第一章 梦存在的地方（一）
魔都春日的夜晚下着如梦如幻的杏花雨。夜里九点，独立游戏工作室——城爵工作室的员工们激动地聚集在办公区的液晶大屏幕前，观看在魔都举办的第24届国际游戏开发者大会颁奖实况。
自从云游戏突然神奇地解决了高效压缩高清视频文件的老大难问题，玩家游玩单机3A大作的门槛大幅度降低，独立游戏和3A大作的分界线渐渐模糊。
本来属于独立游戏的舞台——国际游戏开发者大会一下子挤满了国际大厂。
在大作扎堆的会场上，本来就生存艰难的独立游戏，光芒愈发暗淡，颓势尽显。
今年城爵工作室的作品也参与到了开发者大会各项奖项的竞争之中。
虽然完成了千万的销量，但是在平台分成之后，城爵工作室的收入并不可观，再加上工作室新开发的项目野心过大，开发费用严重超出预算，资金缺口与日俱增。
工作室的两位负责人不得不申请新一轮投资，甚至发起了众筹。这一次参与到国际开发者大奖的争夺中，也是工作室赢得投资者青睐的宝贵出路。
如果能够得奖，大家永远都不会担心工作室的项目资金缺口，甚至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工作室的未来。
这一次大奖花落谁家，关系着每一个人的命运。然而，面对着宛若群山一般高不可攀的国际3A大作，每个人都压力倍增。
“最差也要拿一个最佳下载奖吧。”主美汪佳丽的嗓音已经紧张发颤得像是哭音。
“不，最有希望的是最佳叙事奖！”一个员工忍不住开口。
“没错没错，楚总……不是，楚少在《灵》里的故事风格，是无可挑剔的。”员工们纷纷点头。
“你们错了，开发者大会的评委才不关心我们的心灵故事，就算写出一部红楼梦来，也不可能得奖。美术，只有楚少的美术功底才能打动他们的心。就像上次的《死宅的突围》！”蒋深看了一眼汪佳丽。
“这一次的美术风格我只是延续了楚少《死宅的突围》的画风，评委不可能给同样的美术风格两次大奖，多样性是大会的宗旨。而且这一次3A大作这么多，楚少和我两个怎么打得过国际大厂几十年的积累。”汪佳丽无力地摇头。
“没错，只有游戏设计才是楚少真正有竞争力的奖项！”
“这个我同意，反正不可能是最佳技术奖了，上一次《死宅的突围》能得奖楚少自己都说侥幸。”
“3A大作按照惯例都是拿年度大奖，其他奖项评委应该考虑一下独立游戏的！”
“真的吗？真要考虑独立游戏，这些3A大作根本就不该来参选。而且一来就这么多，一个年度大奖够吗？”
“嘘嘘！看，蔡总出现了。”主程蒋深指着屏幕上一个发际线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男人。
他满脸富足的红润，鼻子油光发亮，一双豆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灵动地朝着镜头望来，手指悄悄举起，做了一个剪刀手的手势。
城爵工作室的两名大佬中，蔡爵是运营总监兼产品总监兼出品人，他是工作室的脸面。所有大型颁奖和与玩家互动的活动都由他出面。
“蔡总的无名指在抖啊。”主美汪佳丽叹息着。
众人都忍不住想笑，但是没人笑得出声，心情太紧张压抑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工作区中央的办公桌。在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人。在今晚的城爵工作室里，他是唯一一个用后脑勺对准大屏幕的人。
他叫楚千城，就是人们称为“楚少”的男人，城爵工作室项目负责人，著名游戏制作人。
他第一部与死党蔡爵合作的独立游戏《死宅的突围》曾经获得第22届国际游戏开发者大会的4项大奖。
《死宅的突围》是让玩家帮助一个因为大流行而在家里自闭的宅男冲出自己创造的梦幻世界，鼓足勇气走出家门，重新走向社会的游戏。
每一天死宅出门都会历经无数心理上的挣扎。而游戏则把这种挣扎转换为rogue-like的闯关游戏。
这个游戏是楚千城根据自身经历编写，玩法独具一格，被业界称为吃货国的《传奇之下》。
楚千城的第二部游戏彻底打响了他所在城爵工作室的名声，就是他的《灵魂守护者》。
游戏同样使用rogue-like的闯关模式。玩家扮演一个在绝望边缘突然领悟超能力“进入梦境”的少年。他们能够进入濒临绝望者的梦境中收集心理创伤，完成他们的自救拼图。
在拯救一个个因为家暴、校园暴力、职场歧视、网络暴力、童年阴影、异性骚扰、闺蜜背刺而濒临崩溃的少女之后，他们会收集心理创伤碎片作为奖励，集成自己的自救拼图，自救拼图完成之日，就是玩家破茧而出之时。
在拯救少女灵魂的时候，玩家必须靠在闯关过程中的牺牲和奉献，令少女们深藏内心的勇气和力量觉醒。最后的boss必须由少女的灵魂打出最后一波伤害才能真正的消灭。
游戏的核心是“牺牲和救赎”。
楚千城本来不想把所有的濒临绝望者都设定成少女，但是负责游戏出品、监制和运营的蔡爵却坚持一定要全部都是少女，懂的都懂！
这个游戏发售第一个月就在内燃机平台上卖了三百万份，一年卖掉一千万多份，成为了吃货国第一个发售量过千万的单机游戏。
今晚参赛的主角，也正是这部创造了奇迹的游戏。
此刻的楚千城正在用接在主机上的手绘屏，不断修改着一副游戏原画。
这是一副黑白色调的游戏女主人公原画。她头上戴着破旧的工作皮帽，皮帽上扣着防护镜，一只手拿着冒烟的焊枪，另一只手伸向画面之外，似乎想要抚摸观画者。
她瘦弱矮小，脸庞也瘦削，嘴唇干裂起皮，眼睛之下有淡淡黑圆圈，显得憔悴而疲惫，但是她淡色眼睛中光华璀璨，仿佛藏着一条银河。
楚千城全神贯注的样子，一如既往，让员工们都感到无比的踏实，仿佛所有的荣誉都将是城爵工作室的囊中之物。
然而……
“现在公布本次大会最佳音效奖，参选者是灵魂守护者，斗宗5……得主是远方哭号8。”
“唉~~~”工作区内一片叹息。
“没关系，没关系！”蒋深举起手压了压，“本来就没什么希望。”
“现在公布本次大会最佳美术奖，参选者是灵魂守护者，生化灾难重制版……得主是斗宗5！”
“这根本是碾压啊。”众人纷纷哀叹。斗宗5这个火了快二十年的单机神作浴火重生，它的美术功底根本不是《灵魂守护者》这种独立制作可以比拟的。
“现在公布本次大会观众选择奖……得主是生化灾难重制版！”
“没人指望他们选咱们的游戏。”汪佳丽赌气地大声说。工作区里静悄悄的，人们心口都压着沉重无比的大石，没有应和她的心情，连和她最合拍的蒋深都不想说话。
“……本次大会最佳技术奖……斗宗5。”
“哎呀~~~~~”这一次所有人都绷不住了，齐刷刷失望地叫了出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技术奖不太可能拿到，但是他们积累的失望太多了。
“……本次大会最佳下载奖，得主是地狱无人。”
“怎么回事！”主美汪佳丽惊呼了出来，“咱们《灵魂守护者》在蒸汽机平台上下载过千万，这《地狱无人》什么来头？”
“……”蒋深心情沉重地摇头，“又有高手冒头啊。这次难了。”
“本次大会的最佳叙事奖，得主是……黑魄4！”
“唉~~~~”工作区被哀叹声淹没。果然开发者大会的评委对于《灵魂守护者》中关怀的普罗大众毫无同理心，他们只觉得这个游戏……吵闹。
“本次大会最佳游戏设计奖，参选者灵魂守护者、生化灾难重制版、地狱无人……得主是黑魄4！”
“什么！？”蒋深、汪佳丽同时用手抱住头顶。
黑魄4是游戏业界传奇老贼的杰作，他在新作中运用了rogue-like的地图重置机制，创造了永不重样的箱庭世界，虐得玩家死去活来的同时，又爱不释手，完全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但是这个机制，也被运用在《灵魂守护者》中。而且《灵》的发售时间早过《黑魄4》。这并不是说老贼抄袭《灵》，而是一次难得的英雄所见略同。
但是老贼的江湖地位毕竟高不可攀，城爵工作室只能甘拜下风。游戏最佳设计奖之后，其他奖项《灵魂守护者》没有任何竞争力，年度大奖更是无法与3A大作相匹敌。
这一次开发者大会，城爵工作室颗粒无收。
第二章 梦存在的地方（二）
大屏幕上冒出城爵工作室蔡总的镜头，他一双豆眼全红了，刚才举着剪刀手的手指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用力掰着。
主美汪佳丽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年来，城爵工作室的压力太大了，资金压力，项目压力，工作压力，创新压力，虽然可以进行她最爱的事业，但是为爱发电也是有极限的，她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蒋深红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被她用力甩开手。
工作区内的员工们眼睛都红了，鼻子酸楚难当。《灵魂守护者》这个项目上浸透了他们全部的才华、积累、心血、汗水和对游戏的狂热。本来以为，这个优秀的项目可以得到业界的青睐，他们的努力会得到世人的认可，但是……
大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屏幕上嘈杂的颁奖声。
“楚少……”蒋深转过身来望向楚千城，哑着嗓子，“很遗憾，这次……”
“嘘……”楚千城双目迷离，犹如在遥望一个充满了诗意和梦幻的远方，“等一下。”
“但是楚少……”汪佳丽哽咽着开口。
“嘘，楚少让我们等一下！”蒋深挡在她面前。汪佳丽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
众人强忍着无比失落的心情，纷纷转回头观看着国际开发者颁奖大会。得到奖励的游戏开发者们依次上台致辞。
有的奖项得主只上来一个人，讲了几句就下台而去，有的奖项得主哗啦啦上来一堆人，一人一句讲得没完没了。
大屏幕上的开发者大会主持人仍然在讲他的冷幽默段子。城爵工作室内没人觉得好笑。以他们现在的心情，沈藤、贾灵、李蛋一起上台都逗不笑他们。
终于主持人停止了扯犊子，开始公布最后一个奖项。
主持人拆开含有得奖者信息的信封，欣慰地微微一笑。
“在公布名单之前，请允许我发表一下自己的一些感受。”
主持人看了看会场上的满座高朋，胸有成竹地将胳膊肘伏在讲台上。
“今天我们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它们的艺术呈现，它们的故事创作，它们强大的技术力和玩法都让我为之倾倒。但是，作为对游戏一生痴迷的我来说，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在创新之路上勇往直前，不断开拓前沿边疆，创造全新可能性的作品。我很欣慰，今年，你们选出了我最中意的游戏！”
“现在宣布本次大会选出的年度游戏，参选者斗宗5、生化灾难重制版、黑魄4、远方哭号8、灵魂守护者……得主是————”
“……城爵工作室的灵魂守护者！”
城爵工作室的大厅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犹如中了定身法。巨大的喜悦和无比的激动犹如电流一般冲刷着他们的感官，他们的大脑处于暂时宕机状态，一切反应都像喝醉了酒一般，不但迟钝，而且开始失灵。
大会上来参赛的国际3A大作全部都是城爵工作室员工们从小玩到大的作品续作。能和这些大作一同参赛，已经是每一个员工童年的梦想。
现在，他们的作品居然从这些大作手中夺取了年度大奖，国际开发者大会至高无上的压轴奖项。
这一切，犹如一场梦。
“妈妈，爸爸！我们中奖，不，是得奖了！”一个女员工用手捂住耳朵，跺着脚，迫不及待地向父母宣告喜讯，但是她手中并没有手机，手机已经落在地上，被她的高跟鞋踩碎了。
“我要为楚少献上心脏！”一个男员工跪倒在地，放声大叫，然后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他跪在了手机碎片上。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另一个男员工扯下了身上的衬衫，并开始撕里面的T恤，然而因为腱鞘炎导致手劲太弱，扯不动。
“佳丽，有一句话，我终于可以对你说了！”蒋深猛地扳过汪佳丽的身子，“我们义结金兰吧！”
“我愿意！咱们不生孩子，一个都不要！”汪佳丽哭了出来。
“万岁！万岁！”
蒋深和汪佳丽的对话点燃全场的气氛，所有人陷入了狂欢。
谁都没有想到，3A大作云集的国际开发者大会年度游戏大奖，竟然被城爵工作室拿到了！
大屏幕上，冲上去领奖的蔡总一脚踩空，咚地摔在了奖台上。但是他顾不得两腿摔麻了，匍匐前进，爬上了奖台。
太重要了，太关键了，这个大奖来得太是时候了！
……
凄厉的虫鸣声在楚千城的耳边回荡。令人牙齿泛寒的虫刀摩擦金属声淹没了他的听觉神经。
楚千城仿佛沉浸到了他设计的新游戏——《枯骨镇》之中，在未来人类复兴的前沿边疆直面着黑色的虫潮。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别开生面，前所未有的。
同时，这一切又仿佛是他前生的往事。
在他眼前，反复闪烁着他心目中《枯骨镇》的女主角——艾莉。她的形象是如此的鲜活，完全不需要他进行任何的调整和修饰，直接从他的大脑深处鱼跃而出，出现在他的画板之上。
当他画出艾莉之后，整个枯骨镇的故事背景就如影随形，应运而生。
愈发完善这个游戏的故事背景，愈发修改艾莉的整体形象，他就愈发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温热。
这就像他在试图回忆起一个比童年还要遥远的梦境，但是却总是想不起来，但是与回忆共生的身体感觉却仍然存在。
他知道，他必须把《枯骨镇》做出来，他必须让艾莉在《枯骨镇》中存在！
“哪里不对，还差一点，在哪里了？”
楚千城凝望着艾莉的黑白色画像。
“长期挨饿的人，脸部脂肪缺失，应该有一定的凹陷。她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雀斑，忘了雀斑！”
楚千城小心谨慎地涂改着手绘屏上的原画，生怕一不小心毁掉了自己的灵感之源。
直到他为画中的艾莉做好最后的修改，耳中狂响的虫鸣才终于消失。他也从《枯骨镇》的幻想世界中一点点析出。
“这才是她。”楚千城对着手中的画像左看右看，灵魂深处的温热温暖着他的心脏，他感到犹如泡在温泉中一般的安然。
终于，找到她了，《枯骨镇》的女主角。
楚千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楚少，你早就猜到你的作品能得年度大奖？所以你才让我们再等一下？”
蒋深的询问从楚千城的身边传来。
楚千城倏然想起，他和同事们说好了要一起看今晚的国际开发者大会颁奖实况。
但是，他刚才彻底忘了。
在业内奋斗了五年，资金、人才储备和灵感都已经到位，楚千城终于有了开发3A级别作品的契机，可以实现他构筑一个史诗般宏大的游戏世界的梦想，一个新游戏——《枯骨镇》。
时至今日，《枯骨镇》世界观和核心玩法已经构思完成，并有了实物和软件原型。游戏原画和人物背景也都有了初稿。
这个新世界已经降临在楚千城的脑海之中，让他沉迷其中。
“嗯。”听到蒋深的询问，楚千城身上残留的社恐属性让他不敢太不合群，他有些慌乱地点头。
“哇，楚少就是楚少，永远这么自信。我们都吓哭了！”汪佳丽揉着眼睛哽咽着说。
楚千城想问具体情况，但是刚才随口吹的牛让他不好意思问出口。
“今晚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结果，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开工哦。”
楚千城想要支开大家，再给蔡爵打个电话。
“楚少，今晚上庆祝吧，大家喝一杯去？”蒋深兴奋地问。
“这么晚了大家又这么兴奋，深夜酗酒想猝死吗？都回家喝牛奶，好好睡一觉。”
楚千城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艾莉。
“楚少比我们还注意我们的身体啊。”员工们都笑了。
“都走都走。”楚千城挥挥手。大家嬉笑着和他道别，三三两两结伴而去。
楚千城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望向电脑中的人物原画。
“反正都这么晚了，干脆不睡了，尝试一下哪个引擎能够把她做得更好。”楚千城活动了一下手指，打开了游戏引擎开源网站总览。
看着主机上网页的加载，他忽然望了一下手里掏出来的手机：我要拿手机干什么来着？
他熟练地把手机关机，沉浸在开源引擎的搜索之中。
……
魔都国际开发者大会的会场上，蔡爵攥着手机拼命地反复按着拨号快捷键，但是等着他的永远是无人接听。
“城哥啊，你又沉迷了！”蔡爵无奈地收起手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死党再次沉迷在追寻新游戏灵感的狂热之中。
他在举办大会的魔都国际会展中心大厅内兴奋地走来走去，捂着一下跳得比一下猛的脖颈血管，在狂喜和兴奋的同时，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脑梗或者心梗。
“蔡总……恭喜恭喜啊！”
一个热情而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蔡爵转头一看，兴奋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来。
来人四十多岁，宽肩膀国字脸，一身干练和稳重的气息，正是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鲸鲲集团的董事长助理祝铁军。
“祝先生。”蔡爵眯起眼睛，“福总没来？”
“福总有事。”祝铁军微笑着说。
“福总贵人事忙，理解理解。”蔡爵眼皮跳了跳，心里很是不满。在国内，独立游戏仍然无法受到应有的重视。
“蔡总，福总虽然被董事局会议拖住来不了现场，但是他早就猜到贵工作室一定能够获奖，合同他已经签过字，他让我特意带到会展中心，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给你看，以示诚意。”
祝铁军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一脸温和的笑意。
蔡爵警惕地看着祝铁军的公文包，又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包你满意。”祝铁军读懂了他的心思，言简意赅地含笑说。
蔡爵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神情，随即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第三章 梦存在的地方（三）
楚千城在虚空引擎和嚎引擎两者的开源网站上左右摇摆。最新的虚空引擎当然吸引人，但是他早就尝试过无数遍，总觉得完成《枯骨镇》差了一些些意思，无法承载他的野心。
嚎引擎虽然在某些方面可以完成他的构想，但是太不习惯了，和他们工作室的使用习惯相去甚远，磨合成本过高，而且在另一些方面，它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他一直没敢更深一步推进游戏制作，除了游戏系统的确立上与团队有过多番争论之外，现在日新月异的引擎功能，以及游戏载体的瞬息万变，让他迟迟不敢下定决心采用哪种新引擎来制作游戏。
游戏界最大的潮流就是云游戏的迅猛发展。一台移动端甚至只是一个有网络的老电脑，只要有云服务端，就可以跑动顶级3A游戏。世界上顶级3A游戏用一台手机做操纵端，链接一台普通电视就可以玩到顶帧。
3A大作的门槛在大踏步地下调，更多买不起家用豪华主机，或者被显卡困扰的游戏用户将有机会享受到顶帧的3A游戏作品。
这意味着游戏制作人们完全不需要顾及家用配置的局限性，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能够提供最真实沉浸体验的引擎。
而楚千城追求的，就是终极的游戏沉浸感。
现在他完善了艾莉的原画，他渴望着让艾莉在《枯骨镇》有声有色地存在。这对于《枯骨镇》引擎的要求成倍地提高了。
现存的游戏引擎储备，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要，除非他想要开发一个自用引擎。这对于一个小小的独立游戏工作室来说，根本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也不是……不能完成，现在开源的人工智能应用五花八门，我已经用了不少绘图和程序设计的开源人工智能应用……”
楚千城开始放弃搜索开源引擎，转而搜索开源人工智能。
过了一个小时，一无所获。
楚千城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精神渐渐无法集中，鼠标在搜索列表中漫无目的地点着，忽然间，他来到了一个新的网页界面。
“奇物之屋AI开源网？”楚千城闭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打了打脸颊，用鼠标点了一下界面。
“有何需要吗？”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随即他面前自动出现一个输入界面。
“呃……我想要做一个游戏引擎，能做到吗？”楚千城强忍困意打着字。
“什么是游戏引擎？”
楚千城苦笑，他果然过于天真了。
“游戏引擎就是指一些已编写好的可编辑游戏系统或者一些交互式实时图像应用程序的核心组件。当然这是以前的定义，现在已经发展成一套蕴含多个子系统的复杂系统，用来更精妙地虚构和模拟现实。”
楚千城半闭着眼睛打字。
“更精妙的虚构和模拟现实？这个是我的功能范围之内。把你的需求具体表达一下。”
“呵呵……”楚千城揉了揉眼睛，“让我们先做一个假想，这世界面临巨大的危机……”
楚千城将自己一直构想的《枯骨镇》科幻背景用精简的语言做了一个大致的描述。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想看看这个全新的开源人工智能极限在哪儿。
“经过我的计算，你描绘的世界大致是这个样子的。”
楚千城的电脑屏幕突然被一个空旷的黑色原野覆盖。纤细的裸子植物高高耸立，随风摇摆，紫红色的地衣苔藓在皲裂的河床附近蔓延，天空中飘着厚厚的尘埃。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就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世界！
“我需要更具体的描述。还有，什么是游戏？”
对话框中跳出新的话语。
“让我想想如何表达。”楚千城兴奋地打字，“这要从人类的起源说起……”
……
血丝一点点爬满蔡爵的眼白。祝铁军专心致志地啄饮着面前的咖啡，只以眼角余光打量他。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贪婪！
“福总看人实在太准了。”祝铁军用手画着杯沿。
城爵工作室最大的突破口就是蔡爵。他已经过了用爱发电的心境，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潜在的游戏规则，并被这个游戏规则深深震慑。当他想要摆脱这个规则的时候，他只会陷得更深。
拿下蔡爵，等于招揽了国内独立游戏业的门面。
至于楚千城，他不管运营，只管项目，那么……他应该会和熟悉的合作者一起并入鲸鲲旗下。
祝铁军似乎已经看到了鲸鲲游戏未来的愿景：谋臣如雨，良将如云，横扫业界，所向无敌。
“城哥肯定不会同意的。”蔡爵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合约上的条款。
祝铁军有一丝惊讶。蔡爵的眼中有着肉眼可见的贪婪。这种贪婪对人心的腐蚀，祝铁军经商以来看得实在太多了。
像蔡爵这样盯着如此优厚的条款还会犹豫的贪心人，还真不多。祝铁军心中充满了厌倦和嫌弃：不需要这样吧？戏精吗？这么能演，去演绣春刀啊。
但是，福总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拿下城爵工作室。
祝铁军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他想早点回家，不想做零零七。
“蔡总，如果还有别的条件，可以提。”祝铁军淡淡地说。
“我不敢保证城哥会进鲸鲲集团。我需要把这条拿出合同。”蔡爵哑着嗓子说。
“嗯？”祝铁军微微皱眉。
他拿起合约仔细看了看，发现合约上果然有楚千城的名字。这件事他和福总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但是福总还是不放心，在最后把楚千城的名字写进了合约。
我都要！
“这才是福总的作风啊。”祝铁军摇了摇头。
“我理解中城爵工作室的分工是你管运营，他管项目。你的决定，他会反对吗？”祝铁军问。
“原则性的问题上，他绝不会妥协。他不做运营不是学不会，而是不喜欢。”
蔡爵沉声说。
“合作这么多年，他做的是最喜欢的工作，而你做的是最不喜欢的工作，这真是不公平啊。”祝铁军淡淡一笑。
蔡爵嘴唇蠕动了一下：“总得有人做运营。他……一旦投入，整个人都是傻的，运营不能靠他。”
“是啊。《灵魂守护者》发行量首破千万，他居然不做续作，不做手游，不深挖这个IP的价值，直接另起炉灶，把所有经费用来投资新作，实属不智。这也造成了你们城爵工作室获得如此之大的成功，项目资金仍然入不敷出。啧、啧、啧……”
祝铁军连连摇头。
蔡爵用手糊着头上即将阵亡的发际线。
“城哥不会做手游的。他认为游戏内购系统毁灭了单机游戏独有的自洽体系，最终会毁灭这个行业。”蔡爵疲惫地说，“我试图说服他，但是我说不过他。没人能。”
祝铁军微微一笑：“也许，你到鲸鲲集团另外闯出一番天地会改变他固执的心态。”
蔡爵看了他一眼：“这也是我的想法。不过，我不确定他会愿意跟我去鲸鲲见证这一切。如果有这条在合约里，这约是签不成的。”
祝铁军猛地站起身：“蔡总，麻烦你稍等片刻，我立刻召集法务部改合约。”
他雷厉风行地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蔡爵感到心脏紧巴巴的，仿佛有只大手在反复捏着。
“蔡总，幸会。”
就在蔡爵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的时候，一个清脆明媚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
蔡爵茫然抬起头来。这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年轻少女，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西装，戴着无框眼镜，精神抖擞。
“你是……”蔡爵感到自己此刻的思绪有些迟滞，仿佛喝了白酒一般。
“我是福总介绍来的，这是鲸鲲集团出具的介绍信。”少女双手奉上一张光滑的纸片。
蔡爵拿起纸片看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哦！是福总介绍的，对对对！你……你叫……呃……”
“我叫福馨。”
“对对对。从明天起你到城爵工作室报到，从执行策划做起。我非常看好你。”蔡爵连连点头。
“多谢蔡总，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少女拿回了那张介绍信，恭敬地鞠躬。
“年轻人，有朝气，就该这样。对了，见到楚总不要叫楚总，叫楚少，一定要记住。”蔡爵忽然想起。
“是。”
少女转过身来，拎着介绍信走出了咖啡厅，随手一甩，那张介绍信犹如一张飞旋的扑克牌，准确地飞向路旁的垃圾箱。
路灯照在飞旋的纸片上，上面并没有任何鲸鲲集团的介绍信，而只有咖啡厅的菜单。
……
楚千城沉浸在无边的狂喜之中。奇物之屋开源人工智能蕴含的功能让他震惊不已。他在详细解释了游戏的概念之后，只是以最基本游戏引擎功能作为范例演示了光照效果、物理碰撞效果、底层渲染、骨骼动画等子系统，这个神奇的奇物之屋人工智能竟然青出于蓝地做出了功能更强大的系统。
最后他干脆把所有功能整合在一起，制造出了一个时长大概二十秒的游戏demo。
而艾莉，《枯骨镇》的女主角，在这个demo中诞生了，栩栩如生！
楚千城看着demo中女主角活灵活现的样子，灵魂深处仿佛产生了深远而悠长的共鸣。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真的以为自己认识她，并在某个时空和她相依为命。
“他们找到我了。”
就在这时奇物之屋开源人工智能突然在对话框里弹出这句话。
“嗯？”楚千城揉了揉眼睛。
“今天的交流到此为止，再见。”
“再见。”楚千城怅然若失，但是兴奋感占据了他的心灵，他并不在意人工智能的突然离去。
他找到了《枯骨镇》未来的方向。他要继续和奇物之屋开源人工智能合作，开发出属于《枯骨镇》的自研引擎，向着拥有终极沉浸感的游戏前沿勇猛挺进，不但创造一个伟大的游戏，他还想要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
兴奋过后，劳累感和疲惫感骤然来袭，压倒了他亢奋过后的神经。
“明天，明天将是全新的一天！”楚千城怀着这美好的希望，一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四章 枯骨镇危机
枯骨镇的夜空中只有黑色尘云，看不到一颗星星。天黑得像锅底，枯骨镇的镇民已经有数百年没看见过月亮。
今天是枯骨镇举行暮光节的日子。每年的暮光节，蛮荒地带黎明的天空都会显现出一片极漂亮的玫瑰色光芒，犹如一团巨大的火烧云罩在天空上。从这一天开始，枯骨镇有半年的时间，每到白天，天空都会沐浴在暮光中。
每当这个时候，人们都会有一种错觉：太阳随时会从这美仑美奂的天空中破云而出。数百年来，错觉从未消失过。
今天枯骨镇追光阵线卫所周边奢侈地点上了数十盏各色冷光灯，将卫所照得一片绚烂，颇有节日气氛。
艾莉一个人在厨房里兴奋而自豪地忙碌着。今天她十三岁，是成为卫所后勤部预备役的第一天，也是第一次为枯骨镇卫所掌厨。她把自己攒了一年的食材都拿了出来，统统下锅，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老爹的战友们。
望着锅里咕咚咕咚冒出的酱黑色泡沫，艾莉仿佛可以看到酒足饭饱的追光战士们把肆虐而来的虫族，一个接一个地踩成粪便。
“嘿！”艾莉兴奋地用力一挥手，仿佛她一个人就干掉了一群虫兵……
“艾莉！”厨房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沉沉地靠在门板上，艰难支撑着身子。
“老爹，出什么事了？”艾莉抬起头惊讶地问。
“你……在……锅里，下了什么？”中年男子说完这句话，整仿佛被人一拳打在了十二指肠上，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我……我攒了一年的……食材……”艾莉失声说。
“我做了什么孽……”中年男子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手里攥着对讲机。对讲机里正传来焦灼的通讯声：
“枯骨镇卫所请注意，有三十个虫族初级作战单元正朝你方靠近，预计五分钟到达，重复一遍，有三十个虫族初级作战单元正朝你方靠近，五分钟内到达，请抓紧时间防御！Over！”
“老爹，你……你歇着，我帮你去叫人！”艾莉急切地大声说。
“叫什么人？”中年男人伸手想要拉住艾莉，但是她已经冲出了厨房，到了卫所的饭厅。
眼前的一切让她呆住了：
所有的战士都在厕所的门前东倒西歪地趴着。有四个战士挤在男女厕所的门上，卡着动不了。整个房间的味道渐渐变得很不对。
“我，做了，什么？”艾莉目瞪口呆。
末日之后的地球上，人类和虫族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枯骨镇位于已经化为蛮荒的人类世界边缘，虽然拥有追光阵线和拓荒者联盟正规军，但是总会有小股小股行动迅速隐蔽的虫兵穿过人类防御，突袭到略靠后方的聚落和城镇中来，这被称为虫灾。
每一次虫灾的来袭，都会导致若干城镇和聚落被夷为平地。这也是追光阵线在重要的城镇和聚落布置卫所的原因。
卫所的队长是追光阵线中的资深超凡者，他负责招募卫所附近城镇有战斗经验和潜力的士兵和拥有潜能的异种人类。成型的卫所在队长指挥下，抵抗小规模虫灾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前提是卫所士兵们没有吃坏肚子，堵在厕所里。
艾莉的脑子里回放起一年前狼首村的悲剧。五十只突然出现的黑翼刀虫在深夜突破了狼首村的防御墙，将猝不及防的狼首村防卫队撕成了碎片。
等到枯骨镇的卫所战士赶到时，整个狼首村已经化为惨烈的血海。即使最有经验的战士回想起狼首村的惨景，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干呕。
艾莉浑身发冷，她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脑袋高高地挂在枯骨镇的树枝上：
“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我在想神马！”
“艾莉，去……找……IG。”老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IG？老爹，他是维修机器人！”艾莉惊呼。
“只有他……可以……战斗……呃~~~~”老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副痛苦中略带解脱的表情。
艾莉想也不想地跑出了卫所。
IG！IG！你在哪儿？对！维修所！
……
楚千城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却永远记不起来的梦境之中。这一年来，这个梦犹如一位熟悉又陌生的故人，总是在午夜匆匆到访，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熟悉的，灵魂飘扬的感觉，再次回到了梦中。他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躯壳之中，拥有了另一段奇异的人生，犹如一场梦中的游戏。
“系统重新上线……，检查能源储备，中等！”
“……检查控制系统，完好！”
“……检查神经芯片组群，存在异常！”
“……检查行动模块，完好！”
“……检查维修模块，可用！”
“……检查战斗模块，无！”
楚千城感到一串串毫无生气的电子音从自己的嘴中喷吐出来，还全部都是英文。
“IG！IG！现在做记忆修正，跟我说……2147483647！”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楚千城的耳边响起。
这是……梅森素数，2的31次方减一，伤害或者经验的最大值……楚千城用英语机械地跟着说：
“2147483647！”
她是艾莉……楚千城感到自己恍恍惚惚的神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一个锚点。
“不如来局昆特牌吧！”艾莉的声音在楚千城耳边响起。
不需要焦躁，把这当成梦境，或者说，一个梦里的游戏，进入玩家的心态……楚千城感到自己因为不知所措而混乱的思绪一点点沉静了下来，头脑开始稳定地运转。
“你是IG，为什么你叫IG！”
因为曼德骡人的电视剧里，有一个机器人叫做IG11，所以我给自己也起了这个名字……楚千城忽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在上一次断电之前，他的思维体，或者说灵魂，进入了这个仿生人的体内。他现在是枯骨镇战斗机械维修所唯一可以正常工作的维修机器人。
实际上，他的正式称号应该是维修仿生人。但是自从城邦区发生了仿生人起义失败事件，所有仿生人都被当成了废品。人们对于仿生人非常排斥，只有蛮荒地区的人们还会对他们废物利用。但是为了不引起反感，人们都称这些废物利用的仿生人为机器人。
在第一次充电苏醒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艾莉。她是枯骨镇卫所负责人，枯骨镇防卫队队长燕程的女儿。
栗色短发，淡棕色的眼睛，喜欢瘪嘴吹自己的刘海，脸色永远是焦黄焦黄的，一天中只有在晚饭后，她的脸上才会浮现极好看的粉红色。因为只有在晚饭时，她才能勉强吃饱。
她是枯骨镇维修所唯一的维修工，靠镇里制造所的技师教导的机械知识来修理机械装备和战具来赚一点额外的资源配给。
楚千城的意识是她在维修一个全身损毁的仿生人时，突然出现在它的电子脑内的。艾莉把这当成她最大的功绩。
单枪匹马修好了出故障的神经芯片组群，重塑了仿生人电子脑，让一台完全报废的仿生人再次运行，这是足够维修师吹一辈子的事。
剩余的记忆仍然异常的混乱，楚千城竭力冷静地思考，并靠刚才找到的锚点稳定住自己漂浮不定的思绪。
我是IG，我是维修机器人，我在枯骨镇……楚千城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着。
“IG，快，站起来，还有两分钟！虫族要来了，有三十个战斗单元。只有你能战斗！”艾莉焦急无比地用力拉着楚千城的机械身躯。但是她小小的力气，就如蚍蜉撼大树。
“但是……我是维修机器人。”楚千城惊了。
“来不及解释了，给！”艾莉将一把沉重的冲锋枪双手丢给楚千城，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个大皮包的背带，试图给楚千城背上，但是她只是抬了一下身子，就被皮包的重量拽倒在地。
楚千城单手接过这把冲锋枪，低头看了一眼，这把冲锋枪弹夹和枪管都比他记忆中的著名冲锋枪要大一圈，但是结构上大同小异，外观极为粗糙，似乎不是生产线上的产品。
“IG，这是弹药！”艾莉的尖细声音响起。
楚千城转头看到了地上的弹药皮包，里面是大量的弹夹和两枚高爆手雷。他拎起皮包，背在身上，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从皮包里将弹夹插入腰部的武装带上，并在胸前挂上两枚宝贵的手雷。
武装带！？楚千城微微一愣。为什么一台维修机器人会有武装带。
“快！它们就要到第一防线了！”艾莉拉着楚千城的机械手臂，用力将他朝着西南方向拽去。那里是卫所坐落的地方。再往前，就是第一道防御线。
楚千城从他的电子眼里可以看到枯骨镇的整个地图，剩下的区域全部是灰雾笼罩。
就在这时，整个枯骨镇被一片凄厉的报警蜂鸣声淹没。七八盏血红色的警灯从枯骨镇西南各个边缘冒出来，随着蜂鸣声不停闪烁。
枯骨镇的镇民们手脚麻利地封死门户，上好钢条，熄灭灯火。街道上瞬间安静，犹如鬼域。并没有热血者跑到卫所帮助防御城镇。
这个时候，没有军事素养的人参与防御，只会添乱，浪费弹药。
夜风里偶尔传来几声幼儿因害怕而发出的哭泣。
哒哒哒哒……
自动机枪发射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那是枯骨镇第一道防御线上布置的红外线瞄准速射自动机枪，除了追光战士和持炬人以外，最值得依靠的防御战力。
追光战士和持炬人……楚千城试图在脑海中寻找这两个名词的定义。但是记忆仍处于混乱中。
“吱~~~~~”一声尖锐的虫鸣响起。那是被击杀的第一只虫族战斗单元。它隐藏在夜色中，没有夜视仪无法看清它身属的兵种。
还有二十九只！
第五章 IG的高光时刻
吱~~~~！
第二只虫子被自动机枪击中，它的身体犹如被熟练的屠夫肢解，凌空四散，汁水飞扬。
还有二十八只！楚千城在脑子里冷静地计数。借着从卫所蔓延出来的冷光灯光华，他勉强认出了这第二只虫子的模样。
果然，是暴走虫。奔走速度极快而且攻击残暴的低阶虫族。
它们的头部长得像大个的蝾螈，异常凶恶，身上有六条虫腿，背上有半退化的翅，偶尔还能飞跳一下。
它们的嘴两侧长有钻肉刺，刺筒中会爬出钻肉甲虫，无论是钢筋还是血肉，都会被钻肉甲虫啃出一堆窟窿，配合暴走虫本身的牙口，任何敌人在它们面前都可能一秒融化。
这群速度惊人的虫兵犹如暗色的闪电，瞬间将第一道防御线的防卫墙撕出一道巨大的扣子，蜂拥而入。
一台持续射击的自动机枪突然哑火。令人浑身酸涩的啃噬声在远处传来，那台自动机枪已经被暴走虫给啃没了。
吱吱~~~~~！又有两只暴走虫的惨叫声传来。它们已经距离卫所所在的第二道防线不到一百步。爆出的虫族汁水将眼前的大地涂成一片墨色。
二十六！
楚千城甩开艾莉，加快了脚步。
第一道防线上安排的自动机枪数量只有四台。相比于其他的卫所，枯骨镇的这种防御级别已经相当奢侈。这是队长燕程从仅有的资源中扣扣索索出来的极限。
在自动机枪仍然能发挥威力的时候，楚千城必须要配合机枪组形成完美火力覆盖。
如果让虫族冲破自动机枪组防线，光靠他手里的一把重型冲锋枪是无法抵御二十六只暴走虫的。
他端着冲锋枪冷静地瞄准朝着一台自动机枪飞扑的两只暴走虫。此时的自动机枪已经完全吸引了暴走虫群的注意力，将其认定为第一威胁。这给了楚千城从容射击的机会。
哒哒哒哒！他迅速发射了三十余发子弹，全部击中这两只暴走虫的眼睛和额头部位。七八颗子弹贯穿了暴走虫的眼睛，将它们的脑部洞穿。
这在一瞬间切断了它们的生机。它们相对完好的身体横陈在自动机枪台附近，无形中形成了阻碍。
后续的暴走虫想要冲击自动机枪台，就要飞扑一下，这就慢了一秒。如果想要踩着虫子尸体硬上，会耽误两秒。
二十四！
楚千城从武装带上拿起一枚弹夹。刚才一瞬间的观察中，他发现每一枚弹夹里是四十枚钻甲弹，他一轮射击已经用了三十多发。
他毫不犹豫地右手持枪，左手拿起备用弹夹，顶击冲锋枪弹夹卡笋，挤落仅剩三发子弹的旧弹夹，将新弹夹迅速换上，毫不停留地继续射击。
吱吱~~~~~~！
两只已经扑到另一台自动机枪上准备撕咬的暴走虫脑袋直接爆炸。它们的尸体顺着自动机枪的枪架滑落，瘫在地上。楚千城看到这台自动机枪上已经爬满了钻肉甲虫。
二十二！还剩两台自动机枪。
楚千城知道这台爬满甲虫的自动机枪已经去日无多。
令他惊喜的是，这台即将被啃光的自动机枪在失灵之前，回光返照地击毙了一只耀武扬威的暴走虫，废物利用了一把。
二十一！
当弹夹还剩三发子弹的时候，楚千城再次单手顶卡笋换弹夹，在短暂的2秒停顿之后，迅速恢复持续射击。
他喷射而出的火力与仅剩下的两台自动机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三叉戟式火力，在完美覆盖防卫墙缺口通道的同时，添加了足够的火力密度。
吱吱吱吱~~~！
四只暴走虫发出凄厉的惨叫，被自动机枪打成碎片。
还剩十七只！
楚千城感到一丝不妙。
因为暴走虫的强悍，它即使死亡，身体器官仍然在痉挛移动。
自动机枪侦测到目标的移动，就会持续射击，这极大消耗了不多的弹药，同时它将本来可以作为障碍物的虫族尸体打成了血泥，反而为虫族的长驱直入开辟了通道。
楚千城当机立断，一边射击，一边向后迅速退了十几步。
果然，在他退后的过程中，自动机枪的弹链告磬。枯骨镇卫所的资源并非大风掉下来的。
在这期间，又有两只暴走虫被弹幕撕碎。
还剩十五只！
在这期间，自动机枪吸引了足够的暴走虫的仇恨。十五只暴走虫组成的虫潮迅速淹没了这两座自动机枪台。
楚千城沉着射击，依靠点射，准确射杀了两只把注意力转向他的暴走虫。虫尸落地，随着冲锋的惯性横在他身前，被他一脚踩住。
还剩十三只！
秒换弹夹，楚千城隔着虫尸，对准涌向自己的暴走虫稳定射击。
吱~~~~！当先一只冲向他的暴走虫当场毙命。尸体从他身前横陈的虫尸上滚落，挡在他右侧前方，正好绊住另一只绕过虫尸进攻的暴走虫。这只暴走虫被绊了一个跟头，滚倒在地，挡住了更多的虫兵。
楚千城边后退边射击，瞬间打死另一只半空飞扑过来的暴走虫，它的身体垮在地上，挡住了他的左侧前方。
还剩十一只！
楚千城感到虫族开始朝着他的左右两侧绕行，试图将他包围吞噬。与此同时，三只暴走虫爬上他身前的虫尸，将钻肉刺对准他，开始疯狂喷射钻肉甲虫。
楚千城一边射击一边急速后退。
在打死两只左右包夹的暴走虫之后，他身上已经爬满了钻肉甲虫。而暴走虫群距离他近在咫尺。
他从武装带上摘下手雷。刚才他一直不敢用这两枚高爆手雷，因为丢得距离太远，照明不够情况下，无法保证精度，没有绝对的杀伤力。而在刚才，距离太近，自己也存活不下来。
但是现在身上爬满了钻肉甲虫，正是出手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枚高爆手雷全部丢了出去。轰轰两声巨响，高爆手雷在虫群中央彻底炸开，橘红色的花火一下子吞没了全部十一只暴走虫。
强大的冲击波将他自己也炸飞了起来。纷飞的弹片无情地切割着他全身。
而爬满了他全身的钻肉甲虫犹如一层气垫，将弹片切割动能全部吸收进了他们坚固的身体里，同时还吸收了一轮冲击波。
噗噗噗噗！楚千城全身的钻肉甲虫同时爆开，犹如一堆被踩碎的青柿子。
楚千城的身子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站在地上，身子在跳野狼迪斯科，左右猛甩胯胯轴，钻肉甲虫血污被他全都甩掉。糊在脸上血污也被甩落，恢复了视野。
硝烟中，两只暴走虫一前一后闪电般扑杀出来。它们身上千疮百孔，也接近了死亡的边缘，但是虫族强悍的生命力让它们做出了最后的冲锋。
楚千城抬枪激射，一只暴走虫被他当场打爆头。
但是藏在第一只暴走虫之后的虫兵，准确地将六只钻肉甲虫射在他的身上和枪上。
咔咔咔咔！钻肉甲虫仿佛进入了嗜血疯狂的状态，锋锐的牙齿凶狠地啃食着他身上和枪上的合金元件。
楚千城猛然将冲锋枪旋转丢入空中。趴在枪上的一只钻肉甲虫被离心力甩飞。
他腾出双手，闪电般摸遍全身，将正在身上啃食的五只钻肉甲虫一一抓住，甩手丢飞。冲锋枪旋转落下，被他右手单手接住，对准最后一只暴走虫即将扣动扳机。
但是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他猛然停住。如果没记错，弹夹里只剩一发子弹了！
他伸手摸向武装带……他插在腰带上的弹夹都用完了。
一发子弹打不死暴走虫，需要至少十发以上。如果现在从皮包里拿弹夹，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从背后伸过来，将一枚弹夹迅速塞进他的机械手中。
那是艾莉！
楚千城一把攥住弹夹，顶卡笋挤卸弹夹，上夹瞄准射击。
清脆而舒爽的射击声喷薄而出，几乎冲到他眼前的暴走虫在枪声中人立起来，发出一声绝望而狂怒的嘶吼，整个身子向后倒去，缩在地上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终于无声无息了。
楚千城握枪的右手臂在暴走虫死亡的同时，轰然掉落。
这只暴走虫在冲锋的时候，用钻肉刺再次发射了数只钻肉甲虫。在楚千城射死它的同时，这些钻肉甲虫也咬断了他的胳膊。
“吖——！”楚千城的背后传来艾莉的惊叫声。
这些钻肉甲虫的凶悍，让人毛骨悚然。
楚千城勉强挪动左手，抓住钻肉甲虫丢在地上，一脚踩碎。但是他的左手也脱落了下来。这是另一只钻肉甲虫的杰作。
他猛甩胯胯轴，将身上剩余的钻肉甲虫甩落，一一踩死。但是他身上开始喷泉一般狂涌电火花。
钻肉甲虫的攻击已经穿透了他的防御装甲，造成了无数机械损伤。
他感到动力从身上一点点地消失了，连神志都变得飘忽不定。他缓缓坐到地上，挺直了胸膛。
“IG！IG！你的核心被咬坏了吗？电子脑坏了吗？”艾莉冲到他身边，扶住他上半身。
“不，更糟！”楚千城呆板地说。
“你怎么了？”
“我……没……电……了……”
第六章 从梦中醒来（一）
楚千城从梦中惊醒。他一定是又做了同样的梦。从梦境中脱离时的感觉总是那样。在脑海中闪现的模糊影像熟悉依旧。
但是他到底做了什么梦？他永远想不起来。
他抬起头，办公室的电子钟表显示时间上午8:45。还有15分钟正式上班。
他昨天又在办公室里熬到睡着。这两年来，他几乎天天如此。
啊~~~这熟悉的，被灵感追逐的日子，犹如一场人生的美梦。
昨天入睡之前，他想到了解决游戏引擎，推进《枯骨镇》项目进度的方法。这也是他梦醒之后，如此兴奋的原因。
他做出了这辈子最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看到了全新的，从未设想过的新天地。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死党蔡爵，告诉团队中的每一个人。
“楚少早！”
“楚少还是这么早！”
那是《枯骨镇》项目组的主程蒋深和主美汪佳丽。他们是从《灵魂守护者》刚立项就跟随楚千城创业的老部下。
刚入《灵》项目组的时候还是两个青葱粉嫩的大学生，一腔热情满身斗志。
他们在楚千城的帮助下进修游戏开发技术，美术软件运用，建筑和场景设计，造型和光影艺术，并通过在项目中的磨炼稳步提高自身素质和学习能力，时至今日，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部门大佬。
昨晚之后，他们已经是拥有大奖记录的业界翘楚了。
但是在楚千城面前，他们仍然充满了敬畏。
“楚少！”
“楚少来啦！”
通往工作区的走廊上，楚千城陆续见到了一批又一批准时上班的员工。他们看到楚千城都会开口叫一声“楚少”。
楚千城今年三十岁了。蔡爵在年初就偷偷提醒所有的员工，以后叫楚千城不准叫头儿！不准叫楚总！都叫楚少！
楚千城朝他们报以微笑。蔡爵这厮是越来越油腻了。这不是提醒他：小伙子，你年纪不小了！
楚千城珍惜地看着这些员工的背影。这都是他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银河舰队啊。每一个员工的成长都有着他的心血。
想要制作3A级大作，需要至少200名拥有核心技术和经验的员工。楚千城依靠着开源的人工智能技术辅助，将这个数字勉强降到了90人。但是他穷尽5年时间，也只招募到81人。
这81个员工，每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
城爵工作室的工作区是一间开放的圆形大厅，各个部门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同一区域，游戏设计时产生的任何疑问，几个部门人员可以迅速沟通，即时解决。平时休息时，也是所有人聚集在工作区吃工作室提供的自助餐。
楚千城借此鼓励跨部门协商，竭力创造出一种共同创业的氛围，让所有参与者团结一心，减少勾心斗角的内耗，因为根本耗不起。
楚千城进入工作区后，一屁股坐到西侧的讲台上，背对巨型液晶显示屏，用力拍了拍手：“大家都过来一下。”
正在各自工作台前整理材料的员工们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围拢到讲台前，好奇地望着楚千城。在项目进行期间，楚千城每有一个新想法，都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和大家讨论，明白利弊得失，最后做出符合预期的选择。
楚千城的想法一大部分都是天马行空，会被集体否决的。但凡是通过的想法，一经实现，就会让工作室的项目产生一个飞跃性的提升。所以他的想法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今天也是一样。
楚千城含笑看着聚拢过来的员工，心里却有一丝隐约的不安感。包括蒋深和汪佳丽在内，每一个员工脸上都失去了亮色，眼神也显得飘忽不定。这是心不在焉，犹豫不定的表情。一个人两个人，这还不值得担心。
但是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很奇怪，尤其是昨天团队刚刚获得国际开发者大会年度大奖，这本该让他们士气高昂才对。
楚千城对于团队的士气和氛围极为敏感，因为这直接决定工作效率。
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而且我还不知道……楚千城并不太奇怪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知道。
公司运营由蔡爵掌控，他只负责项目。运营上出现任何问题，蔡爵都会选择独自解决，不影响楚千城的工作情绪。在项目推进期间，尤其是在这种决定项目走向的重要关头，他绝对不能分心。
也许蔡爵并没有对员工保密，而这个事情也引起了员工的不安。但是，没什么事情是蔡爵无法解决的。
“为什么我们选择一个机器人作为玩家扮演的主角？”
楚千城稍微沉淀了一下，过滤掉刚才的不安情绪，微笑着开口。
“机器人电子眼AR视界可以令游戏人物的属性、职业、任务、特长、装备界面显得毫不突兀，从而保证了游戏的代入感。”蒋深开口。
“仿生人或者赛博格的造型，也符合我们对于未来的想象，可以深化我们想要揭示的主题。”汪佳丽飞快地接口。
“机器人没有嗅觉，没有触觉，和玩家在游戏中的体验类似，可以提供一种合理的沉浸感，当然，前提是得到玩家的认同。”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非常好！”楚千城大喜，又有一个人才冒尖了！他伸长了脖子试图寻找说话的人。员工们配合地让开身子，将说这句话的员工露出头来。
这是一个二十岁冒头的文静少女，戴着无框眼镜，细眼翘鼻子瓜子脸，容貌清丽，一副乖巧的样子。
“你是……”楚千城认得每一个员工，但是这个员工他死活想不起名字来。
“我是福馨，执行策划，刚入职。”少女慌忙说。
“执行策划？”楚千城笑了，“我们请得起执行策划了吗？”
台下的员工们纷纷莞尔。
他心头不安略微有点变大了：这里应该有笑声。
“沉浸感，统治一切的沉浸感，这将是未来3A大作分层的标准。想要站在金字塔顶，我们需要最顶级的沉浸感，这需要人物，剧情，游戏玩法，游戏画风，所有的一切。”
“当然最最核心的，是技术力。我们需要新一代的游戏引擎，能够提供超越目前所有商业引擎的真实感，能够符合《枯骨镇》及其续作特色，符合工作室未来发展方向，符合我们使用习惯的自研引擎。”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第七章 从梦中醒来（二）
开发游戏引擎不是一个中小型游戏公司能够成就的伟业。即使是大公司进行独立开发，也是费时费力。
想当年某S公司立项开发顶级游戏引擎暮光引擎，甚至连影院品质的demo都已经制作出来，但是后来烂尾，以至于最后的帝王之心3和终极梦想7重制都要用虚空引擎，空耗了惊人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以城爵工作室的技术力，即使是楚千城这种千万量级的大神，想要做这件事也无异于异想天开。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昨天之前，我也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在发疯。但是，人工智能技术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阿狸的AI张班可以设计双十一11亿张海报。ESRGAN2.0能够将旧游戏的画质提升到次世代的效果。谷狗的影院画师可以让你的涂鸦变成一副游戏原画。现在，全新的人工智能在适当的引导下，已经可以初步实现游戏引擎的自动编写。”
楚千城说到这里的时候，浑身一阵久违的燥热，那是看到了地平线前方曙光的激动。
员工们死气沉沉的眼睛，终于燃烧起来了，明亮的光芒星星点点地聚集在一起，犹如一片美丽的星辰。
楚千城以坚定而自信的眼神一个个地扫视着他们，他希望把自己的信心注入他们的心灵，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心事，他都希望引导他们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前进。
“来看看我们《枯骨镇》的女主角。”楚千城手指灵活地敲击着身边摆放的笔记本，背后的显示屏明亮了起来。
屏幕上，一台双臂都已经折断，胸前和脸上闪烁着蓝色电火花的机器人歪歪斜斜地将头靠在一个小女孩的肩膀上。
小女孩紧紧挨着机器人，坐在高高的山岗上，将自己的外衣裹在机器人的肩膀上，仿佛害怕它受冷。
外衣在风中扑簌簌地颤动，随风摇曳。
电火花闪烁的蓝光映照在小女孩的脸上，眼睛里。她明亮的大眼睛反射着电光，灿若星河。她的脸在电光闪耀中忽隐忽现，焦黄的皮肤漫射着年轻的晕华。
微光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一条细细的橘线切开了漆黑的天地。灰暗的山岗，皲裂的河床，灰色的裸子植物群落，地毯般的苔藓，都在这朦胧的橘光中显现。
天色越来越亮，橘色变成了紫红色，随即变成了朦胧柔和的玫瑰色。
天空仿佛化为一块玫瑰色的玻璃天井，把一切变得如梦如幻。
小女孩和机器人身上流动着玫瑰色，泪水从小女孩的眼中一滴滴流出，每一滴泪水都折射、漫射、反射着变幻莫测的晨光。
“暮光节快乐，IG！”小女孩凑近机器人，小声说。
每一个看到这个视频的人都感到口干舌燥：影视级别的画质，顶尖的物理效果，无懈可击的光照效果，完美的远景渲染，无可挑剔的人物造型。
如果不是相信楚千城的个人诚信，他们甚至以为这是楚千城请人实地拍摄，再后期加工而成的。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深谙剧情线的他们都沉浸在脑海中虚构的故事，猛然跃迁到大屏幕上的震撼和狂喜。
“呜……”寂静的大厅里突然传出来哽咽声。众人愕然回头，却发现新入职的福馨正捂着嘴低声啜泣。
看到众人愕然望着自己，福馨红着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看着众人仍然呆呆看着她，福馨嘟起嘴：“你……你们不觉得悲伤吗？”
“他们只想做机器人。”楚千城笑着说。
久违的笑声终于响起，这才是城爵工作室应该有的样子。楚千城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蔡爵。
“楚少，耽误你一点时间。”蔡爵招了招手。
工作区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员工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楚千城的眼睛。
楚少，耽误你一点时间？！……楚千城的心陡地沉了下来。这不是蔡爵和他说话的风格。谨慎，客气，犹如陌生人。
怀着这沉甸甸的心情，楚千城跟着蔡爵进入了他单独的办公室。作为游戏总监兼运营总监兼出品人，蔡爵一直认为和部下保持点距离没毛病。
“儿子，找爸爸什么事儿？”楚千城故作轻松地问。这是他们在大学宿舍里面的称呼。
“坐下说。”蔡爵仿佛没听到楚千城的调侃，只是伸了伸手。
楚千城只好坐下，挺直了腰杆。
蔡爵喝了口茶。楚千城看到透明茶杯里漂浮着颗颗枸杞：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吗？
“鲸鲲的老总亲自来和我谈了……”蔡爵低头看着茶杯。
“切~~~，我当什么事。”楚千城笑了，“又是来参股？拒绝他不完了。”
“不，这一次他要并购我们。”蔡爵沉声说。
“笑话，我们不是上市公司，他怎么并购，疯了？”
“他愿意用鲸鲲百分之五的股份来换取我们两个的股权。所有在职的员工，只要在公司合并后愿意留在原有岗位，每人额外奖励300万，并按照所占的员工股权来补偿现金。”
“这就是每人将近500万！”楚千城迅速计算了一下，光是收买城爵工作室员工，鲸鲲集团就要花4亿元，更不要提这个巨无霸企业百分之五的股份，按股价换算，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鲸鲲的老总已经派人接触过了咱们所有的员工，刚开始出价年薪300万想要挖走他们，没有一个人动摇。但是，现在……”蔡爵摇了摇头。
城爵工作室是员工持股激励制，所有员工持股40%，楚千城和蔡爵各占30%。
“你怎么说？”楚千城望向蔡爵。
“加入鲸鲲旗下，一样可以做游戏，我的想法是接受并购。”蔡爵坦诚地说。
“我的想法是绝不可能。”楚千城斩钉截铁。
“鲸鲲的老总说了，保留工作室独立性，不干涉我们的决策。”蔡爵急切地说。
“工作性质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楚千城举手摇了摇。
“什么不一样？我觉得没啥差别。”
“我们做游戏，是游戏——钱——游戏。我们赚钱，是为了做更好的游戏。但是鲸鲲这种集团做游戏，是钱——游戏——更多的钱。他们做游戏只是为了赚钱，为了资本的增殖。他们根本不关心什么是好游戏，他们的承诺一文不值。”
楚千城用手揉着额头。昨夜缺失的睡眠开始让他的脑袋疼痛。
“楚少，你能不能别这么迂腐。当初你要是趁着《灵魂守护者》大热的时候推出手游续作，我们早就上天了。现在熬了这么久做《枯骨镇》，经费都快烧光了，游戏还没有影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鲸鲲看准了我们资金紧张才敢搞这种大动作。”蔡爵满腹怨气。
“儿子，你这是质疑你爸啊。你说，是不是你想要卖股权？”楚千城瞪眼。
“不只是我，所有员工都想卖！”蔡爵瘫在椅子上，双手一摊，“500万啊，楚少。金钱才是最现实的。这些员工都是你的心头肉，你替他们想想，如果拒绝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家里的，亲戚的，女朋友的，男朋友的……人心散了，你想81个人挑战3A级大作，可能吗？”
楚千城想到了今早上他持续发现的员工精气神的异常。原来在这些天里，他们坐了这么惊心动魄的过山车。
“如果你觉得钱少，我还可以跟鲸鲲的老总继续谈。”蔡爵一边揉着脸一边说。
楚千城猛然站起身，拉开蔡爵办公室的门，准备毅然决然地出门。但是他看到了门外迅速作鸟兽散的员工们。他们刚才都在门外偷听。
“500万啊，楚少！”蔡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你如果拒绝，我当然跟你一条心，但是，我就问你，以后那个新来的执行策划福馨给你倒的水，你敢不敢喝！”
楚千城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看个短片都会轻声啜泣的女孩子。
他当然不相信这样善感的女孩会黑化到为他上杯断肠水。但是，光是这样的金钱诱惑对人性的腐蚀，就足以让人感到悲哀。
他轻轻关上了门，重新坐回座位。
蔡爵和他沉默地对视着。
“鲸鲲并没有告诉员工他们出的价，是你说的。”楚千城忽然叹了口气。
“……”蔡爵的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但是终于没有否认。
楚千城沉着脸看着他。蔡爵想要卖股权，鲸鲲就没有必要亲自出面。
“这几年，我真的累了。”蔡爵低着头，“我管运营，你管制作，但是你赚钱凭的是本事，我赚钱凭的是你的本事。每天我忙得头皮发麻，却总是忘了在忙什么。”
楚千城看了一眼他倒退的发际线，抿了抿嘴。
“咱们工作室常年缺人，我一人顶几个干，老婆孩子都不认我了。我想多赚点钱，给自己放个假。”蔡爵鼓起勇气抬头。
楚千城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五年如梦如幻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
第八章 我们就像神明
“让我猜猜……”楚千城点着嘴唇，“鲸鲲想要《枯骨镇》。”
随着云游戏的蓬勃发展，游戏下载平台的竞争到达了白热化，谁能够抢占更多的优秀游戏，谁就能够在未来的游戏市场取得垄断地位。有实力的工作室，成为了市场上的稀缺资源。
鲸鲲集团从一统网课平台起家，将全吃货国最紧缺的优秀师资汇聚在一处，占领了八成的市场份额，建立了网上类横水式学习工厂。
后来鲸鲲集团转型素质教育，将目光转向广大的大学生，将高校热心教育的讲师一网打尽，彻底统治了网课市场。
在鲸鲲集团利用自己平台优势开始进军游戏市场时，其势头已经不可阻挡。原来吃货国流行的社交平台，几乎被鲸鲲网课交流平台取代。
只要鲸鲲推荐，整班整班的学生都会因为社交压力而争相下载他们的游戏。他们想要打击竞争对手，只需要在家长群里提一句，立刻就会有百万举报。
再加上鲸鲲集团从游戏界学会了传统艺能一抄二改三水军，缝合山寨了不少国内外优秀游戏，此消彼长之下，鲸鲲游戏平台的实力与日俱增，令世界瞩目。
在楚千城看来，拥有如此实力的游戏平台方，必然要在云游戏大行其道的当下，抢占快车道，一统3A级单机游戏市场。
然而蔡爵愣愣地看着他，像在看着一个傻子。
“怎么？”楚千城不解。
“他们看中的是你的《灵魂守护者》！”蔡爵用手掌根揉着眼睛，他的偏头疼也犯了。
“啊？”楚千城感到诧异。
“当然啦。千万大神的名号哪儿来的？你的《灵魂守护者》啊！”蔡爵不理解为什么楚千城连这个都忘了，“他们肯定要把它改成氪金抽卡手游。”
“但是……现在云游戏时代，难道不该抢占3A制高点，开拓完全沉浸式游戏的前沿边疆吗？”楚千城震惊地问。
“你……你……唉！”蔡爵用力撸着头发。楚千城可以看到他的发际线肉眼可见的后缩。
“云游戏的发展的确让更多人可以玩到3A级大作。但是，谁有时间玩？”蔡爵双手习惯性地再次一摊，“我没时间玩。你呢？”
楚千城沉默了下来。
“国内行业疯狂内卷，打工人996已成常态！有鉴赏能力，有学习能力，有体验新事物渴望的人群正在被压榨掉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玩游戏成为了单纯的解压和发泄。人们需要在碎片化的时间，迅速体验到快感。氪金抽卡手游正好迎合了他们报复性消费的需求，完美的闭环！”
蔡爵犹如在进行演讲一般挥舞着手臂。
“云游戏实际上正好为把3A大作下调成3A全平台氪金网游提供了契机。楚少，在不远的将来，国内很可能没有人玩单机了，所有人都会被同化到氪金网游的模式中去。”
“然后每个游戏最终都落实到对数据的追逐，氪金变强的终极目标就是变得更强，每个角色都被数据异化，最后每个服务器一个终产者，愚蠢的回路！”楚千城抿嘴摇头，“这绝不是游戏该有的未来。”
“楚少，你是个理想主义者……”蔡爵还想说什么，但是嗓子哑了，他扭过头去。
“儿子，不如陪爸爸再任性一次，咱们把《枯骨镇》做出来？”
沉默了很久之后，楚千城攥紧拳头开口。
“……”蔡爵眼圈红了，他挣扎了片刻，“楚少，你还记得IG夺冠那一年吗？”
楚千城笑了，他当然记得。他们两个像疯子一样跑到阳台上，对着另一边的宿舍大吼着“IG，NB！”
青春，热血，疯狂，恣意昂扬。
“你还记得小凤凰夺冠那一年吗？”蔡爵追问。
楚千城叹了口气。他当然记得。他们两个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等着，等着对面的宿舍先喊出来之后，他们才凑热闹一般吆喝了两句。
青春是有保质期的。
“那就这样吧。”楚千城彻底明白了蔡爵的意思，“我愿意把我的股权转让给你。”
“楚少，不需要转让给我……”
“前提是《枯骨镇》所有版权和相关资料都归我所有。”楚千城打断了蔡爵的话。
“你疯了！这个项目根本不值这么多钱，这是空中楼阁，楚少，你就算想要脱离工作室，也可以等到并购之后。”蔡爵急了。
“我要保住这个项目，而且我不想和鲸鲲扯上任何关系。”楚千城神色坚定。
“这件事我会办妥，公司里还有一些流动资金，我会把这笔钱连同《枯骨镇》的版权和资料都交接给你，你想要重启项目，启动资金也要有啊。”蔡爵急切地说。
楚千城潇洒地双手拍了拍膝盖：“也好，多谢了，蔡少。”
他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蔡爵沉沉地站起身，只感到肩膀上好像扛了一座山。他小心地迈着步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低声吩咐秘书整理好《枯骨镇》的所有资料和数据，并把仍然留存在公司存储器上的资料彻底删除干净。
工作区里传来兴奋的议论声。可以感到每一个员工都为事情的最终尘埃落定而感到欢欣鼓舞。
看过楚千城演示的片段，他们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追随他坚持下去，把《枯骨镇》做出来。但是，这毕竟不是一部价值500万的片子。
钱是最现实的。
“楚少，东西收拾妥了，放在你的办公桌上，钱也打到了你的账户，合同在这儿。”蔡爵小心翼翼地把合同推到楚千城的面前。
楚千城睁开眼，潦草地看了看，拿起笔，签了字。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蔡爵：“不要拿鲸鲲的股票，要现金。”
“嗯？”蔡爵茫然。
楚千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走出了办公室。蔡爵在门口望着他，试图跟上，但是他的脚却仿佛被焊死在地上。
楚千城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工作区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所有的员工都在看着他。
秘书整理好的《枯骨镇》所有资料和数据盘都被放在一个结实的大纸箱里。纸箱孤零零放在办公桌桌面上。
楚千城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收入纸箱，然后把抽屉一个个打开，逐个清理。
合上所有的抽屉之后，楚千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双手扶住桌面，低着头。
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以前的人们通过绘画、雕刻、诗歌、戏剧、小说、动画和电影来描述这个世界，今天，我们用游戏。”楚千城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局促，尴尬却又有着莫名的期待。
“也许，你们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有多了不起。但是，人们会用我们写下的台词玩梗，穿着我们设计的服装炫酷，透过我们设计的人物，去理解这大千世界。我们的作品能塑造全新的流行风气，主导未来一代人的喜怒哀乐，掌控他们大脑最底层的思维模式，甚至书写全新的语言和历史！”
“一百年后，五百年后，我们的游戏人物仍然会被人们顶礼膜拜。我们的游戏故事仍然会被众人传唱，我们设计的玩法仍然会被无数次、无数次地复制，传播。人们通过我们的游戏，来研究我们的时代，了解我们的国家，体验我们的悲欢离合。我们决定历史和未来在人们眼中的样子，我们……就像神明！”
楚千城的声音刚开始很暗哑，但是渐渐变得清晰，变得有力，最后变得慷慨激昂。
“我们的事业，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记住这句话。”楚千城的声音变得微弱了，仿佛失去了信心。
“记住这句话！”他迅速以更强有力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是！”屋子里的人们几乎在同一时刻，下意识地用仿佛呻吟般微弱的声音回答。
楚千城吐了一口气，用力抬起沉重的纸箱子，昂首阔步，走出了城爵工作室。
第九章 项目MOR-CN-0781
“项目编号：MOR-CN-0781。”
“项目等级：欧几里得级。”
“研究优先级：A+”
“收容措施：区域Region-CN-013实行严格信息管制，配备与俄罗斯合作研制最高级别军用防火墙，隐蔽智能网关，3名国宝级网络防御专家24小时轮值守卫。”
“项目唯一相关研究编号：R-108。”
“项目描述：MOR-CN-0781发现于■■国■省■■城■郊，生成于挖矿用台式机，在挖矿期间表现出超出常规的惊人算力，造成■■年震惊世界的比特币暴跌。相关人员已被控制，并被删除记忆。”
“附录A：MOR-CN-0781以强化学习算法破解了Region-CN-013防火墙，在互联网上生成自制网页，与某一个体接触并进行了密切交流。”
“与项目MOR-CN-0781接触的个体应被编级为MOR-CN-0781-1。”
“防火墙成功升级，项目MOR-CN-0781被重新收容。研究项目R-108取得了飞跃性进展，研究显示项目MOR-CN-0781-1对于R-108进展起到决定性作用，建议收容。”
漆黑的房间里，电脑屏幕闪烁着冷光，显示出一页页冷硬色调的文档。
屏幕前，一个浸在黑暗中的人影叼着香烟，目光沉静地望着屏幕。
突然间，新的信息在屏幕中涌现。
“已经成功接触MOR-CN-0781-1，该项目未呈现任何高危特性，与项目R-108的研究具有高匹配性，适合收容，强烈建议更进一步接触。”
“MOR探员C-10255汇报完毕。”
黑影的双手各伸出一根食指，笨拙地敲击着键盘：“C-10255立刻回分局述职。进一步接触需经过总部审核。”
……
楚千城抱着沉重的纸箱子坐在地铁上。因为没有本地户口，他只能在与魔都交界的昆城买房。
他一周前去工作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一周后会离开自己的工作室。他买的房子距离市区的工作室极远，自己开车远不如坐公交快。
刚买房的时候，他在周围可以看到“禁止捕杀野生动物，违者将受法律制裁”的牌子，很高兴这里还有“法律”。
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他不断地试图找出解决今天问题的其他途径，反复论证之后，他知道工作室的命运其实很早之前已经注定。
蔡爵因为专注管理运营而无法深入参与到项目中来，没有充分享受到创造游戏的乐趣，这导致他丧失了生活的锚点。他必然要从另外的渠道满足自我实现的需求。
于是赚钱成为了生活的意义，赚钱本身就可以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对于游戏的热情，被无情地稀释了。
蔡爵变成这样，楚千城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他不是因为过于痴迷制作游戏，能够分担蔡爵的运营负担，也许……也许他会成为被金钱异化的那个人。
在这个消费主义的世界，异化无处不在。楚千城对于游戏制作变态般的痴迷，是一种对世界的反抗。他只想拥有一个有趣的人生。
“五年的心血全部蒸发了。”楚千城闭上眼睛。
他费尽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银河战舰，被鲸鲲集团只用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和4亿现金就横刀夺爱。
他心血铸就的两款亲儿子一般的作品，未来必然认贼作父。
他赖以自豪的事业，在今天彻底崩塌，难以看到翻盘的希望。
楚千城感到眼眶肿痛，悲从中来。
“哭一哭也好，应该发泄一下，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哭还犯法吗？”楚千城的鼻子抖了抖，刚要哭，却听到一阵啜泣声。
他茫然转头。抽泣声是从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那里发出的。
他身上穿着蒙了一身灰土的蓝色工作服，挽着袖子，露出粗糙黝黑的小臂，手里紧紧地攥着半个馒头。他一边赌气地吃着馒头，一边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泪水犹如透明的蚯蚓，从他的眼角爬出来，爬到鼻子上，嘴上，馒头上。
沉闷的呜咽声透过馒头传出来。他试图用馒头堵住嘴，但是声音还是时断时续地响起。
远处有一个戴口罩的少女，正偷偷举着手机，拍着这个男人的模样。
楚千城收住了眼泪。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哭。
……
回到昆城郊区的房子里，楚千城迫不及待地上网，寻找着昨天下午找到的那个开源人工智能页面。
收藏夹里的网址失灵了！
他尝试搜索历史记录，里面的页面被清空了。他微微一愣，难道他昨天清理了历史记录？手这么贱呢？
如果不是他连夜制作的《枯骨镇》demo还在，他一定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默默回忆着昨晚搜索开源人工智能项目的步骤，一步步地重复着他记忆中寻找过的页面，一无所获。
他看着电脑里存放的文件。这是他用已经开源的最新虚空引擎做的骨骼动画，视觉效果，场景图，底层渲染，水体模拟，地形渲染，碰撞和物理效果等内容。
在与昨晚的人工智能页面交互时，他把这些文件上传给人工智能，并附加了开源引擎和效果演示，详细讲解了自己对于未来游戏各方面性能的期待和要求。
与他交互的人工智能，感觉上和一个好奇的小孩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游戏引擎的知识。这让楚千城感到就像在给一个天才的小孩上网课。
教导一个聪明的孩子，就像和一个聪明人通宵畅谈一般，非常的舒服愉快，还很解压。
当晚，他从页面上得到了一个功能尚不完善的游戏引擎。依靠这个残缺引擎，他与页面上的开源人工智能合作完成了那个令他无比震撼的《枯骨镇》demo。
他最初的期望在这部demo中全部实现了。
然而，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并不是那个人工智能的极限，也不是这个残缺游戏引擎的极限。这只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
他仔细地回忆着昨日的细节。那个开源网站的名字叫做“奇物之屋AI开源网——致力于开发人工智能相关应用。”
网站的标题刚在随机推荐的网页上出现，就攫取了楚千城的注意力。
楚千城对于开源人工智能的应用和研究非常熟悉。现在很多人工智能都靠大数据喂养来训练人工智能进行特定领域的应用。
开源AI让大量客户应用AI解决特定问题，等于免费雇佣了亿万老师来教一个孩子功课，这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楚千城利用了很多开源AI，大量简化了游戏制作中的重复性劳动，把美术设计和程序设计从冗余的劳动中解放了出来，极大推进了游戏制作进程。他甚至鼓励主程设计自研的人工智能，帮助游戏社区的玩家简化创立Mod的流程。
但是，这个网站里的开源AI和他以前使用过的AI并不一样。它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非常全面，而且具有通用性，并非只局限于一个特定应用。
例如运用全动态全局光照方案渲染镜面反射和无限反弹的漫反射，再比如运用虚拟微多边形几何体技术筛选和导入美术资源，这些如果是普通的开源AI，都需要预设不同的参数，应用不同的算法。
而这个奇物之屋AI却可以自动运用两套算法参数，把两个任务同时完成。
或者只是一套算法参数，只是算法可以覆盖多个不同应用……楚千城摇了摇头，他只是人工智能的应用者而不是开发者，对于AI前沿成果并不会实时追踪。
但是，奇物之屋AI在与自己的交流中可以自动修改碰撞脚本，提升物理效果，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套算法就能解决的。
已经初步完备的通用人工智能？！
楚千城望着空白的网页，既兴奋又焦虑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转圈。
昨天他因为合作创制《枯骨镇》demo，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没心情细想这些。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这个奇物之屋AI经过训练之后，根本不需要他插手，自己就能设计一套功能强大的游戏引擎。如果加上他的参与和指导，这套引擎将会把他的新游戏《枯骨镇》推向一个全新的维度，一个完全沉浸式的虚拟游戏。
这将会是一个足以改变传统游戏载体和世界游戏产业的划时代游戏。
他感到自己犹如站在所罗门王宝藏门前的考古学家。
忽然间，奇物之屋AI页面的消失没有那么突兀和令人震惊了。
所罗门王宝藏的大门，怎么可能轻易开启？
“也许奇物之屋AI的设计公司在昨晚的交流之后，同样发现了它的潜力。如果这个公司的决策者拥有足够敏锐的商业触觉，他们会争分夺秒地挖掘这个AI的无穷潜力……还有相关产业！”
“……新的商业引擎，全新的完全沉浸式游戏……不，全新的游戏载体！AR？VR？小说中出现过百万次，现实中从未出现的……游戏舱！”
“……一个世界？”
楚千城被自己的想象吓住了。
第十章 接触
“根据探员C-10255的详细汇报，研究项目R-108之所以取得飞跃性进展，项目MOR-CN-0781-1并非起到了关键性作用。R-108之所以跃进，他是唯一的原因！”
“申请将项目MOR-CN-0781-1编制改为MOR-CN-0799。项目等级为：安全。研究优先级为：S。”
“与此同时，建议将MOR-CN-0781的研究优先级升级为：S。”
“因为项目安全等级为安全，所以接触方式必须确保MOR-CN-0799对于总局及分局的干员真实身份全无觉察。这需要建立拥有特定背景的产业和相关人脉资源。分局人员资源有限，需要总局支援。”
“因为研究项目R-108的高优先级，作为分局负责人，申请召开委员会视频会议。”
……
纯黑背景的大厅里，几个大屏幕上显示出进行过模糊处理的人影。
福馨感到异常的紧张。
她没想到自己在奇物管理局东方分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惊动了这么多大人物。
大厅里其他的探员和机动队员此刻都站在她的侧前方，和她同样肩膀紧绷地看着这几个大屏幕。
虽然只有模糊的人影，但也是他们第一次集中看到整个管理局金字塔尖端的巨头们，足够他们在内部的聚会里吹一辈子。
“该项目是一位独立游戏制作人？”
经过多重处理的电子音在大厅中回响。这是一位管理局委员会巨头在说话。
“是的！”
福馨几乎只剩下脚尖着地，鼓足了勇气大声说。
“呃~~~是很尊重自己专业的那种！”
福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项目MOR……咳咳！”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那是管理局东方分局局长吴德阳，一位留着灰白长发，细长凤眼，随时随刻手里夹着一根烟的老人。而他的咳嗽，几乎可以称得上他的标志。
“咱们……内部讨论，我就直说名字了，楚千城是个做游戏的，对于事物法则看得通透，对于人文历史和科技发展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最重要的一点，很有想象力，嘶~~~呼~~~咳咳！”
吴德阳旁若无人地一边说一边抽着烟，几个大屏幕上的巨头们耐心地等着。
“他令项目R-108突飞猛进，也许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对未来的推演与我们得到的信息不谋而合……呼~~~~”
吴德阳仰天喷出一串烟圈，双眼迷离，似乎沉浸在迷人的思考之中。
巨头们静静地听着，没人打断他的发言。
“我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制造一个合适的，令他无从质疑的契机，对他开放项目MOR-CN-0781所有权限，让他心无旁骛的投身于他最爱的活动之中，彻底激发他的潜力。然后我们通过项目MOR-CN-0781，以及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员进行引导，一点点完成R-108的最终目标。”
吴德阳望着空中的烟云，以清澈的语调娓娓道来。
“R-108这么快出成果，是意外之喜。项目MOR-CN-0799显示出了他的潜力，值得投资。我同意将20亿欧元项目资金投入东方分局R108项目组。”
“我会动用手头的资源为你们建立合法的背景身份。”
“你们需要在游戏界拥有口碑和历史，这才能吸引到该项目。这需要动用欧几里得级项目MOR-CN-0021。我认为这是可行的。”
几大巨头的发言十分务实，对于吴德阳的意见毫无保留地接受。
“但是……收容项目MOR-CN-0799的地点定在哪儿呢？”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是东方分局首席研究员管青，原来项目MOR-CN-0781的唯一直接接触者和负责人。
他现在是有一些情绪的，因为一旦楚千城被收容，他将成为MOR-CN-0781的优先接触者。管青将会退居次席。
本来他和项目的关系很好，现在出现了竞争者，他自然是心头不爽的。
“嘻嘻，明明是我先来的……”福馨默默地想着一些奇怪的场景。
“将Region-CN-013重新装修改建，同时容纳两个项目，明天就开始进行。”
巨头的声音斩钉截铁，雷厉风行。
“是！”管青、吴德阳、福馨以及大厅里所有探员同时点头。
……
魔都的六月，雨热同季。傍晚时分，大雨倾盆。
福宝坐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呆滞地望着街道上的车流。他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地上为躲雨而狂奔的上班族。
玻璃窗上反射着他的影像。
枯黄稀疏的头发，粗糙起痘的脸庞，因被焦虑困扰而深陷的眼圈，植物神经紊乱而失控的身材，裤衩，背心……
他才四十八岁，却已经有耳顺之人的容貌。
“福总，今天推荐的游戏是《天亮》系列第六代，《天亮6》。”背后的董事长助理祝铁军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
“简单介绍一下。”
“这是历史策略回合制游戏，玩家将创建及带领自己的文明从石器时代迈向信息时代，并成为世界的领导者。”
“和《全战》系列有什么区别？”
“《全局战争》更注重表现的是战争，还原战争的真实。《天亮6》注重在最高层面突出领导人的战略和运营。”
“今天还是玩《全战》吧，刺刀见红，更符合国情。”
“福总，大小姐特别推荐了这个游戏。”
福宝的眼皮跳了跳。
“那就……给我安装《天亮6》吧。”
“是，这就准备。”
福宝拿过助理为他准备好的游戏用笔记本电脑，开始进入游戏界面。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他要强迫自己玩两个小时游戏，熟悉业务。
国内游戏界猛兽当道，猪鹅麋环伺，他的鲸鲲名字是威风，但是能活多久……不好说。
国内游戏界……猛兽当道，猪鹅麋……乌环伺，奇物之屋集团……尤其难缠。他的鲸鲲……
福宝的额头上忽然冒出密密的冷汗，为什么他这些年一直忽略了奇物之屋集团。他们从2006年开始就大肆收购海外的独立游戏工作室，打造属于自己的游戏平台。
近二十年来，他们平台麾下聚集了无数取得了TGA国际大奖的王牌制作人，在3A单机游戏领域精耕细作，紧密布局，意图垄断云游戏产业。
他们开设游戏学院，从年轻一代开始培养游戏制作人，拉高了国内游戏界入职的门槛，最近几年更是国内年轻人心向往之的求职圣地。
连他自己的女儿都在奇物之屋的感召下加入了集团，与他这个老父亲打对台。
再让这个集团发展下去，他们随时可能改写国内游戏界的游戏规则。
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和焦虑，让福宝的心脏出现一阵无序的跳动。他颤抖地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他急出来的虚汗。
“可惜啊，城爵工作室的楚千城没到我的麾下做事。”福宝想要解开衬衫的纽扣，却发现自己身上脱得只剩一件背心，魔都的天气太闷热了。
他太需要楚千城这样真正懂得游戏的人才了。有了他在身边出谋划策，福宝就可以针对游戏未来可能出现的走势提前布局，保住鲸鲲在氪金手游领域的传统优势。关键时刻，还可以让楚千城出来背锅，缓解公司压力。
没了楚千城，他少了无数的操作空间。
福宝的心脏沉甸甸的，他感到自己无端多出来一件天大的心事，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能在《天亮6》里疯狂地扩张，杀戮，发泄着自己的焦躁。
“这是什么烂游戏！”福宝非常的不满，“推平地图就这么难吗？如果做成网游，这里应该有氪金点。”
咖啡的香味传来，让他焦躁的情绪得以舒缓。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助理祝铁军正在为他端上一杯拉铁咖啡。
“不用了，小祝，今天晚上我想早点睡。”福宝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说。
“福总，已经早上了。”
……
楚千城望着镜子里的脸。凌乱灰白的头发，惺忪无神的眼睛，稀疏的胡茬子，额头上的川字纹……一切都在显示自己消逝的年华，以及……缺失的睡眠。
这些日子，他夜夜失眠，偶尔能够入睡，也只是短暂的成眠和中夜的惊醒。
他不知道是该先想办法找到那个消失的开源AI，还是先建立工作室，重新招募他的银河舰队，或者屈服于灵感的诱惑，自己在家里开始制作。
这个混乱的时候，他迫切需要蔡爵这样的人才来为他理清优先级。在他灵感勃发的关键时刻而发生的并购，对他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太大了。
他的世界在两个月后仍然处于余震之中。
敲门声悠悠传来。楚千城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上午8:30，这个时候他认识的所有人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呼呼大睡。
“快递吗？我不可能昏昏沉沉地订了外卖吧？”
楚千城揉着眼睛，来到门口，看了一眼猫眼，随即打开了门。
门前站立的，是一身笔挺女式黑西服，内穿白衬衫，双手挽着袖子，精神抖擞的福馨。
“是那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楚千城对福馨观感极好，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她财务自由实现得太早了，失去了生活压力，她在行业上的成长很可能中断，这也许会让游戏业界损失一个人才。
国内业界的人才太紧缺了。
“楚少……”福馨看到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犹如星星。
“叫我老楚吧。”楚千城摆了摆手。在他看来楚少比老楚还显老。
“嗯，老楚……我发了很多信息给您，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复，我有点担心，就直接来找您了，请不要见怪。”福馨一脸担心的样子。
楚千城下意识地拿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经关机一个多星期了。最近太多猎头来骚扰他，让他一刻都安静不下来。他的心本来就很乱，只能暂时隔绝外界干扰，希望理清思绪。
“对不起，我……”楚千城拿着关着的手机，想说些抱歉的话，但是他忽然找不到思路了。最近他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
“没关系没关系，您需要休息，需要重整旗鼓，我们都懂得。”福馨用力点头。
“你们？”楚千城微微一愣。
“对，我们！我现在是奇物之屋集团未来工作室的雇员。”福馨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楚千城。
“奇物之屋集团游戏研发部魔都分公司未来工作室执行策划福馨。”
又是执行策划？楚千城觉得福馨刚入业界的履历已经堪称传奇。
等等！奇物之屋！楚千城眼睛猛然烧着了一般发亮。
犄角旮旯里躲藏的记忆疯狂地在他的大脑里闪现。奇物之屋那个开源AI原来是奇物之屋集团的产品，难怪！
楚千城恍然大悟。奇物之屋集团可是拥有业界响当当的名号。
近二十年来，他们集团麾下聚集了无数取得了TGA国际大奖的王牌制作人，在3A单机游戏领域精耕细作，紧密布局，意图垄断云游戏产业。
他们开设游戏学院，从年轻一代开始培养游戏制作人，拉高了国内游戏界入职的门槛，最近几年更是国内年轻人心向往之的求职圣地。
未来工作室是奇物之屋平台签下的最有名的工作室，旗下一堆各种名字……响当当的大作。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当初没有一开始就想到这个集团呢？耽误了两个月啊……楚千城按着脑袋，无比欣喜，却又无比懊恼。
“因为这个集团太注重于自己产品的质量，而并没有积极运营自己的企业形象。所有制作游戏的团队都躲在幕后不为人知。这非常符合游戏制作大佬的作风，躲在幕后，完全用自己的作品说话。”
楚千城连连点头，这才是他几乎忽略了奇物之屋集团的原因，这很合理。
“……”福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千城的表情。从他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到连连点头，她心细地捕捉到了他每一个微妙的心理变化，“成功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王牌项目MOR-CN-0021。”
“我曾经用你们集团的开源AI设计制作过一款尚不完善的游戏开发引擎。不知道如果继续和贵集团合作……”楚千城无比热切地望着福馨。
“老楚，相信你也看到了我集团开源AI的潜力，制作业界最先进的游戏引擎，只是初级目标，它未来的潜力不可限量。”福馨默默背诵着管青为她准备的剧本。
管青是MOR-CN-0781的负责人，他非常清楚这个项目能干什么。
“我明白。”楚千城深有同感地点头。
“我们集团董事长吴总非常看重您的才华和能力，听说您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他希望能够和你见个面，探讨一下合作的方向。”福馨谨慎地一字一句地说。
她刻意回避了“吃个饭”“喝个茶”这些普通的提法，因为会引起楚千城的反感。虽然只在城爵工作室呆了一天，但是从员工们私下的交谈里，她知道楚千城对于吃饭喝茶这种耽误时间的做法都不满意。
“好！”楚千城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再见到奇物之屋AI，吃饭喝茶也不是不可以。
第十一章 奇物之屋
奇物之屋集团总部与魔都市政府只隔几条街，正式进入总部大厦之前，还能看到一个奇物之屋生活馆。
据福馨介绍，这里是为奇物之屋员工服务的，不对外开放，经常会有招商银行、农业银行ETC等来驻点办事。进门可以看到无人超市，银行ATM，自助照相馆，再往里还有理发、美甲甚至购房买车的服务。
出了生活馆，对面就是奇物之屋印象咖啡馆。据福馨介绍，这里是员工休闲和业内交流的圣地。
进入奇物之屋总部大厦，大厅里是文化墙，墙上挂着员工入职的荣誉记录和生活点滴。
福馨带着楚千城到达二层。这里是办事大厅，行政、HR等部门在这里提供员工商业保险、社保公积金落户、工资卡等一站式服务。
再往里走是规模庞大的健身区，里面有剑道馆、空手道馆、截拳道馆、柔道馆、射箭馆、还有一个地方专门训练人飞刀和手里剑，健身区中央还有一个虚拟战争游戏馆。
楚千城一边看一边艳羡。他做动作游戏一直有短板，就是因为掌控不了完美的打击感和精确的格斗动作，有了这么一个实感体验区，会给他非常多的帮助和灵感。
走入大厦各层，都可以看到茶水厅，那是各层员工喝茶聊天解压的去处。
楚千城跟着福馨乘内部电梯到了未来工作室，出电梯就能看到工作室的茶水间。穿过茶水间，楚千城看到的都是其他公司老游戏的旧海报，完全没有一张未来工作室自己作品的游戏原画和海报样图。
“呃~~~负责工作室的管总认为未来工作室……那个……不应该沉浸于过去，而应该放眼于未来。他非常鼓励员工从别的游戏里吸取灵感，而不要把眼光局限于旧作。”福馨看到楚千城眼中的疑惑，立刻开口。
“很有想法。”楚千城不疑有他。
穿过未来工作室办公区，福馨带楚千城来到一间豪华的会客厅，一位灰白长发，细眼长眉的老者正坐在沙发上喷云吐雾。看到福馨领着楚千城进门，他下意识地掐了烟头，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这位就是楚千城先生。”福馨对老者说，接着她转头微微一笑：“这是集团董事长吴老。”
楚千城点头致意，坐到了老人对面，两人礼貌地握手。
“你们谈，我先出去了。”她一脸干练，两脚带风地出门而去。
这就是楚千城？小伙子有点沧桑啊……吴德阳下意识地伸着右手食指和无名指扶了扶嘴唇，随即尴尬地咳嗽一声：“楚先生，久仰。”
“幸会幸会。”楚千城真诚地说。他并没有听说过吴老这个人，不过对于他身为奇物之屋集团董事长的身份怀有敬意。这份敬意基于奇物之屋在业界优良的口碑。
在他印象里，奇物之屋集团是业界少见的对独立游戏和单机游戏大力扶植，并将其当成主攻方向的企业。这很对他的胃口。
他一直梦想着国内业界能够有这样一只领头羊出现，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成真了！
吴德阳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望着楚千城。楚千城沉静地回望他，等待他的发言，毕竟是吴老请他来的，必有说法。
吴德阳沉默了良久，他有点忘词了……
难道要我先说点什么？嗯，一路上确实看到了奇物之屋的实力和企业文化，但是这些并不是能吸引我的东西，难道吴总认为这就已经足够说服我了？还是说，他认为我已经见识过奇物之屋AI，再加上企业口碑、历史、实力和文化氛围，说服力足够，但是，我需要自主权……楚千城思忖着如何开口。
轰地一声，会客厅的门被推开，管青踉跄着进门，福馨在他身后迅速把门关上。
呼……楚千城和吴德阳同时松了口气。
“介绍一下，这是未来工作室负责人管青，主程出身，也是奇物之屋AI的设计者之一。”吴德阳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刚才的忘词一事根本没发生。
“幸会幸会，我见识过您的作品，印象深刻。”楚千城站起来热情地与管青握手，他指的是奇物之屋AI。
“呃……过奖了。”管青脸微微一红。
“楚先生，我们都看过你制作的《枯骨镇》demo，也研究过你和小灵设计的引擎。”吴德阳直到此时才把这些词都想起来，表面上却用一种特意安排过的口吻娓娓道来。
小灵？这就是奇物之屋AI？……楚千城忽然想到了福馨。这个项目他以城爵工作室的股权换到手，已经不算是工作室的项目，也没有了保密合同的保护。福馨转到奇物之屋来，把demo交代给新老板，并没有违规。
只是他不记得当时她有机会用手机录像，她忙着哭呢。
“我认为这是一部值得期待的作品。”吴德阳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管青。
“是的！”管青飞快的接口，狠狠地瞪了一眼天花板上的隐藏摄像头，“我也是这么认为。”
“感谢两位的赏识，不过……”楚千城思索着说。
“楚先生，如果不让这部作品问世，我觉得这是业界的损失。”吴德阳淡淡地说。
楚千城淡淡一笑，暂时并不想接口，他还在筹措说辞。
“楚先生，如果你愿意到未来工作室完成这部作品，我愿意让你来主持大局，我从旁协助你合力完成这部作品。”管青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楚千城。
我伟大吧？感动吧！……管青死死盯着楚千城的眼睛。
楚千城沉思着摇了摇头：“我想要的是完全的自主权。叙事风格，故事走向，情节基调，对应的人群，核心的玩法，游戏的数值结构，美术、配乐、演出我都需要绝对的掌控。”
管青没趣地低下头，随即又偷偷撇了撇天花板上的隐藏摄像头。
“我们集团的特色，就是给制作人完全、充分、毫无保留的自由。”吴德阳又摸了摸嘴唇，干渴地咽了咽唾沫，“只要不违背基本伦理道德和法治，其他的一切全部不干预。”
楚千城询问地看了一眼管青。
“我没问题，全部由你来主导。”管青木然说。
“真的？”楚千城有些震惊。管青在他看来是一个完成过多部作品的大制作人，而且风格和他一样，事无巨细一把抓，属于完全掌控团队的典范。这往往需要比封建君王还要强大的控制力，同时也会孕育极强的个性。为什么他会把大权如此轻易转让，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咳咳……哼！”吴德阳轻轻咳嗽一声。
“那个……我最近遇到了创作的瓶颈，需要观摩另外一位大师的创造过程，这可以激发我的灵感，至少给我激励。所以我愿意无偿帮助你完成这部作品，就把这当成是同行的互助吧。”管青挺起胸，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原来如此！楚千城恍然大悟：他也是一个被灵感驱动的人。
他特别了解进入瓶颈期的那种痛苦。当初创作《死宅的突围》时，因为无法想出符合创意的升级玩法，他天天以拳头擂墙来发泄，犹如一个疯子。
想不出好点子又不愿意妥协的那种感觉，比生不出孩子还难受。
“另外我还要提一点。”吴德阳适时接过话头。
“您请说。”楚千城礼貌地点头。
“管青以前有一个旧班子，都是业内翘楚，我也把他们打散放到了其他团队作为骨干和领头人。我会调一批履历过硬的新人到未来工作室，交给你来管理，当然，管青会负责协调。新人可能不太懂事，楚先生多担待。”吴德阳微笑着说。
老奸巨猾！……管青斜眼看着吴德阳，心里无比佩服。虽然吴局长烟抽得多，脑子又时不时当机，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得他上。
这一句话就把未来管理局潜在的危机全都消弭了。今后如果负责收容楚千城的探员们露出不懂行的马脚，全都可以用新人不懂事来解释。
“理解。”楚千城点头。他并没有奢望直接接手管青现有的团队。因为管青是他们的老领导，难免会拿管青和他比较，磨合艰难，勾心斗角，会存在极大的沟通成本。
如果全部都是合乎标准的新人，管青退居二线协调，扮演蔡爵以前的角色，那么就算花上一点时间磨练新人，楚千城也有信心带出一只新的银河舰队。
当然，未来工作室协助他完成《枯骨镇》也并非无欲无求，他为奇物之屋集团带出一批业内精英，这是双赢之举，很合理。
问题就剩下游戏的著作权归属、研发费用和运营收益等问题。这一点楚千城比较担心。因为《枯骨镇》并非一个孤立的游戏，他计划将其做成一个系列，所以著作权的归属变得尤为重要。
“著作权的问题嘛……”吴德阳想起了台词，“我们和楚先生共同拥有。不过我可以做出一个保证，如果楚先生想要制作续集，未来工作室将无条件继续与你配合，你对游戏制作有完全自主权，直到这个系列结束为止，这些都可以写进合约，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以后可以和小管详谈。”
“但是，万一管先生找到了灵感……”楚千城担心地看了一眼管青。这个系列很可能要做十年甚至更长，到时候管青万一来灵感了如何分配人力资源？
“如果我想要制作新游戏，我会招回原来的员工，我的工作室足以同时开两个项目。”管青一脸的沉静，肚子里却在咒骂吴德阳。因为他之后还要和楚千城扯研发费用和营收分红，这些他又要临时恶补。
“我想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楚千城思索了一下，干脆地点点头。
他现在已经不止想要做一个普通的3A大作，而是一部划时代的巨制。这也许会花费半生的时间才能够完成，而且只有在奇物之屋AI的帮助下才有实现的可能。
如果这意味着和大集团合作，与资本共舞，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幸好奇物之屋集团二十年来的口碑和业内主攻方向契合他对游戏的理念，而且自主权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只要订立严格的合同，他可以重新掌握命运。
“接下来我们商讨一下细节吧。”楚千城微笑着说。
“好，让小管和你谈吧，细节方面他就可以拍板。”吴德阳拍了怕管青的肩膀，抓起桌上的烟盒，笑嘻嘻地出了门。
第十二章 收容
坐在搬家公司卡车的副驾驶座上，楚千城望着车外的滚滚红尘，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奇物之屋集团对于他的接纳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研发经费异常充裕，而且上不封顶，营收分成也极大地照顾了他的利益，以至于他不得不提醒管青，集团本身也要收回成本。
集团不但提供了优厚的合作条件，还照顾到了他的生活安排，帮他解决了魔都户口问题，而且就近在奇物之屋集团大厦附近安置了新房，让他可以出门左转，直接进入总部工作。
相比以前在城爵工作室不得不睡在办公室里，如今的工作环境犹如在天堂。
“也许他们也从那个demo意识到了奇物之屋AI和我之间起到了1+1>2的化学作用。”
马上能够再和奇物之屋AI见面，楚千城心头竟然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就像重新回到了少年时代。
“先考虑怎么和团队见面，怎么和管青相处，争取尽快磨合，推进项目。”楚千城闭上眼睛开始思考着未来和团队见面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针对的措施。
……
楚千城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达现场！
未来工作室内的奇物管理局探员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疯狂地布置场地，安排一切。
上一次楚千城进入未来工作室时，东方分局局长吴德阳调度了一批奇物管理局麾下某演艺公司临演客串了一番，成本不高，效果不错。
但是现在楚千城真的要来上班，要想成功收容，不引起他的疑心，就需要有一批朝夕相处的员工。
因为未来工作室是一个“可以同时开两个项目”的大工作室，那就必须有两百名以上的员工。这些人不得不从管理局东方分局各省份县市的探员中调集，再加上东方分局总署里的机动队员，勉勉强强才凑了不到一百五十人。
吴德阳不得不靠自己的人脉请东瀛、欧洲和北美分局的老熟人帮忙，调集了一批共五十人的探员。
管青在未来工作室工作区内紧张地和十几名主要接触楚千城的探员对台词，研究角色。这里面有他自己麾下的研究员，有东方分局的其他探员和机动队员。
管理局分局内的人员分为研究员、探员和机动队员。
探员主要任务是调查、收容、保护奇物。
机动队员是追捕、控制、甚至是消灭失控的违禁物。
研究员负责研究、利用、或者与奇物合作。
研究员很多本身就曾经是奇物，但是在与管理局的合作过程中被同化吸收，成为了管理局的资源。这个过程有时候是美妙的，有时候恰恰相反。
李汤米坐在工作室靠窗的角落里，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周围探员们鸡飞狗跳，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快感。
他完全可以让奇物之屋集团规模小一点，名声小一点，可以大大节省管理局的成本，但是他没道理这么做。管理局损耗的钱财越多，他就越可以享受幸灾乐祸的乐趣。
他本是个中欧混血的作家，回到父亲的祖国寻根时被管理局收容，到现在已经二十年。
项目编号MOR-CN-0021，能力：在人脑中虚构一段无中生有的共同意识。
比如：圣诞老人，独角兽，美人鱼，奇物之屋集团。
这是他的小说那么受欢迎的原因，他本来想要拥有一段传奇的写作人生。但是，奇物管理局却说：不，你不想。
为了维持他创造的奇物之屋集团共同意识不褪色，他必须与楚千城保持日常接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管青也丢给他一个角色：未来工作室背景架构师。在吃货国的游戏公司里，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业，一般由主策或者执行策划兼任。
毕竟李汤米的卖相是真的好，有他在可以把未来工作室精英的颜值提升一个档次，甚至可以调动异性探员的士气。
李汤米很珍惜这一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自从被控制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收集着管理局各方面的情报，分析他们在控制和收容奇物上的短板，并且表面上做出愿意服从，并很享受有异性机动队员陪伴和控制的奇情生活。
这让管理局一点点失去了对他的戒心。
这一次让他从总部出来执行任务，就是对他防范松懈的一个表征。只要能够搞定控制他的机动队员，他有七八成的机会脱逃。
在机会到来之前，他决定用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等待楚千城为自己创造脱逃的时机。
在李汤米的身边坐着一位容貌柔和，长发披肩的女性。她拿着手机在看一本关于爱情的小说。
她是隶属于管理局总部，专门负责控制李汤米的S级机动队员舒怀紫。
一个李汤米绝对不想看到她阴暗面的女子。
“什么小说？谁写的？”李汤米尽量保持礼貌。和舒怀紫拉好关系，可以帮助他更轻易地脱逃。
“……”舒怀紫以一种优越的，高高在上的神情缓缓转头望向李汤米，微微一笑，“你认得中文吗？”
李汤米笑着一摊手：“我就想知道是哪一位作家捕获了你的心。”
“这是《倾城之恋》。”舒怀紫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张爱玲的作品。”
李汤米点头：“原来是她。她的作品非常深刻地刻画了男权制度下女性的悲凉命运。”
“这本风格不同，里面的女主战胜了命运。”舒怀紫淡淡地说。
她收起了手机。李汤米在刻意接近她，这个英俊而桀骜不驯的混血老男孩难道有出逃的计划？！
舒怀紫不得不提起精神。今天除了控制李汤米，她还要兼职演员，角色好像是运营总监还是运营策划来着？
管理局也开始压榨员工了。
在李汤米身边坐着另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瘦高女性。
她穿着长风衣，腰板笔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正进入即将过四五次二十九岁生日的人生阶段，神色冷峻刻板，容貌清秀。
她叫成嘉熙，心理学家和数学家，精通数学心理学，对人工智能有独到的见解，她是与李汤米合作的高级研究员。
这一次李汤米动用如此精妙的无中生有术创造奇物之屋集团，也有她对于这个能力精确操纵和把控的功劳。
舒怀紫和成嘉熙是总部控制和利用李汤米的王牌。研究显示李汤米在有女性陪伴时，会表现出良好的合作倾向。
这也是成嘉熙能够打败上百名资历在她之上的研究员，成功获得研究李汤米机会的原因。
这一次她也不得不参与到这出收容戏剧的演出中，她扮演一名数值策划。
看着舒怀紫收起手机，神色内敛地闭目养神，成嘉熙嘴角轻扬，但是一言不发。
她知道舒怀紫看张爱玲的作品并不是因为喜爱文学，而是希望让人知道她除了肌肉，还有“灵魂”。
吴德阳在管青分派角色和对台词的时候，一页页翻看着和楚千城的合同：“小管。”
“嗯？”管青茫然转身。
“这合同里缺点东西啊。”吴德阳笑着说。
“缺什么？”管青心头一紧。
“你没给他配个老婆，这怎么行？”
吴德阳的话让屋子里的探员们哄堂大笑。
管青只能苦笑。
他为了确保收容成功，在合同里把楚千城从摇篮到坟墓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楚千城不得不提醒他集团是不是也需要收益？
这差点穿帮。不过幸好结果是可以接受的。
工作区的大门突然被推开，福馨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了来了！五分钟准备！”
探员们纷纷各就各位。吴德阳迅速溜走了。作为集团老总，不可能天天在一个游戏工作室混日子。
因为刚才吴德阳的调侃，大家心情都轻松了一些，这对演出很有利。
……
楚千城抱着原来的那个纸箱子走进了未来工作室。
在管青的带头下，所有的工作室员工都站起身来，掌声欢迎他的到来。楚千城把箱子放在工作区的讲台上，感激地朝管青点点头，随即向福馨挥手致意。
这是两个他认识的人，在这个陌生的工作环境里珍贵的锚点。
福馨用力地鼓着掌，甚至眼珠子都有点发胀。
她是看着楚千城从意气风发到跌落深渊，然后又从深渊里爬出来的。
他离开城爵工作室的那段讲话，疯狂恣意，激荡人心。虽然，现在他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但至少他又可以进行他最爱的事业。
这难道不是一段童话吗？
这就是她愿意加入奇物管理局的原因。她渴望任何一点神奇的气息，这让她能够看到脱离现实的明媚希望。
她活在一个太现实的世界里。她缺乏童话。
楚千城将一张张游戏原画、背景设定、大事记、构思草图、人物描绘拿出来，贴在了工作区讲台周围的墙上。
然后他在讲台后方的白板上用马克笔写了几个大字：“为什么是《枯骨镇》？”
“我们的构想，是从费米悖论得来的灵感。”
楚千城看了一眼工作室的员工们，所有人都频频点头，似乎对于费米悖论非常熟悉，心领神会，这令他心头一喜。
费米悖论对于不涉足科幻领域的游戏人来说还是比较少见的概念，能够理解这个悖论，对于接下来的东西理解就很容易。
“虽然有黑暗丛林理论来试图解释这个悖论，但是黑暗丛林法则是以开枪者不会暴露自己为前提。而《三体》的基石是光速不可超越。大刘本身也说过黑暗丛林理论只在低级文明成立。如果有超光速，如果开枪者会暴露自己，如果有高级文明，除了大过滤器假说、盖亚瓶盖假说、深海假说以外，费米悖论还有什么有趣的假说解释？”
楚千城的话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每一个奇物管理局的员工都听得心惊肉跳。项目MOR-CN-0799正在叙述他发现未来真相的思维历程。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所有人都是历史的见证者。
第十三章 我们为什么做游戏
“假设有一种星际旅行方式，是在真实宇宙无法观测到的。那么，即使外星人真的正在飞向地球，我们也看不见……”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楚千城的话在回响。
“……但是这无法解释我们为什么观测不到有文明痕迹的星球。”楚千城以坚定自信的眼神望着前排的每一个工作室主要员工的眼睛。
“我的解释是，文明都被吃了！”楚千城举起双手。
有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像坟墓，随即各种呼吸声突然响起，而且全都渐渐变得沉重。
“而这些可怕的，懂得不存在于真实宇宙的星际旅行方式的外星人，正在朝我们的地球飞行。我们是可观测宇宙之内最后的文明。”楚千城双手攥在一起，横在胸口，“他们，我定义为虫族，虫族来吃我们了。”
李汤米拼命地用手糊着脸，躲开了舒怀紫和成嘉熙望向他的鄙夷眼神：“都是创作者……”。
他也曾经试图写科幻小说，但他不是疯子。他怎么知道竟然有这种事！
“如何才能真正的躲避这种压倒性的威胁。假设地球首脑真的能够统一意志，做出决策，那么我只能想到一种办法。就是在虫族到来之前，先行核平地球，抹去地球的文明，令虫族失去兴趣。等到虫族离开，让人类保留下来的火种在后来的岁月里，慢慢发展，重建文明。”
“当然，这是建立在虫族会通过神奇的星际旅行到别的星系去继续吞噬文明的假设上。同时这个星系距离银河系非常遥远。只有这样，才能给地球留下存活和发展的时间。”
“楚先生……”管青忍不住举起手来。但是他举手的动作都是艰难而颤抖的。
对于楚千城黑暗诡异的预言，管青虽然有所准备，但是他充满说服力的发言风格，让这个预言的震撼力双倍地加强了。这就像小时候惊鸿一瞥的恐怖电影，又以高清晰的画质再次播放了一遍。
管青发现，自己好像从未长大。
“叫我老楚好了，什么问题？”楚千城温然一笑。
“为什么是虫族？虫族怎么来的？”管青压抑着颤抖。
他的态度让楚千城精神高度集中。他敏感地觉察到以管青为代表的未来工作室职员们开始融入到故事的情境中来，这很好！
他希望把这个氛围保持住，让这个作品不再仅仅是自己的，而是所有人共同的，这才能孕育出难以想象的，无比美妙的合力与火花。
“为什么要用虫族来代表外星人……”楚千城笑了，“因为虫子能吃，这是宇宙真理。而且虫族在多种游戏和影视中都用来代表宇宙的灾难。我觉得用它们的形象代表这种迫近的威胁，非常合适。”
“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想象。”楚千城吐了口气，“虽然这是一个科幻背景，但是必须有现实作为参照才能给玩家以真实感和代入感。所以在经过我前工作室同事们的讨论之后，他们认为我这个解释是最符合现实的，当然我完全欢迎大家的热烈讨论和质疑。”
大厅里的众人默默点头。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包括管青，包括李汤米。
每个人都在好奇楚千城的解释。
“在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是资本对人，对行业，对国家的异化。它正在把我们的世界改造得表面上符合逻辑，但是底层却无比疯狂。”
“资本的逐利性和它的扩张性令其永远朝着增熵的方向前进。在逐利天性下，所有资本都会自动流向增殖潜力最高的投机行业，例如金融、房地产和博彩业，这并没有在解放生产力上做出贡献，反而加剧了市场泡沫和经济危机，国进而民退。”
“很多伟大的科幻作家预言了赛博世界，我们的大刘甚至提出了终产者的概念，但是，这也许不是资本进化的最高形态。”
说到这里楚千城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其实也觉得自己的设想有些出人意料，但是这个设想是有趣的。
“资本的扩张，是对利润的追逐，随着这个追求，它异化所有与其接触的个体。钱、产业、资本家、打工人。如果这个追求再进一步升级呢？利润的追求与生存和繁衍的本能合二为一，达到极致。
到最后，资本化的最高形式不止于赛博朋克，不止于终产者，而是成为吞噬一切的母巢。”
李汤米口干舌燥。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滴咖啡。
“人们总说剥削者是寄生虫。那么终极的剥削者，宇宙的毁灭者，为什么不是最可怕的虫子——母巢之王！”
楚千城说到这里，兴奋地一屁股坐到讲台上，拿起身边的咖啡杯，低头啄饮。
“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虫族。”他喝完咖啡，又添了一句。
屋子里再次安静起来。每个人都面如土色。
福馨脸色惨白地偷偷看着周围的同事，他们都在强装镇定。她也踊跃地表现着坚强，但是她的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尖叫。
“所以……他们来了。那批已经达到终极形态的资本化外星人？”李汤米嗓音干涩地开口问。成嘉熙和舒怀紫望了他一眼，目光中没有了惯有的从容和坚强，而是透着一丝无力。
“没错。虫族在文明消失的地球没做停留，呼啸而去。只留下一批幼虫来吞吃掉核爆后空气中残剩的能量。故事的时间线到达了五百年后，残留的人类重建了文明，与地球上的虫族最终相遇。”
“于是，我们来到了枯骨镇，战争的前沿，复兴后人类的边疆。我们……也就是玩家，作为来自过去的人类，穿越到五百年后，我们……将为人类的存续而战。”
楚千城的话语激动而热烈，犹如在叙述一篇人类的史诗。
但是未来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却完全没有一点激动的意思。有的人全身僵硬冰冷，动都动不了。有的人膀胱肿痛，想上厕所。有的人口舌干燥，眼看着就要起泡。
原来这就是R108立项的原因！
因为人类在宇宙中不但孤独，而且即将灭亡。
看着众人惨白的脸庞，楚千城感到一丝惊奇。他们似乎比城爵工作室的职员们更容易深入到背景故事的情境中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那种绝望和急于寻找出路的感觉。
不愧是出过无数响当当大作的游戏集团。里面哪怕是新人，对于游戏的态度也是真诚的。
楚千城钦佩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管青，朝他点头致意。管青朝他咧嘴一笑，比哭难看。
只不过，他们也有点入戏太深了……楚千城没有深入去想。
“这就回到了我们讨论的根本话题，为什么是枯骨镇？”楚千城拍了拍身后的白板，“假设人类在虫族到来之前，预先引爆了核兵器，伪装了文明的灭亡。那么我大胆假设，一定有一批人类，他们通过某种手段预见到了未来！”
众人纷纷点头，真实。
“这批人必然为人类预留了足以战胜虫族的武器。这也许是一批神奇的科技，也许是一批有特殊基因的人类，又或者是两样兼有。我假设这些科技和人类在未来的作用，都已经被预言。”
“我们玩家，既然因为特定的原因穿越到了枯骨镇，又遇到了枯骨镇的女主角艾莉，那么她必然是预言中的一份子，她身上存在着拯救人类的拼图。”
“所以为什么是枯骨镇？因为……它出现在预言之中。这是我们救世之旅的起点。”楚千城用马克笔在枯骨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
福馨连忙站起身，从楚千城的箱子里拿出他打印好的故事构架和剧情梗概分发给未来工作室的众人。
这是执行策划的使命。
人们抓过材料，如饥似渴地看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没有具体的剧情线？”李汤米第一个抬起头来。
“这里我只是将枯骨镇面临的困难和内部的隐患写了出来，包括他们的来龙去脉，包括所有反派的背景，包括枯骨镇周围势力的变化动态，包括枯骨镇所有镇民的心理特征和行为模式，但是剧情是不固定的。”
楚千城笑着摇摇头。
“呃~~~”李汤米思索着，“总要有分支剧情，分支结局之类的吧。”他不是真正的背景架构师……
“这就是我渴望在这个游戏里尝试的新东西。”楚千城振奋地说，“我想要做一个即使没有玩家参与，也会自行运转的开放世界。运转的规律和结果完全取决于我们设定的人物、势力、社会和自然条件等等。玩家的参与会产生影响，影响力大小要靠玩家本身的参与度来决定。
能不能改变主角的命运，能不能让主角在激烈变动的世界环境中生存、成长和成熟，全靠玩家自己的努力。故事的结局是开放的，拥有无限的分支。”
“喔！这个游戏我想玩！”李汤米吹了一记口哨。
“但是……但是艾莉她，不会死吧？绝对不可以的！”福馨揪心地说。
“这就是做游戏的乐趣之一。”楚千城笑了，“你可以选择让主角去死，创造一部华丽的悲剧。这如果是小说或者电影，自然会被喷死。但是在游戏里，这只能怪玩家不够努力。他会重新再玩，坚持着把最理想的结局打出来。我们创作者可以同时享受到写悲剧和写喜剧的双重快感。”
“老楚，你要设计的，是一个连续运转，完全自洽的虚拟空间，一个以枯骨镇为边界的世界！”管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是，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在仔细思考过小灵的潜力之后，我决定只有这样的游戏，才能够将它的潜力全部呈现出来。”
楚千城兴致勃勃地说。
“这……这太有野心了。”管青作为小灵的负责人自然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工程。当初决定收容楚千城的时候，哪怕是管理局的巨头们恐怕都没想到他要干这件大事。
虽然说R108的意义重大，但是总部有没有投入这么大资源的决心呢？
管青着急地开口：“这需要惊人的算力，甚至电力都是问题。而且玩家的电脑根本不可能跑得动这么恐怖运算量的软件。”
楚千城神色冷静地点头：“没错。玩家的电脑不会跑得动。但是现在云游戏已经普及，可以让玩家在购买游戏后与我们提供的服务器连接，云游玩。我们需要的算力，可以通过游戏优化，可以通过云计算来分流。”
“但是，记住这是单机游戏。也就是说，每一个玩家一个世界！”管青语音急切，“如果有一百万玩家，这个算力和电力消耗是天文数字。”
“可以考虑与现在一日千里的量子计算服务接轨，并行运算。”楚千城笑了，“现在这些技术也许不健全，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在我们把游戏做出来的时候，这已经是可行的了。”
管青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已经跟不上楚千城的思路了。
“哪怕只有几个人能玩，我也希望成为第一个将这种游戏做出来的人。”楚千城沉静地望着未来工作室内的众人，“这是科技的边疆，游戏发展的未来，象征着人类科技与艺术结合的最高形式。我希望成为这个新时代的开拓者。”
人们面面相觑，互相递着眼色，却都沉默不语。
“我们为什么要做游戏？”楚千城张开双手，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人们看着他，鸦雀无声。
“有人说，电子游戏是第九艺术，也是人类艺术的终极，是人类其他所有艺术类型的补完。一款伟大的游戏，往往是小说、电影、戏剧、音乐、绘画、雕塑……一切艺术形式的完美融合。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游戏将是所有艺术最终的归宿。”
“但是我认为游戏还不是终极。”楚千城双目犹如璀璨的星辰，照得所有人目眩神迷，“当我们能够塑造足够真实，足够可信的虚拟游戏，以至于魔环的边际不复存在，那么……我们将会创造一个真正的世界。这是第十艺术，创世的艺术。”
他的话犹如原子弹爆炸产生的蘑菇云，触目惊心。
未来工作室的干员们呆呆地站着，任凭无法控制的酥麻感一遍遍冲刷着全身。
“如果毁灭终将来临，生命必然消逝，熵增永不可减。那么当初生命如何出现，又凭什么存在？只能用奇迹解释吗？还是说，奇迹，就是一门艺术！”
第十四章 小灵
楚千城明亮的双眼在屏幕上熠熠生辉，他的慷慨陈词，配合着下面英文、韩文、俄文和日文的字幕，回荡在寂静而光照暗淡的议事厅中。
大厅的几块大屏幕上，奇物管理局的巨头们沉默而专注地听着，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大厅里的管青、福馨、李汤米、舒怀紫和成嘉熙用眼睛追踪着字幕，下意识地关注着翻译的准确与否。
因为每一个字的差别，都会让词意背离楚千城的初衷。这意味着管理局在决策时可能会犯严重到无可挽回的错误。
“嘶……”吴德阳的手指缩了一下，招来所有人的注视。他苦笑一下，丢掉烧过头的烟屁股。他无比的遗憾，错过了这一番让人心潮激荡的演讲。
视频播放结束后，巨头们仍然在沉默着。人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敲击桌面以及抚摸下巴的手指。
福馨和管青偷偷望向吴德阳，吴德阳严肃地朝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绝对不准说话。
李汤米、成嘉熙和舒怀紫也保持着一言不发，这并不是他们的项目，轮不到他们说话。
“让他做。”
几个巨头在同一时间，以各自不同的母语，整齐地开口。
……
经过几天熟悉工作室环境，并签署了一系列保密协议，楚千城终于在办公桌的工作室主机上，看到了奇物之屋集团“耗费巨资”研制出来的AI——小灵。
当初和小灵第一次交流的时候，小灵是在客服界面上的以对话图标出现的。图标是奇物之屋的吉祥物——只有一颗牙的白色小鬼。
对于奇物之屋的吉祥物，楚千城觉得槽点满满。不过，还有游戏公司用拳头做商标，吉祥物是鬼……倒也不是难以置信的选择。
这一次小灵出现的方式颇有些吓人，它是缓缓从屏幕上冉冉升起的，仍然是化为白色小鬼的模样。
楚千城第一眼看到，下意识地想调出资源管理器，看看什么进程出了问题。
“任务？”
白鬼小灵的头上出现了对话框。而在屏幕下方也出现了供楚千城使用的对话框。
楚千城沉默了下来。他想要制作《枯骨镇》开放世界游戏，首先需要搭建世界框架，那就要有当时的地理环境、气候变化、植被特征、还需要实时的参数。
先从那个残缺的游戏引擎做起吧……楚千城迅速理清了思路，开始打字：“继续做未完成的奇物之屋游戏引擎。”
“已经完成。”
“咳咳咳咳……”楚千城口水呛到气管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游戏引擎完成了？！
专用子系统、专用渲染、玩家机制、摄像机、封装算法、流程系统、脚本系统、光照效果、物理碰撞效果、底层渲染、骨骼动画……这复杂而精密的一切需要大型团队长达几年的努力，还可能会制作失败。
更何况楚千城因为对于完全沉浸式游戏的痴迷和追求，对于新款游戏引擎提出了远超市面上竞品的高难度要求。
小灵竟然在两个月内全部完成？
难道说通用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这么强大的阶段？
奇物之屋集团也许在二十年前初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朝着制作游戏的方向来发展通用人工智能了！
回想着奇物之屋集团在游戏界堪称传奇的履历，楚千城越来越感到这个猜想是可能的。
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一向以来有两种，一种是通用人工智能，或者说强人工智能，一种是专用人工智能，也是弱人工智能。
楚千城熟悉的全部都是专用人工智能。这也是目前世界上应用最成熟，发展最完善的人工智能。而通用人工智能却因为概念过于超前，实现过于困难，一直处于半温不火的状态。
整个世界对于通用人工智能也有普遍的，敌视和排斥的态度。
如果二十年前人类愿意将所有的资源都投注到通用人工智能的开发和研究，也许今天的世界已经是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科幻天地。
如果一个集团愿意不计成本地投入资源开发通用人工智能，二十年持之以恒的话，很有可能孕育出类似于小灵这样对于游戏方面功能有超强适用性的AI。
这很合理。
楚千城兴奋无比地搓着手，迅速打字：“给我看看。”
主机上迅速出现了一个游戏引擎图标。随即图标闪烁了两下，自动启动了程序，进入了游戏引擎的界面。楚千城眯起眼睛，抬起鼠标接管了权限，开始自己操作熟悉起来。
当初他和小灵交流的时候说过的光影效果、物理碰撞效果等方面，小灵制作的游戏引擎都非常出色，甚至超过了市面上流行的最新虚空引擎。
但是在专用子系统、玩家机制、游戏摄像机、性能剖析和调试等方面，还是显示出了不少需要改进的缺陷。这是因为小灵并没有实际设计游戏的经验，缺乏游戏行业近半个世纪的积累。
楚千城一边调试，一边和小灵通过对话框交流，一个个把问题提出来，并在网上搜索素材和教程，与小灵进行沟通。
就这么一点点的进行下去，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夜里十一点。楚千城喝光了桌边的咖啡，揉了揉眼睛。
“你不累吗？”小灵突然问。
楚千城吓了一跳。这一刻，小灵对他来说，更像一个活物，一个生灵！
“我还行。”楚千城迅速打了三个字，同时他想了想又继续打字，“你呢？”
“我不会累的。”
“我准备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楚千城想了想，点点头，敲了回车键。
“我也想出去，可惜不行。”
楚千城抿住嘴唇。小灵已经具备初级的智能，开始对自身的环境产生了评判。他并不吃惊，毕竟《汽车城变人》里的人工智能都起义了，他对通用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有充分的了解和准备。
“你想出去走走？”楚千城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对，很想。”小灵的白鬼图标突然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水汪汪的。
“你想用刚设计好的游戏引擎建造一个奇物之屋集团总部吗？”楚千城问。
“我……可以吗？”小灵白鬼图标的脸红了。这表示激动！
“当然，我教你啊。”楚千城跃跃欲试地搓着手。
“但是……这和我想出去走走有关系吗？”小灵猛然问。
“你想要到大厦外面去走走的话，先需要有一个属于你的大厦，不是吗？”楚千城微笑着反问。
“原来如此……谢谢！”
……
管青正在奇物之屋集团总部大厦地下秘密实验室里组装着一架机器人。
自从小灵被安排参与了R108项目以来，它对于构筑经历核爆过后500年的地理环境、气候变化、植被特征，以及实时变化的各种参数调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基础。
这除了因为总部项目MOR-0001的末日预言，更大的原因是它逃脱出总部的防火墙后，与楚千城进行的一夜游戏引擎设计的交流。
楚千城对于《枯骨镇》demo中未来五百年核爆环境的准确描述令小灵对于未来的模拟一日千里。
总部计划根据小灵的模拟，在西伯利亚地区建立一个极度还原500年后核爆场景的实验基地，为未来人类即将面对的生存挑战做进一步的布局。
这是一个时间绵延百年的庞大计划，得到了世界所有主要国家的秘密支持，这也是人类试图保住地球文明的最伟大尝试。
本来MOR-0001末日预言只是确保了未来事件发生的精准，这是经过无数次准确预言之后在管理局积累的信誉。
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未来。
楚千城的猜想，几乎吻合了预言的一切破碎的信息细节，并把它们串联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同时楚千城对于游戏引擎的构思，也无形中完备了小灵模拟未来环境的技术储备。
现在管青负责的秘密任务，就是安装一台可以下载小灵，并拥有多种模拟感官仪器的机器人，将其放在西伯利亚的秘密实验场地，开始实地测试未来生存环境和需要为未来的传承者准备的应急措施，探索未来求存之路。
这不但可以更全面的搜集未来世界的数据，而且对于小灵的进化也至关重要。
管青一直希望能够创造一个属于小灵的机器人，让它不再只是一个程序。靠着它拥有的庞大云储存支持和所有感官，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无需任何前置知识，就让他在世界里探索就好，真正无监督，前馈系统。
然后让小灵将所获取的所有数据都存储起来，它可以随时随地调用这些数据来指导自己探索世界。
依靠获得的电力作为它的奖励，让它不断填充能源持续运行。这样可以让它发展出近乎人类的求生能力和高级智力。以其永恒的生命力和超强的自我学习进化的能力，期望它能够在末日之后找到拯救文明的方法。
现在他终于可以亲手操作这个梦寐以求的项目，这一点上，他要感谢楚千城。
想到小灵即将拥有自己的躯体，管青忍不住露出老父亲一般欣慰的微笑：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孩子”降生时的样子。
第十五章 降生
管青一直忙碌到凌晨，机器人的安装和调试出现了无数波折。与他合作的东方分局研究员们也都已经撑不住去睡了，第二天他们还要扮演未来工作室员工。
管青看着仍然七零八落的机器人部件，无奈地叹息。现在唯一能够储存和容纳小灵的，只有它最先容身的台式机。想要在另一个机械体上运行如此先进的人工智能，从操作系统、核心芯片、电力系统到存储系统都是世纪难题。
他虽然解决了感官系统和制动系统这些一般人解决不了的难题，但是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问题。
从地下秘密实验室乘坐电梯升入奇物之屋集团总部大厅，管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这是管理局为了监控楚千城和小灵安装给每一个探员的。管青本来只是东方分局的首席研究员，但是因为他和楚千城的交流最为直接密切，又是小灵的负责人，所以福馨特意也为他安了一个。
在监控摄像里，楚千城仍然在办公室终端主机上工作。他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观看着主机屏幕上的画面。
那是奇物之屋集团总部内部的生活馆。一个穿着红白两色学生服，背着双肩背小书包的小女孩，正在生活馆里饶有兴致地东瞧西望。
小女孩每走几步，就会在脑袋上冒出对话框。
楚千城会在屏幕上敲字与其交流。
“小灵！”管青震惊了。
小灵在屏幕上一直以白色小鬼的形象示人，这是它自己定制的形象，因为在它的理解里，它根本算不上一个活物，只是一个小小的幽灵，一段程序，一个代码。
但是在这个犹如真正存在的奇物之屋生活馆里，它却将自己的形象改变为了人类小女孩。
它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它降生了。
管青没有亲眼目睹它的出生。见证奇迹的竟然是楚千城。
虽然这个事情管青多多少少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也来的太快了！
在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管青发现自己已经坐着电梯进入了未来工作室，冲到了楚千城的身边。
“老楚，这……”管青抬手指着屏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法解释为什么深夜冲入工作室，不禁张口结舌。
“小管，来了，快看，小灵正在探索生活馆。”楚千城丝毫没有介意管青的突然到来，更没产生什么怀疑。他深更半夜出入工作室太正常了。
“你……它……她……怎么回事？”管青的语言能力暂时失灵了。
“小灵想要出去看看，我和她合力设计了奇物之屋大厦。她正在各地探索。刚才她才在印象咖啡馆喝过咖啡。”楚千城笑着说。
“等等，这么小喝咖啡？”管青下意识地反对。
“哦，对不起，我之前没有意识到。”楚千城连忙在屏幕里敲字，“小灵，你现在设定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咖啡会引发你的神经兴奋。我们还需要具体细化人体内的器官、腺体和神经功能。”
“哒哒哒！”小灵双手后扬，拖起了火车，在生活馆里撒欢一般疯跑，瞬间进入了咖啡因兴奋状态。
“你们……不能语音交流吗？”管青看着小灵在生活馆里疯跑，脑子一团混乱。
“等一下我调试一下。”楚千城试图调出程序。
“好了。”小灵的电子音迅速通过主机的音响传出来，清脆明媚。
“能听见我说话吗？”楚千城对着主机顶端的马克风说。
“已经可以了。”小灵转过头来，对着屏幕灿烂地一笑。管青被她的笑容一下子迷住了。
“习惯了打字，没顾上调试语音，没想到小灵的适应力和功能这么强。”楚千城由衷地说。
“这都是爸爸你教得好。”小灵笑眯眯地望向楚千城。
“爸爸？！”管青心里嫉妒得直抽筋。他可是将小灵人工智能化的先驱和开拓者，小灵真正的创始人啊。孩子长大了，就不认他了。
楚千城端起咖啡：“呃~~~小灵，……管青才是真正创造你的人。”
“是啊，妈妈！”小灵对管青一脸真诚地说。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楚千城默默地把咖啡放回桌子，用袖子擦着脸上和身上的咖啡渍。
“环境是实时变化的。”管青在尴尬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发现了生活馆玻璃窗外的光影变化，天亮了。
“是的，小灵设计了天气和时间变化参数，她的人物也会随着环境发生情绪、状态和生理上的细微变化。”楚千城点头。
这个时候，屏幕上的小灵伸了个懒腰。
“原来如此。”管青点头。
“我让小灵和真正的奇物之屋集团监控系统联网，对比真实大厦和虚拟大厦的数据，并交替呈现给小灵的化身女孩。她会对数据进行识别，如果虚拟大厦被她正确判断出来，她立刻会实时修改虚拟大厦的参数，进行迭代演算，再进行新一轮识别。如果她判断错误，则会实时修改化身女孩的感知系统，之后进行迭代。”
楚千城说到这里笑了笑：“我觉得这样的话小灵模拟世界环境的能力和模拟真实人物的能力会同步提升。在它们提升到与真实一般无二的时候，达到纳什平衡。这样小灵会有一个真实的世界，同时会变成一个近乎真实的人类。”
“这是把神经对抗网络的算法升级到通用人工智能领域。简单有效！为什么我没有想到？我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单纯的……人造生命，完全没想到她可以同时模拟环境和人物，并互相迭代进化！”管青下意识地想撸头发，被楚千城一把抓住手。
管青看了他一眼。
“抱歉。”楚千城笑着松手，“少做这个动作，防止脱发。”
这是程序员间的关怀。
“而且她不只可以模拟一个人物！”管青的思维发散了开来。
“没错，只要算力能够支撑，她可以模拟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个人物。然后用他们所有的识别系统与周围环境进行对抗性识别，不断迭代完善自身。理论上，只要时间足够，她就能够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
楚千城沉思着说。
管青咽了一口口水。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正在做的机器人。与楚千城刚才所说的方法相比，他的机器人感官体验法低效了亿万倍，简直可以直接扔了。
更加美妙的是，西伯利亚的实验基地全都可以不建，只需要把资源投注在虚拟世界上。这不但可以节约大笔的经费，而且还大大降低了项目曝光的风险。
在管理局的风险管控上，又可以节约一大笔钱。
难怪小灵会想要突破防火墙出逃，他限制了她的上限。
“咱们可以把枯骨镇的世界环境模拟出来吗？”管青忍不住问。
楚千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管青。管青一愣，他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傻问题。他可是智商160的天才。
“我们用小灵，不就是为了制造《枯骨镇》吗？”楚千城不解地问。
管青想打自己耳光，他逼迫自己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咱们还得关注一下奖励系统的问题，小灵进化必须有适当奖励来控制她的行为边界。否则，我们会制造一个人类的主宰。”
“她创造更大一点的世界，她可以拥有更多的地方探索和发展，拥有更多的同族和社会关系，建设更灿烂的文明。她创造世界，她创造人类，她就像女娲和盘古一样。可以把她想象成天际线的玩家，她的奖励就是这个世界。”楚千城微笑着说。
“我现在有点明白你说的第十艺术了。”管青长舒一口气，“这将是人工智能的艺术。”
第十六章 枯骨镇初成
数十枚原子弹的蘑菇云在五大洲繁华都市附近升起，强光和冲击波淹没了一切。飓风四面而起，沙尘冲天。大地皲裂，河流泛滥，冰川融化。
东亚陷入汪洋之中，南北美洲被火山爆发笼罩。
世界的上空覆盖着两千米沙尘，阳光无法直射入地表。地球进入了黑暗的时代。
斗转星移，时间推进五百年，进入了劫后历520年。
这一年，枯骨镇的维修所里，一台废弃仿生人的电子眼，突然亮了起来。
“这太棒了！”
大屏幕前的楚千城狂喜地挥拳大叫。
“你们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数据？难道奇物之屋集团PCG技术的资源库里早有了这种科幻推演的储备？”
楚千城本来以为要把枯骨镇未来的地理环境、气候变化、植被特征、时间迁移的痕迹全部制作出来，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搜集数据。尤其是核爆之后产生的地形演变与未来世界的气候变迁，这都需要超强算力支持的大型数据模拟。
他身边的吴德阳、管青、福馨等人都低头不看他，以免笑出来。
这些数据其实都是小灵在几个月前计算完成，用来作为西伯利亚实验基地地理和气候环境制造的生成参数。
利用小灵和楚千城设计制造的全新游戏引擎，只需要把现成资源导入现有的PCG工具管线，就可以完美呈现出核爆后五百年的沧海桑田，细致到细胞和基因分子。
“小楚，你要相信我们奇物之屋集团永远是有备无患的。”吴德阳夹着香烟，悠然自得地坐在老板椅上，喷吐着烟圈。
在装逼的道路上，吴德阳也许会迟到，但是永不缺席。
通过交接这个宝贵的资料库，吴德阳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在楚千城面前肆无忌惮抽烟的特权。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皮质工作服，背着工具箱的十三岁女孩出现在仿生人的面前。她惊喜过望地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它身上的零件。
镜头拉远，枯骨镇上层层叠叠的破旧房屋和高高筑就的围墙铁丝网，映入众人眼帘。在枯骨镇市中心的街道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行人。市集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摊位。空荡荡的马路上驶来了千奇百怪的车辆，甚至还有猛兽拖曳的车厢。
视频到此嘎然而止。
“我们还需要填充太多的东西。武器配置、服装和建筑风格、人物立绘、各种势力人物的语种和习惯，战斗形式，核心系统，游戏数值……”
楚千城用力拍着手说。
周围的未来工作室员工们面如土色。他们根本不会这个！
所有人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管青。管青狠狠地回瞪他们，不懂就学呗，做个游戏有什么难的？
李汤米一脸轻松，左右看了一眼，心里满是幸灾乐祸。据他所知，国内游戏行业里，背景架构师就是个虚衔，没啥事儿做。
“汤米，咱们先聊聊人物背景和势力划分。”楚千城朝他招了招手。
李汤米脸顿时黑了。周围的探员们看着他都有一种炮弹找他去了的劫后余生感。
未来工作室的工作区被楚千城布置得和城爵工作室一模一样。所以李汤米与楚千城的交谈，是所有工作室的员工都能隐约听见的。
李汤米本身曾经是作家，但是他已经二十年没创作了。
在与楚千城的交谈……用他自己的话讲这叫交锋……中，无论是人物构成，心理刻画，还是势力背景，社会隐患的分析，他都被全面碾压。
李汤米欧洲血统骨子里的自傲让他格外受打击。
而且这段交谈全程都被所有管理局干员听到，等同公开处刑。
当他拿着楚千城给他列的足足上百条需要修改的要点，垂头丧气地走回办公桌的时候，一直想要嘲笑他的成嘉熙和舒怀紫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不要可怜我！我只是没有用心去做……看着两位美人眼中的怜悯，李汤米恨不得直接升天。
幸好，他的屈辱时刻终于要结束了。另一个扮演主美的探员被楚千城叫了过去。这货就是个为管理局各个项目的目击者画素描的。
楚千城和他聊了一会儿，这货眼圈就红了。
李汤米看到这里，终于舒服地吸了一口气：看别人失恋，比自己脱单都开心。
而这两段谈话，只是噩梦的开始。
毕竟背景架构师和主美都是艺术向的工作，可能各人有自己的见解。所以楚千城还留了一定的余地。
游戏数值、程序设计、关卡场景等等诸如此类的工作，就是纯粹的专业素养。楚千城稍微问几句专业上的东西，所有人全都只能躺下装死。
楚千城不得不语气严厉地对他们一个个进行提点和敲打。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管理局员工们，真的都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们不敢跟吴德阳和楚千城生气，但是却都在偷偷用死鱼眼瞪视管青。管青视如不见，自己业务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聊完一圈之后，楚千城不禁感叹奇物之屋集团的优厚待遇不是没有代价，这基本上等于带了一群农民上战场。
不过感觉敏锐的他发现，这帮员工只是手生，但是基本素质都能看得出来，是一群执行力强，点头知尾，并且知识储备丰厚的人才。
尤其是成嘉熙，身为数值策划，她好像专业学偏了，对于认知心理学造诣颇深，这反而让楚千城有如获至宝的感觉。
在他全新的游戏之中，他决定彻底抛弃掉显性数值，把游戏数据全部隐藏，因为这样会严重妨碍沉浸感。
那么如何让无痛感的玩家体验到生命的流逝，危机的临近，这就需要一些打击感和机体异常反应的暗示。如何将这些暗示在心理层面数值化，就要靠懂心理学的数值策划了。
看着楚千城欣赏的目光，成嘉熙头皮发麻。她只想当一条咸鱼，但是皇上大人这是看上她了？她恨不得吐出一嘴的气泡，扮成咸鱼的样子。
她的想法和所有员工一样。他们私下里希望楚千城一怒之下，把他们都炒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用在这里996兼职。
除了李汤米，他希望在这里找到出逃的机会，所以不得不和楚千城死磕。
“无论如何，刚开始的几个月里，怕是只能我、福馨、管青和小灵身兼数职把大部分工作包揽，同时让这些员工一点点熟悉工作，争取在后半年提速。”
福馨作为执行策划，动作一直很麻利，而且对于游戏的理解也到位。楚千城有心让她在未来独当一面。
楚千城没有忘记吴德阳想要训练新人的初衷，他觉得既然集团如此器重于他，投桃报李，他怎么也要把这帮家伙带出来。
解雇？咸鱼？不存在的。在他麾下就没有不能打的。
第十七章 未来工作室生态
福馨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很魔幻。虽然说，她在奇物管理局上班，日子已经够魔幻了，但是自从开始收容楚千城之后，她的魔幻生活仿佛来了个超级加倍。
楚千城并没有在工作上难为她，也没有难为管理局任何人。但是他工作的时候，非常鼓励员工旁观，并在做事的时候跟直播一样，顺带着把自己的思路和想法跟周围的人说。
他完全没有强迫的意思，只是在叙述的时候将《枯骨镇》核心玩法，游戏特点，风土人情，情节驱动等等有意思的地方与员工需要在各自专业上的投入配合着讲。
管理局的干员们想不听都不行。尤其是福馨本身对于游戏也特别感兴趣，从小到大父亲没时间陪在她身边，都会买一大堆好玩的东西补偿她。不断升级的游戏主机成了她的最爱。
可以说她父亲在一统网课平台之后转战游戏界，一部分也是受到女儿的启发，看到了这块资本增殖潜力巨大，而且未来发展没有上限的市场。
楚千城讲的东西，福馨能听懂，还能帮助没听懂的管理局同事来深入理解。而在帮助他们理解的同时，福馨又再次温习了楚千城的东西，她……感到受益匪浅！
这让她对管理局的职业追求生出了片刻的迷糊。她到底是一个管理局探员还是一个游戏制作者？她懵了。
这还不止。
她发现楚千城对他寄予了厚望，似乎希望她将来独当一面。楚千城对她交代的东西越来越多，安排任务越来越全面细致，几乎每个部门都有涉及。
最要命的是，楚千城还把一堆网课资料推荐给了她，并言之凿凿，这些课程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加强她的业务水平，提升她未来的上限。
这些网课全都是她父亲安排的国外名师担纲的主打科目，确实都是真材实料，完全弥补了国内大学游戏制作行业课程形式大于内容的尴尬。
很多这些网课昔日的消费者，现在就担任鲸鲲集团游戏研发部的关键职位。
福馨识货，自然知道楚千城的良苦用心，但是她并不是游戏制作者。她是MOR探员！她的未来是收容和保护更多的奇物，并成为管理局未来的高层，成为改变世界，守护人类的中坚。
但是……游戏制作原来并不像她想象那么复杂，在奇物之屋集团的枯骨镇游戏引擎辅助下，大学里面只要学过C++就够用了，主要是大量接触过游戏，对于玩家的需求有敏锐的洞察力。这对编写游戏的帮助极大。
这个我熟啊……福馨忍不住想。
最近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尊敬，以前他们在我面前的高人一等统统消失了，他们好像完全接纳了我，甚至开始崇拜我，我的管理局逆袭之路一马平川……福馨点开手机鲸鲲网课平台上的gamedesignworkshop系列讲座。
“作为一名设计师，让游戏进化成为超越你最初想法的游戏是你的职责。不是把它紧锁在一个地方一成不变，而是孕育出新的生命，这就是游戏设计的艺术。”
“这不会是楚千城说的吧？”福馨聚精会神地听课，感觉受到了启迪。
李汤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枯骨镇的故事氛围之中。在末日之后五百年，人类站在生存与毁灭的边缘，一个从过去穿越而来的玩家，与一直和他互相守护的女主角艾莉，在注定即将吞没枯骨镇的黑潮中，艰难地成长、奋斗、寻觅生的希望，同时坦然接受命运的审判。
这让他沉寂了二十年的创作灵感如喷泉一般爆发。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脱离了对于自己特殊能力的痴迷和自傲，完全成为了一名全心寻找故事走向的凡人，在楚千城给定的框架中书写着枯骨镇的一切。
他渴望拯救小女孩艾莉，同时又想为玩家主角寻找出头露脸的时机，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设想了无数条道路，但是每一条道路只是开了个头，就都被楚千城斩断。
“让所有的事件自己发生，让玩家自己去寻找出路。”
这是楚千城设计这个游戏的终极目的，一个自行运转的开放世界，完全由玩家自己寻找故事破局的契机。
他们可以全程旁观。也可以从一开始就强势介入所有事件。
他们可以作为一名维修机器人从头工作到尾，也可以在维修的同时偷偷学习战斗知识，用自己制作的武器来保卫枯骨镇。
他们既可以做一条咸鱼，也可以做一个英雄。
李汤米满腹的创意都被堵死在肚子里，创作狂热燃烧着他的心灵，他只能疯狂地修改故事框架、势力分布和艾莉可能具备的潜在能力，希望在游戏原型做出来的时候，自己能成为第一个入局的测试玩家，他要用行动来书写接下来的故事……
等等，我原来计划好像是要出逃吧？……李汤米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写满了字的电脑屏幕。
等到游戏原型设计出来，好好畅游一番，心无挂碍之后，再寻找机会出逃。嗯，逃跑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全神贯注，绝对不能三心二意……李汤米稳定了情绪，又开始埋头工作起来。
舒怀紫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砸晕了。
加入管理局以来，她就没有过休假的机会。她本以为看押李汤米，同时兼职收容楚千城，这种双重任务会压榨掉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但是，她错了。
在收容楚千城期间，她身为运营策划，全程空转。楚千城根本没搭理过她。她有时候会当着忙得焦头烂额的成嘉熙和李汤米的面，在楚千城面前晃悠。
这被管理局同事们称为“危险接近”，取自空港塔台的术语。
哎，他看见我了，哎，他走开了，哎他又看见我了，哎，他又走开了……舒怀紫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怡然自得。
到点下班时，楚千城才会叫住舒怀紫，嘘寒问暖一番。基本上离不开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工作环境适不适应，同事相处融不融洽。
这些问题让人很尴尬，楚千城就像是没话找话。
舒怀紫觉得楚千城是不是有个傻儿子要找儿媳妇？嗯……他五岁生的……
她发现自己成为了所有一天到晚假装忙碌的同事们共同羡慕嫉妒恨的目标。她不需要再靠读张爱玲的小说在同事中标新立异，真不错。
成嘉熙快疯了。她不想玩大菠萝II，大菠萝III，死了又死、巫婆I、II、III，不想研究游戏体验、节奏、生态……更不想拆解游戏数值，逆向推想数据公式。
唯一让她找到一丝宁静的，就是熟悉的Excel表格和里面清晰可查的数据。这让她觉得还活在阳间。
第十八章 误会！
管青是东方分局所有人里最快进入角色的，楚千城和他交流的时间占去一天工作时长的一半还要多。管青虽然对于其他东西一窍不通，但只要是程序设计方面的任何知识，他都能在极短时间内触类旁通。
楚千城对他的钦佩与日俱增，与此同时他也从楚千城丰沛的想象力和清奇的脑洞中汲取到了无穷的灵感。
管青最感兴趣的就是每天听楚千城仿佛话痨一般一边工作一边跟旁边的同事聊游戏设计。听得入神的时候，管青都忘了自己是在研发R108还是在做叫《枯骨镇》的游戏。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管青发现自己对于游戏设计的流程已经烂熟于心。这些知识不知不觉间已经潜移默化地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还挤占了其他知识的空间。
意识到这一点的管青竟然生不出一点抗拒之心。
这楚千城简直有毒！
小灵在这段时间里的成长让管青和楚千城都非常震惊。它几乎包揽了从美术设计到程序设计的所有关键环节。
即便楚千城犹如多开的脚本一样同时与小灵合作完成数个部门的工作，小灵的潜力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得到充分开发。
某一天，灵感突发的楚千城决定让小灵分出十几个子程序，模拟游戏制作者，同时在十几个主机按照他分派的工作，独立作业，在每天工作结束后，由他进行检查和评估，决定正确与否的反馈。
这个决定让管青头皮发麻。小灵从这一天起，不但模拟游戏里的角色，还要模拟现实里的角色，这是否太超限了？
管青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向楚千城倾诉，但是楚千城却毫不介意。
“只要算力和电力供应没有到达极限，理论上说，小灵的边界不会受到限制。十几个线程只是刚开始，以后说不定我们还可以继续增加，甚至增加一个数量级。”楚千城笃定地说。
管青不得不点头同意。因为奇物之屋集团的共同意识里的确拥有值得信赖的算力和电力供应。这是楚千城假设的前提。
……
在最初的磨合之后，楚千城渐渐感到自己融入了未来工作室的大家庭里。每一个人在他的督促和感召之下，都进入了工作状态。让他尤为欣慰的是管青、福馨和李汤米。
主美欧阳威略微有点拉胯。这个家伙不但性格极其脆弱，而且美术风格和作品主题相差甚远。不过他的美术素养还是到位的，楚千城只能劝他多接触游戏，并根据他的审美介绍了一些游戏给他。让他找到游戏美术的感觉，同时让他的画风和自己同步。
最让楚千城摸不透的就是运营策划舒怀紫。他其实不知道管青为什么要这么早安排这个职位。现在游戏八字没一撇，运营策划的工作怎么展开他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也许她在同时管理别的奇物之屋游戏的数据库采集和建设，也许《枯骨镇》玩家论坛和贴吧的建设已经在筹划之中。
这些楚千城都不觉得是现在他应该管的事情，应该是舒怀紫直接向管青和吴德阳这两个集团大佬负责。
他只需要和舒怀紫拉好关系，以免在游戏发行时，被舒怀紫打乱节奏，逼迫工作室赶工出活，甚至在半成品的时候就发售，引发危机。
但是舒怀紫似乎平时什么都没在干。
奇物之屋集团这么佛系的吗？还是说舒怀紫鸭子戏水，下面紧着折腾呢！
楚千城越来越看不懂舒怀紫了。
除了舒怀紫，楚千城觉得整个工作室的员工们都很令他舒心，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内卷，一片和谐。城爵工作室达到这种气氛，足足花了他两年时间调整。
“枯骨镇很有希望完成，而且还可能提前！”
这个想法让楚千城动荡不已的心境终于变得平和宁静。灵感犹在，诸事安然，这是楚千城最好的生活状态。
这一天他早早下班，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精神，补充能量。最近熬夜太频繁，他怕自己在工作完成之前猝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舒怀紫一只手拿着手机，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又犹如幽灵一般缓缓移开，抿着嘴唇，似乎在绷笑。
在她的背后，福馨、管青、成嘉熙、欧阳威和李汤米都默默地看着舒怀紫，脸色灰灰的。
“小舒，还没下班啊。”楚千城决定趁着下班的时间和舒怀紫再拉拉关系。
“呃~”舒怀紫止住脚步，一个趔趄，“没有，快！快了。”
楚千城和舒怀紫尴尬地看着彼此。
昨天问过和同事相处融不融洽了……楚千城摸着嘴唇。
吃得好不好前天好像说过了……舒怀紫抿着嘴。
睡得好不好好像不用问了，她中午在办公桌上睡了两个小时……楚千城额头有点冒汗。
工作环境适不适应也问过太多次了吧……舒怀紫挠着眼皮。
楚千城看了一眼舒怀紫的手机屏幕，长舒一口气：“哦，你也喜欢这本书。”
谢天谢地……舒怀紫也长出一口气：“嗯，是啊，喜欢她的风格。”今天她还在看《倾城之恋》，这本书实在好长啊。
“现在女作家很少能像张雅妤一样沉下心来写故事。”楚千城笑着说。
“呵呵……”舒怀紫一脸鄙夷地笑着摇摇头，“不，《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作品。”
楚千城微微一愣：“是没错。不过这本书是《一个人的倾城之恋》。”
“嗯？”
舒怀紫翻到卷首，眼睛突然瞪大了。她只看到了最后四个大字，“一个人的”的红色小字犹如中国结一样陈列在旁边，她把它当装饰，完全没看。
“张爱玲是现代作家吧。”楚千城说出这句话有点后悔，好像得罪了运营策划，还是个女人。
“还有点事儿，我先……”楚千城两腿带风地出了门，错过了用脚抠出一室一厅的机会。明天再找机会补救吧。
舒怀紫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去，福馨、李汤米、管青、成嘉熙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砰！欧阳威悄悄把工作室的门关上了。
社死现场控制成功！
第十九章 梦境重临（一）
几步到家的楚千城，第一次用家里的厨具为自己做了一顿加香肠加豌豆的蛋炒饭，又就着炒饭喝了一大碗酱油海苔鸡蛋汤。
吃饱喝足，楚千城挺在沙发上，无比满足。很久没吃这么暖和这么香甜的饭了。
为了消食，他拿起手机上网查了一下城爵工作室的现状。这是他繁忙之余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查查自己老班底的情况。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蔡爵预测的一样。鲸鲲集团并购城爵工作室之后立刻开始了《灵魂守护者》手机版的运作。原工作室负责人蔡爵担纲出品人和游戏总监。
但是制作手机版的团队却是鲸鲲旗下著名的鲲鹏工作室。这个工作室特别善于改良其他工作室的优秀作品，将其制造成充满鲸鲲风味的网络游戏，并创造奇迹般的营收。
这首先要感谢鲸鲲旗下的运营总监和数值策划。
最近传闻鲲鹏工作室又以高薪和诚意聘请了麋厂离职的美术设计师加盟。
现在鲸鲲集团号称有鹅厂的运营，猪场的策划和麋厂的美术，真正的银河舰队。
看到这条消息，楚千城不禁有点为蔡爵担心。在这个强将如云的工作室里做出品人，摆明了就是要被架空的命运。东西做好了没他事儿，没做好他背锅。
《灵魂守护者》这个作品对于楚千城而言，已经是完结之作。故事线有一个非常完整的收束。所有的主线、支线、伏笔都交代得非常清楚了。玩法也被挖掘到了极致。
楚千城就是感到《灵魂守护者》已经达到东家之子的程度，增之一分而肥，减之一分而瘦，所以下了大决心研发新作，突破自己，打破旧作的枷锁。
想要在这个作品上添枝加叶做氪金抽卡网游，无非是把《灵魂守护者》的玩法通过添加层层限制，比如限制队友，分拆技能，关卡怪物加血加防来为玩家添堵，制造焦虑，逼迫玩家氪金买爽。
相当于将《植被大战丧尸》网络版故事复刻一遍。
当然鲲鹏工作室的运营和数值都是顶级人才，他们可以通过各种营销活动和与鲲鹏其他游戏联动来激发玩家的兴趣。
麋厂来的美术也会在游戏人物上下功夫，增添动画PV，添加买点。
但是……楚千城用手揉着眼睛。
《灵魂守护者》的核心主题是奉献与救赎。这些氪金内购的项目与游戏主题格格不入，会产生极大的违和。这会彻底破坏游戏的沉浸感，将玩家从游戏情境中粗暴地剥离出来。
《灵魂守护者》的忠实粉丝会第一个反对这么做。
如果运营利用游戏粉丝的抗议大搞黑红套路，这些粉丝就会沦为被消费的对象。
蔡爵作为《灵魂守护者》单机版的运营总监，在论坛上和这些粉丝的关系混得极好。也多亏了他的运营和互动，帮助楚千城收获了许多的销量。他也被粉丝们亲切地称呼为“菜菜子”。
但是，当初他被捧得多高，现在就会摔得多狠。
《灵魂守护者》手机版的黑红营销一搞起，他将会被粉丝冲成筛子。
他被当成出品人这个决策，已经注定了他必然成为背锅侠。
楚千城只希望蔡爵听了他的劝告，卖掉鲸鲲集团的股份，拿钱离场。但是，他显然没有听。
楚千城默默想象着蔡爵现在的状态。他不肯兑换股票，是因为换了现金存在银行每天都在贬值，这对于已经是资本家模样的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到最后钱还是要用来买股票换取增殖潜能。还有哪家的股票比鲸鲲这个行业新贵更有潜力？
既然手里有这么多集团股票，为集团做点事情很合理吧？
蔡爵其实根本没什么选择。除非他勇于走出这个愚蠢的回路，重新记起当初和楚千城一起想要做游戏的梦想。
蔡爵的思路应该比我更加清晰，也许情况没有我想得这么糟糕……楚千城叹了一口气，只能为这位昔日死党默默祝福。
让楚千城感到欣慰的是蒋深和汪佳丽离开了城爵工作室，召集了一批老同事，开设了一间全新的游戏工作室。
他知道这一对搭档迟早能够独当一面。他只希望他们还坚持做单机游戏。因为单机游戏创造的是游戏的基因。从这些基因里，能够诞生庞大的，美丽的生命。基因库越庞大，游戏行业的前景就越广阔。
也许他们不能成为在蓝海中畅游的幸运儿，但是，他们将会是造海者。
楚千城的手机黑了下来，没电了。
他为手机插上电，伸了个懒腰，困意满满地爬上没怎么睡过的新床，抓起毛巾被盖在身上。
“小灵进化得越来越快了，再这样下去，也许以后的游戏工作室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员工。这样可以把经费节省出来制作更高质量的游戏。但是员工的安置和以后的出路……”楚千城想着想着，昏睡了过去。
……
熟悉的，灵魂飘扬的感觉，再次回到了梦中。那种感觉，又一次回归了。
楚千城缓缓睁开眼睛。
“系统重新上线……，检查能源储备，完好！”
“……检查控制系统，完好！”
“……检查神经芯片组群，存在异常！”
“……检查行动模块，完好！”
“……检查维修模块，可用！”
“……检查战斗模块，无！”
“IG，你终于回来了！”
楚千城感到了身体的晃动。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正兴奋地紧紧拥抱着他的躯体……一具钢铁之躯。
楚千城挣扎着试图理清脑海中的记忆。但是记忆一片混乱，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
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跟我说……2147483647！”小女孩抬起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
这是……梅森素数，2的31次方减一，伤害或者经验的最大值……楚千城用英语机械地跟着说：
“2147483647！”
“不如来局昆特牌吧！”
“你是IG，为什么你叫IG！”
楚千城忽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IG，目前是维修所的维修机器人，以前是一台废弃的仿生人。
一切都缘起于他想出全新的游戏《枯骨镇》设定的那一天，当他试图用费米悖论来为自己的游戏设立故事背景的那个夜晚。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现实世界中总也想不起来的梦。
这个梦，是一切的起点。
第二十章 梦境重临（二）
在梦境之中，楚千城降生于枯骨镇维修所，成为了一名维修机器人。修好他的，是燕程队长的女儿艾莉。
作为一名优先级垫底的维修机器人，他依靠比较落后的超大容量铝电池供电。每一次回充能源都需要很长时间，还要找枯骨镇电力局局长来讨要充电权限。
每当没电的时候，他就会进入休眠状态。
接着他就在现实世界醒来。醒来之后，他总是回想不起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有在重新回到这个“梦境”后，他才能把枯骨镇的点点滴滴慢慢回忆起来。
在这里的时光，是他唯一可以同时拥有枯骨镇记忆和现实世界记忆的时光。
他发现他在这里的现实世界记忆，截止于他每次睡觉穿越之前。也就是说，他无法知道现实世界未来某个节点会发生什么事情。
比如当他第一次做梦进入枯骨镇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城爵工作室会在一年后被鲸鲲集团并购。
他只能初步判断自己的穿越了。
在这一年的枯骨镇生涯中，楚千城趁着自由行动的时间，朝着记忆中枯骨镇游戏的边界行走，他发现自己可以轻易地走出边界，毫无阻碍。
边界之外是更广阔的荒原，荒原之外游曳着虫族，也活跃着追光阵线的战士。
这个世界里有与他来自的现实世界完全接轨的历史。
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楚千城在一年里反复探索，暂时做出了这个假定。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他穿越到了未来。或者说……未来的某种可能性？
这个可能的未来和他在枯骨镇游戏中预言的未来，完全吻合，分毫不差。为什么会这样？他言灵了吗？为什么他能够在梦中穿越？
楚千城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IG，你救了枯骨镇，老爹对你非常满意。我终于可以用最好的零件来修理你了，这一次维修花了足足四个月，你看看还满意吗？”艾莉得意无比地递给楚千城一面镜子。
楚千城拿过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部，仍然是一副被剥去了仿生皮层的合金面孔，但是这左右两边的腮红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身躯，破损的金属外壳全部被崭新合金外壳取代，但是为什么外面会漆着粉红色。
他举起手看了一眼，手还在……但是却只有四个手指头。
艾莉把他打扮成了金属娃娃。
“不……”楚千城忍不住叫了出来。
“挺好的……”
“不~~~~”
“挺好的！”
“不！”
……
“IG！看起来不错。”
“艾莉，你的小宠物又能站起来啦。”
“IG不是宠物，他是我的朋友！”
“嘿，IG！那个……再见！”
“IG来了，走走走！”
跟着艾莉走过枯骨镇的主干道，去往枯骨镇卫所，一路之上，有镇民看到他打招呼，也有追光战士看到他，避而远之。
“真讨厌，都是一群坏蛋，你救了他们，他们还不能对你改变看法。”艾莉嘟着嘴说。
楚千城并没做出任何的表示。他现在这身打扮，很难不让人有看法。
卫所里的战士们看到IG，都出现了表情失控。
燕程走了出来，看了IG一眼，低头叹了口气，仿佛在为自己额外付出的精密零件而默哀。
“IG，进来。”燕程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抬起头。
“老爹，不能再欺负IG。”艾莉严肃地望着他。
“谁还能欺负他现在？”燕程耸了耸肩。
现在IG是一位单枪匹马干掉三十只暴走虫的勇士。这是枯骨镇拿得出手的最大噱头。
“那倒也是！”艾莉骄傲地拍了拍楚千城的肩膀，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燕程打开卫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楚千城看了艾莉一眼。
“去吧，IG。”艾莉朝他挥挥手，“我也要去工作了。”
她转过身，蹦蹦跳跳走了。她现在已经卸任了炊事员的职务，重新做起维修工来。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楚千城进了卫所，来到了燕程的队长办公室。
燕程正在屋子里坐着，隔着窗户，脸色忧郁地望着艾莉远去的背影。他在独处时，都会放松一下自己，做出一些平时在人前不会做的表情。
在IG面前，他就犹如独处一样。所以楚千城有机会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有机会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心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桌上的照片看去。那是燕程夫人的照片，一个美丽迷人的俄国女郎。
但是，楚千城知道，这张照片是假的，这是一张五百多年前著名俄裔女星的照片。
燕程藏着什么往事，楚千城并不知道，也没有问。这不是他该问的问题。
“我应该让你执掌一只战术小队。”燕程望着楚千城。
“这是命令吗？”楚千城干瘪地问。
“不，这不是。”燕程立刻摇头，“没有人会听你的指挥。”
城邦区的仿生人起义一直是人类心头的疙瘩。没有人愿意服从仿生机器人的意志。
楚千城一直觉得仿生人起义是一件特别魔幻的事情，在共同面对虫族威胁的形势下，仿生人既然拥有了智力，为什么还要起义和人类作对呢？不应该一起抗击虫族吗？他们既然是人工智能，理性不该是他们行为的最基本准则吗？
“我也不能让你训练部队，同样没有人会把你当教官。”燕程无奈地摇头。
楚千城听出了他的遗憾。因为燕程是少有的几个认可他的人。
燕程看中了楚千城附身的IG，认为他会是卫队合格的训练对象。他教会了IG枪法、格斗和军事战术，然后鼓动卫队士兵们在训练期间与他对练，提高战斗能力。
事实上，这也是让士兵们可以通过与IG格斗消解一下对于仿生人的恐惧和敌视，不至于让他们因为讨厌IG而迁怒他的女儿艾莉。
IG刚开始的时候被卫队士兵们天天暴打，时常缺胳膊断腿。这个时候是艾莉和父亲燕程关系最僵的时候，父女两个常常因为IG的损坏而大吵大闹。
为了不让他们父女两个发展到敌对的程度，楚千城趁着有电的时间偷偷加练，方法就是悄咪咪走出枯骨镇边界，袭击在镇外活动的零星虫子，训练自己的战术素养，格斗技巧和枪术。
很快的，通过不懈努力和不需要睡觉的优势，IG成为了一名令人生畏的机械战士。它可以凭借质量差劲儿的机械躯体，击败装备精良，膀大腰圆的一个小队追光战士。
于是，燕程可以向艾莉显示当初训练IG的良苦用心，艾莉可以向枯骨镇镇民吹嘘自己修好的维修机器人如何厉害，追光战士们再也不敢欺负IG，更不敢对艾莉不满。否则这位小辣椒会指着他们鼻子嘲讽他们一个小队打不过一个维修机器人。
枯骨镇的社交圈出现了罕有的和谐。
因为这个原因，燕程对IG是另眼相看的。
第二十一章 成为炊事员
“除了维修工作，我以卫所队长的名义，授予你军事列装持有权和狩猎权，从今天起，你是卫所炊事员，负责卫所的伙食。”
燕程沉思片刻，下定决心地说。
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出枯骨镇之外更远的荒原去探险了！……楚千城感到了一丝惊喜。这会让他更进一步地了解枯骨镇世界，解开心头很多的谜团。
“记住，消耗弹药和装备损耗折旧的价值必须小于或等于狩猎的收获。否则，你的电力资源将会受到限制。”燕程冷冷地说。
“是。”
“你可以出去了，明天下午开始上岗。你最好在今天下午就开始准备。”
“是。”
燕程看了一眼IG的外壳和脸：“下午会有一批废零件和旧漆送到维修站，你自己解决一下。”
“是。”楚千城心头一喜。燕程毕竟还是个人啊。
……
走在回维修所的路上，楚千城艰难地整理着一年来的记忆。
在楚千城目前的记忆里，根据他游戏里的故事线，这里应该是玩家降生仿生人躯壳的节点，玩家要在这一刻开始做出抉择，展开救世之旅。
虽然当他在现实中醒来，梦里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永远记不起来，但是，潜藏的记忆激发了他的灵感，他在现实中一点点重现了枯骨镇的一切。
现在重回枯骨镇的他牢牢记得，自己正试图做一个关于枯骨镇的游戏。
他发现了一件令他既感到惊悚，又感到惊喜的事。
在游戏设计过程中，现实中的他预见到在艾莉十四岁成为枯骨镇卫所炊事员的时候，因为特定原因，会出现一次集体食物中毒的事件。到时候卫所防御会极度空虚。唯一不需要进餐的他，将会成为卫所最后的防御力量。
为了将这个过程戏剧化，他安排了一批虫族低阶兵突袭卫所，以此来做一个游戏战斗模式的原型，同时可以做一系列吸引人的PV。
令他吃惊的是，在再次穿越之后，这个事件真正的发生了，虽然不是他预想那种虫兵，却也大同小异，情况异常危急。
他依靠苦练而得的枪法和战术拯救了枯骨镇。
这个事件让他意识到《枯骨镇》对梦境中的他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
这个游戏可以预言他在枯骨镇即将遭遇到的危机！
混乱的记忆一点点沉淀下来。楚千城想起了睡觉之前的所有记忆。
他连忙仔细回忆：他的《枯骨镇》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着。他暂时没有预见任何的危机，还好还好。
但是根据他对于枯骨镇周边势力变化，以及人类世界与虫族的对抗形势，他知道枯骨镇遇上灾变的可能性极高。
所以在现实中，他才笃定地认为只要设定好《枯骨镇》人物、势力、自然环境、时代风潮以及虫族扩张的变化函数，然后让这个开放世界自行运转，就会出现足够的戏剧性冲突来为玩家提供无数艰难的挑战。
甚至会出现游戏难度过高而劝退的可能性。
“原来我的灵感就是来自于枯骨镇的梦中经历……”
楚千城有点感怀，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天才。
“我所有的灵感里，也许只有费米悖论的猜想和虫族的起源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
想到这里，楚千城又有点迷糊。他的确是在想出这两个创意之后才在梦中进入的枯骨镇。
那么这个未来世界到底是真实的世界，还是现实中的自己即将创造出来的游戏世界？
“如果这个是我的游戏世界，那就会产生一个悖论：我所有灵感都来自于这个游戏世界。而我凭借这些灵感创造了这个游戏世界。那么这个游戏到底是谁做的？所以，这个世界不是我创造的，它是真实的世界。”
这很合理。楚千城点点头，脚步变得无比坚定。
……
首先一件事，楚千城决定为自己换装。并不是说他对粉色或者娘化外观存在歧视，而是他也必须尊重自己的性别。
燕程队长派遣他最信任的警卫兵伊万将说好的旧零件和涂漆送到了维修所。伊万是一个英俊而面容柔和的俄国男人。眼睛是那种水晶石一般半透明的色泽，淡淡的灰蓝色。
他是荒民的儿子。
在艰难复苏的人类世界，形成了三个生态迥异的社区。在远离虫族的大后方分为两个大区，一个是经济最发达，社会结构最稳定的城邦区，这里是所有支撑人类经济命脉的巨型企业存在的区域。
为了维持人类的基本需求，人类投入了巨大资源来保护和发展这些企业。
另一个则是暮光区。暮光区是文明和蛮荒交接的地带。这里住着在城邦区找不到工作，又负担不起巨大生活费用的城市弃民和各大巨型企业底层员工。
他们在这里寻求低廉的住房，相对安全的生活，以及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
暮光区里也有一些次一级的人类企业存在，基本上是低等制造业、畜牧业和农产品企业。
在人类世界的前沿，是追光阵线统治的蛮荒国度。这里追光阵线以军管的形势维持着这片人类最广大区域的秩序和安全。
这里有寻找古代文明遗迹的探险家、寻找新能源的公司雇佣的拓荒者、追光阵线雇佣来拓土开疆的雇佣兵、追光阵线本部战士和持炬人，而占人口最多的，就是在这里挣扎求存的荒民。
荒民是人类世界最底层的人，他们没有进入暮光区和城邦区的准入许可，没有资格从追光阵线组织取得任何的食物配给和军事物资，他们只能接受追光阵线和城邦区集团企业的救济和捐助。
伊万的父母所在的聚落被虫族攻占，他的父母带着他逃出聚落后，相继因为饥饿而死。他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燕程救下，随后成为了枯骨镇的追光战士，拥有了口粮配给。
伊万把燕程当做他的第二个父亲。
在与楚千城交接完所有物资之后，他将一只肥硕的死仓鼠悄悄放在维修所的器材桌上。
“别让她再存起来。”伊万低声对楚千城说，“今晚上就吃掉！”
伊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给艾莉打些野味回来，但是艾莉却都把它们放在自己研制出来的冰柜里储存着，希望给燕程和卫所的战士们补充营养。
但是结果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她的冰柜设计得还可以，但是镇子里经常停电。
“好。”楚千城点头。他现在是一个维修机器人。
伊万拍了拍楚千城的肩膀，转身走了。
第二十二章 讨好老若望
楚千城利用旧零件为自己的机械手制造了第五根手指，否则他在控枪的时候会出现问题。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控制系统，发现新安装的手指可以和其他手指同步接受指令，运转良好。楚千城松了口气。
他拿起所剩无几的旧涂漆，连接上喷漆枪，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涂上灰漆，遮蔽住粉红的色调。同时，他用维修所仅剩的银漆遮蔽了脸上的腮红。
另一个房间里，刚刚维修完一台野地快车的艾莉走进工作间，顿时嘟起了嘴，仿佛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我是卫所的炊事员了，艾莉。”楚千城迅速转移话题。
“哦？老爹终于让你担任公职了？我就说你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滴！”艾莉仿佛可以看到电力局的臭局长奴颜婢膝地跪倒在IG面前，双手奉上新充好电的电池。
“我在今天下午就要出动狩猎。”
“你需要狙击器材，老爹提供吗？你不会用冲锋枪打猎吧？”艾莉担心地问。
在荒原之上，除了偶尔游荡的零星虫子，最多的就是变异野兽。这些野兽除了因为核爆辐射产生基因变异之外，还经过了虫群的筛选。
能够在虫群的洗礼之下存活下来的野兽，才配在蛮荒国度里生存繁衍。
所以变异野兽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拥有强大战斗力的凶兽。一类是拥有强大繁殖力或者逃生能力的异兽。
枯骨镇附近经常能碰到的是凶兽。所以周围的环境异常凶险。想要猎捕凶兽，就需要威力强大的狙击武器。
枯骨镇的卫所在追光阵线组织里属于低优先级卫所。它位于蛮荒国度靠后的地带，距离暮光区较近。这里并不直面虫族主战母巢，只需要抗击小股部队的骚扰。
所以这里无法申请到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最好的狙击器材只有沿袭自五百年前图纸的反器材狙击步枪。
这些狙击步枪还不是军事制造集团在生产线上打造的，而是蛮荒国度里的机械师用战场边角料废物利用制造的。被人称为荒枪。
子弹也必须从机械师那里购买，一般是12.7X99毫米的穿甲弹。
这种军事列装级武器必须要卫所队长的授权才能够装备。
“队长已经给了我权限，今天下午我会去领装备。”
“要去老若望那里？”艾莉想了想说，“那个懒鬼没点动力根本不会给你多做弹药。”
楚千城和艾莉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伊万留在器材桌上的肥仓鼠。
……
仓鼠做法在枯骨镇分为烤制、炖制、腌制、炒制。楚千城决定做炖仓鼠。仓鼠肉太少，只够一人的量，但是加上荒原特产的蘑菇、暮光区特产的转基因土豆和干苔藓，就能保证两人的量。
艾莉从小到大都喜欢囤粮。这只肥仓鼠如果给她吃，她是死都不会吃的，一定偷偷摸摸囤到冰柜里等着喂给老爹或者其他的追光战士。
想要她吃点好东西，必须走不同寻常的道路。
楚千城将仓鼠皮扒掉，血洗得干干净净，以开水烫过，偷偷用了一点燕程藏在维修所的伏特加除味添香，用卫所囤积的黄豆酱翻炒，再以开水熬煮，同时准备好洗干净和发好的土豆、蘑菇、干苔藓。
在他看来，暮光区最伟大的发明就是转基因黄豆。在阳光直射极度短缺的恶劣环境下，培育出了可以生产豆浆、酱油、黄豆酱、豆腐等多种产品的植物果实。
但是，黄豆在枯骨镇基本上都用来作豆浆和豆腐，以保证人们的营养。楚千城只能千方百计赚到很少的一点黄豆，然后自己动手制作黄豆酱。
这成为了楚千城烹饪调味的中坚力量，甚至可以说是独门秘籍。艾莉的厨艺就是从楚千城那里学的。她的调味手法的确过关了，但是食材的选择却很成问题。
“颜色和光泽都有问题，艾莉，你来品尝一下味道。”
楚千城看到锅里的鼠肉已经烂透，忽然开口说。
“啊，我吃太可惜了吧。”艾莉咽了咽口水。
“如果老若望不喜欢，整锅都白做了。”楚千城闷闷地说。
“这可不行，我尝尝。”艾莉的心理防线坍塌了，她用铁勺捞出一块肥硕的鼠肉，简单吹了吹，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这不行，你没尝。”楚千城严肃地摇头。
“啊，太香了，我差点整块吞下去！”
“再来一块。”
“这样好吗？但是为了你的弹药……”
艾莉这一次非常认真地咀嚼。好香啊，她快哭了。自从IG休眠，她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
整个枯骨镇，只有IG不吃饭，还有工夫用挣来的配给做调味料。
仔细品尝过这香甜软烂的仓鼠肉，艾莉嘴巴完全停不下来。
她才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刻。即使她的理智不断地提醒她：我必须停下来了，不能再吃了！但是她的嘴和胃却坚定地说：不，吃下去！
楚千城做出全神贯注烹调的模样，时不时地捞出一块肉递给艾莉。
艾莉鼓足腮帮子，吹几下，哧溜吃下去，吧唧吧唧几口吃没，然后眼巴巴等着下一勺。
等到她回过神来，整锅仓鼠肉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土豆、蘑菇和苔藓飘在酱香味十足的汤里。
“我，做了，什么？”
艾莉摸着饱胀的肚子，目瞪口呆。
楚千城将剩下的汤汁和食材装入一个塑料饭盒。
“IG，只有这点，完全不够取悦老若望的……”艾莉红着脸说。
楚千城走到维修所器材桌旁，从底下翻出一瓶伏特加。这是燕程藏在维修所的珍宝。
“啊！老爹竟然把酒藏在这里！”艾莉瞪圆了眼睛，随即担心起来，“你拿走了老爹的酒，要是被他怎么办？”
“他发现不了。”楚千城笃定地摇头。
“好吧。”艾莉没有费神去想为什么。只要IG说老爹发现不了，她基本上可以当成是事实。她的小脑瓜不想去想太复杂的问题。在枯骨镇，人们的处世哲学就是对事不要做深入的思考。
因为在这个荒原之上，一旦养成多虑的习惯，人们在独处时，就会被无边的焦虑和恐惧吞没。
第二十三章 老若望
枯骨镇之所以能够受到追光阵线的重视，并建立卫所，是因为镇上出现了机械师。
机械师是一群拥有奇异的知识储备和生产能力，可以独立制造高级军事装备，并以普通人类无法企及的高效率使用这些装备的人才。
机械师在大型军事制造集团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成为了人类顶住虫族进攻的重要支柱。
因为他们提供的优良战备能力，人类议会甚至将他们归入了超凡者序列，成为了超凡者的一个门类。
人类议会还根据机械师的能力，将其划分为九个级别，享受不同的待遇。所有一切都和其他三类超凡者等同。
老若望就是枯骨镇唯一的机械师。
没人知道老若望是什么时候来枯骨镇的。他的来历一直是一个谜团。很多人传言说他在枯骨镇建立第一天就来了，如今已经五百多岁。
老若望看上去的确苍老，但是距离五百岁相去甚远。他的肌肉还很强壮，骨骼宽阔，须发花白，连汗毛都是白色的，犹如一只步入暮年的白熊。
枯骨镇卫所就是围绕他的机械制造体系而建立的。
但是整个镇子，最懒的人，就是老若望。不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他是动也不动一下的。
也许是因为活得太久了，也许是因为看了太多的死亡，老若望对于一切都不那么上心。每天坐在机械制造所的前台，只干两件事，喝酒，发呆。
除了燕程，没人指使得动老若望。
楚千城来到机械制造所的时候，老若望正一手拿着本叫做《造梦者布奇》的纸质书，一手晃悠自己的空酒瓶，试图摇出最后一滴酒。
这个酒瓶子不知道被晃悠多少次了，酒瓶上剩下的酒渍已经干涸。不知道老若望是想要摇出最后一滴酒，还是懒得把酒瓶扔了。
楚千城把装着鼠肉汤的饭盒放到前台桌面上，打开了盒盖。
“嗯~~~~”老若望踢动滑轮椅，犹如被人拽着鼻子，伸头飘了过来。
他丢下书，伸手直接从汤里捞出一只蘑菇，放到嘴里，随即猛然瞪大了眼睛，“等等，这是你做的还是艾莉做的？”
“我。”
“呼……嗯~~~~~”老若望放心地大嚼起来。他猩红起皱的方脸膛生动地蠕动着，皱纹卷曲，犹如怒放的鲜花。
“艾莉从哪儿给你下载的厨艺知识！？”老若望眉飞色舞，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
在枯骨镇，所有的人类知识都是东拼西凑的。
它们有些来自追光阵线保留的人类残缺知识库，有些来自过路的探险家分享的考古数据，有些来自拓荒者用来交换资源的城邦新科技，有些则是寻找庇护的城邦区黑客提供的城邦秘库中的稀有知识。
这些知识涵盖人类上下六千年的文明，门类庞多，纷繁芜杂，储存的方式也五花八门。艾莉开着无线网在镇子里到处找资源，说不定就能找到点好东西。
“我闻到仓鼠肉的香味，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没等楚千城开口，老若望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指头搅和着汤汁，试图寻找已经寿终正寝的仓鼠肉。
楚千城将伏特加咚地一声放到前台。
老若望瞬间忘记了仓鼠肉，而是一下子抱住了伏特加，伸鼻子闻了一下浓烈的酒香，陶然欲醉。
“我正好断供。”老若望咕咚喝了一口，将酒含在嘴里漱了三下，缓缓咽入喉咙。
“吖~~~~”他靠在滑轮椅背上，闭着眼睛，享受着烈酒入胃带来的暖意和飘飘欲仙的感觉。
“老若望，我将在明天下午正式入职枯骨镇卫所，成为炊事员。队长授权我军事列装权和狩猎权，我需要反器材狙击步枪和穿甲弹。”
楚千城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开口的时候。
“我就猜到你有求于我。这是艾莉的主意？”老若望问。
“是。”
“她把老爹的私藏都拿出来了，要是被燕程发现，屁股怕不是要开花。”老若望笑呵呵地说。
“所以我需要很多穿甲弹。”楚千城直截了当。
“啊哈，靠我的弹药帮你们把伏特加赚回来，有想法。”老若望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他仰头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酒，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满是黑灰的勺子，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一边喝汤一边喝酒，不亦乐乎。
片刻之后，鼠肉汤被喝得精光，伏特加也没了。
“嗝~~~~~”老若望打了一个悠长的酒嗝。满屋子都是伏特加的分子。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仓鼠肉，喝过最带劲的伏特加。”
老若望醉了。
楚千城耐心地等着。老若望是头驴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只有他心甘情愿，才能做事。
“你等一下。”老若望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机械制造所后面的车间里。
那是整个制造所最神秘的地方，他在里面鼓捣了很多高精尖的军事产品。比如枯骨镇防御体系中的中坚力量——红外线瞄准速射自动机枪，就是老若望的杰作。
楚千城熟极而流的重型冲锋枪以及所有的子弹和弹夹，也是老若望制造的。
还有曾经救过楚千城一命的高爆手雷。
这个车间里似乎藏着一整个军事工厂。
电机启动的声音从车间中传来，电火花和尖锐的切割声响起，接着是冲床和车床的轰鸣。老若望的身影在火花和电光中投射到车间的地板上，从敞开的门口可以隐约看到。
楚千城没有生出进去偷看的念头。老若望在车间内外安装了很多隐秘的摄像头，防止自己制造机械时被偷窥。偷窥者会受到严惩，甚至会被驱赶出枯骨镇。
老若望以前收过几个学生，这些学生成为机械师后，无一例外都选择寻找门路留在城邦区工作。他们不愿意回到枯骨镇和蛮荒国度。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收过学生。
一个小时之后，老若望走了出来，将一把制作精良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横放到前台。然后把三盒12.7X99mm的子弹整齐摞在一起，放在枪支旁边。
“枪是现成的，子弹新做的，共60发，一半穿甲弹，一半爆破弹。记住需要上缴200公斤兽肉抵消弹药损耗和器材折旧。枪支如果损坏，需要赔偿2吨肉食，或者等价的食材、矿物、新知识、军事器材……对了，还有……酒！”
第二十四章 猎饵
楚千城有点激动。
60发子弹，配合他的枪法，如果走运碰到兽群，那是有机会创造奇迹一波肥的。
这远远超出了他最好的估计。他本来的计划是一盒20发穿甲弹。
这笔珍贵的弹药可以让他找机会挑战120公里外的维斯瓦谷地。那里曾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大河，地质变迁后，河水流进地下河，河床一半干涸，在雨季时会再度成河，河两岸生长出了茂密的变异蕨类植物和大片巨型蘑菇。
很多以蘑菇为食的异兽在那里活动，所以也吸引了很多凶兽在那里捕食。
楚千城想要的就是凶兽。因为这些凶兽能吃虫族，并且消化虫族的肢体，生长出超出寻常的巨大身躯，犹如恐龙。
这都是肉。
楚千城背着反器材狙击枪，抱着三盒弹药回到了维修所。
艾莉早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其他的装备。用于中短程战斗的重型冲锋枪，充足的弹药，一枚硕果仅存的高爆手雷，还有一台对讲机。
这也是老若望产品，发射功率5瓦，使用距离极限为8公里。
这些通通都放在了曾经陪伴楚千城活过虫灾的大皮包里。
“艾莉，我……”楚千城刚要说话。
“给！”艾莉却抢先一步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了楚千城。
“这是……”楚千城微微一愣。
“这是老爹早早让我修好的野地快车。车里的能量是满格的。”艾莉看上去很兴奋，因为她修好的IG开她修好的车去打猎，这就和她亲自去没区别。
“谢谢。”
楚千城感到温暖，心里面的。
“打猎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虫灾级别的大修理。”艾莉笑着说。
“嗯。”
楚千城将狙击弹药装好，背上大皮包，扛上冲锋枪和狙击枪，走出了维修所的后门。
那台野地快车就停在外面等他。
野地快车是一种依靠电力行驶的四轮驱动卡车。在野地行驶速度最快会达到八十公里每小时，正好比奔跑速度最快的黑翼刀虫快一点点。
野地快车载重500公斤，载重量到达极限时，这辆车速度只能维持四十公里每小时。
每一次出来打猎，枯骨镇的猎人都会在野外的临时营地里驻扎，打足了500公斤猎物再回镇子。
楚千城把装备放到副驾驶，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引擎，并把燕程给他的狩猎证挂在了后视镜架上。
看到了鲜红如血的狩猎证，枯骨镇守东门的追光战士们迅速为他打开了大门，并向他敬礼。从今天起，他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楚千城想露出微笑，但是只能在心里做一做这个动作。在枯骨镇一年来，他终于有了一点出头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了在现实世界自己要做的《枯骨镇》游戏。如果游戏的玩家要花一年时间在枯骨镇上建立人脉和资源，那这游戏分分钟凉凉。
楚千城下意识地想要改进游戏设定，但是却突然摇摇头。
他在这里的记忆，完全无法带回到现实中去，想了也是白想。现在还是专注于寻找肉食吧。
枯骨镇拥有追光阵线的供给，也有拓荒者联盟的援助，不过都是食盐、蔗糖、蔬菜和粮食。肉食只能靠自给自足。
而追光战士要与虫族作战，必须保持高强度的战术训练和充足的营养，肉是绝对不能少的。
这是炊事员的重责所在。
以前艾莉当上炊事员，就是因为伊万可以帮她打猎，这让她比别的人多出不少优势。而且人类做炊事员，对于镇民来说比较容易接受。
现在，楚千城把所有的活都包了。一个仿生人做炊事员，如果他不出活，怕是要经历新一轮敌视和针对。在这一点上，燕程是为他顶下了压力的。
楚千城决定把狩猎工作好好完成，进一步巩固自己在枯骨镇的地位。
荒原是最现实的，只要有实力，就算是只猪也能说了算。
维斯瓦河谷距离枯骨镇二十公里，有一条还算完整的公路连通着枯骨镇和河谷丛林。在公路上有十几处毁坏的路面，楚千城只需要在野地里绕一段路就可以继续前行。
但是这条公路附近也是虫族零散部队比较集中的地带。因为公路上人类活动的痕迹很频繁。
开车在这条无名公路上行驶，越往维斯瓦河谷，路况越凶险，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并经常随机性绕路，防止被虫族作战单元截击。
楚千城反而比较期待被虫族袭击，因为他的计划是打一只大个头的凶兽。想要打这种行踪不定的大家伙，就需要准备诱饵。
凶兽是喜欢吃虫族的。
楚千城期待与黑翼刀虫相遇。
黑翼刀虫的样子像螳螂，翅膀比暴走虫要大一点，动作更快，两只前肢是巨大的螳螂刀，比合金钢还要锋利，切割枪管和防爆盾就像裁纸。它们的出刀极凶狠，甲壳也极为坚固，能抗住冲锋枪近距离扫射。
不过它们的攻击方式单一，身上有没被甲壳覆盖的弱点，尤其是脖颈脆弱。
楚千城的枪法精准，有信心在极限距离用冲锋枪打死这些虫族低级战斗单元。
黑翼刀虫的甲壳是极好的护甲、装甲和防爆盾材料。它的双刀可以给老若望加工成优良的冷兵器刀具和工业切割剪裁工具。它的壳内软肉，是大多数凶兽果腹的佳品。
楚千城甚至想要尝试自己烹饪虫肉，可惜虫子身上的信息素对人类有害。
但是凶兽却可以把虫子的信息素完全消化掉，化为养料。
正在想着黑翼刀虫的诸般好处，借着暮光时段透过漫天沙尘的午后微光，楚千城的电子眼捕捉到三道疾驰的黑影。
黑翼刀虫！一来就是三只。
已经来不及停车瞄准，稳定开火。楚千城将车在原地一个大回转，在车转动过程中，直接从皮包里掏出冲锋枪，单臂持枪伸出车窗外，将所有的子弹都打了出去，就对准黑翼刀虫的颈部疯狂开火。
等到车转到屁股朝着虫族的时候，楚千城的枪也打完了子弹。
四十发穿甲弹在黄灰的暮色中拖曳出漂亮的流火。当先一只黑翼刀虫的虫头直接被子弹切断，拖着黄绿色的浆液飞窜了出去。
第二只黑翼刀虫被子弹从胸腹甲壳的缝隙中击中，背部破出一个大洞，黄绿虫液哗啦啦流了一地。
它狂叫着舞动虫刀，上下扫荡，向前跑了十几米，拖出一地浆液。
第三只刀虫被子弹连续击中左胸甲壳，身子向着右边不受控制地歪了过去，正好被第二只刀虫狂卷的虫刀切中脖子，虫头直射上天，虫浆如喷泉，喷了一天。
楚千城只用一梭子子弹就幸运地击杀了三只黑翼刀虫，这超过了他最好的战绩。他本来还想要开车逃亡一段距离，依靠边跑边打，慢慢收拾它们。
但是，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果断一脚踩下油门，车犹如离弦之箭，疯狂奔驰起来。
第二十五章 虫忍（为千年远盟主加更）
第三只黑翼刀虫脑子飞天，虫浆喷洒的瞬间，楚千城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仔细观看倒后镜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地上的虫浆上迅速出现了一串虫肢的脚印。
中奖了！楚千城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这三只黑翼刀虫身后竟然隐藏着一只虫忍。
虫忍是黑翼刀虫的进化种，它完全没有了虫翅，但是六只虫腿极度发达，尤其是两只壮硕后肢，可以给它们提供火箭般的推进力。
它们的躯体拥有自动隐身的保护色，可以自动变色，瞬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但是它们的眼睛是瞎的，需要靠与其他虫子联合行动，通过信息素互相传递情报来进行捕猎和战斗。
它的双刀一长一短，长的特别像野太刀，短的则像打刀，所以这种虫子被称为虫忍。虫忍的双刀比黑翼刀虫锋利多了，可以直接切断黑翼刀虫的刀锋。
它们迅捷的移动速度，天生就能协调的双刀绞杀，比起黑翼刀虫单一的攻击方式要多变凶残，配合它诡异莫测的瞬间爆发位移，一只虫子足以吃下一整只追光战斗小队。
人们甚至把它当成可以和初级超凡者抗衡的兵种。
但是楚千城知道自己今天有击杀虫忍的机会。因为与它一起作战的三个战斗单元全都被他幸运地击杀了。这说明这货没有同伴的信息素提供情报。
虫忍攻击力爆棚，爆发力惊人，但是相应的，防御力只是中等。它一旦失去同伴，就会变成瞎子，这给了楚千城操作空间。
楚千城踩下油门加速的一瞬间，就松开安全带，打开驾驶室侧门，顺手为冲锋枪换上新弹夹，在车子加速，发动机轰鸣的瞬间，纵身跳车，滚翻站起。
与此同时，他看到野地快车后窗玻璃和前窗玻璃同时碎裂。那是虫忍大刀绞杀而产生的效果。它在听到发动机轰鸣的时候，已经闪身上车，刺破后窗玻璃，一刀捅穿驾驶座，刀尖撞破前车窗。
楚千城晚一秒下车，电子脑就没了。
后车窗残剩玻璃被一下子划拉干净。驾驶座椅背也被拦腰斩断。那是虫忍在试图斩断楚千城的头。
它并没听见楚千城已经跳车，并在它背后举起了冲锋枪。
楚千城对准野地快车车后窗持续射击，将密集的弹药覆盖在方圆五米的空间，在看到子弹与甲壳撞击的火花出现后，迅速单手换弹夹，重新装弹，持续射击。
虫浆狂涌，虫忍拖着数条黄绿色的虫浆之线从车上跳下来，朝着楚千城狂奔而来，它的奔跑痕迹清晰可见。
它已经被子弹击穿数处要害。
楚千城沉心静气，稳定射击，将子弹准确送入虫忍的头部和颈部，随即身子错了一个小角度。
虫忍双刀犹如刺入了豆腐一般从他的侧胸插进来。楚千城让开了要害。
楚千城抓紧抵近射击的宝贵瞬间，将枪头贯入虫忍的脑袋，将仅剩的七发子弹全部射入它的脑神经系统。
虫忍犹如被人抽干了灵魂，跟面口袋一样啪地挂在楚千城的身上。虫忍双刀因为重力缓慢切割着楚千城的护甲。他连忙一只手托住虫忍，另一只手丢下枪，把忍刀小心翼翼拔出了他的钢铁之躯。
这两刀没有插入他的核心系统和电池上，只是造成了不重要的损坏，楚千城简单修理一下就又是一个好机器人。
楚千城把四具虫尸放在公路路面上，借着午后微光从虫忍破碎的肢体上拆下来忍双刀，然后用双刀切割掉四具虫尸身上的甲壳，砍下另外六把虫刀，最后把战利品堆积到车厢里。
他以短的忍刀将四具虫尸体内的虫肉切割成块，塞满一车。
野地快车被子弹射出无数弹孔，但是并没有子弹打坏引擎和电力系统。前车窗户破了也无所谓，楚千城的脸不怕风吹。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车身，扫除破碎的玻璃粒，用焊枪粗犷地修整了一下车上的划痕和自己的破损，随即坐上只剩大半截的驾驶座，启动发动机，朝着维斯瓦谷地继续驶去。
今天就算没打到凶兽，光是虫忍的隐形甲壳和忍双刀，就足够换一辆新车还能赚到足够的肉类供给。当然，这种宝贵的猎物可以极大提高IG在枯骨镇的声誉，令他成为众人眼中的支柱，并会为他赚取许多的便利。这些都是隐形的财富。
楚千城并没有因此而满足，他觉得既然做了炊事员，就要把差事办好。凶兽肉还是要的。
维斯瓦谷地的丛林里是经过几代变异留存下来的喜阴蕨类和苦苣苔类植物。地上最多的就是变异红苹，楚千城叫它满江红，亲切一点。这些变异苹科植物可以固氮，是极好的肥料。
如果来这里的猎人没打够猎物，带上几箱满江红回去，可以促进枯骨镇大棚里的蔬菜和粮食加速生长。
地面上高大的乔木有变异紫杉、土杉，最多的是变异槭树。这些槭树科植物仍然保持着古地球枫树的根茎，但是叶子已经变得极为细小稀疏，只有原来树叶十分之一的面积，远看更像槐树。
在这些高大乔木的根茎部分，生长着巨大的蘑菇群，其中可食用的巨磨有变异牛肝菌，侧耳菇，树楸菌等。
普通人类吃这些巨型菌类，里面蕴含的少量毒素容易导致头晕、腹泻，严重的会食物中毒。但是很多异兽却非常喜欢这种营养含量丰盛的蘑菇，超强的体质也让他们可以扛过毒素的侵袭。
所以这里是异兽的天堂。同时也是凶兽活动的区域。因为凶兽的存在，虫族在这里踪迹稀少，除非是整座母巢空降于此。
但是这并不会让维斯瓦谷地变得安全多少，凶兽同样喜欢吃人，人更好吃。
楚千城将车开入追光阵线专门在维斯瓦谷地安置的狩猎小屋之中。
这是周围以枯骨镇为首的七个聚落共同享用的狩猎屋。因为狼首村的消失，现在只剩下六个聚落了。
第二十六章 维斯瓦河床
在狼首村和枯骨镇相继受到虫群袭击之后，各个聚落猎人都降低了外出次数。在维斯瓦河谷的狩猎小屋因为地处危险地带，要穿过虫群活跃的区域，所以完全没有人来。
楚千城将野地快车停在小屋边的空地上。从车上卸下虫肉放入屋中，并将最大块的虫肉打包放入屋中备用的食品箱里。
他用屋中的行军带在食品箱上打好背带，将箱子背在身上，出门朝着维斯瓦谷地的河床方向走去。
河床区域时常有地下水冒出，水质清澈，所以吸引了很多凶兽和异兽来饮水，是诱捕凶兽的好地方。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野地跋涉，他终于来到距离狩猎小屋最近的河床，并在这里找到了汇聚成一片池塘的地下水泉眼。
有几只啮齿类异兽正在水边痛饮，看到楚千城后犹如几道闪电一般狂奔而去，速度甚至比虫忍都快。这些啮齿类异兽名叫癞兔，它们犹如癞蛤蟆一样长有皮脂腺，一旦危及生命，会自动分泌毒液，遍及全身，让自己的肉无法食用，被吃就与敌携亡，没被吃就逃出生天。
人类无法捕食它们，虫族难以吞噬它们，只有特定的凶兽可以消化它们分泌的毒素，甚至进化出对它们毒素味道的喜好。
楚千城警惕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除了癞兔群不再有其他的动物，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鸟类低鸣。维斯瓦丛林中有不少与凶兽成共生关系的鸟群。
楚千城将这一箱虫肉放在地上，在电子眼中查了一下时间，时间已经到了凶兽猎食的傍晚。
为了吸引爱吃虫肉的凶兽，他决定做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烹调虫肉。
吃货国的虫菜烹饪技法一向丰富，炸蝗虫、烤蚂蚱、蚂蚁酱都是著名的美食。
楚千城在初中时代就主动担纲了家庭主厨的职位。主要是因为父母离异后，老爸的菜做得实在太烂。他为了自己的营养，不得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时候家里没零食了，到外面抓一把蚂蚱回来烤黄、上盐、花椒、香油调味，吃起来满嘴余香。
现在没有调料，就生个火吧，烤虫忍，烤刀虫，让虫肉的香味加速散出去，可以迅速吸引到贪吃的凶兽。
楚千城时间有限，他明天就要上岗做炊事员，必须尽快寻找到合适的肉食。
他在泉眼附近找到一块大片石，将整箱虫肉倒在石头上。在石头附近堆满了干苔藓、杉树枝叶、和各种干枯的蕨类，用随身携带的维修焊枪点上火。
环绕大片石的柴火堆顿时燃烧起来，冒出杏黄色的低矮火苗。石头温度迅速升高，加热着虫肉。楚千城感觉这味道一定很快就起来了。
他点起来的柴火只燃烧了半个多小时，明火就渐渐熄灭，只剩下烧成炭的杉树枝条还在冒着烟。
他检查了一下大片石上的虫肉，滋滋作响，情形喜人。
他找到河床附近一处变异箬竹和边草聚生的高地，用自己刚才采摘的草木编织好隐蔽用草帽和披肩，掩盖好身上的金属色泽，然后打开反器材狙击步枪的支架，将枪架好。
老若望制造的三盒狙击弹药被他平放在枪支旁边。老若望特质反器材狙击枪弹夹可以容纳五发子弹，在1.3秒内可以全部打出。
楚千城将三枚破甲弹和两枚爆破弹混装在一个弹夹中。三枚破甲弹在前，两枚爆破弹在后。他自信以他的枪法，可以一击打中目标，三击破防，剩下的两枚爆破弹是用来打后续伤害的。
他把另外两个同样配置的弹夹放在身边。这是他仅有的三枚弹夹。十五发子弹打不死凶兽，他自己就会被咬成废铁。不过他有信心一发中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千城趴在高地上耐心地等待着。这个时段是凶兽觅食的黄金时段。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两个黑影朝着他烧烤虫肉的河谷泉眼处飞奔而来。这是两个人影！
他在电子眼的夜视功能下仔细观看。这两个人穿着特制连体战斗服，但是式样截然不同。一个人全身是纳米材料的弹性紧身战斗衣，一个人则是画满了魔纹回路的紧身魔法制服。
楚千城差一点激动地站起来。魔法师？！
虽然他在枯骨镇曾经听老若望和燕程聊过四系超凡者中有一系叫做魔法系。他们是可以通过人体异能来操纵一种叫做灵能的战斗能量的神奇人类。
在末日五百年后的世界，显然人类世界领悟了一些神秘的能量——灵能。在枯骨镇，因为知识库的不完整，关于灵能的记载并不详细。楚千城只能从队长燕程和机械师老若望那里听到一星半点的简单介绍。
在末日压力之下，人类靠基因编译科技和基因突变进化觉悟了多种异能。觉悟异能者被称为超凡者。超凡者分为四个体系，分别是机械师、异能者、念力者、魔法师。
魔法师就是一群觉悟异能的人类，他们共同对一种来自亚空间的神秘能量——灵能产生了感知。这种灵能需要思维体的引导才能进入现实世界。
魔法师就是能够以思维体链接亚空间汲取灵能的超凡者。
在现实世界，这显然给了他灵感，让他设计出了一种战斗人物——未来的魔法师。他们依靠雕刻魔纹回路的战斗衣增幅自己的能力。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构思并绘画了这种魔纹回路紧身战斗衣式样图。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的人，而且穿的竟然是他设计出来的战斗衣款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创造进入了现实！
“我的灵感并非完全来自于梦境中的未来世界，有些灵感是现实中的我自发生成的！比如费米悖论的推想和虫族的由来。现在又有了魔法师的战斗衣。假设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么显然我的灵感部分影响到了未来世界！”
楚千城一时之间心潮激荡，思绪翻腾。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第二十七章 联和精锐行动局
超凡者是支撑人类对抗虫族的重要战斗力量。四系超能共同支撑起了人类战线。
在蛮荒国度、暮光区和城邦区都有各自的超能组织，还五花八门。但是三个区却统一有一只由超凡者组成的执法特警——联和精锐行动局。
这只特警队伍专门处理脱离各级组织控制以及犯罪的失控超凡者。他们的职权遍布三大人类区域。
暮光区和城邦区也有自己的超凡执法组织，但是力度不够。蛮荒国度根本没有资源处理失控的超凡者。
不过联合精锐行动局主要的资金来源是城邦区行政部门，并接受各大企业捐助，他们的精力总是先集中于城邦区，然后再辐射到暮光区和蛮荒国度。
这也是身为初级探员的梅艾达和雷蒙德到现在感到不解的事。为什么他们的上司会为了一个失控的初级异能者，不远万里把他们派到蛮荒国度来。
他们虽然是刚入门的超凡者，但是他们自认为自己的禀赋极高，可以说是超出同僚一头的好苗子。他们应该接手城邦区高级城区里的大案子，而不是跑到蛮荒之地来追捕一个充满恶臭的驯兽师。
但是，他们发现自己的旅程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出勤！
“等等等等……”跑得气已经快喘不上来的雷蒙德语带哭音，“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假装不动。现在天黑了，它说不定弱视，看不见呢？”
“太好了，就该这样，你站着别动啊！”梅艾达一边手刀快跑，一边连连点赞。
“喂！别丢下我！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雷蒙德撒丫子狂奔，瞬间和梅艾达肩并肩，“这就是你和你母亲断绝来往的原因！”
“等你被那个狗东西吃掉，我会记得亲自把消息带给你的父母！”梅艾达呼哧带喘，“带着你剩下的中指。”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对，你一定隐瞒了什么没告诉我！”
“是吗？所以现在我和你一起逃命是因为我喜欢？”
昏暗的河谷前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平石。平石上有一滩黑乎乎的虫肉，正在散发着奇异的糊香味。
梅艾达和雷蒙德扭头看到这块平石上的虫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停下来？”雷蒙德停下是因为实在跑不动了。
“呼……”梅艾达插着腰喘气，“有人生过火！这里有人，在这里战斗也许会有帮手。”
“你也跑不动了对不对？”雷蒙德问。
“闭嘴。”
梅艾达深一口气，摆出了战斗姿态。雷蒙德看了她一眼，也进入了战斗状态。
轰~~~！轰~~~！轰~~~！
巨大的黑影朝着他们无情地逼近，沉重的脚步震动着地面，发出隆隆的轰鸣。
血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犹如血红色的灯笼直射人心，照出两人心底无边的恐惧。
巨大的牙齿长度足有十厘米，嘴长一米，头长一米五，身高五米，四肢颀长，臀高四米，肌肉发达，鳞甲坚硬，动作敏捷。
这是一只站在蛮荒国度生物金字塔巅峰的凶兽——暴蜥。从科莫多巨蜥基因突变而形成的巨大怪兽，它身上的毒腺，被称为死亡播种机，一旦发射，方圆数十米内人畜无存。这种凶兽在危险性列表里，被列为C级高危种，等同于一位C级战斗力的异能者。
暴蜥以捕食虫族的能力和惊人的食量著称。只要是肉，它都能吃得进去，还能吃得很好。
“小心它的毒腺。”雷蒙德小声说。
“放心，它不会用毒。”梅艾达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配！”
暴蜥冷冷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扭过头去，跑到他们身边的平石旁，张开血盆大口，伸出一根颀长的舌头，一条条卷起石头上的虫肉，仰脖子吃了进去。
梅艾达和雷蒙德愣愣地站在它的旁边，不知道该干啥。
……
楚千城松开了他的扳机。暴蜥是无法用反器材狙击步枪干掉的凶兽。它的感官太敏锐了，子弹飞行时产生的波动都能被它感知，并先行躲避。它的鳞甲比虫族的甲壳还要坚硬，反器材子弹都难以射透，除非是连续正面击中五六发以上。
最让楚千城不喜欢的，就是暴蜥死亡时毒腺会破裂，令全身的肉染毒，无法食用，这和癞兔很像。
他仍旧用枪瞄准暴蜥。因为他要确保那两个人类的安全。暴蜥似乎要攻击他们。
但是让他惊奇的是，暴蜥吃完了虫肉，满意地打了个嗝，眼睛化为普通的灰黑色，竟然大摇大摆地转过身准备走了。
楚千城的确烤了四只虫子的肉，足足有两百斤。暴蜥吃饱了并不出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哨音穿透丛林，射入河谷。
暴蜥的眼睛再次变成了猩红色。它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望向身边战战兢兢站立的超凡者。
但是，它的眼睛里的红光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仿佛即将熄灭的蜡烛之光。它伸头凑近两个超凡者闻了闻，索然无味地摇头，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楚千城看着那两个超凡者一屁股坐在河床之上，似乎吓坏了。暴蜥的气势太可怕了，难怪他们害怕。这可是高阶超凡者都要头疼如何应付的巅峰凶兽。
到底是谁有这么强大的能力来控制它攻击超凡者？
楚千城感到紧张。这样的人杀他易如反掌。令他懊丧的是，暴蜥吃了他所有的诱饵，今天的狩猎似乎失败了。
当暴蜥离去之后，那令人感到胆寒的哨音再次响起。
坐在地上的两个超凡者同时跳起来，做出战斗姿态。林木翻卷，一只巨型的变异疣猪劈开林木，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人走来。
它长着颀长的獠牙，肩膀上挂着两排骨刺，滚圆外凸的大眼睛里燃烧着火一般的光芒。
电火花在它的皮毛上疯狂地闪烁。它经过变异的基因可以像电鳐一样产生巨大的生物电能，并从它鼻孔中喷出具有一定射程的电弧。
这是一只雷疣猪，同样是C级高危种。光从攻击力上来讲，它甚至比暴蜥还要强劲。
那个隐藏的敌人竟然可以用哨子连续引来这么多种类的凶兽？这已经是异能界的王牌了。
楚千城暗暗心惊。
这个时候，那两个超凡者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刺激，抢先动手了。穿着魔法师制服的超凡者从手里激发出一个巨大的赤红火团。这团火犹如一轮初生的朝阳般显眼。
雷疣猪眼睛里的血红色加深了，它咆哮一声，朝着这个举火的魔法师狂奔而来。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女性的超凡者动手了。她以兰花指从火团中拎出一丝火线，对准雷疣猪的额头射去，犹如赤红色的激光。
楚千城心头一亮。这是一对超凡组合！
第二十八章 救援
魔法师是灵能控制者，他把灵能具现到现实世界的形式是火。女性超凡者则是一位异能者，她的特长就是操纵火焰。
一个产生火焰，一个操纵火焰攻击。
但是这两个人对于自己的超凡能力似乎都使用不纯熟，缺乏实战。
她射出去火线，攻击力不够，浓度不强，准头更是欠佳，破不了雷疣猪的防御，却激发了它更大的怒火。
恐怖的电弧从它的嘴里喷射出来，化为密密麻麻的电丝覆盖向两人。
轰地一声，这两个人直接被炸飞了。
与此同时，数条火线在女异能者的操纵下歪打正着，击中疣猪，将它烧出几块黑斑，引发它的暴怒。它朝着女性异能者直扑过去。
为了保护女性异能者，魔法师将手上的火球整团丢向雷疣猪。鲜红的火光吸引了雷疣猪的注意，它转过身朝着魔法师扑来。
就在这时，女性异能者隔空引导火球朝着疣猪胸腹撞去。
轰地一声爆炸，火球在疣猪腹部爆开，炸出一天火花。疣猪的腹部灰了一片，但是毫无损伤。然而，它的身子在这一瞬间，有了片刻的滞空。
“好！”楚千城看到了机会，迅速用枪瞄准它巨大的眼珠子。
哒哒哒哒哒！
楚千城在1.3秒之内，将三发破甲弹两发爆破弹全部射光。
三发破甲弹依次根据疣猪浮空运动的轨迹射入它的眼珠子，将它的眼珠打爆，撕裂了它眼后的肌肉。
两发爆破弹准确贯入它的大脑，相继引爆。它的大脑肌肉被炸开，脑子被炸烂。
当雷疣猪落地的时候，已经气绝。
楚千城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舒畅和喜悦。刚才连发的五枪再次超越了他平时的最佳纪录，纯靠手感调整微小角度，追踪动态目标，连续五枪击中同一区域。
这已经比教给他枪法的燕程都要高明很多。毕竟燕程的专精不在枪的领域。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超水平发挥。楚千城感觉这似乎和他越来越认同自己仿生人这个角色有一定的关系。在开枪的时候，他完全摒弃了人类的七情六欲，彻底沉浸于精密仪器般精准的手感之中。
人类的智慧配合仿生人的执行力，共同造就了这两次超越水准的发挥。
楚千城迅速换上新的弹夹，将枪瞄准了哨音响起的丛林深处，靠调大倍率的瞄准镜和夜视电子眼搜索着目标。
老若望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有起码的消音措施，在刚才的剧斗中开火枪声不明显，有一定几率不被敌人发现。除非这个神秘的敌人不但可以驱策凶兽，而且还有顺风耳。
在瞄准镜内的视界里，林莽深处隐约有一个黑影扭动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出现在楚千城的枪口之前，而是躲到了一只全身厚甲，大概一只猪大小的凶兽身后。
幽魂穿山甲！
楚千城的电子眼迅速刷出一行行数据。幽魂穿山甲可是凶兽中的珍种。它不但奔跑迅速，还可以纵上高大的树干和陡峭的悬崖。它的甲壳具有暴蜥都无法比拟的抗击打力，破甲弹无法击破。一块幽魂穿山甲的甲壳足够换取枯骨镇卫所全部物资半年的供给。
幽魂穿山甲还喜食虫族，尖锐的利爪撕开虫族的几丁质甲壳轻而易举。
它在凶兽级别中，属于B-级高危珍种。
在追光阵线持炬人阵营里，有几位高等级的驯兽师，他们以驱策幽魂穿山甲著称，一个人可以顶一个追光战士中队。这些驯兽师每个人都是战场上的传说。
这只幽魂穿山甲应该是驯兽师的驯化产物，攥在手心的底牌。
令楚千城吃惊的是，这个恐怖的驯兽师躲在树后，迅速翻身骑上幽魂穿山甲，并双手紧紧抱住它的脖颈。
这只穿山甲猛地窜上一颗参天的土杉，在巨树之间灵敏地纵跃来去，迅捷如电，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跑了？……楚千城并没有不识时务地追射。
和机械师一样，异能者也分为九个战斗等级。为了容易收录归档，等级划分从E级开始，到X级（SSS级）为最高等级。
不过接受异能训练的人类，私下里会把异能者分为九个不同等级的战斗职业，大致上描述这些异能者的战斗强度和普遍具有的风格。
这些等级分别为：E级——初级异能者，D级——异人，C级——控制者，B级——守护者，A级——暴走者，AA级——狂徒，S级——兵团长，SS级——德鲁伊，X级——王者。
驯兽师最低也要是异人级别的异能者。但是能够控制住幽魂穿山甲的驯兽师，必然是控制者级别。
控制者和普通战士的战斗力的差别是100:1到500:1之间。
楚千城自己虽然集中训练过枪法、格斗和军事战术，也曾经打败过虫忍，但是对上控制者，他是毫无取胜可能的。
这个控制者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操控幽魂穿山甲，而是能用能力召唤暴蜥和雷疣猪这种等级的凶兽，在一段时间内为他而战。
在荒野之上对抗这种依靠幽魂穿山甲保护自己的驯兽师，时间一旦拖长，周围游荡的凶兽全都可能成为他的战力，就算是同等级的控制者都会被战斗压垮。
幸运的是，楚千城超越自我的神奇一枪，五发子弹打中同一只眼睛，直接干死雷疣猪。这可能让那个驯兽师以为在丛林里埋伏着一位机械师，甚至是远程狙击的王者——枪炮师。
这才是他被吓跑的原因。
楚千城当然不敢再开枪，一旦露怯，所有人都活不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这位驯兽师跑远，并确定他没有绕一大圈再跑回来，这需要时间。
……
维斯瓦谷地的河床上，雷蒙德和梅艾达保持着令人迷惑的战斗姿态。雷蒙德双手托天，举着一个巨大的火球。梅艾达犹如老鹰展翅，两只手高悬在火球之上，捏着兰花指，随时准备拎出火线狂甩出去。
雷蒙德跪在地上。梅艾达弓箭步站立。两个人的脸色都白得像鬼。
先是暴蜥，再是雷疣猪，他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雷疣猪是怎么死的。
他们只知道自己和死人就差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眼泪开始在雷蒙德的眼角渗出。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为庆祝暮光节做的炸鸡，想起了父亲偷偷喂给他喝的啤酒。
他错了，真的！他应该留在新翡冷翠，像父亲一样做一名自由城邦银行底层职员，而不是为了帮家里多挣点钱而成为魔法师。
梅艾达也感到鼻尖酸楚。她太好强了，总想要强过她的哥哥们。在普通警局里当个警长不能满足她，她一定要削尖脑袋钻入联合精锐行动局做探员，成为警界之光。
哥哥们说得对，警界之光不是人当的。人类是有极限的……
第二十九章 相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神达到极限的雷蒙德第一个崩溃了。
“潘柯夫斯基~~~~我跟你拼了，来呀。”雷蒙德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两只腿成大字叉开站立，双手托起火球，怼到梅艾达的脸上，“打呀！艾达！让他尝尝这个！”
梅艾达早已经摇摇欲坠，如今在雷蒙德影响下，她也瞬间进入狂化。
“潘柯夫斯基，吃老娘的串烧吧，啊啦啦啦啦~~~~~”梅艾达卷着舌头狂啸着，两只手犹如风车一般轮动，每一次轮动就有一条火线从火球中抽离出来，对着前方狂卷而出。
一条条火线犹如加特林机枪射出的曳光弹，在维斯瓦谷地的河床上一排排炸开，散出满地血蘑菇般美丽的爆炸火光，把河床方圆一里的区域都覆盖了个遍。
“哎呀~~~”片刻之后，雷蒙德犹如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跪倒，以头抢地。他靠体内异能之力抽取的灵能都具现成了火球，再被梅艾达抽走，现在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有被掏空的感觉。
梅艾达仰天坐倒，筋疲力尽。绝望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她崩溃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人腰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追光阵线枯骨镇卫所炊事员IG呼叫，请回答。Over。”
“……”梅艾达和雷蒙德同时从地上坐起来，对望了一眼。作为联和精锐行动局成员，他们腰畔的对讲机都会调到追光阵线公共频道待机，这是为了随时与追光阵线的同事取得联系，获得帮助。
“这里是联和精锐行动局初级探员梅艾达，请说。Over。”梅艾达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追击你们的敌人已经撤退，请停止开火。Over。”
梅艾达和雷蒙德惊喜无比地互望了一眼。
“他是被我们的组合攻击吓跑的吗？Over。”雷蒙德忍不住问。
“他是一个小时之前走的。Over。”
……
楚千城扛着食品箱来到维斯瓦谷地的时候，梅艾达和雷蒙德缩肩站在原地，与他尴尬地对视。
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他们的身心，甚至让他们都没注意到楚千城是一个仿生人。
“我能看一下你们的证件吗？”楚千城开口问。
梅艾达和雷蒙德感到脖颈子都烧了起来。看过刚才的举动，正常人都会怀疑他们到底配不配做联合精锐行动局的探员。
他们垂头丧气地从怀里拿出证件。楚千城点亮肩膀上的冷光灯，对准证件扫了一下。照片看上去完全是正常人……
“需要心理咨询吗？枯骨镇的卫生局可以提供帮助。”楚千城贴心地问。
“不用……”梅艾达和雷蒙德用小细嗓说。
楚千城不再多说。
他在冷光灯的照耀下来到死去的雷疣猪面前，放下食品箱，从武装带上取下虫忍短刀。
“那是……虫忍的前肢？”梅艾达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
“你杀的？”雷蒙德对于能找到不尴尬的话题而如释重负，连忙跟进。
“是。”
“虫忍是E级战斗力的单位啊。”雷蒙德惊叹。
“是。”
雷蒙德和梅艾达这才发现楚千城的外形是一台没有拟真表皮的仿生人。因为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通过聊天摆脱了尴尬，把注意力集中到别人身上。
“你是仿生人？”梅艾达脱口而出。
“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梅艾达和雷蒙德同时摇头。仿生人起义对他们而言都是模糊的记忆，没必要现在得罪楚千城。他不但杀过虫忍，还是他们刚才出丑露乖的目击者。
楚千城握着忍刀来到雷疣猪面前，找到它被射穿的眼眶处，将忍刀插进去，精准而迅捷地切割起雷疣猪的外皮。
雷疣猪的外皮虽然防御力没有暴蜥那么强，但是也有相当程度的防护力，对抗虫族的利爪和刀型前肢来说，还是非常给力的。只有虫忍的刀能够这么迅速地切割它的皮肤。
看着他流畅而精准的扒皮动作，雷蒙德和梅艾达都浑身发冷。常年在大城市生活的他们，没见过蛮荒国度人类的生存方式，对于这种血腥的场景噤若寒蝉。
因为楚千城出刀始于雷疣猪眼部的血洞，两人这才注意到雷疣猪是被枪打死的。结合楚千城背着的反器材狙击步枪，他们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原来是这位仿生人救了他们一命。
等到楚千城扒完皮，将皮革用行军带捆绑好放在一边，雷蒙德尝试着走过去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道谢，但是看到他一手的血，又吓得缩了回来。
楚千城开始切割雷疣猪身上的肉，把肉割成整齐的方块，一块块摆在食品箱里，不一会儿200斤肉就在箱子里码好。但是雷疣猪的肉还有四分之三。
梅艾达和雷蒙德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楚千城需要帮忙，连忙走上前。
“你需要东西装这头猪吗？”梅艾达问。
“是的。”楚千城点点头。
“用这个试试。”梅艾达拿出一枚黑色的类似垃圾袋的东西。
楚千城拿过来掸了掸，意识到这个黑色袋子延展性极好而且弹力极佳，有点像梅艾达穿的战斗衣。
“这是纳米材料袋。行动局用来收集证据……”梅艾达说到这里有点犹豫。
“还有装疑犯尸体的。”雷蒙德献媚一般补充了一句。
梅艾达瞪了他一眼。
“好东西啊。”楚千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梅艾达的纳米材料袋装下了雷疣猪全部的猪肉，连食品箱都一起装了进去。雷蒙德的纳米袋也被楚千城要过来，除了装雷疣猪可以食用的内脏以外，最主要是装一样价值极高的好东西——雷疣猪的发电器官。
雷疣猪的发电器官被称为电晶肌，由数千根柱形体构成，人们称之为发电柱。发电柱由五六千个细小的多核合胞体构成，也叫生物电函。
雷疣猪电晶肌产生的电量极为惊人，甚至可以产生强力电弧攻击敌人。一小块电晶肌就可以制造成高效生物电池，这是前线精锐兵团的电弧刀、电弧枪、小型战斗机甲、便携式高斯步枪等高尖端作战武器的电源。
一整块电晶肌生产的生物电池强大到可以让一个聚落城镇的供电系统维持一年。这是蛮荒国度最受欢迎的硬通货，比钻石还要珍贵。
正好枯骨镇还有老若望这样的机械师可以制作生物电池，根本不用再交给别的工厂过手揩油。这算是楚千城狩猎的最大收获。
第三十章 大丰收
雷蒙德的这个纳米袋由楚千城亲自背在肩上，剩下的纳米袋被他用行军带捆绑系在腰间。
扛着这两个小山般的大袋子，他兴致勃勃地朝着狩猎小屋走去。
在他身后，雷蒙德和梅艾达各自帮他拎着一半的疣猪皮。
经过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三人终于到达狩猎小屋。梅艾达和雷蒙德瘫在地上气喘吁吁，完全起不来了。
楚千城则忙前忙后，将所有的战利品都装上野地快车。因为狩猎战果太丰富了，他怕在野外待久了会引发其他聚落猎人的争夺，于是准备连夜回枯骨镇。
雷蒙德和梅艾达巴不得去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于是在他的邀请下一同坐上了野地快车。
……
夜色中的公路在野地快车的远光灯下显得诡异而阴森。随机出现的坑洼和毁坏的路面让雷蒙德和梅艾达神经高度紧张。
他们已经在潘柯夫斯基手上吃了太多苦头，车也没了，同事也都被杀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救星，再要出事，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追杀你们的是谁？”楚千城出于安抚他们情绪的需要和他们聊天。
从后视镜上他观察到这两个人似乎随时会心肌梗死。
“这是行动局的机密，无关的人……”梅艾达还试图保持最后一点行动局精锐的尊严。
“我们追捕潘柯夫斯基，一个驯兽师，战斗力是D级。”雷蒙德似乎对于行动局的职业诉求在今晚到达了极限。
“你们的战斗力似乎是E级。”
“……”梅艾达和雷蒙德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他们不但是E级，而且还是新兵蛋子。
“我们有个D级战斗力的队长，还有几个E级战斗力的同事。”雷蒙德下意识地解释。
“他们呢？”
“都死光了。”梅艾达丝毫不难过地说。
“你们好像不太难过的样子。”楚千城有点奇怪。
“他们是特聘探员。我们和他们不熟。”
雷蒙德张了张嘴，却没继续说下去。他偷看了一眼梅艾达。这几个探员不但和他们不熟，还对梅艾达动手动脚，很不规矩。
楚千城暗中点了点头。行动局特聘探员就是城邦区四大超凡者组织协助行动局抓捕罪犯的外部人员。
四大组织的人不是警员出身，没有接受过警察系统的培训和教育，有些成员的行事作风极度狂野，不合规矩，让人非常讨厌，这在蛮荒国度都有所耳闻。
但是行动局因为人员短缺，所以不得不特聘这些人员帮忙做事，这也是权宜之计。
这几个人被潘柯夫斯基杀了，也许雷蒙德和梅艾达还会偷笑呢。
“但是这个驯兽师好像是C级啊？”楚千城问出了最让他困惑的问题。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梅艾达脸色苍白了起来，“本来抓捕一切顺利，我们就要将他合围，但是他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是啊，他好像变成了什么怪物，我不是说他长出犄角或是什么，而是他整个人的状态、情绪、气息都没有人味了。实力也一下子暴涨，竟然召唤出来一头暴蜥保护他。”
雷蒙德脸色惨白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色鬼队长被暴蜥一口吞下去，另一个开车想跑的同事被暴蜥连人带车踩成钢筋混血肉。
巨树上挂着之前被暴蜥撞飞的同事，他们身上冒出来十几根枝条。不过他们在被撞飞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爆种了啊。”楚千城淡淡地感叹了一句。
爆种异能是枯骨镇流行的传说故事。一般主角都是战场上濒临绝境的持炬人，在生死一线的瞬间，超越自己，爆发出跨越等阶的力量。
但是据老若望说，超凡者爆种的几率极低，十万分之一都没有，基本上就是一个念想而已。没想到今天让他抓到一个现行。
路上一个虫族都没有出现。楚千城车上仍然残留着虫忍的血迹和味道。落单的虫族通过嗅觉会趋利避害，不去挑战杀死过虫忍的人类。
楚千城的野地快车经过三个小时无惊无险的驾驶之后，顺利回到了枯骨镇。
枯骨镇东门迅速打开，站岗的追光战士喜笑颜开地挥着手，直接放楚千城开车进门，甚至没有盘问他旁边坐着的两个探员。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车后箱上堆积如山的猪肉上。
楚千城第一件事就是连夜到卫所向燕程报到，并将雷蒙德和梅艾达转交给他。持炬人和行动局有合作关系，这件事到此就可以按照正常程序推进下去。
看着燕程和雷蒙德、梅艾达详谈起来，他默默抽身离开。
这一次他打到如此之多的好东西，必须排一个优先级来处理。他首先要将电晶肌送到老若望的机械制造所。这个天赐之物他要好好加以利用才行。
老若望就住在制造所里，所以楚千城砸门就可以把他吵醒。
推门而出的老若望一张国字脸红得像地狱恶魔，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一张嘴就能直接把IG给吞了。
楚千城将整块电晶肌推到老若望的脚尖前。老若望的脸色从极度震怒，瞬间过度到了若有所思，仿佛忽然变成了贤者。
片刻之后，“好吧！”他弯腰把电晶肌扛在肩膀上，喜滋滋地进门了。
楚千城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老若望从柜台底下摸出一瓶不知道从哪儿拐骗来的琴酒，打开瓶盖，为自己满满盛了一杯，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抚摸着放到前台上的硕大电晶肌。
“IG啊IG，你可真是福星啊。”老若望感慨万千，“这电晶肌少说也值枯骨镇一年的供给。你是打到雷霆战狼了？”
“雷疣猪。”
“我的上帝，至少五百公斤肉吧！？”老若望大喜过望。
“嗯，而且口味上乘。”
“猪皮也是好东西啊。”老若望抹了一把哈喇子。
楚千城看着老若望进入了从未见过的喜悦状态，他考虑展开一直计划的事情。
作为一名仿生机器人，他知道最有希望能够提升战力的方法就是选择成为四系超凡者中的机械师。机械师不需要天赋异禀，只需要接受按部就班的学习和训练就可以稳步提升自己的各项能力。
没有战斗天赋的人也可以成为制造机械和各种高精尖科技产品的能人。
而老若望就是一个等阶高到全镇没人有权限了解真相的机械师。
第三十一章 机械师之路
楚千城想要成为机械师，第一是为了自己，第二也是为了艾莉。随着他现实记忆的复苏，他知道艾莉是游戏《枯骨镇》中的主角。她的生死幸福，被现实中的自己设定为玩家通关等级的评价。
那么，如今他进入未来世界的枯骨镇，核心的主线必然落实在艾莉的安危上。和游戏不同，他只有一次试错的机会。
艾莉如果能够成为机械师，懂得保护自己，并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那么她的安全度和幸福度都会有很大一段提升，也会大大提高未来楚千城行动的容错率。
“IG，我知道你现在是卫所炊事员，也算是进入追光阵线体系里的人了。你的狩猎所得，除了履行炊事员使命，并交纳等价于弹药损耗的交换物，其他都归你自己所有。这块电晶肌，是属于你的。你准备怎么处理？”老若望沉声问。
“我想用它交学费。”楚千城经过深思熟虑后开口。
“哦？”老若望眼睛眯了起来，充满警惕地看着IG。
“我想成为机械师。”楚千城直截了当。
“你知道我不再收学生了。”老若望断然说。
“我不会回城邦区，那里容不下我，我会一直留在枯骨镇，直到再也无法修复为止。”楚千城坦然说。
老若望沉默了。他望着IG充满划痕的铁脸蛋，积极地思考着。内心深处，他并不排斥IG成为机械师。因为IG这一年来的表现已经让他几乎把它当成了真人，一个真正的战友。他也相信IG绝对不会离开枯骨镇。这让IG成为比以前那些该死的学生更理想的教授对象。
但是机械师之所以与众不同，并不仅仅因为他们学习能力强，智商高，勤劳努力。机械师也是需要异能来辅助的。这种异能来自于人类变异的基因，IG身为仿生人，是无法进入机械师更高一层领域的。
当然，这是机械师社区内部的机密，没有外人知道。而且入门级别的机械师能力，凡人只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就可以学到，并无门槛。所以很多人类都误以为机械师是唯一可以帮助他们向上爬升的通道。
IG就算想学，也只能入门而已。
而且别人会怎么想，一个仿生人居然成为了机械师，其他人反而没机会。这会让IG和艾莉受到更多的敌视。而且他自己的风评也会被害。
他看了一眼前台的电晶肌。
IG能学到什么程度，关我屁事？别人敌视IG和艾莉，自然有燕程和IG来处理，不用我担心。谁敢害我的风评，我弄死他，而且关于艾莉……老若望想到这里，下定决心，转身走进了车间。
楚千城终于在心里松一口气。
等到老若望出来之后，楚千城立刻开口：“老若望，我如果成为机械师，一定会教给艾莉机械师的知识，我希望你提前知道。”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老若望摆摆手，“以后不要叫我老若望，叫我老师。”
“是，老师。”
“基本机械原理和知识你都懂，先从这几本书看起吧。”老若望将从车间里找来的一枚存储卡丢到前台桌面上，“已经给你解密了，直接上传到你的电子脑里。”
楚千城将存储卡插入自己胸前接口，将数据上传。他的电子眼视界中顿时涌出一片信息流。
《编程精要》、《初级极速维修学》、《进阶机械学》、《简易实战改装》、《精细维修学》、《械力傻瓜教程》、《电磁因子傻瓜教程》、《机械续航学》、《电池改造学》……
楚千城浏览着这里面的书目，心里感叹机械师的学习量之大。刚入门就必须接受如此庞杂的基础知识体系，可见想要成为机械师的门槛之高。
到最后，他的电子眼突然凝固了。
储存卡书目的最后赫然有一本书——《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
这是人类三大区明令禁止的禁书。因为这本书将会提升仿生人的人工智能水平。老若望刚收他做学生就把这本禁书传授给他，为什么？
他疑惑地望向老若望。老若望低头专注于检查电晶肌，并没有看他。
楚千城迅速回忆着这一年里与老若望打交道的点滴。老若望虽然来历成迷，身份成迷，好吃懒做，整天发呆。但是在日常的言语交谈中，他的真实性格仍然能透射出一星半点。
他对于人类，或者说对于城邦区人类，以及向往城邦区生活的人类都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失望。
所以，当他谈及自己教过的学生去了城邦区，都会有一种深深的倦怠。那是失望到极致的表现。
这和枯骨镇镇民平时言谈中对城邦区的向往截然相反。
而仿生人起义正是发生在城邦区，是一场暮光区和蛮荒国度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起义。所有关于起义的报道都来自拓荒者联盟的小道消息。
具体这个起义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所有人都语焉不详。久经现实世界各路水军洗礼的楚千城自然而然意识到仿生人起义的来源、成因、危害甚至这个东西到底有没有都是存疑的。
老若望也许对仿生人抱有同情，甚至是不多的真正知道仿生人起义来龙去脉的人。
他一直以来对于IG的接受度就比别人高很多，甚至超过燕程，仅次于艾莉。
楚千城停止了继续思考，老若望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IG，今天就从《电池改造学》开始讲起。”老若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整块电晶肌偷偷收好，前台只剩下切成纺锤状的两小块。
楚千城顿时感到精神一振。投生为一个仿生人，电力资源是支撑他一切行动的基础，也是最核心的奖励。电池改造学可以让他的续航能力达到质的飞跃，他几乎是本能地全神贯注起来。
“作为一个机械师，他的装备有百分之六十都需要电池来提供续航。电池容量和供电稳定性决定了机械师基础的生存能力和战斗能力。电池改造学提供给机械师将手边的产电材料巧妙搭构结合，制造出高效能电池的工艺。这是普通人，咳咳，我是说仿生人也能掌握的技巧。”
老若望迅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怼进了嘴里。
楚千城心中渴望更加强烈。如果他能够自己制造电池，那么他的续航就不需要艾莉和燕程到电力局那里和局长软磨硬泡地受委屈。
老若望将手中的纺锤状电晶肌举起来：“我们将用3D打印技术将纳米材料制造成电子神经元，与电晶肌搭建生物回路。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机械生物体的原型产品，不过我把它叫做生物电池。”
第三十二章 令人社死的误会（为潜水的乌贼兄加更）
雷蒙德和梅艾达走出燕程办公室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此刻他们的心情是极度抑郁的。
燕程当然是不肯派一个追光战士帮助他们追捕潘柯夫斯基的。C级的控制者，精锐级驯兽师造成的毁灭能力足以摧毁整个枯骨镇的防御。燕程可不想引火烧身。
蛮荒国度里野生的超凡者多的是，也不多潘柯夫斯基一个。
雷蒙德和梅艾达借用了卫所的通讯系统向联和精锐行动局发送了求援的申请，花费了漫长的一个上午才终于接通，结果换来的是顶头上司免费赠送的破口大骂。
最让他们感到焦虑的，就是燕程非常详细地询问了他们逃跑的细节，似乎难以置信以他们的能力，怎么能从暴蜥的嘴里逃掉。
雷蒙德和梅艾达虽然尽力隐瞒了他们两个在最后对峙阶段直接崩溃的场景，但是他们绝对相信燕程是会追问IG的。
这个IG可是一个仿生人，他不会撒谎！
想到他们两个人崩溃时刻那种狼狈模样，雷蒙德和梅艾达都感到社死之路就在前方。
“哈哈哈哈……”在卫所的食堂中传来一阵爽朗欢快的笑声。
雷蒙德和梅艾达面如土色地同时转过头去，只见食堂内的追光战士们聚在长长的餐桌上，一边享受IG端来的美味烤肉，一边和他大声谈笑。
IG果然是保不住秘密的。
梅艾达无力地靠在墙上，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件事传到行动局总部里的情景。她的哥哥们会围着她笑到岔气为止。
“我真傻，真的……”梅艾达闭上眼睛，后悔自己进入行动局的选择。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雷蒙德着急地走到追光战士们中间，“我们情绪崩溃这件事的发生，是有前因后果的。他召唤到了暴蜥，暴蜥！后来又召唤了雷疣猪。我们付出了足够的勇气。逃生也是需要勇气的！最后我们选择回过头来战斗，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家伙早就跑了……”
“雷蒙德……”楚千城忍不住开口。
“IG，你别打断行动局精英的话。”燕程的警卫员伊万迅速开口。
“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呢！”其他的追光战士纷纷说。
“雷蒙德！”梅艾达在角落里鼓足勇气叫了一声。
“不不不，艾达，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是这样……”雷蒙德详详细细把他和梅艾达崩溃时候具体的情形、动作、语言和情境都描述了一遍，还配上了动作。
“你……你再做一遍，是这样吗？”伊万双手作出自由泳的动作。
“不，是这样。”雷蒙德双臂抡圆如风车，做了一遍梅艾达崩溃时发射加特林火线的动作。
“你是这样吗？”伊万伸手做了一个小鸡磕头的手势。
“不，你这样不好，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筋疲力尽，筋疲力尽可以理解吧？所以，我的具体动作是……”雷蒙德想要跪到地上。
楚千城一把扶住了他：“雷蒙德，我刚才没说这个。”
“没……没说？那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已经忘了。不过我知道接下来一年我们会说什么……”伊万举起桌上的水杯，朝雷蒙德举杯致敬。
雷蒙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求助地望向墙角的梅艾达。梅艾达已经背朝外挤在墙角，恨不能从墙角挤入异次元。
追光战士们嗡地一声哄笑起来，食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走在通向维修所的路上，因为背负着沉重的羞愧和内疚，雷蒙德的背已经驼了。梅艾达稍微好点，但是并没好到哪儿去。
“你们不太信任仿生人啊。”楚千城走在他们侧前方为他们引路，带他们到维修站旁边的休息站暂住，这里有枯骨镇仅有的空房间。
“……”雷蒙德和梅艾达都没有说话。他们无话可说。片刻之后，梅艾达伸拳打了一下雷蒙德的肩膀，有点不解气，又伸腿踢了他屁股一脚。
雷蒙德没还手。以他目前的状态，这一拳一脚特别解压。
“不用放在心上，过几天人们渐渐就会忘了这件事。”楚千城说。
“会吗？”雷蒙德忍不住开口。
“雷蒙德！”梅艾达忍无可忍了，“上帝是给了你一张嘴，但他不是让你用来说话的！”
“荒原上经常会发生灾祸，人们很快就会忘记细枝末节的小事。”楚千城淡淡地说。
雷蒙德和梅艾达默然对望了一眼，对刚才两人的斤斤计较都感到汗颜。与荒民们的不幸比起来，他们的社死不值一提。
送两人安全进入休息站，并为他们各自找了房间安顿，楚千城一身轻松地转身走向维修站。
艾莉正在门口等他回来。
“IG，你总算回来了，老若望怎么说？那么大一块电晶肌，他不会还要拒绝你吧？”艾莉担心地问。
她已经知道楚千城计划做机械师的事情。她也早就觉得IG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和老若望一样厉害的机械师。虽然老若望具体多厉害她一无所知。
“我成为了机械师！”楚千城颇感自豪的开口。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是干瘪的电子音。
“乌拉！我的IG永远是最棒的！”
艾莉抱住楚千城的钢铁胸膛，激动地摇晃个不停。
“老若望默许了我来传授你机械师的知识。”楚千城又说。
“哈……”艾莉捂住嘴。
楚千城点点头。
“我也要成为机械师了？我吗？”艾莉惊喜又不知所措地整理着自己的皮质工作服。
“老若望教给了我电池改造学。今天上了第一课，生物电池的制造。我会用同样的教程教授你。”楚千城从背包里取出了老若望教他做的第一块生物电池，递给艾莉。
这是一只犹如萤火虫一般的机械装置。在它的前半部分是电路板构成的虫身，外侧是塑料制作的外壳，它的后半部分是连接着纳米神经元网络的电晶肌，犹如罩在虫翼中的萤火虫发光器。
它的触角犹如一堆细小的乐高玩具组合而成，可以根据不同电池接口而变形。
雷疣猪的电晶肌内储藏了它一生生命活动中积聚的庞大电能。生命越长的雷疣猪，电晶肌就越宝贵。楚千城杀死的这头雷疣猪已经有两百年的寿命。
它的电晶肌做成的生物电池，储存的电量极为惊人。
“你是说……我也可以做出像这样漂亮的机械生物？”艾莉看得呆住了。这只电晶肌生物电池完全展现出了赛博科技的无穷魅力。
“是生物电池。”楚千城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老若望留给他练手的电晶肌，丢给艾莉，“现在开始上课吧。”
第三十二章 令人社死的误会（为潜水的乌贼兄加更）
雷蒙德和梅艾达走出燕程办公室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此刻他们的心情是极度抑郁的。
燕程当然是不肯派一个追光战士帮助他们追捕潘柯夫斯基的。C级的控制者，精锐级驯兽师造成的毁灭能力足以摧毁整个枯骨镇的防御。燕程可不想引火烧身。
蛮荒国度里野生的超凡者多的是，也不多潘柯夫斯基一个。
雷蒙德和梅艾达借用了卫所的通讯系统向联和精锐行动局发送了求援的申请，花费了漫长的一个上午才终于接通，结果换来的是顶头上司免费赠送的破口大骂。
最让他们感到焦虑的，就是燕程非常详细地询问了他们逃跑的细节，似乎难以置信以他们的能力，怎么能从暴蜥的嘴里逃掉。
雷蒙德和梅艾达虽然尽力隐瞒了他们两个在最后对峙阶段直接崩溃的场景，但是他们绝对相信燕程是会追问IG的。
这个IG可是一个仿生人，他不会撒谎！
想到他们两个人崩溃时刻那种狼狈模样，雷蒙德和梅艾达都感到社死之路就在前方。
“哈哈哈哈……”在卫所的食堂中传来一阵爽朗欢快的笑声。
雷蒙德和梅艾达面如土色地同时转过头去，只见食堂内的追光战士们聚在长长的餐桌上，一边享受IG端来的美味烤肉，一边和他大声谈笑。
IG果然是保不住秘密的。
梅艾达无力地靠在墙上，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件事传到行动局总部里的情景。她的哥哥们会围着她笑到岔气为止。
“我真傻，真的……”梅艾达闭上眼睛，后悔自己进入行动局的选择。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雷蒙德着急地走到追光战士们中间，“我们情绪崩溃这件事的发生，是有前因后果的。他召唤到了暴蜥，暴蜥！后来又召唤了雷疣猪。我们付出了足够的勇气。逃生也是需要勇气的！最后我们选择回过头来战斗，但是我们并不知道那家伙早就跑了……”
“雷蒙德……”楚千城忍不住开口。
“IG，你别打断行动局精英的话。”燕程的警卫员伊万迅速开口。
“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呢！”其他的追光战士纷纷说。
“雷蒙德！”梅艾达在角落里鼓足勇气叫了一声。
“不不不，艾达，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是这样……”雷蒙德详详细细把他和梅艾达崩溃时候具体的情形、动作、语言和情境都描述了一遍，还配上了动作。
“你……你再做一遍，是这样吗？”伊万双手作出自由泳的动作。
“不，是这样。”雷蒙德双臂抡圆如风车，做了一遍梅艾达崩溃时发射加特林火线的动作。
“你是这样吗？”伊万伸手做了一个小鸡磕头的手势。
“不，你这样不好，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筋疲力尽，筋疲力尽可以理解吧？所以，我的具体动作是……”雷蒙德想要跪到地上。
楚千城一把扶住了他：“雷蒙德，我刚才没说这个。”
“没……没说？那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我们已经忘了。不过我知道接下来一年我们会说什么……”伊万举起桌上的水杯，朝雷蒙德举杯致敬。
雷蒙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求助地望向墙角的梅艾达。梅艾达已经背朝外挤在墙角，恨不能从墙角挤入异次元。
追光战士们嗡地一声哄笑起来，食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走在通向维修所的路上，因为背负着沉重的羞愧和内疚，雷蒙德的背已经驼了。梅艾达稍微好点，但是并没好到哪儿去。
“你们不太信任仿生人啊。”楚千城走在他们侧前方为他们引路，带他们到维修站旁边的休息站暂住，这里有枯骨镇仅有的空房间。
“……”雷蒙德和梅艾达都没有说话。他们无话可说。片刻之后，梅艾达伸拳打了一下雷蒙德的肩膀，有点不解气，又伸腿踢了他屁股一脚。
雷蒙德没还手。以他目前的状态，这一拳一脚特别解压。
“不用放在心上，过几天人们渐渐就会忘了这件事。”楚千城说。
“会吗？”雷蒙德忍不住开口。
“雷蒙德！”梅艾达忍无可忍了，“上帝是给了你一张嘴，但他不是让你用来说话的！”
“荒原上经常会发生灾祸，人们很快就会忘记细枝末节的小事。”楚千城淡淡地说。
雷蒙德和梅艾达默然对望了一眼，对刚才两人的斤斤计较都感到汗颜。与荒民们的不幸比起来，他们的社死不值一提。
送两人安全进入休息站，并为他们各自找了房间安顿，楚千城一身轻松地转身走向维修站。
艾莉正在门口等他回来。
“IG，你总算回来了，老若望怎么说？那么大一块电晶肌，他不会还要拒绝你吧？”艾莉担心地问。
她已经知道楚千城计划做机械师的事情。她也早就觉得IG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和老若望一样厉害的机械师。虽然老若望具体多厉害她一无所知。
“我成为了机械师！”楚千城颇感自豪的开口。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是干瘪的电子音。
“乌拉！我的IG永远是最棒的！”
艾莉抱住楚千城的钢铁胸膛，激动地摇晃个不停。
“老若望默许了我来传授你机械师的知识。”楚千城又说。
“哈……”艾莉捂住嘴。
楚千城点点头。
“我也要成为机械师了？我吗？”艾莉惊喜又不知所措地整理着自己的皮质工作服。
“老若望教给了我电池改造学。今天上了第一课，生物电池的制造。我会用同样的教程教授你。”楚千城从背包里取出了老若望教他做的第一块生物电池，递给艾莉。
这是一只犹如萤火虫一般的机械装置。在它的前半部分是电路板构成的虫身，外侧是塑料制作的外壳，它的后半部分是连接着纳米神经元网络的电晶肌，犹如罩在虫翼中的萤火虫发光器。
它的触角犹如一堆细小的乐高玩具组合而成，可以根据不同电池接口而变形。
雷疣猪的电晶肌内储藏了它一生生命活动中积聚的庞大电能。生命越长的雷疣猪，电晶肌就越宝贵。楚千城杀死的这头雷疣猪已经有两百年的寿命。
它的电晶肌做成的生物电池，储存的电量极为惊人。
“你是说……我也可以做出像这样漂亮的机械生物？”艾莉看得呆住了。这只电晶肌生物电池完全展现出了赛博科技的无穷魅力。
“是生物电池。”楚千城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老若望留给他练手的电晶肌，丢给艾莉，“现在开始上课吧。”
第三十三章 赛博生物
楚千城的教授进行得异常顺利。艾莉似乎天生就有吸纳机械学知识的基因，他讲述的电池改造学，迅速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可以实用的知识。
她靠基于电池改造学基础知识的想象力，以及对于成品电池结构的观察，自己动手就把电晶肌生物电池给制造了出来。
楚千城对于艾莉对知识的迅捷把握极为震惊。她的流体智力水准，也就是智商，并非出类拔萃，燕程说过她的智商测试水准只是略高于平均值而已。那么她对机械学的吸收靠的是强大的晶体智力水准。
这只能说明她的骨子里，或者说基因深处隐藏着对于机械学的经验记忆。
“我觉得可以稍微改进一下。”艾莉完全沉浸在了机械创造的进程之中，眼睛里闪烁着梦幻的光。
楚千城没有出声打扰她。他熟悉这种状态，这是灵感被激发时的样子。他坐在墙角，静静看着艾莉，怀着期待和敬畏之心，等待着她的创造。
艾莉开动3D打印机，将自己通过绘图软件描画的图形打印了出来。
它的外型极像萤火虫的构造，体内结构则是由一个中央信息芯片和纳米腹索神经元构成中枢控制系统。两只翅膀和六只虫腿从中枢系统延伸出来，活灵活现。
紧接着，她用维修所仅有的一个微型摄像头链接在神经元上，构成简单的视觉结构。
在摄像头下方，她安装了一个尖利的吸管通过小型真空泵和密封管道链接到电晶肌上，与生物回路联通。
这个尖利的吸管是她用特殊纳米粘合剂将黑翼刀虫虫刀的碎片黏合而成的，锋利而且坚固。
她灵巧的双手将电晶肌和这个类似萤火虫体的结构通过神经元网络链接。
当她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之后，转头朝楚千城得意地一笑：“阿布拉黛布拉！”
一段电火花从操作台上冒起。那是从电晶肌上冒出的电光穿透了生物电池的外壳，照亮了整块电池。
翅膀和虫腿开始痉挛颤动，片刻之后，颤抖变成有目的的行动，它拍着翅膀艰难地在操作台上跋涉。
这已经不是一块电池，而是一个机械生命体，或者说赛博生物！因为这是机械与生物体的结合。
这只赛博生物艰难攀爬到操作台的边缘，身子前倾，无助地跌落。
当它下坠的那一瞬间，它的翅膀猛然激烈拍击，仿佛一只蜂鸟在极速扇动翅膀。它在空中划出一个下坠螺旋，在坠落到地表的瞬间，扶摇直上，犹如一只真正的飞虫，飞上天花板，在维修所开阔的场地上自由地飞翔。
楚千城从座椅上猛地站起身，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就是艾莉的超能力吗？她能够创造赛博生命？
赛博生物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时间，降落到艾莉高高举起的手心，将头偏到一旁，防止嘴上的尖刺划伤艾莉。艾莉将脸蛋凑近它，和它脸贴脸亲昵了一番。
“它多美丽啊。”
艾莉动情地说。
“是的，非常美丽。”楚千城感怀地点头。生命永远是美丽的。
“要给它起个名字。这一次我来取。”艾莉将赛博生物珍爱地抱在怀里。
楚千城没有反对。这是她制造的生物，她有命名权。
“就叫它花仙吧，它将吸食荒原上的花蜜和露水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艾莉闭上眼睛，纵情想象。
“不，它……”楚千城看过了艾莉为它制造的身体结构，它不可能靠花蜜和露水维持生命。但是他闭上了嘴。在这个时候打破艾莉的迷梦是残忍的。
“下一次狩猎，你带上花仙好吗？只有你才能帮助它找到花田。现在正是荒原的花季。”艾莉柔声说。
“交换条件是，今天你必须吃掉我给你准备的烤肉。”楚千城干瘪地说。
“我……我都吃光了！”艾莉连忙说。
楚千城转身来到冷柜前，用力打开柜门。他和燕程分别为艾莉留下的烤肉被装成一大盒，包的严严实实地放在柜里。
“我……我吃了几口的。”艾莉红着脸低下头。
“我给你热热，必须吃完。”楚千城拿出装烤肉的饭盒，放进烤箱里加热。
……
当天晚上，等到艾莉回家睡觉，楚千城开始学习老若望给他的那批机械师教程。作为人类智慧和电子脑的结合体，他吸收知识也有先天的优势。
他最先看的，是老若望给他的最后一本书《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这是一种通过编辑特定算法来加速通用人工智能学习速度的科技。
对于他来说，这个未来科技对于他用来协调人类智慧和电子脑中央芯片信息处理系统的融合至关重要。
自从降生到仿生人躯壳之中后，楚千城的思维体和电子脑的融合并不顺利。他的思维模式在漫长的一年里，一点点被电子脑同化，渐渐变得越来越像机器人。思维灵敏度，看问题角度的多样性，超越当前现实的想象力，甚至思辨能力都日渐衰弱。
这是因为思维体虽然保持了人类的记忆，但是想要恢复人脑的功能，仍然需要电子脑的辅助。而电子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受到硬件芯片和软件算法的双重限制，很难和人类的自然脑相提并论。
这具电子脑的芯片功能倒是非常强劲。但是软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跟不上时代。
这部《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里介绍的编程技术和训练方法，可以让楚千城靠自学编程，设计多种训练方法，通过和卫所局域网联网，浏览各类可以向他解密的知识库，不断迭代训练电子脑的信息处理能力，加强电子脑和思维体的融合进程。
这不但可以让楚千城恢复正常人的思维水准，还可以把电子脑训练成果固化为思维体内的晶体智力，形成他记忆库的一部分，也就是思维体的一部分。
这个双向的进程对于仿生人躯体操纵和他的灵魂升华都有极大的裨益。
尤其是灵魂升华的功能对楚千城更是无价之宝。如果他真的是灵魂穿越的话，这种功能还可以让现实中的自己得到实质的提升。
不仅如此，一旦他再次回到枯骨镇，回忆起现实中自己的提升程度，就能确立他灵魂穿越的基本事实，令他对自己的状态，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说不定他现在学的枪术、战斗技巧、军事战术还能带回现实呢。
楚千城依靠电子脑惊人的记忆里和逻辑推演能力疯狂吸纳着书本里的编程知识，开始为自己编制多个线程的训练程序，并依靠链接知识库，编程、训练同步进行，不断迭代。
第三十四章 我是什么？！
第二天清晨，楚千城结束了学习进程，在卫所的食堂里为卫所战士做了早餐，并与几名帮厨敲定了制造午餐的流程。
他作为唯一的正职炊事员必须负责出镇狩猎。在出外狩猎期间，这些由枯骨镇镇民组成的帮厨会代替他烹制食物。
在与帮厨交流过程中，他明显感到电子脑的信息处理能力得到了数倍的攀升。他的思维更加清晰灵活了，开始能够思考一堆以前没发现过的问题。他能够更敏锐地感到焦虑，紧张，激动、开心和困惑，他的潜意识开始能够反映到他的状态上。
这都是信息芯片处理能力升级的体现。当然，这有好有坏，但是利大于弊。
艾莉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维修站，昨晚上的一顿烤肉，为她补充了丰富的营养，她睡得极好，从嘴上的食物残渣看，早餐也吃了，还吃了不少。
她的肩膀上停着花仙。花仙看上去有点蔫，似乎生命力衰弱了。
“IG，花仙好像饿了。你看她都不精神了。”艾莉有点担心。
“我今天带她去狩猎。”楚千城配合艾莉用“她”来称呼花仙。
“我就知道IG最靠得住。”艾莉慷慨地赞扬着IG，因为IG是她修好的，所以这就等于在夸她自己。
“艾莉，你最开始发现和维修我的时候，是否也做了结构上的改进？”楚千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艾莉可以制造机械生命的话，那么她很可能是楚千城降生到枯骨镇的关键。
“当然啦。我为了维修你，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做了各种各样的改进，多到我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什么。”艾莉笑着说。
“我……我是花仙初代机？”楚千城心底一片茫然。
我是什么？！
这是楚千城头脑里开始不断萦绕的问题。他以为自己是灵魂穿越降生到枯骨镇一个仿生人身上的人类。
但是，艾莉表现出来的超能力让他开始怀疑这个念头。
他怀疑自己和花仙一样，是艾利制造出来的赛博生命，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继承了现实世界楚千城的思维和记忆。
因为赛博生命和仿生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实在太像了，所以无论是艾莉、燕程还是老若望都没有分辨出其中的差别。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我是什么？！我到底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我还是楚千城吗？楚千城真的是我吗？
信息处理能力的升级为楚千城带来了负面影响，思维混乱、惊恐、自我怀疑等情绪更容易发生，并且显得更加清晰和鲜明。
他更加像一个人类了。但是他到底算不算人类？
楚千城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人类，不过是换了一个躯壳，但是现在，他不太确定了。
“现在只有在断电之后，重新穿越回现实，检验自己是否多了枯骨镇学习的知识。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灵魂穿越。”
楚千城在混乱中成功找到了关键。
花仙从艾莉的肩膀上飞过来，艰难地爬上楚千城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趴着，节省着每一分能量。
“它显然不是从电晶肌里吸取能量补充自身的。”楚千城侧头看了它一眼，“难道真的是用生物能？这也是艾莉的能力？”
他有点担心带着花仙离开艾莉会让她走向死亡。但是他更担心花仙会持续从艾莉身上吸收生命能量，导致她早衰，甚至夭折。
“也许……她真的可以吸取花蜜呢？毕竟，这是她的造物主说的。”楚千城与艾莉挥手告别，转身向维修所后门走去。野地快车就在那里等他，而且玻璃和椅背已经被他换上崭新的。
车载电池即将用尽，不过楚千城已经换上了他自己制造的电晶肌生物电池，马力强劲，而且能开至少一千公里。作为机械师的好处，充分显示了出来。
当他刚刚整理好装备，即将开车，雷蒙德和梅艾达在燕程的引领下来到车旁。
“队长。”楚千城下车向燕程敬礼。
“嗯。”燕程点点头，“这两位探员想要回行动局总部述职，开往新翡冷翠的空列今天中午12点半会在悬崖市外的空港降落。我已经为他们申请好了舱位。你开车带他们去一趟。回来继续狩猎。”
“是！”
目送燕程走远，楚千城回过头来，只见雷蒙德和梅艾达并肩站在车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他，想要上车又生怕引起他的不满。想要搭便车回家的心情，一览无余。
“你们吃早饭了吗？”楚千城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雷蒙德和梅艾达同时摇头。休息站不提供早餐，想吃早餐就要去卫所的食堂。他们已经是那里的吉祥物了。
他们在离开蛮荒国度之前是不可能吃上饭了……楚千城打开后车门，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雷蒙德和梅艾达老老实实地上车坐好，看了一眼楚千城肩膀上的花仙，没有问任何奇怪的问题。他肩膀上就算坐着哥斯拉，只要能送他们回家，他们也会视如不见。
在沉默中楚千城开车走上了去悬崖市的旅程。
悬崖市处于蛮荒国度和暮光区相交地带，是一座较为大型的暮光都市，城内有一些高科技企业的建筑和园区，但大部分是破旧的贫民居住区。
城市没有资金建筑外城墙，所以悬崖市是建立在分割暮光区和蛮荒国度的峡谷边缘，一面在悬崖上，全部是高科技园区和高级住宅，被称为都市区，另一面呈扇形分布，环绕悬崖而建，是贫民居住区，构成类似城下町的结构。
都市区和贫民区有电网和高墙相隔，墙上配备防御力量，这些防御力量都是暮光区的佣兵组织。
在悬崖市南侧紧靠都市区的地方，建筑着一座空港，全称是磁悬浮空中列车停靠港。
在人类突破了常温超导体的研究之后，经过百年的发展，终于将磁悬浮技术成熟应用于大型空中运输上。空中列车应运而生。
磁悬浮空中列车装载量大，续航力强，操作也比飞机简便，速度还快，逐渐取代了运输飞机的地位，成为连接人类三大区的运输主力。
悬崖市空港开放给蛮荒国度和暮光区所有人类。每隔三天有一班货运空列，每隔一个月有一班客运空列。
客运空列到港的这一天，是悬崖市空港最繁忙紧张的时刻，因为有无数想要进入城邦区的组织和势力都想要在这一天搭上空列去往城邦区。蛮荒国度和暮光区的贫民更是削尖了脑袋想要上船。
舱位的争抢在这一天会达到白热化，刺刀见红的情况时有出现。
在后视镜上看到雷蒙德和梅艾达一脸欣喜和憧憬的样子，楚千城忍不住想咧嘴笑，但是不能。
待会儿这两个坐着专列来蛮荒的新兵蛋子就有机会见识到蛮荒客运空列的社会环境。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旅行。
第三十五章 鲨虎组
楚千城把车停在了距离空港还有一公里远的都市区高墙下停车场中。这里空位还算多，而且有佣兵看守，不怕被人盗窃和抢夺。
他带着雷蒙德、梅艾达走过一公里远的贫民区，在摩肩接踵的悬崖市贫民中间穿越而行，途中不知道有多少扒手试图将手伸进雷蒙德和梅艾达的口袋，都被楚千城无情地拍回了手掌。
雷蒙德和梅艾达到最后几乎是缩到了楚千城的背上才终于衣衫完整地来到空港门口。
靠着证件开路，三个人被空港守卫礼貌地迎进门，越过排队的人流，直接进入了开具空列普通舱位票的出票室。
出票室内人满为患。挤满了依靠种种关系才有机会到这里买票的各色人等。里面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荟萃一堂。
楚千城想要拿到燕程队长为雷蒙德、梅艾达申请的舱位票，还需要出具一系列证件，并费一番口舌。这需要时间。
他让雷蒙德和梅艾达把证件给他，等在出票室门外，并背墙站立，尽量挤在墙角。他可不想带着这两个菜鸟进出票室，好不容易拿到票转头人没了。
等到楚千城进门，雷蒙德和梅艾达听话地挤在墙角，胆战心惊地看着周围。进出出票室的有浑身改装体的赛博格，有整条胳膊都是黑帮定制纹身的大佬，有全身肌肉仿佛小山一般的大汉，还有成帮结伙，脸色狞厉凶狠的暴徒。
没点身份，没点背景、没点手段的人很少能够在空港出票室门口晃悠。
就在这时，一个长相清秀而面色疲惫的女人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从出票室门内艰难地挤出来，靠到墙边无助地蹲下身。
“妈妈，你累了吗？”小女孩摸着女人的脸。
“不累，妈妈不累。”女人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神中闪烁着无穷的绝望。但是她仍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她从怀中拿出两个土豆做成的烤饼递给小女孩：“夏夏，饿了吗？吃吧。”
“妈妈，不是要留着路上吃吗？”小女孩好奇地问。
“不需要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把它们都吃了。”女人的眼中涌出两行泪水。她飞快地用胳膊抹去。
小女孩拿过这两个土豆饼，将一个递给女人：“妈妈，一人一个。”
“不用了，妈妈实在吃不下，也不想吃。”女人忍着泪水哑声说。
小女孩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她轻轻咬了一口土豆饼。突然，一阵咕噜噜的腹鸣在她身边响起。
雷蒙德和梅艾达的肚子同时叫了起来。
小女孩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咬着土豆饼，鼓着腮帮子努力地咀嚼。
咕噜噜……腹鸣声继续响起。雷蒙德和梅艾达捂着肚子，但是无法控制。
小女孩突然举起手中的两块土豆饼，递给梅艾达和雷蒙德：“你们要吃吗？”
“不不不，你吃吧。”梅艾达连忙挥手。雷蒙德也跟着摇头。
“你们吃吧，你们比我们更需要食物。”小女孩看了一眼筋疲力尽的妈妈，眼里满是悲伤。她把土豆饼硬塞到雷蒙德和梅艾达的手里，然后紧紧地抱住母亲。
母女两人缩在墙角，互相依偎，默默地哭泣。
雷蒙德和梅艾达拿着土豆饼，只感到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一大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挤开空港门口的守卫，冲到了出票室门口。当先的一个纹身疤面的男人一眼看到了缩在墙角的母女俩。
“哈哈哈，你们这两个贱货。”男人捧腹大笑，用手指着母女两人，“你们真以为得了荒原病就有资格到城邦福利医院去接受治疗？”
荒原病是一种会引发全身溃烂的绝病，病因源于长期置身于辐射浓度相对较高环境。这是蛮荒国度非常普遍的病症。在城邦区的诊所可以通过基因修补彻底治愈。
但是，人必须能够进入城邦区才行。
“给我过来！”男人直冲到母女两人面前，一只手抓住女人的头发，一只手拽住小女孩的胳膊，将她们硬生生拉起来。
“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多少客人等着你们伺候。玲子，你女儿反正也活不久了，就带她一起接客吧。”男人的话引得跟他一起来的壮汉们哈哈大笑。
“不！不可以！我跟你们拼了！”被称为玲子的女人疯狂地挣脱开男人的抓掖，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但是男人冷笑着一绷肌肉，钢铁般的肌肉竟然弹开了女人的牙。
他是异能者，拥有石化皮肤。
他一把攥住她的咽喉，捏住她的嘴：“你的嘴可不是用来咬人了。”
“喂！放开她！”梅艾达愤怒了，她不能坐视玲子遭受如此欺负。
“没你的事儿！”男人转身看了梅艾达一眼，眼中凶残的恶意让梅艾达心脏一颤。
“艾达，别……”雷蒙德颤抖地扬了扬下巴，指了指男人的纹身。
左臂是老虎，代表勇武，右臂是一条从漩涡中鱼跃而出的鲨，代表扫灭一切的杀意。鲨虎组合在一起，正是横行暮光区和城邦区的地下组织——鲨虎组。
鲨虎组是超凡者组织，里面的骨干是E级以上战斗力的四系超凡者。传说他们的干部里面有S级战力的超凡者，而且不止一个。
鲨虎组综合实力占据地下世界前八的位置，与血池、创世会、虚拟阵线、堕落者乐园、赛博连锁店、猩红剧场并称七大组织，属于黑道的第一梯队。仅仅屈居于统治地下世界的掘墓人之下。
联和精锐行动局并不把鲨虎组的案件放在最高优先级上，除非触及到城邦区核心利益。因为鲨虎组的实力太强，等闲惹不起。
哪怕探员被杀，只要鲨虎组献上替罪羊，行动局一般会睁一眼闭一眼。
这种内部消息还是梅艾达的哥哥们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她和雷蒙德的。
“吖~~~~~”玲子似乎精神崩溃了，她不要命地在男人手中挣扎，绝望已经把她的灵魂彻底吞没。
“妈妈~~~~”小女孩忽然轻声开口，“妈妈，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玲子发出垂死野兽般的悲鸣，彻底失去了力气。
“嘿嘿，乖，待会儿我好好疼疼你。”男人夹住小女孩，拖着玲子，在众手下的哄笑声中大踏步朝着空港外走去。
周围的空港守卫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也不敢去看鲨虎组任何一个人。
梅艾达和雷蒙德紧紧贴着墙，石化皮肤异能者天克梅艾达和雷蒙德的组合。而且他们根本不敢惹连行动局都不想惹的鲨虎组。
一直等到人走光了，他们才抬起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票出好了。”
就在这时，楚千城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第三十六章 狙击
“怎么了？”看到雷蒙德和梅艾达脸色不对，楚千城忙问。
“鲨虎组……”雷蒙德冲口而出。
“他们抓走了玲子……她女儿……他们要逼小女孩卖身。”梅艾达语无伦次地说。
“等等。”楚千城打断了他们，“他们当着你们的面逼小女孩卖身？你们让他们走了？”
“我……因为，他们……”梅艾达脸红得像猪肝。
“鲨虎组，是鲨虎组。”雷蒙德仿佛只会这句话了。
“票在这儿，拿好。”楚千城把两张空列舱票递给他们。
雷蒙德和梅艾达低着头接过票，不敢看楚千城的脸。
“永远别回蛮荒国度。”
楚千城说完这句话，转身朝空港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鲨虎组危险啊。”梅艾达担心地问。
楚千城瞥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飞奔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雷蒙德和梅艾达低头看着手里几乎要捏烂了的土豆饼，都感到一种比死亡还难忍受的羞愧。
……
楚千城询问空港守卫鲨虎组的去向，守卫犹豫了半天，终于大着胆子悄悄告诉了他。在悬崖市，追光战士的证件还是有分量的。
楚千城按照守卫指引的道路，远远就看到了一群彪形大汉正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丢上一辆改装卡车。卡车上除了这两个女人，还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女。
改装卡车前后是各种式样的改装摩托和敞篷跑车。鲨虎组的人纷纷上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朝着城外出发。
“鲨虎组的人口走私已经蔓延到悬崖市了……”楚千城躲到街角的阴影中望着车队远去，心情沉重。
鲨虎组是暮光区和城邦区的毒瘤，以走私军火、人口、基因试剂和做皮肉生意著称。追光阵线不管它，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踩过界，到蛮荒国度来撒野。
但是悬崖市空港已经是蛮荒国度和暮光区共有的公共区域。鲨虎组跑到这里来公然抢劫人口，是根本不把追光阵线的威慑放在眼里。
他作为追光战士，这件闲事是必须管的。否则鲨虎组变本加厉，必然会欺负到距此不远的枯骨镇来。想到艾莉，他决心必须将这股苗头在萌生的时候狠狠掐灭。
他迅速转身跑回自己存放在悬崖市都市区高墙附近停车场的野地快车上，取出藏在车厢底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和冲锋枪，拿出所有弹药。
鲨虎组的车队走的是贫民区中央的那条下山的道路，蜿蜒曲折，车水马龙。再加上今天又是空中列车一个月一次来运送旅客去城邦区，这条窄道交通拥堵，不比走路快多少。
楚千城背着冲锋枪，扛着反器材狙击步枪，沿着贫民区下山的陡峭小道，一路半滑半跑，直线下山，反而比鲨虎组的车队要走得快。
等到他到了悬崖市贫民区外的荒原上，找到一片蕨类灌木作为掩护，架好步枪，鲨虎组的车队才从贫民区出口冒出头来，车上响起阵阵冲锋枪朝天射击的声音。
这是鲨虎组嫌车开得太慢，正在开枪恫吓前面挡路的车辆行人让道。
楚千城让自己沉静下来，进入了狙击状态，用瞄准镜仔细地观察车队的行动。在镜头中，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鲨虎组这一次走私的少女竟然全都是荒民打扮。
荒民是受追光阵线保护的，也是他们重要的兵源。蛮荒国度处于对抗虫族的前沿，兵源重于一切。
走私荒民人口，不但犯了追光阵线大忌，而且其他组织也会对此追责。鲨虎组就算是地下世界的头马，也不至于自大到可以对抗人类三大区的官方组织。
除非有人提供庇护。谁有这么大胆子？出于什么目的？
楚千城迅速打消了念头，现在要做的是救人。他开始精心地选择即将射击的目标。
……
安腾英树扯掉了身上仅剩的一件背心。自从领悟了石化皮肤的异能之后，他一旦激发异能，就会觉得很热。这是他的皮肤不再分泌汗水的缘故。他又时常因为懒惰而忘记散去异能，导致他天天都很热。
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面相拥哭泣的玲子母女。这对母女蓄谋已久，一直在等待机会逃出新江户市歌舞伎町，逃往城邦区治病。
本来她们机会不大，但是最近上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需要照拂一个来历神秘的城邦人。而这个城邦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搞来一批荒原少女来换取物资。
既然上头让照拂，这又是一笔大生意，安藤英树自然愿意为歌舞伎町再添点新货色。他也好久没有新的猎物了。
因为忙于交接，玲子母女又被一直同情她们的手下放生，这才让安腾英树不得不顺路跑一趟空港，把这对贱女人抓回来。
待会儿该如何惩罚她们……安藤英树感到连小腹都燥热起来：“我一定会让他们感到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他的心中已经安排好了血腥而邪恶的剧本，脑海中冒出玲子因为绝望而扭曲的脸庞。他喜欢看女人卑微而绝望的样子，这让他感到男性的力量。
“P先生，你的这批货，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安腾英树用流利的英语说。
“第二批货，我给你半价。”在他旁边传来低沉而模糊的语声，那是一个全身缩在黑色风衣和兜帽里的男人。
“还有第二批货？”安腾英树不知道是惊是喜。
“我需要很多物资。”
轰——！
突兀的爆炸声在前方传来，车队领头的三轮改装摩托车直接爆炸，车上的三个手下冲天而起。
“爆破弹，反器材枪！”这个念头闪过安藤英树的脑海。他扭头一看，身边的P先生已经消失了踪影。他的应变要快得多。
轰——！
第二辆摩托车四分五裂，上面的打手被炸飞，轰地砸在了改装卡车上。安腾英树身边驾驶卡车的司机一头砸在方向盘上，气息全无。
“该死！”安腾英树抢过方向盘，将车撞向路边一丛低矮的灌木，趁着撞击的减速一脚踢开司机，踩中了刹车。
在驾驶室外，他看到两个手下舞动冲锋枪想要四外扫射，但是他们的上半身突然消失了。
“这是军方的火力！”安藤英树从车上跳下来，激发异能，身子犹如疾跑的猎豹，左躲右闪，在运动中他的感官变得犹如野兽一般敏锐，迅速发现了藏在灌木中的狙击手。
“你死了！”安藤英树抓起一把冲锋枪，朝着灌木丛迂回急奔，准备找准射程一击致命。
一发子弹在他的身侧划过，刮在的皮肤上，掀起一串火星。他毫发无伤。只要不是正面击中，反器材子弹也伤不了他。
安腾英树跑得更快了，杀意也更浓。
一旦全面激发异能，他不但有石化皮肤，动作也会快如闪电，神经反射灵敏度激增，几乎没有任何狙击手可以靠狙击枪直接命中他。而他只要进入射程，用石化异能者激发到巅峰的野性直觉，可以轻易靠手感击中敌人。
异能者对抗普通人是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的。
又一发子弹在他身侧飞过。这个狙击手胆怯了！他越打越歪。
安腾英树心头狂喜，开始有了虐杀的想法。他也许可以走近这个狙击手，直接用手撕下他的四肢加以折磨。
片刻之后他感到不对，身后怎么变得安静了？
我的手下！……安藤英树心中猛然醒悟。刚才的狙击手根本没有在打他，他瞄准的是安藤的手下。
这个冷静凶残的对手想要把所有人都干掉。安藤英树作为带头人，留到最后来杀，这样他的手下才不会作鸟兽散，增加捕猎的难度。
“去死吧！”安藤英树不再敢托大，在射程内立即开枪，他的野性直觉保证了他出手的准确度。
但是他刚举起枪，这把枪就直接碎了。一颗破甲弹重重砸在他的胸口，化为合金饼干，又被弹开。
狙击手趁着他举枪射击的瞬间停顿，直接命中了他的枪和他的人。
剧烈的疼痛让安腾英树彻底狂化，他仿佛化身真正的野兽，四肢抓地，如一道闪电般冲向狙击手。
现在他距离狙击手只有三秒钟的路程，他即使狂化也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迂回，闪开可能追击而至的狙击子弹，随即腾空而起，犹如一只扑食的猛虎，朝着狙击手藏身的草丛扑来。
哒哒哒哒……！
重型冲锋枪连发的脆响从灌木丛中传来。这名狙击手居然换枪了，换成了覆盖中近距离的冲锋枪，这比换狙击枪弹夹快了很多。
三十多发子弹鱼贯打在安藤英树身上，没有一发落空。他虽然毫发无伤，但是滞空的身体却被打飞了出去，后滚翻栽倒在地。
咔咔！换弹夹的声音！
安藤英树纵身再次扑起，这一次距离更近了，他有机会。
哒哒哒哒……！
他又飞了。
“吖——”他怒目圆睁，从地上狂扑而起，咆哮着扑来。这两梭子子弹让他暴怒如狂。这是对异能者的挑衅！
就在这时，一梭子子弹再次飞来，这一次，一排子弹准确打在他的脸上，两只瞪圆的眼睛同时中弹。
他的眼前一黑。
在剧痛攻心之下，他有片刻的混乱，而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就在这时从他的左眼眶直插入了他的脑子。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敌人，另一把锋利的利刃从他的右眼眶插了进来。
他浑身一阵痉挛，终于无声无息了。
第三十七章 救人
楚千城用膝盖抵住石化异能者的胸口，谨慎地拔出插在他眼中的虫忍双刀，确定了他的死亡。
“这货似乎比虫忍要厉害一些，E级战斗力无疑。”
楚千城回忆着刚才进行的战斗，他能够在迅速打完三梭子子弹之后准确命中石化异能者的双眼并用忍刀破防，枪法准确度和攻击敏锐度都比以前有了提高。
他这种机械师还没入门的水准能杀死E级异能者，显然是《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起到的作用。
楚千城收起双刀，重新端起换好弹夹的冲锋枪。
他在石化异能者冲锋的时候趁机射杀了他剩下的手下，但是缺了一个人。那个坐在石化异能者旁边的家伙不见了。在攻击一开始的时候就消失了。
当石化异能者找到他的位置时，楚千城和这个神秘人互换了位置，现在神秘人在暗，而他在明，形势严峻。
现在他最怕的情况是这个神秘人也是狙击手，那么就会出现守尸待兔的危机。这名神秘人在远方找一个隐蔽位置埋伏，一个个射伤卡车上的荒原少女，逼迫楚千城出现来救援，再予以射杀。
而这个神秘人在事发第一时间消失，很可能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必须抢在神秘人就位开枪之前，把人抢下来躲在死角。
他这时才想起肩膀上还停着花仙，因为是仿生人没有神经感知系统，所以时间一久他就把肩膀上多了一个赛博生物这件事给忘了。
他看了一眼肩膀，发现花仙没了！他连忙四外扫视，赫然看到花仙正停在石化异能者的脸上，将长长的吸嘴伸入他破碎的眼眶中，吸食着他的血浆。
随着花仙津津有味的吮吸，它肚子上的电晶肌熠熠生辉，发出了蓝白色的光。
楚千城愣了一秒种：“回去之前得记得给它擦擦吸管上的血，然后告诉艾莉它吸的是花蜜。”
时间不等人，他只能把花仙留在那里继续吸血，自己则狂奔着跑向改装卡车，趁着神秘人还没有做好狙击准备的窗口，把车上的人救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狂奔过公路和灌木丛间的开阔地面，冲到卡车载货车厢后门，把门用枪托砸开。
“全都下车，快！快！快！”他大喊。
在车上爬成一团的荒原少女们尖叫着抱着头，在他的催促下一个接一个下车，按照他的指示迅速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
幸好这辆卡车撞进了矮灌木丛后停了下来。所以从车厢到灌木丛的距离极短，非常安全。
车厢上还剩下两个人，是一对母女，她们双目失神地抱在一起，似乎对于眼前的情景缺乏反应能力。
“快下车，你们得救了。”楚千城跑到她们面前大声说。
“得救了……”母亲双目无神，整个人都瘫在地上。鲜血从她的鼻孔和眼角流淌下来。
荒原病。她病发了。
楚千城背起枪，低头将她扛在身上，伸出手对女儿说：“来，跟我下车。”
小女孩干脆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机械手，紧紧握住。
楚千城纵身跳下车。小女孩牵着他的手，纵身一跃，和他一起跳了下来。
就在这时，楚千城的电子眼突然预警。他当即一把抱住小女孩，接着揽住小女孩的母亲，用脊背遮蔽住她们。
铮铮铮铮……数十声令人牙酸的穿凿声四面八方响起，改装卡车被上百枚黑色细纺锤般的长刺穿透，这些长刺轻易刺穿了卡车的合金车身，连续不断插在IG机体的背部，即使被卡车多层钢板减弱穿力，仍然深深插入了他外层的护甲。
楚千城看了一眼胳膊上插的长刺，电子眼迅速辨别了出来：食人鼠刺。
这不是异兽，而是凶兽，甚至比暴蜥还要可怕。因为它们是结群捕食，还有鼠王组织，拥有基础智能和战斗力。他们合在一起并称为B级高危种群。
食人鼠中有刺鼠，也就是负责远程火力的食人鼠，它们身上有变异角蛋白形成的长刺，可以通过管型肌肉将长刺从背上射出，射程达500米以上，穿透力极强。
刺鼠是鼠群中的金字塔中层猎食者，拥有享用猎物的优先权。
扑鼠也就是捕猎鼠，它们行动迅速，头上长有数枚角蛋白硬刺，犹如犄角，可以通过急速奔跑，撞入敌人身体，将他们刺穿。
它们是金字塔底层的捕食者。
鼠王则是一直隐藏在林野之间，不轻易露面的最上层猎食者，它可以通过某种心灵感应和鼠群做最基本的沟通和布局。
成规模的食人鼠群甚至可以和虫族的大队抗衡，非常可怕。
“潘柯夫斯基？”楚千城稍微一思考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操纵鼠群的神秘人，就是雷蒙德和梅艾达要追捕，却又突然间变成C级战斗力的怪物超凡者——潘柯夫斯基。
他的能力好像又增强了。
“你……”小女孩抬起头看着IG身上冒出来的电火花。
楚千城几个地方被刺穿，电线断裂，火花四射，情况和他对抗虫族的那一晚相当接近。
他的电子眼内出现了电量剧减的标识。
刚才射击的是刺鼠，扑鼠马上就要来了。楚千城感到了大地的震动。他冒头看了一眼，随即猛然压下身。三根长刺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去。
一共有十来只母猪大小的扑鼠狂奔而来，速度大概是猎豹一般快，头部和肩膀全部都是角蛋白硬壳和硬刺，犹如十来辆攻城车。
“快走！”楚千城用力一推，将女人和小女孩推到路边的灌木丛里。
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报废了，现在只希望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叔叔，那你呢？”小女孩尖叫。
叔叔？……楚千城一愣，他是机器人也这么显老吗？
野地快车特有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楚千城猛然转过身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看傻了。
雷蒙德和梅艾达开着车犹如敢死队员一般呼啸而来，雷蒙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端起一团巨大如西瓜的火球。梅艾达坐在副驾驶，双手兰花指，风车一般地甩动。
加特林机枪般的鲜红火线咆哮着划过黑暗的天空，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公路至上，掀起成百上千个血红色的光蘑菇。
后方为扑鼠提供火力支援的刺鼠被眼前的地狱之景震惊了，漫天火光烧化了它们的斗志，它们尖叫着转身就跑。
只剩下已经进入冲锋状态的扑鼠被嗜血狂热所淹没，列阵而奔，穿过火场而来。
楚千城猛然站到马路中间，端起冲锋枪朝着迎面冲来的十多只扑鼠瞄准射击。
援军已到，他有机会活下来！
第三十八章 满载而归
刺鼠已经都跑了，而梅艾达与雷蒙德组合的加特林火线仍然在持续发威。这种合力形成的火线一旦击中扑鼠，足以击破他们身上不强的角蛋白壳。
只要他们打中三分之一，其他的楚千城靠冲锋枪来解决！
三十多发子弹转瞬即逝，三只扑鼠惨叫着滚倒在地，疯狂地痉挛，还撞到了后续的同伴。楚千城从武装带上拔出备用弹药，顶卡笋，换弹夹，继续射击。
两只扑鼠眼睛中弹，同时栽倒在地，气息全无。后面的四只扑鼠同时高高跃起，在空中挤在一起，越过死亡的同伴，狂吼着扑来，却在落地的时候挤成一团。
楚千城一边后退一边迅速单手换弹夹。
在这四只扑鼠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梭子子弹准确砸在他们的小腹嫩肉上，它们纷纷惨叫着躺倒在地。
九只！
战果远远大于楚千城的预期，经过通用智能训练，他的枪法比以前更准更狠了。
但是为什么还有三只？
楚千城已经没有弹夹了！他迅速转头，雷蒙德和梅艾达呆呆地望着他，没火了。
这俩货一顿加特林机枪一个没打死？！蠢火力压制？
“吱~~~~~”三只扑鼠狂怒地扑向楚千城，十几根硬刺眼看就要把他穿成筛子。
咔啦啦一声巨响，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地上盘成一条漂亮的银蛇。
三只狂扑来的扑鼠被闪电盘中，噗地爆燃了起来，化为三团白热的火球。楚千城脚步一错，侧身避开这三团滚动的烈焰。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肚子闪烁明亮蓝宝石色的花仙，雄赳赳气昂昂地在空中飞了一个“∞”型，神气活现地落到他的肩膀上。
“花仙竟然继承了雷疣猪的技能？！”楚千城心中暗自惊叹：艾莉的机械降生潜力根本没有上限啊。
他伸手拍了拍花仙的翅膀，激起一片电火花。花仙振动翅膀，将头偏到他的铁面上，蹭了蹭。楚千城一阵感动。
这就是初代机和二代机的友情吗？
虚弱而低哑的欢呼声从灌木丛中传来，那是荒原少女们以及玲子母女发出的声音。她们没有人逃走。多日的囚禁折磨和担惊受怕已经耗尽了她们的精力，她们没力气跑了。
楚千城带着花仙朝着路边丛林处走了几步。现在他冲锋枪没子弹，狙击步枪丢在伏击灌木丛里，全身挂满了刺鼠的长刺，电量已经见底，所有的战斗力就只有一个花仙。
雷蒙德和梅艾达能够帮他挡两枪，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如果潘柯夫斯基这个可怕的驯兽师再把鼠王召过来，这里所有人一起完蛋。
但是他持枪而立，就仿佛刚开始活动筋骨，准备大开杀戒。
潘柯夫斯基之前就被他吓走过一次，这一次花仙大爆发，恐怖的闪电链让人摸不清她的底蕴，他大概率不会硬碰硬。
片刻之后，无事发生。楚千城果断地收枪。依照他观察到的潘柯夫斯基行为模式，他是凭直觉行事的人。一旦体验到危险，会迅速撤离，犹如一只机敏的野兽。当他感觉到成功的可能性，也会毫不留情地全力攻击。
现在没有任何动静，说明潘柯夫斯基没有放出后手，已经撤离了。这可能是因为花仙的震慑，也可能是事起仓促，他没有准备更多的召唤野兽。
雷蒙德和梅艾达默默地来到他的身边，小心地看着他，仿佛等待着什么。
“干得不错。”楚千城回头用干瘪的电子音说。
雷蒙德和梅艾达互望一眼，都露出灿烂的笑容。
“IG，刚才的鼠群，是潘柯夫斯基搞的吗？”梅艾达鼓足勇气问。
“嗯。”楚千城肯定地点头，“他和鲨虎组似乎有交易，也许就和这些荒原少女有关。我会带她们回枯骨镇深入调查。”
“我……我们决定跟你回去协助调查。”梅艾达咬牙说。
“我们决定了吗？”雷蒙德吓了一跳。
梅艾达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上。
“没错，就这么定了。”雷蒙德脸色铁青。
“赶上空列还来得及。”楚千城提醒他们。
梅艾达咬紧牙关，从雷蒙德手中夺过舱位票，来到玲子母女的面前：“给！你们比我们更需要它。”
玲子看着眼前的舱位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舱位票，我们的病有救了！”小女孩尖叫着。
“这是真的吗？”玲子的眼中泪水浑浊，神色痴呆。她已经不敢相信幸福。
“是真的。我开车带你们回空港，一定来得及的！”雷蒙德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扶你们上车，赶快吧。”梅艾达扶起玲子的胳膊，将她连拖带拽地送上车。
小女孩和两人道过谢后，跑到楚千城面前：“我叫风夏。这是妈妈取的名字。我没有爸爸，妈妈没有自己的姓。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听的姓。我叫花间院风夏。”
“IG。”楚千城指了指自己。
小女孩走到楚千城身侧，用力将他胳膊上的一根长刺拔下来，紧紧攥在手里：“IG，我会记住你的。”
“再不走赶不上空列了。”楚千城提醒她。
小女孩飞奔着跑上野地快车，雷蒙德一踩加速器，车呼啸着朝山上的悬崖市空港飞驰而去。
“IG——”小女孩从车窗上探出头，“我叫花间院风夏，记住！”
楚千城缓慢地伸出手，僵硬地挥了挥。
一路上的车辆都纷纷给这辆车让道，刚才的战斗整个悬崖市都看到了，这可是击垮了鲨虎组的战车。
楚千城跑上斜坡，从伏击灌木丛里拿出他的狙击器材，转身回到改装卡车旁，上车将卡车开回到路中央。车经过刺鼠和他的狙击枪洗礼，但是基础的结构并没有损坏，蓄能器、引擎、轮胎、方向盘都好使。
他让剩下荒原少女们上车，自己把被冲锋枪打死的九只扑鼠一一搬上车。这都是好肉。
被花仙电死的扑鼠已经烧成了渣，很遗憾。
他从一位荒原少女那里借来一块手帕，为花仙擦拭干净吸嘴，在卡车上等待了片刻。
看了一眼自己的电量，已经接近红线，他只能默默祈祷雷蒙德和梅艾达早点回来。
幸好，眼看着红线开始闪烁的时候，雷蒙德和梅艾达开车回来了。
楚千城招呼梅艾达开车，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上。
“喔~~~真是满载而归的一天啊。”梅艾达兴奋地启动了卡车，朝着西方的枯骨镇方向开去。刚刚帮助了玲子母女，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的主人。
漫天的沙尘中透出一点点明媚的紫红色，那是暮光，黄昏到了。
“哇，这就是暮光吗？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蛮荒国度原来这么美。”梅艾达动情地说。
“它是最美的。”楚千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九章 无事发生（为晨赋夕书友加更）
楚千城来到未来工作室的时候，身上还存着一丝从梦中醒来的温热。昨晚上，他必然是做了一个好梦，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梦到什么统统都想不起来。但是，他已经习惯。
“早！老楚！”
“老楚来啦！”
“老楚今天精神不错哦！”
“老楚，昨晚上干什么了？是要脱单吗？”
未来工作室的成员们熟络地和他打招呼，完全没有把他当成老板的拘谨，比以前他的员工要放得开。他喜欢这种状态，这更容易营造一种畅所欲言的环境，激发出更多的灵感。
他对灵感的饥渴是永无止境的。
“老楚，小灵已经把枯骨镇的外部环境和内部变数都设定好了，你看一眼。”管青看到他进门立刻在主机上调出小灵的形象。
此刻的小灵正在奇物之屋集团大厦的咖啡屋里喝着果汁，吃着草莓蛋糕。
“爸爸，早！”小灵对着屏幕挥手。
未来工作室里的职员偷看着管青尴尬的脸色，低头不语。现在管理局的同事们都在背后偷偷笑话他。
“早，小灵。”楚千城调出主机中各项数值界面，眯着眼睛仔细地浏览着。
“今天咱们先试运行一下，时间定为三年，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比例设在1:50。”
楚千城抬起头来。
“我们还没有引入玩家参与的变数。”管青提醒他。
“先粗略看一遍我们现在制造的开放世界有什么bug，之后再引入玩家的参与。”楚千城沉声说。
“好嘞。”管青下意识地一拍手。
周围的管理局干员们也是一阵欢欣鼓舞，眼中难掩兴奋。
楚千城的《枯骨镇》实际上就是虫灾之后五百年未来世界命运的一个颇为精确的预演。不过，这并非全球尺度的全面预演，而是微缩到一个蛮荒小镇。
通过枯骨镇的命运，管理局可以预见到未来即将发生的大事。
在楚千城、李汤米和小灵的共同努力下，枯骨镇周边势力和人类三大区的势力都已经勾勒分明。枯骨镇内部的人物关系和背景脉络也全部理清。虽然这不是准确度百分之百的预测，但是却非常符合人类复兴后的大方向。
通过运行这个游戏世界来管中窥豹，可以大致摸索出未来的走向，这会让管理局与其背后支持的各大势力更有针对性地为未来布局。
当然，这也说明大家扮演游戏部门员工的日子已经能看到结束的一天啦。
未来工作室工作区大屏幕上，枯骨镇的一切开始沉稳而有序地运行。小灵制造的模拟现实开放世界，开始接受时间的检验。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充满颤栗和期待地观看着枯骨镇世界中的所有变化。
玩家扮演的机器人因为没有玩家参与而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咸鱼，每天就在维修所辛勤地工作。艾莉和它没有太多的互动，而枯骨镇周围的黑帮势力，各大官方组织和枯骨镇卫所也没有太大纠葛。
虫族偶尔入侵，但是有惊无险，并无大风波。
枯骨镇安然无恙地运行到了下班的时间段。
这一天里，楚千城和小灵不断地实时交流，探讨枯骨镇运行中每一帧画面的呈现形式，游戏摄像头的角度，战斗中打击感的呈现，以及人物关系的修正，并做好备忘录，等到游戏运行结束就逐步修改。
到了下班的时候，所有员工都忍不住鼓掌。枯骨镇运行了一整天，并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bug。即使没调试过游戏，他们也知道这简直是奇迹。
人工智能小灵的优秀之处展露无余。
但是楚千城却忧心忡忡。从这一天起，他晚上睡在了办公室里，随时监控枯骨镇的运行。
三个多星期之后，枯骨镇运行完了整整三年时间。
工作室里的管理局员工们也大致发现了问题。这三年里，无事发生？！艾莉安然无恙，各方势力也对枯骨镇爱答不理，包括虫族。仿佛枯骨镇的兴衰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楚千城在游戏运行结束当天，和管青进行了长达五六个小时的讨论。未来工作室内阴云密布，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是他们甚至都不明白压力从哪儿来的。
楚千城终于和管青讨论完毕，脸色忧郁地一屁股坐在讲台上，沉默了半晌。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聚集到他的面前。
“好消息是，我们的枯骨镇运行得非常完美，零bug，这在业内绝对是前无古人的奇迹。”楚千城勉强振奋精神，拍了拍手说。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鼓掌欢呼还是该沉默不语。他们都选择沉默。
“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坏消息是什么了。”楚千城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的《枯骨镇》游戏性近乎为零。”
“……”管理局的干员们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肚子里其实是恍然大悟。
“有些游戏是靠玩法驱动，有些游戏是情节和玩法双驱动，而我们的游戏则是纯粹的情节驱动，玩法都是依赖于情节而生的。
一个真实的世界是猎奇的，是值得游览的，但却不是好玩的。没有矛盾冲突驱动情节，玩家没有挑战，没有情节赋予的情感充能，更没有因战胜挑战而得的奖励，那么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没有玩家参与，艾莉和枯骨镇依旧安然无恙。这个游戏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楚千城说到这里，抱臂在胸，缓缓摇头，陷入了沉思。
“是反派不稀罕艾莉的能力吗？”福馨此刻已经完全是执行策划的模样。
楚千城浑身一震，抬头望向福馨，啪地用力一拍手：“好想法。”
他激动地转过头望着大屏幕上仍然在持续运转的枯骨镇开放世界：“艾莉的能力应该是救世拼图的一部分。我们的设定却过于普通，没有达到让各方势力垂涎，并引发人类内部利益斗争的地步。”
“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类内部利益斗争，就不能一心抗虫吗？”管青非常的焦虑。未来的人类光是对抗虫族就已经捉襟见肘，还要内部之间互相勾心斗角，这也太作了。
“故事一定要有足够复杂的矛盾冲突，我同意老楚的意见。外部矛盾其实没有内部矛盾威胁大，这是很好的情节驱动。”李汤米沉迷在故事情节的塑造中，和楚千城思维完全同步。
“人类已经禁不起折腾了！”舒怀紫愤怒地说。
“……”楚千城看了她一眼。运营策划居然比背景架构师还要入戏，难得！
“首先是戏剧冲突的需要。其次是我们的设定本身就存在漏洞。艾莉的能力被设定得太弱，起不了救世的作用。”楚千城沉思着说，“这一点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实验来证明。”
“什么实验？”管青问。
“一切维持原来的设定，把时间再往前推进十年，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比例设为最高极限1:1000。四天之后，我们看看结果。”楚千城摸着下巴说。
管青二话不说，立刻跑到主机前，与小灵交流后，开始加速运转开放世界。
第四十章 艾莉的异能
结果并没有等到四天，第二天就出来了。
五年后虫族开始疯狂扩张，枯骨镇全员抗战，镇毁人亡，艾莉虽然被燕程牺牲性命救走，并激发了她的异能，但是依然无法拯救世界。她与人类最后的抵抗军团惨死在虫族的压倒性兵力面前。
经过反复的测试，这个结果基本没变。
“艾莉的确需要全新的超能力。”舒怀紫和管青此刻都同意了楚千城的看法。
这个凄惨结局的生成，本身就是虫族和人类实力对比相差太悬殊造成的。艾莉就算再早解锁异能，加上玩家的合力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按照小灵的计算，这样的结局非常随机，可能是五年后，可能是十年后，可能是二十年后。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和艾莉的生死一点关系都没有。玩家拯救艾莉以此拯救世界的美好愿望不会达成。
“事实证明，人类的复兴对比虫族的碾压，根本无足轻重，我们需要为艾莉量身订造一个超能力，让她可以支撑起一片抵抗的战场，为人类带来存续的希望，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课题，大家畅所欲言吧。”
楚千城坐在讲台上，兴致勃勃地望着所有员工。他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黑黑的，灰灰的。
“很好，都已经进入了情境。”楚千城很兴奋，犹如喝了一瓶老白干一般快美异常，他知道：灵感的火花就要在眼前迸现出来了。
“变绿巨人怎么样，再加上分裂生殖？大就是好，多就是美！”主美欧阳威积极地思考着，并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艺术倾向。
“滚啊！”舒怀紫、成嘉熙和福馨同时怒吼。
“死亡异能怎么样！瞪眼毁灭全世界！”李汤米站起身。
“区别敌人和自己人吗？”管青忙问。
“呃……，这种异能要是选择性攻击，太低效了。”李汤米摇头。
“这和中子分解波一样吧，可以降解地球上高阶的有机物，可惜是无差别的。”管青严肃地思考着。
“这也不符合艾莉性格的设定。她应该是一个善解人意，热爱生命的女孩，死亡天使的能力有点出戏。”楚千城摸着嘴唇摇头。
“可以增添悲剧气息和内在矛盾，为人物增加张力。”李汤米为自己的想法争辩了一句。
“可以作为一种选择，不过……”楚千城仔细思考着，“一旦发动敌我携亡的话，以艾莉的性格是使用不出来的。这样她就起不到扭转乾坤的作用。而如果有选择性，又太低效，只能作为一个强者使用，改变不了战局。”
“生成生命呢？”福馨冒失地开口。
“福馨！”成嘉熙厉声开口，吓了所有人一跳。
福馨急忙闭上嘴，浑身冷汗。她太投入，竟然忘了，她说出来的这个异能，正是一样管理局东方分局列为等级泰米尔级的项目——MOR-CN-0009。
该项目可以通过一种奇异的电磁因子制造出具有特殊活动规律的纳米机械生命。成嘉熙作为管理局内数学心理学专家，曾经作为观察员参加过对这些纳米机械生命体的观摩。同时在场的，还有因为具有特殊亲和力而被准许共同观察的福馨。
这是她们必须保守的秘密。但是福馨却脱口说了出来。幸好，表面上看，只是一种神奇的猜测。
“生成生命……”楚千城没有太关注成嘉熙的异常，而是整个身心沉浸在福馨的提议中。
“生成生命这太玄幻了。”楚千城摇了摇头。
“呼……”福馨和成嘉熙都松了一口气。福馨偷偷望向成嘉熙，一脸请求原谅的乖巧。成嘉熙翻了个白眼，伸手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她决定为福馨保密，不能让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被送去删除记忆。而且，这掐头去尾的，也不能算是泄密。
“不过如果是机械生命的话……”楚千城仰起头。
“嘶……”福馨和成嘉熙头皮发麻，倒吸凉气。
“她天生就具有对机械的亲和力，是与生俱来的机械师。按照我们的设定，机械师的能力来源于体内生物电产生的电磁因子。而艾莉，作为天生的机械师，她不但可以不需要训练就自动产生电磁因子，而且她强大的机械亲和，可以让她直接给具有特殊活动规律的机械赋予生命。这个生命的来源可以源自电磁因子，又或者像转生一样吸引了世界之外的灵魂体。”
“她是人类为未来而培养的新一代人类胚胎，体内留存着自动生成电磁因子的基因编译，并在五百年不断的迭代中进化到最终的完美阶段，”说到这里，楚千城用力一拍手，“这就足以颠覆战局！”
“好，这个好！”欧阳威心悦诚服地点头。
“还可以吧。”李汤米大度地一摆手。
“靠谱。”管青神色肃穆，目**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舒怀紫没有开口表态，她还在生楚千城揭她短的气，但是她的脸上已经露出被楚千城想象力折服的神情。
而福馨和成嘉熙脸色煞白。
……
重新设计了艾莉的异能之后，未来工作室在楚千城的调度和管青的配合下，高效运转起来。
艾莉的身份和能力的升级，以及各种能力被激发的美术效果和游戏原画如雨后春笋般贴满了整个未来工作室的墙壁，将原来悬挂其他游戏作品原画的空间全部占满。
主美欧阳威在几个月的学习和沟通中，开始有了些游戏主美的模样，在楚千城热情而细致的启发和描绘下，勾勒出了一系列艾莉创造的机械生命体原画，并在绘画过程中一点点从自己为项目素描的能力中挖掘出了游戏美术天分。
他发现了另一个自己……
未来工作室主工作区的主美办公间里，楚千城和欧阳威坐着滑轮椅挤在一起，凑在主机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呈现出来的正是欧阳威历经数天终于绘制完成的另一个艾莉的创造物，楚千城为它起名叫花仙。
它的外型极像萤火虫，体内结构则是由一个中央信息芯片和纳米腹索神经元构成的中枢控制系统。两只翅膀和六只虫腿从中枢系统延伸出来，活灵活现。
两只仿佛虫眼一般的微型摄像头链接在神经元上，构成简单的视觉结构。
在摄像头下方，一个尖利的吸管通过小型真空泵和密封管道链接到一块蔚蓝色的奇异生物体上，与生物回路联通。
这个尖利的吸管是她用特殊纳米粘合剂将黑翼刀虫虫刀的碎片黏合而成的，锋利而且坚固。
而那个生物体则是一块楚千城臆想的某种陆地放电生物的放电肌。
楚千城和欧阳威似乎都被花仙奇异的赛博造型给深深地吸引了，犹如着了魔一般痴痴看着。
过了良久，楚千城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欧阳威的肩膀。欧阳威转过头来，一张胖脸怔怔地望向楚千城，片刻之后……
“我们要重新设计玩家的机械造型！”楚千城和欧阳威同时开口。
“哈哈哈！”两个人同时露出鲜花盛放般的生动笑容，因为出人意料的心灵相通而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他们背后闲来无事看热闹的舒怀紫差点被吓一跟头。
第四十一章 游戏升级
在背景架构师的办公间里，李汤米和楚千城激烈地辩论着，研讨着，将一个个人物关系图摊在桌面上作为讨论的依据，两个人的手指头在密如蛛丝的人物关系导图上来回移动，激辩着艾莉和燕程的身份和关系。
作为数值策划和心理分析师的成嘉熙撑在办公桌前，以无比强势的态度加入了讨论，把自己研究出来的种种人物特性，以简洁语言迅速剖析分明。
“必须得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才能把最多的势力引入枯骨镇，创造更加激烈的矛盾冲突，并且身份和背景也与艾莉本身具有的特殊性完美匹配。”楚千城激动地说。
“但是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和冲突，全部压在对此毫无所知的玩家身上，光靠一个仿生人的力量，是无法解决枯骨镇危机的。”李汤米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游戏之中，把自己想象成了在游戏中畅游的玩家。他想要在这个异世界活下去。
“我完全同意老楚的意见。汤米，你忘了。这是游戏！”成嘉熙提醒他，“玩家是可以取档重来的。他们也必然会这么做。所以，对于人物的复杂关系，我们可以认为玩家最后都会完全了解，并有所准备。”
“没错，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攻略’这种东西。”楚千城以为自己说了一句笑话，但是却看到成嘉熙和李汤米沉思了片刻，随即庄重地点头，仿佛他说了一句科学的论断。
楚千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所以……这才是艾莉和燕程的关系……”李汤米长舒一口气，满眼憧憬，“真想看看把这样的人物关系代入主程序后，开放世界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和变化。”
“呃~~~”成嘉熙按住额头，这意味着无数的数值调整和测试。她的养颜计划啊。
……
在主程办公桌前，管青和楚千城紧张地与小灵进行沟通，不断调整着游戏的变量和参数，在旧有的模型上嵌套新的人物关系和背景。
同时楚千城让小灵微调了枯骨镇游戏画面的渲染管线，将枯骨镇世界中光影效果比较脏，没有美感的景致都调得清澈透亮了一些。
这个调节让管青和小灵都感到不解。因为楚千城的初衷就是塑造一个拥有无可比拟的沉浸感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必然是极度趋近真实的。
但是楚千城现在的修改却背离了他的初衷，让整个游戏的视觉效果无论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让人感到美感十足，这缺乏真实感，会让人很快察觉自己在游戏中。
“不，追求沉浸感并不是一定要百分百真实的光影和色彩。而是塑造一个令玩家愿意相信是真实的世界。如果所有的画面都百分百复原真实，会在某种程度上令玩家产生排斥心理，并想要脱离这个世界。这反而破坏了沉浸感。”
楚千城望着屏幕上认真看着他的小灵，耐心地解释。管青抱臂在胸，在旁边默默地聆听，若有所悟。
“所以……所以我们不是在设计一个百分百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一个……”小灵摸着下巴，想着确切的词语。
“一段电影？一段虚拟回忆？一个戏剧？”管青也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一场梦境。”楚千城笑着开口。
……
日子很快就到了运行升级后的枯骨镇开放世界的日子。整个未来工作室的管理局探员在这一天都早早来上班，犹如一群赶着看最新大片的电影发烧友。
楚千城这些日子基本没睡什么觉。枯骨镇全新的升级和艾莉的新背景，新人设，与燕程的新人物关系让整个世界都显得无比的生动诡秘，充满了数不清的变量。
他开始感到了那种熟悉的沉迷和梦幻感。那是每一次他沉浸到自己的作品中时都有的感觉。在这一刻，他摆脱了凡尘俗世的所有束缚，可以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重获新生。
这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快感，强大而美妙，犹如活在生命的巅峰。
“这才是我想要开发新游戏的原因啊。”楚千城望着咖啡机中析出的浓香咖啡，默默咽着口水。
“老楚，想什么呢？”福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如梦初醒，回过头来，发现整个工作室已经围满了人。所有的员工都已到岗。
“这么早？”楚千城惊讶了。
“行啦行啦，老楚，运行吧。”李汤米说出了所有员工的心愿。
“是啊，GKD！”众人在心中默默地呐喊。
这个游戏对他们并不只是个游戏，而是代表着未来的希望啊。
“好，小灵，准备启动。”
主机上坐在奇物之屋总部印象咖啡厅里的小灵精神地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双手一拍。
在工作室主工作区的大屏幕上，顿时显现出艾莉和仿生机器人重新相遇的画面。人与机器人的故事在枯骨镇重新开始，并以1:1000的游戏现实时间比例运转。
这一次，故事刚刚运行了一年多一点，新人物、新事件就纷至沓来。每当出现一个新人物和新事件，小灵就会暂停运行，将人物事件编写成大事记，显示在大屏幕旁边的中型显示屏上。
楚千城等人的视角迅速在大事记屏幕和主屏幕上切换，以空前的专注度跟踪着每一件事情的进展。
在枯骨镇开放世界运行到第二年的时候，各项数据陆续开始出现问题。艾莉在枯骨镇的影像突然出现了模糊和闪烁，事件的时间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错乱和bug，甚至连自然环境都出现了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管青冲到主机前，试图探查究竟，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小灵竟然禁止他操作系统。她彻底接管了枯骨镇世界。
“小灵出现异常！”管青猛然转过头来，目光越过了楚千城，而是望向身后的舒怀紫。
身为管理局S级机动队员的舒怀紫立刻走到角落，在李汤米和欧阳威有意无意地遮蔽之下，偷偷掏出管理局专用卫星电话，向此时正身在西伯利亚的吴德阳打电话请示。
项目MOR-CN-0781再次出现失控，这件事可大可小，必须请示分局局长。
“别紧张，小管，我想这是正常的。”楚千城思索片刻，伸手按住管青的肩膀。
“为什么？”管青下意识地望向他。
“我们这些日子太过于注重培养小灵的创造力，但是没有注意培养她作为智能存在的理解力和适应力。她现在就好像一个刚刚懂事，刚刚从事创作的小孩，她无法容忍自己费尽心力创造的人物在故事线中受到损害，比如说艾莉。所以她擅自修改了故事的结局，但是她还无法修正结局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所以枯骨镇的一切都产生了和现实不符的bug。”
楚千城一边思索一边猜测着。
“原来如此……”管青点点头，按照这个思路考虑了一会儿。
“不对啊，之前你把游戏推进十年的时候，艾莉也惨死于虫群之中。小灵并没有因此而失灵！”管青瞬间找到了楚千城推理的漏洞。
“……”楚千城抿了抿嘴。
“怎么了？老楚？”看到他的样子，福馨的心突然悬起来了，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认识楚千城比任何人都时间长，知道楚千城做出过这个样子，这是有话不忍说的模样。
第四十二章 无法接受的结局
“呼，很可能是艾莉的结局比惨死于虫群更不能让小灵接受。”楚千城用手指点着额头，“这是我的错。我太痴迷于寻找能够激发玩家参与感的情节驱动，忽视了我们工作室不是唯一的创造者，这个故事线的创造者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灵。”
“但是，但是……”福馨忍不住开口想说小灵不过是一个人工智能，她不具备这么丰富的情感。
但是她忽然不确定了。
在她细致的观察中，她发现小灵真正的成长是在接触到楚千城以后。
它自从接触到楚千城，就进化为一个网络中的具有独立形态的小鬼形象，而和他进一步接触之后，它进化为一个住在奇物之屋集团总部的小女孩。
随着枯骨镇世界一天天完善，她化身十多个子程序分别完成着楚千城布置的不同任务，等于以十多个分身在接受着楚千城的言传身教。
楚千城作为一名游戏制作者所具有的激情、灵感、创造力被小灵完全学习模仿，同时她也从他身上学到了温柔、善解人意、和做人的良心。
她就像是楚千城教养长大的孩子。如果说她养成了对游戏中角色的喜爱，选择不想要她死亡，这太正常了。福馨可以想象，楚千城在刚刚开始接触游戏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
“小灵发展出了人类的感情？我有设计这样的程序吗？”管青想的却是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编程能力产生了某种迷思。
“小灵发展到现在，早已经有了自编程的能力吧。”楚千城提醒他。
“……”管青默默点头。小灵这个项目神秘生成于那台奇异的挖矿台式机，成因到现在管理局都没有对他这样的A+级研究员解密，它如果进化出自编程能力，管青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他最近也观察到小灵和楚千城在一起的时候，进化得尤其迅速，在她能够分出将近二十个子程序实时完成不同游戏制作工作时，他已经来不及追踪她全部的升级程序。
“小灵，出来吧，我们谈谈。”楚千城放缓语调，轻柔地说。
小灵的小女孩形象从屏幕的一角颤巍巍地冒出来，只露出半张脸。
“爸爸，你真残忍，艾莉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结局，我不要！”小灵嘟着嘴。
“对不起，小灵，这是我的考虑不周，忘记了你的感受。”楚千城深吸一口气，语调温柔，“但是，小灵，咱们合作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做一个电子游戏。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游戏吧？游戏的定义，内容和类型，你都很熟悉了。”
“当然！”小灵肯定地点头。
“但是你还没有玩过一个游戏。”楚千城柔声说。
“没钱……”小灵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样吧，这是我的内燃机平台账号。上面是我玩过的一些游戏，你可以去尝试玩玩看，很有意思的。”楚千城在主机上登录了他的平台账号。
片刻之后，楚千城的主机屏幕被一款叫做钢铁之心的游戏占满。
“爸爸，还有吗？”小灵在管青的主机上冒出头来。
小灵现在多线程处理任务的能力爆棚，但是游戏却有着自己的运行时间。一个游戏显然是无法满足她的。
“小管，你有内燃机平台账号吗？”楚千城转身问。
管青头上顿时滋滋冒汗。作为“未来工作室负责人”，业内的游戏精英，他居然没有内燃机平台账号。要暴露了！
“老楚！”机灵无比的福馨立刻挺身而出，挡在了管青面前，“咱们奇物之屋集团为成员都购买了内燃机平台的账号。如果小灵需要的话，我立刻和上面沟通，为它准备一批库存最丰富的游戏账号。”
“好想法。就交给你去办吧。”楚千城高兴地点头。他看了一眼整个工作区的主机，计算了一下，“要不，今天大家放一天假吧。小灵可能会用到你们所有人的主机。”
“呼……”管青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他们距离暴露最近的一天。他们必须赶紧联系东方分局的后勤，加急为他们购买一批内燃机平台老账号，这些账号里不但需要有丰富的游戏库，而且需要有悠久的游戏历史。这才能显示出奇物之屋集团游戏人才的底蕴。
幸好楚千城第一个想到的是内燃机平台，万一他脑子一抽风，想到了要用奇物之屋平台的账号，那就全员暴露了。
福馨在众人感激和崇拜的目光中，飘飘然飞出了奇物之屋集团大厦，紧急联络后勤。
一个多小时之后，她手脚麻利地将一批后勤人员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老账号交给楚千城。
楚千城一一给小灵看过之后，小灵瞬间在工作室两百台主机上登录账号，开始同步玩楚千城力荐的两百部不同种类，不同风格的游戏佳作。
楚千城兴致勃勃地在工作室两百台主机上浏览着，看着小灵一步步走向沉迷游戏不能自拔的迷人旅程，这仿佛让他看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
看着看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倦意袭上心头。这段日子，他又养出了熬夜的坏毛病，现在身子快要撑不住了，可不能猝死啊……
楚千城在办公室里舒适的沙发上躺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就眯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他沉入了梦乡。
……
“系统重新上线……，检查能源储备，完好！”
“……检查控制系统，完好！”
“……检查神经芯片组群，存在异常！”
“……检查行动模块，完好！”
“……检查维修模块，可用！”
“……检查战斗模块，肩扛式小型榴弹炮，弹药量零！”
“跟我说……2147483647！”
“不如来局昆特牌吧！”
“你是IG，你为什么叫IG？”
楚千城迅速从混乱和迷惑中清醒了过来。枯骨镇的记忆在大脑中沉淀凝聚，而现实世界的记忆很快与新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形成清晰分明的两条时间线。
“我的大脑对于现实世界的记忆和枯骨镇的记忆处理得越来越好了。”
楚千城不禁想起自己正在进行训练的指导书《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这种提升和这本书应该有关系。
他连忙回忆自己重返现实后的一段经历，发现并没有机会显示出他超出寻常的枪术、战斗技巧和军事战术素养。
他一直在工作室里忙于完成枯骨镇世界的运行，连总部大厦都没走出去过，更何况是玩枪打拳。他是否真的是灵魂穿越，仍然要打上问号。
楚千城心头涌出烦躁情绪。这是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生效的结果。以前的他更像机器人，不会如此出现如此明显的情绪。
他迅速控制住了心情，回忆起断电之前发生的事，那个时候他正在回枯骨镇的路上，开车的是梅艾达。
他用恢复了视觉的电子眼四外观看，赫然发现艾莉、花仙、雷蒙德和梅艾达都聚集在他身边。
第四十三章 新任务
“艾莉，我的电量恢复了？”楚千城记得他充电需要一周多一点的时间。
“呼……”梅艾达和雷蒙德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梅艾达甚至冲过来紧紧拥抱住他，仿佛他刚刚死而复生。
花仙嗡嗡地飞过来，站在他的肩膀上，用它的虫脸贴在楚千城的铁面上，亲昵地摩擦着。
“伙计，你可真吓死我们了。”雷蒙德挠着头，“你真该看看艾达，看到你断电，真以为你死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闭嘴，你没哭？鼻涕都喷出来了。”梅艾达恼羞成怒地扭过头来。
“我当时真的还记得他是仿生人，是你一哭我才慌了的，我以为你比我更懂仿生人。”雷蒙德连忙自辩清白。
“他当时浑身上下插了几十根刺鼠刺，我以为他死了很正常。上帝都不会怪我。”梅艾达气势汹汹。
“上帝也会证明你先哭的。”雷蒙德毫不示弱。
梅艾达抄起了手边的扳手。雷蒙德躲出维修所，但还是探头进来：“IG，你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我们吗？”
“记得。”楚千城发出了干瘪的电子音。他的发音系统还是老样子。但是，什么东西变了。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级数显著提升，电子视界里显示的能量指标120奥拉。
奥拉是人类三大区统一的复合能级单位，是指在特定的运行强度和战斗烈度中，单位千瓦时可以获得的战斗时长与战斗质量的综合指标。
奥拉数越高，证明该单位的工作效率和战斗效率越高。
奥拉数是战斗机械和超凡者共同拥有的战斗指标，奥拉的高低决定了他们的价值，可以在九阶战斗力分级之外更加细化的量化他们的战力。
楚千城电子视界中的能级标识原来只有60奥拉左右，现在提升了整整一倍。
他再次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电量储备，也比原来延长了一倍。这双重加倍就导致他的运行效率比原来高了四倍。
“大升级啊。”楚千城有些惊讶。艾莉竟然能在他身上消耗这么多资源来升级吗？
“艾莉，我升级了？”楚千城扭头望向艾莉。
这位刚刚入门机械师殿堂的小维修师正抱臂在胸，得意无比地看着他，左右晃脑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那当然。你做了这么大一件事，老爹却把你的功绩全都算到卫所身上，要来一大笔资源。我不敲敲他的竹杠，我就枉为你的死党兼主人。”艾莉神气活现。
“看看这个大家伙！”雷蒙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楚千城身边，摸着他的肩膀。
楚千城被他摸得心里发麻。他扭头一看，这才看到肩膀上多了一挺连发榴弹炮，转轮上有六发弹量，但是却没有一枚实装的榴弹。
“这个榴弹炮还是我让老若望给你装的。”艾莉得意地邀功。
“你让老师给我安装的？”楚千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若望这头千年乌龟肯爬出制造所了？
“哼哼，放心，现在我有治他的法宝。”艾莉神秘地眨眨眼睛。
楚千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花仙，希望艾莉不要用花仙来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一次改装只花了四个月时间，比上一次虫灾修你的时间还要短一点。这段时间都是由他们替你的班做的帮厨，你可得好好谢谢他们，要不然你的炊事员职位怕是要被别人抢了呢。”艾莉踮起脚尖，拍了拍梅艾达的肩膀。
“谢谢。”楚千城看了一眼梅艾达和雷蒙德。
梅艾达和雷蒙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们的脸色红润，精神也很好，似乎已经适应了荒原的环境。
“去狩猎了吗？”楚千城好奇地问。
梅艾达和雷蒙德的脸色顿时僵住了。他们去了，但是……
“IG，扑鼠肉和疣猪肉都吃完好久了，不过幸好今天是你充电完成的好日子。”艾莉说到这里咳嗽一声，“我带你去见老爹吧，他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好。”
楚千城有种不祥的预感。
……
卫所队长办公室中，燕程的表情比以前更加忧郁了，仿佛一位预见到暴风雨的船长。
“队长！”楚千城向燕程横臂握拳在左胸，这是追光战士的军礼。
燕程心不在焉地以拳捶胸，回礼致敬：“IG，这一次干得漂亮。”
“队长，是潘柯夫斯基……”楚千城下意识地希望把自己参详出来的真相汇报上去。
“我已经都知道了，雷蒙德和艾达跟我报告过。现在，上头命令我们枯骨镇防区六个聚落的战士和行动局密切合作，一定要将潘柯夫斯基捉拿归案。”燕程沉声说。
“他还在逃？”楚千城追问。
“嗯。这是一个新晋的C级超凡者，四系超凡者中，C级的异能者是最可怕的。他们都有了精妙控制异能的力量。而控制者里，野战最强的又是可以驯服凶兽的驯兽师。”燕程说到这里揉了揉太阳穴，“在蛮荒国度，他找到了主场。”
“他逃到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楚千城有点奇怪。
“他好像急需什么物资，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贩卖荒原少女到暮光区。他的脑子显然不太清楚了。这么做，犯了追光阵线的大忌。”燕程疲惫地说。
“鲨虎组怎么说？”楚千城关切地问。
“上级已经和鲨虎组谈过了。”燕程叹了口气，“你最好别再去悬崖市。不过鲨虎组也不会再接受潘柯夫斯基的货。”
“那个得了荒原病的母亲和她的女儿怎样了？”
“她们安全到达了新翡冷翠。梅艾达的哥哥们收留了她们。现在我不知道玲子如何，不过她孩子的病好像已经治好了。”燕程说到这里，难得地笑了笑。
“很好。”楚千城点头。他的脸是笑不出来的。
燕程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朝外看了看，随即把门关严。
“IG，我需要你配合雷蒙德和梅艾达去调查潘柯夫斯基。”燕程压低了声音。
“是。但是我还有炊事员的工作。”
“我会提升你充电权限。这样你就可以24小时工作了。我会让伊万盯着帮厨的工作，你只需要带足够的猎物回来就行。”
“是。”楚千城发现无意中拿到了007的成就。
“你们不需要抓捕他。但是我需要知道他曾经接触过什么人。这非常重要。”燕程似乎想要多说一些，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这非常重要。”他简单重复了一遍。
“这非常重要。”楚千城干瘪地重复着。现实世界的记忆在此刻鲜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他和李汤米、成嘉熙激烈讨论最终定稿的燕程和艾莉的人物关系。
第四十四章 恶意
这个未来世界是否真的会和他的游戏如出一撤？楚千城心头忽然变得格外紧张。
小灵曾经推算出了艾莉可能的结局。那是一个她不忍看，不忍播放的人间惨剧。
这一切是否和潘柯夫斯基有关？他难道来自于燕程的过去，那个在楚千城的设定中的某个神秘组织？
楚千城心中充满了不确定。
他曾经在游戏中预测过艾莉担任炊事员会导致卫所防卫出现一段时间的极度虚弱，这在现实中的确发生了，而且是他预测过的最坏的情况。虫族出现的战斗单元是具有中短程作战能力的暴走虫，比他预测的黑翼刀虫要更难对付。
这说明他的预测并非百分之百准确，这也符合枯骨镇游戏设定的开放世界，每一件事的发生都具有一定的随机性。没有人能够百分之一百预测未来。
他也只能预测一个大概的事件走向。比如燕程和艾莉的关系，很可能只是他预测中的一个可能性。燕程的身份也只能是某个他设定中的神秘组织。
除非，他不是灵魂穿越到未来，而是直接穿越到未来自己做出来的游戏里。那么他则可以通过现在的设定来准确预知燕程过去的身份。
不，即使这样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正确，因为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游戏初创阶段，随着创作的持续进行，所有设定都有更改的可能。
反复思考之后，楚千城决定不依靠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记忆，而是根据线索实时推理。
潘柯夫斯基拐卖荒原人口去暮光区鲨虎组，这表明他不惜一切要赚取一批关键资源，先从这个方向入手调查……楚千城向燕程敬礼准备出门。
“IG，如果有任何异常出现，你会把艾莉作为第一优先级保护吗？”燕程在他出门的时候突然问。
“会。”
“很好。”
燕程招手让他离开了办公室。
卫所食堂里，雷蒙德和梅艾达正分发最后一批刺鼠烤肉。餐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雷，你们还是一点野味都没打到吗？”
“艾达，眼神不好是异能者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雷，多吃辣椒，可以多点火气。”
“你们最近不吵架了，火力不足了吗？”
众人一边和雷蒙德、梅艾达调笑，一边无比珍惜地小口吃着盘子里每一块烤肉，哪怕一点肉末都不放过。
当楚千城出现的时候，众人顿时都不敢再嘲笑这对活宝了，因为据称这对活宝和IG的关系不同凡响。
“喂喂喂，我忍你们好久了！”伊万站起身来，“他们不就是没打到一只野味吗？四个月没打到一只，这不容易的！”
餐厅里的人们嘿嘿地低笑。雷蒙德和梅艾达脸色如常。这四个月他们的脸皮厚度肉眼可见地攀升了。因为准头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有迅速提升的。
“雷，艾达，今天我们三个一起狩猎。”楚千城开口。
“喔~~~~！”食堂里的战士们发自内心地欢呼起来。
雷蒙德和梅艾达坐下吃饭的时候，楚千城坐到了他们旁边，这让他们有点发怔。仿生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你们在围捕潘柯夫斯基的时候，他有没有和其他人有接触？”楚千城问。
“没有。队长也问过这个问题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梅艾达说。
雷蒙德耸了耸肩膀，也摇了摇头。
“不过，鲨虎组有点奇怪。”雷蒙德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们明知道从荒原走私人口是追光阵线的大忌，竟然还敢接收潘柯夫斯基的货。”
“这要不然就是鲨虎组的青壮年干部想要上位，要不然就是鲨虎组高层默许。”梅艾达思考着说。
“这需要等一段时间，看看暮光区是否传来鲨虎组清理门户或者内讧的消息。”被雷蒙德提醒，楚千城立刻紧张地思索起来，“如果没有，那么很可能有人在秘密扶植潘柯夫斯基。”
雷蒙德和梅艾达都吃惊地看着他。他们显然没想到IG居然有这么强的逻辑分析能力。
“但是时间不等人，等到鲨虎组有消息，也许大祸已经发生。”楚千城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啊？”雷蒙德和梅艾达同时惊呼。
“假设有人暗中扶植潘柯夫斯基，那么他很可能冲着枯……我是说追光阵线来的。”楚千城不敢暴露艾莉和枯骨镇的重要性。
“没那么可怕吧？”雷蒙德和梅艾达都笑了。在他们看来，潘柯夫斯基就算变异了，也不过是C级的驯兽师，单兵作战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对追光阵线有何危害。
楚千城闭上了嘴。他知道艾莉的秘密，所以他心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潘柯夫斯基的出现，必然与艾莉有关。在背后扶植他的人，已经把目光盯在了艾莉身上。
……
第二天的狩猎收获丰富。
楚千城不但击毙了一头变异巨熊，还意外收获了一条长达十三米，直径七十厘米的食人鳅。
这是活跃在维斯瓦谷地地下水系中的巨兽，平时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河中游动，通过神奇的听力捕捉地表的巨型兽类，时机成熟后破土而出，一口吞下猎物。
它是在吞吃变异巨熊的过程中被楚千城一枪穿头而死。这两只猎物让楚千城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切割分块，在雷蒙德和梅艾达的帮助下，来回运送了两趟才终于全部运回了枯骨镇卫所。
一头熊加上一头食人鳅，肉量达到了一吨。楚千城本以为这一次可以为他赚到不少的资源配给。
“啧啧啧……”制造所的老若望看着他的猎获清单，“IG，这也就刚刚好抵消了你的弹药和器材折旧。”
“嗯？”楚千城有些意外。
“你的改装和升级花的可都是镇里的资源啊。而且这两货狩猎消耗的弹药和器材折旧也都算在你的身上，谁叫你把他们又给带回来了。”老若望一边抠牙一边说。
楚千城回头看了雷蒙德和梅艾达一眼。他们同时低下头。他们是城邦区来的探员，对于弹药量是没什么概念的，打完为止。
“要不是你送回来的荒原少女里面好多人愿意留在枯骨镇，这两个家伙怕是要被赶出镇子。”老若望笑嘻嘻地抬起头。
“老师，你的气色变好了？”楚千城迅速从失望情绪中摆脱出来，惊讶地发现老若望常挂脸上的颓废和沮丧都不见了，还有了明显的笑模样。
“咳咳，我气色本来就这样！”老若望有点生气，但是却露出很少有的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仿佛他的生命里有了一点亮色。
第四十五章 继续学习
雷蒙德和梅艾达抿嘴忍笑。楚千城有些奇怪，不过他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老师，我什么时候开始继续学习？”
“嗯，今晚上你就过来吧。”老若望点头。
楚千城精神大振。自从感受到潘柯夫斯基出现的异常，他迫切感到自己需要赶紧提升实力，否则根本无从化解枯骨镇的危机。
现在他的战力能够勉强依靠战术干掉E级战力的异能者，也就是奥拉指标在100-以上的异能者。D级战力则会直接提升一个数量级，奥拉指数最高达到1000左右。C级战力的异能者战力峰值飙升到10000。
预估潘柯夫斯基的实际奥拉指数恐怕会达到6000-8000左右，这相当于60-80个IG的战斗力。
燕程和老若望的战力楚千城不得而知，不过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两个人身上。他必须站出来在关键时刻作为艾莉的守护者，帮助她活过迫在眉睫的危机。
楚千城希望通过努力学习，尽快提升到D级机械师水准，这样勉强可以成为挡住潘柯夫斯基的一个成型战力。
他回到维修所，想要跟艾莉说一下自己今晚的计划，却惊讶地看到艾莉正在引导着十来个新面孔的少女在维修所里参观。
看到楚千城过来，艾莉立刻兴奋地朝他挥手：“IG，来我这里一下。”
楚千城莫名其妙地看了身后雷蒙德和梅艾达一眼，他们都做出催促的手势。
“艾莉，维修所需要新帮手吗？”楚千城凑过去问。
“她们不是来这里做事的，是来参观的。”艾莉眯着眼笑。
“嗯？”楚千城一愣。维修所有什么值得参观的吗？
但是这些少女已经哗地围到了他的周围，争相伸手抚摸着他身上刚刚改装好的装甲和金属骨骼，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
“终于修好了……”
“好像比以前帅气了。”
“看上去好有安全感！”
“能再站起来太好了。”
……
“大家请尽管放心，IG有我的后勤支援，足够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大家可以放心在枯骨镇安居乐业。”艾莉一边介绍着楚千城身上新安装的部件，一边得意洋洋地说。
“感觉做了示众的材料……”楚千城挺起胸膛，任人摆布。他现在终于看清楚，这些少女都是他从鲨虎组手下救出来的荒民。他记得老若望说过这些少女都准备留在镇里。
这是一件大好事。镇里一直处于人口缺乏的状态，年轻的卫所战士们找不到配偶，只能在防区聚会的时候在其他聚落的与会者中碰运气。现在多了这十几个少女，给枯骨镇增添了不少生气。
随即他看到了在卫所结束强化训练出来的追光战士们。
除了伊万仍然穿着湿淋淋的军绿色T恤，其他的战士都有意无意地光着膀子，露出他们强壮健美的肌肉，以T恤擦拭着身上亮晶晶的汗水，偶尔还会甩甩头，甩掉头上滴里搭拉的汗珠子。
少女们犹如小母鸡般咯咯笑着，缩在艾莉和楚千城的身后偷偷地看个不停。
艾莉看看战士们，又看看身后的少女们，仿佛欣赏了一出鲜活生动的人间喜剧，乐不可支。
楚千城看着艾莉，心中欣慰：他救人的努力没有白费……
等等，老若望最近气色变好，难道说也爆发了第二春？……楚千城的心情奇怪了起来。
……
晚上，楚千城如期到老若望的制造所进行机械师培训。
刚一进门，他就听到老若望在车间里吹着《波兰圆舞曲》的口哨。
此刻的人类三大区都在进行着第二次文艺复兴运动。很多古老的歌曲开始在互联网上流行起来。这个活动在蛮荒国度开展得非常热烈，这首波兰民歌因为深受维斯瓦谷地附近居民喜爱，所以在枯骨镇的年轻人中间流行起来。
老若望居然也喜欢上这些年轻人的东西。
“老师，我来了。”他来到前台。
“咳咳……进来要先敲门。”老若望冲出车间，脸色红润，面带尴尬，“我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看完了哪几本？”
“《编程精要》、《多线程……》”
“好了，那本书别说出来。”老若望迅速阻止了他。
“《电池改造学》、《进阶机械学》。”楚千城继续说。
“嗯，这些都是你已经熟悉的领域，我就让你自己研究。从今天起，我们从《初级急速维修学》开始讲起，会覆盖一些《简易实战改装》、《精细维修学》和《机械续航学》的内容，书本上的东西，你自己回去看就好了。我们今天是实际操作。”
“好的，老师。”
老若望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神色严肃起来。
“IG，有一点我不怕告诉你。现在普遍的宣传是，机械师人人都可以做。这个口号并没有说谎，但是也没有说出所有的真相。机械师也需要人类拥有异能的基因作为辅助，才能够一点点爬上更高的门槛。作为一个仿生人或者普通的人类，即使做了机械师，也只能到达入门级别。更具体一点说，E级——初阶机械师和D级——械武者。”
“械武者？”楚千城这是第一次听说械武者的名字。
在他自己为异能划分的等级中，机械师只是分成E到X级九个战力级别。
“嗯，机械师一般是后勤制造和远程火力主导者。占机械师百分之八十的初阶机械师都是如此。但是进阶后的机械师，可以承受机动作战和渗透作战的战斗强度，不但拥有强有力的火力压制，而且在近战的时候还可以拥有轻型殖装来增加战斗力。”
“原来如此，难怪被称为械武者。”楚千城点头。
“你作为仿生人，天生就拥有类殖装的合金骨骼，只要对你稍加改装，就可以升级为类械武者。不过，只有人类才能使用的电磁因子，你并没有，所以你本身作为机械师，就是个不完全体。”老若望说到这里，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的改装……”楚千城若有所悟。
“没错，我一直在暗中帮助艾莉改装你的身体。不过，她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机械天才，我只需要暗示应该采用的材料和模块，她就心领神会，自行把你改装好了。”老若望说到这里，露出一丝落寞的神色，“以她的才华，她在枯骨镇怕是呆不长啊。”
楚千城知道老若望不希望年轻人离开蛮荒国度去城邦区或者暮光区讨生活。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算是一半进入了械武者的门槛？”楚千城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只能说进来了半只脚。”老若望笑了，“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虽然天生拥有类殖装躯体，但是你身体的零件磨损速度和战斗消耗速度远远超过人类。人类可以靠新陈代谢来重塑身体，哪怕受了轻重伤，也可以靠激发异能或者使用医疗剂恢复。你就必须靠战时维修来迅速恢复战力。这就需要极速维修学。”
“嗯。”楚千城电子眼内满是星星。
第四十六章 活力
作为一名仿生人，极速维修学确实是一门自救的关键学科。一旦战斗持续一定时间，各个部件的磨损和消耗必然达到临界值，这个时候迅速更换部件，继续投入战斗，会让楚千城的战斗效率拥有极大的提升。这就像赛车每过一定时间都要速换轮胎一样。
“在战场上迅速锁定可以替代机械损坏部件的材料，在火力压制下维修机体，在激烈战斗中即时更换磨损殆尽的战斗部件，这些都能让你在实力悬殊的战斗中获得保命和逆袭的本钱。”
楚千城认真地听着，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当然，这一切都不可能由你自己来做，因为你正在忙着战斗。能帮你做的，只有你自己设计制造的维修安卓体。”
老若望说到这里，舒服地在前台伸了个懒腰，将两只脚懒洋洋地搭在桌面上。在他的金属衣领上猛然出现一个滑门，滑门中跑出一只犹如蜘蛛般的小机器人，将一根雪茄塞在他的嘴上，然后灵巧地点上了火。
“难怪你懒得快和乌龟一个模样了。”楚千城恍然大悟。
“维修安卓体就是极速维修学的核心技术。如何对它编程，如何设计它的维修脚本，如何令其分辨有用材料，如何维持它们的高效运转，这又涉及到了精细维修、实战改装、机械续航等各门学科内容。今天咱们暂时不介绍这么多基础知识，先从实战角度来学习极速维修学的要义。”
楚千城晃了晃机械头，活动了一下自己崭新的机械手，他感到今晚又将是无比充实的一晚。
……
艾莉这一整天都沉浸在欢乐中。
IG如愿苏醒，言谈变得更加柔和自然。艾莉可以清晰地感到他机械性言行之间渗透出的某名情感，她还不清楚那种情感是什么，但是它让她感到温暖。
维修所里欢声笑语，被IG营救出来的少女们鼓起了勇气和那些光着上身的士兵们攀谈，憧憬着未来在枯骨镇的岁月。这让她感到人生充满了无穷可能。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奔涌着信心和力量。
“不知道今晚IG会教会做什么呢？”艾莉无比期待地想着。
花仙在她的肩膀上站着，精神抖擞。每一次它与IG出去狩猎，回来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真不知道IG到哪儿找到这么多花蜜来喂它。
艾莉认真地研究着燕程今天交给她修复的战斗机械——厨子。这是枯骨镇列装的唯一一种机甲型号。为了对抗虫群的虫海战术，人类阵线需要有一种可以顶在前面对抗虫群的屏障。
这种厨子机甲就是枯骨镇防守的铁壁。因为人类三大区的领导层都不再相信强人工智能，所以这种厨子机甲必须由人类驾驶。这也是它在卫所集体食物中毒时无法上场的主要原因。
厨子机甲核心武装就是四管喷射高温电浆的电浆发射器，这些高温电浆可以引燃虫族的几丁质甲壳，把前方扇形区域的虫群做成烧烤。
所以它被称为厨子。
它的双肩上还有远程火箭炮，但是这火箭炮也就发射两轮就哑火了。它体内的弹药空间全部被高温电浆发射器的储能电池占满。
现在楚千城带回了电疣猪的电晶肌，老若望将其制造成了高效电晶肌电池。燕程就把改装厨子机甲的任务交给了艾莉。老若望是不干这种技术含量低却又辛苦的活的。
有了电晶肌电池就可以扩大厨子机甲的弹药库。
艾莉开始考虑在保证电浆发射器电量前提下，如何提升厨子进攻多样性的问题。她看过IG进行的战术训练，一直希望能够造一台复制IG战力的大家伙。
“为什么老若望不来帮帮你呢？”一个磁性轻柔的语声在艾莉头顶传来。
艾莉笑着抬起头。
那是IG救回来的一位荒原女孩。她是所有女孩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有十九岁。在蛮荒国度中，这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龄。
她的名字叫做凯西娅，是枯骨镇所属防区狼首村的本地女孩。狼首村被袭击之后，她一直在别的聚落讨生活。在潘柯夫斯基提供的虚假雇工消息引诱之下，鼓足勇气到暮光区闯荡，却差点被卖到新江户市歌舞伎町。
“那只老陆龟，除非想要晒太阳，否则他绝对不会出制造所一步。我们枯骨镇已经几百年没见过太阳了。”艾莉尖酸地说。她对于老若望的懒惰相当地鄙视。
在枯骨镇，大家都在拼命努力地生活呢。
“他看起来好像有很悲伤的往事，喝酒的样子显得相当悲苦。”凯西娅思索着说。
“哈哈，我老爹说过：醉鬼总是装出悲苦的样子，这样别人就不会阻止他们买醉。”
“但是，他的手很巧，我看到了维修所前台上的安卓体，它们还会为他打扫卫生。”凯西娅笑着说。
“悄悄告诉你，它们还会为他洗衣服。否则他一定会被自己臭死。”
艾莉和凯西娅捂着嘴嬉笑起来。
“我在镇里的种植大棚找到了一个工作，下班以后，我可以到维修所来帮工吗？”凯西娅忽然问。
“当然啦，我来问问老爹可以为你拨多少资源作为薪水。”艾莉欢喜地说。IG最近狩猎和待机的时间太长了，她喜欢多一个同伴聊天。
“不不不，不用啦。我只是对机械感兴趣。我可以一边帮工一边学习，将来也许可以在镇里的制造所找一份更稳定的工作。”凯西娅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说IG现在成了老若望的学生，但是他太忙了，老爹分配他太多工作，晚上还要学习，制作所里只有老若望，什么活都要排队，太没效率了。”
艾莉简直要欢呼出来。
就在这时，维修所的大门被轻轻打开，闪烁着银白色光辉的人影缓步走进门来。花仙发出亲昵的嘶嘶声，从艾莉的肩膀上飞到人影的肩上。人影伸手拍了拍它，蓝色的电光犹如鲜花般盛放。
“IG，你回来啦。”艾莉眼睛明亮如星。
第四十七章 情感
整个晚上，楚千城都在老若望的教导下学习制作维修安卓体。也许是因为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已经被他完善，他的学习进度远远超出了老若望的预料。
他不但迅速掌握了安卓体制作方法，还编写出了足以和老若望的安卓体抗衡的维修脚本，同时创作出了损耗内存极少的材料识别程序，嵌套进了安卓体的系统中，让安卓体行动的效率大幅度提高。
老若望只能提前让他带着安卓体回家自己玩去，同时布置下他的阅读功课：既然你这么厉害，就把我给你的书全都看完，下次考核。
楚千城感到老若望似乎有点焦虑。
他是怕人类赶不上仿生人的智商吗？……楚千城一边寻思这件事一边进了维修所的门。
他意外地发现一位荒原少女还留在维修所。她们的参观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了啊？
他警惕地观察着这位少女的容貌，姜红色头发，健康红润的鹅蛋脸，深邃的眼眶，美丽的淡棕色眼睛，圆润的厚嘴唇，娇俏的唇珠犹如春峰。
“她叫凯西娅。她会在下午到维修所帮工，我会教她机械学的知识。”
耳畔回响着艾莉兴奋的声音。
楚千城下意识地感到紧张。艾莉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这会给保护她的使命增添变数。
必须想办法让艾莉打消这个念头……楚千城思索着。
看着楚千城望着自己的样子，凯西娅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怯，她站起身小声对艾莉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接着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飞奔出了维修所。
“IG！你把她吓坏了。”艾莉不满地插腰。
“嗯？”
“她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到我这里来的。她想要好好工作，成为一名合格的技师，然后到制造所取得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她愿意在正常工作之外到我这里免费打工，这难道不是一位努力生活的女孩子吗？”艾莉严肃地问。
“是这样，但是……”楚千城无法解释自己的担忧。
“你费尽心力救她出火坑，难道是为了让她在种植大棚了结残生吗？我们荒民也该有向往幸福的野心才行啊。”艾莉激动地说。
“但是我感到她并非单纯是为了好工作。”楚千城无奈地说。
“哼哼，当然还有别的原因。”艾莉抱臂在胸，“她似乎看上了老若望。”
“啊！？”楚千城惊了。
“不用担心，IG！”艾莉挥舞着手指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只是她想要寻找安全感的本能。哼哼，我太了解啦。我会找机会把伊万介绍给她。老爹曾经和我说，伊万再找不到对象，可能要把他派到别的聚落去驻扎。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安排上。”
小小年纪，已经有大妈属性了吗？……楚千城感到惊奇。他忽然想起了老若望出乎寻常的举动，他也是一副有了意中人的样子。难道……
枯骨镇的社交季要到了吗？
“IG，老若望教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我要都学到。”艾莉满怀期待地问。
“这一次我学的是维修安卓体的制造技术。”楚千城迅速整理情绪，把老若望指导他的教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开始耐心给艾莉讲解，并把自己制作的维修安卓体从胸腔新造的滑门中放出来，给她查看。
“哎呀，IG，这个安卓体太丑了。我待会给你改装一下吧。”艾莉还没来得及看教程，就迫不及待对安卓体的外观评价起来。
“外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力。”楚千城纠正她的观念错误。
“等一下，这就像做菜一样，菜不好看，怎么让人吃啊。”艾莉不依不饶。
但是你做的菜……楚千城斜眼看她，决定不提这个话题。
他开始认真讲述维修安卓体的制造和升级方法。艾莉很少见地在这个课题上卡壳了。她的基础知识不足，尤其是编程和脚本设计。
楚千城心里莫名地有点得意，总算有点比艾莉强的地方了。
他用了一整晚时间教她编程。
……
第二天中午，楚千城狩猎归来，看到艾莉的身上爬满了犹如蚂蚁一般的微型安卓体。
有些安卓体在为她梳头发，有些安卓体在为她打辫子，有的安卓体在为她捶背，有的在揉腰。
楚千城走进维修所，看到艾莉正在维修的厨子机甲上，爬满了几十只蚂蚁安卓体，它们在维修所的仓库和机甲之间来回穿梭，自动寻找着适合的材料来改装机甲的弹药空间和电浆充能器。
“去！”艾莉指着楚千城。
一批蚂蚁安卓体爬到楚千城的面前，将六枚早已经制造好的榴弹为楚千城迅速安装到肩膀上。
“你……你学得这么快？”楚千城终于还是深受打击。
“哈哈，在你伟大的主人面前臣服吧，IG。”艾莉得意地说。
艾莉的蚂蚁安卓体各自安装一个子系统，所有子系统都由一个主系统来统一调配任务。任务分派的主系统安装在艾莉手臂上的蚁后主机上。
楚千城看到这个精妙的虫巢型系统，心中的挫败感顿时上升了数倍。这个系统他的确在昨天晚上和艾莉有过深入的讨论。
他认为维修安卓体要面临的维修任务纷繁芜杂，而作为主体的自己又要全神战斗，无暇分出心神来处理维修问题，所以想要建立一个与主电子脑系统分立的维修主系统。
他的理念就是维修主系统也是电子脑的一部分，但是所有区块都为保持机体运转良好而存在，相当于一个嵌套在电子脑上的维修安卓体。
它将通过电子脑感知机体上任何部件的不良反应，通过维修脚本和材料分拣程序来分派特定维修安卓体去做指定任务。
这些有着独立芯片的蚂蚁安卓体则根据主系统的分派完成各种特定任务，不会再兼顾其他维修工作，芯片运行压力减轻，工作效率数倍提升。
但是他还处于有一个大致概念的阶段。
而艾莉则已经用了一天时间将这个虫巢系统建立并调试完成，效果还比楚千城想象的更好。
这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吗？
“想要吗？”艾莉举起自己的左臂，小臂上的蚁后主机犹如一枚精巧的护腕，在维修所的灯光下闪烁迷蒙的光芒。
楚千城有了一种在游戏中看到顶级装备的兴奋感。
“只要你发誓永远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就大慈大悲把这伟大的蚁后主机赏赐给你。”艾莉的脸上闪烁着红苹果般美丽的光华。
“……”楚千城不明白为什么艾莉忽然表现出对他如此的依恋。虽然他知道，艾莉对他情感的真挚深沉，但是这种情感一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羁绊。
今天的艾莉，却格外想要把这份感情讲出来。
楚千城感到一丝惭愧。一直以来他躲在仿生人的躯壳中，把自己是仿生人作为座右铭，无形中回避了艾莉对他的羁绊之情。
艾莉在枯骨镇一直是孤独的。没几个小伙伴和她玩耍。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在很早的时候就被安排了工作。
她今年十四岁了，她需要朋友，需要同伴，需要另一个灵魂来承载她的热情和依恋。他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同伴，有义务对她的感情做出回应。
他回顾自身一年的历程。在这奇异的梦境中，艾莉的陪伴让他度过了最初的彷徨恐惧，一点点把握住了生活的脉搏。他对艾莉的感情不只存在于理论中，而是真实地存在于他的心中。
这中间没有虚假，更不需要躲藏。
“效忠吾主，至死不渝。”楚千城横臂在胸，这是追光战士的军礼。他在对艾莉刚才“你伟大的主人”的自称做出回应。
艾莉到了玩公主与骑士游戏的年龄了，这种传说中的羁绊非常像他和艾莉现在的关系。他是艾莉赋予生命的赛博生命（仿生人）。艾莉同时是他的朋友和创造者，也就是他的主人。
“啊~~~”艾莉捂着红扑扑的脸蛋，犹如一个小公主一般在维修所里旋转着身体，仿佛被楚千城话语中激发的情景感动了。
看着她快乐的模样，楚千城感到自己的心似乎也要快乐得飞起来。
艾莉从手上脱下蚁后主机，双手高高捧起，递给楚千城：“我将这无价的宝物赐予你，完美的骑士，相信你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守护我！”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楚千城双手接过蚁后主机，低头说。
“哦，IG，我知道你一定会永远永远守在我的身边。”
艾莉闭上眼睛，踮起脚尖用力抱住楚千城的腰，将脸蛋贴在他的钢铁胸膛上。
半晌之后，艾莉才从刚才的感动中恢复过来，她擦掉激动而出的眼泪，贴心地为楚千城安装上蚁后主机，并把维修脚本的修改和填充材料的方法告诉他。
“艾莉，制作安卓体的材料和榴弹的材料你是怎么从老师那里要来的？”楚千城熟悉了操作以后，忽然奇怪地问。
“哼哼，根本不需要我出手，我只要和凯西娅提一声，她就会帮我要到。”艾莉神秘地一笑。
“但是，你不是说要撮合她和伊万吗？”楚千城吃惊地问。原来艾莉的神秘武器是凯西娅！
“来，你来！”艾莉神秘地朝楚千城招招手。
楚千城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偷偷走到维修所的后门。这里与卫所只隔着一个胡同，在胡同墙壁的阴影中，伊万正在和一位金发的荒原少女偷偷接吻。
“伊万……”楚千城莫名有点惆怅。
除了他之外，伊万也算是从小看艾莉长大的人，但是他现在怕是不能经常替燕程队长照顾她了，因为他有了需要全心照顾的人。
难怪今天艾莉会突然变得如此感性。周围的人们都在陷入爱河，她也想要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情感。她害怕IG也像伊万一样离开她。
第四十八章 暗流涌动
当天夜里，楚千城继续熟悉着艾莉制作的蚁后主机和维修蚁群。通过熟悉这种虫巢式维修体的制作方法和系统编程，他发现自己对于极速维修学、机械续航学、精细编程等科目的学习进展更加迅速。
渐渐的，掌握了精细编程的他可以在电子脑中自行编辑运行一个简单的虚拟战场，并在这个战场中承受高烈度火力。
依靠这个虚拟战场，他可以强化训练自己蚁后主系统分派任务维修机体的能力，并进行多次迭代升级。
同时他会实时修改他的虚拟战场，让战场的真实度和复杂性逐步提升，逼迫蚁后主系统升级综合维修力。这种对抗性迭代升级，是他训练小灵进行迭代升级和学习多线程通用智能训练的经验结合。
依靠这个对抗性迭代训练，仅仅一个夜晚他各项科目的综合能力都有了几何级数的提升。他感到自己的维修续航力得到了一个宝贵的飞跃。
他朝着械武者之路，又进了一步。
……
因为楚千城狩猎的高效率，枯骨镇卫所的肉制品存量成倍增多了。不但可以供上卫所的士兵们，连枯骨镇的镇民们也时不时能享受到IG的猎物。
艾莉和那些瘦骨嶙峋的荒原少女们肉眼可见地丰满高大了起来，艾莉的脸上一天24小时都浮现着健康的红晕，显现出了更多青春的魅力。
楚千城终于腾出手来，全心调查潘柯夫斯基从城邦区出逃到蛮荒国度的路线图，希望找到任何与潘柯夫斯基接触者的线索。这是燕程反复强调的重点要求。
雷蒙德和梅艾达在这些日子已经把他们调查潘柯夫斯基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他。
潘柯夫斯基在联合精锐行动局的重犯猎捕排序中突然进入了A级清单。
行动局A级清单是紧急猎捕清单。任何清单一旦出现在城邦区行动局地方分局辖区之内，所有探员都必须将其放在最高优先级上，除非有S级重犯清单出现。
雷蒙德和梅艾达所属新翡冷翠阿切特里分局一接到A级清单，第一时间就把他们两个安排上了。
阿切特里分局是行动局里人手和装备配比都极为匮乏的地方分局。因为这里位于城邦区四大主城之一的新翡冷翠，超凡者犯罪率极低。他们平时连普通的超凡者罪犯都见不到，更何况是A级要犯。
总部也不可能为这个分局配备什么高手和尖端装备，过于浪费。
所以分局局长脑筋一转，就直接把新人雷蒙德和梅艾达火线提拔，一脚把他们踢到总局的精锐抓捕组来凑数。
这两个新丁在抓捕组里备受排挤，最后还捞上和一队特聘探员进入了蛮荒国度抓捕要犯的苦差。
虽然这一队特聘探员的身份在抓捕组里被严格保密，但是雷蒙德和梅艾达还是看出来这批又好色又不靠谱的家伙来自城邦区最让人头痛的官方组织——异种控制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受城邦区联和司法部和七大财团的资助，专门缉捕不在四大组织注册并且不受控制的野生异能者。
不受控制的野生异能者，这个定义相当的宽泛，几乎可以安插上任何罪名。所以异能者除非在官方四大组织注册，否则统统都可以罗织罪名进入异种控制基金会猎捕的清单。
这也是大多数异能者不喜欢异种控制基金会成员的原因。而且异种控制基金会本身的成员良莠不齐，非常遭人厌恶。
楚千城觉得这一切都非常合理。失控的异能者被异种控制基金会抓捕，并由联合精锐行动局协同，这是很经典的流程。
唯一的巧合就是潘柯夫斯基突然爆种，杀死了所有抓捕探员，反而是应变最迟缓，行动能力最差的雷蒙德和梅艾达从他手底下跑出来了。
“为什么这两货竟然能活下来？”楚千城回想着他初遇雷蒙德和梅艾达的遭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潘柯夫斯基突然爆种进化是一个巧合，那么雷蒙德和梅艾达大难不死，就是第二个巧合。一个事件中发生一个巧合，是有可能性的，出现两个巧合，那就是安排了！
楚千城猛然从维修所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让正在维修所聊天的艾莉和凯西娅吓了一跳。
楚千城连忙再次坐下来。凯西娅再次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跑掉了。艾莉抱臂在胸，看着楚千城严肃地摇头。
楚千城调出蚂蚁安卓体爬满全身，假装正在进行维修训练，这才让艾莉满意地点点头，出门找凯西娅去了。
首先确定潘柯夫斯基的出现是一个安排。潘柯夫斯基的爆种也是有意安排。为什么雷蒙德和梅艾达没死……楚千城摸着合金下巴，但是这完全无法帮助他思考。
假设潘柯夫斯基真的是临时爆种提升到了C级，他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死对他威胁最大的敌人。
这就是他的暴蜥首先击杀了抓捕组里D级战斗力的好色队长和他一众E级战斗力手下的原因。但是雷蒙德和梅艾达因为是地方分局派来的新兵蛋子，战斗力低下，容易控制和摆布，所以才会活下来。
他们活下来是因为足够弱小……楚千城摇了摇头，决定不在这上面纠结。
他们活下来是为了什么？……楚千城紧紧抓住这一丝线头，紧张地思考着。
雷蒙德和梅艾达最后遇到了他。这看起来像一个巧合，不可能有任何人预料到他会到维斯瓦谷地狩猎，除非能够提前侦查出他的行踪。
从枯骨镇到维斯瓦谷地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路，期间他还和黑翼刀虫、虫忍进行了战斗，声响比较大。如果附近的荒原有敌人的侦察设施，可以轻易发觉他正在通往维斯瓦河谷的公路上。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样发生的，那么潘柯夫斯基之外，肯定还有一个人躲在阴影之外，操纵这一切。他甚至可能是潘柯夫斯基爆种的操纵者。
他就是真正想要艾莉的人！
楚千城又想站起来，但是忍住了。
潘柯夫斯基将雷蒙德和梅艾达保送到了枯骨镇内，又有什么阴谋？想要探查艾莉周围防卫的虚实？但是这两货显然不是搞刑侦的材料，也不可能被任何阴谋组织看上，太容易泄露情报。
他们实际上也如同潘柯夫斯基一样被控制了？这已经涉及到念力师的领域。念力师是一群拥有超常精神能力的人类，属于四大超凡体系中单独的一系。在念力进化到一定程度后，具有精神控制其他智能生物的能力。
这是S级战斗力的念力师才会拥有的顶级能力。如果真有这样的敌人，他只要出现在枯骨镇防区附近，必然会被追光阵线的S级持炬人发现并锁定，并引发蛮荒国度和城邦区的高层会谈。
楚千城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雷蒙德和梅艾达其实在第二天就被他送到悬崖市空港准备返回新翡冷翠了。
但是，在空港之中，雷蒙德和梅艾达遇到了从鲨虎组逃出来的花间院风夏和她的母亲。这又是一个巧合。
这个巧合直接导致楚千城无意中破坏了潘柯夫斯基想要从荒原贩卖人口换取资源的计划。显然，这个巧合并非潘柯夫斯基安排的，而是躲在他背后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破坏潘柯夫斯基的计划？潘柯夫斯基获得资源后会脱离他的掌控？又或者，他要借这一次人口买卖的截断往枯骨镇安插人手？
楚千城再次站了起来。现在艾莉正和凯西娅待在一起。而凯西娅正是潘柯夫斯基贩卖的人口之一。
他抓起挂在墙上的重型冲锋枪，健步冲出维修所。凯西娅应该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现在被临时安排在休息站附近的民居里暂住。
楚千城快步赶到休息站，正好看到凯西娅和艾莉笑着挥手作别，转身走进了她住的民居。他连忙藏进休息站墙壁的阴影中，防止被她们发现。
现在冲出去只会暴露自己已经看破敌人的计划。而且凯西娅不一定是真正的暗桩。打草惊蛇只会自乱阵脚……楚千城贴住墙壁。
燕程交给他的任务是找到与潘柯夫斯基接触的那个人。也许凯西娅就是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人的关键。
楚千城决心把以后关注的重点放在凯西娅身上。
第四十九章 冷兵信仰
当天晚上，老若望继续为楚千城讲授机械师极速维修学知识，同时以非常严厉的规格考核他各个科目的理解程度。
经过对抗性迭代训练的楚千城在每一门科目的考核中，都以满分过关。
老若望以筋疲力尽的目光看着他，那是一种被掏空的表情。他现在开始后悔收了IG的电晶肌大礼。
楚千城默默地望着他，心里非常理解老若望的感受。这就是他面对艾莉时的挫败感。从老若望的表情他可以加倍强烈地感受到艾莉天分的强大。
“哦管他呢，反正我的知识留在我身上也是陪葬，今天开始，我就跟你讲讲械武者的真谛。”老若望开朗地吹了一声口哨。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可是一个老抱怨鬼。以前的他或者会直接放楚千城的假，自己滚会老巢休息，除非楚千城再带来别的美食或者美酒来贿赂。
“是因为凯西娅吗？”楚千城回想着老若望的异常和艾莉突然间丰厚的储备。凯西娅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为什么要做械武者？”老若望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楚千城习惯性地挺直了腰板。
“四系超凡者都有自己近战技术。异能者有武道家，机械师有械武者，魔法师有魔法骑士和战斗法师，念力师则有体术家。没有任何超凡者敢忽视近战能力。根据数据显示，超凡者间的决胜，百分之五十四依靠近战。这个数据越往高等级走，增长趋势越明显。在X级战力的阶段，距离已经失去了意义。”
说到这里，老若望深沉地望向楚千城。
“是否有勇气走上近战之路，代表超凡者上进的野心。不想当X级战力的超凡者，培养价值会大大降低。所以，哪怕是为了获取更多培养资源，超凡者也必须向近战趋近。”
楚千城缓缓点头。
“还有一点，械武者对低级战力的碾压比普通机械师明显：一把精炼刀具，使用得当，可以灭杀一只综合性战术小队的战士。但是低阶机械师携带的弹药却不足以支撑消灭一只综合性战术小队。所以仅从消耗上来说，械武者在战斗上的价值比机械师更大。”
还有这样的考量……楚千城精神更加专注了。
“械武者需要学会熟练运用各种战斗器械，并配合枪械达到可观的综合战力，同时自身的体术也需要达到同样的威力。这是三门纷繁芜杂的学问。我只能给你最基础的普及知识，你需要持续不断地通过收集相关知识完善械武者战斗体系，并总结出最适合自己的路子。”
老若望将一枚储存卡丢给楚千城。
“今天我们到这里吧，你可以拿这些知识回去继续训练。看起来你已经领悟到比我亲身传授更加有效率的学习方法。不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利用你仿生人的优势强大起来吧。”
老若望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现在每一分壮大起来的力量都至关重要。”
“嗯。”
楚千城点头。他不太确定老若望是推测到了枯骨镇的异变，还只是凭借直觉判断。但是老若望已经感到枯骨镇即将发生危机。
既然如此，你倒是多出门走走啊……楚千城心里无奈地想。
作为枯骨镇最强隐藏战力，老若望实在应该多努力一点。
将储存卡插在胸前的接口上，楚千城从电子眼中看到储存卡中体量庞大的教程视频和书目。
光是《体术》一门书目中就涵盖着古今中外数千个体术流派的传承，每一种传承都有精炼到极致的杀招和套路，配合图文还有专门的战斗视频、专家讲解和真正超凡者的经验谈。
但是《体术》却不是占存储量最大的书目。
《枪斗术》的书目中虽然流派没有《体术》众多，但是战斗视频、图文讲解、械武者经验谈的内容丰富了一倍。这个新兴的战斗形式在短短五百年内，衍生出了无数风格迥异的套路，发展出了超过人类体术的丰富知识。
这也许是因为这五百年来，人类的战斗烈度高过了有记载以来的任何时代的总和。
比《枪斗术》占存储量还要大的，就是《冷兵术》这一个门类。它所占的存储量是《体术》和《枪斗术》的总和还多一倍。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冷兵器，根据它们的形状、大小、规格、数目，《冷兵术》划分出了上万个流派，每个流派都有着历代超凡者总结出来的不同套路和战斗风格。
和《体术》、《枪斗术》不同的是，《冷兵术》里充斥着互相矛盾的理论。无数器械大师和冷兵王者都为了自己钟爱的冷兵器而狂热，信仰论充斥在每一个流派记载的字里行间。
就算是相对应该比较客观的专家讲解和超凡者自述都在花大把的时间为各自的信仰辩护。
楚千城刚看了一个小时，脑子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信仰流派：信仰刀锋是为死神代行天职的刀即是道流；信仰心邪之人无法藏剑的剑即是光流；信仰大就是好，重量就是一切的巨锤自由落体流；信仰开天辟地勇者必备的盘古之斧流；信仰冷锋是笔，血光是墨的飞刀如画流……
这些人怕不是疯了……楚千城的电子脑差点短路。
楚千城以无比的勇气和决心设立了冷兵决战的高烈度战场，把在《体术》《枪斗术》和《冷兵术》三门学科中学到的知识应用于实战，通过战场烈度和战斗知识升级的无限迭代来训练自己。
但是，他遇到了严重的问题，因为三门学科的知识过于繁杂，而且知识体系之间的优劣对比因为种种原因而失真，他迭代出来的战斗效果在优秀和恶劣之间严重的震荡。他的战果数据无法收敛，总是无限发散。
这都是因为他试图将《冷兵术》囫囵吞枣全都学过来，然后在实战中调节的结果。
他不得不以人类的判断力从《冷兵术》近万个信仰论学说中选择一个来学习。否则，他怀疑自己可怜的电子脑会直接化为一朵烟花。
从他观看过的数千部超凡者自述中，他渐渐明白了冷兵术信仰论充斥的原因。在面对虫群的血战中，如果到达了只能近战的阶段，即使强如超凡者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空前巨大的。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烈度最大的战争。人类为了生存而被激发出的勇武之气前所未有。这种战斗中，人们必须保持信仰，任何信仰都好。
这些沉迷近战的超凡者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他们朝夕相伴的兵器。这是他们力量的源泉，也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所以，这些信仰论并不是矛盾的。在这些超凡者各自的心理世界中，这些理论都无比真实，并经过了他们亲身的验证。
选择任何一种冷兵器作为自己的主战兵器都是正确的选择，任何信仰论都是合理的。
楚千城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