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婶买完菜回来,收了伞,站在地垫上把鞋子脱了才敢进来,生怕弄脏了客厅里的羊毛地毯。 这几天天气古怪的很,又是大风又是下雨的,没个夏天的样子。 凉意透过大门直往里渗,何婶怕吹伤了岑鸢的身子急忙把门关上。 家里这位夫人身子不好,也不知得的是什么病,气色总是不太好。 何婶进了厨房,把刚买的菜放进冰箱里,嘴上念叨着:“我这几天啊,左眼皮老跳,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灾。” 岑鸢一双巧手,正修补着手里那件裙子的刺绣,听到何婶的话,笑容温柔:“左眼跳财,是好事。” 她一整天都在家里待着,也没出门,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雪纺连衣裙,长发随意的用鲨鱼夹固定了下,许是夹的不够紧,有一缕垂落下来,被她别在耳后了。 何婶总觉得,她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刚满二十五岁的女孩子。 气质温婉随和,眼中有阅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知性温柔。 她就像是一滩缓慢流动的水一样。 又有点像夏季微凉的风,给人的感觉就是舒适,不急不躁。 寻常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喜欢的都是一些奢侈品潮牌。 她却爱自己动手做。 何婶听到她这话疑惑了:“可我怎么听说,那左眼跳的是灾?” 岑鸢拿着剪刀,把线头剪了,然后打了个结:“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必太过记挂的。” 何婶见她这刺绣都缝改了快半月有余了,没忍住,说了句:“先生到底也是有钱的,裙子再贵,只要你开个口,他整家店都能给你盘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商家待久了,何婶的口气也跟着变的挺狂。 岑鸢倒没多大反应,只笑了笑:“打发时间而已。” 说起先生,何婶这才记起来正事。 商滕今天回来吃饭。 他有些日子没回来了,说是有应酬。 可都快半个月没见着人影了,什么应酬需要这么长时间不回家。 虽然心里有惑,但看岑鸢自己都不太在意,何婶也没多讲。 毕竟主人家的事,与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再者说了,在豪门做事的时间长了,何婶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些豪门联姻里,几乎都是各玩各的。 家里养一个,外面养一堆。 何婶进了厨房,吩咐那些帮厨把今天的菜改了。 全换成了商滕爱吃的。 客厅里,岑鸢接到了商滕打来的电话。 他应该在开车,岑鸢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车鸣声。 不过很快,就被商滕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在家?” 男声低沉,又带点暗哑的质感。 不出意外的话,他刚抽过烟。 岑鸢轻嗯了一声:“在家。” “嗯。”他语调平静,比起商量,更像是在命令,“今天有朋友过去,你稍微打扮一下。” 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通电话,居然是说这件事。 商滕的性格算不上好,骨子里的劣根性自小就有。 没耐心,也没爱心,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或物,连敷衍都不愿意。 岑鸢知道,她也包含在这其中。 所以面对他说的话,她不会去询问太多为什么。 只轻声应下:“好的。” 岑鸢长的很美,素颜比妆后还要美。 她的长相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皮肤冷白,天鹅颈修长,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气质型美女。 她学过几年舞蹈,那把软腰细的两只手都能握住了。 但她平时的穿着打扮比较随性。 三楼不住人,全是她的衣帽间。 商滕在这方面倒是没亏待过她,那些名品高奢店只要出了新品,都是直接送到家里的。 别人重金难求的限量版,她这儿都有。 并且是每个颜色一个。 但岑鸢从来没穿过。 比起那些奢侈品,她还是更喜欢穿自己做的。 她在一户裁缝世家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也爱上了这行。 自己打版剪裁,自己缝制,她享受这个过程。 电话挂了以后,岑鸢回了房间,简单的梳妆打扮了一下。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还是上了三楼。 那些衣服连吊牌都没拆,岑鸢随便选了一件,穿上。 是件针织长裙,米杏色的。 商滕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她认识,商滕的表弟,混不吝,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听商滕。 他妈妈管不住他,所以就把他扔给了商滕。 商滕把外套脱了,语气平静的叙述自己回来晚的原因:“路上有点堵车。” 也不在乎她到底相不相信。 岑鸢点了点头,把他刚脱下的外套接过来,和那些客人说:“先进去坐会吧,饭菜马上就好了。” 这还是许棉第一次见到岑鸢,她先前在美国留学,半个月前才回国。 今天得知赵新凯要去商滕家吃饭,所以她就死缠着赵新凯,要一起跟过来,就是想看看这个新嫂子长什么样。 商滕今天罕见的戴了眼镜。 银色细边的,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泛着细碎明亮的光,领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解开的,领口微敞,甚至看得见那半截锁骨,在灯光的覆盖下,匿在阴影中,越发深邃。 他面相冷,骨相也冷,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看她时的眼神,也是淡漠的。 岑鸢注意到商滕额上的伤了,她心疼的伸手去碰:“怎么弄的,疼不疼?” 商滕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声音冷淡:“前几天不小心追尾了,小伤,没事。” 被挡开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岑鸢收回视线,轻声说:“没事就好。” 她也习惯了他的疏离。 如同陌生人一般。 “我房里有药,待会给你拿过去。” 他只低嗯一声,然后就再无他话。 他们离的远,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所以许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两个人靠的这么近,她有点不舒服。 于是走过去,用自己隔开了他们。 她笑容热情的挽着岑鸢的胳膊:“岑鸢姐姐,我以前老听赵新凯他们提起你,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比照片里的还要好看。” 她看到的照片是岑鸢和商滕的结婚照。 她在留学群看到的。 二十六岁的商滕,华企唯一继承人,二十三岁那年就靠着百亿身家进了福布斯排行榜。 再加上长得帅,清冷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他在上层社会中,就是一块抢手的香饽饽。 那些名媛千金们都跟狼一样盯着他户口本上空缺的位置。 可一年前,他却不声不响的结婚了。 婚礼很低调,只邀请了亲戚和要好的朋友。 不像其他二代,动辄几亿几亿的砸。仿佛要昭告全天下,自己今天结婚一样。 不可否认的是,女孩子都吃这一套。 所以那些没吃到葡萄的人都在酸。 【看照片也不算什么特别惊艳的大美女,估计是“听话”吧,所以才能成功转正。】 【商家那么有钱,婚礼居然办的这么低调,明显就是对她不上心。】 【哟,我说这张照片上的人看着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江家遗落在民间的“还珠格格”啊。】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在底下追问,什么还珠格格。 八卦谁都爱听。 尤其是这些名门望族的八卦,写出来估计都有几百kb了。 【这个女的,原本是江家的大女儿。不过小的时候被医院抱错了,在偏僻小镇生活了十五年,然后才被接回来。不过也没什么用,亲生父母不怎么待见她,比起她,更疼爱那个从小长在身边的非亲生。她估计见江家没指望了,想再找一靠山,所以就勾搭上了商滕吧。】 所以在许棉看来,岑鸢就是仗着自己是江家亲生的,所以才轻而易举的抢走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 许棉觉得岑鸢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婊。 她虽然笑容很灿烂,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讽刺:“我原先还听说,商滕哥娶嫂子只是为了堵住那些长辈的嘴,现在看来,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们明明很恩爱啊。” 旁边赵新凯眼睛都快眨烂了,想让她闭嘴。 岑鸢听出了她话里的冷嘲热讽,神情有短暂的变化,不过很快就不动声色掩了去。 她轻声扯开话题:“你们先坐,我去看厨房好了没有。” 直到她进了厨房,赵新凯才攥着许棉的手:“你他妈傻逼吧,在嫂子面前说这种话?” 许棉被他捏疼了,踹了他两脚:“商滕哥都没说话,你急个屁啊!” 赵新凯看了旁边无动于衷的商滕,也是,他都不在意,他急个什么。 -- 饭菜很快就好了,佣人收拾好碗筷,把饭菜端出来。 饭桌上,他们聊的些话题岑鸢都插入不了。 商滕的朋友,岑鸢其实都不太认识。 有的顶多只是见过一两面。 商滕从不带她出去参加任何的酒会晚宴之类的,而这种,又必须得带着女伴。 岑鸢不知道他带的是谁,也没问过。 不是不在意,只是知道,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顿饭岑鸢全程吃的很安静,仿佛游离在他们之外一样。 吃完饭他们就离开了,走之前许棉还热络的和岑鸢打了个招呼:“岑鸢姐姐,别老憋在家里,偶尔也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嘛,你看商滕哥,就宁愿住酒店也不愿意待在家里。” 岑鸢看了商滕一眼。 原来他说的有应酬,回不来,都是借口。 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她还是自欺欺人的骗了自己。 毕竟有什么应酬,需要连续应酬半个月呢。 送走他们以后,商滕就去了书房。 最近有个大项目开工,所以他也跟着忙了起来。 岑鸢没有打扰他,拿上睡衣去洗澡。 许棉的话,她是在意的,很在意。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商滕娶她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喜欢。 只是为了堵住那些长辈的嘴,正好她又听话。 如果换了别人,老公半个月不回,肯定早就连番电话轰炸了。 但她不会。 岑鸢不是那种可以肆意质问别人的性子,她安静内敛,情绪起伏并不大。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和蜗牛遇到危险,把自己缩进壳里没区别。 洗澡的时候,她随便选了一部轻松点的电影,想要转换下心情。 放在浴池边上的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 她擦净了手上的水,过去拿手机。 是林斯年发过来的。 一张设计图稿,问她一个月能不能完成。 林斯年是她的老顾客,大三学生,学设计的。 发过来的这些设计图稿全是他自己设计画的。 岑鸢把图片放大,看了会细节,还好,不算复杂。 打板加上剪裁,五天就能搞定,再到缝制,半个月的时间就行。 【岑鸢:半个月就可以了。】 【林斯年:那行,我先付款,地点还是老地址,你做完了直接寄过来就行。】 【岑鸢:好。】 手机支付宝很快就提醒她,进账了一笔钱。 她也没点进去看,因为在浴室待了这么久,她已经开始感觉自己有点缺氧了。 穿好衣服从里面出去,正好碰到了在客厅里煮咖啡的何婶。 她冲她笑了笑:“小鸢,这是给少爷煮的咖啡,你待会上去的时候就顺便拿过去。” 岑鸢把吹风机放好,点了点头:“好的何婶。” 咖啡煮好以后,她端着上了二楼书房。 她敲了敲门,没立刻进去,直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她方才推门。 把咖啡杯放下,她看了眼商滕眼底的红血丝,想着这些日子他应该都是忙到这么晚。 于是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身体要紧。” 他抬眸看她,眼里有淡淡的笑,但也只浮于表面。 岑鸢不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哪怕已经来这儿快八年了,可她还是不太习惯。 豪门圈子里的人,笑不算笑,哭不算哭,这些情绪变化不能代表他们的感情。 就像现在,商滕明明是在笑,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感情。 清冷,淡欲。 他侧开身子,视线懒散的落在岑鸢身上,手指搭放在座椅扶手上,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几下。 岑鸢刚洗过澡,身上穿的是一件雾霾蓝的吊带睡裙,真丝的,很贴身材。 极细的肩带遮不住什么,头发随意的抓成丸子头,松松垮垮的扎在脑后,彻彻底底的露出那截白皙修长的天鹅颈。 胸前的皮肤白的打眼,若隐若现的沟渠往下延伸。 岑鸢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她的身材和她的脸一样美。 纤秾合度,腰如约素。 商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低沉出声:“坐过来。” 岑鸢沉默了会,还是听话的坐在他的大腿上。 面朝着他坐着,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甚至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商滕身上总有种教堂里才有的淡香,神秘,庄重,又禁欲。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指腹似有若无的摩擦着。 她的睡衣布料很薄,所以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薄茧划过肌肤的触感。 商滕健身,偶尔也举举铁,所以他的指腹处有薄茧。 那种触感太强烈了,腰又是她的敏感位置。 商滕是知道的。 岑鸢紧咬着唇,忍着。 商滕靠近她,声音低哑,像是被关在深渊里的恶魔,在蛊惑人间,酥的人心尖都是麻的。 他说:“帮我把眼镜摘了。” 而岑鸢,则是被蛊惑,不断沉沦的人类。 她抵抗不了这样的商滕,于是听话的把他的眼镜摘了,镜片后面的桃花眼没了遮挡,禁欲少了几分。 岑鸢分不清此刻商滕眼中的,是多情还是滥情。 他似勾了下唇间,动作太轻微,不好觉察。 而后缓慢的俯身,咬住她的耳垂,慢慢的舔舐含咬。 岑鸢听到他暗哑低沉的气音在她耳边轻问:“换香水了?” 岑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衬衣领口:“没......没喷香水。” “那怎么这么香。”他沉沉的问,然后舔了一下,“甜的。” 岑鸢没力气了,趴在他的肩膀上喘气。 商滕的手从后按着她的腰,声音低哑:“叫出来,别忍。” 第二章 岑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折腾到了多久,年轻人,精力似乎都很旺盛。 商滕素了半个多月,自然不知餍足。 外人看他,清心寡欲,谦逊沉稳。 但只有岑鸢知道,那些不过是他伪装的假象罢了。 他野心大,对权利的**,和生理方面的**,一点也不寡淡。 自大,又狂妄。 所有不好的词都能放在他身上。 所以岑鸢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完全和自己审美背道而驰的男人,她怎么会爱他爱的这么深。 她睁开眼,第一感觉就是酸软,全身都是软的,像是宿醉过一样。 忘了昨天是怎么洗的澡,也忘的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她穿上鞋子下楼洗漱,刚把饭菜端上来的何婶看到她了,神色担忧的问了句:“我昨天看你腰上红了一块,现在好些了没?” 岑鸢被她这话问的一怔,脸色微红。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块红色印记,不是磕伤,而是...... 但转念一想,哦,原来昨天是何婶给她洗的澡,换的衣服。 看来是她多想了。 也对,以商滕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亲手给别人做这种事。 岑鸢笑了笑:“没大碍,不疼了。” 何婶松了口气,去给她盛粥,今天的包子是雪菜鲜肉馅的:“馅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岑鸢接过一个,咬了一小口,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好吃。” 何婶笑道,拖出一张椅子坐下:“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雪菜鲜肉包,我小儿子以前每顿都能吃十个。” 岑鸢是个温吞细致的性子,不管做什么,都很慢,但却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到精益求精,井井有序。 吃东西也慢,她小口的咀嚼,直到嘴里的东西吃完后,方才再次开口:“小孩子正长身体,多吃点好,长得高。”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何婶自然也不例外,听到岑鸢的话,早乐的合不拢嘴了:“我啊,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就是希望他这身高别遗传了他爸,他爸才一米七,我也不奢求他像先生那样,修长高大,能长个一米七八我就谢天谢地了。” 商滕一米八/九。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那会,他还没有现在这个身高。 粗略刚过一米八吧,穿着黑白色的球衣,烈日底下晒着,皮肤都白的打眼。 十六七岁的少年,落拓不羁,周身都是少年感,自大轻狂在那个年龄段,似乎都是褒义词。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扯下额上运动发带的同时,往这边看了眼。 岑鸢猝不及防的和他对上视线。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在阳光下肆意挥洒汗水,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周围全是为他呐喊欢呼的迷妹。 而她,则躲在暗处,有些手足无措。 自卑让她陷入窘迫,只敢偷偷看他。 他的眉眼,太熟悉了,似曾相识。 人们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这辈子都会深陷囹圄。 的确。 她的年少时期,就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走不出来。 玄关处少了一双男士皮鞋,不用问,岑鸢就能猜想到,商滕早就走了。 何婶说:“四点的时候离开的,接了个电话洗完澡就急匆匆的走了。” 四点钟,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刚结束。 岑鸢没想过他走的这么早。 手里的包子似乎也没多少味道了,她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何婶,我今天有点事,可能会晚些回来,晚上不用做我的饭。” 何婶听到后,疑惑的问了句:“什么事啊?” 岑鸢迟疑了会:“家里叫我回去吃饭。” 然后何婶就没说话了。 在这儿待久了,有些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 譬如岑鸢小的时候被人抱错,在小镇长到十六岁,这场闹剧才被终止。 她也终于被江家的人去接了回来。 不过听说这十六年来,她的位置早就被替代了,江家那个抱错的女儿,嘴甜乖巧,把江父江母哄的是对她爱不释手,比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何婶有时候觉得岑鸢很可怜,明明是个温柔的性子,可她遭遇的人和事,却没一样是温柔的。 司机早就等在外面了,他是商滕专门给岑鸢配的,方便她出行。 刚上车,她就接到了刘因打来的电话。 她语气一般,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慈爱,反而处处透着尖酸刻薄:“这次又是一个人回来?” 岑鸢沉默了会,然后才点头:“嗯,商滕有点事。” 刘因皱着眉:“天大的事能让他在婚后一次也不来见见岳父岳母?” 岑鸢不说话了。 刘因骂她是个死人性子,嘴巴长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嫁了个豪门反倒成了傀儡,什么作用也起不到,就是个废物。 她是小三转正,没什么文化,所以教养也不好,说的话几乎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以前在养生会所当前台,后来勾搭上了江巨雄,也就是岑鸢的生父。 靠着自己的手段把正室搞下台。 然后他们结婚,生下岑鸢,后来岑鸢在医院被抱错,十六年后又被接回来。 但岑鸢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在一个夏夜会开夜来香的小镇定居,然后开一家裁缝铺子。 过上简简单单的生活。 刘因骂了她很久,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一定要把商滕带过来:“你爸爸的公司遇到点小麻烦,需要商滕出面摆平,你若是在中间搭好桥,我也有面子。” 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些。 岑鸢按了按眉心,有些倦意,昨天晚上她睡的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做噩梦。 梦醒了,又盯着天花板发呆。 身侧空无一人。 也习惯了。 她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小的时候睡觉得抱着娃娃才能睡着。 那个时候母亲总说,等她再大些,碰到能给他安全感的男人,结了婚,就可以抱着他睡觉了。 岑鸢想,原来男人只会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带来安全感。 哪怕结婚了也没用。 挂断电话以后,缓了一会,岑鸢方才拨通商滕的号码。 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似乎怕吵醒了谁一样,语气疏离,淡漠。 他问:“有事?” 岑鸢沉默了会,手下意识的攥紧衣角:“我妈让我今天回去吃饭,问你有没空。” 他那边很安静,没有半点多余的杂音,应该不是在应酬。 过了很久才传来开门声,缓慢的声响,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很小心。 然后他才开口,冷冰冰的拒了:“没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岑鸢本来就没抱太大的指望。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 她刚说完这句叮嘱的话,商滕那边突然传来小孩的嚎哭声:“商叔叔,商叔叔。” 商滕推门进去,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他温柔的哄:“怎么哭了,是肚子饿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直往他怀里钻:“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商叔叔不见了。” 他笑容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商叔叔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应该是太着急了,所以也忘了挂电话。 这种失误在以往,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 岑鸢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好像还从未见到过。 哪怕是年幼时,被他从那群不良少女手底下救出来,他也是副冷冰冰的表情。 岑鸢被接回寻城的那一年,并不受人待见。 生母刁难,江窈怕她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带头孤立她。 她就读的那所贵族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好几十万,更别提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加在一起,光是读一年,一百万就打水漂了。 里面的教学质量也都是顶级,各科老师全是各所名校重金挖来的。 能在这儿上学的,除了有钱,还得有权。 不然连名额都抢不上。 都是些富家小姐,公子哥儿的。 平时被家里宠的心高气傲,教养好,但不代表脾气也好。 岑鸢被人推搡到墙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穿了一条和别人一样的裙子。 她和那些一味追求骨感的女孩子不同,她瘦,但身上有肉。 穿上裙子,总有种纯欲的美感,再加上她的冷白皮,和那张初恋脸,哪怕素面朝天,也轻易的就把那个人的风头给抢去了。 那是岑鸢第一次被女孩子打耳光,耳鸣声太剧烈,她愣在那里,手脚被人死死按住。 衣服是江窈送给她的,说是见面礼,还让她一定要穿上。 岑鸢以为她在和自己表达友好,却不知道人家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往里跳呢。 那个时候还是太懦弱,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 而且,也没法还手。 如果不是正巧被打球回来的商滕碰到的话,岑鸢那张脸可能早就被划花了。 商滕不温柔,一点也不。 那个女生拿着指甲往岑鸢脸上划的时候,那颗篮球正好砸了过来。 力道很重,直接把她砸的倒了在地上。 她捂着脑袋,没有半点刚才的跋扈,被砸懵了。 似乎想骂人,可看到对方是商滕,她害怕的哭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上流圈子也分阶层,她可以随意欺负岑鸢。 同时,商滕也可以随意的欺负她。 商家不光处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而且还在无限制的将这座金字塔往上抬高。 她不敢得罪商滕,也得罪不起,他想弄死她,太简单了。 商滕语气冷,有些不耐烦,没有半点对女生该有的绅士风度:“哭你妈啊,还不快把球给老子拿过来!” 那个女生哆哆嗦嗦的拿着球过去,抖的厉害。 商滕接过球,面无表情的从岑鸢面前离开。 她看着他的脸,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在心里铺开。 自卑内向的人,总是很容易被一点小火种就点燃情感。 岑鸢也是。 那个时候的商滕,仿佛就是点燃她的火种。 --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手机进了一条新短信。 她的银行卡进账了一笔钱,商滕转给她的。 她也没数后面多到眼花的零到底有几位。 每次都这样,用钱来打发她。 岑鸢把手机锁屏,让司机到附近的万达停一下,她去买点东西。 司机点头,换了另一条路线。 岑鸢买了点名贵的补品和烟酒,用商滕转给她的那些钱。 车停在别墅楼下,佣人过来开门。 客厅门是开着的,从她这儿能看见,灯火通明,不时有笑声传来。 是温馨有爱的一家人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个外来者。 后加入的,都不会太受欢迎。 岑鸢进了客厅,把鞋子换了。 江巨雄看到她后,脸上的笑稍微收了点,但眉眼还是温和的:“来啦。” 岑鸢点头,把那些补品和烟酒放下。 不等她开口,刘因没看到她身后的人,脸色微变,然后笑着将她拉上二楼,说有些话要和她讲。 门一关,她的脸色就变了:“我不是让你把商滕带回来的吗?” 岑鸢轻声解释:“他有事,所以......” “他能有什么事,他是你老公,陪你回娘家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她很生气,但又害怕被客厅里的江巨雄听见,于是只能压低了声音冲她发脾气,“如果是窈窈,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没用,连自己的男人都拴不住!” 刘因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自结婚以后,商滕便没有陪她回过一次江家。 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流传开了,说商滕心中压根就没有这个老婆,还记挂着旧人呢。 他明知道这么做,会让她成为那些人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柄,但他表现的丝毫不在意。 岑鸢明白,他娶她,只是出于你情我愿的利用,没有感情。 自然不会在乎。 她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挺平静的:“那你可以去找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刘因看到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清冷模样就来气。 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是怎么养孩子的,养的这么木,勾引男人都不会。 “你爸最近身边狐狸精多的很,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是想等着我被扫地出门吗?” 她是小三上位,自然知道那些小三都有着怎样的手段。 她当年为了稳住自己的位置,甚至......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岑鸢,心里仅有的那点愧疚一闪而过。 岑鸢的语气很平静:“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办法帮到你。” “商滕是你老公,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岑鸢摇头,很有自知之明:“我们没有领证。” “没有领证那也......”刘因顿住,惊道,“什么,你们没有领证?!” 商滕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不断催婚的长辈,还有那些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的追求者。 办个婚礼就能起作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领证? 商滕不会做不划算的事。 他是个合格的商人,永远都有办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婚姻也能成为他放在天平架上的砝码。 他的人生中,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刘因似乎还没彻底消化完这个信息量,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岑鸢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江窈还在讲着自己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趣事,把江巨雄逗的大笑不止。 岑鸢走下楼,江窈见她身后没人,于是问了句:“妈呢?” 岑鸢轻声道:“还在房间里。” 江窈小声嘀咕了句:“那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喊妈下来吃饭。” 她俏皮,活泼,外向,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不像岑鸢,安静内敛,喜怒不形于色,闷木头一样。 哪怕江窈不是亲生的,但她还是深受这一大家子的疼爱。 岑鸢落座后没多久,江祁景从房间里出来。 他是岑鸢的弟弟,刘因生下岑鸢之后的第三年,江祁景出生了。 但他和岑鸢并不亲近。 应该说,这个家里的人,都和岑鸢不亲近。 只有礼貌的客气。 江祁景今年读大三,搞艺术的,在外面住,偶尔回家。 他和岑鸢长的很像,都是温柔的眉眼。 这点让江窈很不满意,仿佛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自己才是外来的。 为了巩固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也为了让岑鸢认清现状。 她故意给江祁景夹了他最爱吃的油麦菜:“多吃点,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我每次跟你抢,你都和我闹。” 她话里话外的,都是姐姐对弟弟的宠溺。 江祁景没说话,把佣人叫过来:“帮我把饭倒了,重新盛一碗。” 江窈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江祁景冷眼看她:“我不爱吃别人的口水,很脏。”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冷淡性子,但江窈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她眼睛一红,哭了,跑到她爸那儿撒娇:“爸,你看他!” 江巨雄无奈的看了眼江祁景:“好了,他到底是你姐姐。” 江祁景语气淡:“我怎么不知道我妈给我生了两个姐姐?” 江窈哭的更凶了:“爸......” 江巨雄最近被公司里的事折腾的够烦了,这会只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都不行。 顿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头。 旁边的刘因察觉到他的不悦了,出声呵斥江窈:“多大的人,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江窈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坐下。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知道点到为止,毕竟自己不是亲生的。 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心里还是有火,看到跟没事人一样安静吃饭的岑鸢,这股火烧的更旺了。 于是故意戳岑鸢的痛点:“岑鸢,你和商滕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他还一次都没来过家里啊,这工作再忙,也不至于一次这点时间都没有吧,更何况我前几天还在酒把碰到过他,身边好几个美女陪着呢。” 她说完以后,才故作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捂住嘴,“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有应酬。 岑鸢放下筷子,笑了笑:“我知道的,他工作上的应酬,推不开。” 江窈的确在酒吧遇见过几次商滕,不过他基本上都是和他那些朋友在聚。 美女作陪是她故意说出来膈应岑鸢的。 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她的话似乎也能证明她在撒谎。 谁工作应酬,会和朋友去酒吧? 呵,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压根就是名存实亡。 这点从商滕没有陪她回过一次娘家都能够看出来了。 江窈为她鸣不平:“什么应酬啊,还非得去酒吧谈。岑鸢,我看你就是太好骗了,商滕半个月不回家,这次回娘家也不陪你一起,我怎么感觉,他一点都不重视你啊。” 这话说到刘因的心窝子里去了,她心里还憋着火呢,筷子一甩:“没用的东西!” 江巨雄眉头皱着:“哪有你这么说孩子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自然会处理。” 江窈心里暗爽不已。 原先她还嫉妒岑鸢嫁进了商家,现在看来,她连个同妻都不如。 岑鸢没胃口了,放下筷子,去喝汤。 江窈不依不饶,还在讲:“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笑话你呢,连带着爸妈都跟着抬不起头。”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 直到开门声打破这可怕的僵局。 佣人恭敬的喊了声:“姑爷。” 第三章 直到开门声打破这可怕的僵局。 佣人恭敬的喊了声:“姑爷。” 男人喉间低嗯,淡淡应下。 熟悉的声音,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下,客厅门从外面打开,佣人贴心的接过男人臂弯的外套。 他里面穿了件白衬衣和黑色马甲。 整齐板正的西装三件套。 领扣系到顶,领带是岑鸢给他买的那条。 男人肩宽腿长,不输模特的身材,完全将这套高定西装给撑起来了。 他气场足,不说话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明明年龄不大,却莫名的让人有种敬畏感。 禁欲,矜贵,与生俱来一般。 他的到来似乎正好打了江窈的脸。 刘因没想到他居然会过来,瞬间换了副嘴脸,殷勤的迎上去:“外面风大,没冻着吧?” 商滕礼貌的笑了笑:“没有。” 他善于应付这种局面,笑容也仅仅只能算上礼貌,相比刘因的热切,他表现的实在冷淡。 但这也阻止不了刘因那颗热脸贴冷屁股的心。 商滕动作自然的走到岑鸢身旁的空位,把椅子拖出来,落座。 岑鸢给他盛了一碗汤:“不是说有事吗?” 商滕慢条斯理的解开袖扣,将袖口往上卷了一截,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腕:“处理完了。” 岑鸢点头,把盛了汤的碗放在他面前。 刚要开口,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的抓痕上,迟疑了会,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看着他们这老夫老妻的氛围,刘因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好在商滕并不厌恶岑鸢,有没有爱都无所谓。 这种豪门联姻,本来就和爱情扯不到关系。 江窈嫉妒的都快把筷子掰折了。 她从小就认识商滕,就算是嫁人,也应该是她嫁啊。 谁知道让一个在穷乡僻壤长大的野丫头抢了先。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商滕,可他们却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巨雄表现的倒挺淡定平常,以长辈的口吻关心他:“你爸身体还好吗?” 商滕点头:“病情稳定,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 商滕他爸前些年中风,一直都在医院里住着。 江巨雄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人只要上了年纪,总是会出现各种大病小病的。好在啊,没什么遗传病,后代倒不至于跟着一块遭殃。” 听到这话,刘因脸上有些许的不自然。 她匆忙转移话题,直接跳跃到了江巨雄生意上遇到的那点难关。 项目都要开工了,审核却批不下来,若是一直这么耗着,亏损只会更多。 刘因脸色为难的看着商滕:“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小公司,经不住这种亏损的,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你看你能不能......帮你叔叔这个忙?” 江巨雄压根就没想过要后辈来帮自己这个忙,一来,是不想自己的女儿被夫家瞧不起,本来就已经是高攀嫁过去的,若是再找他们帮忙,岂不是间接的承认了,他们一家就是图商家的权势财富? 二来,则是拉不下这个脸,再怎么说,商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还得找这个小孩帮自己的忙。 商滕倒也没迟疑,淡淡的应下了:“我明天让人去打个电话。” 刘因松了口气,笑道:“我们鸢鸢可真是找了个好老公啊。” 岑鸢握着筷子的手,逐渐收紧。 那顿饭吃的并不愉快,刘因全程在拍商滕的马屁。 什么她家鸢鸢高攀了他,承蒙他还这么宠她,真是岑鸢三生修来的福气。 商滕只是礼貌的笑笑,并没有做太大的回应。 但岑鸢能看的出来,他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非常默契的靠着车窗坐着,中间留了个不算窄的空位。 仿佛是一条将他们分开的银河一般。 也象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商滕应该很累,上车以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出门的那一刻,他就把领带扯开了,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商滕很会伪装自己,他在外面,向来不会流露半分真情。 可能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使然。 岑鸢和他道歉:“我妈今天说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 黑色隔板将前后分隔开,就好像是,她和商滕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 他没说话。 岑鸢不知道他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只是懒得回答。 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耐心可言。 车外的灯光映照进来,他的侧脸像是被画笔勾勒出了轮廓,深邃,精致,如雕刻一般。 岑鸢看着这样的商滕,心脏漏跳了几拍。 商滕长的好看,她一直都知道的。 读书那会,他就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校草。 他样样全能,学习厉害,运动厉害,甚至连打架也厉害。 可以说是,学一门,精一门。 哪怕是全校女生的暗恋对象,但也没人敢和他告白。 有的时候,越是优秀的人,被追的几率就越小。 人人都害怕,觉得自己高攀不上。 没人敢亵渎天神,觉得他就应该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蝼蚁。 把他拉下凡尘的,才是罪人。 岑鸢仿佛就成了这个罪人。 她们能接受自己得不到,但不能接受,别人得到他。 这是一件很奇怪,但又合理的事情。 车内太安静了,安静到岑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商滕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氛围。 很俏皮灵动的卡通版铃声,这种花里胡哨,又幼稚的东西,不像是商滕的风格。 他的手机铃声以往都是最简单的,手机自带的那种。 所以岑鸢猜想,铃声应该不是他换的,而是在他的纵容宠溺下,被另外一个人换掉的。 岑鸢看到他的脸色变了,从刚才的冷淡漠然,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许多。 他按下接通,将手机放在耳边,柔声问了一句:“又做噩梦了吗?” 是哄小孩的语气。 原来他也会关心别人有没有做噩梦啊。 岑鸢移开视线,看着车窗外。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微垂眼睫,温柔笑意在眼底铺开:“好,叔叔现在就过去看你。” 挂断电话后,他让司机在前面路口的蛋糕店停一下。 下车前他看了眼岑鸢,淡声问她:“你今天还有事吗?” 岑鸢摇头:“没有。” 其实是有的,她昨天接的那个单子,今天得开始打版了。 商滕点点头:“那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命令。 岑鸢想也没想,说:“好。” 他在路口的蛋糕店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包装很精致好看。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磕碰坏了。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他熟络的输了密码。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儿歌,恰好就是商滕刚才的手机铃声。 一个看上去不到两岁的小女孩正站在沙发上,跟着电视里的卡通小人一起跳舞。 看到商滕了,她兴奋的从沙发上跳下来,还差点摔倒。 商滕过去抱她,语气宠溺:“小心点。”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则提着那块蛋糕。 小女孩搂着他的脖子,撅着嘴生气:“叔叔坏,说好十分钟就到的,刚才我问周阿姨了,都超了三分钟。” 商滕无奈认错:“路上有点堵车,是叔叔的错。” 他把蛋糕递给她,“看在叔叔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上,原谅叔叔吧。” 小女孩傲娇的双手叉腰,头一抬:“哼。” 哼完以后,她又神情扭捏的蹭到商滕身边:“叔叔的手好点了没有?”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还在自责。 昨天喂她吃药,她嫌苦,不肯吃。商滕哄她的时候,她把他给抓伤了。 商滕摇头笑笑,安慰她:“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她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到了岑鸢。 是陌生的阿姨。 她乖巧有礼貌的喊她:“漂亮阿姨晚上好。” 岑鸢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下,和她打招呼:“你好呀。” 她脸一红,害羞了,趴在商滕的肩膀上,悄悄和他讲:“叔叔,漂亮阿姨好美啊,你娶她做老婆吧。” 她眼中的悄悄话,其实所有人都能听到。 商滕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已经是我的老婆了。”譬如这样的话,他没说。 小姑娘袜子掉了一只,岑鸢走过去,替她穿上:“袜子要穿好呀,不然会感冒的。” 漂亮阿姨好温柔。 陈甜甜紧抿着唇,脸更红了,脑袋埋在商滕的怀里不肯出来。 羞的。 岑鸢喜欢小孩子。 她觉得小孩子是最真实的,开心了笑,难过了哭,在他们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会变的简单。 像天使一样,纯真,而又干净。 岑鸢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商滕。 原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轻轻的往下弯。 以往的他都是冷笑,淡笑,或是似笑非笑。 只是浮于表面的,看不出几分真心。 可现在的他,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和高兴。 因为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慢点吃。”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却宠溺,抽了张纸巾替陈甜甜擦嘴角,“奶油都弄到脸上了。” 她不满的撅着嘴,撒娇道:“周周阿姨说,小孩子吃东西弄到嘴巴上,都是大人的错。” 商滕点头认错:“是是是,是叔叔的错。” 岑鸢像个外来者一样,沉默的坐在一旁。 商滕的眼里心里,全部都是面前这个小女孩。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其实她也爱吃甜食,最喜欢的,也是草莓蛋糕。 但商滕不知道。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知道。 岑鸢看着他唇边的笑,有些愣怔。 上弯的嘴角,以及眼里漾着的光。 他的睫毛很长,不算太翘,头顶的灯光落下来,阴影铺洒在眼底。 笑起来时,有卧蚕。 察觉到心里的酸涩之意,岑鸢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居然在吃一个两岁小女孩的醋。 真是丢脸。 那块蛋糕没吃完,因为陈甜甜吃到一半就睡着了,趴在商滕的肩膀上。 他怕弄醒她,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等她睡熟了才将她抱回房间。 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照顾她的阿姨:“刚刚看到她身上起了红点,可能是被蚊虫咬的,你记得帮她把衣服熏一熏。” 阿姨点头:“好的。” 出了别墅,商滕没立刻上车,而是先去接了个电话。 大概十分钟,他就回来了,看着岑鸢,语气平静:“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岑鸢安静的等着。 商滕不会和她商量任何事,他要说的事,一定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的。 和她说,也不是为了寻求她的同意,而是通知一下她。 她要做的,只是安静听着。 商滕说:“领养手续要五年后才能办,但在这之前我会先把甜甜接回来。” 原来是这件事。 岑鸢点头:“需要我做什么吗?” 见她这么好说话,商滕倒稍微松了口气。 他的确不需要寻求岑鸢的同意,但如果把甜甜领养回家,岑鸢就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了。 她的态度还是至关重要的。 商滕怕岑鸢对她不好。 “什么也不需要做,照顾她的阿姨也会一起过去。” 岑鸢再次点头。 没开口。 商滕看着无动于衷的她,沉默了会,低声询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但...... “你认识甜甜的父母?” 商滕微不可察的抬了下眼,动作很轻。 但这个情绪变化她还是捕捉到了。 安静持续了很久,商滕低沉出声:“她母亲是我朋友。” 只说了母亲,没说父亲。 岑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只轻嗯了一声,没再问。 懂得把握那个度,从不越界,这也是商滕为什么和她结婚的原因。 第四章 商滕哪怕是在家,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房。 他很自律,把自己的时间规划的很好。 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工作和私生活区分的很开。 至于岑鸢,则在他的作息表之外。 不管是工作,还是私生活,她都不在他的规划范围。 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最近可能是因为公司事情有点多,所以他睡的也比平时要晚。 何婶每天晚上都会给他煮一杯咖啡。 商滕只喝手磨的,不加糖,不加奶。 岑鸢有时候闻到那股味道了,都会觉得嘴巴发苦。 她喝不惯咖啡,太苦了。 岑鸢觉得,人生都已经过的那么苦了,就没必要在食物方面再去为难自己。 三楼旁边有个空房间,是她专门腾出来做自己的工作室的。 她把版纸铺开,画粉笔沿着打版尺画出轮廓来。 这件衣服并不复杂,打版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灯有点暗了,她调节了下灯光的亮度,然后专注的把每一条线画好。 完成好这一切后,她又开始用色卡一一比对合适的布料。 腰上的部分需要用到麂皮,但最近布料市场这个颜色的麂皮比较少,得提前过去预定才行。 门外有人敲门,是何婶的声音:“小鸢,你在里面吗?” “在的。”她轻声应道,放下色卡起身,过去把门打开。 “怎么了?” 何婶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先生让你过去一趟,估计是有什么事找你。” 岑鸢愣了会。 商滕工作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打扰。 这种主动叫她过去的,还是头一回。 岑鸢点头应声:“我把东西收拾好就过去。” 何婶走后,岑鸢重新折返回房间里,把东西一一整理好,然后才下楼。 书房门是虚掩的,但岑鸢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 商滕没说话,眼镜摘了,放在一旁,脸上略显倦怠,眼底有血丝。 岑鸢走过去:“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商滕抬眸看她一眼,微侧转椅,让她坐到他的腿上。 书房里的灯光很亮,他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衣,隐约可见小臂的肌肉线条。 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走了,甚至连领扣都解了两颗,微敞着。 商滕在家里不爱打领带,可能是觉得在外面被伪装束缚的久了,所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他,散漫,随性,又带了几分诱惑。 和平时禁欲矜贵的他不太一样。 岑鸢听话的坐了过去。 商滕的手环住她的腰,下巴顺势埋在颈窝处。 动作自然。 姿势太过亲昵,岑鸢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的起伏。 岑鸢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 商滕这个人,总是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 但这样活着,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累。 岑鸢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庆幸,毕竟商滕只在她面前露出过最真实的一面。 听到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岑鸢不太敢动,怕吵醒他。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岑鸢半边身子因为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而逐渐失去知觉。 快彻底麻掉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商滕的手机。 岑鸢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身后的男人已经醒了,他睁开眼,从她柔软的颈窝处离开。 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嗯?” 刚醒的声意带着质感的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低沉而又有磁性。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语气冷漠的应了一声:“自己看着办,不用事事都通报我。” 电话挂断后,他直起上身,“我睡了多久?” 岑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一个小时了。” 他喉间低嗯。 岑鸢沉默片刻,心疼的问他:“最近工作很累吗?” “有点。”放在她腰上的手缓慢往上,他靠过来。 耳垂处温热湿润的触感,和那股淡淡的檀香一起袭来。 男人开口时,气音低沉,询问她的意见,“今天晚上可以自己动吗” 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岑鸢还是听话的去做了。 灯没关,她面朝着商滕坐着。 她不太喜欢后入的姿势,因为没有安全感。 他抱着她,低低的喘着气,胸腔处的起伏比平时要剧烈一些。 岑鸢还是第一次,看到商滕露出这副沉沦的表情。 以往都是关着灯的。 男人脖颈处的筋脉因为忍耐而凸起,淡青色的。 随着他每一次的喘息,筋脉轻微的跳动。 岑鸢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他打篮球的时候。 他撩起衣角擦汗。 岑鸢坐在第一排,她提前五个小时过来占的座。 从她那个角度,正好看的很清楚。 他精壮结实的腹肌,以及剧烈的运动后,人鱼线上的青筋。 和现在的,很像。 岑鸢第一次那么大胆,她吻了上去。 吻在他脖颈处的青筋上。 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商滕突然抱紧了她。 被折腾到后半夜的岑鸢终于明白了自食其果的含义。 -- 那个晚上,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景象过于真实了些,她一时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她光着脚跑出去,白裙子被雨水打湿,脚踩在水坑上,是凉的。 她却像察觉不到一样。 她在找人。 可是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明明把能找的地方全部找过了,还是找不到。 雨越下越大,她就站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受了寒的皮肤惨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血色。 有人抱起了她,心疼的把自己的鞋脱了,给她穿上。 他说:“鸢鸢乖,快回家,当心感冒。” 语气温柔,又熟悉。 不等她低头看清那张脸,然后岑鸢就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 睡裙被冷汗浸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抬手碰了碰脸颊,湿的。 全是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像一条濒死的鱼被搁浅在岸上。 她捂住脸,无力感传遍全身。 床头柜上的时间,时针指向的,是五。 才五点半,岑鸢却被噩梦吓的没了睡意。 身上全是冷汗,睡衣肯定是没办法再穿了。 她干脆把睡衣脱了,准备去浴室洗澡。 身上不着寸缕,只穿了一条内裤。 粉色的。 浴室只在离她房间不过一条走廊的距离,而且还是在她自己家里,更别说这个点大家都在睡觉。 所以岑鸢也没多想,就这么光着出去了。 才把门推开,走了两步,她就顿住了。 晨光熹微,穿戴整齐的男人坐在餐桌旁,拿了份报纸在看,手边是一份煎蛋和吐司。 听到动静,他平静抬眸,往上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遮挡的美妙胴/体就这么落进他的眼中。 他神色淡漠,无动于衷的移开视线,咬了口吐司,垂眸继续看着手里的晨报。 岑鸢突然想起赵嫣然说的那句话。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昨天还让他流连忘返,不知餍足的身体,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甚至还不如他手中的晨报来的魅力大。 从岑鸢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眼角那粒褐色的泪痣,因为距离而显得不太明显。 岑鸢的手搭放在栏杆上,看了他很久很久。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梦里要找的那个人,可他又不是他。 洗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几处淤青。 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许是昨天夜晚商滕太用力了吧。 岑鸢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洗完澡后,从浴室出来,商滕已经走了,桌上多出了一份早餐。 和商滕刚才吃的那份是一样的。 何婶这个点还没起,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岑鸢坐下,咬了一口吐司。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商滕烤的吐司这么好吃。 她原先还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岑鸢发现自己对商滕的偏见有点深。 先入为主了。 -- 岑鸢吃完早点后,就坐车去了布行。 人有点多,而且还得一家一家的比对。 稍微有一点色差都不行。 岑鸢跑了二十多家,从七点到中午十二点,脚踝都走肿了。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回去的路上,赵嫣然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和她那个餐饮富二代未婚夫吵架了,正在气头上。 “我之前就告诉过他,我对花粉过敏,他还送我花,到头来还嫌我不知好歹,什么东西!” 岑鸢轻声安抚她:“他应该不是有意的,可能就是忘了你对花粉过敏。” 说到这里,赵嫣然更气了:“他把花送给我的时候,我一边打喷嚏一边让他拿远点,他怪我不给他面子,非要我伸手去接。我说我过敏,他说周围人都看着呢,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我?我当时真的气笑了,没甩他两耳光都是我教养好。” 听到她的话,岑鸢沉默片刻,没办法安慰,也安慰不了。 她让司机先把东西拿回去,放到家里。 然后她自己打车去了赵嫣然说的那个饭店。 她刚过去,赵嫣然东西都吃了两盘了。 她化悲愤为食欲,一个劲的猛塞。 岑鸢把她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拿走:“你肠胃不好,这种油腻的要少吃点。” 一听到岑鸢这个温温柔柔的声音,赵嫣然顿时委屈难过的想哭。 她刚刚一直忍着,可这会半点都忍不住了。 委屈的起身,要岑鸢抱:“小鸢,他就是个王八蛋!” 岑鸢抱着她,左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小孩一样:“嗯,他是王八蛋,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赵嫣然点头:“我明天就去找我爸,让他给我退婚。” 岑鸢无奈的笑了笑,让服务员上了一份清肠胃的汤。 赵嫣然一生气,就爱吃这种油腻没营养的食物。 赵嫣然提前订好了私人影院,从餐厅离开后,就开车过去了。 她说:“自从你结了婚,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这次怎么说都得让你陪我看一场电影。” 岑鸢看着她脸上的喜怒哀乐,突然很羡慕她。 明明是相同的年纪,可赵嫣然却可以活的恣意烂漫。 这是她不敢奢求的事。 她的笑容温柔,声音也温柔:“好,都依你。” 赵嫣然如果不是在开车,这会早就扑到岑鸢的怀里了。 商滕那个狗东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到这么好的老婆。 偏偏他还不懂珍惜。 赵嫣然犹豫的握紧方向盘,看了眼岑鸢。 不太清楚她知不知道那件事。 若是不知道的话...... 赵嫣然收回思绪。 算了,反正人已经去世了,她何必再讲出来,徒增岑鸢的烦恼呢。 片子是赵嫣然选的,一部很冷门的老片子。 剧情也很狗血老套。 整体看下来不知所云。 赵嫣然吐槽道:“难怪不火。” 影院内比较暖和,一出去就冷了。 这几天有台风,夜里风大。 岑鸢把外套穿上,赵嫣然送她回家。 “商滕应该没欺负你吧?” 赵嫣然的车很乱,东西都乱堆乱放,储物柜也是。 每次都是岑鸢替她收拾,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偶尔会说她几句,让她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 但也不常说。 赵嫣然的美在于她不被条条框框所束缚,岑鸢不希望看到她也变成自己这样。 不是每一块璞玉,都得被雕刻成各种形状的。 车停在大门口,岑鸢邀请她进去坐坐。 赵嫣然急忙摆手,似乎害怕见到商滕。 岑鸢也不勉强,只叮嘱她:“路上开车小心点,到了和我发条消息。” 赵嫣然乖巧点头:“知道啦,我的小仙女。” 岑鸢笑了笑。 对岑鸢来说,赵嫣然就像是她灰色世界里的一抹彩色。 她羡慕她,也喜欢她。 赵嫣然是她想像中,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但这辈子应该是不可能了。 人生不同,所走的路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 她走的路,和她想像中的,从一开始就是完全相反。 这种背道而驰让她永远都没机会去做自己。 何婶过来开门的时候,手忙脚乱的,身上还有牛肉面的汤汁。 蓝色围裙上,那一块污渍很显眼。 岑鸢问她:“怎么回事?” 何婶叹了口气:“面汤洒了,沙发和地毯上面全部都是,正在收拾呢。” 岑鸢疑惑的进去,佣人正忙着卷走被弄脏的地毯,沙发坐垫也需要拆卸,重新去清洗。 商滕正抱着陈甜甜,在给她擦手,轻声训斥:“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陈甜甜抿着唇,点头,知错了:“嗯。” 许是听到动静,商滕抬眸,往玄关看了一眼。 岑鸢站在那里。 商滕语气平静,说:“照顾她的阿姨生病了,这几天住在医院,所以我就提前把她接了回来。” 岑鸢没反应,视线落在角落旁的布匹上。 她买回来的时候封存的很好,就是因为怕被弄脏。 可这会,外面那层保护膜不知道被谁撕掉了。 上面洒满了牛肉汤。 她辛苦了一早上抢来的麂皮,毁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商滕不轻不重的解释了一句:“碗太重,甜甜没拿稳,所以面汤不小心洒了。” 岑鸢听到他的话,只觉得有些刺耳。 他说的太风轻云淡。 岑鸢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更何况犯错的还是一个两岁的小孩子。 她只是觉得,商滕不该这样。 哪怕稍微表达出一点点歉意,她都会好受一些。 可他没有。 他仍旧平静,仍旧清冷,仍旧高高在上。 用他那双薄情的桃花眼,睥睨看她。 不光眼睛生的薄情,他这个人本身就薄情。 天神就该好好待在天上,把他拉下来的人,都有罪。 是啊,住在天上的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把他带到凡尘的人,活该被冷漠烫伤。 从小出生在勾心斗角的豪门,又在杀人不见血的生意场打拼了这么多年,商滕那双眼睛清明的很。 他自然看出了岑鸢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很多时候,她一闪而过的情绪他都能敏锐的捕捉到。 但他不说,也不会过问。 他很忙,所以没必要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花费时间。 第五章 商滕把纸巾放下,平静开口:“你的亏损我会双倍赔偿给你。” 岑鸢看着他用这张脸,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突然很想笑。 是谁说的,委屈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她没有想去怪罪任何一个人,但他不能总是一味的用钱去解决事情。 可能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捞女了吧。 因为他有钱,所以自己才会和他结婚。 也对。 如果岑鸢在他心目中不是一个捞女形象的话,他是不可能和她结婚的。 毕竟他看中的,就是岑鸢的弱势。 对他来说,图钱的人,更容易甩开。 岑鸢没说话,上了搂。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开灯。 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岑鸢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黑夜的。 可能是小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她很怕黑,睡觉也不敢关灯。 后来有人告诉她,黑暗是最安全的,它在用自己的颜色保护你。 他说的话,岑鸢都信。 所以后来,她只要难过了,都会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大概半个小时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岑鸢没动。 低声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我进去了?” 商滕给了几分钟的时间,依旧没有等到回答,于是他把房门打开。 岑鸢坐在床上,那几分钟的时间足够让她擦干眼泪了。 但哭了这么久,眼睛早就肿了。 商滕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柔软的床榻稍微陷进去了些。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偏低沉的质感。 赵嫣然虽然对他印象不好,但每次商滕给岑鸢打电话,赵嫣然都会让她开扩音。 她总说,商滕的声音是好听到让人耳朵怀孕的程度。 以前岑鸢觉得她说话太夸张了,可现在,她觉得她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商滕放缓了语气,与平时的淡漠不同,这次是有了些许感情在里面的。 可能是天神终于肯怜悯凡人,施舍些同情吧。 “我把甜甜放在客厅里,让何婶带她玩,我在书房工作,等我听到动静下楼的时候,面汤就已经洒了。”他贴心的把纸抽拿过来,给她擦眼泪,“小孩子贪玩,我已经批评过她了。东西我明天会让人去买,你别担心。” 岑鸢抬眸看他。 他第一次,对她这么有耐心。 语气低柔,像是在哄她。 岑鸢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刚要道谢,商滕又说:“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对甜甜有偏见,你以后就是她妈妈了,应该对她多些包容。” 哦,原来是怕她因为这件事对她不好,所以才这么急着解释。 岑鸢点头:“我知道,我没怪她。” 商滕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这样最好。” -- 他唯一一次先向她低头,居然是因为担心她会为难陈甜甜。 岑鸢觉得有点讽刺。 他们是分房睡的,岑鸢很少去商滕的房间,商滕也几乎不来她的卧室。 这次应该算结婚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过来吧。 就连做那种事,都是在书房里,偶尔商滕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带她去阳台。 巨大的落地窗,屋子里没开灯,从外面往里看,是看不见什么的。 但她可以听见远处的车鸣声,那种紧张,让她恐惧。 往往也只有在那种时候,她才会不顾一切的抱紧他。 仿佛脚下是万丈深渊一般,她只要松开手,就会掉下去。 商滕能带给她安全感。 很奇怪,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就不会做噩梦。 可商滕从来没有那个耐心去陪她。 那天晚上,工作第一的商滕罕见的放下了工作,在客厅里陪陈甜甜玩。 她买的粉色指甲油,说要给他做美甲。 一向沉稳的商滕也任由她胡闹,无限纵容她。 岑鸢下楼倒水,准备吃完药了睡觉。 她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好像有些贫血。 身上那些淤青又多了几处,不明显,在她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甚至有种怪异的美感。 这几天她和商滕没有床笫之欢,那几处淤青不可能是商滕弄的。 岑鸢想着,过几天还是去趟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下了楼,何婶知道她的习惯,热水已经给她倒好了,透明的玻璃杯,正冒着热气。 她走过去,试了下水温,还有点烫。 便站在旁边等了会,想等水再凉些。 客厅里传来小孩的笑声:“叔叔的手好看,比周阿姨的长,也比周阿姨的白。” 商滕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气宠溺:“甜甜的最好看。” 他那双薄情的桃花眼里,此时罕见的多了些情绪。 仿佛隔着面前那张有些熟悉的脸,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岑鸢收回视线,不顾热水还烫着,仓促喝下,服完药。 这样的商滕,没办法多看。 仿佛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对她没有感情。 那天晚上,周悠然给岑鸢打了个电话。 周悠然是在她的养母,也是江窈的亲生母亲。 江窈舍不得放弃寻城优渥的名媛生活,不肯认自己偏僻小镇里的穷酸母亲。 周悠然虽然伤心,却也没伤心多久。 她心里还是向着岑鸢的。 “我刚打完零工回来,想着还早,你应该没睡,就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周悠然的声音,岑鸢郁堵的心情似乎好受了许多。 她把窗帘拉开,看着窗外的景色。 霓虹灯光,繁华夺目。 “我不是让你多注意休息的吗,怎么还忙到这么晚,是钱不够用了吗?” 听到电话里女人担忧的语气,周悠然笑了笑:“够用的,是我自己闲不住,再加上雇主今天人手不够,我就多帮了会,所以才回来晚了。” 闻言,岑鸢才稍微松了口气:“你身体还好吧,头还经常疼吗?” “不疼了,已经很久没有疼过了。倒是你,在那边生活的怎么样,习不习惯?” 岑鸢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怕她担心:“习惯的,他们都对我很好,就是食物吃不太惯,这边都吃辣,我一吃就容易胃疼。” 周悠然听到这话忙说:“那可不行,你吃不了太辣的,等过几天我给你寄点香肠过去,我前些日子自己灌好后晒的。你平时饿了就切一点,拿去炒饭,香的很。” 岑鸢笑笑,语气轻松:“好。” 周悠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感叹一句:“最近啊,我老在想,你这也不小了,镇上的娇娇你还记得吧,小的时候老来家里找你玩。她前些天二胎都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岑鸢脸上的笑意顿住。 周悠然不知道她结婚了,她没说。 可能连她自己都明白,这段婚姻名存实亡。 商滕对她没感情,和她结婚纯粹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没有感情的婚姻,是走不长久的。 比起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岑鸢这样的,似乎更加合适。 性子寡淡,好拿捏。 商滕不需要靠婚姻来成全他的事业。 岑鸢还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忘了是谁的婚宴,岑鸢被刘因带过去,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背长裙,天鹅颈修长,一字肩骨感。 冷白皮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加了柔光滤镜一样。 她的美太直接了,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的那种。 几分温婉,几分妩媚。 男人都爱这种,又纯又欲的。 过来搭讪的人很多。 岑鸢不太喜欢这种氛围和场合,但是又找不到借口离开。 她无助的把眼神移向刘因,可她早就和那些阔太太们聊开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她。 这次的婚宴,被邀请的都是上流人士。 有钱人还是有自己的逼格的,身段高,眼界也高,自然不会做出那种市井流氓才会做出的事。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视线不加掩饰的流连在岑鸢的雪白的肩颈上,压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这里多闷啊,没意思,一起去楼下喝一杯?” 岑鸢握紧了手里的酒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离我远点吗?” 她的声线细柔,不论是什么语气,听上去都是温柔的。 男人都喜欢这种类型,他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靠的更近:“怎么,玩欲擒故纵啊?还挺有情趣,我喜欢。” 他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发。 不过没有得逞,因为他的手腕别人抓住了。 距离太近,所以岑鸢能很清楚的看见,握住他的手腕的那只手,骨节处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色。 黑曜石的袖扣在灯光的映照下隐隐反着光。 商滕把他的手撇开,语气淡漠:“精虫上脑了?” 他手劲大,男人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被掰折了,刚要开口骂人,见到来人是商滕,又怂了。 商滕他得罪不起,于是只能自认倒霉,吃下这个哑巴亏。 灰溜溜的离开。 岑鸢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商滕,有阵子没见到他了。 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法国留学。 最近才回国,听说是被紧急召回来的。 他爸中风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家族企业得有人接手。 听说他一回国,那些未婚的,家里有女儿的,都把眼神放在了他身上。 岑鸢看着他,突然感觉挪不动脚。 他的变化很大,少年感褪去,周身都是毕露的锋芒,他身上有股杀伐果断的狠劲,但平时总是不动声色藏着。 出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豪门,他自然也非善类。 岑鸢还记得,他离开的那年才十**岁吧,个头也没现在这么高。 以前他只比她高一个头,可现在,她恰恰才到他肩膀。 看他时,得仰着头。 她的视线从他熨烫妥帖的衬衣领口移到线条凌厉的下颚,以及弧度性感的喉结。 最后才缓慢的看着他那张脸。 四年没见,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皮肤仍旧和读书那会一样白皙,但是却没有一点奶油质感。 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让他多了些成年男性的内敛与禁欲。 岑鸢盯着他眼角下方的那粒熟悉的褐色泪痣发呆。 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商滕自然看出了她的走神,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会拒绝别人?” 他的声音将岑鸢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愣了一下:“什么?” “什么时候说要,什么时候说不要。”他抬眸,问她,“不会?” 岑鸢没说话。 她有些慌乱的垂下眼。 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 那个时候的岑鸢,二十二岁,软弱,自卑,随波逐流。 那次之后的再次见面,就已经到了两个人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那天江家的所有人都在,商滕拿出的他给的聘礼。 江巨雄没有竞拍到的那块江北地皮,以及名下子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岑鸢等同于,被卖掉了一样。 她没有拒绝,也没办法拒绝。 明知道商滕娶她,无关爱情。 但看着他那张脸,她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可能是命吧,岑鸢也认了。 后面的人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 新婚当天就开始分房睡,丈夫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回家了也几乎无交流,工作累了,会把她叫去书房,解解乏。 并且每次都得戴套。 岑鸢一开始以为的是,他暂时不想要孩子。 后来才慢慢明白,他只是觉得,有孩子以后,想要彻底甩掉她,估计会有些棘手。 能避免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在他看来,岑鸢只是一个可以随手甩掉的麻烦。 无足轻重。 第六章 第二天岑鸢起床的时候,那匹布料就送到了家里。 商滕说过的事,向来都会做到。 而且的确是双倍,两匹。 用不到这么多的。 岑鸢抬不动,于是拜托何婶帮忙,一起弄到了工作室。 那几天她都待在家里,先是做了一件样衣,寄给林斯年。 等他满意以后然后才做成衣。 粗略算下来,正好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刘因前几天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对商滕多花费点心思:“男人都是得宠的,你得迎合他的喜好,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就变成什么样,可别带着一种我漂亮,他离了我就不行的这种心思,现在漂亮的人多了去了,花点钱就能整出一张来,整容医院现在都快成流水线了,更别说是商滕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一个个的都不要脸,明知道人家是有妇之夫了,还厚着脸皮往上凑。” 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这么上位的。 岑鸢没说话,安静的听着。 刘因说完这个,又开始叹气:“祁景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也不爱回家了,电话都没一通,我前几天骗他说我生病了,让他回来看看,他也不理。” 江祁景不是孤僻的性子,他话少纯粹是因为他懒得讲。 脾气一般,算不上好。 岑鸢看到手机里的收件地址,寻大。 和江祁景一个学校。 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就不邮寄了,直接送过去吧。 顺便去看看他。 岑鸢其实和江祁景也不算亲近,刚到寻城的时候,他才读初中,是个混不吝。 江巨雄把岑鸢带到他面前,让他喊姐,他也不喊。 书包一扔,走了。 江巨雄骂了他一声兔崽子。 然后安慰岑鸢:“他就是被你妈宠坏了,那个兔崽子对谁都这样,没有不喜欢你。” 岑鸢点头。 但除了那次,江祁景也没给过岑鸢太多的好脸色。 她在的地方,他肯定不会多待。 哪怕是吃饭,也会速战速决,两口吃完。 明明是血管里流着相同血液的亲姐弟,但岑鸢却觉得,他对江窈,比对她要好。 这些她都能想通,毕竟他们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是有感情在的。 而自己,则是后加入的那个。 -- 上次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好像比之前瘦了点。 他是搞艺术的,经常动辄就是在工作室里忙一整天,废寝忘食的那种。 平时肯定也没有好好吃饭。 于是岑鸢去菜市场,买了点新鲜的蔬菜和鱼肉。 她厨艺很好。 小的时候,周悠然身体不行,经常卧榻在床,家里都是她在做饭。 -- 她做的都是江祁景喜欢的。 把东西打包装好,没要司机,她自己开车过去的。 一辆白色的大众。 她花了二十万买的代步车。 在停满了各种限量版豪车超跑的地库,显得有格格不入。 仿佛是无意间闯入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和岑鸢一样。 车是她用自己赚的钱买的。 她的生意还算可以,因为手工精细,所以有不少的客户找她订制。 岑鸢做的最多的其实是旗袍,价格也更贵一些。 --- 车开到寻大后,她给林斯年发了一条短信。 说她今天正好有事要来寻大一趟,所以把东西直接给他带过来了。 她坐在车内,等了一小会,手机才有消息进来。 【林斯年:刚刚在上课,不好意思。】 【林斯年:您现在在哪?我过去。】 岑鸢看了眼外面的路标。 【岑鸢:在北门这边。】 【林斯年:好。】 岑鸢把手机锁屏,开了车门下去。 台风走了,天气又开始热了起来。 岑鸢之前一直是和林斯年在网上联系的。 所以彼此都没有见过。 她怕林斯年认不出自己来,于是告诉他,自己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黑色小脚裤。 很大众的打扮,学校里一抓一大把。 北门那平时人还挺多的,林斯年刚准备让岑鸢多加点描述,好认些的那种。 还不等他开始打字,就被路边那道纤细柔软的身影给吸引了注意力。 长发披散着,肉眼可见的柔软发质。 的确和她形容的一样,白色短t,黑色小脚裤,很普通的打扮。 t恤下摆扎进裤腰里,细腰盈盈一握。 她的双腿笔直细长,骨肉匀亭,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 哪怕是最简单的穿着,在她身上,都足够将她身材的线条完美勾勒出来。 气质清雅温婉。 林斯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人。 之前和她聊到衣服的细节时,偶尔也会多说些其他的话题。 岑鸢给他的感觉就是,沉静。 她总是很有耐心,不管多麻烦的细节,她都会耐心的去修改。 所以在林斯年看来,她应该是那种,和他妈妈很像的人。 吃斋念佛,思想迂腐。 可现在看到真人了,他突然觉得,很奇怪。 心脏跳动的频率很奇怪。 岑鸢一眼就看到了林斯年,虽然不认识,但她也能够确定,他就是那个人。 再次把车门打开,她拿出装好衣服的纸袋走过去,轻声问了一句:“林斯年?” 林斯年被她喊到名字,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看长相,他的年纪应该和江祁景是相仿的。 岑鸢笑了笑:“怎么,害羞了吗?” 声音温柔,像四月的风,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急不躁的那种。 不会有任何不适,反而很舒服。 林斯年被她打趣的脸更红了:“那......那个......” 见他在称呼上卡了壳,岑鸢善解人意的提醒他:“你和我弟弟同岁,和他一样叫我姐姐就行。” 事实上,江祁景从未叫过她姐姐。 所以她想听。 想听别人这么叫她。 林斯年红着脸,乖巧的叫了一声姐姐。 岑鸢垂眸,低低的笑了会。 然后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林斯年接过纸袋,把衣服拿出来,大致的看了一遍。 很完美。 “没有......没有需要改地方,很好。”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怎样都是可爱的。 岑鸢有点想笑,但怕笑了,他只会更紧张,于是转移话题,问他:“你知道艺术系在哪吗?” 林斯年点头:“知道的,不过我们学校地形有点复杂,嘴上说不太好理解。” “那可以麻烦你带我过去一下吗?”她笑容温柔,“姐姐请你吃饭。” 当然可以! 林斯年按捺住剧烈跳动的心脏,给她带路。 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不能太好的掩饰自己的内心。 紧张到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好在岑鸢并没有注意到。 路上偶然提起,她要找的人叫江祁景。 林斯年愣住:“你找江祁景?” 岑鸢看到他的反应,问他:“你认识他?” 林斯年点头:“他是我室友。” 他犹豫了会,不太确定的开口,“不过你们......” 看穿了他的疑惑,岑鸢笑笑:“他是我弟弟。” 林斯年略微皱眉,又松展开,总之情绪复杂的很,他嘀咕了句:“难怪。” 岑鸢有些不解:“难怪什么?” 林斯年连忙摇头,生硬的转移话题:“你们是亲姐弟吗?怎么不同姓啊。” 岑鸢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也没戳破,只是温和的笑笑:“因为我和他不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 林斯年恍然大悟:“这样啊。” 没有问的更深。 江祁景是学雕塑的,平时这个点一般都在教室里。 林斯年直接带她过去。 里面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深色的工作服,正神情专注的给那堆泥巴雕刻形状。 风把窗帘吹开,阳光洒在他身上。 看上去不像平日里那般没温度。 艺术家似乎都自带忧郁气质,江祁景也是。 见他专注到来了人都不知道,林斯年轻咳了一声,伸手在门上敲了敲:“不饿吗?” “不饿。” 他语气淡,没有停下手上的活。 林斯年说:“你姐来了。” 捕捉到他话里的那个称呼,江祁景的手顿住,他回头看了眼。 岑鸢手里提着保温桶,站在那里,脸上笑容温柔。 江祁景眼神躲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把沾满泥的工作服脱了:“你来干嘛。” 语气疏离生硬。 岑鸢走过去,把东西放在桌上,打开。 “妈说你这几天瘦了,肯定没有好好吃饭,正好我今天有点事要来你们学校,就顺便给你做了点你爱吃的。” 江祁景在旁边洗手,冷冰冰的拒绝:“不需要。” 林斯年眉头微皱,压低声音:“你他妈和你姐摆什么臭屁脸。” 江祁景故意甩了下手,上面的水溅到林斯年身上了。 他面无表情:“关你屁事。” 操。 岑鸢并没有受到影响,脸上笑容仍旧温柔。 她嘱咐江祁景:“还是要按时吃饭,不然对胃不好,汤是我炖了六个小时的骨头汤,记得喝完。” 想了想,她又说,“喝不完也没关系,硬撑对胃也不好。” “行了。”江祁景打断她,“说完了吗?” 岑鸢点头,不烦他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推开门出去。 她走了以后,江祁景眼神落在门外,没说话。 一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某个拐角处,他才收回视线。 林斯年说:“你他妈也太不是人了吧,你姐那么远过来看你,给你送饭,你就这个态度?” 他冷冷的答:“她不是我姐。” 林斯年愣住:“什么?” 江祁景去拿筷子:“我不想她当我姐。” 当他姐有什么好的,连自己人生都没办法做主。 他们明知道,姓商的都是些什么人,亲儿子都可能随意遗弃的。 却还把岑鸢往里推,只是为了他们眼中的利益。 第七章 从寻大离开后,岑鸢没想到她这么快又遇到林斯年了。 赵嫣然和她那个未婚夫分手了,因为抓到他劈腿的现场。 她也没太难过,本身就是没多少感情的联姻。 分手了也好,分手了就解脱了。 她最近认识了一个大学生,正处在暧昧期。 她给岑鸢打电话,让她过来陪自己:“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结果他部门的同学都在,还有好几个女生,我一个人在这好尴尬的。” 岑鸢最近打算用她攒的钱去开一家工作室。 这几天正忙着看商铺,接到赵嫣然的电话时,她刚从外面回来。 她把高跟鞋脱了:“你一个人吗?” 赵嫣然呜呜呜的撒娇:“对啊,其余的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而且他们聊的话题还都是他们部门里的,我根本插不了嘴。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妹子居然长的比我好看!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不管我!” 岑鸢无奈失笑,恐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小鸢鸢最好了,你就过来陪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好尴尬的。” 何婶见她回来了,走过来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岑鸢应完赵嫣然的话后,又和何婶说:“不用了,我今天出去吃。” -- 她换了双平底鞋,按照赵嫣然给她的地址开车过去。 是一家酒吧。 她之前去过一次,陪商滕去的。 那次也是岑鸢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 都是寻城有头有脸的公子哥。 有几个岑鸢有印象,是熟面孔。 读书那会就经常和他玩在一块。 他们在那打牌,岑鸢则坐在商滕身旁,安静的看着。 除了她,还有一个女生也在,是商滕朋友的老婆。 岑鸢听到赵新凯喊她宋枳姐。 她一直管着她老公,不许他喝酒。 他也听她的话,连酒杯都没碰过。 赵新凯打趣道:“我要是结婚,我肯定不娶宋枳姐这样的,连酒都不让喝。言舟哥,你和商滕哥都是已婚男人,怎么这待遇就相差这么多呢。” 江言舟笑容宠溺:“我就愿意被我老婆管着。” 岑鸢看着面前妇唱夫随的有爱场景,突然很羡慕。 他们结婚是因为爱,所以她可以仗着他对她的疼爱肆无忌惮。 但岑鸢不行。 她要做的,只是在必要的场合,安静的坐在商滕身边而已。 顶着商滕老婆这个称呼,替他挡掉那些想要过来搭讪的莺莺燕燕。 的士停在酒吧门口,岑鸢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她付了现金后,和司机道谢,然后开门下车。 赵嫣然坐在那,跟块望夫石一样看着门口,捕捉到岑鸢的身影时,那双黯淡的眼睛才再次恢复明亮。 她站起身朝她招手:“这儿呢!” 岑鸢走过去。 赵嫣然跟来了靠山一样,瞬间底气足的很,挽着岑鸢的胳膊:“和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岑鸢。” 她今天的打扮很普通,但穿在她身上,似乎就一点也不普通了。 用赵嫣然的话说就是,这张脸,这身材,披个麻袋都好看。 果然,那群大学生的视线钉在她身上,挪不开了。 人群中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岑鸢姐?” 林斯年站起身,脸上笑容灿烂:“我们还挺有缘。” 他的笑有少年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岑鸢也笑:“真巧。” 赵嫣然疑惑:“你们认识啊?” 岑鸢点头:“他就是那个经常照顾我生意的客户。” 赵嫣然来这儿有一会了,观察他也观察了挺久,在学校估计是受欢迎的校草。 在场的妹妹们视线都在他身上,中途还来了个好几个搭讪的。 见岑鸢居然和他认识,赵嫣然松了口气。 宝贝真是太争气了! 这下跟着岑鸢沾光的她肯定不至于再次沦落为被人忽视的边缘人了! 果然,见岑鸢在赵嫣然身旁坐下,林斯年也主动把位置换了。 就换到岑鸢的身旁坐着。 估计是怕岑鸢见着会不自在。 “今天是我们部门聚餐,他们人都很好的,你不用太拘束。” 岑鸢笑着点头:“嗯。” 可能是岑鸢长了一张弱柳扶风的脸,一看就喝不了酒,林斯年贴心的让酒保上了杯果汁。 旁边有人打趣,调侃他:“想不到林斯年居然还是个姐控。” 林斯年红着脸,和岑鸢解释说:“你不用理他们,他们平时就很不正经。” 岑鸢端着玻璃杯,低低的笑:“很可爱啊。” 她并不是一个严肃的人,对这些小朋友们,也格外宽容。 可能是自己没有过的,所以才会羡慕。 他们的纯真可爱,在岑鸢看来,是难得可贵的。 林斯年脸更红了。 怕被发现,他低下头,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洋酒过喉,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勾兑用的烈酒。 烈酒度数高,也更上头。 林斯年一阵反胃,想吐。 岑鸢看到他的反常,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摆了摆手:“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嘴上说着没事的人,连站起身都得靠撑着墙。 他走路不稳,几次都差点摔倒。 赵嫣然看着他走的方向:“这可不是去洗手间的路啊。” 岑鸢放心不下,拿了瓶水和纸巾:“我去看看。” 林斯年站在路边找厕所,眉头皱着,嘴里嘀嘀咕咕:“这厕所怎么还露天了呢。” 岑鸢走过去,扶着他:“不是厕所,厕所在里面。” 林斯年听到她的声音了,抬眸往上看,盛满醉意的眼睛亮了:“姐姐。” 岑鸢有点无奈,把水递给他:“先把水喝了,会好受些。” 林斯年听话的点头,接过水瓶,大口大口的灌。 喝了一半,就撑着路边的树吐了。 岑鸢不常喝酒,也没喝醉过,但她知道喝醉酒有多难受。 商滕偶尔应酬也会喝多,那个时候她会给他煮醒酒汤。 他醉的神志不清了,就会抱着她。 什么话也不说,但岑鸢能感受到他的难过。 岑鸢知道,他是把自己认错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斯年吐到胃里没东西吐了,在那里干呕。 岑鸢走过去,动作温柔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想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一点。 红灯亮了,司机把车停在路口。 商滕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并不着急。 轻抬眼睫时,余光瞥到了窗外的景象。 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喝醉的男男女女很常见。 商滕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收回,视线却定格在某一处,顿住了。 女人穿了件白色针织开衫,周身气质温婉,与这里的背景实在是格格不入。 她动作轻慢的拍打着身侧男人的后背,似乎在说些什么,温柔的眉眼带着关心。 商滕的手下意识的按在无名指的婚戒上,轻轻转动着。 视线仍旧落在车窗外。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的老婆,动作亲昵的伺候别的男人。 深邃的眼沉了些,也不知是这路边的灯光太暗,还是车内没开灯。 绿灯早就亮了,车却没怎么动。 他收回视线,阴冷出声:“怎么回事?” 这冷冰冰的语调,让司机后背也跟着一凉。 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几下:“前面堵车,过不去。” 商滕没再说话,面无表情的把车帘扯下来。 -- 岑鸢是十二点到的家。 赵嫣然也喝醉了,她开车把她送回去的。 刚到家她就吐了。 岑鸢给她煮了醒酒汤,又替她把地给拖了,确定她睡着以后才离开。 所以就折腾的晚了点。 她回到家,商滕也在。 罕见的,他没有去书房,而是在客厅看书。 法语原版,岑鸢也看不懂。 看到她了,商滕眼神落在她空荡荡的左手上。 眼眸微沉,他漫不经心的把书合上,起身上楼。 刚要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今天不是有应酬吗,喝酒了没有,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这些话,他没给她机会说。 岑鸢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 岑鸢最后还是煮了醒酒汤,让何婶端上去的。 客厅里有淡淡的烟酒气。 商滕应该喝了点。 岑鸢怕他就这么睡了,明天早上头会痛。 何婶怎么端上去的,又原样端下来。 碗里的醒酒汤一滴没动。 岑鸢沉默了会,垂下眼睫。 何婶安慰她多别想:“先生最近心情不太好,应该是为了甜甜那事,你别太往心里去。” 岑鸢愣住:“甜甜怎么了?” 何婶叹了口气:“最近老哭,说想妈妈。” 甜甜才两岁,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再加上突然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岑鸢心疼的抿了抿唇。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把早餐做了。 还专门给甜甜做了一份儿童餐。 她做了小馄饨和煎蛋,还在上面用海苔碎和火腿片画了一个笑脸。 小孩子都不爱吃饭,多做些花样,总是好哄一些。 商滕从楼上下来,身上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衣,没系领带。 他神情淡漠,一丝不苟,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 看来昨天那点酒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 男人看到岑鸢了,眉骨轻抬,神情仍旧是冷漠的。 他没说话,单手挽着袖扣,下了楼。 岑鸢把早餐端出来:“我给你做了可颂和全麦三明治,加了你最爱吃的沙拉酱。” 商滕穿上外套,慢条斯理的系上扣子:“我不饿。” 语气冷。 岑鸢脸上的笑容因为他的冷漠而略微停滞,她微抿了唇,递给他一瓶加热过的牛奶:“那就喝点牛奶吧,你肠胃不好,不吃早餐的话,会难受的。” 商滕没接,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直接无视了她。 他把门打开,出门之前,他冷声提醒了一句:“我从来不吃沙拉酱。” 岑鸢一愣,有些无措的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她也习惯了商滕的冷漠。 好在,是习惯了。 并不会像刚开始那样难过。 岑鸢之前一直以为,商滕之所以对她这么冷漠,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冷漠的人。 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那个时候的她还可以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后来看到他把所有温柔都和耐心全部给陈甜甜的时候,岑鸢突然有些释怀。 对啊,自欺欺人总是不太好的。 他有温柔的一面,但从来不是给她。 偏爱也是。 岑鸢突然想起她最常听起的那段流言,关于商滕的绯闻。 那是岑鸢转校过来的第二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 听说她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把脚扭伤了,在家里休养了半年,最近才复学。 她长的很美,学芭蕾的女孩子,气质似乎都是温婉的。 岑鸢也是,她从小学芭蕾,学了很多年,十三岁那年因为交不起学费就没去了。 自从她伤好后复学,回到学校。 面对无数女生追求都无动于衷的商滕,心甘情愿的每天接送她上下学。 少年的眼神总是无时无刻跟随着她。 就连去看他比赛,也不需要像岑鸢那样,提前五个小时去占位置。 因为商滕早就给她留了第一排,离他最近的座位。 光明正大的偏爱,总是引人嫉妒的。 但郎才女貌,似乎是顺应自然规律。 她们能接受商滕和陈默北在一起,但不能接受商滕和岑鸢在一起。 既然是选替代品,为什么不能选自己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岑鸢成了众矢之的。 她们说,岑鸢不过是陈默北去世后,商滕忘不掉她,所以找的一个替代品。 替身而已。 这些岑鸢都知道。 她也从未去计较争论过什么。 周阿姨抱着洗漱好的陈甜甜出来,小家伙还没太清醒,肉乎乎的小手正拼命的揉眼睛。 脸上尚且带着惺忪睡意。 岑鸢笑了笑,柔声开口:“我做好了早餐,甜甜要一起吃吗?” 刚来到新的居住环境,又看见了漂亮阿姨,陈甜甜有点害羞,扭头埋到周阿姨的怀里。 好半天,她才重新将脑袋转过来,怯生生的伸手,想让岑鸢抱。 周阿姨看到这一幕了,轻笑道:“甜甜除了商先生,还是头回这么亲近别人。” 岑鸢也笑,摘了围裙过去抱她:“阿姨给你做了小馄饨。” 似乎怕她不爱吃馄饨,她又贴心的问了一遍:“喜欢吃馄饨吗?” 她在她怀里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喜欢的。” 漂亮阿姨身上好香,又软,陈甜甜被她抱着就不想走了。 甚至连吃饭也要她喂。 小孩子觉多,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岑鸢拿了绢帕给她擦嘴,动作温柔,似怕惊醒了她。 家里这位夫人看上去弱柳扶风的,跟林黛玉似的。周阿姨怕她抱太久了,累着,于是说:“我来吧。” 岑鸢却只是笑笑:“没事,我抱得动。” 周阿姨见她这么说,也笑:“我看您和商先生都这么喜欢孩子,倒不如趁着年轻生一个。” 她这话一说出口,岑鸢稍微顿了顿。 她当然想做一个母亲,但商滕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在他看来,有了孩子,想甩开她就会很难。 更何况,现在有了陈甜甜,他的顾虑肯定也会更多。 担心岑鸢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对她不好。 他太不了解她了。 他所顾虑担心的那些事情,她一件也做不出来。 周阿姨看着熟睡中的陈甜甜,叹了口气:“甜甜命也苦,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在她十个月的时候,产后抑郁跳楼了,那么小,就成了孤儿,好在有商先生一直陪着她。” 岑鸢在厨房倒水,两个杯子。 听到周阿姨的话,她晃了下神,水洒出来。 产后抑郁。 听人说,陈默北也是产后抑郁走的。 第八章 她放下水壶,拿了纸巾,把桌上的水渍擦干净,然后拿着盛了热水的玻璃杯出去。 一杯放在周阿姨面前,一杯自己拿着。 岑鸢其实早就猜想过她的母亲是谁。 都姓陈,又能让商滕视如己出般疼爱,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岑鸢其实羡慕过陈默北。 商滕一直都是耀眼的,他是天上星,海中月。 也是能够冻伤人的冰。 高中那会儿,全校女生疯狂迷恋他。 矜贵清冷如他,却把所有偏爱全部给了另外一个人。 在岑鸢因为自卑心作祟,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看他的时候。 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出现在她夺冠的舞台上,笑容温柔的把花送给她。 那一幕,熟悉又刺眼。 他们太般配了,般配到,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 天造地设的一对。 岑鸢是台下的观众,耳边响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 周阿姨抱着陈甜甜回了房,岑鸢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商滕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居然愿意养陈默北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到底是怎样深的感情,才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 医院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才稍微回了回神。 昨天约好了医生,今天要过去检查。 最近这几天,她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淤青。 虽然对她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总归检查一下才能彻底心安。 简单的收拾了下,她出发去医院。 因为提前就挂好了号,所以并没有等太久。 医生询问她的症状。 岑鸢说:“就是最近这几天,身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几处淤青,有的时候随便磕碰一下都会。” 医生拿着笔,在她的病例本上写下症状,然后说:“我看看的你淤青是什么样的。” 岑鸢把裤腿和袖子卷了起来。 医生仔细的看了看,眉头皱起来了:“你这不是淤青,是皮下淤血。” 岑鸢不解:“皮下淤血?” 医生沉思了一会,脸色稍微有些凝重:“这样,你先去做个检查。” 他把单子打出来,和病历本一起递给她:“缴完费以后直接去四楼就可以。” 岑鸢接过单子,和他道了谢。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但看医生的表情,似乎不容乐观。 医生最后安慰她:“只是猜测。” 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她还是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是健康的。 从医院离开后,岑鸢给赵嫣然打了个电话,正好今天有时间,她想去附近逛逛。 赵嫣然最近追男人的进展可以,因为和岑鸢是好朋友的这层关系,林斯年甚至主动帮她牵起了红线。 接到岑鸢的电话后,她开车过来。 闲聊中提起林斯年,赵嫣然对他可谓是赞不绝口:“你说现在的小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热心上道,最近他们部门有什么聚餐,他也会叫我出来,多亏了他,我现在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岑鸢无奈的笑笑:“那挺好的。” -- 从西餐厅出来,特助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引火上身。 老板今天心情好像不怎么好,刚刚应酬的时候话也特别少,全程都是对方在说,他模样几分冷漠,几分漫不经心。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低气压。 特助跟在商滕身边也算有些年头了,男人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高门大户养出来的,教养都好,但脾气就另说了。 他心冷,利益至上,有着上位者的狠厉。 那些商户哭干了眼泪也没办法博取他的一丁点儿同情。 面前这位也一样,原本和丰钧谈好了合同,却为了点蝇头小利又和其他公司勾搭上了。 企图从中赚个差价。 他错就错在觉得商滕年轻,好欺瞒。 商滕很快就察觉到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让法务部把律师函寄给了他。 合同上写明了,违约金十倍。 足够把他赔得个倾家荡产的地步了。 所以今天,那人是特地来求情的。 无论他说的多可怜,哭的多惨,商滕始终无动于衷。 特助在一旁看了都觉得,果然那些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上流圈子里也分阶级,商滕属于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级别。 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忌惮姓商的。 除了他们的权势财富,社会地位,再有的,是他们足够心狠。 特助不敢出声,安静的坐在一旁。 那人看见商滕垂眸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想到他英年早婚,家中有位娇妻,于是试图从这中间找突破口。 “早就听说商先生和夫人恩爱,贵夫人一心向善,前些年甚至还拍卖了自己的珠宝项链资助山区贫困学生,商先生,您能不能看在您夫人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 商滕眼色一冷,平静的抬眸睨他。 足够让他感到胆寒心颤了。 他哆嗦着手。 面前男人气场太足,哪怕一言不发,依旧足够震慑到他了。 仿佛是被戳中了某种禁忌。 商滕这下是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起身离开了。 特助叹了口气,想去安慰那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毕竟违法合约的那个人,的确是他。 哪怕商滕的做法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但合乎情理。 生意场,本就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做慈善。 特助把账结了,要了发/票,方便回公司报销。 然后急忙跟过去。 老板腿长,他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 走到某个男装店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 岑鸢挑了件外套,最近开始变天了,所以她想给商滕买些秋装。 服务员询问了她身高体重以后,去给她换码数。 赵嫣然皱眉:“你该不会是给商滕那个狗东西买的吧?他都那么对你了,还直接领养个不知道来路的小女孩回家,你还在关心他会不会冻着?” 岑鸢笑了笑,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要看见他那张脸,不论他做了什么,我好像都气不起来。” 赵嫣然恨铁不成钢:“你这颜控也控的太过分了点。” 岑鸢也不否认,又选了几套。 这儿视野开阔,声音也听的清楚。 特助敏锐的捕捉到“商滕”“狗东西”这样的字眼,心都悬在嗓子眼上了。 这个商滕应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商滕吧? 他小心翼翼的去观察自家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老板有没有生气,却发现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至少不像刚才那么阴云密布了。 他低沉出声:“小刘。” 特助吓的肝儿一颤:“商总。” “让法务部把起诉书撤了吧。” 特助一愣:“啊?” 商滕冷冷看他:“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特助急忙摇头:“不用不用。” 老板这心情怎么似乎......突然变好了? 怎么挨骂都这么开心。 岑鸢一共选了好几套,结账的时候刷的是她自己的卡。 赵嫣然说她傻,商滕给她的卡她居然不用。 好不容易嫁一回豪门,没捞到爱情,总得捞到点钱吧。 岑鸢却只是笑:“自己的钱用的总是踏实一些。” 服务员把衣服用纸袋装好,双手递交给她:“欢迎下次光临。” 岑鸢接过后同她道谢:“谢谢。” 买完商滕的衣服后,她又去了三楼的童装区。 给陈甜甜也选了几套。 赵嫣然说她帮别人养孩子还挺用心。 但她也知道,岑鸢就是这样的性子。 有那么一种人,本身就是付出型人格,这些和幼年时的经历,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赵嫣然和岑鸢是高中同学,她刚转校过来的那会,沉默话少,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学习。 她太安静了,以至于哪怕那张脸长的再美,依旧容易被人遗忘。 赵嫣然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在她去球场,看商滕打比赛的那天。 只要是商滕出现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被围观,那次的比赛也是。 岑鸢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远处看。 她手上拿着自己亲手煮的茶,专门过凉了。 运动结束后,补充盐分和水分。 喝这个最好。 给商滕送水的女生那么多,唯独只有她,是自己用心,花时间去煮的。 也是那次,赵嫣然注意到了她。 温婉娴静,穿着校服,站在那里。 是个不输陈默北的美人儿。 但她太内向,没有其他女生追求爱情的胆量,最多只是在他快散场的时候,把茶杯悄悄放在他的休息椅上。 她不知道的是,她用心煮的茶,每一次的归属,都是球场旁的垃圾桶。 无一例外。 赵嫣然和陈默北是朋友,算不上多好,但因为家境相当,长辈之间有生意上的合作,所以她们也成为了维系这一关系的枢纽。 商滕的每一场比赛,陈默北都会到场。 她也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孩子,会把商滕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 水,毛巾,甚至干净的球服。 当赵嫣然问起她为什么还要带一件干净的球服时,她笑了笑:“因为商滕讨厌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 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商滕,陈默北无所不知。 做为熟悉他们每一个人的人,所以赵嫣然才会替岑鸢不值。 她不比陈默北差,可是凭什么,她只能成为她的替代品。 不被人珍惜。 -- 回到家后,陈甜甜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旁边是商滕。 他应该刚回来,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浅灰色的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两截,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腕。 此时正给她剥石榴,他的手很好看,白皙细长,骨节分明,石榴皮在他手下层层拨开。 陈甜甜手上拿着一个奶酪棒在啃,偶尔学着动画片里主角唱歌。 商滕温柔的笑笑,替她把嘴边沾上的奶酪擦干净:“慢点吃,小心噎着。” 陈甜甜看到岑鸢了,眼睛一亮,喊她:“漂亮阿姨。” 声音和她的名字一样,都是甜的。 何婶看到她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去,全部接了过来:“买的什么。” 岑鸢说:“最近天气转凉了,所以给商滕和甜甜买了点秋装。” 何婶笑道:“还是你贴心,看来这家里啊,就是得有个女主人操持着。” 何婶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提过去,让商滕试试,看合不合身。 商滕语气淡:“放着吧。” 何婶一愣,下意识的看了岑鸢一眼。 怕她被商滕这个冷漠的态度伤到。 好在,后者的情绪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可能是习惯了吧。 陈甜甜说要她抱,岑鸢便笑着坐过去,抱她。 陈甜甜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妈妈。” 离的近,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奶味。 岑鸢愣了愣。 陈甜甜又小声告诉她:“是商叔叔让我这么喊你的,他说我喊了你,后天就带我去游乐园玩。” 岑鸢看了眼旁边的商滕,他低头剥着石榴,脸上没什么表情。 岑鸢收回视线,继续去逗她:“那以后都这么叫,好不好?” 既然商滕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收养她,她也没有反对的权利。 好在,自己也很喜欢甜甜。 陈甜甜脸一红,埋在她胸口不肯回答。 羞的。 商滕终于稍微有了点动静,他略微侧眸,安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指腹若有似无的在食指关节上轻轻摩挲。 眼睫轻抬。 那天晚上,陈甜甜非要和岑鸢和商滕一块睡。 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亲人,她依赖这种感觉。 岑鸢温顺的笑笑,同意了:“好。” 陈甜甜又用期待的眼神去看商滕。 结婚这么久,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岑鸢不想为难他,刚要开口,商滕却点头同意了。 于是岑鸢便悟了。 对于陈甜甜的任何请求,他都会同意。 那天晚上,他们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家三口。 陈甜甜不肯睡觉,让商滕给她讲睡前故事。 商滕便专门去找了一本书,讲给她听。 往日低沉质感的嗓音,此时刻意放轻,讲着那些幼稚无厘头的童话故事。 现在的他,是从前没有的温柔。 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叠。 连声音也像。 岑鸢僵愣了好一会,眼睛一热,手攥着睡衣裙摆。 她怕被看出来,于是起身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商滕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房门处。 陈甜甜悄悄告诉商滕:“刚刚漂亮阿姨一直看着商叔叔,后来还哭了。” 商滕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开口:“忘记我和你说的话了?” 陈甜甜乖巧改口:“爸爸。” 他低笑着说:“乖。” 把她哄睡下以后,商滕从房间里出来。 岑鸢坐在客厅里发呆,双眼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滕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平静出声:“听甜甜说,你刚刚哭了?” 岑鸢的眼角还有点红,她急忙伸手去擦,想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于是只能点头承认:“想到一点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是什么事。 他没问。 可能并不在意。 他手腕上的抓伤淡了点,但是还没彻底消掉。 骨节分明的左手随意搭放在身侧,似有若无的点了几下。 岑鸢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有动作。 过了会,他淡声开口:“下个月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吧。” 第九章 岑鸢一愣,拿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水洒出来。 她没问商滕为什么突然想要领证。 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陈甜甜的领养手续,需要用到这个。 她点点头,说:“好。” 那个晚上,很安静。 陈甜甜睡在他们中间,像是一条界限明显的线,把她和商滕隔开。 岑鸢上半夜睡的很好,下半夜又开始做噩梦了。 至于梦到的是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模糊中感觉到有一双手,把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岑鸢睁开眼,肩上搭放着商滕的左手。 他还在熟睡中,那只手却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像是小的时候,她妈妈哄她睡觉一样。 岑鸢垂下眼睫,顿了顿,身子下意识的往他那边靠了靠。 这种感觉奇怪又陌生。 -- 因为那几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导致商滕答应带陈甜甜去游乐园的事情暂时泡汤。 陈甜甜人精似的双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的大雨,学着周阿姨平时的样子,叹了口气:“老天爷不长眼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岑鸢被她逗笑。 周阿姨红着脸过去抱她:“你这孩子,怎么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陈甜甜龇牙笑着,非要自己下来走。 因为穿着纸尿裤,所以走路不是很稳,她跌跌撞撞的朝岑鸢的方向走去。 喊她妈妈。 岑鸢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这个新身份,她正在织毛衣,害怕手里的织针扎伤陈甜甜,于是放远了些,然后才伸手抱她:“怎么了?” 陈甜甜窝在她怀里,乖乖巧巧的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今天会回来吗?” 自从陈甜甜接回家以后,商滕便不像之前那样,一个多月才回来一次,把酒店当家,家当酒店。 不过最近这几天他的工作好像真的有点忙,每天回来都在深夜。 那个时候陈甜甜已经睡下了。 所以在她眼中,商滕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岑鸢柔声说:“等爸爸忙完这几天了,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陈甜甜点头,再次躺回岑鸢的怀里。 天晴的那天,商滕专门空了一天的时间出来,带陈甜甜去游乐园。 岑鸢接到医院的电话,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让她过去一趟。 顿了顿,医生又说:“我看你资料上写的是已婚,最好让你丈夫也陪你一块过来。” 岑鸢沉默了一会:“他工作很忙,可能来不了。” “妻子都生病了,再忙他都不能空出点时间来吗?” 岑鸢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商滕心中,她和陈甜甜的分量自然没得比。 而且,她甚至都不够资格,在商滕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她一直不开口,医生大概也能猜到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 现在这些小年轻啊,把婚姻当儿戏,没有感情的婚也结。 虽然医生让她最后在家属的陪同下过来,可岑鸢最后还是一个人去的。 医生看到她了,眼睛往她身后看,空无一人。 但也没多说其他的,等岑鸢落座以后,他才口问道:“你家里之前有过遗传病史吗?” 看到医生凝重的脸色,岑鸢便知道,这次的结果不容乐观。 她微抿了唇,手指紧紧按着挎包上的金属扣。 “我也不太清楚。” 从医院出来后,太阳有些刺眼。 她手上拿着医院的病历本,身侧来来往往的人,情绪表情各异。 有高兴的,也有失落的。 岑鸢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最后上了天桥。 两边都有小摊贩,在卖一些小玩意儿。 甚至还有算命的,黄色的小纸牌,写着算命治病,二十一次。 岑鸢走累了,就在路边的公交车站旁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把通讯录翻了一遍都没找到。 最后拨通的,是商滕的的号码。 响了很多声,才被接通。 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起了点制冷的作用。 周身暑意消了几分。 “有事?” 岑鸢一愣,面对他的冷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她才再次开口:“你现在有空吗,我......” 陈甜甜撒娇的声音打断了岑鸢接下来的话:“爸爸,我想吃这个。” 商滕难得对她严厉了些:“凉的吃多了容易胃痛。” 陈甜甜不满的呜咽了几下。 商滕也没坚持多久,最终还是缓和了态度:“只许吃一个。” 陈甜甜立马高兴了:“好!” 岑鸢安静的把电话挂了,没有再去打扰他们。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你这个是遗传性的血友病,也就是俗称的凝血障碍,虽然不会像癌症那样直接要人性命,但你这个病日常还是得多注意,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不然很容易造成关节出血。千万不能让自己流血,情况严重是会致残致死的。” 岑鸢抬头看着天空。 寻城很大,这里有她的父母亲人,有她的丈夫。 可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侧,和她说一句,不要害怕。 她一开始就做好了不太乐观的打算,所以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反而没有预想中的崩溃,或是难过。 她很平静,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也不是说她心态乐观,而是知道,不乐观也没办法。 她也很想大哭一场,但没办法。 在这个地方,她始终都是一个外来者。 她的父母有别的女儿,她的弟弟也有别的姐姐。 甚至连她的丈夫,也从来都不属于她。 人似乎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后知后觉的感到孤独。 哪怕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但在最脆弱的时候,这种感觉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一样。 岑鸢只是很想长长的睡一觉,可能等她睁开眼以后就会发现,其实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她知道,这不是梦,这些都是真的。 有摆摊算命的老人家见她在这坐了这么久,主动过来询问她,要不要算一卦。 岑鸢摇了摇头,礼貌的出声婉拒:“不了。” 她那张脸仍旧苍白无血色,笑容却带着她惯有的温婉。 老人家认得她脸上的表情。 在医院附近待久了,也就见得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得了什么病,年纪轻轻的就。 他叹了口气。 唉,造孽啊。 岑鸢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江窈的电话。 她语气不太好,让她回来一趟。 岑鸢靠着车窗,声音有点虚弱:“怎么了?” 江窈不爽的皱了下眉:“没事你就不能回来了吗?” 岑鸢不想和她吵:“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江窈在心里骂她假清高,又怕她真的挂电话,于是急忙开口道:“妈在家里发脾气,你赶紧回来安慰一下。” 刘因的脾气不好,三天两头就发脾气。 岑鸢现在没有力气去应付这些,她只想回家,好好的睡一觉。 “我今天没空。” 江窈音量拔高:“岑鸢,她可是你妈,你不管她?” 岑鸢手按着额头,昨天晚上睡的不怎么好,早上起床头就有点疼,被江窈吵了这么久,疼的更厉害了。 岑鸢没有再理会江窈,把电话挂了。 的士司机停在路口等红绿灯,岑鸢想了想,还是出声说了一句:“师傅,麻烦调头去平江公馆。” -- 她在门外就听到刘因的声音了。 她的声线很细,发起脾气来越发尖利刺耳。 有点像指甲在黑板上剐蹭的声音。 看到岑鸢以后,那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佣人顿时松了口气。 夫人发了半天脾气了,江窈小姐一个小时前就借口有事溜了。 留下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夫人脾气大,每次没个三四个小时那是平息不了的。 岑鸢顿了顿,绕开地上的玻璃碎片,走过去。 刘因看到她了,火更大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废物还有脸回来,要是你能把商滕拴住,你爸敢这么对我吗?” 刘因发脾气的时候很容易迁怒他人,这也是为什么江窈不愿意待在这里的原因。 岑鸢沉默了会,没说话。 刘因一看到她这木头性格就来气:“听说商滕领养了个小女孩回家?” 岑鸢点头:“嗯。” 刘因气笑了:“他这是在打我们江家的脸呢,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吗?说他宁愿养其他女人的孩子也不愿意和你生!” 这些流言流语,早在商滕决定领养陈甜甜的那一刻起,岑鸢就猜想到了。 他那么聪明,肯定也早就能想到。 刘因看到她手上的检查袋,顿了顿,问她:“病了?” 岑鸢摇头:“没什么。” 刘因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太对。 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她神色怪异的让她上楼。 二楼的卧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刘因让她把东西给她。 岑鸢没动。 刘因不耐烦了,又催了一遍:“快点!” 岑鸢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检查袋递给她。 刘因打开,抽出里面的检查结果,上下看了一遍。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手颤抖了几下。 她看着岑鸢,长达数十秒的沉默里,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岑鸢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但是很快,刘因把检查结果撕的稀碎:“这件事千万别和你爸讲,听到没?” 岑鸢看着她,感觉喉咙异常干涩:“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吧?” 第十章 刘因的眼神闪躲了几下,没说话。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心里逐渐成型。 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有的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遭遇的事情太多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消化。 她突然觉得,其实她应该庆幸。 还好她这一生过的格外坎坷,遇到这种事情,她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毕竟千疮百孔的人,是不介意身上再多出一道伤口的。 岑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陈甜甜身上穿着白雪公主的裙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周阿姨跟在她后面追,让她把鞋子穿上,别着凉了。 看到岑鸢了,陈甜甜光着脚丫子往她怀里跑:“妈妈~” 小家伙的声音甜,奶声奶气的。 岑鸢恍惚了一阵,蹲下身去抱她:“为什么不穿鞋子呀。” 陈甜甜在她怀里蹭了蹭:“不想穿。” 岑鸢无奈低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动作温柔,声音也温柔:“听话,不穿鞋会感冒的。” 岑鸢的话,陈甜甜都听。 她让她穿,她就穿了。 周阿姨把她抱过来,一边给她穿鞋子一边说:“还是你说话好使,我每次都得哄半天。” 岑鸢轻笑着说:“小孩子多少都会有些小任性,慢慢教,等稍微大点就好了。” 周阿姨看着她,岑鸢的确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到,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替岑鸢感到不值。 替别人养女儿这种事情,如果放在她身上,她肯定接受不了。 岑鸢却毫无怨言。 岑鸢问周阿姨:“商滕没回来?” 周阿姨说:“把甜甜送回来以后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是家里那边打来的电话。” 岑鸢和商滕结婚这么久,甚至连他父母的面都没见过。 他母亲吃斋念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了。 而他的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前些日子听刘因讲起,他好像已经可以下床了。 想来今天给商滕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件事。 -- 客厅里灯光明亮,四周的装饰都是一片压抑的灰和黑。 这里的房子在寻城最贵的地段,占地面积也大的吓人,后面是天然湖泊,风景怡人,冬暖夏凉的避暑好地。 但住在这里的人却是毫无温度的冷血动物,无一例外。 商昀之坐在轮椅上,哪怕是大病初愈,那张脸上仍旧不见半分憔悴。 除却白了大半的头发,仿佛在无声叙述着他的年纪。 商滕的长相有七分似他。 尤其是那双眼睛,冷血薄情,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商昀之在这些基础上多出了一些狠厉。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一言不发的商滕,抓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道:“逆子!” 商滕没躲,茶杯砸在他的额头上,多了一道伤口。 血流下来,淌进眼睛里。 眼底漫上一抹猩红。 他仍旧无动于衷,仿佛头被砸破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只是沉默的拿出西装胸前口袋里的方帕,把血擦净。 他讨厌这种黏腻的感觉。 商昀之手紧紧扣着轮椅,问道:“是她的女儿?” 商滕很坦然的承认了,没有半分隐瞒:“嗯。” 商昀之气到青筋欲裂:“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示威?我告诉你,我三年前不许那个女人嫁进我们家,三年后也不可能同意她的女儿姓商!” 方帕上沾了血,商滕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他对商昀之刚才的话视若无睹,叫来了护工:“我爸身体不适,推他回房吧。” 商昀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刻,就不会让那个孽种进我们商家的族谱!” 商滕把领带扯开,眼神仍旧平静。 护工推着他进了电梯,男人暴怒的声音完全被隔绝开。 --- 额头上的伤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把外套穿上。 出门前,小莲从三楼下来。 她是纪澜的保姆。 这些年纪澜吃斋念佛,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 平时她都住在郊外的别墅里。 最近几天才回来。 小莲手上拿了个墨绿色的锦盒,上面的刺绣很精细,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个古物。 她把东西递给商滕:“夫人让我把这个给您,让您到时候转交给岑小姐。这是夫人的母亲给她的,让她传给未来的儿媳妇。” 她顿了顿,“另外夫人还说,顾念旧人是好,但也不能委屈了身边人。” 商滕没说话,接过锦盒推门出去。 晚上下起了雨,因为气候原因开始堵车。 岑鸢刚把陈甜甜哄睡下,何婶听到声音过去开门。 看到商腾额头上的伤了,岑鸢走过去,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他淡淡的移开视线:“不小心磕到了,没事。” 他把外套脱了,上了楼。 岑鸢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会。 那天晚上岑鸢失眠了。 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很难入睡。 她想起商滕额头上的那个伤,翻来覆去了一会,最后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上拖鞋去了客厅,把药箱拿过去,进了商滕的房间。 她动作轻,怕吵醒他。 商滕的房间很简洁,颜色基调也很简单。 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岑鸢只把床头灯开了,一档,昏黄色的光。 商滕的睡颜安静,纤长却不算卷翘的睫毛。 五官轮廓以及线条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被人用画笔加深勾勒过一样。 他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人感觉周身是有温度的。 在这个圈子里,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还在享乐人生。 可他却过早的承担起了家族的重责。 他应该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地方吧。 -- 岑鸢把他额头上的纱布轻轻揭开,血已经凝固了。 伤口其实不算深,不是需要缝合的程度。 但因为处理的太过随便,所以看上去有些骇人。 岑鸢用棉签沾了点碘伏,给他的伤口消毒。 房间里的那点光亮,只能起到微弱的照明作用。 岑鸢低头去拿药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商滕的视线。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那双眼太过深邃,哪怕身侧就是灯亮,可他的眼神还是暗的。 弄醒了他,岑鸢和他道歉:“你额头上的伤不好好处理的话,可能会感染。” 商滕从床上坐起来,睡衣前两颗扣子散着,领口微敞,脖颈线条往下延伸,甚至还能看见半截锁骨。 他不急不缓的把扣子扣上,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去睡吧。” 岑鸢没动。 商滕又说:“我自己来。” 岑鸢摇头,罕见的反驳了他的意思:“你肯定又只会随便应付一下。” 她太了解他了。 所以她难得的,也有这么坚定的时候。 商滕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妥协。 岑鸢给他消完毒了,开始上药:“可能会有点疼。” 他只喉间低嗯一声,便没了其他反应。 他坐着,她站着,罕见的身高差异反了过来。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离他这么近。 岑鸢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他眼角的那粒泪痣,褐色的,很小,不细看其实看不出来。 在他那张总是冷冰冰的脸上,反而多出了几分禁欲性感。 像是不容亵渎的天神,也开始勾引世间, 离的太近了,岑鸢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不算沉,但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还是难以忽视的。 此时,那阵呼吸声像是实体化,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细小的钩子,沿着她的心脏往外拉扯。 酥酥麻麻的感觉。 商滕很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岑鸢上好药以后,把东西收拾好,还不忘叮嘱他:“这几天洗澡的时候注意些,不要碰水。” “嗯。” 岑鸢把医药箱收拾好,顿了顿,她还是问了一句:“你的伤,不是磕伤对吧?” 商滕看着她。 岑鸢微抿了唇:“我刚刚看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破的。” 商滕低沉出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这话的意思便是在下逐客令了。 商滕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他表达不耐烦的方式很直接。 就像现在这样。 岑鸢有自知之明,没有再追问,和他说了句晚安以后,打开房门出去。 -- 陈甜甜开始上幼儿园了,商滕帮她改了姓,跟着他姓商。 周阿姨每天接她上下学。 家里突然少了个小孩子,安静了不少。 岑鸢甚至有点不习惯了。 工作室已经开始装修了,岑鸢偶尔会去查看一下进度,顺便买些水给那些装修工人。 好在最近气温开始凉下来了,不然在这种高温下工作,很容易引发中暑。 她给周悠然打了个电话,这几天没她的消息,岑鸢有点担心。 以前一周她会给自己打三通电话。 可是自从上次以后,周悠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通,周悠然的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鸢鸢。” 岑鸢担心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周悠然笑了笑:“没事,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会担心,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应该是之前累着了,所以有点气虚,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让我好好休息。” 岑鸢的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天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实在闲不住的的话就去和邻居打会麻将,待会我给你转点钱过去。” 周悠然忙说:“你不用再给我转账了,我自己有钱,我攒了很多,够我下半辈子吃喝的了。” 岑鸢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多。 寻城是大城市,不比他们小镇子,物价高,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肯定也很多。 所以周悠然希望她能把这个钱自己留着。 岑鸢却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我找个时间回去看看你。” 周悠然一听她要回来,立马开心的笑了:“那我先把腊肉腊鱼挂出去晒好,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岑鸢也笑:“记得让徐伯在他家鱼塘抓几尾鲫鱼,我想喝你做的鲫鱼汤了。” 周悠然忙应道:“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这话说完,周悠然沉默了会,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长叹一口气:“下个月,是那孩子的忌日吧?” 岑鸢忽的顿住,迟迟没有开口。 第十一章 周悠然止不住的叹息:“那孩子也没墓碑,想去探望都不知道去哪里,他们一家可怜啊,他爸为国牺牲,他们也......” 说到这儿,周悠然哽咽了一下,“天杀的毒贩子,怎么就那么歹毒。” 岑鸢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天是灰蒙蒙的。 才下午五点,就暗成这样了。 待会应该有大雨吧。 电话那边,周悠然还在讲:“等天晴了以后,我去他家楼下烧点纸钱,也算是探望过了。” 岑鸢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九岁的小朋友了吧。 一定快乐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这一世,他肯定会长命百岁。 走不出去的那个人,其实只有她。 -- 那天晚上,商滕又没有回来。 陈甜甜委屈巴巴的瘪着嘴,过来找岑鸢,说想爸爸了。 岑鸢抱着她,轻声哄道:“爸爸工作忙,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就能好好在家陪甜甜了。” 陈甜甜不信:“骗人,我昨天还看见爸爸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他坏!” 岑鸢愣了一下:“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这话周阿姨不许她和岑鸢说的。 她告诉陈甜甜,如果她说了,岑鸢会很难过。 陈甜甜急忙捂住嘴,拼命摇头:“我说错了,我没看到女人。” 岑鸢拿开她的手,脸上带了点无奈的笑:“没关系的,妈妈不会难过,你说。” 陈甜甜听她这么说,这才半信半疑的把手放下来:“前天周阿姨带我去玩,我看到爸爸在路边的便利店买烟,他的车上坐了个女人。” 她急忙说:“不过没妈妈好看,在我的心目中,妈妈才是最好看的仙女。” 小家伙嘴甜,又怕她难过,急忙解释的样子很可爱。 岑鸢抱着她:“妈妈在你眼中这么好看吗?” 陈甜甜很认真的点头,手去抱她的脖子,脑袋在上面蹭啊蹭的:“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说难过,其实也算不上。 岑鸢早就接受了商滕不爱她这件事。 所以他的副驾驶上坐的是谁,她无权干涉,也没有资格过问。 如果说有遗憾的话,大概就是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当一个母亲了。 医生给她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怀孕。 于她来说,不光生产是一道难关,孩子出生后,亦是。 岑鸢当然也想当一个母亲,但她不会那么不负责任的,生下一个天生就带有遗传病的孩子。 这对孩子不负责,对他们这个家庭也不负责。 晚上的时候,她把陈甜甜抱回房间,给她讲故事。 续着上次商滕没有讲完的。 小孩子觉多,睡的又快又沉。 身侧突然静了下来,岑鸢垂眼,看到陈甜甜已经睡着了。 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袖子。 岑鸢动作放轻,从她手中逐渐抽离出来,然后把被她蹬开的被子盖好。 “晚安。” 她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晚上响起,关了灯,把门也一起关上。 岑鸢洗澡的时候,看见身上的淤青已经开始慢慢的消退了。 医生给她开的那些药,她有在按时吃。 医生说,这个病是有一定几率通过骨髓移植治愈的。 让她不要气馁,也别自暴自弃。 目前需要做的是听从医嘱,好好治疗。 岑鸢洗完澡后随便披了件浴袍出去,客厅里亮着灯。 商滕坐在沙发上,头撑着额头,轻按了几下。 岑鸢在二楼都能闻到那股浓稠的酒气,不难猜出他到底喝了多少。 她走下楼,进到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头很痛吗?” 他抬眸看到她了,摇了摇头:“还好。” 语气平淡。 他身上的酒气更重,外套早就脱了,身上只剩一件深灰色的衬衣,领扣散了一颗,能清晰的看见脖颈线条。 往日深邃的眼这会带了朦胧醉意,安静看人时,甚至能看见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平时的商滕,清冷矜贵,高高在上。 他太不好接近了,像是某种禁忌一样,人人都爱慕,人人都害怕。 可是现在的他,像是自愿走下神坛。 商滕把岑鸢手中的水接过,没喝,随手放在一旁。 她的腰实在太细,他一只手都可以完全圈住。 手放在她的腰后,略微用力,往自己这边压,岑鸢没站稳,跌进他的怀里。 商滕身子轻轻往后靠,让她能够完全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密,岑鸢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沉重的呼吸落在她耳后,放在她腰上的手四处游走。 轻轻一扯,浴袍就掉了。 岑鸢下意识的去捂胸前,却被商滕把手反扣在她身后。 因为此时的坐姿,她一览无余的胸口就在他面前。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胸前,有点痒。 她微微躬身,神色几分慌乱:“甜甜睡了,别在这。” 商滕点头:“去书房吧。” 然后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在岑鸢准备把浴袍捡起来穿上的时候,商滕的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从她膝窝下穿过。 岑鸢是被他抱上楼的。 她突然想起,医生的嘱咐,不可剧烈运动。 于是她请求商滕,轻一点。 他在这方面还算尊重她。 于他来说,做这种事情,并不是情到浓时的自然行为。 而是单纯的发泄**罢了。 他不重欲,但这个年纪的男人,对于性,多少是有需求的。 所以他只是在解决需求。 岑鸢对这种事,还算有自知之明。 -- 第二天,她是在商滕的床上醒过来的。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 以至于,昨天她居然在那种情况下睡着了。 澡洗过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她不确定是不是商滕帮她洗的,但房间是他的。 这还是结婚这么久后,她第一次躺在他的床上。 和她房间是同样的床,除了床单颜色不同,其他的都没什么区别。 但是躺在上面,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岑鸢穿上鞋子,把门推开了,直接进了盥洗室,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她下了楼。 客厅里并不安静。 陈甜甜抱着一个史迪仔玩偶,兴奋的满客厅跑。 前些天她看动画片,喜欢上了史迪仔,睡前念叨了一句想要史迪仔的玩偶。 商腾便记下了,今早就让人买了送过来。 限量版的,国内没几个。 她看到岑鸢了,跑过来,献宝一样的把玩偶递给她:“妈妈,送给你。” 小家伙乖巧,又可爱,听见她奶声奶气的讲话声,岑鸢心都快化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是甜甜留着吧,妈妈已经过了玩玩偶的年纪了。” 陈甜甜扑进她怀里撒娇:“妈妈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可爱的小朋友。” 岑鸢笑了笑,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商滕从楼上下来,听到笑声,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衬衣。 何婶把熨烫整齐的领带和外套拿过来,岑鸢起身接过:“我来吧。” 何婶瞧见她脖子上那几处暧昧的痕迹了,又想起岑鸢刚刚是从商滕房间里的盥洗室出来了,笑容不由得也跟着暧昧了些。 她也算是看着商滕从半大的孩子,到如今的为人夫,为人父。 自然希望他们夫妻和睦。 她知道,商腾娶岑鸢并不是因为有了感情,自然而然的在一起。 豪门难言,更别提他们这种了。 商滕的目的性太强烈,理性到极致的人,哪怕是婚姻,也会事先考虑到利益。 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仍旧如同陌生人一般。 所以看到面前这少见的融洽一幕,何婶还是很欣慰的。 岑鸢走到商滕面前,他个头,她够不到他,拿着领带,欲言又止。 商滕贴心的把头低了低,岑鸢这才将领带挂上他的衬衣领口,纤长如玉的手指勾着领带,熟练的打了个温莎结,再缓缓推紧。 然后轻声问他:“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商滕把外套穿上,垂眸挽上袖扣。 “今天有个酒局。” 岑鸢点头:“那我在家给你煮点解酒汤。” 商滕说:“你也一起去吧。” 岑鸢一愣:“我也去?” “嗯。” 第十二章 商滕以往参加这种朋友间的酒局,一般是不会带她的。 所以这次,他说让她也一起去,岑鸢有几秒的时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点了点头,说:“好。” 今天下午需要去见一个客户,前些天她在网上和岑鸢约了个单子,要订做一件晚礼服,需要出席比较重要的场合。 岑鸢带好东西开车过去。 约定见面的地方在一个很隐蔽的咖啡厅,岑鸢也是靠着地图找了好久才找到,各种弯弯绕绕。 客户甚至让她在进来之前先确定周围有没有人。 岑鸢觉得有点像特务接头。 想到这儿了,连她自己的都觉得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几分好笑。 按照客户的意思照做了,她进了最里面的包厢。 喝的已经点好了。 客户戴着个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看着手机。 岑鸢走过去,礼貌的和她打过招呼:“您好,请问是苏三小姐吗?” 那个女人听到声音,终于将视线往上抬了抬,看见她了,墨镜往下一扯,露出一双大眼睛:“你就是店主?” 岑鸢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这才完全把墨镜取下,折叠放在一旁。 岑鸢终于得以看清她的全貌。 虽然她不追星,但前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新闻她还是知道的。 当红女团成员苏亦真,插足别人的家庭,成为第三者。 前几天还是人人追捧的女神,现在就已经落魄到连件大牌晚礼服都借不到了。 与其去借那些不值钱的小牌子,被人嘲讽,还不如干脆直接找人订做一件。 岑鸢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 给的要求并不多,就一个。 就是要让她艳压全场。 许是怕自己形容有误,她又急忙解释了一遍:“不是要很夸张的那种,就是让人眼前一亮,就是独特的美,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实在是形容不出来,又将皮球踢回给岑鸢,让她自己去理解。 岑鸢点头:“我明白。” 苏亦真松了口气,还好是个聪明的。 其实在来之前她还是挺担心的,这个店是朋友推荐给她的。 没什么名气,很小众的牌子,好像才刚起步。 甚至好像...... 苏亦真试探的问了一句:“你们店该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 岑鸢点头:“目前来说,只有我一个。” 等后期工作室装修好了,她肯定会再招人。 苏亦真一听她这话,瞬间萎了大半。 这小作坊,能好到哪里去。 她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这一战可是事关她能不能再次翻盘的。 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她就只剩下两条路走了。 一是被雪藏退圈,二是为了换取曝光机会,爬上那些油腻金主的床。 这两条路她都不想。 前者是不甘心,后者是恶心。 但别人都来了,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让人家走。 算了,反正五万也没多少钱。 大不了等裙子做出来以后,送给她妈拿去跳广场舞,艳压一下那些老太太。 说不定还能开启爱情第二春。 既然是给她妈穿的,那肯定得庄重些。 于是苏亦真又多加了一条端庄的要求。 岑鸢按照她提的意见,现场画起了草图。 她加了旗袍的元素,在保留盘扣的情况下,走的简洁温婉风格,端庄也有了。 颜色暂时定的是用的是衬她肤色的裸粉色。 收腰型,显身材。 苏亦真看了草图以后,愣了愣。 然后又靠近了些,更加仔细的上下看了好几遍。 天赋就是老天爷开的外挂。 苏亦真在这方面是外行人,但她穿过的大牌高定也不少了。 品味自然也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 但面前这张草图,单是几道凌乱的线条,就给人一种艳压的感觉。 她仿佛都能想像到自己穿上这裙子以后的样子了。 这个设计也太绝了吧,把她身材的长处和短板全都顾虑到了。 苏亦真在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失礼道歉。 就这个了!!! 她竖起拇指,看着岑鸢:“妙!” 面对她毫不遮掩的夸赞,岑鸢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神色仍旧平静,出于礼貌的道过谢。 然后拿出皮尺,给她量了下三围。 苏亦真举着胳膊,问她:“你是不是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勾引别人的第三者?” 岑鸢不是当事人,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再者,她对别人的窥探别人的**也并不感兴趣。 只是轻笑了下:“我没有想过这些。” 苏亦真似乎不信,质疑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会。 面前的女人,眉眼温柔,有种南方女子的温婉。 她太过恬静,像是一滩平静无波的水。 哪怕是再大的风浪,都很难激起一丁点的涟漪。 于是苏亦真便悟了,她的确不在意。 有那么一种人,她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或物,是很难提起兴趣的。 苏亦真最后还是多此一举的和她解释了一句:“我没当过小三,那男的都能当我爸了,头发都秃的没几根,我不可能看上他的。不过是因为我得罪了人,所以有人要搞我,那些照片也是故意拍下来的。” 岑鸢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亦真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然后笑了:“我就算是当小三,破坏家庭,最起码也得是你这种的。” 岑鸢把皮尺收起来,在本子上记下尺码,笑了笑:“苏小姐说笑了。” 苏亦真刚才那番话其实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虽然她不至于那么没道德,去插足别人的家庭,但岑鸢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远黛眉,樱花唇,腰如约素,说话谈吐也是轻轻柔柔的。 像一株风雪中独自生长的梅花。 明明看上去是弱柳扶风的,偏偏就有着不露痕迹的耐寒。 这样的女孩子,太少见了。 岑鸢把东西收好,留了电话:“我尽量早点把样衣做出来,试装后,成衣差不多需要十五天左右。” 苏亦真把墨镜戴上:“没事,不着急,反正晚宴也是下个月。” 她轻嗯了一声:“有什么需要补充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就不打扰您了。” 从餐厅离开后,岑鸢打车去了趟医院复查。 医生说她是轻症,暂时是不会危害到生命的。 平时多注意,不要让自己受伤,注意补充凝血因子,控制出血。 至于并发症,还得后期观察, “最重要的就是有个良好的心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败病魔,而不是被病魔打败,明白吗?” 岑鸢点头:“我明白,谢谢医生。” 医生把笔帽盖上,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和你丈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感情误会,但这个病,我认为你还是应该让他知晓。说句难听的,万一治疗效果不理想,突然恶化,有个人陪着你,鼓励你,也比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要好。这种长期的病,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稍有不慎,很容易造成情绪崩溃的。” 岑鸢站起身:“嗯,我知道了。” 医生的话,她的确有听进去。 这个病,商滕的确有知情权。 至于陪着她,岑鸢就不奢望了。 从医院离开后,她直接打车回了家。 何婶闻到她身上的消毒水味了,担忧的问:“这怎么还去医院了,是生病了吗?” 岑鸢怕她担心,笑了笑,敷衍过去:“没事,就是最近有些消化不良,去开了点药,您别担心。” 她把外套脱了,往里面走:“甜甜呢,睡了吗?” 何婶说:“玩累了,刚刚小周把她放回房了。” 因为今天商滕和岑鸢不在家里吃,所以何婶就少做了几个菜。 其余的,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锅里煮着小米粥,香味溢出来。 岑鸢用鲨鱼发夹随意的把长发夹好:“甜甜这几天有些上火,您尽量做的清淡些。” 何婶点头:“你要不要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岑鸢轻声拒了:“不了,我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会。” 昨天晚上睡的并不好,再加上待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所以她想先补个觉。 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放弃,从床上坐起身。 商滕的司机把车开回来,站在楼下等她:“岑小姐,先生让我接您过去。” 岑鸢看了眼暗的车窗,里面没有人。 她点头:“稍等一下,我穿件外套。” 她特地打扮过,也罕见的化了妆。 这种场合,到底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去见他的朋友,太随便的话,会显得不太尊重别人。 车停在目的地。 岑鸢推开车门,夜风有点凉,她下意识的把针织外衫裹紧了些。 身侧总有嬉笑间的男女走过,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黏腻的酒气。 岑鸢不喜欢这种地方。 觉得吵闹。 她刚要进去,有喝的烂醉的陌生男性过来,一口一个美女的喊着:“美女,有微信吗?” 岑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 他笑着往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交个朋友嘛。” 司机走过来,扯过他的胳膊把他甩开。 那人欺软怕硬,见她不是一个人,顿时怂了。 也没再继续纠缠,恼羞成怒的骂了句:“臭表子一个,装你妈的清高。” 司机见状,要过去揍他。 被岑鸢拦住了:“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大了也不好。 这地方乱,司机担心岑鸢会再遇到这种是见色起意的酒鬼,于是直接把她送进去了。 vip卡座里,他们坐在那里打牌,商滕神色淡漠的看着牌面,侧身坐着,模样有几分懒散。 岑鸢知道,这是他对某件事不感兴趣时的举动。 除了几个之前见过的熟面孔,还有好几个生面孔。 赵新凯看到她了,喊商滕:“滕哥,嫂子来了。” 他淡淡抬眸,将视线从牌面移到岑鸢身上。 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走在她身后的司机。 他微扬下颚,似乎在用眼睛质问他。 司机恭敬的低头:“刚刚在外面有个酒鬼骚扰岑小姐,所以我就把她送进来了。” 商滕把牌放下,淡声问她:“没事吧?” 岑鸢走过来:“没事。” 赵新凯非常有眼力见的站起身,把商滕身旁的位置让给岑鸢。 她坐下以后,商滕把牌给了她:“之前玩过吗?” 岑鸢拿着牌:“玩过一点。” 商滕点头:“试试。” 他的头轻轻靠过来,教她打。 刻意压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带了几分暗哑的撩。 “用k压他。” 岑鸢听话的把k扔出去。 2和a全都出来了,除了大小王以外,最大的就是k。 许松阳没办法,只能把大小王拆了单出。 那一把岑鸢赢了。 许松阳愿赌服输,连喝两杯黑方。 商滕微倾上身,正洗着牌。 那些质感偏硬的纸牌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整齐错落的交叉。 最后合二为一。 他把洗好的牌放在桌上。 这次没有再参与进去。 服务员走过来,给岑鸢上了一杯蓝莓汁。 商滕特意给她点的。 岑鸢道过谢后,安静的坐在那里。 商滕漫不经心的问了岑鸢一句:“谁教你的?” 岑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只说:“一个朋友。” “哦?”他轻挑了眉,似乎对她口中的朋友有些感兴趣,“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岑鸢摇头:“你不认识。” 说话的同时,她的眼神在闪躲,逃避商滕的眼神。 他注意到了,也没追问,只是淡淡的将视线移开,看他们打牌。 许松阳见他们耳语这么久,笑着调侃道:“你们这都老夫老妻了,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虐狗,合适吗?” 赵新凯嫌弃的皱眉:“你他妈海王一个,还有脸说自己的是单身狗。” 许松阳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烟盒:“害,她们那顶多是叫身体伴侣,深入不了了。” 商滕冷冷的睨他一眼。 许松阳吓的手一哆嗦,又把烟盒给放了回去:“我差点忘了嫂子也在这了。” 他和岑鸢道歉:“嫂子,对不起啊。” 还在状况外的岑鸢逐渐回神,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但还是礼貌的笑了笑:“没事。” 中途赵新凯接了个电话,脸色都变了。 几次欲言又止的看着商滕。 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样。 许松阳见他跟做贼一样,刚要开口问,罪魁祸首就来了。 许棉听说他们今天有个酒局,也非要过来蹭。 从赵新凯这儿逼问出了地址,还带了个人过来。 两个人都是盛装打扮过的。 许松阳看到许棉了,啧啧啧的摇了摇头:“一段时间不见,许大小姐又长丑了不少,跟个猴儿似的。” 许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许松阳和许棉家里是有点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的。 按辈分来讲,许松阳甚至还得喊许棉一声小姨妈。 但他从来没喊过。 对许棉,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许棉懒得和他争论,她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来跟他吵架的。 视线从许松阳身上挪开以后,她秒换脸,含羞带怯的去和商滕打招呼,刚要开口,就看见坐在他身侧的岑鸢了。 脸色微变。 商滕以前但凡是有什么聚会酒局之类的,从来没有带过岑鸢。 怎么今天她倒跟过来了? 岑鸢看到许棉了,很显然,也看到了站在许棉身侧的江窈。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不重要。 她们并不是亲昵到可以彼此问候的关系。 江窈今天过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攀高枝儿的,随便是谁都行。 在座的任何一个,对她来说那都是平日里攀不上的高枝儿。 江家虽然有钱,但和跟前这几位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说句难听的,给他们提鞋估计都会被嫌硌脚。 江窈嫉妒岑鸢嫁的好,直接从一个穷乡僻壤里的野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所以说,出身好不如嫁得好。 唯一让江窈心理得到平衡的是,还好岑鸢并不怎么受商滕的重视。 日子过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们坐下以后,许棉故意问岑鸢:“岑鸢姐姐不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吗,怎么今天反倒跟过来了,是不放心商滕哥哥吗?” 不等岑鸢开口,许松阳在一旁哼笑道:“有你这种道德败坏的绿茶存在,哪个正室能放心?” 他这一口一个道德败坏,一口一个绿茶的,许棉气的脸色都发白了:“许松阳,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许松阳更乐了,“自己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有点逼数,长的跟他妈山里的野猴子似的,还想着和嫦娥比?” 江窈在一旁打圆场,语气轻轻柔柔的:“好了小棉,别吵了。” 表现的又懂事,又识大体。 许棉早就不想和许松阳吵了,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但又不甘心认输,觉得没面子,江窈这番话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便顺着下来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江窈今天的穿衣风格和岑鸢极为相似。 她衣柜里大多都是一些大牌子的限量款,或是各种高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穿。 再配上她刻意放慢放缓的语气,竟然与岑鸢有几分相似。 除了那张脸天差地别之外。 许棉还担心商滕看到她刚才和许松阳吵架的那一幕,会对她的印象发生什么不好的改观。 却发现人家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她这里。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斗地主玩的没意思了,楚杭说掷色子,猜点数。 输的喝酒。 商滕把骰盅拿过来,让岑鸢帮他开。 岑鸢没动,她刚想拒绝:“我运气不太好,可能......” 不等她说完,商滕握着她的手,手把手的引导她去把骰盅打开。 他温热的掌心熨烫在她的手背上,带着浅薄醉意的眼底,少了点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低声说:“没事,输了就输了。” 骰盅开了,岑鸢的话没说错,她运气的确不太好。 第一把就输了。 商滕也没多说,转手就要去拿酒杯。 楚杭却说:“既然是嫂子开的,那就得嫂子来接受惩罚,也不用喝酒,就玩个小游戏就行。” 他唇间带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岑鸢,“嫂子,可以吗?” 愿赌服输。 岑鸢没有拒绝,只问他:“什么游戏?” 楚杭在一行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真心话大冒险。” 许送阳一脸嫌弃:“......你他妈是小学没毕业吗?” 楚杭却笑:“这可是促进感情的万能游戏。” 他那双笑眼让他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严肃不起来:“嫂子,那我开始问了?” 岑鸢点头,眉眼温和:“你问吧。” 楚杭眉眼微低,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滕哥是你的初恋吗?” 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连全程没有参与进来的商滕也罕见的把注意力移过来。 这似乎是一个没什么悬念的问题。 可在长达数十秒的安静后,岑鸢却摇了摇头:“不是。” 商滕手拿着酒杯,轻晃了晃,听到岑鸢的话,手上动作微顿。 神色淡,又带了点漫不经心。 面上也没显出什么异样来。 在座的都下意识的去看商滕,见他没什么反应,倒也不意外。 圈子里早传开了,商滕娶岑鸢,不是因为什么感情。 再者说了,商滕的那点事,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比谁都清楚。 楚杭又来了一次,这回还是岑鸢输。 他好像专门冲着这个去的:“嫂子可以讲讲,你和你那个初恋的故事吗?” 岑鸢看了眼商滕,发现后者也正好在看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时安静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岑鸢说:“我喝酒吧。” 手边正好有一瓶开过封的,她罕见的慌乱,也没顾得上去看,随手拿起,倒了一杯。 饮尽以后,那种灼烧的痛感才缓缓涌来。 她皱着眉,咳嗽了几下。 看上去很难受。 商滕看了眼她手边的酒,朗姆。 烈性洋酒。 真是什么都敢喝。 “今天就到这吧。”他站起身,“我先送她回去。” 岑鸢酒量不好,平时也是滴酒不沾。 刚才那一杯,足够让她醉了。 才刚走出去,后劲就逐渐上来了,路也走不太稳。 周围来往的人很多,商滕怕她摔倒,过去扶她,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司机很快就把车开过来了。 看到岑鸢后,愣了一瞬:“岑小姐这是......” 商滕把她搀扶上车以后,关上车门:“喝醉了。” 他走到另一侧,把车门打开,坐进去。 岑鸢喝醉了以后就是安静的睡觉,也不吵,也不闹的。 但是车内睡的肯定不舒服,头靠着车窗,硌的人脑袋疼。 她喉间发出一阵不适的轻吟,换了个方向,又往身侧,商滕的方向靠。 直接躺在他腿上了。 隔着黑色西裤,甚至能感受到他不断上升的体温。 商滕没动,也没推开她。 只是淡淡垂眸,安静的看着她。 长发散下来了,有些凌乱的挡住脸。 他伸手,替她把头发挂在耳后,那张温婉清雅的脸便彻底展露在他眼底了。 她的耳垂很小,几乎没有。 周悠然以前就总说,耳垂小的人没福气,所以她总用手给岑鸢捏,但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捏大一点。 车子开过一段被大货车压坏的路时,止不住的颠簸了一下。 岑鸢被颠醒了。 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商滕。 车内没开灯,仅有的光亮都是外面映照进来的。 错落的光影之下,商滕的那张脸也开始不真切起来。 岑鸢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上来了。 她从他的腿上起来,去抱他:“好想你。” 声音委屈,带着压抑的哭腔。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平时的她,不管何时,都是温婉平和的。 身上总有股茉莉花的香味,此时掺杂着淡淡酒气,微醺般醉人。 商滕最终还是抬起了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背上,回应她的拥抱。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委屈,又带了点哀求:“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迟疑了一会,然后才点头:“嗯。”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岑鸢的意识就清醒了那几秒,得到自己想听的回答以后,她又再次昏睡过去,就在他的肩上。 到家以后,商滕把她抱回房。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她的房间了,她的体力不算好,做那种事的时候,总会在中途累的睡着。 商滕每次都是让何婶帮她洗完澡,然后把她抱回房间。 虽然来过几次,但从未多留过。 每次都是把她放下之后就离开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房间停留这么久。 -- 商滕知道岑鸢有备解酒药的习惯。 她特地给他准备的。 他打开抽屉去找,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动作却停住了。 是一张保存很好的合照。 他把照片拿出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照片上的岑鸢尚带些婴儿肥,稚嫩青涩。 她抱着身侧少年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姿势亲昵。 脸上的笑容,是他没有见过的灿烂。 照片里的她,鲜活明媚,和现在的她截然不同。 那个少年的眉眼,与他极为相似,尤其是眼角下方那粒褐色的泪痣。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岑鸢为什么总是盯着他眼角的那粒泪痣发呆。 第十三章 商滕眼眸微沉,后槽牙因为此刻情绪的剧烈翻涌而咬紧。 拿着照片的那只手,力道不断加大,照片被捏的起皱。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把张照片撕了。 眼底带了点晦暗不明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张照片很碍眼,他想要销毁它。 这并不像他会做出的举动,有点失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垂放下,将照片放回原位。 他打开门,,准备出去。 床上,岑鸢一直在咳嗽。 开门的手顿住,最后还是转身,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才下楼。 他把领带重新系好,让何婶给岑鸢倒杯水端上去。 何婶见状,迟疑了会:“今天还有应酬吗?” 商滕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这几天吃饭不用等我。” 他开门离开后,何婶叹了口气。 前几天刚缓和些的关系,怎么又恢复原样了。 ----- 对于岑鸢这种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朗姆酒的后劲还是很大的。 她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头疼的厉害。 简单的洗漱完毕,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出去,客厅里,何婶刚把饭菜端出来。 她特地煮了粥。 宿醉过后,喝粥最好。 何婶摆着碗筷,轻声指责她:“以后啊,少喝点。他们那是常年应酬,喝习惯了,酒量也好,不像你,半杯倒。” 岑鸢笑了笑,走过去帮何婶的忙:“以后不喝了。” 何婶盛粥的手顿了下,她迟疑的问岑鸢:“你和商滕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岑鸢被她这话给问住了:“误会?” 何婶见她也一脸懵,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把盛好的粥摆出来,放在桌上:“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岑鸢也没多想。 陈甜甜去了幼儿园,才半天就嚷着要回来。 周阿姨去接的她,路上一句话也不肯说。 到家了以后,就赖在岑鸢的怀里不肯出来了。 岑鸢抱着她,轻声哄着:“宝宝怎么了,被欺负了吗?” 她也不说话,安静的躺在她怀里,躺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何婶问起周阿姨:“小周啊,甜甜这是怎么了,别是在幼儿园被欺负了。” 周阿姨说:“问过老师了,说没人欺负她,就是突然情绪低落的,可能是想妈妈了。” 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才多小啊,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但这些话,何婶没有说出口。 何婶不是头回替岑鸢感到不值,犯不着去养别人的孩子。 以后等她长大了,心里念着的,肯定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以岑鸢这个条件,其实没必要在这里受委屈的。 她大可以找个真正疼她爱她的。 商滕的确是优秀的,他从一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顶端。 更别说他这个人,本身就比别人要出色的多。 无论是哪方面。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名媛千金全都心悦于他的原因。 他或许是个合格的上位者,领导者,但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公。 所以何婶才会替岑鸢感到不值。 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她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在意,总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何婶有时候觉得,越是平静的东西,越是易逝。 她最近已经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就好像,岑鸢可能会在未来的某天里,突然从这里消失。 -------------- 那些日子,商滕都没有回家。 他住在丰钧旗下的酒店,他是老板,想住多久都行。 那里有一间他专属的总统套房。 刚和岑鸢结婚的那半年,他都住在酒店。 岑鸢只有偶尔才能见到他一面。 他在某些方面有些洁癖,那种事,只和她做过。 何婶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夫妻吵架其实很正常,总要有一方先低头,不然再深的感情都会在冷战中结束的。” 台风仿佛把冷空气也给一起带过来了,这几天气温降的厉害。 眼见着就要入冬了,岑鸢想在冬天来临之前,给陈甜甜和商滕一人织一件毛衣。 陈甜甜的半个月前就织好了。 因为她中途接的订单,所以忙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才逐渐歇下来。 织了一上午,才织了半截袖子。 她选的是水粉色的毛线。 商滕的衣柜里清一色的全是黑白灰这些冷淡的颜色。 长期对着这种阴暗的颜色,心情都会变得不好。 所以岑鸢希望,他能稍微明媚一些。 至少可以,偶尔笑笑。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那双桃花眼天生就含情,随便一个眼神都温柔。 可他平日里总是过分严肃冷漠了,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像是块千年寒冰一样,无论太阳怎么晒,都晒不化。 听到何婶的话,岑鸢手上动作微顿,却也没开口。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商滕为什么会这样。 但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商滕住在酒店的时间,本身就比在家的时间长。 他在寻城其实有好几套房,但他很少去住。 他不是很喜欢在寂静无人的地方待太长时间。 喜欢安静,却又讨厌安静。 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奇怪的点在哪。 就好像很多事情,再不合理,只要是放在商滕身上,就会变成一件很合理的事。 商滕这几天没回家,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通。 往往这种时候,岑鸢都不会打扰他。 何婶偶尔也会说她,不懂得行使自己妻子的权利。 换做任何一个人,丈夫在外面这么久不回来,早就电话视频轮番轰炸了,哪像她,半点都不上心。 岑鸢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她好像,的确不太在意商滕在外面如何,是和谁在一起,又和谁走的近。 她很难对某个人或某件物提起太大的兴趣来。 只有见到商滕的时候,她才会有那种感觉,很强烈,很强烈的感觉。 可是见不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彻底烟消云散了。 何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到底也只是这家里的帮工,佣人。说的多了,反倒显得她过多干涉主人家的事情了。 ------------- 刘因是下午来的,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所以当何婶把门打开,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的。 她当然见过刘因,在岑鸢和商滕的婚礼上见过,但也只见过那一次。 刘因见她傻站在中间挡路,不满的把她推开:“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何婶回过神来,问她要喝点什么。 她尖着嗓子吼道:“我喝个屁,气都气饱了!” 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她问何婶:“岑鸢呢,她死哪儿去了?” 江家夫人的名声她多多少少也是听过一些的。 小三上位,没什么文化,虽然傍上了江家这棵大树,但总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气质。 小门小户出生,到底上不了大台面。 她早就沦为那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何婶轻声提醒她:“麻烦您稍微小点声音,孩子还在睡觉。” 刘因一听她这话,火顿时就上来了:“孩子?什么孩子,那个孽种吗?” 何婶拧着眉:“还望您注意您的言行措辞。” 刘因气乐了:“我注意我的言行措辞?你怎么不让商滕他也注意一下,把初恋的女儿带回来让我女儿养?他倒好,现在当起甩手掌柜,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去了!他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嘲笑我女儿的吗?有他这么当老公的?” 何婶语气冷了几分:“这话您大可直接当着先生的面讲,在我跟前抗议,他可听不见。” 刘因瞪她一眼:“这有你说话的份了?拿钱干活就闭上你的嘴,别给我摆出一副女主人的谱!” 这些话,她当然不敢当着商滕的面讲。 商滕能给她好几分好脸色,兴许还是那是靠着那点良好的教养在撑着。 刘因可不指望他把自己当成丈母娘来尊重。 连自己老婆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把她当丈母娘? 她是小地方出身,从小接触的也都是些底层圈子,察言观色那是基本。 她平日里可没少讨好那些阔太太们。 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论起年龄,何婶与她算是同岁,这会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 手紧紧攥着袖子,却也不敢再吭声。 岑鸢刚哄完陈甜甜睡下,自己也在旁边眯了一小会。 是刘因的声音把她吵醒的。 她穿上衣服,推门出来。 刘因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臂环胸,一脸火气。 岑鸢迟疑了会,还是走过去:“妈,您怎么来了?” 刘因听到声音了,抬头看她,喉间发出一阵冷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 岑鸢大概能猜到,她今天是为了什么来的。 这还是刘因第一次过来,她之前不来,是因为她怕商滕。 字面意思上的怕。 这次既然过来了,那就说明,她早就知道,商滕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岑鸢没说话。 刘因一看她这哑巴样就恼火,半点没有把她的能说会道给继承了去。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都在怎么传你吗?” 传播速度最快的,大概就是流言了。 岑鸢多少听说过一些,但她并不在乎。 刘因说:“他们说你就是个养孩子的保姆,你以为商滕为什么娶你?还不是为了孩子,你性格软弱,不争不抢的,所以他才会选你!你要是继续这么软弱下去,等孩子大了,他迟早会踹了你,到时候你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很多事情,岑鸢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不太在乎,也就懒得去争论了。 当事实被刘因剖析开,赤/裸裸的摆放在眼前。 她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一事实。 周阿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到底年纪不算大,有些害怕的小声问何婶:“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何婶把燕窝取出来,打算待会给岑鸢煮点。 进厨房的同时,也把周阿姨一起推进去了:“这种豪门恩怨,我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刘因也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才找来的。 孩子接回来才多久,商滕又开始夜不归宿了。 眼见着江家日渐败落,刘因可就指着岑鸢了。 要是她再被商滕给踹了,她可就真没指望了。 她是穷怕了,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讨生活的日子。 “总之你赶紧去把商滕弄回来。” 岑鸢无声垂眸,沉默安静了半晌:“我没办法的。” “你可是他老婆!” 岑鸢的身子不算好,最近也总是头晕。 前几天刚来的大姨妈,医生给她开过药,减少出血量的。 虽然有用,但血量还是偏多。 医生说过,得这个病的女性还是极少数的。 所以在某些方面,她也算是小几率的那一群人。 刘因这一吵,她更难受了。 手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坐不稳。 刘因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她也没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就走了。 离开之前留了句话:“你今天去把商滕劝回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她走了以后,岑鸢终于坐不住,身子软软的倒下去,头靠着沙发扶手。 眼前阵阵的发黑,缓不上来。 何婶和周阿姨全在厨房里忙活,也没有察觉。 岑鸢手抓着领口,重重的喘着气。 额头有细汗沁出。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漫长的几分钟,大抵就是难熬吧。 何婶从厨房里出来时,她已经缓过来了,就是脸色有点发白。 何婶见状,担忧的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岑鸢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暖气开大了些,有点热。” 边说着,她边把身上的针织开衫给脱了,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了,您待会做饭的时候,多做些商滕爱吃的。” 何婶一愣,继而也笑了:“想通就好。” 岑鸢没说话,视线落在窗外。 下雪了。 她喜欢雪天,小的时候,只有下雪或者下雨天,体校才会放假,不用训练。 那个时候,岑鸢就会在街角的老爷爷那里买两个烤红薯,去校门口等着。 可是现在,哪怕下再大的雪,她都等不到了。 --- 何婶把商滕爱吃的菜全部单独打包起来,保温装好。 岑鸢换好衣服下来,何婶把东西递给她:“雪天路滑,路上开车注意点。” 岑鸢点头:“嗯,会的。” 何婶让她再等等,转身进屋,拿了一片暖宝宝给她:“贴在肚子上,会舒服一些。” 岑鸢笑容温柔,和她道谢。 何婶大概是,她来了这里以后,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商滕久住的那个酒店,她知道地址,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 但是因为气候原因,有些堵车,等到了以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总统套房有单独的电梯通行,岑鸢和前台说了,但人家说她没有房卡就不能进去。 她只能给商滕打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她就没再打第二通了。 他没接电话,就说明他在忙。 岑鸢还是懂得轻重缓急的。 她坐在酒店大厅里等了会,旋转门后有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边接电话边往电梯口走:“我已经到了,现在在等电梯。” 话说到一半,他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岑鸢身上,疑惑的喊了一声:“岑小姐?” 电话另一端,男人侧转了下椅子,他指尖压着桌面,轻点了几下。 好一会,才低沉出声:“她也在?” 特助点头:“在大厅里坐着。” 他走过去,礼貌的和岑鸢打过招呼:“岑小姐中午好。” 岑鸢之前见过他,商滕的特助。 她站起身,看了眼他正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屏幕,轻声询问道:“可以麻烦你把手机给我说两句吗?” 特助犹豫了一会,在等待商滕的许可。 岑鸢刚才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 特助不敢擅作主张,就安静的等了会。 好半晌,电话那端才传出一阵低嗯:“给她吧。” 岑鸢走远了些,才开口:“还在公司吗?” 商滕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他一直都是这样,冷漠,淡然。 “嗯。” 岑鸢说:“我让何婶做了点你爱吃的菜,你今天几点回来?” 他那边偶尔有翻动文件的声音传来:“可能会很晚。” 岑鸢是聪明的,她自然能够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也想离开。 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刘因了。 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这几天因为失血过多,频繁的发晕。 于是她说:“那我等你。” 她没有再给商滕拒绝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后,就把手机还给了特助。 特助跟在商滕身边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啊,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了。 这会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电话那端挺安静的,半天没有声响传来。 只是偶尔,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点燃,以及烟卷燃烧时的微弱声响。 落在他耳边。 男人低低的出了一口气,吐出灰白色烟灰。 他从转椅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 cbd中心最高的一栋办公楼,从这里俯瞰下去,视野范围开阔。 甚至可以看到酒店那栋楼。 特助顿时觉得如坐针毡,看他们这副样子,应该是闹矛盾了。 但是小夫妻闹矛盾,为什么要去折磨他一个人局外人。 他不过是过来跑个腿,拿文件而已qwq 岑鸢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特助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飘。 他也好想当个有钱人啊,就连老婆都这么漂亮。 那张脸跟玉雕的一样,单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周身那股柔弱气质,跟林黛玉似的。 好半晌,男人终于低沉出声,问了一句:“她还没走?” 特助点头:“还坐在那。” 商滕说:“你走的时候把房卡给她吧。” 特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同样的话,商滕不喜欢说第二次,也没这个耐心。 耳边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特助吓出了一阵冷汗。 拿了文件以后,他把房卡交给岑鸢:“商总让我转交给您的。” 岑鸢接过房卡,给他道谢。 特组笑了笑:“不用和我客气。” 他走了以后,岑鸢垂眼看着房卡,然后走过去,把房卡放在电梯感应区刷了一下。 前台的几个小妹妹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她进了电梯,才大胆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听说二十八楼住的是咱们老板,她该不会是老板包养的小情人吧?” 在这上班的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这酒店是丰钧旗下的,五星级别,但也只算的上丰钧旗下的一个小产业。 足以可见她们这个老板,有多有钱了。 当前台的,姿色都不差,打听到老板最近就住在这儿,心里都有私心。 谁不想一步登天啊,要是能被看上,那可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区别了。 谁知道居然被人抢先了一步。 关键人家那脸,那身段,那气质,她们的确也比不上。 但也阻止不了她们酸啊。 “长的温婉淡雅,想不到居然也是个为了钱出卖自己身体的人。” “手段挺高明,也豁得出去,都在这儿坐了快两个小时了。” “啧啧啧。” 岑鸢自然不知道她们议论的内容。 她进屋后,把灯开了。 和商滕的房间比起来,酒店的氛围装修都要更有温度一些。 岑鸢把饭菜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 想着等待会他回来了,再帮他热一下。 中途接到苏亦真的电话,让她把裙子的腰围改小一点,她现在在拼命节食减肥,就是为了能在下个月的晚宴上,以最好的状态进入大众视野里。 她本身就是靠美貌出圈的爱豆,实力其实一般般。 所以想要翻身,能够依靠的,也就只剩下美貌了。 岑鸢说好。 苏亦真正在做指甲,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愣了愣:“你怎么了?” 岑鸢走过去,倒了杯水:“没事,有点小感冒。” 苏亦真一惊一乍:“这种天气就算是小感冒也很危险的,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衣服的事情不用着急。” 岑鸢听到她的话,笑了笑,和她道谢。 苏亦真反倒不自在上了:“怎么突然和我道上谢了。” 眉梢眼角的笑还没收回,她轻声说:“谢谢你关心我。” 然后苏亦真就不说话了。 她从见到岑鸢的第一眼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直到刚刚,她才反应过来。 是心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身上的那种看透一切的淡然让她觉得有点心疼。 没有经历很多磨难和风雨的人,是很少有那种情绪的。 -------------- 电话挂断后,岑鸢看了会电视。 她也不敢睡,因为不知道商滕几点回来。 大概天色擦黑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 商滕手指勾着领带,往下扯了扯。 与此同时,他微抬的视线看到了客厅里的岑鸢。 “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站起身,往吧台走。 她的背影纤瘦柔软,拢在那件针织开衫里,给人一种,风吹不得,日晒不得的易碎美感。 商滕把视线移开,外套脱了。 岑鸢端着水杯过来,递给他。 轻柔的一句:“辛苦了。” 像羽毛,擦着心脏过去。 商滕没接:“放桌上吧。” 语气是淡漠的。 岑鸢依言把水杯放在桌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看见他眼底的倦怠了,岑鸢心疼的问:“今天工作很累吗?” 商滕搭放在腿上的手指缓慢的收紧了几分,西裤被压住了褶。 他低声问她:“我的眼睛好看吗?” 是一个,恨奇怪的问题。 奇怪到,岑鸢沉默了好几秒,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所以她点头:“好看的。” 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在角落。 不算太明亮,所以岑鸢没有注意到,商滕逐渐阴沉的眼底:“你喜欢吗?” 岑鸢觉得现在的他太奇怪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 因为这些问题,并不像是商滕会问出口的。 见她迟迟不回答,商滕再次重复的问了一遍:“你喜欢吗,我的眼睛。” “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喜欢的。” 商滕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撒谎的痕迹。 然后他笑了。 只浮于表面,不达眼底的笑。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岑鸢自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站起身:“我带了些何婶给你做的饭菜过来,都是你爱吃的,我帮你去热一热。” 她走到冰箱旁,把门拉开。 步伐有些不稳,她半边身子都靠着冰箱,当作支撑点,这才不至于摔倒。 过几天让何婶给她做些补气血的食物吧。 这样想着,她把冰箱里的东西端出来。 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她就没了意识。 人在昏迷前,最后存留的感官的确是听觉。 岑鸢听到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以及男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大片的黑暗。 只有紧闭着的门沿下,透进来一点客厅里的光。 她掀开被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 是商滕的衣服,白色的衬衣。 她站起身,下摆遮住臀,正好在她大腿处。 她推开门,出了房间。 商滕坐在电脑前,正垂眸看着手中的文件。 电脑里,不时有人用流利的英文向他汇报工作。 他应该在开远程会议,岑鸢没有打扰他,非常的自觉的放轻脚步。 商滕抬眸,眼神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岑鸢倒了一杯热水,慢慢的喝着。 一杯水喝完,商滕的会议差不多也结束了。 突然安静下来,岑鸢意识到他的会议结束了。 这才逐渐出声:“我刚刚......” 商滕淡声开口,替她答疑解惑:“你刚刚晕倒了,医生说你有点贫血。” 岑鸢抱着水杯:“这样啊。” 她是想告诉他的,自己生了病,血友病,有遗传性,可能没办法给他生孩子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再等等吧,他今天心情好像不是特别好,就不给他添堵了。 “今天回去住吗?” 商滕没看她:“我最近工作比较多,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岑鸢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也下的很大。 天气预报里还在提醒市民,出行多加注意,小心摔倒。 商滕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冷白色的肌肤,那块淤青在上面,格外显眼。 眼底情绪细微难辨。 他最终还是移开视线:“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话便是,让她留下来过夜了。 岑鸢迟疑的说:“我来例假了。” 商滕微怔片刻,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后,眉梢微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放心。” 不变的低沉嗓音,岑鸢却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今天的商滕,有些奇怪。 以往的他,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问题,都是淡定自如的。 可今天,他好像很容易被一件小事刺激到。 就像是,在这些零碎小事的基础上,已经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情。 能让商滕都无法接受的事,岑鸢实在想不起来会是什么。 因为天塌下来了他好像都不是很在乎。 ---------- 她睡眠质量其实一般,尤其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以后,更加难以入睡。 刚到寻城的那几年,岑鸢整夜整夜的失眠。 她经常做梦。 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自己想梦到的人。 很奇怪,人们都说,人死后的那些天,会去自己亲人朋友的梦里,和他们道别。 岑鸢那段时间一直失眠,她怕纪丞找不到她,就偷拿了妈妈的安眠药。 可睡着了以后,还是梦不到他。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在自己的梦里见过他一次。 妈妈说,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怕鬼,所以不敢来见你,怕吓到你。 小的时候,岑鸢很胆小,怕鬼又怕黑。 高一那年,学校开始实施托管。 第一天,因为到校的学生数量太少,她的宿舍暂时只有她一个人搬进来。 宿舍晚上九点半就熄灯了。 岑鸢不敢睡,她怕黑,也怕鬼。 纪丞就瞒着他爸妈,悄悄从家里翻/墙跑过来,来学校找她,怕她饿,还给她买了宵夜。 从窗户的防护栏里递给他,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笑容灿烂:“鸢鸢乖,不怕。” 那个晚上,他就在她的宿舍外坐了一夜。 陪她,哄她睡觉。 他告诉她:“黑夜是在用它的颜色保护你,如果遇到坏人了,你躲在暗处,他就看不到你了。” 岑鸢把被子拉过头顶,身子轻轻的颤抖。 她还是会不甘心,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他还没有实现他的梦想,穿上那身警服,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缉毒警。 就这么消失在那个春天里的大火中。 ------------ 刘因的电话是在早上打来的。 打给岑鸢。 她看到屏幕上方的来电联系人,长久的沉默过后,她还是按下了接通。 刘因也没和她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商滕在你旁边吗?” 难怪这么早就给她打电话,原来只是为了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和商滕在一起。 盥洗室里有流水声,应该是商滕在里面。 岑鸢说:“他还在洗漱。” 刘因听到她这话,顿时长松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今晚回家吃饭,把商滕也带上。” 岑鸢没说话。 刘因见她这么久没反应:“哑巴了?” 岑鸢语气无奈:“他还在生我的气,吃饭的事情改天吧。” 刘因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你做什么了,他为什么生你的气?” 岑鸢又开始头晕了,她手撑着桌面,堪堪站稳了些:“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连人家为什么生你的气你都不知道?” 岑鸢身子轻晃了几下,手脱离了桌面,一时没站稳。 险些摔倒之时,后背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 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还带着淡淡湿意。 冷的触感,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在他怀里。 商滕注意到她发白的唇色了,想来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把手机从她手中抽走。 刘因一听到他的声音,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小滕啊,今天和鸢鸢来家里吃饭,特地让厨师做了些你爱吃的。” 刘因没想到商滕会直接和她讲。 面对这个后辈,她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这番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原本以为他会拒绝。 谁知道他居然同意了 刘因这下可高兴坏了,正要开口。 商滕不急不缓的淡声道:“我到时候把甜甜也一起带过去。” 刘因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听到他的话,愣在那:“什......什么?” 门外有人敲门,商滕走过去,把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他的司机,手上拿着的,是商滕让他回家取的衣服。 岑鸢的。 她的衣服昨天晕倒的时候被手里的汤汁溅到了,没办法再穿。 他接过衣服,把门关上:“甜甜总要见见外公外婆。” 刘因尴尬的笑了笑,为难道:“这......甜甜的外公外婆到底也不是我们啊。” “她现在跟着我姓商,是我和岑鸢的女儿,您自然也是她的外婆。” 他这一口一个尊称的,刘因听着,却莫名觉得胆寒。 她欺软怕硬,踩低捧高。 在真正的上层者面前,她连反驳都不敢。 事情就这么定好了,电话挂断后,他把手机递还给岑鸢。 一起递给她的,还有她的衣服。 他们刚才的话,岑鸢自然也听见了。 其实没什么太强烈的感觉。 可能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兴许会受不了吧。 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会爱上自己。 本身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 他娶她,不是因为爱。 结婚那天就知道的事情,直到现在她还是清醒的。 ------------ 白天雪停了一会,晚上又开始下了。 从车上下来以后,商滕单手抱着陈甜甜,单手撑伞,岑鸢走在他的身侧。 看上去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家三口。 甚至连商滕自己都没察觉到,不断往岑鸢那边倾斜的伞面。 以至于进屋后才发现,他的左肩全是雪。 今天是江家家宴,江祁景也被叫回来了。 他看到商滕怀里的幼童,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刘因没有告诉他,今天商滕会把陈甜甜也带回来。 只说他姐姐和姐夫今天回家吃饭,让他没什么事的话,也回来,一起吃顿饭。 雕像还有些细节没有完善好,原本是打算通宵不睡的江祁景,在听到她话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后,最终还是回来了。 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他也是从江窈那听来的。 但从未太上过心。 毕竟江窈那张嘴,谎话张口就来。 可现在亲眼看到了,才发现她罕见的也说了句实话。 江祁景看着那小孩,冷笑着把椅子踹开,回了房。 房门被用力的带上,整个房子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 陈甜甜被吓到了,脑袋枕在商滕的肩膀上,身子轻轻的颤抖着。 商滕动作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没事,不怕。” 那顿饭,吃的很尴尬。 甚至连刘因这个社交达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安静了很久,她才用试探的语气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我上次听我家鸢鸢说,你们两个好像还没领证?” 她这番话问出口,江窈和江巨雄都把注意力移过来了。 三双眼睛都看着他,商滕神色仍旧淡漠,轻嗯了一声。 看来是真的没有领证了。 江巨雄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刘因干笑两声:“那你们这证打算什么时候去领?” 商滕没打算隐瞒:“十八号,正好我那天有空。” 刘因从他口中听到准确的日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只要领了证,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此时就连那个碍眼的小女孩她都觉得顺眼了起来。 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管他对岑鸢有没有感情,至少商家这个靠山是有了。 岑鸢却迟迟没有开口。 十八号,纪丞的忌日。 她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第十四章 岑鸢欲言又止的看着商滕,想说什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江巨雄倒没什么话,全程都是刘因在讲。 他心里也有愧疚,岑鸢在穷乡僻壤受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很多时候,他想着要不干脆劝劝岑鸢,把婚离了吧。 犯不着去受这个委屈。 可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他的公司现在就靠商滕帮他撑着,如果婚离了,他自然也没有再帮他的必要。 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权衡利弊,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那顿饭,商滕自己没怎么吃,全程都在喂陈甜甜。 她牙齿长出来了,很多东西都可以吃。 商滕细心的替她把鱼刺剔出来,夹着鱼肉喂到她嘴边。 刘因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可能不介意,这事搁谁身上都会介意。 老公把自己白月光的女儿带回来养,还宠成这样。 也是岑鸢不争气,也不懂得争风吃醋,争一争。 刘因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和陈甜甜说:“甜甜啊,你看爸爸对你这么好,以后妈妈生小宝宝了,你也要对弟弟妹妹好哦。” 陈甜甜还小,什么也不懂,听到刘因的话,还以为商滕要去领养其他弟弟妹妹,不要她了。 她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抬头去看他。 商滕声音温柔,哄她:“别怕,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陈甜甜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可外婆说,以后会有其他弟弟妹妹。” “不会的。”他抽了张纸巾过来,给她擦嘴,“没有其他弟弟妹妹,只有甜甜一个。” 刘因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干笑几声:“你这话的意思,是宁愿养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不想和我们鸢鸢生?” 商滕眸色微沉,他捂住陈甜甜的耳朵:“麻烦您注意言辞。” 语调是平静的,但莫名让人听了有几分胆寒。 刘因被吓到了,不敢再开口。 气氛一时间凝固。 岑鸢盛了一碗汤,放在刘因面前:“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女声细软,轻轻柔柔的,轻描淡写间,把这件事盖过去。 商滕动作微顿,垂眸看向她,喉结微动。 岑鸢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因为刘因不再开口。 饭吃完了,江巨雄有些事情要和商滕商量,关于他新项目融资的事情。 他自然拉不下脸找一个后辈帮忙,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以前的合作方知晓他的公司陷入困境了,都远离他还来不及。 生怕惹上一身腥。 眼下能找的,只有商滕了。 趁着他们在客厅讲话的时间,刘因把岑鸢叫回房间。 门才刚关上,她就劈头盖脸的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打算把那个外面捡来的当成亲生的养?” 岑鸢没说话,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刘因都快气死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维护那个野种都快维护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是他丈母娘,是他老婆的妈妈!这就是在打你的脸你明白吗!我告诉你岑鸢,你肚子给我争点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早点给我怀上一个!” 最近实在是太冷了,阵阵的寒意像是一层一层的浪潮。 岑鸢手在抖,冻的。 她低声轻喃:“我这个病,你是知道的,没办法生孩子。” 刘因一听她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什么叫这个病不能生孩子,我不是就生了吗?” 刘因的话说的过于理直气壮,岑鸢从未和任何人争吵理论过。 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颤抖着身子,这些天的压抑像是一块巨石堵在胸口。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她一点儿也不伟大,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痛了也会难受,被区别对待了,也会委屈。 她只是不说,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七情六欲。 可他们所有人都来欺负她。 “我不会像您这么不负责任,拿孩子当留住地位的筹码,而不去管她未来的死活。” 这是她第一次反驳刘因。 啪。 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岑鸢的话。 刘因那一巴掌使了太大的劲,岑鸢没站稳,险些摔在地上。 白皙的脸上,被打过的地方逐渐红肿。 刘因骂她没有良心:“如果不是我,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岑鸢站直了身子,无力的笑了一下:“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不来。” 她不顾身后的刘因,开门出去。 人却停在门口,迟疑的看着身前的人。 是江祁景。 他也不知道来多久了,此时站在那里,神色不是很自在。 岑鸢把头发放下来,遮住红肿的左脸,冲他笑笑,声音温柔:“刚刚没吃饭,肚子饿不饿?” 江祁景没说话,盯着她的脸看。 岑鸢轻轻侧转了身子,怕被他看到:“待会让阿姨给你煮碗面,晚饭还是要吃的。” 江祁景牵着她的手,楼下走。 岑鸢愣住:“小景。” 他仍旧一言不发。 岑鸢看着他的背影,男孩子发育的时间晚,他好像比上次见到时,又高了一些。 只穿着简单的卫衣,肩膀宽阔。 已经不是她当初那个矮她半个头的初中生了。 江巨雄正从各个角度分析这个项目,商滕的注意力却被楼梯上的岑鸢给分走。 她被江祁景牵着,从楼上下来。 然后一前一后的进了他的房间。 房门关上,她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商滕微垂眼睫,指骨曲着,手抵着面前的茶杯,缓缓收紧,力使的大了些。 面上却不显异样。 江祁景的房间有一种很浓烈的艺术气息,桌上摆了好几个木雕,还有几个半成品。 造型抽象,很特别。 这还是岑鸢第一次来他的房间。 江祁景拿了一管药膏给她:“自己擦吧。” 岑鸢微抿了唇,刚哭过,眼睛有点红,但此时带着淡淡笑意,和他道谢。 那药膏因为带了点薄荷的成分,涂抹上去,凉凉的。 江祁景斜靠着桌边站着:“你以后还是别回来了。” 岑鸢手上的动作停住。 江祁景也不看她,眼神左右挪动,没个定点。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你就没想过要和商滕离婚?” 岑鸢愣了愣,似乎没想过,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迟疑了会,她反问他:“你希望我离婚?” 江祁景冷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我就是看商滕不顺眼,还有那个小拖油瓶,一想到我以后要喊商滕姐夫,那个小拖油瓶还得喊我舅舅,我就觉得膈应。” 江祁景的眉眼和岑鸢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连模样也相似。 岑鸢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担心。” 她总是这样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江祁景最烦她这一点了。 但他也知道,她做好的决定,很难被别人左右。 看似柔弱,却在某些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 江祁景也不打算再劝她,只是在出去之前,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岑鸢垂眼去看,是保温桶,她上次给他送饭时的那个。 已经洗干净了。 岑鸢愣怔了片刻,然后垂眸轻笑。 ------------ 虽然涂了药膏,但不可能这么快就消肿。 在她白皙的脸上,那道巴掌印有些显眼。 哪怕她用长发遮着,商滕还是看见了。 那顿饭吃到一半陈甜甜就睡着了,从家里离开后,商滕把她放在儿童座椅上,替她把安全带系好。 岑鸢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她别开脸,商滕看不见。 他低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岑鸢很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只说:“没什么。” 他们座位中间的空隙,仿佛象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这次,是商滕擅自越界的。 他坐过去了些,离她更近:“转过来,我看看。” 岑鸢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听话的转头。 长发散着,商滕伸手拂开,露出了整张脸。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薄荷药味,闻久了仿佛会醉人一般。 商滕眼眸微沉,呼吸也加重了些:“她打的?” 岑鸢点头,语气淡:“嗯。” 她没想过卖惨来博取同情,却也没想过隐瞒。 他问了,她就答。他不问,那就不说。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路灯,街边的小店铺,五颜六色的灯牌,混在一起,成了杂色,映照进来。 在他眼底变成一抹浅浅的灰。 他从来没有想过,岑鸢会被她的家人这样对待。 她好像,从来不和他讲自己的私事。 最近发生了什么,家里人和她说了什么,譬如这之类的话,她从来不说。 商滕以往并不在意这些,所以也没去特意关注过。 可直到今天,现在,此刻。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因为我刚才的话?” 岑鸢摇头:“和你无关的,我自己也不想。” 我自己也不想。 不想生小孩。 他的小孩。 商滕突觉嗓子眼有点干,他暗哑低沉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只是......” 岑鸢摇头:“我懂你的意思,你怕甜甜受委屈。” 她说,“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原因。我们已经有甜甜这个女儿,就很好了,不是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又理智。 因为商滕比她更平静,更理智,甚至到了淡漠的程度,所以对比下来,岑鸢才会显得柔和许多。 但不知何时,天平的坡度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 无人察觉。 商滕最终还是垂放下手,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对啊,挺好的。 刚才短暂的态度转变,是他罕见的失态。 他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漠冷静。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重新拉开。 回到家后,周阿姨从商滕的怀里把熟睡中的陈甜甜抱过来。 何婶刚忙完,听到声音了,从楼上下来。 刚要开口,看到岑鸢脸上的巴掌印了,顿时惊呼上前:“这是怎么了,被谁打的?” 岑鸢轻声笑笑:“没事,不小心撞上了。” “这哪是撞伤啊。”何婶心疼的眉头皱起来了,下意识的看了眼商滕。 商滕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联系人,走到静处接电话。 并没有理会何婶的眼神询问。 何婶叹了口气,心疼的煮了个鸡蛋,给岑鸢在脸上滚了几下。 “这样去肿效果更好。” 落地窗后,是大片的泳池,灯没开,玻璃仿佛成了单面的镜子。 从外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 里面却看不到外面。 商滕安静的站在那里,手机放在耳边,男人的汇报声,源源不断的传来。 何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岑鸢垂眸轻笑,偶尔也会回应。 商滕看了一会,平静的移开视线,情绪不见起伏。 他把电话挂断,转身进屋。 滚过伤处的鸡蛋是不能再吃的,何婶准备把它拿去扔了,看到商滕后,她迟疑了会,又去看岑鸢。 这两个人的氛围总是很奇怪,她也习惯了。 但今天这顿饭,很显然发生了什么。 岑鸢那脸一看就是巴掌印。 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叹了口气,进了厨房。 现在这些年轻人的事情,她一个老婆子也搞不懂,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岑鸢站起身,看着商滕:“我先回房了。” 走了两步,似突然想道什么,她又停下。 声音也轻:“十八号那天,我有点事,可能没时间,去不了。” 商滕喉结滚动,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好半晌,才低沉问出声:“是领证重要,还是那件事更重要?” 她不假思索:“那件事更重要。” 是温和的声音,却带着异常的坚定。 第十五章 商滕神色仍旧平静。 只喉间低嗯,算是给过回应。 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看着她上楼离开的背影。 他没烟瘾。 应该说是,他对什么都没瘾。 依赖感使人上瘾。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产生依赖感。 商滕从来不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安全感。 他是冷漠的,这些东西,不属于他。 只是现在,他很想抽烟。 没缘由的想。 何婶走过去:“要不要给你煮碗面?” 看他们这氛围,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估计也没好好吃饭。 商滕轻声拒了:“不了,我公司还有点事。” 他开门离开,何婶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楼上岑鸢进门的背影。 叹了口气。 --- 岑鸢洗完澡后,回到房间,没开灯,她坐在床上发呆,白色的真丝睡裙,质感轻薄,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左边脸颊还在隐隐作痛。 不是毫无感觉的。 她有一点小小的怨。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看着商滕用那张脸,那么冷淡的对待她时,岑鸢还是会难过。 就好像,隔着那张脸,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去想。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么做。 他肯定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所以,哪怕眉眼再像,商滕都不可能是纪丞。 虽然能想通,可她还是不愿意醒。 这场梦,她是自愿做下去的。 其实说起来,命运已经算是很怜悯她了。 至少,还给了她一个精神寄托。 这也算是她颇为曲折的人生中,少数算是幸运的事情了吧。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 那张合影,是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周悠然帮他们拍的。 小镇很小,他们从小就认识。 纪丞比她大一岁,她升高中的那年,纪丞已经高二了。 个子比她要高上许多。 体育生,每天都要跑步,围着学校操场跑,围着小镇跑。 跑回去的路,得经过二中。 岑鸢的学校。 往往这种时候,他总会故意跑慢,掉队。 然后买她最爱喝的奶茶,给她送过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老师加罚,多跑十圈。 那个时间刚好岑鸢放学,她背着书包去等他。 等他跑完以后,再一起回家。 落日昏黄,她坐在操场上,安静的等着。 他经过她身旁时,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 岑鸢埋怨道:“一股汗味。” 纪丞笑笑:“我都跑了一天了。” 岑鸢傲娇的别开脸,不去理他,却还是高兴的把衣服穿上。 宁静的生活,是突然被打破的。 纪丞的父亲在某次抓捕行动时,不幸饮弹身亡。 毒贩团伙也因此被成功捕获。 那些侥幸逃脱的,开始报复。 一把火烧了纪丞他家。 岑鸢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深夜,她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 纪丞的笑声温柔,又带了点遗憾,他说:“鸢鸢,好想和你结婚啊。”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她还是会觉得可惜,和不甘心。 为什么他们连死后,连墓碑都不配有。 只是因为害怕那些毒贩去骚扰他们还在世的亲人。 明明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岑鸢这些年一直有给他写信的习惯,他每年忌日,她都会写。 最后一封,是在她和商滕结婚那年。 然后她就再也没写过了。 情感得到了寄托,再去回想从前的事情,总会惹人伤感。 ------ 那个晚上,她三点才睡。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陈甜甜这几天没去学校,一直在家里,周阿姨正拿着平板教她读拼音。 岑鸢从楼上下来,熬夜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没有精神。 她倒了杯水,走过来,声音轻柔:“周姐,平板还是放远一些,不然对小孩的视力不好。” 周阿姨笑着点头:“好。” 说话的同时,把平板也放远了些。 陈甜甜从沙发上下去,穿着自己的小拖鞋,走到岑鸢边上,要她抱。 岑鸢把水杯放下,去抱她:“怎么不高兴了?” 陈甜甜躺在她怀里,声音小,和她道歉。 岑鸢愣了下:“为什么说对不起?” 陈甜甜说:“甜甜想要弟弟妹妹的,甜甜会对他们很好很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岑鸢无奈低笑。 “妈妈没生你的气。” “可是......”陈甜甜低垂着脑袋,“我听周阿姨说,外婆打你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很努力的在忍耐眼泪。 岑鸢看了眼旁边的周阿姨,她立马认错:“我也是......说漏嘴了。” 岑鸢没有理她,而是去哄陈甜甜:“外婆打妈妈不是因为这件事,甜甜不用难过。” 陈甜甜还小,再加上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旁,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内心肯定会自卑,会害怕,没有安全感。 这些岑鸢都能理解。 她不是真的不想要弟弟妹妹,只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她就会被再次遗弃。 岑鸢拿着绢帕,动作温柔的替她擦拭眼泪。 “甜甜不怕,爸爸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 周阿姨放轻动作,把陈甜甜从岑鸢手中抱过来。 何婶过来问她:“中午在家里吃饭吗?” 岑鸢摇头,把外套穿上:“我出去一趟。” 赵嫣然今天生日,弄了个生活派对,让她一定得到场。 “你可是我的缪斯女神,你不来那我的生日就不完整了。” 她说话夸张,惹的岑鸢频频发笑。 岑鸢无奈妥协:“天塌了我都会去的。” 下午三点,她坐上车时,天没塌。 岑鸢低头回复完赵嫣然的消息,然后才发动车子。 赵嫣然喜欢热闹,她朋友也多,所以每年生日,都大操大办,弄的很是热闹。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岑鸢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江祁景。 有个灯管好像坏了,他卷着袖子,露出白白的一截小臂,拿着工具在那里修。 看到岑鸢了,也没和她打招呼,神色不自在的把视线挪开。 正忙着招待朋友的赵嫣然看到岑鸢来了,立马抛下所有人,过来找她。 提起江祁景时,她说:“原本是不肯来的,后来听到你今天也会来,他松口同意了。” 赵嫣然对江祁景的印象还留在小时候。 他从小就是刺头一个,到处惹是生非,想不到长大以后性子倒变了,变高冷了不少。 赵嫣然哎嘿一声:“真想不到,他一个学艺术的,既然还会修灯泡。” 他把电闸打开,刚刚还没反应的灯光亮了。 岑鸢笑了笑:“他从小就聪明。” 赵嫣然笑的意味深长,撞了撞她的肩膀:“行啊,我夸你弟呢,你弟还没反应,你倒得意上了。” 这几天的压抑,难得得到了疏解。 岑鸢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生日礼物。” 赵嫣然伸手接过,一副期待的样子:“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岑鸢点头:“打开吧。” 赵嫣然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里装的,是她一直想要,但又买不到的项链。 她一脸惊喜的让岑鸢赶紧给她戴上:“这条项链很难买的,国内都没几条。” 岑鸢对这些奢侈品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也不是她买的。 而是品牌方自己送过来的。 她衣帽间里大概四分之三的东西的,都不是她自己买的。 每次出了什么新品,品牌方都会先寄给她。 这大概就是,做为商滕妻子的便利之处吧。 赵嫣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当阔太太的感觉也太好了,尤其是那种老公不爱你,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人,只有钱能陪伴我。这种感觉太爽了!” 岑鸢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林斯年也在。 赵嫣然成功追到了人,所以这次生日派对,她把他男朋友的朋友都邀请来了。 林斯年看到岑鸢了,想和她打招呼,但是又不敢,只能附带上一个。 强行把江祁景也给拉过来。 “岑鸢......” 想学着其他人那样喊她的全名,这样至少能忽略到那区区几岁的年龄差,但看到岑鸢脸上颇为怜爱的笑时,又卡了壳,最后乖乖巧巧的加了个,“......姐。” 他觉得是江祁景害了他。 明明自己比岑鸢小不了几岁,就因为和江祁景是同学,所以就成了她眼中的小辈。 她怎么能用那种看弟弟的怜爱眼神看他呢!!! 成年人的聚会,似乎总和喝酒扯不开关系。 好几个觊觎岑鸢美色想借着敬酒和她搭讪的男人,最后都被江祁景举起的酒杯给挡下了。 他语气冷,眼神更冷。 “我跟你喝。” 前来敬酒的人被他给吓到,感觉他喝完杯中酒的下一秒就该把杯子往他们头上抡了。 所以到了最后,哪怕色心再起,也没人敢来找岑鸢了。 不过到了后半场,江祁景接了个电话。他站起身把外套穿上,说学校有点事,得先回去。 他看了岑鸢一眼,手搭放在林斯年的肩上,拍了拍:“待会把她送回去。” 林斯年简直太乐意了。 他早就知道江祁景喝不到散场,他是放下了还剩一半的雕刻作业过来的,教授肯定会叫他回去。 为了能送岑鸢回去,他是控制着,一口酒没碰。 他当然也想替岑鸢挡酒,但江祁景这狗东西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回去的路上,林斯年充当了她的司机。 只有他们两个,车内太安静。 想去开电台缓解下尴尬的手在想到岑鸢身体好像不太好的情况下,又缓缓收回。 林斯年也不知道她到底生没生病,但岑鸢总给人一种易碎的美感。 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如果没有专人悉心的打理照料,光是放在那里,都会自己破裂。 在林斯年心中,岑鸢就给他一种这样的感觉。 越是美的事物,越是容易消逝。 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被林斯年的声音给打破。 介于少年感和成熟男人之间的声线,和商滕的比起来,还是带些稚嫩的。 “岑鸢姐,你别看江祁景那样,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岑鸢微微抬眸,在很认真的听。 哪怕目视前方,看着路况,但林斯年还是能感觉到,岑鸢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就导致,他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方向盘。 “其实你的电话,也是江祁景给我的。”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找她来完成那些作业。 岑鸢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是小景?” 林斯年点头:“他不让我说,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车窗外,雪似鹅毛。 岑鸢安静的看着。突然感觉,这个冬天好像不那么冷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偷偷爱着她的。 -- 车停在家附近,岑鸢把围巾围上,拉开车门下去。 这附近安静,别墅都是独栋,之间的距离离的也远。 林斯年不放心,说送她进去。 岑鸢不想继续麻烦他了,开口想拒绝。 林斯年却抢先打断了她:“江祁景说了,让我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到家,你要是不让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颇有一种,小的时候打架打不过,哭着搬出老师来恐吓的架势。 幼稚,但又可爱。 岑鸢淡笑着点头,终于妥协:“那就麻烦你了。” 林斯年脸一红:“不麻烦。” 天上下着雪,刚清扫过的路,又被一层薄雪给覆盖。 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黑与白的交织。 林斯年紧张的同手同脚。 冷风裹挟着雨雪。 商滕打开车门下去,司机立马撑着伞过来,挡在他头顶。 黑色的伞面,很快就覆上了白色的雪。 他眼神落在远处。 昏黄的路灯,那一双身影被拉长,交叠在一起。 还是太青涩,不懂伪装,肢体和表情,都在诉说着隐藏的爱意。 商滕眸色平静的看着垂眸轻笑的女人,她十分认真的倾听的身侧男人的话,偶尔也会给回应。 司机手中的伞被推开,掉在地上。 未融化的雪,簌簌掉落。 他踩上去,阴沉着脸,进了屋。 -- 林斯年一路上都在讲江祁景的坏话。 惹的岑鸢频频发笑。 一直送到她家楼下,林斯年依依不舍的和她说晚安。 岑鸢也笑着和他回了句晚安,还让他开车小心点。 林斯年的脸又红了,摸了摸后颈,看着她进去了才舍得离开。 客厅里,何婶正抱着陈甜甜给她讲故事。 周阿姨请假回家了,后天才回来。 岑鸢走过去,从包里拿出来一盒马卡龙,递给她:“你嫣然阿姨特地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陈甜甜高兴的去抱她:“谢谢嫣然阿姨。” 岑鸢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宠溺:“一天只许吃一个,不然会长蛀牙的。” 陈甜甜乖巧的点头:“好!” 何婶把手里的故事合上,放在一旁:“她啊,也就听你的话,我让她去睡觉也不肯,非要听故事。” 岑鸢看了眼时间,的确也不早了。 她抱陈甜甜抱回房间,哄睡着了才出来。 何婶煮好了咖啡,让岑鸢待会端上去。 她几次欲言又止。 刚才商滕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以往回来了,总会先陪陈甜甜玩一会。 可是今天,一句话也没说,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了。 岑鸢犹豫了会,还是端着咖啡上了楼。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 然后把门打开。 才刚进去,就被烟雾呛的咳嗽。 岑鸢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烟,才能把屋子熏成这样。 商滕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 喝酒也只在必要的应酬时。 抽烟亦是。 但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反常。 岑鸢忍着咳嗽,把咖啡杯端过去。 隔着灰白色的烟雾,他抬眸看她,深邃的眼底,一派平静。 如无波无澜的海面。 但往往,越是平静越危险。 他把烟蒂摁灭,被烟雾侵蚀的嗓音,低沉沙哑:“既然你十八号那天有事,那我们明天就去把证领了吧。” 第十六章 岑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就好像,领证在她眼中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东西送到了,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她推门离开。 走之前,她手扶着门把,还是温声嘱咐了一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去拿烟盒的手顿住。 门开,又关上。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商滕眼睫轻垂,把手移开,垂放在桌面。 也不知在想什么,那一双眼没有焦距。 整个人还是平静的。 民政局八点才开门。 岑鸢有点事,要去一趟布料行。 她六点就起床了。 想着等忙完以后再回来,正好可以赶上。 冬天路滑,她就没开车,而是走到路口拦了一辆的士。 冬日昼短夜长,这个点,天还是一抹昏暗的蓝。 路上没多少人,车辆也寥寥。 她头抵着车窗,打盹。 昨天晚上睡的晚,今天又起的这么早,算算时间,她甚至都没睡满五个小时。 浅眠被惊醒,原因是后面那辆车没有及时踩刹车,在等红路灯的路口撞了上来。 即使系着安全带,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岑鸢的身体往前倒。 是疼痛把她的思绪完全拉回来的。 手臂上出现了一道不算太长,却也不短的伤口。 出血量却明显比别人要多。 她顿时慌了神,从包里拿出绢帕捂住伤口。 而此时,司机已经下车查看情况了。 血一直在流,她拉开车门过去,恳求司机能不能先送她去医院。 司机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了,和追尾的保时捷车主说:“你看看你撞的多狠,我的顾客都受伤了,你说要怎么赔吧!” 保时捷车主全程保持着他的礼仪和风度:“我这车上了保险的,还是保持原样等保险公司来吧。” 米杏色的绢帕被血染成了红色,捂着伤口的手也变成了红色。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岑鸢的声线轻微的颤抖:“能麻烦您先送我去医院吗,这些赔偿我来。” 的士司机上下看了她一眼,似乎比起她,保时捷车主看起来更有钱一点。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你这个伤口,不就是破了点皮吗,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娇气。” 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岑鸢终于缓缓放下了手,没再开口强求。 她把这段路的车费付了,又往前走,想去拦车。 可是这个点人太少了,路上根本没几辆车。 拿出的手机,通讯录上方,是商滕的名字。 她想给他打电话,犹豫了会,还是将手机锁屏放好。 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 路边的雪还来不及清扫,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 红色的血滴落,将那一片洁白给染红。 像是艳丽诡异的画卷,岑鸢却只觉得冷。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这是她在得了这个病以后,第一次受伤流血。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裹紧了围巾,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怕,会没事的。 幸好,有的士停在她面前。 从这儿去医院,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算远。 这点长度的伤口,如果是别人,估计早就结痂了。 可她一直在流血。 手捂着,便从指缝中流出来,鲜血滴在脚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黏腻的血腥味。 那司机担忧的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因为他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她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惨白,毫无血色。 岑鸢手撑着副驾驶的椅背,虚弱的点头:“我没事。” 她的声音仍旧是温柔的,像四月的风,只可惜这道风过于微弱。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司机不由自主的将油门踩重了点,开的更快。 到了医院,岑鸢多给了他五百。 她柔声和他道歉:“把您的车弄脏了,实在是抱歉,这五百是洗车费。” 司机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人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又低头去看自己手里那几张沾了淡淡血迹的纸币。 这大抵是,他见过的最温柔,最有教养的女孩子了吧。 可惜啊。 他看着后视镜倒车离开。 可惜,这么好的女孩子,似乎并没有被命运善待。 岑鸢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走进医院的。 可能也没有走进去。 因为她晕倒了。 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重重的摔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她换药,一些消炎的药。 伤口已经做过止血了,不算严重。 她晕倒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本身身体就有些虚弱。 护士一边给她换药,一边说着注意事项。 岑鸢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费力,因为提不起劲。 换好药后,护士离开。 岑鸢看了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想给商滕打电话,却看到上面已经有了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 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商滕。 她犹豫的停下了动作,最终还是解锁屏幕,拨通回去。 只响了几声,那边便接通了。 深的夜色,他的声音暗哑到如同生吞了一把烈日灼烧的沙,连同声带也被烫伤。 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 在开口间,却变成了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仍旧平静的语气,却带了一些掩盖不住的倦怠。 他善于管控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冷漠的脸。 但此刻,他可能是真的累了。 连伪装都再没力气。 岑鸢开口想解释。 她是想告诉他的,她在路上出了车祸,她得了血友症,她晕倒了,她刚刚才醒。 所以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商滕却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漠然的语气:“就这样吧,我不勉强你。” 电话很快就挂断。 岑鸢看着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又将视线移向窗外的夜色。 起风了,树枝都被吹的撞动。 是熟悉的天气。 她对陈默北印象最深的那天,好像也是这个天气。 岑鸢从小身体就不好,有一次她上课上到一半,高烧晕倒,被送去医务室,在里面输液。 隔着帘子,她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陈默北轻软的声线,带了淡淡哭腔:“我好害怕。” 商滕语气温柔的安慰她:“没事,不会痛的,很快就好了。” 岑鸢的药水对胃有刺激性,医生特地在床边放了个垃圾桶,方便她随时吐。 岑鸢手撑着床沿,吐到没有力气。胃空了,又开始难受。 耳边听见,商滕问陈默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因为起身去吐,以至于手背的针挪位,漏针了,那里迅速的鼓起了一个小包,很疼。 护士进来给她拔了重新扎。 帘子先开的那一瞬间,岑鸢看到商滕微俯上身,给她盖上薄毯。 他和纪丞不光长的像,甚至连温柔讲话的声音,也很像。 ------------------ 客厅没开灯,窗外那点微弱的路灯光线投射进来,也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桌上的烟灰缸,零零散散的放着几个熄灭的烟蒂。 刚挂断电话的手机被随手扔放在桌上。 隔着无寂夜色,商滕西装笔挺的坐在沙发上。 领带是岑鸢给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袖扣是她今年买的。 身上的西装,是他们结婚当天穿的。 他在家里拿着户口本,不吃不喝等了整整一天。 许是窗户没关严实,有冷风吹进来。 商滕扯开领带,抽出。 往楼上走。 纪澜的电话是在一个小时前打来的,让他回家一趟。 他把衣服脱了,重新换了一件。 视线落在那枚袖扣上,最终还是转身下楼。 纪澜口中的家,指的是她在郊外的院落。 她和商昀之分居多年。 也不是说闹矛盾了,或是感情淡了。 他们的结合,本身就是为了利益,与感情无关。 双方目的都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再在一起的必要。 虽然还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也是法律上的夫妻名义。 但也只是形同虚设。 纪澜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早就对这种情情爱爱看淡了。 撩开垂落的竹帘,商滕走进了里厅。 屋里燃着熏香,类似寺庙里的那种。 纪澜穿着一身素色旗袍,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了,只轻声一句:“来啦。” 他喉间低嗯,并未给太多的反应。 纪澜也早就习惯,自己这个儿子的冷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具体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以前,他也曾经是爱笑的。 至少不像现在,什么情绪都自己藏着,旁人看不穿,也猜不透。 深沉内敛到,让人觉得害怕。 但纪澜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身为上位者的他,就该有这样杀伐果断的狠劲。 没有软肋,才没有弱点。 她今天叫他过来,是有事要和他讲。 流言传的太快,纪澜不能不管。 她说:“那个孩子就放在我这儿吧,我来养。” 商滕神色淡,声音也淡:“不了。” 纪澜叹了口气:“岑鸢那孩子再温顺,到底她也是个女人,那个孩子在你们之间,时间长了,总会变成一个疙瘩。” “如果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说这件事。”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把西装第二颗纽扣系上,“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纪澜叫住他:“这么久了,你还在耿耿于怀?” 离开的脚步顿住,但也只那一瞬,商滕没有再给任何回应,开门离开。 手里的佛珠紧紧攥在掌心,纪澜看着窗外厚重的夜色。 这么多年了,她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豪门本就残酷,优胜劣汰。 更何况,他们姓商。 她也只能靠吃斋念佛,来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愧疚。 ----------- 出院手续,是赵嫣然来帮她办的。 岑鸢思来想去,能告诉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赵嫣然拿着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手抖的厉害,她反复的去揉眼睛,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出现幻觉了也不一定。 可无论她怎么揉,眼睛都揉红了,那几个字都没有任何改变。 血友症。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病。 岑鸢的脸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仍旧是憔悴的。 她轻笑着安抚赵嫣然的情绪:“医生说我这个是轻症,没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尽量不要自己受伤流血,和正常人就没有太大的区别。” 赵嫣然抱着她,一直在哭:“怎么可能没问题!” 因为得知她生病,连抱她时的力气都变小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了她。 她这个反应,让岑鸢无奈轻笑。 真把她当一个瓷娃娃了。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们的原因。 从医院离开后,赵嫣然开车送她回去。 路上突然问起:“商滕知道了吗?” 岑鸢陷入沉默,腿上盖着薄毯,她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他还不知道。” 就在刚才,她是打算告诉他的。 可是他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今天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 明明答应过他,今天去领证的,却放了他鸽子。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她失约了。 赵嫣然其实不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岑鸢很少讲起,她也没有窥探别人秘密的爱好。 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岑鸢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偷偷喜欢商滕了。 至少在高中时期,她从未表现出太明显。 对他的好,也只在暗处,没让任何知道,包括商滕。 想劝她的,但想了想,赵嫣然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很多事情,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更何况,岑鸢并不是那种,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就随意更改想法的人。 她比所有人想的还要倔,还要决绝。 车停在楼下,里面是暗的,没开灯。 幼儿园有活动,何婶带着陈甜甜去参加了,明天下午才回来。 看样子,商滕应该也不在家。 赵嫣然不放心留岑鸢一个人在家,说要陪她。 岑鸢笑笑,婉拒了:“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可以。” 赵嫣然看着,欲言又止。 哪怕心里再担心,最后也只能点头。 岑鸢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腥味冲洗干净。 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毫无睡意,索性从床上起来,去了三楼的工作室。 苏亦真的晚礼服,就差最后的领口了。 她今天去布料行,就是为了去拿这部分的布料。 看来只能等明天再去了。 她坐着坐着,就开始发起了呆。 不知道应该干嘛。 胳膊上的伤有点疼,心里也有点难受。 还有两天就是纪丞的忌日了。 他离开了十年,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张合影。 岑鸢觉得,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她拿出笔,在纸上画下他的模样。 是他的眼睛。 还有眼角下方那粒褐色的痣。 她从来不恨商滕,甚至于,她感谢他。 这么多年,她能记得这么清楚,其实也多亏了商滕。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就好像这么多年,总有人劝她,干脆离开吧,离开商滕。 既然他不爱她,既然他要养白月光的女儿。 但岑鸢每次都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这些她都无所谓的。 她只想留在商滕身边,能看见他,看见这双她日思夜想的眼睛,她就知足了。 她从来不去要求商滕给她什么,因为她想要的,商滕已经给了。 她把笔盖合上,将那幅画夹在书中,一起带走。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午夜剧场。 一部很老的片子。 岑鸢没开灯,安安静静的看着。 夜色,更静。 商滕开门进来,客厅灯没开,只有电视里微弱的光亮。 岑鸢坐着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已经睡着了。 开门的手停下,映着夜色的眼底,是晦暗的黑。 他将视线移开,径直上楼。 轻微的声响,将夜的平静给打破。 是风吹开窗户,桌上的书页也被吹的翻动。 一张纸,飘到了他脚边。 商滕停顿了很久,然后弯腰捡起来。 纸上画的,是一双眼睛,那粒泪痣,很明显。 眼底晦暗的黑,变成诡谲的海面,仍旧是平静的,但随便一缕微风都能掀起巨浪。 他面无表情,将那幅画撕碎。 然后进了洗手间,把那些碎片扔进马桶里,冲走。 他去洗手,反反复复的洗了很多遍,掌心都泛红了,还在不停的洗。 仿佛要将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都彻底清除干净。 --------- 没想到自己居然看电视都能看睡着。 岑鸢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把薄毯拿开,从沙发上起身。 电视没关,已经从电影变成了综艺重播。 她看到桌上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里面的画不见了。 ----------- 可能是生物钟习惯了早起,哪怕两点才睡,第二天仍旧八点起床。 她给周悠然打了个电话,明天就要回去了,她想着带点这边的特产回去。 顺便问她还需要些什么。 周悠然说什么都不用带:“这边啊,什么都有,你东西拿多了,路上也不方便。” 岑鸢说方便的,到时候直接在机场拦个的士。 周悠然:“真的不用带,大城市里的东西我也用不惯。” 见她坚持,岑鸢也只好顺从。 周悠然似乎有心事,这通电话里,有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岑鸢还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出来。 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她讲。 “这次回去以后,我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日子,陪你跨年。” 岑鸢前几天去商场给周悠然买了点冬装,又给她织了件毛衣。 东西太多了,她专门用一个箱子给她装的。 似乎是因为终于能回家了,岑鸢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话也更多了。 “我最近厨艺长进了不少,和家里的阿姨学了几道寻城的本地菜,回去以后可以做给你尝尝,不过你可能吃不习惯,其实我刚来的那会也吃不习惯,但是时间久了,也慢慢的喜欢上了。”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夹杂着淡淡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难得的轻松氛围。 周悠然握着电话线,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道:“窈窈前几天打电话回来了。” 岑鸢忽地顿住,大概能猜到她的后半句。 果然。 周悠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但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一个字都不说呢。” 岑鸢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想用轻松的笑容来让她安心。 她手上拿着刚从衣柜里取下来的外套,面前是化妆镜。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笑容勉强。 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垂放下手,慢慢的敛去了脸上的笑。 声音轻:“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您的。” 周悠然问她:“都结婚两年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岑鸢不敢告诉她,是因为怕她担心。 周悠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早些年,岑鸢的养父嗜酒,后来出了意外,从工地上摔了下来。 岑鸢可以说是周悠然独自抚养长大的。 她真的过的很苦,所以岑鸢不希望她到了晚年,还得为自己的事劳心劳神。 “窈窈说,你们不光没领证,他还把自己初恋的女儿带回去,让你帮忙养?” 没想到江窈连这个都说了。 岑鸢说:“我不介意的。” 直到刚才,还对这些事保持怀疑态度的周悠然,这下是彻底确信了。 一想到岑鸢在寻城被人这样欺负,她就气的身子颤抖,眼底泛红:“怎么能这样,再有钱也不能这么侮辱人。”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哭腔,岑鸢连忙安慰她:“真的没事,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周悠然情绪激动:“都这样了,还叫对你好。窈窈说,他宁愿养自己初恋的女儿,都不愿意和你生!既然心里有别人,为什么还要和你结婚呢!” 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容易喘不上来气。 岑鸢让她先别想这件事,深呼吸。 周悠然怎么可能不去想。 昨天江窈和她讲了以后,她急得一晚上没睡着。 “我现在就去寻城,我接你回来,那个破地方我们不待了!” 周悠然是个温吞性子,自岑鸢有记忆起,她便从未与人争论过。 待人处事,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岑鸢垂眸,轻笑了几声。 周悠然还在气头上呢,听到她的笑声,低头去抹眼泪,斥责她:“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笑。” 岑鸢微抿了唇,脸上笑意更盛:“我就是觉得,有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就像是,漂泊无依的蒲公英,终于有了可以扎根的土地。 她哄了好久,才断了周悠然亲自来寻城接她的念头。 她身体不好,这么远的车程,还是别折腾了。 说到最后,周悠然试探的问了一句:“这次回来,是你一个人吗?” 岑鸢知道她想问什么。 商滕会不会被陪她一起回来。 岑鸢把行李箱锁上,竖起来,放在一旁:“他工作忙,走不开。” 周悠然自然能猜到,她这句话里的真实性。 但到底也没有点明。 她知道岑鸢的性子,看着温顺乖巧,骨子里却是倔的。 自己说再多,也只是给她徒添烦恼罢了。 电话挂断以后,岑鸢坐着床上,发了会呆。 然后才起身。 她下午约了苏亦真,裙子已经完成了。 布料是托布行送来的。 苏亦真每次来都弄的跟特务接头一样,鬼鬼祟祟的。 岑鸢到了有一会儿了,见她全副武装的进来。 可算是确认了周围没有跟拍的狗仔,她把墨镜摘了,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这几天都快被那些狗仔们给逼死了。” 岑鸢倒了杯茶,递给她:“先喝口水吧。” 苏亦真坐直了身子,和她道过谢后,把水杯接过来,大口大口的灌着。 “裙子这么快就完工了吗?” 岑鸢点头,将旁边椅子上的纸袋递给她,“因为形制还算简单,除了细节方面多花了些时间,你先试穿一下,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 苏亦真对她很有信心:“不用试,就这个尺码,正好我这几天在减肥,到时候美炸他们!” 岑鸢被她的话逗笑,垂眼弯唇。 苏亦真以美貌出圈,在娱乐圈里,也见过不少美人儿。 眼光自然被养刁了。 但看到岑鸢的第一眼时,她还是难免晃了晃神。 她的美太独特了,遗世独立,不染尘埃。 说的夸张些,她的美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注意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了,苏亦真愣了会,问她:“你都结婚啦?” 岑鸢点头,轻声应答:“结婚两年了。” 结婚这个字眼对苏亦真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就像是用枷锁锁住了自己的一生。 “英年早婚啊,真可惜,还不如趁着年轻多玩几年。” 岑鸢也只是笑笑,并未附和她的话。 天暗的快,待会好像有雨。 岑鸢和苏亦真说:“明天我就要回老家了,我待会发个地址给你,要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你直接寄给我就行。” 苏亦真点头:“行。” 从这儿离开后,岑鸢打车回家。 这几天她都没开车,总是头晕眼花的,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 回到家后,何婶也带着陈甜甜回来了。 正哄她吃饭呢。 岑鸢看见陈甜甜闷闷不乐的,问何婶:“她怎么了?” 何婶脸色不大好看,把岑鸢拉到一旁,然后才开口:“幼儿园里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说甜甜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是捡来的。她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 岑鸢秀眉微蹙,童言再无忌,身边的大人也应该管管。 她走过去哄陈甜甜:“我们的甜甜今天是不是受委屈了?” 陈甜甜不说话,小嘴委屈的瘪着。 岑鸢微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温柔:“不理妈妈了吗?” 陈甜甜这才抬眼,摇头。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岑鸢才放松的笑了。 陈甜甜还小,才两岁半,她什么也不懂。 只知道自己终于有了爸爸妈妈,所以害怕再次被遗弃。 童年的阴影是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岑鸢希望陈甜甜能积极快乐的活着。 小朋友是不该有烦恼的。 “甜甜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说,爸爸妈妈永远都是甜甜的爸爸妈妈。” 陈甜甜泪眼婆娑的看她:“真的......不会不要我吗?” 往日奶里奶气的声音,这会带着哭腔,哽咽的话都说不顺畅了。 岑鸢只觉得,自己鼻腔也跟着一阵阵的泛酸,胸口也开始痛了。 她抱着她,温柔的安抚:“不会的,不会不要甜甜的。” ----------------- 商滕那天晚上没回来,岑鸢早就习惯了他经常性的夜不归宿。 她很少去过问他的事情。 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其实是没资格过问的。 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不平等的结合。 她属于被庇佑的那个。 既然得了便利,就不该对他提太多要求。 他给什么,她接着便是。 不给,也不会强求。 自知之明,她有。 只是后半夜,陈甜甜的高烧让岑鸢也慌了神。 正在病中的她似乎对这种事情没办法做到完全淡定。 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最后想到的却是,打电话给商滕。 他的声音暗哑,带着些微的乏:“怎么了?” 岑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了。 他应该是被她的电话吵醒。 岑鸢声音颤抖,罕见的无措:“怎么办。” 商滕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仅剩的睡意也烟消云散:“出什么事了?” 他快速穿好衣服,从酒店离开。 夜,浓到像是不慎泼洒在宣纸上的墨水。 他安抚好岑鸢的情绪,让她不要害怕,慢慢讲。 深夜的寻城,四周静的可怕。 只余风声掠过耳旁,像是地狱里,恶魔的哭喊,有几分凌厉萧索。 岑鸢忍住眼泪,说:“甜甜身上很烫,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霎,紧绷的弦松开。 商滕靠着驾驶座的椅背,紧握方向盘的手也松开,闭眼,脖颈拉长的线条,喉结上下滚动。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明明陈甜甜生病,他也会担心。 可不知怎的,他刚才满脑子都是,岑鸢出了什么事。 她遇到了意外,或者是得了病。 善于管控自己情绪的自己,却在那一刻慌了神。 商滕让岑鸢先别着急,客厅药箱里有治幼儿感冒的药。 她先喂她吃一粒,然后给她贴一张退烧贴,他马上就回来。 直到电话挂断,岑鸢喂她吃完药,才渐渐回神。 她不该慌的。 那些事情,明明她知道该怎么做。 可就是,控制不住。 莫名的害怕。 害怕身边的人生病。 生病的感觉不好,太难受了。 正是因为亲身体会过,所以她才会害怕。 商滕很快就到了,连鞋也忘了换,着急的走进来。 “甜甜好点了没?” 岑鸢手上端着刚冲泡好的感冒冲剂:“烧退了一点,不过还是很烫。” 商滕开门的动作微顿,垂眸看了她一眼。 女人素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比之前还要憔悴。 他喉间低嗯:“你先去睡吧,我来照顾她。” 岑鸢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手里的冲剂递给他。 她裹紧了外套,往楼上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 回头时,商滕还站在那里,没进去。 岑鸢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他解释一下,那天自己没接他电话的原因。 “我昨天遇到点事,所以没能去成,对不起。” 商滕也没看她,只淡声一句,没事。 似乎并不在意。 便开门进去了。 岑鸢在原处站了一会,从她这个角度,是正好可以看到房间里的。 商滕动作温柔的把陈甜甜抱在怀里,喂她喝药。 陈甜甜的眉眼,和陈默北很像。 这样的一幕,莫名的让岑鸢想起很多年前,在医务室里看到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商滕,声音温柔的哄着陈默北,让她别怕。 她其实羡慕过陈默北。 那个时候是羡慕的。 或许直到现在,她仍旧羡慕她。 不是因为她拥有了商滕的偏爱,而是因为,那些偏爱,直到她死后都一直存在着。 ---------- 她是上午的飞机,可能是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起的也早。 在房间里又收拾了一会,她给司机打过电话,他就在门外等。 行李箱早在昨天就让家里的帮佣从房间拿下去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时,商滕就坐在客厅里。 岑鸢走过去,只和他说了一声:“我这次,可能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商滕抬眼看她,那双深邃的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他总是,内敛到让人觉得害怕。 岑鸢有的时候,其实很想劝劝他。 多笑笑,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并不是这种可以随意说话的亲密关系。 她开门的那一瞬间,是低沉暗哑的嗓音,绊住她的脚。 不算漠然,却也听不出太过具体的情感。 “你把今天的机票退了,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第十七章 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略微顿住了动作。 岑鸢最后还是摇头,轻声拒了:“不用了,你工作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商滕未有言语,只是看着她,眼神是平静的。 他不说话,岑鸢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能让他说出这句,陪她一起回家,其实已经算是他做的最大让步了。 岑鸢清楚,但她真的不需要。 而且,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她也不可能因为商滕的一句话而错过。 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她是明白的。 她的眉眼,仍旧温柔。 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她还是上前,替他把领扣系好。 “这几天气温低,注意保暖,不要生病了。” 她的指腹,不慎在他脖颈间轻轻擦过。 温热的触感,也是柔软的。 商滕轻抬眼睫,眼底映出她的身影。 她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和他说再见。 ------ 小镇的路并不好走,从机场离开后,中途又转了几趟车,最后才坐上大巴。 有小孩子闹腾的跑来跑去,家属也不管,忙着嗑瓜子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 能感受到,偶尔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刻意压低的声音,应该是在议论她。 岑鸢把眼罩戴上,想要睡一会,最后还是无果。 太吵了。 最终还是摘下眼罩。 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在无声的提醒着她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路边的白桦树,枯萎的荷叶茎。 熟悉到,她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 故事是从这儿开始的,这条泥泞小道,这个偏僻街区。 大巴车就停在街口,周悠然一早就等在那里了。 她穿的多,脖子上的围巾是岑鸢秋天寄给她的。 她好像瘦了点,比上次见,还要瘦上许多。 身子也佝偻了一些。 人过了某个岁数,好像就会突然变老。 但岑鸢没想到,周悠然的某个岁数,会来的这么快。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走过去。 周悠然笑着过来:“原本是想让你徐伯去接你的,但他家今天有老板过来钓鱼,所以他一时走不开。” 岑鸢把手上的外套给她穿上:“外面风大,你不用来的。” 外套是她专门带的,因为知道,不论她怎么说,周悠然都会来接她。 周悠然笑了笑:“还是不是怕你这么久没回来了,不记得回家的路。” 怎么可能不记得,岑鸢无数次梦见过,不可能忘记的。 从这里回家,得经过几条街。 一路上都会遇到熟人。 他们笑着和岑鸢打招呼:“鸢鸢长这么高了呀。” 或者是和周悠然说,“你家鸢鸢怎么出落的这么水灵了,刚刚离的远,我还不敢认,怕看错了。这长的就像是哪个明星,要不是你在旁边,我真以为是拍电视的来我们这儿了呢。” 和一个母亲夸她的女儿,似乎永远都合适。 周悠然并没有谦虚或是客气,她笑容温柔:“她从小就好看。”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不知羞。 但从周悠然的口中,却没有任何违和。 因为岑鸢,的确很美。 好不容易到了家,周悠然把晒在外面的衣服收了。 厨房里炖着汤,是岑鸢最爱吃的玉米排骨。 十年前,有人找上门,说岑鸢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女儿叫江窈。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孩子被抱错了。 岑鸢被带走,而她的亲生女儿江窈却不肯认她。 难过的确是会难过,尤其是当江窈给她打电话,让她别去烦自己的时候,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她说:“如果你不能给我现在的生活,就请不要打扰我,我永远姓江,不会姓岑。” 于是,她的两个女儿都成了江家的女儿。 可是一向温顺听话的岑鸢,却罕见的坚持,不愿改姓。 最后那家人还是同意了。 汤从中午就开始炖了,因为想着岑鸢回来就能喝上。 周悠然拿出碗,说要去给她盛。 岑鸢却笑笑:“我想先去那里看看。” 周悠然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 这么多年了,岑鸢依旧没有放下。 她从小就是内向安静的性子,再加上长的好看,总会被人欺负。 就连放学回家,都会被人半路拦住。 那些早年辍学,在街上游手好闲的闲散青年,似乎很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 后来当纪丞出现,一个人揍了他们一群人以后,他们终于放弃。 从此看到岑鸢都会绕着走。 周悠然老公走的早,岑鸢是她一个人抚养长大的。 孤儿寡母的,在这种偏僻小镇很容易被人欺负。 幸好,岑鸢的身边有纪丞。 那孩子,总是无时无刻的跟着她,保护她。 哪怕没伞,也会冒雨去接她。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是很难割舍掉的。 更何况,他的离世,本就充满了苦□□彩。 冬日天黑的快,岑鸢专门去附近的香烛店买了些纸钱和香。 最近城区开始翻新,这里被规划到了新项目中,老旧的墙壁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很大的拆字。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五楼被烧的焦黑的墙壁,以及破旧的窗户。 岑鸢依稀还记得,那天正好下雨,她接到那个电话后,光脚跑过来,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周围停着几辆警车,拉满了警戒线,周围是看热闹的人。 纪丞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抬出来。 她看见了。 他烧的焦黑的右手。 桀骜恣意的少年,曾经用那只手,在靶场打出过无数次十环的好成绩。 他原本会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缉毒警,穿上那身警服,为祖国为人民。 可他的人生,却在最美好的年华,突然中止。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也不可能放下。 打火机是买纸钱的时候,香烛店的老板送的。 她把纸钱一张张的折好,堆放在一起,点燃。 橘黄色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岑鸢坐在那里,抬头去看天空。 小镇的夜晚,和大城市里的不同。 晴好的时候,这里的天空,抬头就能看见星星。 不过比起十年前,还是少了许多。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冷风肆虐,她也像感受不到一样。 甚至连包里手机震动的频率,都被她一起忽略。 -- 周悠然因为身体的原因,最近已经没有去打零工了。 但她还是闲不住,索性就把院子里的菜地翻了一下,种上白菜和土豆。 她和岑鸢说:“你小的时候不是就爱吃我给你做的酸辣土豆丝吗。” 她手上纳着鞋底,是给岑鸢做靴子用的:“听窈窈说,你们家里都有专门的厨师,他们做饭应该比我要好吃吧?” 岑鸢在一旁给她卷毛线,她摇头:“没你做的好吃。” 周悠然就笑啊:“你就会逗我开心。” 岑鸢说:“真的没你做的好吃,我在那边住了十年,每天都想吃你做的饭。”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好认真。 周悠然眼底笑意更盛:“想吃的时候就回来,我给你做,反正现在交通也便利,前些天听你徐伯说,明年镇上就开始通公交车了,到时候给更方便。” 她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路什么时候修修,屋门口这泥巴路,不下雨还好,一下雨根本就没处落脚。” 这里到底还是落后,除了街区是水泥路,村与村之间,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 岑鸢把毛线卷完,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垂眼去看,屏幕上方的名字写着,商滕。 见她一直没动,周悠然提醒她:“来电话了,怎么不接?” 岑鸢拿起手机,忽略了那通电话,直接把手机关机。 “是推销电话。” 周悠然虽然人老了,但眼睛还是好的。 她刚才分明看见了上面的名字。 商滕。 江窈告诉过她,岑鸢的老公,就叫商滕。 听说他们结婚两年都没领证,听说他有个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听说他那个初恋还有个女儿。 听说,那个女儿现在喊岑鸢妈妈,喊他爸爸。 周悠然不知道这些年岑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知道,岑鸢这个温吞性子,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清冷到,被人欺负了也无所谓的程度。 但周悠然也知道,很多事情,她没办法去插手。 --- 那些日子天气恶劣,雨从小镇下到寻城。 陈甜甜每天都会问商滕:“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替她把踩掉的鞋子重新穿上:“快了。” 每次都是这两个字。 陈甜甜干脆不想理他了,双手捧着脸,看着窗外的雨。 何婶从楼上下来。 她今天刚打扫过屋子,包括岑鸢的房间。 提着一小袋的垃圾下楼,正要出门,小周在楼上叫她,说是卫生间的门卡住了。 何婶轻斥她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却还是放下手里的垃圾,上楼去看。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在门口停着,等商滕过去。 今天公司有个会议要开。 他穿上外套起身,慢条斯理的把第二颗纽扣扣上。 步伐的停顿,是因为无意间瞥见脚边垃圾袋里的那封信。 落笔处的字迹,清秀到格外熟悉。 一如岑鸢这个人一样。 依稀可见的三个字,写着:纪丞收。 商滕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把那封信,从垃圾袋里翻了出来。 信纸已经开始泛黄,明显有些时日了。 他安静的看完,那双阴沉的眼,不知是受这恶劣的天气影响,还是在无声述说他此刻的心情。 原本还存在这一丝侥幸,现在却彻底被撕裂。 难怪她所有的柔情,都只在看到他这张脸的时候。 给她打无数遍电话,回应他的,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却又在见到他的时候,无限温柔,百依百顺。 因为用力,而泛白的骨节。 手机一直在响,他干脆把手机砸了,发泄郁堵的情绪。 好在陈甜甜早就被何婶抱走。 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砸在柔软的地毯上,都变的四分五裂,足以可见力道有多大。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顶着这张脸,以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在她心中活着。 他扯了扯嘴角,阴冷的脸,带着一抹浮于表面的笑。 真恶心。 司机在外面等了很久,男人才从里面出来。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罕见的表露情绪。 像是盛满水的容器,再能装,水多了,也会漫出来。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利益至上,冷血又薄情。 哪怕有人跪在他面前,不断恳求,他也不会看一眼,而是直接绕道离开。 除了那副好的皮囊,和无人能及的家世,他实在没什么多余的优点。 岑鸢不在乎长相,也不爱财。 对啊,这样的她,完全没理由陪他在身边。 受辱也不肯离开。 商滕绷紧了呼吸,在极力扼制自己此刻的情绪。 司机察觉到他的异样,迟疑了很久,才低声问出口:“去公司吗?” 沙哑到令人可怕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声带。 安静持续了很久,商滕眼神阴翳的开口:“去医院。” 第十八章 那段时间,岑鸢偶尔会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过都是打给何婶。 幼儿园放假了,陈甜甜这些日子在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哭。 何婶笑道:“听话的很,还会帮我做家务,就是总念叨着想你。” 敏锐的听觉让在房间里睡觉的陈甜甜蹬着她的小短腿,费力的从床上爬下来。 扑腾扑腾的往外跑,急切的问道:“是妈妈的电话吗?” 何婶无奈的笑,摸了摸她睡乱的头发,和岑鸢说:“甜甜在旁边,要不要和她说几句?” 直到耳旁传来女人的应答声,何婶这才把手机递给陈甜甜:“妈妈说想跟你说会话。” 陈甜甜高兴的接过手机,爬上沙发。 奶气软糯的喊她:“妈妈,我好想你呀。” 温柔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笑意:“妈妈也很想甜甜。” 陈甜甜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委屈上了。 妈妈走了这么多天,爸爸也因为工作经常很晚才回来,那个时候她早就睡了。 颤抖的哭腔,委屈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岑鸢这些天帮周悠然做了些农活,又陪她回了趟娘家。 今天正好闲下来,所以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听到小家伙的哭腔,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语气轻柔的哄:“外婆身体不太好,妈妈不是很放心。等妈妈再陪外婆几天,然后再回去陪你,好不好?” 陈甜甜听到岑鸢的话,有点害怕:“可是外婆好凶。” 上次吃饭,她看见了,外婆凶妈妈。 她怕这次也会。 岑鸢告诉她:“不是有点凶的外婆,是另外一个,很温柔的外婆,等甜甜再大些了,妈妈带你回来见外婆,好不好?” 一听到不是那个凶凶的外婆,陈甜甜使劲点头,似乎害怕岑鸢会反悔一样,她说:“一言为定哦,谁骗人谁是小狗。” 小朋友认真起来,格外可爱。 岑鸢点头:“骗人是小狗,甜甜也要听话哦。” “我特别特别特别的听话,连何奶奶都夸我懂事。” 一旦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就源源不断了。 陈甜甜一直讲自己最近都帮何婶做了哪些家务,小手指掰着数,邀功一样。 岑鸢安静且有耐心的听着,直到她全部说完,她才出声。 夸她真乖。 电话挂断后,周悠然见她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的,便笑着问她:“谁的电话?” 岑鸢把手机锁屏放在一旁:“那个小女孩。” 周悠然的神色,有片刻的怔住。 但很快就释然了。 看岑鸢的表情,应该是个很听话,很可爱的小女孩。 “家里的毛线正好还剩一些,我给她也钩一双鞋子,到时候你一起带回去。” 岑鸢把手里的青菜洗净,倒掉水,又重新洗了一遍:“她现在这个年纪,个子长得快,可能明天就穿不了。” 周悠然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那商滕呢,他穿多大码的,我给他钩一双。” 岑鸢迟疑了会:“还是算了,他不会穿的。” 这儿没暖气,冬天也冷,实内和室外没什么区别。 所以岑鸢前些天专门去街上买了个电暖。 打开以后,整个屋子都是暖和的。 周悠然平时一个人住,所以养了只猫陪她,田园猫,她去看病的时候在路上捡回来的。 岑鸢来了以后,它便一直黏着岑鸢。 岑鸢从小就招这些小动物的喜欢。 以前镇上总有人家里养狗,也不爱牵绳,见着人就叫。 吓的很少有行人敢往那边走。 但很神奇的是,那些狗唯独不冲岑鸢叫。 反而摇着尾巴主动跑到她身边,脑袋正她裤腿上蹭来蹭去,想让她摸。 周悠然想不明白,这么招小动物喜欢的人,为什么却不被人珍惜。 跨年夜那天,镇上有小孩子在路边放起了烟火。 岑鸢穿了件外套,站在二楼阳台,看着烟花在天上炸开,转瞬即逝的美。 往年,每次跨年夜,纪丞都会来家里找她。 周悠然管的严,十点以后就不许她出去了。 纪丞就软磨硬泡,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 甚至还管周悠然叫姐, 把周悠然逗的合不拢嘴,这才稍微松口:“不许超过十一点。” 那些日子,就和这烟花一样。 短暂,但是美丽。 怎么可能忘掉,没办法忘掉的。 针在胸口扎一下,伤口是一直存在的,只是肉眼看不见罢了。 很快就到了返程。 回去之前,徐伯亲自从自己家的鱼塘里抓了几条鲫鱼,用鱼篓子提来,让周悠然给岑鸢煮鱼汤。 岑鸢倒了杯茶,递给他:“谢谢徐伯。” 快十年没见了,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和从前比起来,多了几分温婉。 她从小就是个文静性子,纪丞那孩子闹腾,但在她面前,也是极为小心,生怕弄碎了她。 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文静,但眼里是有光的,如同黑夜里的灯盏,是纪丞亲手用自己的火替她点燃。 可现在,那盏灯灭了,她眼里的光也没有了。 待人温柔,对自己却显得随性。 这其实是一种不太好的预兆,仿佛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一般。 岑鸢拎着那几尾鱼,去厨房处理去了。 徐伯落座后,叹了口气,低声问周悠然:“那孩子在寻城,没被欺负吧?” 周悠然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来,手稍顿了一瞬:“那孩子向来报喜不报忧,但......应该过的不算好吧。” 从窈窈说的话可以听出来。 那家人只拿她当绑住商滕的筹码。 而商滕娶她,只是因为她温顺听话的性子。 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娶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徐伯又是长叹一声:“要不干脆让她回来算了。” 自己何尝不想呢。 周悠然苦笑道:“还是算了,她在那边,起码衣食无忧,还能完成自己的梦想。更何况,那边才是她的家。” 中午吃完饭后,徐伯说难得今天出了太阳,让岑鸢出去逛逛。 她白的没什么血色,所以总给人一种,病弱的美感。 徐伯担心她的身体,岑鸢便轻笑着应声,说:“好。” 隔壁几个小孩在玩,岑鸢在徐伯的耸恿下无奈加入。 虽然是个陌生的姐姐,但他们并不排斥。 因为她看上去好温柔,就连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宠溺。 岑鸢也没真的和他们玩闹在一块,而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奔跑在艳阳之下。 无忧无虑的童年,连摔倒都带着笑声。 岑鸢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温柔的拂去她裤子上的灰尘:“有没有摔到哪里?” 小姑娘摇摇头,眼睛红了,趴在她肩上告状:“哥哥不等我。” 跑在人群最前面的那个男孩子,穿着和她相同款式,却不同颜色的衣服。 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哥哥了。 岑鸢拿出绢帕,替她擦净眼泪。 干裂的脸颊,带着一抹怪异的红,是被冬天干燥的风吹出皲裂。 岑鸢牵着她进屋,拿出面霜,给她涂上。 “这样就不会痛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闻到一股花香的味道。 是从面前这个姐姐身上传来的。 岑鸢把那盒面霜送给她:“以后每天晚上洗完脸了就擦一点。” 她只知道点头,眼泪还挂在眼睛上。 岑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宝宝真乖。” 她还是有些遗憾,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 明明是那么喜欢小孩子的人。 ---------------- 回寻城的那天,周悠然给岑鸢带了很多特产,还有她给商滕准备的茶叶,自己种的。 她也不知道商滕喜欢什么,就擅自准备了这些。 徐伯开车把岑鸢送到机场,上车前,周悠然一直拉着她的手,各种嘱咐:“在那边不要事事都忍着,你呀,就是脾气太好,所以他们才会都欺负你。” 岑鸢笑笑,轻声说:“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直到车辆开离小道,岑鸢回头,隔着后车玻璃,看到周悠然还站在路口,偷偷抹泪。 岑鸢眼睛一酸,忍了许久的眼泪也终于落下。 离开自己的故乡,去到一个讨厌的城市。 没人知道,她有多不舍。 短暂的真情流露,在她擦干净眼泪的那一刻起,又重新变成了温婉贤淑的岑鸢。 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家,第一个出来迎接她的,是陈甜甜。 何婶在后面追:“祖宗,你慢点,别摔着了。” 岑鸢松开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蹲下身,方便她扑进自己怀里。 陈甜甜跑过来,搂着她的脖子,带着奶香气的小脑袋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我这些天都有好好听话哦。” 岑鸢欣慰的笑了笑,一手揽过她的腰,起身的同时也把她抱了起来。 何婶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生怕岑鸢这只脆弱的花瓶不慎摔破。 在外人看来,她的确是柔弱易碎的。 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容易消逝。 说话间,何婶就要伸手去把陈甜甜从岑鸢的怀里接过来。 陈甜甜立马抱紧了岑鸢的脖子,不肯松开。 何婶轻声斥责她不懂事,岑鸢却纵容的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抱得动。” 一路抱着她进屋,岑鸢看了眼空旷的客厅,问何婶:“他不在家?” 何婶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这些日子很少回来,公司那边出了点状况,老爷子病情又加重了,他这几天公司医院两头跑。” 岑鸢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样啊。” 何婶观察着她的情绪,在合适的时间问出:“你走了一个多月,今天要不要去公司看看他?” 岑鸢刚走的那几天,商滕给她打过电话,但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通。 商滕的性子,本身就是寡语少言,喜怒不显。 岑鸢持续的失联,让他罕见的先低头,找到何婶,让她给岑鸢打个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女人低软的声音在轻声询问:“何婶,怎么了?” 并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一刻,何婶看到商滕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发生了改变。 从微不可察的担心,化为阴翳的冷。 她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的。 何婶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不然以岑鸢的性子,是不可能无缘无故不接他电话的。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出了这句话。 岑鸢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很快就点头同意了:“好。” 她平静无波的情绪,看不出任何破绽。 仿佛那段时间对商滕的冷漠,只是所有人的错觉罢了。 她亲自下厨做的饭,都是一些商滕爱吃的。 甚至还特地把周悠然让她带来的茶叶泡成茶,一起带过去。 公司前台不认识她,听到她说要找商滕,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怪异。 想来也已经是司空见惯,来公司找商总的女人,不论千也有百了。 大多都是在酒会或是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自以为仗着姣好的皮囊,便可以成为偶像剧里的女主角,被霸道总裁一见钟情。 却不知道她们眼中的霸道总裁,没有霸道,只有冷情。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们甚至连见他一面都是困难。 就算侥幸见到了,最后的下场也只是在他厌恶的神情下,被保安赶出去。 外表分明庄重禁欲到如同天神,骨子里的恶劣却连地狱里的恶魔都比不上他的分毫。 自小便接受着最好最顶级的教育,待人处事,只浮于表明。 真心隐藏在利益之后,向来不轻易示人。 这就是商滕。 利益至上的资本家。 在这种大公司待久了,前台都有种鼻孔看人的高傲。 她冷哼一声,也不拿正眼瞧她:“有预约吗?” 岑鸢迟疑了会,轻声询问道:“可以麻烦您给总裁办打个电话吗,就说是岑鸢来找他。” 前台白眼一翻,还自报姓名了,现在的女人,为了攀高枝还真是不择手段。 真是人不可貌像,看着温婉干净,却也只是个拜金女。 岑鸢不蠢,自然也看出了她眼里的鄙夷。 沉思片刻,她也不再勉强,而是走到一旁,拨通了商滕的电话。 回应她的,是机械的女声,提醒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岑鸢盯着逐渐暗掉的屏幕,无奈的轻声低笑。 是从什么时候,商滕也幼稚成了这样。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的手机不可能长期处在关机状态。 所以岑鸢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岑鸢:【我在你们公司大厅这里,给你做了点饭菜,你要是饿的话,就下来,或者我给你送上去也行。】 旁边有供人休息的桌椅。 简洁的白与黑。 岑鸢很少来公司找他,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见她居然直接坐下来了,前台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现在的女人,为了钱真是连自尊都不要了,倒贴成这样。 但是下一秒,特助的到来,似乎狠狠打了她的脸。 男人走到岑鸢身边,语气恭敬:“岑小姐。” 岑鸢看清来人,遂站起身。 她记得他,那天在酒店,就是他给的房卡。 于是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你好。” 女人身上的清香,在她起身的同时,淡淡散开。 特助的脸顿时涨的通红,话也说不利索了:“那......那个,商总让我下来,说拿什么东西。” 岑鸢微抿了唇,看向紧闭着的总裁专用电梯,轻声询问他:“我可以亲自送上去吗?” 特助听到她的话,有些为难。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上面显示着电话接通中。 是他下楼前,商滕打给他的,并且不许他挂断。 特助觉得自己很无辜,这对小夫妻闹矛盾,怎么他就被迫充当中间人。 岑鸢垂下眼睫,手握紧了保温桶的把手,声音轻:“我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有点想他。” 有些卑微的请求。 这话是实话,她的确很想见他。 左耳戴着的airpds,持续很久的安静。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哑:“让她上来吧。” 特助松了一口气,走在前面给岑鸢带路。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 前台惊讶到张大的嘴巴,迟迟没有合上。 ------------- 总裁办内很安静,大家各忙各的。 在商滕手底下做事的人,都不敢有丝毫松懈。 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总裁,手段狠辣,做事不讲情面。 特助把岑鸢带到总裁办公室门前,就自己先走了。 岑鸢礼貌的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 过了会,她把玻璃门推开。 男人坐在沙发上,隔着长排的书架,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岑鸢走过去,把东西放在桌上:“何婶说你这些日子工作忙,担心你又忘记吃饭,所以我专门做了点给你带过来。” 饭菜的香味掩盖过办公室里清冷的草木熏香。 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岑鸢把饭菜布好,贴心的倒了一杯茶。 喊他的名字:“商滕。” 酥软的声线,因为她惯有的温柔,像是在心上浇了一盆温热的水。 商滕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讨厌被人左右情绪。 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得知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代替着一个死去的人活着。 高高在上惯了的他,是不可能会甘心成为谁的替代品,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和他唯一相似的地方也给抹去。 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他垂眸看她,深邃的眸子,带着沉静。 在等待她的反应。 岑鸢的话,在看到他的那张脸时,突然停住。 他算不上温柔的长相,眉骨硬冷,线条也凌厉。 光是那双眼,就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天神不容亵渎,却也让人惧怕。 唯一让他显得稍微柔和些的泪痣,此刻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仿佛被突然卸掉了力气,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溅起的水,淋湿地毯。 呼吸似乎也被遏制,她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书架上。 突然的撞击,放在外围的几本书掉落在地上。 岑鸢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难受到极致的时候,最严重的反应,就是恶心想吐。 这无异于是,斩断了她对纪丞唯一的念想。 等着看她反应的商滕,在看清她眼底的泪时,神色逐渐阴沉下来。 她无力的垂放着手,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像他了。” 原本以为她最起码还会做到最后的隐瞒,却不想她居然说的这么直白。 一向善于管控情绪的商滕,罕见的被情绪给左右。 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头,与她对视。 那双漠然的眼,此刻带着不加掩饰的盛怒。 “把我当成别人的替代品,岑鸢,你以为你是谁。” 触感温热。 他的体温,总是要比岑鸢高出许多。 以往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岑鸢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在他到达顶峰的那一瞬间,小心翼翼的吻上,他的眼底。 能感受到,他紧绷的下颚,以及逐渐沉重的喘息,就在她耳边。 商滕就像是容器,岑鸢把自己无处寄托的感情存放在他这儿。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擅自做起了梦。 一做就是十年。 那个时候纪丞去世不到半年,她几乎崩溃。 精神恍惚之时,遇到了商滕。 对这个世界仅有的留念,也是因为这张合纪丞极为相似的脸。 但是此刻,没有了。 梦也碎了。 第十九章 明明是自己故意而为之,可看到岑鸢露出这副失望落寞的神情时。 他却并没有预想中报复成功的快感。 岑鸢脸上除了失望落寞,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商滕是个聪明人,他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能看出,剥离了她幻想的个体,商滕这个人,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占据一丝一毫的地位。 他完完全全就是以另外一个人,在她心里活下去的。 她的温柔,她的体贴,也只是因为他长的像她心里的那个人。 办公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岑鸢捂着脸,眼泪浸湿掌心。 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声音来的。 就连最后的寄托也没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就这样了。 她终于,连纪丞最后一眼,也见不到了。 女人逐渐直起了腰,哭到红肿的眼,此时安静的看着他。 “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了。” 说话的鼻音有点重,没了往日的温柔,行尸走肉到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商滕眸色低沉,不发一言。 她转身离开,纤瘦的背影随着玻璃门的关上,逐渐消失在他的眼底。 商滕不可能听不出来,她刚才的话,是在和自己告别。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明面上拍他马屁的人,在背地里把他称之为什么。 姓商的,没一个好东西,他商滕自然也不例外。 的确,他不是一个好东西。 骨子里的恶劣是改不了的,所以他就是想让岑鸢亲眼看看,她日思夜想的这张脸,是怎么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明明以他的性子,对这种事是无所谓的。 可偏偏这次,他却罕见的钻起了牛角尖。 非要让她清醒。 岑鸢的反应,似乎是他想要看到的。 她以为自己是谁,拿他当别人的替代品。 这种恶劣的报复心理是他先开始的,可是他却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涌上来的燥郁像是有一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呼吸被遏止。 商滕扯开领带,仍旧得不到丝毫缓解。 他手撑着桌面,低头大口的喘着气。 下颚绷紧,半敞的领口能看见脖颈处的青筋。 明明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她对自己没有感情,反而更好甩开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到底在不爽些什么。 特助拿着资料进来,忘了敲门。 商滕眼神阴翳:“滚出去。” 特助吓的双腿打颤,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哪怕这位年轻总裁的脾气再不好,但却从未在公司发过脾气。 他的恶劣只体现在他对任何事情的淡漠上。 因为不在意,所以连脾气也没必要发。 在他看来,这些人的存在渺小到连他的情绪都无法撼动。 可是现在,他发这么大的火,似乎也从侧面表明了,他的在意程度。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几个秘书见特助吓的脸都白了,纷纷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拍了拍胸口,后怕的走过去:“撞枪/口上了。” 八卦似乎是人的天性,不分地点不分时间。 秘书小声道:“我刚刚看到那个女人哭着从商滕的办公室里出来,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对于她的身份,他们似乎都很好奇。 毕竟商滕的办公室,还从来没有女人进去过。 他们纷纷将眼神移到了唯一知道其身份的特助身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那个女人,他也只见过两次而已,今天是第二次。 “她和商总的关系应该不简单,两次来找商总都是给他送饭,上次还直接去了他住的酒店。” 这话说出口,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位年轻总裁接管公司没多久,就不留情面的送那些思想老旧迂腐的高层们回家养老去了。 手段狠辣决绝,全然不顾上一辈人的交情。 不光利益至上,野心也大。 丰钧被他接手没几年,就成了现在的规模,连带着股价也一路上涨。 不得不说,高门大户出来的富二代,在经商方面,的确比普通人要有头脑。 这种野心大,事业心强的男人,儿女情长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 这样的人,是很难被感情绊住脚步。 可看现在这个反应,似乎还有待商榷。 里面传来动静,椅子被踢开,重重的砸落在地上。 大厅里似乎都跟着震晃了下。 商滕拿着手机接电话,从办公室里出来,空出来的手去正领结。 脸色阴沉,甚至连答话,也是喉腔发出的简短单音节:“嗯。” 将不耐烦表现的淋漓尽致。 几个人见他出来,纷纷噤声。 商滕摁亮电梯,在进去之前,他让特助把他下午的应酬全部推了。 特助刚点完头,电梯门开。 不等他再开口,商滕已经进去了。 ------------ 电话是医院打过来的,商昀之不肯吃药,还把病房里的仪器也给砸了。 等商滕赶到的时候,他刚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 试图上前注射镇定剂的护士也被他推开。 商滕正好进来,在护士摔倒前及时伸手扶着了她。 小护士年纪没多大,之前也碰到过无理取闹的病人,可像脾气这么大的,还是头回遇见。 早就怕的脸色苍白了。 手臂上受的力,让她诧异抬眸。 模样清冷禁欲的男人松开扶着她胳膊的手,往后一步:“还好吗。” 没有任何感情的询问,顶多算是出于教养使然。 小护士脸一红,小声说:“还好。” 他抵嗯一声,注意力便不在她身上,走到病床前,表情漠然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发疯。 他把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商滕全程不为所动。 直到实在没东西可砸了,他淡声问道:“闹够了?” 商昀之气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子!我没病你送我来什么医院,你是不是就是想害死我?” 地上一片狼藉,医院里的仪器大多都是六位数往上走的,他这一通乱砸,几百万就打了水漂了。 老东西,发个脾气还挺贵。 商滕在那片狼藉里捡起一个打火机,低呵了一声:“来医院都不忘抽烟,你自己都能把自己送走,还用得着我害?”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太明显的起伏。 小护士在一旁看愣住了。 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像是父子,非但不融洽,反而有些吓人。 商滕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医生很快就过来,他们按住商昀之的手,注射了镇定剂。 这个病房短期内是没办法再住人了,只能先转到其他病房。 vip病房到vip病房,没有什么区别。 商滕简单的询问过医生,他的状况。 医生说目前来说不容乐观,因为病人并不配合。 不算意外,商滕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等待电梯上来的时候,刚刚那个小护士过来,递给他一张创可贴。 “你手上的伤,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她说话的时候,不敢抬眼看他。 经她提醒,商滕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被划伤了一道口子。 不算深,属于时间久点就能自己愈合的皮外伤。 他接过创可贴,礼貌的和她道完谢。 护士红着脸,小声说:“不用谢。” 然后娇羞的转身跑开。 与此同时,电梯门开了。 他把创可贴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进了电梯。 ------------- 屋子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的。 岑鸢坐在地上,靠着墙,看着无边的黑暗发呆。 这家酒店的隔音做的很好,她完全听不到一丁点外面的声音。 整个世界像是陷入沉睡了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动作有多久了。 时间的流逝,在她这儿似乎停止了。 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睛都开始酸疼,伸手去揉,越揉越痛。 这是纪丞去世以后,她第一次这么难过无助。 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却被商滕亲手给摧毁。 他是绝情的刽子手,把她最后的那一点寄托也给斩断。 但她没办法怪他。 毕竟做错事的,是自己。 谁都不愿意被当成替代品。 酒店的服务员过来敲门,担心里面的住户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两天两夜没有出门,也没有叫过任何酒店服务。 门铃声把岑鸢从失神中叫醒,连起身都没了力气。 她手扶着墙,把灯打开。 在黑夜待久的眼睛,还没办法太快的适应光亮。 她闭着眼,等了一会,才把眼睛睁开。 过去开门的时候,经过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神色憔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如果说平时的她是脆弱的玫瑰,那么现在,则是即将枯萎的花。 她把门打开,酒店服务员确认了她没什么事以后,询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岑鸢轻声道谢:“不用了,谢谢。” 往日酥软的声音,因为缺水而沙哑。 两天两夜没进食,岑鸢却并不觉得饿。 这段时间,也足够她想清楚了。 哪怕仍旧走不出来,但她还是得好好活着,去面对现实。 她还算坚强。 也正是因为坚强,所以才能在接连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仍旧可以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每一个人。 她想清楚了,这场闹剧是时候该落幕了。 第二十章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 天是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也跟刀割一样。 再过一个月,就是春节了。 这种合家欢乐的日子,岑鸢却是一个人。 莫名的畏寒,她裹紧了外套,视线落在车窗外。 不发一言。 的士司机见她这副憔悴模样,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遂关心的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岑鸢收回视线,明明已经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还是冲他笑了笑:“我没事。” 声音温柔,一如她这个人一样,哪怕身处绝境,却仍旧用温柔回应别人给的善意。 高级住宅区,外来车辆是进不去的。 的士司机只能在入口处停下,外面的雨比起刚才小了点,却还在下。 司机把自己的伞给了岑鸢:“拿着吧。” 岑鸢没接,她道过谢,说不用了。 司机却坚持要给她:“没事,我车上还有一把。” 说完,便把伞塞到她怀里,似乎是怕她还回来,他脚踩油门,走了。 岑鸢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才撑开伞。 雨水滴落在伞面,然后炸开,溅起一圈一圈的小水珠,沿着伞骨的走向滑落。 雨后,寒意更甚。 呼吸间升起了白雾。 这个点,暗蓝色的天际透着一抹白。 客厅里的灯是亮的。 岑鸢在门口停下,要进去的,可是脚却像是固定在路边一样。 直到,听见门外有声响的何婶过来把门打开。 屋内的暖意泄出来,在何婶惊讶的表情之下,岑鸢唇角微挑。 明明是温柔的,却又因为无力而泛出几分苦涩。 她这几天没回来,何婶给她打电话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反而是商滕,倒是每天都回来。 就是不说话,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压低的很,连甜甜都不太敢靠近他。 直觉告诉何婶,商滕和岑鸢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这两个人不会这么异常。 往日里,一个是喜怒不显,一个是温婉贤淑。 从不被情绪左右的两个人,这会反倒成了情绪的奴隶。 这下见到岑鸢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这几天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本就纤细的身子,越发消瘦,脸上都可见骨了。 何婶急忙侧开身子,让她进屋:“外面冷,没冻着吧?” 岑鸢把伞收了,挂在玄关旁的架子上,轻笑着摇头:“还好。” 依旧温柔的语气。 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客厅里吃早餐的男人时,有些微的怔住。 何婶走过来,视线被挡住。 她问岑鸢吃了没,她去帮她盛粥。 “是你最喜欢的南瓜粥。” 轻的声音,像没有重量,风一吹,就散了。 微弱到,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不用了何婶,我不饿。” 男人也没看她,视线落在手里的报纸上。 何婶自然注意到了异常。 毕竟在岑鸢进屋之前,那份报纸还折叠整齐,放在一旁。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商滕的冷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岑鸢对他始终都是包容的,她的爱意与柔情,始终存在。 可这次,突然的离开。 以及商滕每次回家,视线都像是在家里寻找着谁。 种种端倪,何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岑鸢的身体早就虚弱不堪了,但她不饿,没有食欲。 也深知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 “何婶,我这次回来,是来收拾东西的。” 听到她的话,何婶愣住:“收拾东西?是老家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吗。” 岑鸢摇头笑笑:“我打算搬出去住。” 何婶下意识的看向商滕,他没有任何反应,报纸被他折叠放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吃着早餐。 想说的话哽在嗓子眼里。 明知道岑鸢是那种,一旦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被人左右的人,她也就没有多费口舌,去劝阻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从一开始,其实就不被看好。 走了也好。 至少不会再受委屈了。 岑鸢只把自己的衣服拿走了,商滕给她买的那些,她一件也没动。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那么从他这儿得的便利,也就不再属于她了。 岑鸢温柔,但也决绝。 任何关系,断也断的干净,是不会再给自己留一点回头路的。 商滕那顿饭,吃了很久。 如果是以前,这个点他早就不在家里了。 可当岑鸢把东西收拾好,他仍旧坐在客厅里。 面前是空了的盘子。 岑鸢想了想,还是松开扶着拉杆的手,走过去,看着商滕:“我们谈谈,好吗?” 他神色淡漠的看她一眼,起身的同时把西装纽扣扣上,并没有理会,而是绕过她离开。 如同陌路一般。 在他离开之前,岑鸢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路:“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她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讲清楚,这样才能断的彻底。 陈甜甜刚睡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岑鸢了,眼睛一亮,刚要跑过去喊妈妈,就被何婶捂住嘴,抱回了房。 还是留点私人时间给他们把这一切说清楚。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窗户关的严实,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 岑鸢的身高在女生里还算高,但在商滕面前,她仍旧得抬头。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偷偷测量过两个人的身高差距。 那个时候篮球队每个月都会体测。 她站在商滕测量身高的地方,踮脚,拿手去比划。 想象着,如果纪丞还活着,应该也长到这么高了吧。 高中时期的商滕,的确和纪丞有很多相似之处。 那双桀骜的眼,如原野上难以驯服的狼。 谁也不服,谁也不放在眼里。 岑鸢来到寻城以后,见到商滕的第一眼,那颗和纪丞一块死去的心脏,仿佛又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 可是他身边已经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她叫陈默北。 是一个站在聚光灯下跳舞的女孩子。 的确很巧,不是吗。 商滕和纪丞,甚至连想要保护的女孩子都这么相似。 岑鸢没有想过要打扰他们。 她只是把对纪丞的那份好,转移到了商滕身上。 她做的那些,都是悄无声息,不留任何痕迹的。 没人看出端倪。 她已经没办法去疼爱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所以只能卑微到,把这份好,全部寄托到另外一个,和他相似的人身上。 “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是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和你道歉。“ 顿了顿,她又说,”但同时,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陪我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也该回归现实了。” 她话说的轻慢,但句句都是真心的,带着绝望后的释然。 两天的时间,也足够她想清楚了。 “你胃不好,早饭要记得吃。晚上最好不要喝咖啡,容易失眠。”她的视线落在他歪了的领结上,片刻后,还是走过去,替他扶正系紧,动作自然。 一如往常,他每次出门前,她都会亲手替他系好领结。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以后还是要多笑笑,这样心情都会好许多。” 一切都想通以后,从前在商滕面前的卑微顺从,似乎也消失殆尽。 现在的岑鸢,是以朋友的语气,和他说出这份忠告的。 故事的最后,是她把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了,放在桌上。 她保持体面,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没有半点留念。 门开,又关上。 商滕始终都保持着他惯有的淡漠。 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似乎有什么逐渐裂开,出现细微的缝。 客厅里没了声音,何婶这才打开房门出来。 只看见商滕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迟疑的过来,问他:“鸢鸢呢?” 商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下来,和岑鸢的那枚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如同垃圾一般遗弃。 她都不在意的东西,他凭什么要在意。 --------- 岑鸢暂时先住进了酒店。 她在寻城没有房子,在结婚前,她是住在江家。 但现在显然是没办法回去的。 她还不能让刘因知道,她和商滕离婚的事。 甚至都没资格用到离婚的字眼,他们连证都没领,连婚礼都是低调举行。 充其量只能算是同居。 和商滕分开的事情,她只告诉了赵嫣然。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憋久了,是会憋出病来的。 赵嫣然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你早该和他离婚了,姓商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又和陈默北玩过一段时间,关于商滕家里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耳闻。 那个地方,是不念及亲情的,比地狱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里长大的商滕,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冷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岑鸢刚吃完药,已经开始乏了,她坐在沙发上,声音轻:“昨天联系了中介,还在找房子。” 赵嫣然一听到她说在找房子,立马接茬:“找什么房子,来我家住啊,我这儿空房间多的是。” 赵嫣然最近坠入爱河了,和她那个大学生男友发展迅速,已经到了同居这一步了。 岑鸢笑了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见去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 “不用了,中介应该明天就会给我答复了。” 赵嫣然就没有继续勉强,她感叹了一声:“还好你想通了。” 唇边的笑意微怔,她没有再开口。 只是安静的听着。 没人知道,她想通的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是比难受,还要更绝望。 大概等同于,纪丞在她心里死了两回。 电话挂断后,她终于能将那张合照摆放出来了,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上的少年,那双恣意桀骜的眼,因为少女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而闪过一丝慌乱。 是紧张,和暗喜。 年纪还小,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 房子找了快一周了,依旧没找到合适的。 转眼又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日子,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差。 医生已经习惯了她每次都是一个人。 一边写病历一边说:“药千万要记得吃,不然稍微出现一个伤口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岑鸢轻声应道:“嗯,谢谢医生。” 她接过药单起身。 开门离开。 病房里的小护士看着她的背影,问医生:“主任,她得的是什么病呀?” 医生叹了口气:“血友症,遗传的,每次来看病都是一个人,可怜啊。” 小护士也跟着叹气,长的这么漂亮,可惜了。 并不知道被人议论的岑鸢,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刘因。 她穿着一身大牌高定,脖子上的珠宝重到都快把她压出颈椎炎了。 她是一个目的很明确的人,嫁给江巨雄,只是为了钱。 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看到岑鸢手上的病历本了,不用想也知道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的病,好点了没?”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的岑鸢,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还好。” 刘因就是腰有点不舒服,所以想来开点药,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竟然在这儿和岑鸢碰到了。 她很少回娘家,上一次,还是和商滕一起回去的那次。 正好今天有时间,刘因也懒得再去开药了。 毕竟见女婿更重要。 上半辈子靠老公,现在老公靠不住了,自然得换个依附的对象。 “走吧。” 岑鸢愣住:“走去哪?” 刘因皱眉:“还能去哪,当然是回你家啊。” 很久以前,岑鸢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那个时候还小,生活在民风淳朴的小镇上。 周围都是疼爱她的人。 后来再大一些,生活接连的重创,让她开始对这个世界发生改观。 其实也没多好。 包括现在,她终于瞒不住,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她已经和商滕分开了。 刘因皱眉,眼带戾气:“什么,分开了?” 岑鸢点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您以后......” 剩下的半句话,被那记响亮的耳光盖过。 “什么叫没有任何关系,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跪着求他还是怎样,都得给我把这婚给复了!” 没有离婚,拿什么来复婚呢。 他们顶多算是同居了一段时间。 脸颊上的痛,像是火灼一样。 岑鸢仍旧心平气和的和刘因解释:“我和商滕,本身就是一段错误的关系,及时止损,对我和他都好。” 刘因压根就听不进去她的话,擅自拨通了商滕的电话。 “你现在和他道歉,说你后悔了。” 第二十一章 电话拨通以后,根本没人接。 岑鸢反倒松了一口气。 也是,毕竟以商滕的性子,不是谁的电话他都会接的。 刘因没这么容易放弃,她让岑鸢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 这几天的事情,折腾的她筋疲力尽,她已经没多少的精力去和刘因周旋了。 她无力的请求:“你放过我好吗。” 突然拔高的音量,尖细到刻薄:“什么叫我放过你?你是我的女儿,难道不应该听我的话?” 岑鸢性子随和,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你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职责吗?” 这句话,她是以十分平和的语气问出口的。 因为并不在意。 她不在意刘因怎么对待她。 到底是有着生育之恩,所以在某些事情上面,她对她还算纵容。 但并不代表,她会事事都顺从她。 刘因刚要开口,岑鸢打断她:“我现在很不舒服,就当是放我一天假吧。” 明知道刘因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岑鸢在她再次开口之前拦了辆的士坐上去了。 报出酒店的地址以后,她虚弱的靠着车窗。 太累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会。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 商滕开完会出来,秘书把手机递给他:“刚才有个备注伯母的电话打过来,要回拨回去吗。” 商滕解开西装纽扣,往办公室里走,淡漠出声:“不用,直接拉黑了。” 秘书愣了一会:“什么?” 开门的手顿住,商滕转头看他,平静的语调:“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秘书吓的缩了下脖子,默默闭嘴:“不用。” 老板最近这几天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平时和他一起工作的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他把那个电话号码拉黑,以至于忽略了信息里刚弹进来的短信。 伯母:【商滕,你今天有时间吗,伯母想和你聊聊。】 万事小心翼翼,生怕做出一点错事的秘书,在看到面前这个女人时,仿佛闻到了被辞退的气息。 于是商滕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着痕迹的露出厌烦。 他的视线越过站在他办公桌前的刘因,落在秘书身上。 后者哆哆嗦嗦,都快哭了:“我......我拦过了,拦不住。” 不光拦不住,还差点被她扇耳光。 这个阿姨实在是太凶了。 最主要的是,她说自己是商总的丈母娘,他根本不敢还手。 商滕把手里的钢笔合上:“行了,你出去吧。” 秘书跟得了特赦一样,一刻也不敢在这儿多待,开了门就离开了。 虽然对她没什么耐心,但商滕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教养和礼貌,让人倒了茶水进来。 刘因把自己手里的爱马仕稀有皮包包放在一旁,面上笑容殷勤,哪里还有半分面对岑鸢时的狠厉刻薄:“我刚刚在医院碰到岑鸢,听她说,你们两个好像出了点矛盾。” 原本淡漠的神情,在听到她说出来的话时,有片刻的异样。 桌上的文件被他无意识翻动。 “医院?”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刘因敷衍过去:“应该是感冒了吧,最近不是变天吗。” 关于商滕,刘因还是有些惧怕的。 虽说他是小辈,就算是除开岑鸢,他也得尊称她一句伯母。 但他对自己,纯粹是出于教养的礼貌。 抛开这些,她在商滕眼里,什么也算不上。 这些刘因都明白,所以这次过来,也算是鼓足了勇气。 “岑鸢那孩子现在也在后悔,但是拉不下这个脸和你道歉,所以就拜托我过来。” 所以她到底是在质疑自己的智商,还是在质疑他对岑鸢的了解。 才会说出这番不过脑子的话。 “伯母。” 男人的声音,像是染了冬日的霜,冷的彻骨。 甚至连眼神,都带着料峭的凌冽:“岑鸢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用来巩固地位的筹码。” 刘因被他的语气给震住了。 分明没有一句重话,但莫名的,就是让人从心底里开始惧怕。 仿佛是警告。 刘因之前见过商昀之。 在某个慈善晚宴上,他是主办人。 那个时候的商昀之,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商滕的眉眼和他有八分像。 天生的狩猎者,哪怕伪装的再好,自然流露的狠和冷血,还是有迹可循的。 就像此刻。 如果说以前是那层薄弱的关系压制着他的天性,那么现在,则是连伪装也嫌麻烦。 刘因心里自然也清楚。 岑鸢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商滕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尊重她。 心里再不甘心,还是只能乖乖离开。 她那点狠,也只有用在欺负家里人上。 ------------------ 岑鸢回到酒店后就睡下了。 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是中介的电话把她吵醒的。 西城那边有个合适的房子,周边地理位置很好,就是价格有点贵。 岑鸢看了他发过来的图片后觉得还不错,当天就约好了去看房子。 去看过以后,发现的确很不错,隔音也好。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合同是第二天上午签的。 赵嫣然让岑鸢别管,搬家的事情放在她身上。 然后第二天,林斯年就红着一张脸出现在她家里了。 他支支吾吾的解释,说是今天天气太热。 岑鸢起床前特地看过气温,最高温度才十度。 却也没有戳破他。 而是笑着和他道过谢:“东西可能有点重。” 林斯年卷着袖子过来:“没事,我体力好。” 岑鸢拖动都觉得费劲的箱子,他轻松的扛在肩上往外走,胳膊上绷紧的肌肉线条。 虽然和江祁景是朋友,但他们却完全不相同。 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岑鸢询问起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时候,林斯年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我们小学就认识了。” 岑鸢点了点头:“这样啊。” 林斯年心里也有很多疑惑。 关于岑鸢和江祁景的关系。 他知道他有个姐姐,但不是岑鸢,好像是叫江窈,烦人精一个。 都是江祁景的姐姐,怎么区别这么大。 但是他没问,既然岑鸢不愿意说,那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他没有窥探别人**的**,能帮到她就很满足了。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忙。 东西不算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岑鸢专门点了外卖,做为答谢。 “今天姐姐太累了,等下次单独找个时间,姐姐再请你吃饭,好不好?” 这温温柔柔的语气,就跟有只猫在他胸口挠痒痒一样。 林斯年觉得自己今天脸红的频率太多了,担心岑鸢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这暖气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热。” 岑鸢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带歪:“很热吗,我记得里面好像有个小风扇,我给你找出来?” 林斯年急忙摇头:“不用不用,应该是刚刚累的,我坐会就好了。” 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外卖的电话,这儿有门禁,外卖上不来。 岑鸢让林斯年先在这坐一会,她下去拿,林斯年立马站起身:“我和姐姐一起去。” 岑鸢被他这个积极性弄的惊了一小会。 却也没有拒绝,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几天天气不好,雨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 外卖小哥穿着雨衣,把东西递给他们。 有点多。 她食量一般,但是考虑到林斯年是男孩子,再加上今天又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所以就多点了些。 林斯年把东西全部接过来,岑鸢怕他一个人拿着重,说帮他分担点。 林斯年忙说:“不重的。” 岑鸢在他看来,就是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林斯年不敢让她受一丁点的罪。 因为总感觉,会碎掉。 电梯门开,又关上。 从重型机车上下来的赵新凯,把头盔摘了,疑惑的盯着逐渐关拢的电梯门。 这不是岑鸢嫂子吗,她怎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迷茫的眨了眨眼。 滕哥这是......被绿了? 第二十二章 纪澜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商滕正在哄陈甜甜睡觉。 这些天她一直哭,说想妈妈。 也不肯睡觉。 商滕哄了很久才把她哄睡着。 怕吵醒她,他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纪澜给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去吃顿饭。 “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你生日当天没办法帮你庆祝,就提前一天过了吧。” 她说,“把甜甜也一起带上。” 淡漠到不见任何起伏的语气:“不了。” 是预想过的结果,自己生的儿子,最懂他的,当然也是自己。 “就当是让我弥补一下曾经缺失过的,母亲的职责吧。” 笑容里,带了些苦涩。 这么多年,纪澜一直在后悔。 商滕变成如今这样,有她一部分的责任。 如果当初她没有袖手旁观,而是选择站在他这一边,他是不是就不会完全被同化。 他曾经也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过。 妄想剥离这个冷血绝情的群体。 但所有人都在伸手将他往深渊里推。 纪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还算阳光,对这个世界满怀憧憬的儿子,变成如今这副,利益至上的阴沉性子。 如果说商家人是主谋,那么她就是帮凶。 她在商滕向她伸手的时候,选择了无视。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后悔。 也会恨商昀之,把自己的儿子折磨成了这样。 但她真正亏欠的,又何止商滕这一个儿子。 电话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的下一秒挂断。 静默许久,纪澜盯着暗掉的屏幕,手捂着脸,肩膀轻微的颤抖着。 人上了年纪,总爱回忆从前。 可是每次,只要她想起虚弱到连知觉都彻底失去的商滕,被人从那间屋子里抬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狠绞过一样。 自己刚出生时,爱笑的可爱儿子,被他们这群魔鬼折磨成这样。 他们只想要优秀到,凡事都得第一的继承人。 却不许他犯一丁点错。 不允许他不是第一,不允许他屈居人之后。 从小到大,商滕都是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生活着。 所以她能原谅陈甜甜的存在,最起码,她的母亲曾经在商滕最昏暗的那段时间,陪过他。 ------------ 佣人从厨房里出来,询问纪澜还要不要继续准备。 纪澜别开脸,用帕子擦净脸上的泪:“准备吧,那孩子嘴硬心软,会来的。” 佣人这才应声,重新折返进厨房。 做的都是商滕爱吃的菜。 纪澜也是名门大户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从小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会做的,就是南瓜焖饭。 从小商滕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南瓜焖饭了。 这次的主食也是她亲手做的南瓜焖饭。 ---- 最近气温降的很快,湖面都开始结冰了。 商滕替陈甜甜把衣服穿好。 陈甜甜手指着衣柜方向:“还有围巾。” 商滕让她先坐好,自己起身去拿。 打开衣柜后,粉色的围巾挂在一旁。 他的动作有片刻的怔住。 围巾是岑鸢织的,他记得。 那些天每次回到家,她手里都拿着这条未织完的围巾。 陈甜甜还在闷闷不乐:“周阿姨都跟我说过了,妈妈是因为和爸爸吵架才会离开的。” 商滕替她把围巾围上,没有开口。 陈甜甜说:“爸爸,要不你去和妈妈道个歉吧,这样她就会回来了。” 商滕其实不太会给女孩子梳头发。 马上就要春节了,商滕给何婶和小周放了一段时间的假。 所以梳头发这种事,只能他亲自来了。 陈甜甜的发质有些硬,再加上她睡姿不太好,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乱糟糟的。 商滕怕弄疼了她,动作很小心。 没有得到回应的陈甜甜不甘心的继续撒娇:“爸爸,你就去和妈妈道歉好不好,周阿姨说了,男孩子是得包容女孩子的。” 外面冷,商滕怕她冻着,就给她穿的厚了点。 这会裹的跟头熊一样,胳膊都抬不起来,摇摇晃晃的要他抱。 商滕抱她抱在怀里,拿了伞出门。 “爸爸会处理好的。” 她在他怀里闷哼一声,生气了:“你别看我年纪小就想骗我,周阿姨说了,你还把戒指都扔了,你们就是想离婚。” 外面风雪很大,商滕把伞撑开,护着她。 司机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后排,接过商滕手里的伞,把车门打开。 这还是,陈甜甜第一次见到纪澜。 是和外婆不一样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素雅,面容温柔,属于那种,第一眼就让人喜欢的人。 商滕肩上落了雪,头上也是,可他怀里的陈甜甜却被护的极好,一点冷风也没受着。 纪澜很少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佣人拿着羊毛薄毯过来,纪澜朝商滕伸出手,说:“我来吧。” 后者没动。 纪澜笑了笑:“总得让我看一眼孙女吧。” 她又去逗陈甜甜:“让奶奶抱抱你,可以吗?” 陈甜甜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商滕怀里缩了缩,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纪澜满意的把她抱过来。 饭菜已经摆上桌了,她是断定了商滕今天会过来的。 进屋以后,纪澜这才注意到,还缺了个人。 “岑鸢呢,她怎么没来。” 不等商滕开口,陈甜甜就抢着回答了:“爸爸坏,和妈妈吵架。” 光是这一句,纪澜大概就能猜到了。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是愿意替其他女人养孩子的。 那顿饭吃到一半,陈甜甜就睡着了。 她好像总是很容易在吃饭的时候睡着。 纪澜放下筷子,拿了绢帕擦嘴。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安静吃饭的商滕身上。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自己的儿子了。 对他的印象,好像还停留在他读高中那会。 那个时候他就不常笑了。 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青涩,现在的商滕,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可以给人依靠的男人了。 他足够强大,却也足够冷血,感情于他来说,似乎只是可以随时丢弃的累赘。 那双凌冽的眼,与他父亲越来越像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没有哪个母亲会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眼中只有利益,冷血到没有感情的人。 纪澜修剪素净的手指抵着桌边的玻璃杯,略微思索过后,她轻声开口:“甜甜放在我这里吧,我来养,岑鸢是个好孩子,也是最适合你的,你不该让她受这个委屈。” 过了很久,他才低沉出声:“我们分开,并不是因为甜甜。” “就算不是因为甜甜,你一直养着她,又算什么样子,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怎么议论吗。你自己无所谓,但你也要顾虑一下人家女孩子的脸面。” 纪澜难得态度强硬一回,“甜甜就放在我这儿吧,我来养。” “你养。”他压低的嗓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养成我这个样子吗?” 垂放在腿上的左手,死死扣着佛珠。 她知道的,商滕还在恨她。 对啊,怎么可能会不恨呢。 是她亲手“杀”了他,在他还只是个孩子的年纪。 可他既然姓了商,很多事情,就不是他自己能够做主的。 就算再重新来一遍,她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不然的话,他的下场只会比现在还要惨一千一万倍。 --- 陈甜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 旁边是家里新来的保姆阿姨。 她端着一碗小米糊糊,问她饿不饿。 陈甜甜从床上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爸爸呢。” 保姆阿姨舀了一勺,吹凉了些,然后递到她嘴边,喂她:“先生出去了,晚上会回来的。” 爸爸工作总是很忙,这些陈甜甜都知道,所以她乖乖的把小米糊糊都吃完了,想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这样爸爸就不会不要她了。 岑鸢搬家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传到江祁景的耳朵里的。 可能是刘因,也可能是林斯年。 他来的时候还特地买了点水果。 表情不太自在:“就......路过的时候随便买了点。” 岑鸢看了眼,都是她爱吃的。 甚至有的水果摊都很少有卖的,完全不像是路边的时候随便买的。 岑鸢没有拆穿他,而是给他倒了杯水:“刚搬进来没多久,还有点乱。” 他坐下后,环顾了下四周:“我明天正好放假,可以顺便过来帮你收拾一下。” 说话的语气也很顺便。 岑鸢笑了笑:“好啊,谢谢。” 江祁景不太自在的摸了摸后颈:“谢什么谢,我就是顺便。” 他看到玄关鞋柜上放着一双穿过的男士拖鞋:“林斯年是不是来过?” 岑鸢把江祁景拿过来的水果洗净切好,端出来:“嗯,还是他帮我搬的家。” 江祁景拿了块苹果放进嘴里啃。 本来还在担心岑鸢会难过,但看到她现在这样,江祁景的心也稍微放了放。 她早该从那个家里出来了。 姓商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对了。”江祁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那个盒子拿出来,递给她,“随便做的一个,也没处扔,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摆上吧。” 岑鸢接过以后打开,是一个很可爱的雕塑娃娃。 做工精细,连细节处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压根就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随便做的。 江祁景是个很拧巴的人,这种拧巴,似乎也只对他在意的人。 岑鸢垂眸轻笑:“谢谢,我很喜欢。” 他越坐越不自在,干脆站起身,岔开话题:“我有点饿了。” 今天早上岑眼刚去了一趟超市,冰箱里都是新鲜的蔬菜鱼肉。 听到他说饿,岑鸢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去给你做饭。” “不了,就你那个厨艺。”江祁景打开冰箱,上下看了眼,“还是我自己来吧。” 岑鸢有点惊讶,他居然还会做饭。 直到几道色香味全不俱全的菜端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 江祁景还在试图为自己挽尊:“厨房太小了,用的不顺手。” 岑鸢为了不辜负他辛苦了一个多小时做的饭菜,每样都尝了点:“其实也挺好吃的。” 瞎子都能看的出来,她是在安慰人。 更何况,江祁景又不瞎。 岑鸢把碗筷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下碗面。” 她刚起身,就被江祁景拉的坐回去了。 “你手都伤了,还做什么饭。”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创可贴,抓着她的手,给她贴在指缝间。 是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竖起来的木刺划伤的。 她觉得不算严重,所以也没有处理。 难怪江祁景突然自告奋勇的要做饭。 这些天来,不算太好的心情,似乎稍微被他治愈了一点。 他把创可贴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里:“点外卖吧,你这几天别碰水,当心感染。” 岑鸢听话的点头:“好的。” 江祁景刚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门铃响了。 他看了眼岑鸢,想不到她这才刚搬家,就有朋友找上门来了。 人缘还挺好。 他起身去开门。 看到门后的林斯年了,脸一黑,又把门给关上。 哦,孽缘。 第二十三章 林斯年凭借他的一己之力把门给推开了,不爽的骂道:“江祁景,你他妈......” 他脏话都到嘴边了,看到沙发上表情发懵的岑鸢时,硬生生的转了话头,脏话变成了问候:“你妈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江祁景冷笑一声:“好的很,抽人耳光比以前更有劲了。” 看来这气魄丝毫不减当年啊。 林斯年和江祁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有幸见过一次他妈抽人耳光的名场面。 江祁景和同学打架,双方都被叫了家长。 对方的家长话说的难听了些,说江祁景这种刺头以后进局子没人要。 江祁景他妈护犊子,那几巴掌抽的,胳膊都抡圆了,还带助跑的。 学生打架,最后家长进局子了。 也是因为这事儿,导致后来林斯年都不敢去江祁景家。 因为怕见着他妈。 难得有客人上门,岑鸢去给林斯年倒了杯水,温声问他:“吃饭了吗?” 林斯年接过岑鸢递给他的水,垂眸时,正好撞进她那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 话也说不利索了:“还......还没。” 江祁景说:“那正好,厨房还有饭菜,我姐刚做的,你要是没吃的话,趁热。” 那些都是岑鸢准备倒掉的。 林斯年捕捉到江祁景话里的关键词。 我姐刚做的。 这还是第一次,可以吃到姐姐亲手做的饭菜。 林斯年觉得自己胸口就跟有一百头鹿在蹦迪一样。 “谢谢姐姐!” 岑鸢刚要开口,林斯年人已经进去了。 饭菜摆在流离台上,他个子高,站直了身子,下巴差点撞上抽油烟机。 咬下那一口蒸肉,表情有一瞬的变化。 岑鸢走过去,想让他不要吃了。 那碗蒸肉她刚刚吃过,咸就不说了,甚至都没熟。 林斯年却一口全吞下去了:“想不到姐姐连做饭都这么好吃。” 明明都难吃到恶心了,却还是不忘昧着良心夸她。 岑鸢把水拿给他,中止了江祁景的闹剧:“不是我做的。” 林斯年好不容易顶着恶心硬咽下去了,听到岑鸢的话,他愣了愣:“那是谁做的?” 岑鸢笑道:“是祁景。” 林斯年看了眼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罪魁祸首,好歹才忍不住没冲上去揍他一顿。 他一副恍然的模样:“这样啊。” 然后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没事儿,其实也挺好吃的。” 他这副献殷勤的样子,就差没叼个骨头在岑鸢面前摇尾巴了。 江祁景眉头微皱,不爽的啧了一声。 岑鸢手伤了一块,江祁景不让她碰水,原本碗是准备他自己去洗的。 但现在...... 他不动声色的挑了下唇,和岑鸢说:“你手都伤了,碰水的话会感染的,那些碗还是留着伤好了以后再洗吧。” 岑鸢看了眼被创口贴包裹严实的小伤口:“没关系的,只是破块皮而已。” 听到江祁景的话,林斯年立马紧张的站起来了:“哪伤了,我看看。” 岑鸢被他的反应弄的有片刻的怔住。 而后淡淡的笑开:“小划伤,不严重的。” 林斯年眉头皱着:“这都贴上创可贴了,怎么可能不严重!” 说完就卷着袖子进了厨房。 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 岑鸢刚要过去,厨房门就被林斯年从里面关上了。 他的声音和流水声一起传来:“姐姐你先坐着,碗我洗就行。” 江祁景啃着苹果看电视,眼睛也懒得抬一下。 狗妈妈给小狗开门,狗到家了。 岑鸢轻笑了下,隔着门和他道谢。 里面冲水的声音更大了,直接把林斯年磕巴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赵嫣然原本是想着和林斯年一块过来的,但中途被她爸妈叫回去相了个亲。 也没抱任何想法,纯粹就是应付下她爸妈。 就目前,她还没敢告诉她家里人自己再次脱单的事。 她男朋友到底还在读大学,年纪也小。 赵嫣然主要是怕她爸妈让她把男朋友带回去给他们见见。 她怕吓着他。 刚好饭点,她特地买了些吃的过来。 烧烤和小龙虾。 知道岑鸢吃不了太辣的,小龙虾特地单独搞了份蒜香的,烧烤也弄的微辣。 “怎么就你们两个,林斯年呢。” 得知她今天要过来,林斯年可是一早上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生怕她不带他去。 结果她就晚两小时,他就等不了,自己提前过来了。 江祁景把手上的书合上,随手放在一旁:“里面洗碗呢。” 赵嫣然乐道:“看不出来,这小弟弟还是贤惠型。” 这边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像是碗碟。 岑鸢把门打开,就看见林斯年蹲在地上,用手捡那些碎片。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那双狗狗眼委屈又有点内疚:“姐姐,对不起......” 他应该是刷锅的时候没注意,胳膊撞到叠放在一旁的碗碟上了。 一地的碎片。 岑鸢绕开那些碎片走过去,眉头微皱,眼底是关心的担忧:“别用手碰,都受伤了。” 因为长期在健身房举铁,而长出薄茧的手掌,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他低着头,没敢吭声。 要是摔碎一个还好,这...... 一下子全军覆没了。 她站起身,柔声说:“正好这些碗的花纹我不太喜欢,原本就打算换掉的。” 林斯年迟疑的抬头:“可是这些碎片......” “你不用管,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林斯年这才听话的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 江祁景双臂环胸,靠着沙发坐着,语气懒散的问道:“你该不会是专门过来报复的吧。” 林斯年没心情回应他的调侃。 岑鸢随便披了件外套,和赵嫣然说:“我先带他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下伤口,你们要是饿的话就先吃,不用等我们的。” 赵嫣然来之前看见了,这附近就有一家诊所,离的不远,一来一回估计才十五分钟。 她说:“没事,不着急。” 林斯年的手拿纸巾捂着,很快就鲜红一片了。 电梯里,岑鸢轻声问他:“疼吗?” 他摇头:“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原本紧绷着的心,也因为他这个无所谓的语气,稍微放松了些。 可能是病后的阴影吧,她对血莫名有了些惧怕。 岑鸢转头去看电梯楼层的时候,林斯年偷偷站的离她更近了点。 离的越近,便越能直观的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异。 姐姐真的好小一个。 他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 岑鸢似乎察觉到了,正好回头。 林斯年顿时涨红了脸,咳嗽了几声,移开目光。 ---- 赵新凯死赖着让商滕来他家吃饭。 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商滕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等他打第二通的时候,人家直接连电话都懒得接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好打电话给他外婆,让他外婆给商滕打这通电话。 他外婆是商滕的老师,他这人虽然性子薄凉,但还是很尊重长辈的。 赵新凯之所以想约商滕来家里吃这顿饭,就是想着隐晦的告诉他。 他被绿了的这件事。 厨师从上午就开始忙活了。 赵新凯就趴窗户那看,直到看见那辆银色布加迪开过来,他这才急匆匆的往楼下跑。 亲自去迎接人。 商滕从车上下来,手扶着领结,面色不虞的左右扯了扯。 工作忙到一半被叫过来吃饭,偏偏是老师亲自打的电话,他也没办法直接拒绝。 赵新凯深知拿自己外婆出来压他这事儿不对,也不敢和商滕对视。 说话的声音也哆嗦个不停:“我......就是太想你了。” 商滕没有理他,沉声进了电梯。 周身气压低的很。 赵新凯也委屈,但只要一想到商滕可是头顶绿帽的人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委屈就算不得什么了。 人也到了,赵新凯通知厨师上菜。 几乎都是些素的。 清炒西兰花,水煮油麦菜,凉拌黄瓜,鸡蛋丝瓜汤,辣椒炒豇豆..... 放眼望去,全是绿的。 他跟旁边盛汤的小保姆说:“去把我冰箱里那雪碧拿过来。” 商滕放下筷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他这问出口了,赵新凯倒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正好小保姆拿着雪碧过来,他急忙岔开话题:“要不先喝点雪碧?” 商滕无动于衷,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赵新凯见敷衍不过去了,只能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了。 包括他是在几点钟看到岑鸢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 商滕听完后,其实没太大的反应。 只是眼神飘忽了一阵,像是在沉思些什么,筷子没拿稳,掉在地上。 圆柱体的,一路滚到赵新凯脚边。 他弯腰去捡,想着安慰几句商滕。 结果男人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淡漠,说话的语气也淡:“我和她已经分开了,所以她和谁在一起,与我无关。” 赵新凯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分开了?” 他显然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嫂子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和你分开,她看你那个眼神分明......” 商滕淡漠的神色在听到他这番话时,变的有些难看。 很明显的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在赵新凯说完这句话之前,他拿着外套起身,连伪装都嫌麻烦。 “饭就吃到这里了,我还有事。” 赵新凯怂了,也不敢跟上去。 只能目送着他离开。 -- 好在林斯年的伤口不算深,也不需要缝针,医生给他用碘伏消了毒,又打了个消炎针,嘱咐他这几天别碰水。 回家的路上,岑鸢在楼下的7-11买了包盐。 江祁景今天那顿饭做的,家里的盐都快用没了。 林斯年自告奋勇的说,他厨艺还可以,等下次他手好了,就在她面前露两手。 岑鸢轻声笑笑,应允道:“好啊。” 他们走进去,正好电梯门开了。 夜风刺骨,头顶的灯是惨白的光。 谈笑声在看到电梯里的人时,有片刻的顿住。 正好四目相对。 商滕面色平静,眼底却一片深邃,晦暗不明。 如同深夜不得窥探的海面,波澜却都隐藏在最深处。 第二十四章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商滕,岑鸢微愣了一瞬。 男人从电梯里出来,眼神淡漠的看了眼林斯年,视线又重新回到岑鸢身上。 彼此都算是体面的人,并不会因为分开而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岑鸢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声音一如往常,是温柔的:“真巧啊。” 商滕没太大的反应,只喉间低嗯。 外套搭在他臂弯,衬衫是深灰色的。 身形傲然修长。 男人周身的气场太过强大,极具压迫感,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都给人一种需要仰望的感觉。 看二人之间怪异的氛围,并不像是普通认识的人。 林斯年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强行归纳为,只是年龄的压制。 “姐姐。” 他走过去,不动声色的将岑鸢的注意力从商滕身上引过来,“我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岑鸢垂眸,脸上浮现出些微的担忧。 她轻轻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的揭开速愈贴。 的确有些开裂,但是还好,不算严重。 “没事。”她轻声安慰他,“回家以后我再给你涂点药。” 林斯年乖巧点头:“嗯!” 电梯亮了,岑鸢和商滕礼貌的道别:“那我们就先上去了,雨天路滑,你开车小心点。” 不变的温柔语调。 但商滕能听出来,有些东西变了。 温柔之外,只剩下疏离的礼貌。 她的确放下的很彻底,仅仅因为眼角那粒泪痣的消失就完全把他当成一个还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仿佛之前住在一起的那两年只是幻影。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 毕竟她对自己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寄托。 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载体,寄托没了,感情也就随之消失。 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想不到到头来,竟然被别人给算计了。 商滕点头回应,想开口的,喉咙却发涩。 电梯门开,又关上。 他耳边仿佛还是那两个词。 回家。 我们。 什么时候,她也和别的男人这么亲密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又应该有什么感受。 是一种很陌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哪怕聪明如他,仍旧不能太迅速的判断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但是,与他无关了。 岑鸢和谁在一起,与他无关。 她早就不是他的所有物。 商滕像是在赞同自己此刻的想法,又像是在催眠自己。 他点了点头,进入这无边夜色中。 阴沉的天空,开始下雨。 ------- 电梯里,林斯年一直想开口问岑鸢。 她和刚才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但总觉得,这样冒然开口,不太好。 电梯很快就到了八楼。 赵嫣然专门去煮了点粥,给岑鸢煮的。 她知道岑鸢的习惯,过了八点,主食只吃粥。 看到他们回来了,赵嫣然把粥盛好,端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岑鸢把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医院人有点多,就多等了会。” 赵嫣然点头,看着林斯年:“没什么大问题吧?” 林斯年说:“没事,小伤口。” 岑鸢其实不太饿,那些烧烤她全程没怎么碰,安安静静的喝着粥。 电视里重播着某杂志的八十周年盛典。 就在前几天,苏亦真在这场盛典上,凭借着颜值彻底出圈,完完全全盖过了她的绯闻。 好几条热搜挂在前排。 #苏亦真妆容# #苏亦真古典美# #苏亦真裸粉古典风晚礼服# 娱乐圈不缺美人,有时候,服化也能成就美人。 岑鸢的衣服被苏亦真穿上了热搜,网上都是夸裙子好看的。 好处大概就是,她的知名度也因此稍微大了一些。 苏亦真给她介绍了很多客户过来,订单都快排到两个月后。 工作室装修好后,员工也很快就招到了。 加上她,一共四个人。 两个都是比较有经验的,还有一个是大学还没毕业,出来实习的女学生,叫涂萱萱。 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时,有两颗小虎牙。 因为没什么经验,所以很多事情都得岑鸢手把手的教。 她也有耐心,涂萱萱有什么不懂的,她都会轻声细语的给她讲到明白为止。 为了祝贺她工作室开业,江祁景和林斯年特地翘了一天的课,提着花篮过来。 岑鸢刚从后面的工作台出来,手上还拿着打版画线用的画粉笔。 江祁景把花篮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上个完课呢。” 岑鸢温声笑了笑,把画粉笔放进旁边的盒子里:“刚刚在里面画线,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让涂萱萱给他们倒杯茶,她进去换个衣服了就出来。 涂萱萱那双眼睛一时不知道该看林斯年还是该看江祁景。 老板长了张神颜脸就不说了,两个弟弟还都这么帅。 呜呜呜这么好的工作,就算是不给她工资她也要来。 茶端上来了,她放在旁边的桌上,面带羞意的说:“慢用。” 这还是江祁景第一次过来,墙上挂着几副简笔抽象画,还有几个半身模特摆在那里,上面用针扎了几块布。 桌上还放了本设计稿,都是草图,上面也有署名,岑鸢的名字缩写。 应该全是出自她的手。 这儿林斯年熟。 他本身就是学服装设计的,平日里也都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他随便翻了翻:“想不到姐姐在这方面的天赋这么高。” 江祁景不爽的踹了脚他的椅背:“别他妈乱攀亲戚。” 林斯年把设计稿合上,放回原处,笑的有点欠揍:“谁乱攀亲戚了,这可是姐姐让我这么喊她的。” 都是男人,江祁景不可能不知道林斯年在想些什么,他警告他:“你打江窈的主意我没意见,但岑鸢不行。” 林斯年皱着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他妈为什么要打江窈的主意?” 正好岑鸢从洗手间出来,她拿了张纸巾在擦手,笑着问他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斯年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和江祁景说话时的欠揍,立马乖乖坐好:“就随便聊了聊。” 岑鸢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间,四点半了:“正好也快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江祁景说不用:“我们送个花篮就走。” 林斯年表现的很积极:“姐姐,他来的时候吃过了,我没吃,我去!” 江祁景不爽的瞪他一眼。 最后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去了。 江祁景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林斯年心怀鬼胎。 他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成了自己姐夫了。 去的是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岑鸢点了份西冷,林斯年连菜单也没看,和服务员说:“我和她的一样。” 江祁景接过菜单:“啧。” 中途岑鸢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林斯年把自己面前的那盘牛排切好,和她的调换。 他知道岑鸢吃东西习惯了细嚼慢咽,所以给她切的很小块。 岑鸢和他道谢,笑意温和。 林斯年脸一红,有些无措的把头低下。 握着刀叉的手也抖个不停。 他也没什么恋爱的经验,这还是头回暗恋人,而且还是大他几岁的姐姐。 姐姐什么都好。 又温柔又贤惠,会照顾人,而且还善解人意。 唯独有一点。 就是太漂亮了。 林斯年每次看到她用那张脸冲自己笑,就莫名紧张,心脏跳的很快。 好在岑鸢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 但凡是有江祁景在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总是大部分都停留在他身上。 “快期末考了吧?” 江祁景回应的挺敷衍:“嗯。” “考完有想去的地方吗?” 寒假放一个月,往年江祁景都出去,他似乎不太喜欢待在家里。 他用叉子随意的搅拌了下盘子里的意面:“还没决定好。” 岑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像是在沉思些什么,江祁景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太自在,沉默了好久,才出声问道:“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你回来吗?” 难怪最近街上的人明显变多了。 这段时间有点忙,再加上她是一个人住,居然差点忘了,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 “要回去的。” 江祁景欲言又止的抬眸,看到她的脸后,到底也没开口。 --- 那天晚上,岑鸢给周悠然打了个电话。 担心她春节一个人在家里,冷清。 周悠然让她别担心:“你徐伯啊,让我到时候就去他家吃团年饭,说三个人总比两个人要热闹。” 徐伯的老婆二十年前和他离婚了,嫌弃家里穷。 徐伯和他儿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靠着承包的那片鱼塘,也算是衣食无忧。 一个丧父,一个离异。 很多年前就有媒人上门,和周悠然提过跟徐伯的这门婚事。 但周悠然那个时候担心岑鸢会受委屈,就一直没松口。 徐伯是个很好的人,岑鸢觉得,周悠然能找到一个余生可以陪着她的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于是她便和周悠然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却只是笑:“顺其自然吧,我不着急的。” 后面又聊了些其他的,快到十一点了,岑鸢才舍得挂电话。 周悠然要早睡,没办法熬夜。 夜间气温降至零下,雪下的很大。 早上起床,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刺眼的白。 陈甜甜很兴奋,说要出去堆雪人。 何婶替她把衣服穿好:“我的小祖宗,这么大的雪,别说对雪人了,雪都能把你给堆了。” 何婶老家也没什么亲人了,这次回去,就是为了祭祖。 正好在春节前赶回来。 商滕也空了几天的时间出来。 没去公司。 他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 何婶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了,又是一丝不苟的正装。 家是供人喘息的地方。 可商滕自小接受的教育,好像就是在告诉他,无论何时,都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就是在这种长期重压的环境下长大的。 何婶笑道:“今天是春节,一年也就这么一天,还是穿的喜庆点吧。” 她拿了件毛衣递给他。 粉色的。 是某个清晨。 岑鸢给他系好领带,柔声开口:“以后多穿些亮色的衣服吧,这样心情也会好许多的。” 她笑的很温柔:“我给你织了件毛衣,粉色的。”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给任何回应。 过堂风从未关拢的窗户吹进来。 商滕垂眸。 片刻后,他伸手把毛衣接过来。 第二十五章 商滕最终还是把那件毛衣换上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 是比较浅的粉,岑鸢买毛线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如果太艳丽了,商滕是不会穿的。 他好像还是头回穿成这样。 往日里的沉稳内敛少了几分,更多的,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年轻活力。 除了岑鸢,好像所有人都忘了他才二十六岁。 太多的重任都担在他的肩上。 不是没有喜怒哀乐,而是不配拥有。 何婶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是,亲眼目睹了他的转变。 虽然残酷了些,但是也不算意外。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背负着一个企业的盛衰兴亡。 所以对于岑鸢的离开,何婶还是有很多不舍和可惜的。 她是最适合商滕的。 也是最懂他的。 无论商滕面上表现的再漠然,再无所谓,但两年多的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会一丁点感情也没留下呢。 哪怕是养了两年的宠物离开了,也会有一丝不舍。 越是淡漠,就越不正常。 但这一切,何婶是没有资格开口的。 商滕不是那种,喜欢被人窥探心理的人。 并且,在某些方面,他比任何人开窍都要晚。 这与他的生长环境有关系。 从小到大,所有人只教会了他如何利用别人,如何做到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如何行使上位者的权利。 但没人教过他爱是什么,又该如何去爱人。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爱是什么的。 这需要在幼年时期耳濡目染。 但商滕没有经历过。 他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这种情感。 因为他们的结合都不是因为爱,只是利益。 所以哪怕是无意间流露出的情感,也只是互相利用。 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如同被穿在华丽躯壳里,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整整恶臭。 何婶欣慰的笑道:“岑鸢织的时候还担心这个尺寸会不会太大,好在,正合适,如果让她看到了,应该会很高兴。” 商滕的动作,在听到何婶的话后,有片刻的停顿。 他不清楚,为什么在听到岑鸢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一种,很反常的感觉。 他并不是一个会退缩的人。 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就是他刚接手的那段时间。 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是亏空。 商昀之的严厉,完全表现在他对自己的儿子身上。 对自己,却格外宽容。 因为自己无能,而留下来的烂摊子,懒得处理了,便把自己的儿子从国外叫回来。 商滕最难的那些日子,一周休息的时间,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 甚至于,一边输液一边开会。 连去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他和他父亲不同。 遇到问题,他从未想过逃避。 但是现在,面对胸口不断翻涌的怪异情绪,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无视。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下意识的,他不太敢直面那些情绪。 他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那些情绪不是他可以承担的起的。 既然承担不起,那就不要承担了。 这是他第一次选择逃避。 --- 新年就要穿新衣服,何婶也陈甜甜也换上了新衣服。 红色的小裙子。 连扎辫子用的头绳都是红色的。 是岑鸢一个月前给她买的。 陈甜甜的衣服,几乎都是岑鸢买的。 小孩子长的快,五官也越发清晰。 与商滕,是有几分相似的。 何婶笑称:“都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长的越来越像,你看甜甜这鼻子这嘴,和你多像。” 商滕唇间带着淡笑,他缓蹲下身,替她把脖子上的围脖围好。 看到面前这张脸时,商滕垂下眼睫,迟疑的问她:“甜甜想见爸爸吗?” 陈甜甜搂抱着他的脖子:“我天天都在见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像在撒娇。 商滕微愣了一瞬,然后垂眸笑笑,单手把她抱起来。 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去堆雪人吧。” 终于可以堆雪人了,陈甜甜在他肩上乖乖躺着,兴奋的不得了。 外面雪很大,积雪也很深。 她踩上去,半个腿都陷进去了。 差点被雪埋在里面。 还是后来,商滕把她从里面拎出来的。 陈甜甜堆了三个雪人。 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她指着那两个大的,说:“这是爸爸和妈妈。” 商滕微垂眼睫,沉默了很久。 陈甜甜说:“何奶奶说,妈妈离开了,爸爸什么时候去把妈妈找回来?” 商滕把她抱起来:“外面风有点大,我们进去吧。” 陈甜甜难过的抿了抿唇,然后不说话了。 --- 岑鸢是中午过去的。 家里人都在,江祁景和江窈两个人不情不愿的坐在客厅看电视,应该是被强迫出来的。 刘因则忙着和她的那些小姐妹们打电话。 她从小混在市井的圆滑性格,让她俨然成了一朵交际花。 在那些阔太太们之间游刃有余。 江巨雄是最先看到岑鸢的,脸上的严厉稍微卸掉一些:“来啦。” 岑鸢点头,把外套递给过来的佣人,礼貌的道过谢。 背对着门口坐着的二人听到声音,纷纷回头。 江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继续去看电视。 江祁景盯着她带着湿意的头发沉思了会,应该是雪,落在上面融化了。 “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岑鸢笑了笑,走进来:“不用。” 江窈剥了个碧根果,故意咬的很响:“感冒了不正好,可以继续博可怜了。” 江祁景不太客气的警告她:“住在别人家里的寄生虫就该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江窈气的全身发抖,偏偏她又不敢和江祁景争。 往往想生儿子的家庭,不是极穷就是极富。 中产的倒没有太多这种讲究。 江祁景在江家,从小就是被宝贝长大的。 江窈深知自己不是亲生的,怎么和敢和他吵。 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江巨雄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开,让厨房阿姨去给岑鸢倒一杯姜茶出来,暖暖身子。 他虽然默许了刘因为了江家的生意,而把岑鸢嫁给商滕的事。 但他心里,还是疼爱这个女儿的。 哪怕他嘴上不说。 这次岑鸢和商滕分开,他也是默许了。 原本以为没了岑鸢这条中间枢纽,商滕就会把所有的投资全部撤回去。 但他没有。 岑鸢道过谢,在沙发上坐下。 电视里正放着一部比较老旧的片子。 岑鸢很小的时候看过,但已经记不太清了。 刘因的笑声不时从旁边传过来:“那是那是,你家杭杭本来就乖,上次鸢鸢和商滕的婚礼上,我见过他一次,又懂事又有礼貌。” 她口中的杭杭,大概就是楚杭了。 因为岑鸢和商滕的婚礼,他那边来的朋友,只有楚杭一个。 岑鸢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温柔的笑脸。 世家公子身上该有的礼数和气度,他一样不落。 刘因把电话挂断了,看着江祁景说:“今天晚上楚家订婚宴,你和岑鸢一起过去。” 她为了这次的机会,可是在两个月前就开始讨好楚杭的舅妈了。 又是送包包,又是送珠宝的。 刚才那通电话自然也是打给他舅妈的。 楚杭的母亲,她是没资格联系的。 现如今商滕这条路子走不通了,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儿子了。 替他多拉些人脉,总是好的。 江祁景身上有那种艺术家的孤傲,对这种阿谀奉承没兴趣。 倒是一向沉默的江巨雄,罕见的赞同了刘因的话。 “都是同龄人,只是吃顿饭而已。” 他对江祁景的爱好还算宽容。 他想学艺术,江巨雄从小就送他去最好的艺术学校,也默许了他报考现在的专业。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一条路走到黑。 大学毕业后,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 这次楚杭的订婚宴邀请函就那几张。 能拿到的,那可都是这上层圈子里极少数的人。 随便结识几个,那都是以后能用上的人脉。 刘因又把视线移向岑鸢:“你和祁景一起去,盯着他点,万一喝多了,还有个人照顾他。” 岑鸢不想参加这种宴会。 她知道,江祁景也不可能会去。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江窈听到这话,也说要去。 她都二十五了。 前几天家里也安排她去相过亲,但都是些小企业的,她可瞧不上。 这次可是好机会。 楚杭那个圈子里的朋友,各个都是她平日里费尽心思都碰不到的人。 这次如果能一起过去,哪怕是随便勾搭上一个,她够她下半辈子了。 刘因语气冷漠:“你去干嘛,这拖家带口的,是想要被人看笑话吗?” 江窈一听她这话,嘴角的笑就掩了下去。 不甘心,但是又没法反驳。 毕竟自己不是亲生的。 哪怕平时刘因骂岑鸢再凶,但和自己这个白捡的女儿比起来,她还是无条件的偏向岑鸢。 江窈不爽的把怀里的抱枕扔回沙发,起身回了房间。 甚至连年夜饭都没出来吃。 佣人去叫过,被她骂回来了,就没人再管她了。 吃完饭后,岑鸢接到了一通没有署名备注的陌生来电。 她走到静处去接。 不算太熟悉的声线,温柔中,带着淡淡笑意:“嫂子。” 岑鸢微愣了一瞬:“你是?” 那边传来吞吐烟雾的声音:“是我,楚杭。” 刚刚还被刘因谈论的名字,这会在她耳边响起。 岑鸢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 楚杭说:“原本是想单独给你邀请函的,但因为这边有事,走不开。所以就想着,给你打一通电话。”、 岑鸢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邀请自己。 如果是因为商滕的话。 岑鸢轻声告诉他:“我和商滕已经分开了。” “我知道。”楚杭的话里,仍旧带着淡淡笑意,似乎并不意外,“就当是礼尚往来吧,嫂子的婚礼我参加了,我的订婚宴,还是希望嫂子也能够来。” 似乎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哪怕知道她已经和商滕分开了,却还是叫她嫂子。 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的确,礼尚往来,是这么个理。 迟疑片刻,岑鸢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好。” 第二十六章 和岑鸢想的没差,江祁景最后还是没去。 艺术家都是孤傲的,不愿意和那些身上都是铜臭味的商人打交道。 虽然这么说有些故作特立独行,但江祁景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 凡事老子乐意。 这点,就连刘因也拿他没办法。 只骂了他一句,又不忍心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好歹也是她花费了这么多财力精力换来的。 最后只能让江窈也一块去了。 在去之前,岑鸢就想过,可能会在那里碰到商滕。 但她也没有任何不适应,或是别扭。 把他和纪丞剥离开以后,商滕就只是商滕了。 在岑鸢眼中,他和楚杭,和林斯年,通通没什么区别。 她温柔,性子也薄凉清冷。 这种清冷无关对人的态度。 只是她的情绪,很难因为她不在乎的人而有所起伏。 楚杭亲自出来迎接的她。 他和商滕家世相当,年纪也相仿,但是性子却如同两个极端一般。 如果说商滕是冬夜里的寒风,刺人骨髓。 那楚杭就是夏日里的骄阳。 岑鸢对这两种都不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这次的订婚宴,来的人并不多。 除了两家的至交以外,就是双方的朋友。 但来的几乎都是楚杭的朋友,听说新娘从小到大,都是跟在楚杭身边长大的。 如果非要深究她有什么朋友的话,大概就是楚杭身边的那几个。 甚至也算不上朋友。 顶多算是和他们认识。 楚杭忙着招待客人,带着岑鸢入座后,就先告辞了。 岑鸢今天的穿着打扮很简单。 白色毛衣搭配浅色碎花长裙,外面是一件奶茶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 微卷的黑发用发带绑了个马尾。 很简约温柔的打扮。 她哪怕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都给人一种,婉约贤淑的印象。 这样的人,似乎格外讨小孩子的喜欢。 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乱跑乱走,险些撞到旁边的桌腿。 好在岑鸢及时用手挡住,他的额头,磕在她的手背上。 有些发懵的抬头。 岑鸢见他身边没有大人跟着,温柔的蹲下,替他把松掉的领结系紧了些。 “怎么一个人乱跑,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抿了抿唇,大眼睛盯着岑鸢看。 过了会,朝她伸出手,要她抱。 岑鸢笑了笑,伸手去抱他:“以后不能随便让陌生人抱,知道吗?” 他才三岁,当然不知道。 所以懵懵懂懂的问她:“那陌生姐姐为什么要抱我?” 她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的刮了刮,笑容里是对小朋友的溺爱:“因为你可爱呀。” 她纠正他,“不是陌生姐姐,是陌生阿姨。” 小男孩摇头,去抱她的脖子,脑袋趴在她肩上:“漂亮姐姐。” 岑鸢无奈的轻笑,抱着他起身:“你家人在哪?” 他手指着前面,岑鸢便顺着这个方向过去。 越往前走,便越安静。 酒店在岛上,四面都是海,过来的时候,有专门的轮渡。 半小时一趟。 只有拿了邀请函的人才能上船。 直到前面没路了,只有一扇玻璃门,门外的浅灰色窗帘,被风吹的飘动。 小男孩的手还指着那。 岑鸢迟疑的过去,把门推开。 冷风彻骨,夹杂着淡淡烟草味。 男人听到动静,无声垂眸,那张冷冽的眉眼,比这冬夜暖不上几分。 空气中,是海风的咸腥。 轮船行驶在海面,热闹的灯光,和酒店里的,无甚差别。 商滕把指骨处的烟掐灭,放进手边的烟灰缸里。 深邃的眼底,倒映出岑鸢的身影。 她是平静的。 平静的冲他笑:“又见面了。” 撵灭烟蒂的手像是沾了水的拖把一般,抬不起来。 小男孩看到他了,大眼睛眨了眨,喊他爸爸。 岑鸢微愣了一瞬,眼里有话的看向商滕。 他走过去,看着岑鸢:“给我吧。” 是平淡的语气。 三岁的孩子,也有些重量了。 岑鸢的力气并不大,这一路走过来,也有些累了。 哪怕是寒冬,她额上也微微沁出了细汗。 从岑鸢手中抱过来后,商滕皱着眉,沉声训斥他:“说了多少遍,不要到处乱跑。” 完全没有对待陈甜甜时的温柔。 小男孩明显很怕他,瘪着嘴,又不敢吭声。 最后委屈巴巴的将眼神移向岑鸢。 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江言舟还喘着粗气,看到商滕怀里的江禹城了,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商滕,不厚道啊,自己没孩子就抢别人的。” 面对他的调侃也无动于衷,商滕好像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 甚至于,完全剥离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隐藏的好。 江言舟抱着江禹城,让他把这见到谁都喊爸爸的毛病改改:“可别哪天别人拐跑了,你妈得和我拼命,要是你妈因为你和我离婚了,我把你皮剥了。” 江禹城被他吓到了,用脸去蹭他,小猫儿一样的撒着娇。 江言舟很好哄,气也消了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江禹城搭上。 他撞了下商滕的肩膀:“先进去了。” 后者点头,喉间低嗯,算是给过回应。 一大一小离开以后,偌大的露台,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安静了不少。 岑鸢看到他手边的烟灰缸,上面零乱的放着几枚烟蒂。 应该全部都是,他刚刚抽的。 商滕没什么烟瘾,偶尔抽烟,也只是一两根而已。 但像现在这么无节制的,仿佛还是头一回。 离开的脚步,稍微顿住。 岑鸢还是柔声叮嘱了他一句:“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她仍旧温柔,“今天晚上让何婶给你煮点清肺润喉的茶,喝完了再睡。” 商滕对很多事情都不追究,不过问,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 就好像是现在。 他能听出来,岑鸢一贯温柔的声线里,微妙的不同。 她不再非他不可了。 甚至于,她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的确是一个好女人,哪怕是对待陌生人,也带着礼貌的温柔。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像是拿针在他胸口反复戳刺着。 他迟疑了几秒,低声和她道谢。 男人周身气质自成风骨,骨子里便透着禁欲矜贵。 他下意识的转动袖间银质的袖扣,似乎想要趁此转移下注意力。 因为他此刻的动作,岑鸢只能看见他的侧颜。 额发往后梳,露出硬冷凌厉的眉骨,有一缕不听话的垂落,带着凌乱的美感。 他不论是长相,还是周身气场,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人人都渴望,人人都敬畏。 岑鸢以前总让他多笑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那双桃花眼,含情一般。 但他还是不爱笑,过于内敛的人,是很难将自己的情绪通过表情表达出来的。 但现在,岑鸢并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而是说:“我先进去了。” 门打开,又关上。 商滕的视线被风卷过的窗帘挡住,他抬眸,看向远处平静的海面。 下雪了。 --------- 订婚仪式很简单,结束以后,就差不多开席了。 饭菜依次端上桌。 岑鸢随便坐的一个位置,应该是楚杭老家的亲戚们,都是些老人家,对岑鸢有兴趣的很,正和她聊着呢。 楚杭走过来,让她别在这坐啊:“坐这儿多扫兴。” 那几个老人家佯装恼怒的指责楚杭:“和我们坐一块就扫兴了?” 最后被楚杭两句话就给哄好了。 他是家里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受宠的,再加上乖巧会说话,人人都疼他。 不等岑鸢开口,楚杭就强行牵着岑鸢进了里面那桌。 也没牵手,而是隔着呢子外套,去抓她的手腕。 保持着应该有的距离。 就抓了那一下,等她起身以后,就松开了。 桌上放着好几瓶酒,洋的白的都有。 楚杭轻声笑笑:“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所有人闻声抬眸,看到岑鸢以后,都下意识的去看一旁的商滕。 他们分开的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往外说,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早就传开了。 那些人用的是离婚的字眼。 哪怕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领证,顶多算是没有感情的同居过一段时间。 但商滕也没说过什么。 一来,他本身就是那种,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他,他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的人。 二来则是,为了岑鸢的声誉着想。 她以后还要嫁人的。 ------ 在岑鸢来之前,商滕应该已经喝了不少。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已经空了的酒瓶。 深邃的眼底,带着微醺的醉意。 染上一抹红,安静看人时,仿佛连沉默都像是在撩拨人。 这桌好几个单身未婚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对商滕有那么点意思。 尤其是在得知他已经离婚的基础上。 优越的外在和钱,有了这两样为基础,再黑暗的灵魂似乎都能被看成是洁白的。 频频有人向他示好,但他无动于衷。 这并不意外。 若是他给了回应,反倒是让人意外。 今天能来的,几乎都是这个圈子内的。 年领相仿,再加上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有的之前没和商滕接触过,但大多也都听说过。 性子冷到比这零下的冬日好不了多少。 那顿饭,岑鸢吃的很安静。 她的确有点饿了,家里的团年饭吃的早,中午就吃了,距离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吃饱,她拿了纸巾擦嘴。 面前的座位,分明空出来一个。 楚杭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嫂子离婚以后,真的对滕哥一点感情都没了。”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明明以前每次出来吃饭,那一双眼睛好像长在他身上一样。 可现在,商滕在她面前甚至还没有桌上那些菜来的有吸引力。 岑鸢有些疑惑,没太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楚杭也没继续说了,只是笑笑,问岑鸢要不要去洗手间补个妆。 岑鸢今天没化妆,但被楚杭这一提醒,她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吃药。 她吃的药,药名太过显眼,为了防止被人询问是什么,她几乎不在人多的时候服用。 她站起身,温声开口:“那我就先告辞一会。” 走廊旁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应该是通风用的。 能闻到那股空气中的咸腥味,她把药从包里拿出来,刚要推开一侧洗手间的门。 正对面,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他醉的很彻底,眼神都开始迷离了。 手扯着领带,往下拽了拽。 早就解开的那两粒领扣,致使领口微敞。 甚至连脖颈处都泛着一层暧昧的红。 吃完年夜饭,他就去见过客户,应酬时多喝了点。 像是为现在的醉酒做了铺垫。 直到刚才,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岑鸢过去扶他:“怎么醉成这样。” 他垂下眼睫,眼底清晰倒映她的脸。 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 递给她。 岑鸢迟疑了一瞬:“这是什么?” 被烟酒侵蚀过的声带,沙哑到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 他淡声开口:“我家传给儿媳妇的,之前一直忘了给你。” 岑鸢听到他的话,刚要把东西还给他。 他们都已经不在一起了,怎么能要这个呢, 商滕没接:“拿着吧,应该还值点钱。” 他懒散随性的说完这句话后,便绕过她,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属于他们的故事早就谢幕,岑鸢是一个处事干脆利落的人。 她并不觉得,一直这样藕断丝连,会对他们有任何好处。 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没必要做。 算不上冷血吧,只能说,她拎得清。 从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是对纪丞的那点留恋与爱短暂的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做一场盛大却荒诞的梦。 现在梦醒了,她便又重回到那个理智的岑鸢。 她最后还是把东西还回去了。 “既然是你母亲给她儿媳妇的,那就不应该给我。”、 商滕微垂眼睫,看着安静躺放在掌心里的那个盒子。 岑鸢说的没错。 这个是他母亲给她儿媳妇的。 之前没拿出来,是因为一直确信着,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会更近一步。 可现在呢。 现在为什么要给她,甚至连商滕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是喝下去的酒全部进了脑子里吧。 商滕靠着墙站着,目送着岑鸢离开。 细长的走廊,她裹紧身上的大衣,身影依旧纤细瘦弱,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 那种陌生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商滕急忙去摸烟盒,手拿着打火机,却止不住的颤抖,烟和打火机一起掉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讨厌这种被情绪掌控的感觉。 非常讨厌。 ---------- 岑鸢吃完药过来,那边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主人公被迫去送客人,其他人,则自行准备回家。 都是开了车来的,轮渡运过去,路边就有司机等着。 岑鸢是打的来的,因为这种场合总免不了喝酒。 这地方不好打车,从船上下来以后,岑鸢在网约车app上下了单。 预计时间十分钟。 旁边有休息观光用的椅子,岑鸢坐在那等了会。 夜风很大,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低头回复涂萱萱的消息。 今天有好几个客人上门,明天需要岑鸢亲自去谈一下细节。 岑鸢想过了,等赚够了钱就回老家。 在镇上开间裁缝铺子,然后陪周悠然。 她没什么太远大的梦想,就想和自己爱的人一起。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稳定,雪下一阵停一阵的。 刚刚才停没多久,就又开始下起来了。 岑鸢穿的不算多,再加上她本身就畏寒,一到冬天手脚就容易发凉。 以前还和商滕在一起的时候,罕见的几次一起过夜,她总会离他很近。 因为靠近他,就会很暖和。 他还是给过岑鸢缺失的安全感的,以商滕的身份,而非纪丞。 天气预报说,春节前后夜间气温瞬降,提醒市民记得保暖。 岑鸢呵气成霜,低头去看手机上有没有司机接单。 预计时间已经从十分钟变成了二十分钟。 又是大年夜,又是大雪天,再加上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完全具备了打不到车的三要素。 正当岑鸢犹豫着要不要给江祁景打这通电话的时候,黑色的保时捷在她面前停下,后排的车窗徐徐降价,男人硬冷的侧脸线条像是被这路边灯光重新勾勒过一般,罕见的多了几分柔和。 车锁打开,他揉了揉醉后有些发晕的太阳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没有刻意压低,却依旧沙哑的声线。 岑鸢犹豫了会,没有立刻起身。 商滕似乎早就猜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也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 淡声解释:“我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只是顺路而已。” 他好像总是什么都懂,将运筹帷幄这四个字诠释到了极点。 别人的内心,他一眼就可以看穿。 岑鸢知道,他刚才的话,半真半假。 前面真,后面假。 商滕的确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脱离了自大和狂妄,他本身就是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不算优点,也不算缺点,本性而已。 岑鸢最后还是上了车,毕竟比起坐在这里吹着冷风白等,搭个顺风车,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她不能生病。 本身身子就已经足够虚弱了,如果再因生病进医院的话,又得花费上很长一段时间来休养。 她的事业才刚处于起步阶段,她没办法松懈。 还要赚钱,搬回小镇。 --------- 上车以后,能闻到车内那股浓郁的酒气。 是商滕身上的。他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眼底的醉意,比岑鸢之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厚重。 两个人的座位,一左一右,中央扶手放下来,像是在他们中间划开的一条线。 车开上高架桥,路边的灯光不时映照进来。 商滕把遮阳帘放下来,灯光被隔绝,陷入一片暗沉的黑。 两个人都没出声,安静的氛围,被手机信息的声音给打破。 是林斯年给她发的语音。 她原本是想转为文字的,却不小心直接点开了。 清冽干净的嗓音,带着笑意,他应该在外面,周围有些嘈杂。 “姐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姐姐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正好是零点。 他是专门卡着点给岑鸢发这条信息的。 她笑着回复,是温柔的语气:“你也新年快乐。” 黑夜中,商滕沉默的睁开眼,视线落在她脸上。 手机微弱的荧光将她半张脸都映亮,唇边的笑在此刻的商滕看来,有些刺眼。 她冲自己笑,是因为他是她深爱之人的替身。 那她冲别人笑呢,也是因为他是替身?又或者,她只把自己当成了替身。 商滕觉得自己可能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被人当成替身,所以才会有这种怪异的情绪。 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了,像是野兽失控,有什么在体内疯狂的叫嚣着,急切的想要冲破本体脱离出来。 垂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的握紧,西裤布料在他指尖被挤压出指缝的痕迹。 急切的想要转移注意力,他又把遮阳帘打开,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高架桥,城市的夜景浮现在他眼底。 河滩那边,开始放弃了烟花。 在天空大片的炸开,又消失。 虽然城市已经明令禁止了燃放烟花爆竹,但这个习俗好像被遗留了下来。 人门都把烟花称之为,转瞬即逝的美。可商滕不觉得到底哪里美了,除了污染环境,便没了任何的用途。 岑鸢却靠着车窗,眼神落在车窗外,声音轻,感叹了一句:“真美啊。” 商滕微抬眼睫,看向她。 岑鸢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车窗外。 每年大年夜,寻城都会放烟花,但之前的那几次都没有看成。 他们住的地方,和这边离的远,一个南,一个北,光是开车过来,都得花费一个多小时。 岑鸢很想来看,但她知道商滕不喜欢这种虚无且不实际的东西,所以婚后的每一年,她都没有来过。 那个时候,她的温顺是盲目的,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商滕的一个附带品,挂件。 只要他在,她的目光所至,便全是他。 可现在,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喜欢的烟花了。 -------- 岑鸢没有告诉商滕她新家的地址,他也没问。 司机把车停在她家小区外。 雪越下越大,厚度已经可以漫过鞋底了。 岑鸢和他道过谢,打开车门下去,走了没几步,司机跑过来,把手里的伞给她:“岑小姐,这个您拿着吧。” 岑鸢笑着婉拒了:“不用了,没几步路的。” 司机面色为难:“您还是拿着吧,不然我不好交代。” 听到他的话,岑鸢也大概悟了,伞是商滕让他拿来的。 片刻后,她终是接过伞,垂眸温声道谢:“替我和他说一声谢谢。” 然后撑开伞,黑色的伞面,很快就落上一层浅薄的雪。 直到她刷卡进了楼,身后的远光灯才消失。 她回头,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入目可见的,只有这凌冽的夜。 --------- 岑鸢今天滴酒未沾。 虽然知道她已经和商滕分开了,但他们的潜意识里似乎依旧把她当成商滕的老婆。 商滕从来不带岑鸢去参加那种应酬所需的酒会和晚宴。 少数几次带她出去,是朋友间的聚会。 偶尔会有人和她敬酒,最后都被商滕无声的眼神挡回去。 平淡无波的眼神。 久而久之,所以就都记下了,有商滕在,就不能让岑鸢喝酒。 但这些岑鸢不知道。 在进电梯前,她把伞收了,抖落掉上面的雪。 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却像是跑了十公里一样,累的不行。 岑鸢进屋以后就倒在沙发上,不想不动弹。 太困了,又累。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都是别人给她发的新年祝福。 岑鸢一条一条的回复着。 赵嫣然:【新年快乐,祝我的宝贝儿新的一年早日找到一米八,八块腹肌,有钱有颜的男朋友!!!】 岑鸢无奈失笑,手指轻触屏幕:【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江祁景:【新年快乐。】 隔着屏幕都能想像到他是用怎样的表情打出这句话的。 岑鸢有时候看到江祁景,会觉得,其实人生对她不算太差的。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人关心她,有人爱她,就已经足够了。她不在乎数量多少,有就够了。 岑鸢:【新年快乐。】 何婶发过来好几条语音,点开以后,却是陈甜甜的声音。 “妈妈新年快乐,你吃饺子了吗?” 小家伙的声音稚嫩软糯,很可爱。 岑鸢笑着长按语音键:“吃了,甜甜也要快乐,最近有没有听话呀?” “听话,我可听话了,今天我还帮何奶奶忙了呢。” 何婶在一旁吐槽她,“你那哪是帮忙,分明是帮倒忙。” 岑鸢笑了笑,说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明天给她送过去。 也没聊多久,陈甜甜就被何婶抱回房间睡觉去了。 岑鸢把外套脱了,刚准备洗澡,手机再次震个不停。 这次是电话。 林斯年打过来的。 第二十八章 林斯年说他就在楼下,有东西要给岑鸢。 是一只猫,蜷缩在林斯年的怀里。 他蹲在那里,哪怕自己身上全是雪,却把猫护的很好。 但它还是冷的发抖,所以林斯年干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它裹上。 岑鸢从里面出来,头顶的灯光昏暗,林斯年像一只受冻的流浪狗,抬头看她。 自己都冻的发抖了,还担心怀里的小猫有没有被冻到。 他别开脸,打了个喷嚏,然后站起身,把用外套裹着的猫递给她:“新年礼物。” 他的笑容很灿烂,露出那口大白牙。 是和商滕截然不同的两种极端。 他们一个阳光外向,一个深沉内敛。 仿佛白昼与黑夜。 就像没有人能拒绝温暖的白昼。阴冷的黑夜,也是所有人避而远之的。 岑鸢微微皱眉,让他先进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这么点,不冷吗?” 冷啊,林斯年刚才甚至觉得自己差点就冻死在新年的第一天了。 但是他冷点没事,送给岑鸢的“礼物”得好好的。 这可是他亲自去宠物店,挑了半天的。 橘猫。 老板给他推荐了挺多适合女孩子养的猫,但他还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只橘猫。 岑鸢太瘦了,他觉得她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过自己。 明明对待别人时,任何细节都顾虑到了,在对待自己这件事情上,却格外随意。 所以林斯年觉得,橘猫这么能吃,耳濡目染的,久而久之岑鸢也会变得很能吃了。 岑鸢迟疑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猫,还很小,缩在他的外套里,伸出个小脑袋看她。 岑鸢抬眸,将视线移回到林斯年身上:“新年礼物?” 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林斯年有些无措的伸手,按了按后颈,眼神也跟着闪躲。 还是年纪太小,不太敢和自己喜欢的人对视,哪怕只是眼神接触到,都会害羞。 他轻咳一声,又推江祁景出来挡刀了:“是江祁景,他说你一个人住,怕你无聊,所以就......就让我给你买只猫养养。” 岑鸢听到他的话,那双好看的杏眼微微亮了一瞬:“是小景让你买的?” 当然不是。 但林斯年还是点头:“对。” 他有时候也会嫉妒江祁景,岑鸢是个温柔的人,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但这代表不了什么,只能说她的脾性好。 人都是有私心的,偏爱也是。 这些偏爱在江祁景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岑鸢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他。 外面雪下的很大,林斯年的衣服又湿了,岑鸢总不能看着他这样回去。 天这么冷,会感冒的。 于是她让林斯年上楼,先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毛衣是岑鸢亲手织的,原本是想着等下次有时间了,给江祁景拿去。 反正她时间也有,以后再给他织也还来得及。 林斯年洗完澡出来了,头发吹了个半干,被他随意的往脑后抓了抓。 岑鸢看到他身上正合身的毛衣了,轻声笑笑:“我还担心小景的毛衣你穿着会小了点。” 江祁景是那种偏书生气的清瘦型,而林斯年,长期的运动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高大一些。 因为之前和商滕站在一起,而导致的错觉,让岑鸢误以为林斯年其实也没那么高。 但现在单独一看,他的身高,应该和商滕相近,只不过商滕的气场过于强大了些。 很轻易的,就盖过他的光芒。 听到岑鸢的话,林斯年眼睛亮了亮:“这是姐姐亲手织的吗?” 岑鸢被他的反应逗笑,倒了两杯热水,端出去递给他。自己手上拿了一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这次放假,有打算去哪里玩吗?” 林斯年喝了口水,被烫的微微皱眉。 岑鸢轻声提醒他慢点,刚烧开的水,还很烫。 林斯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水杯放下:“本来和朋友约好了去滑雪的,但中途出了点意外,就决定临时不去了。” 岑鸢疑惑的问他:“意外?” 林斯年只点了点头,也没说是什么意外。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意外就是你吧。 因为喜欢上岑鸢,所以想每天都能见到她,如果去滑雪的话,没有半个月是回不来的。 那么就意味着,他将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岑鸢。 滑雪和岑鸢比,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天平无条件的倾向岑鸢。 “我听小涂说,姐姐店里最近好像很忙?” 那天和江祁景去工作室找岑鸢,林斯年就把涂萱萱的微信加了。 方便掌握岑鸢的第一手动态。 听到林斯年的话,岑鸢点头:“是比较忙,这个时间段,很少有人来应聘,暂时招不到人。” 林斯年自告奋勇:“我最近这半个多月都很闲的,姐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去你那里帮忙的,正好我的专业也是这个。” 岑鸢抬眸,略微睁大的眼,似乎在表达疑惑:“真的吗?” 林斯年拼命点头:“就是不知道姐姐要不要我。” 如果林斯年愿意来的话,她当然是愿意的。 岑鸢之前看过他设计稿,他很有天赋,而且他对这个行业也熟悉。和涂萱萱比起来,至少不需要她手把手的教,省了很多精力。 岑鸢笑着点头:“如果你愿意去的话。” 她给说了薪酬待遇,虽然是兼职,但工资和涂萱萱的一样高。 底薪四千,有提成。 林斯年根本就没想过要工资,他就是想离岑鸢近一点,可以每天都看到她。 可是作戏要作全套,所以他乖巧点头:“谢谢姐姐。” 岑鸢笑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林斯年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动的很快,几分雀跃,和几分手足无措。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 --------- 还没彻底醒酒的商滕,在回家中途就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医院。 老爷子又开始闹脾气了,甚至还把一个护工给打伤。 当他看见病房里的狼藉后,醉酒后的头疼似乎加重了些。 他不耐烦的扯开领带,那股窒息感才稍微减轻。 医生拿着镇定剂,站在一旁想给商昀之注射。 但他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抓到什么砸什么。 商滕靠着墙站着,安静的看他折腾。 洋酒的后劲太足了,他感觉像是有人拿着铁线,顺着他的太阳穴缠绕,然后逐渐收紧。 头疼欲裂。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想睡觉。 但他知道,面前这个正发疯的男人,是不可能让他安宁的。 商滕表现的过于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出去抽根烟。 这么想着,他便真的拿出了烟盒,看着医生,语气平静:“他什么时候折腾完了您再给我打电话吧。” 不知道是他的话惹恼了商昀之,还是过于淡漠的语气。 商昀之停止了毁坏病房里的东西,转而变成指着商滕的鼻子,骂他没良心。 “没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商滕叼着烟,懒散的靠着墙,单手揣放在西裤口袋里。 下颚微抬,看他时,得垂眸。 是啊,没有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能不能来到这个世上都两说。 医院不让抽烟,商滕也没真抽,只是叼着。 他突然也不想抽了。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商昀之,安静的听他骂自己,听了大概有十来分钟了,他把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扔进手边的垃圾桶里。 “澳洲风景不错,气候也可以,我安排后天的飞机,您去那边养病吧。” 商昀之一听他这话,火更大了,冲过来就要掐他的脖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商滕也没躲。 幸好被医生及时给拉开,不然以商昀之现在的精神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给他注射了镇定剂,让他冷静入睡以后。 医生跟着商滕一起离开了病房:“商老先生的精神是没问题的,但是......” 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商滕知道他想说什么。 商滕点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想听。 “麻烦了。” 商昀之中风住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下床走动了,脾气却越发上涨,有病情的影响,也有他自身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儿子不再受他掌控了,他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不再是个傀儡。 商昀之是在重压的环境下长大的,这种重压,是他自己给自己的。 越是无能,就越是急着想要向别人证明自己。 可就像是一个瓶子,它的容量只有那么大,你往里灌再多水也没用。 最后只会通通溢出来。 久而久之,商昀之开始自卑,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嘲笑他。 这种自卑,持续到他结婚生子。 第一个儿子继承了他的愚钝,从他身上,商昀之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他对他厌恶,恶心,不想见到他,甚至不愿意向外界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 直到商滕出生。 他和商昀之截然不同,他聪明,很聪明。 于是商昀之开始花费巨大的精力去培养他,商滕什么都得学,并且样样都得拿第一。 越到后面,商昀之的心理便越扭曲,他甚至变得不把商滕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而是他用来彰显自己能力的傀儡。 商滕性子淡漠,这段回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影响不了他的心情半分。 但是此刻,现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魔怔了吧,居然在上车以后,和司机说出了那个地址。 后者明显愣了一会,然后才发动油门。 夜是料峭的寒。 商滕没下车。 应该说,他还没来得及下车。 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男人转身时,泛红的脸,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慌乱的应答着。 离的远,商滕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但林斯年撑伞从他们这儿经过时,商滕还是看清了。 他身上穿的那件毛衣,和自己衣柜里岑鸢亲手织的,除了颜色不同,其他的一模一样。 第二十九章 商滕不好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大概就是陌生。21 这种陌生的感觉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 从岑鸢离开以后。 他一直不出声,司机也不敢动,车就停在那里。 车窗外的风雪逐渐加大,商滕却始终一言不发。 车内没开灯,暗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 商滕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可能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沉默的平视前方。 原来只有他是替身。 真可笑。 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唯独只有他,被当成另外一个人的替代品。 只要想到,他们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岑鸢心里想的可能都是另外一个男人。 商滕就有一种,想要砸毁一切的冲动。 他不是太热切的性子,也很难被撼动情绪。 因为没人教他。 过度的注重他的教育培养,便忽略了他的人性成长。 如同一株野草,风的轨迹,就是它的生长轨迹。 商滕就像是,在这条道路上自我摸索的一个人。 可是只靠自己,又能摸索个什么出来呢。 没有人爱过他,这种感情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所以他不理解,以为有人对他好,那就是爱他。 陈默北对他好,他觉得陈默北爱他,所以他想和她在一起。 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他只是渴望得到这种感情罢了,无论那个人是谁。 极度稀缺的东西,往往会让人变得卑微。 那个时候他还太小,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好处于叛逆期。 外部不断的重压,加上他想要挣脱束缚的心理,两种不同的力碰撞。 他想拥有爱,陈默北愿意给他爱。 这更像是一种交易。 不是因为那个人是陈默北,而是因为,陈默北爱他。 雪越下越大,商滕缓慢的收回视线,连同一起垂放在腿上的手,沉声开口:“走吧。” 岑鸢目送着林斯年离开,刚要进去,视线隔着逐渐加大的风雪,落在前面那辆熟悉的保时捷上。 等她想要再去仔细看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隐入夜色,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 林斯年第二天连年都没去拜,就急不可耐的穿着那件毛衣跑到江祁景面前炫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毛衣的毛线居然还可以这么软,我妈那会天天劝我穿毛衣我还不肯,我现在恨不得毛衣就长我身上。” 江祁景正调着颜料,懒得理他。 按理说大年初一应该去外婆家,但刘因的父母早去世了,所以今天也没亲戚可走。 江祁景一早就出来了。 他单独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两室一厅,空出来的那间房用来放他的画作和雕塑。 他一个人住,大小正好。 林斯年一直炫耀他那件毛衣,被吵的烦了,江祁景终于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瞥了一眼,敷衍道:“挺好。” 林斯年听到他开口夸了,立马坐过去:“这可是姐姐亲手织的。” 江祁景举着画笔,因为林斯年的话,开头的那一笔被带下来一道很长的痕迹。 “岑鸢给你织的?” 在这件事情上面,林斯年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应该是给你织的,但我昨天去的巧,衣服也全湿了,姐姐怕我感冒,所以就给我穿了。” 江祁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抬手就要去脱他的衣服:“还给老子。” 林斯年急忙往后躲:“你他妈别动手动脚的,我喊非礼了啊。” 江祁景淡淡的瞥他一眼,把手松开。 林斯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嫌弃,他又坐下:“你这眼神怪伤人自尊的,搞的我好像多不值得被你非礼一样。我好歹也算是有不少追求者吧。” 旁边的工作台上放着好几个半成品,又是娃娃又是花的,一看就不是江大艺术家平时的风格。 艺术家的通病似乎都是特立独行,风格也并非大众喜爱的那种。 江祁景手下的画作和雕塑,都是极其阴暗与诡异的。 如同潜伏在黑夜里的鬼魅,又或者,是脱离了形体的灵魂。 他用自己的想法把它们塑造出来。 诡异的东西多了,这些温暖美好就显得突兀了。 林斯年随手拿起了一个:“改变风格了?” 江祁景冷冷的看他一眼,让他放下。 林斯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种小女生才喜欢东西,应该是做给岑鸢的。 他感叹了一会,觉得江祁景其实也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讨厌岑鸢。 “她虽然脾气好,但她也是女孩子,你总是这么口不应心的对人家,是个人都会难受。” 林斯年苦口婆心的劝江祁景,“对姐姐态度好点。” 江祁景皱眉:“少在这儿攀亲戚,谁是你姐?” 要是以前,林斯年早怼回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江祁景可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他可不能得罪他。 江祁景也不画了,画笔搁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沉着一张脸。 过了会,他问林斯年:“你是真的喜欢我姐?” 林斯年反问他:“我是不是真心,你看不出来?” 那倒也是。 江祁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他之前也谈过恋爱,但都是女方主动追的他。 长得帅,家里有钱的男大学生,没谈过恋爱的都是极少数。 每一段恋情也都没有持续多久,女孩子是需要安全感的,这种东西,林斯年能给的,都给了。 至少在恋爱期间,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异性走的亲密。 就算是对方主动搭讪,他也以自己有女朋友为理由回绝了。 但恋爱中的女孩子,需要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的。 这个林斯年给不了,他可以对她好,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买。 但爱情本身就玄乎,从好感开始升华,然后才会变成爱。 好感促成了这段恋情,可在中途就夭折了。 无论怎么升华,都变不成爱。 在遇见岑鸢之前,林斯年有过的那些好感,从来没有多往前哪怕挪动一分。 但岑鸢不同。 他直接跳过了好感的过渡,也不需要升华。 像是打怪升级,直接跳到了最后一关。 仿佛在做着某种承诺一样,林斯年一脸认真,且严肃的看着江祁景:“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爱她!” 用的是爱,而不是喜欢。 江祁景皱了下眉,骂他恶心。 林斯年不乐意了:“我难得认真一次,你就不能也认真点配合我?” 江祁景继续去画他那副只开了个头的画作:“我姐结过婚。”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在林斯年这儿却跟□□一样,把他整个人都给炸了。 他愣了好久,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江祁景的那句话炸没了。 江祁景不紧不慢的补充道:“前些日子刚离。” 林斯年重新活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你说话干嘛大喘气,吓死人了。” 见到他是这个反应,江祁景问他:“你不介意?” 林斯年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介意什么?” “介意她离过婚。”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姐姐这么温柔的人都能离婚,那就说明她前夫是个死渣男。这么一想,我就更心疼她了。” 江祁景倒是罕见的同意了他的观点,确实,商滕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说:“你见过。” 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林斯年短暂的愣了一会。 江祁景说:“那个前夫,你见过。” 他见过? 林斯年看着江祁景,不等他开口说是谁,他自己就猜的**不离十了。 应该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 商滕。 如果是他的话,林斯年微皱了眉,莫名生起的危机感。 比起比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的弟弟,女生好像对成熟有魅力的男人更加偏爱。 虽然和商滕的接触不算多,但男人身上的气场林斯年还是能感受到的。 哪怕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一言不发,也能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这种不单单是年龄就能带来的。 林斯年有这个自知之明,自己就算是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不及他一半。 江祁景冷声警告他:“他对我姐不好,我觉得他们就应该离婚。如果你对我姐也不好的话,那我们朋友就没得做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认可他了。 林斯年顿时把刚才对那个男人的畏惧通通抛诸脑后,喜悦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握着江祁景的手:“你放心好了小舅子,我保证会对你姐姐好的!” 江祁景白他一眼,把他的手撇开:“滚。” ---------- 过年这几天,雪就没停过。 陈甜甜感冒了。 昨天非要去看雪,商滕不在身边,周阿姨拗不过她,就抱着她出去玩了会。 结果早上就开始发烧。 她一直咳,因为感冒而导致的疲累,让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商滕哄着她喝完了感冒冲剂,烧却一直没退。 周阿姨在一旁自责的要死,说都是她不好,如果她昨天没有答应陈甜甜,带她出去看雪的话,就不会感冒了。 商滕说过一遍,与她无关,让她别自责了。 但她还是一直在说,一直在道歉。 终于,男人眉头微皱,冷淡出声:“行了。” 周阿姨被他这句没什么起伏的话给吓住了。 论年龄,她只比商滕大两岁。 当初她应聘当保姆,也是看中了三万的高薪。 第一次见到商滕的时候,是在咖啡馆里。 他抱着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的陈甜甜。 停在外面的豪车,一看就价值不菲。 甚至他连身上的穿着,都是低调小众却昂贵的品牌。 周阿姨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女。 不然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家里养着。 除了三万的高薪,她的衣食住行他全包了。 他好像很忙,也不常过来,但是家里的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 应该是怕她对陈甜甜不好。 周阿姨也算尽职尽责。 这么多年,甚至都快把陈甜甜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了。 ---------- 陈甜甜抓着商滕的手腕,身上开始流冷汗:“爸爸,好难受。” 商滕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他让周阿姨回房,把陈甜甜的毛毯拿出来。 给她裹严实以后,商滕抱着她开车去医院。 这个点,二楼儿童门诊人很多,几乎都是季节性流感。 商滕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挂完号。 得先抽血,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才能打针。 抽血检验科人更多,商滕抱着陈甜甜在那里排队。 身边偶有女生向他投来惊艳的视线,他却全然察觉不到,不时垂眸,动作温柔的替陈甜甜擦汗。 身侧一直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陈甜甜却很乖,窝在商滕的怀里,不哭也不闹。 脑袋枕在他的肩上,模模糊糊的看见有道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手里的棉签按在臂弯,刚抽过血的针眼上,裹在大衣里的身形纤细瘦弱。 陈甜甜眼睛亮了亮,急忙告诉商滕:“妈妈,我看到妈妈了!” 商滕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不断有人进出,但是却不见岑鸢的身影。 他把不断下滑的毛毯扯上来一些,把她护的很好。 “妈妈不会生病的,甜甜应该看错了。” 陈甜甜点了点头。 生病太难受了,妈妈不能生病。 不然就会和她一样难受。 ---------- 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出来,抽完血以后,岑鸢在外面的休息椅上坐了一会。 外面在下雪。 她是打车过来的。 雪天路太滑了,她那个车技,她没有把握。 更何况,这几天例假,她的身子很虚。 有时候多站一会,都觉得眼前发黑。 有一次甚至在洗澡的时候晕倒了。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过去了十几分钟。 还好没有发生意外。 一个人住,似乎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前些日子经常有新闻,独居老人病死家中,尸体腐烂发出恶臭才被人发觉。 岑鸢甚至觉得,自己如果出了意外,可能也是这个下场。 她其实很怕孤独,也讨厌一个人住。 或许真应该考虑考虑赵嫣然的话了,找个男朋友。 想到这里,她又无奈轻笑。 似乎是在笑自己突然生起的幼稚想法。 抽血的护士让她按两分钟,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 岑鸢站起身,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穿好外套。 准备离开的时候,视线不经意的撞入某个深邃的眼底。 商滕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陈甜甜,手上还拿着病历本,看到岑鸢后,眉头微皱。 “你怎么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礼貌的寒暄在看到他怀里的陈甜甜后,全部变成了担忧:“甜甜怎么了?” 商滕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为什么来医院?” 岑鸢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最近降温,有点感冒。” 商滕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岑鸢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但和她没关系。 她把商滕手里的病历本拿过来,翻开看了眼。 医生特有的凌乱笔迹,依稀可以看出季节性流感那几个字。 岑鸢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感冒而已。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剩下的话被手机铃声给打断。 她刚要去拿手机,纤细的那一截手腕,被商滕隔着大衣袖子抓住。 他眸色沉沉,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来医院。” 岑鸢看着他这么较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商滕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他很讨厌别人让他重复同样的话。第一遍没听见的话,那就不要听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现在的他,可以说的上是反常。 岑鸢仍旧是那副温婉的笑脸,脸上不露破绽:“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她不像是在撒谎。 握住自己的手腕的那只手,没有松动的痕迹。 岑原垂眸看了一眼,又抬头去看他。 唇边温和的笑,像是某种暗示。 她没直接说出口,但商滕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把手松开。 二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是被林斯年给打断的。 医院门诊和住院部不同,人一多了,就会很吵。 尤其是小孩的哭声。 林斯年跑过来,还喘着气:“姐姐,你没事吧?” 岑鸢因为他的到来而愣了几秒,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巧。 先是在医院偶遇商滕,现在又偶遇了林斯年。 林斯年看懂了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去店里没看到你的人,就去问了小涂,她说你有点感冒,来医院了,我有点担心,就......” 他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也不敢看她。 岑鸢轻声笑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检查也都结束了,她现在要回工作室,林斯年是从今天开始工作的,也要回去。 正好可以一起。 下楼前,岑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平安锁吊坠。 开过光的。 原本她是想做为新年礼物,亲手给陈甜甜戴上。 可是怕弄醒她,她就把吊坠转交给了商滕:“甜甜的新年礼物。” 医院并不是个合适闲聊的地方。 哪怕来的次数多,但岑鸢还是没有闻习惯这里的消毒水味。 等明天,她再回去看看甜甜。 东西也给到了,她转身离开。 林斯年把来的时候专门买的热奶茶递给她:“姐姐,小涂说你今天没吃饭,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生煎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岑鸢点头。 商滕安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以及穿在林斯年身上的那件毛衣。 下颚轻抬,翻涌剧烈的情绪不露声色的藏在深邃的眼底。 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陈甜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岑鸢身边的男人,疑惑的去问商滕:“爸爸,妈妈身边的叔叔是谁呀?” 商滕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是不好的叔叔。” 陈甜甜不明白:“为什么不好?” 商滕把岑鸢送给她的吊坠给她戴上:“那个叔叔两天不换衣服,很脏。” 第三十章 陈甜甜默默记下了,两天不换衣服的都是坏人。 她看着岑鸢和那个坏男人进了电梯,看也没看她一眼,有些委屈的把脑袋枕在商滕的颈窝:“妈妈不要我们了吗?” 她一动,盖在身上的毛毯就往下滑。 商滕有耐心的替她重新盖好:“只是不要爸爸了。” 刚刚抽血的时候,身边的小孩子都在哭,哭的很大声,只有陈甜甜一个人没哭。 但是现在,她难过的红了眼睛,伸手去摸商滕的脸,哄他:“我待会打针不哭,爸爸也不难受,好不好?” 她虽然还小,但是周阿姨告诉过她,爸爸妈妈分开了。 在她的认知里,分开是一个很严重的词语。 商滕垂眸轻笑:“嗯,爸爸不难受。” 陈甜甜这才放心的笑了。 ------ 小孩子的注射管很细,输液速度也慢。 陈甜甜一开始还很有兴致的在看电视,看了没一会就在商滕的怀里睡着了。 有护士贴心的拿了两个暖手袋过来:“放在输液管上,这样宝宝就不会冷了。” 商滕道过谢,礼貌,却疏离。 很明显的距离感,小护士可以感受到。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小心翼翼的把另外一个暖手袋也递给了他:“这个,给你。” 她脸有点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也没别的意思,人对美好的人或物,总是会多些偏爱。 从他抱着孩子进来输液,到现在,那些女孩子都议论他好一会了。 什么英年早婚之类的。 又可惜,又羡慕。 羡慕他老婆,有一个这么帅的老公,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商滕没接。 “谢谢,不用了。” 是比刚才还要冷上几分的语气。 如果说刚才的礼貌是他自身的教养,那么现在的冷漠,则是他的本性。 美好的皮囊之下,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冽。 小护士抿了抿唇,也没难过。 她本身就只是觉得,他抱着孩子这么久,一动不动的,怕他冷而已。 是个好丈夫呢。 同时也是个好爸爸。 儿科来的,大部分都是妈妈,爸爸虽然也有,但还是少数。 -------- 两个小时后,终于输完了。 护士把针拔了,商滕隔着止血纱布,按着陈甜甜的针眼。 抱着熟睡中她离开。 雨下的很大,司机就等在外面。 看见人了,立马撑伞过来。 商滕把怀里的人护的很好,自己的半边身子却全湿了。 家里的氛围有些诡异,何婶把刚煮好的茶端上来。 周阿姨站在那里,偶尔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了,但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周身气质温婉大气,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商滕与她,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看何婶对待她的态度,也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佣人过去开门,商滕把陈甜甜的鞋脱了,替她换上拖鞋。 在车上的时候她就醒了,这会还在打哈欠。 听到动静,纪澜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看去。 商滕的动作有片刻的顿住,不过也只是片刻。 他把陈甜甜抱给小周:“带她去洗个热水澡。” 小周点点头,抱着陈甜甜进去了。 纪澜的视线随着房门带上,也随之从陈甜甜转移到商滕身上。 “今年过年缺一个人,家里应该冷清了不少吧。” 商滕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我在国外一直都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纪澜有时候很想问问商滕,恨不恨自己。 但她对自己这个儿子太了解了。 恨的前提得先在意,他不在意。 他对很多事情都无法提起兴趣,包括人人都在意的节日。 比起热闹,他反而更习惯冷清。 这和生长环境无关,源于他的本性。 就算他出生在父慈母□□里,他依旧是这样,本性是改不了的。 但是做为母亲,纪澜还是没办法看着他一个人孤独终老。 身边有个人陪着,总是要好一些。 这也是她今天过来的目的。 不管商滕爱不爱岑鸢,至少他是愿意和她结婚,愿意和她一起生活的。 这就说明,他对她不反感。 纪澜大大小小的相亲也给他安排过不少,但商滕从来没去过。 这么多年来,他真正想过要结婚的,除了陈默北,就是岑鸢了。 纪澜也不知道,商滕的性格到底像谁。 既不像她,也不像商昀之。 他太执着,自己做好的决定,很难被改变。 那个时候的他羽翼未丰,还没变成如今翱翔天空的鹰。 他说要娶陈默北,商昀之不同意。 毕竟门不当户不对。 关于这点,纪澜罕见的站在商昀之这边。 除了出生,他们没办法做主的,还有自己的婚姻。 婚姻也是一门生意,对于他们这些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来说,结婚不是扶贫,而是双赢。 可商滕并不是那种,能被旁人的言语改变主意的人。 他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他甚至直接休学,从国外回来。 商昀之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对他又打又骂,后者却依旧不为所动。 纪澜心疼的去劝架,让商滕先服软,剩下的,她来想办法。 可他不肯。 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额头被砸的流血也无所谓。 故事的结尾还是带些戏剧色彩的。 陈默北和商滕的哥哥,商凛在一起了。 在商滕顶着所有压力坚持的时候,她先放弃了。 可能是觉得商滕闹的太大,太决绝。 他的确是不顾一切,哪怕是被赶出商家也无所谓。 商昀之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本身就不是多么深刻的爱,说喜欢的话,肯定是有的。 毕竟商滕在同龄人中,已是翘楚。 但陈默北没有他那么决绝。 在商滕被商昀之强行送出国以后没多久,她和商凛在一起了。 商滕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很平淡,仿佛是在告诉他,今天的午餐吃什么。 他的确不爱陈默北,但却渴望得到爱。 想和她结婚也只是觉得,她给了自己爱,自己就得回应同等的东西。 既然给不了爱,那就娶她吧。 反正娶谁都是一样。 可是陈默北并不爱他。 没人爱他,一直都没有。 得知他们在一起了,商滕却并不难过,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 纪澜是个聪明人,早就通过蛛丝马迹猜出来,陈甜甜是陈默北和谁的孩子。 “我前些天给那孩子打过电话,他不肯接。” 纪澜扯了扯披肩,轻声叹息,“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其实是我和你爸。” 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当年,一碗水没有端平导致的蝴蝶效应罢了。 商滕面色无改,并不在意:“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没有谈的必要。” 纪澜这次过来,本身就没有抱太大的把握。 商滕决定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是不会改变的。 除了那件事之外,她还有其他的话要和商滕说。 “岑鸢是个好孩子,也是最适合你的。做母亲的,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过的好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男人平静的眉眼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纪澜离开后,商滕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墙上的时钟走了四分之一,他方才起身。 他们当初婚结的仓促,也没来得及拍婚纱照。 唯一的合影,还是为了放在请柬里拍的。 商滕把抽屉打开,那张照片被岑鸢特地用相框装裱起来。 这间房,其实是他们的婚房。 相框旁边,放着两个戒指盒。 他又捡回来了。 那天扔的戒指,后来自己去翻垃圾桶捡回来的。 最近的自己,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昨天晚上居然还梦到了岑鸢。 她和往常一样,温柔的给他系领带,温柔的送他出门。 可是从她口中,用温柔的语气,说出的那个名字,却不是他。 然后商滕就醒了,明明才凌晨四点,他却没了睡意。 他什么也不说,但他就是在意,在意那个男人的存在。 在意到,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程度。 ------------- 自从林斯年来了以后,店里明显轻松了许多。 涂萱萱有问题了也会先去请教他。 一张迷妹脸。 打版的刘师傅看到了,笑道:“现在的小年轻哦,就是容易擦出火花来。” 岑鸢在一旁打下手,她虽然也会,但在这方面,还是师傅更专业。 听到他的话,她也笑了:“年龄相仿,又朝夕相处的,擦出火花很正常。” 刘师傅又开始打趣她:“你呢,就没想过找个能和自己擦出火花来的?” 岑鸢垂眸,在版纸上画线:“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涂萱萱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个接着一个。 林斯年想和岑鸢说会话都不行。 “要不今天就先这样,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留着明天再来找我。” 好不容易摆脱了她,林斯年顿时松了口气,走到岑鸢旁边坐下:“待会下班了姐姐是直接回家吗?” 岑鸢点头:“要带饼干去打疫苗。” 林斯年愣了一下:“饼干?” 岑鸢笑道:“你送给我的那只猫,我给它取的名字叫饼干。” 明明是给猫取的名字,林斯年自己却控制不住的害羞了:“好可爱的名字。” “那......打完疫苗以后呢?” 岑鸢想了想:“还得去给她买点猫砂猫爬架之类的,猫粮也得买。” 林斯年自告奋勇的说可以去当免费的苦力。 岑鸢婉拒了:“我开车去,也不需要出多少力气的。” 林斯年却坚持:“我好歹也算是饼干的半个爸爸,照顾它的事情,我当然也要出一份力。” 他说的理直气壮,但心里却格外没底。 尤其是那句“饼干的半个爸爸。” 他是有私心在里面的。 岑鸢是饼干的妈妈,他是饼干的爸爸,那他们...... 林斯年有些忐忑的等待岑鸢的回答。 但很显然,年龄差了几岁,思想代沟还是存在的。 岑鸢没有他想的那么深入。 只当林斯年是喜欢猫。 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就麻烦你了。” 林斯年忙说:“不麻烦的!” 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不麻烦。 他按捺着雀跃,和她一起回了家。 不过没上去。 岑鸢让他在楼下等她一会,她去把猫抱下来。 她让他等,那他就乖乖的等着。 没多久,岑鸢就抱着猫下来了。 和猫一起拿下来的,还有一盒她刚做好的蔓越莓曲奇饼干。 “先垫垫肚子,等给她打完疫苗了,姐姐请你去吃好吃的。” 林斯年面色绯红,伸手接过:“这是姐姐亲手做的?” 岑鸢笑了笑:“嗯,无聊的时候会做些甜品打发时间,家里还有好多,你要是喜欢的话,下次带去店里给你。” 林斯年其实不太爱吃甜的。 但他还是疯狂点头:“喜欢,我特别喜欢吃甜食!” 现在的小朋友很可爱。 又乖巧又懂事。 岑鸢笑着提醒他:“安全带。” 林斯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才听到没系安全带的提示音。 他连忙侧身,把安全带系上。 打疫苗花费的时间长了点,其他的倒还好。 岑鸢把缺的东西都买了。 有的比较重,全部都是林斯年帮忙扛回家的。 “辛苦了。”岑鸢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汗,问他,“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林斯年试探的问道:“我可以把这顿饭先攒起来吗?” 岑鸢愣了愣:“攒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没想好要吃什么,所以先攒起来,等下次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岑鸢点头,温声说:“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 林斯年和饼干说了拜拜,然后又看着岑鸢,“姐姐晚安,明天见。” 岑鸢笑道:“明天见。” --- 事情的发展,倒是没有如林斯年的愿。 因为还没到明天,他们就见面了。 在医院。 林斯年和赵新凯脸上身上都挂了彩,不过程度不同。 赵新凯明显更严重一点。 看到岑鸢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姐姐。” “嫂子。” 听到着齐声的称呼,坐在一旁等待他们处理伤口的警察神色怪异的看了岑鸢一眼。 她刚准备睡下,就接到了林斯年的电话,这才急忙赶来。 眉梢轻拧,她走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林斯年微抿了唇,眼睫轻垂,模样可怜:“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挨了顿揍。” 赵新凯一听他这话顿时火了:“少他妈在这儿装可怜博同情,你他妈刚才揍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医生不耐烦的打断他们:“医院禁止喧哗!” 那个警察见岑鸢和他们都认识,便和她讲了下大概的经过。 林斯年从岑鸢家离开后,正巧碰到了回家的赵新凯,后者二话不说就冲上来给了他一拳。 但因为打不过林斯年,所以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严格意义上来讲,虽然赵新凯的伤比较重,但林斯年属于正当防卫,他才是受害者。 伤情也不算太严重,如果不愿意私了的话,就得拘留个几天。 岑鸢两面为难,两个人她都认识。 护士上药时,手不小心重了点。 林斯年疼的龇牙。 “行了,私了吧。” 他看上去也挺无所谓的。 平白无故被人揍了一顿,他当然不爽,但他也不愿意看到岑鸢为难。 赵新凯冷哼一声:“谁他妈稀罕。”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又凝固了不少。 仿佛下一秒又得揍起来。 都还小,平时又都被家里宠坏了,哪里受过这个气。 但林斯年顾虑到岑鸢还在这儿,就咽下了这口恶气。 从医院离开以后,岑鸢看到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有些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回家。 “还是我送你吧。” 自己现在这样子太衰了,他不敢让岑鸢看见。 于是背对着她,急忙拒绝:“不了,我这个样子也不敢回家,今天就去江祁景那凑合一晚,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就过来。” 岑鸢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没开口。 林斯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给岑鸢打这通电话,反正就,莫名其妙的打给了她。 现在才开始后悔。 “姐姐,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岑鸢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林斯年连忙打断她:“我真的没事,江祁景马上就要过来了,要是让他看到我大晚上的把你喊出来,非得和我拼命不可,你看我现在都伤成这样了,要是再挨他几拳,可能就直接享年二十一。” 见他坚持,岑鸢也只好松口:“你们平安到家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林斯年点头:“好。” 直到岑鸢开车离开,林斯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伤还挺疼。 那个狗东西,真是便宜他了。 --- 赵新凯揍他也没别的想法,纯粹就是想替商滕出口气。 他一直坚信商滕和岑鸢离婚都是因为林斯年这个绿茶在中间搞事。 男人最懂男人了,就刚才他那个演技。 妈的,明明在嫂子来之前还凶的一批,嫂子来了以后就开始装委屈了。 滕哥这种不苟言笑,不善言辞的老实人怎么可能玩的过他。 虽然林斯年同意了私了,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赵新凯又不敢给他家里打电话,最后思来想去,还是鼓足了勇气,拨通了商滕的号码。 他是在半个小时以后到的,赵新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坐在副驾驶上。 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赵新凯低头去看,发现是他妈打来的。 他都快吓死了,问商滕:“滕哥,你该不会告诉我妈了吧?” 前面是红灯,商滕踩了刹车,神色淡漠的看着人行道上,脚步匆忙的行人。 面无表情的反问他:“打架斗殴被抓到警察局,难道不该告诉你家人?” 赵新凯在心里小声嘀咕,骂他冷血。 那通电话他也没敢接,看商滕这样子,估计是打算直接把他送回家。 到时候肯定要挨他妈训。 他试图求情:“哥,你把我送到我自己住的那儿吧,我这副样子要是被我妈看到了,我这半个月就别想出门了。” 商滕:“那就不出。” 赵新凯越想越委屈:“我可是为了替你出气才动手揍的人。” 听到他的话,商滕终于稍微有了点反应。 不过聊胜于无。 “哦?” 赵新凯说:“我今天回去的时候又看到林斯年从嫂子家出来,大半夜的。他分明就是对嫂子有意思,而且嫂子对他也很好,刚刚还亲自过来接他,两个人一起回家了。他们肯定在一起了!” 车子猛的急刹,停在路边。 赵新凯觉得自己差点把副驾驶的安全气囊给弹出来。 还好这是偏僻小路,没什么车,要不然这种急刹,早追尾了。 赵新凯后怕的捂着胸口,更委屈了:“哥。” 商滕拿了烟和打火机:“我下去抽根烟。” 他打开车门下去,嘴里叼着烟,站在路边点燃。 烟雾入肺,他的焦躁却没有被缓解半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她对他的好,是他把当成了替身。 可是她为什么能对别人好,对那些明明连替身都算不上的人好。 抽烟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不冷,但是就是控制不住的手抖。 指骨处夹着的烟,仿佛也受到了影响。 那点微弱的橘色火光在空中被带出一条不算太长的痕迹。 他其实早就想通了。 这些天的反常,和那些不断涌上的陌生情绪。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只不过他选择了逃避。 他没办法去承担这份感情,所以开始自欺欺人。 可是现在,喜欢太满了,藏不住,逃避的路上都会想起她,太想了,想见她。 也怕。怕见到她,又怕她被别人抢走。 第三十一章 最后还是如赵新凯所愿,商滕没有送他回家,而是直接送去了他自己在外面的住所。 赵新凯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商滕就是他亲哥,是他的再生父母。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抱他。 商滕也没躲,应该是忘了。 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停在还亮着灯的某个楼层。 赵新凯觉得商滕肯定是听到自己为了帮他出头和人打架,而感动到了。 心里在暗暗窃喜。 商滕对他还算好,但这个好只能相较于他对其他人而言。 他打架进局子商滕会去捞他出来,但他平时不会管他,更加不会苦口婆心的劝他别打架。 别人的人生,商滕不会过问。 赵新凯他妈是商滕的姑姑,她管不住自己的儿子,所以就让商滕多帮忙管管。 赵新凯混不吝,谁的话也不听,唯独就听商滕的。 可能是仰慕,也可能是向往。 从小到大,商滕都是最受重视的,整个家族的目光和希望都在他身上。 嫉妒可能也有点,但赵新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他这木头脑子,几辈子的智商加起来估计都赶不上商滕的零头。 冬天夜冷,也不知道还有冷多久。 赵新凯在心里骂了句娘,冻的把外套拉链给拉上:“哥,那我先进去了。” 商滕点头,靠着车身站着。 赵新凯进电梯以后,看商滕还站在那,没动。 心里还挺高兴。 看来自己为他做的这些,他还是看在眼里的。都开始目送他回家了。 搁以前,自己哪有这待遇。 这顿打挨的还挺值。 而此刻目送他回家的人,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身上,甚至连余光,都未分给他分毫。 商滕能够理解自己此刻的感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 就好像是,把真相剖析开了,他就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得知被替身以后会这么生气的原因。 是了。 是嫉妒,他在嫉妒。 嫉妒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点了根烟,抽烟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在犹豫,也可以在思考。 烟抽完了,他还是没思考出个什么来。 脑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态。 别人都说他沉默少言,但其实不是,他在沉默的时候,心里其也装着很多事。 他城府深,话少并不代表他停止了思考。 他整天都在思考着该怎么算计别人,怎么将自己的利益达到最大化,怎么才能扩充丰钧的商业版图。 驱使这一切的,是他的野心。 他算不上一个好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 但无所谓,他从来不考虑这些。 烟掐灭了,垃圾桶在很远的地方,他有耐心的走过去,把烟蒂扔在上面的灭烟盒里。 有门禁,他上不去。 于是便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看着那层一直亮着灯的房间。 直到灯灭了,他才上车,离开。 -- 岑鸢回来以后,也没了睡意,索性把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江祁景给她做了两个相框,他说是手工作业,懒得扔,就给她了。 岑鸢把照片装裱进去。 一张她和纪丞的合影,一张她和周悠然的合影。 照片里的两个人,以及做相框的人,都是她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岑鸢很希望能多陪他们一段时间,所以她想好好活着。 哪怕生病了,也想好好活着。 她削了个苹果,放在她和纪丞那张合影的旁边,过了会,又被自己这个幼稚的举动给逗笑。 他吃不到了。 早知道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以前就应该对他好一点的。 岑鸢也不是一直都这么懂事的。 周悠然一直都是靠那个小裁缝铺子赚钱给岑鸢交学费。 但是后来周悠然眼睛不好,腰椎也开始痛,没办法久坐或者长期盯着一个地方。 铺子被转让出去,她开始给人打零工。 赚的钱肯定不如之前自己开店。 所以岑鸢就没有继续学跳舞了。 半个月后,纪丞拿了两千五给她。 说他自己的零花钱凑了凑,刚好够她一学期的学费。 他笑着扯了扯她帽子上的耳朵:“你别怕啊,你丞哥罩你。” 他不算听话,平时也没少干出那种逃课打架的事。 所以纪叔叔管他管的很严,根本不可能给他这么多零花钱。 岑鸢问他钱是哪来的。 他开始还不肯说实话:“我零花钱攒的。” 他不说,岑鸢也没收。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 那几天岑鸢心情不太好,不是因为没办法继续学跳舞,而是因为周悠然的病。 她一直不肯去医院,每次不舒服了,都是随便去药店开点药。 后来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吃药也没用,才去的医院。 那几天岑鸢请了假,没去学校,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 直到晚上,她拿着保温饭盒回家,在她家门口看到了蹲在那里,睡着的纪丞。 听到声音,他还没太清醒,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站起来。 岑鸢问他怎么蹲在这儿。 他跟做错事一样,低着头和她道歉:“我那天不该骗你,那些钱是我去工地打工赚来的,我骗他们说我满十八了,搬了半个月的砖才凑够的两千五。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要,所以才......” 话说的很流畅,也不知道在心里打了多少遍草稿了。 自从上次那事以后,岑鸢就跟消失了一样。 他去她学校找过,她同桌说她请假了,然后他就来她家找,也没人。 他也没放弃,每天放学就这儿蹲着,一直没人。 他怕岑鸢因为他撒谎不理他。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别不理我,也别躲着我。” 话说的挺小心翼翼。 那笔钱岑鸢最后还是没要。 她本来就不想继续学下去了,周悠然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不想她为了自己的学费苦恼了。 这次不过是契机罢了。 每次只要一想到以前的事,岑鸢就很难过。 故事的结尾太仓促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再见。 如果能好好的道一次别,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不甘心。 ---- 第二天,江巨雄把岑鸢和江祁景都叫了回来,说是一家人吃顿饭。 岑鸢在外面住,江祁景也在外面住,家里只有江窈在。 江巨雄和刘因不同,他对岑鸢是有偏爱在的。 再加上之前为了生意,而默许她嫁给商滕,他心里其实有自责。 江窈前几天被实习的公司开了,因为连着半个月迟到早退。 她吃不起苦,没办法做到早上八点就起床。 吃饭的时候还在埋怨:“什么破公司,这么早就开始上班,别人都在放假。” 江巨雄刚吃过药,从楼上下来。 听到她的话后,脸色稍微沉了些:“我看你妈平时惯你惯的太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他并没有因为江窈是抱错的,而忽视她。 都是他的孩子,他一视同仁,教育也是。 江窈不爽的噤声,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发泄。 今天的汤是枸杞红枣乌鸡汤。 江窈质问厨房:“不知道我对红枣过敏吗?” 语气很不好,完全把自己的气撒在厨师身上了。 刘因让她安静点:“是我让人煮的。” 说话的同时,她看了眼安静吃饭的岑鸢,皱了下眉。 岑鸢只想尽快结束这顿饭,她不喜欢这个家里的氛围,让她觉得压抑。 好不容易等到饭吃完了,她准备离开。 江巨雄却叫住了她,让她过来一趟。 书房内。 江巨雄拿着茶杯,透明的,甚至还能看见里面被热水烫的打卷儿的茶叶,漂浮在水面。 “你妈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岑鸢点头:“我知道。” 江巨雄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回去。 他能感受到,自己这个女儿和他并不亲近。 处处都是不露破绽的礼貌。 但这些,也不怪她。 是这个家没有给过她温暖。 江巨雄给了她一张卡:“我听祁景说你最近在创业,这里面有五百万,就当是我给你的赞助。” 岑鸢没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积蓄还有一些,目前不缺钱。” 江巨雄说:“拿着吧,就算不缺也拿着。” 他低声笑笑,透了几分苦涩,“至少让我这个当爸爸的,也为自己女儿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岑鸢眼眸微垂,看着那张递过来的卡。 都说人老先老手,江巨雄的那只手,表皮苍老到有些发皱。 他甚至比他原本的年龄看上去还要老。 尤其是和保养得当的刘因比起来。 岑鸢最后还是收下了。 但那笔钱她不会用,纯粹只是为了让江巨雄安心一些。 ----- 从那个家里离开以后,岑鸢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看陈甜甜了。 小孩子体质弱,生个病得花上好几天才能康复。 再加上又是病毒性流感,所以岑鸢有点担心。 她过去的时候,陈甜甜刚睡下。 何婶看到她回来了,高兴的不行:“正好我刚刚做了点糯米丸子,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往年每次过年,那些糯米丸子都是岑鸢帮忙做的。 还是不适应,这个家里少了个女主人一样,好像很多东西都变了。 甚至冷清了不少。 岑鸢走过去,接过何婶给她的筷子,夹起一个,尝了口。 何婶一脸期待,问她:“怎么样?” 岑鸢等咽下去以后才笑着点头:“好吃。” 何婶顿时松了口气:“还是得等你说好吃我才放心,小周她不管什么都觉得好吃。” 岑鸢笑了笑,没说话。 陈甜甜很快就醒了,被周阿姨抱出来的,头发睡的有点乱。 看到岑鸢了,又嚷着要她抱。 岑鸢笑着过去抱她,柔声问道:“甜甜最近有没有乖乖听话?” 想了好久的怀抱,陈甜甜似乎怕她会走一样,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袖子:“有听话的。” 岑鸢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周阿姨拿着刚冲好的感冒冲剂过来,故意和岑鸢告状:“药都不肯喝,还说自己听话呢。” 像是为了证明给岑鸢看,自己真的很听话,她主动把药碗接过来,自己咕咚咕咚喝完了。 小孩的感冒冲剂不算苦,甚至有股甜味,但甜的很奇怪。 总之味道不算好,所以陈甜甜痛苦的靠在岑鸢怀里。 后者垂眸轻笑,动作温柔的替她嘴边残留的药汁擦去。 还不忘夸她:“甜甜真听话。” 陈甜甜小心翼翼的问她:“我听话的话,妈妈可以不走了吗?” 岑鸢愣了一会,摸了摸她的脸:“可是这里已经不是妈妈的家了。” 陈甜甜急忙说:“是妈妈的家,妈妈的房间还留着呢!我昨天晚上看到爸爸从那里出来,爸爸肯定也想妈妈了!” 第三十二章 岑鸢不想骗陈甜甜。 对待小孩子,就应该以身作则,从小培养她们拥有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如果遇到事情了就撒谎骗她的话,久而久之,她也会潜移默化的学会。 岑鸢觉得自己不应该骗她。 她和商滕没有可能的。 这件事情的确是她的错。 她也想过,找个时间,好好和商滕道个歉。 陈甜甜见她一直不说话,开始不安起来。 她还小,什么也不懂。 在她的观念里,分开是一个很严重的词语。 这意味着,岑鸢会给她找一个新爸爸,商滕也会给她找一个新妈妈。 她不想这样。 她的爸爸妈妈,只有他们,她不要别人。 见小家伙都快哭了,岑鸢抱着她哄道:“就算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也不会不要甜甜的。” 陈甜甜委屈的瘪嘴,快哭了:“妈妈真的不要爸爸了吗?” “妈妈不是不要爸爸。”岑鸢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等甜甜长大了,会懂的。” 可能是哄小孩哄的太专注,以至于错过了开门的声音。 男人站在玄关处,大衣外套搭放在臂间,衬衣领扣系到最后一颗,一丝不苟的严谨打扮。 他今天罕见的戴了眼镜,银色细边的,周身的清冷距离感,越发明显。 他度数不高,平时不戴眼镜也可以看的清楚,但他有个习惯,那就是前一天熬夜了,第二天就会戴眼睛。 陈甜甜最先看到他的,喊了声爸爸。 岑鸢看过去,正好对上商滕的视线。 他把眼镜摘了,喉间低应,过来抱她。 从岑鸢怀里接过来时,手背不慎和她的擦碰到。 有片刻的顿住,他微垂眼睫,不动声色的掩去眼底短暂流露的微妙情绪。 岑鸢没想到这次过来居然会碰到商滕,她是特地选在这个时间过来的,因为这种时候,他一般都在公司。 他的事业心很重,在他这儿,工作永远排第一。 岑鸢和他不同。 她更依赖家庭一点,甚至连现在努力工作的目标都是想要多攒点钱,为了以后和周悠然在一起生活做准备。 他们两个,就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们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有交集。 既然他回来了,岑鸢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了。 于是她站起身,柔声询问他:“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 他没看她,语气淡:“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吧。” 岑鸢点了点头,说:“好。” 何婶很有眼力见的把小周拉进厨房,给他们留个独处的时间。 过了会,她又出来,说陈甜甜今天还没午休,然后把她从商滕怀里抱走。 何婶的心思,岑鸢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陈甜甜刚睡醒。 但她也没戳破。 电视里,正播放着财政新闻。 主持人正谈论着最近的股市。 他们一左一右的坐着,沙发是长条形,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岑鸢对新闻没什么兴趣,爱看这些的,是商滕。 岑鸢打了个哈欠,手撑着头,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风太大了,哪怕窗户关紧了也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身上不知何时盖了张薄毯。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 何婶从厨房出来,见她醒了,笑道:“特地给你煮了排骨冬瓜汤。” 岑鸢刚想说自己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但看何婶那副期待的笑脸,最后还是默默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她轻笑着起身:“好久没吃何婶做的冬瓜排骨汤,还挺想的。” 何婶说:“想吃以后就常回来,或者我做好了给你送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 岑鸢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她还是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饭桌上,和之前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于比没分开前要缓和一些。 至少多了几分距离产生的客气。 岑鸢饭量小,再加上来之前刚吃过饭,胃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完毕,也吃不下什么。 她随便喝了点汤,筷子也没怎么动。 何婶看到了,心疼的劝道:“你看看你,又瘦了不少,最近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平时非得我盯着才肯多吃半碗饭,这自己出去住了,估计连饭都不肯吃了。” 这训小孩的语气,让岑鸢轻笑出声:“我不太饿。” “不饿也得吃点,你看看你,那腰细的,我一只手都能握住了。” 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差不多了。 岑鸢的腰本来就细,现在更细了。 陈甜甜现在吃饭还得人喂,不然容易洒。 周阿姨把土豆压成泥,喂到她嘴边。 全程不发一言的商滕,看了眼岑鸢空了的碗。 他夹了块酥肉,伸出去的筷子却在半空顿住,最后换了个方向,放进陈甜甜的碗里。 陈甜甜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商滕。 何婶笑着把酥肉从她碗里夹出来,提醒商滕:“甜甜不爱吃酥肉,喜欢吃酥肉的是岑鸢。”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那块酥肉放进岑鸢的碗里。 用开玩笑语气,说出半真心的话:“你哪怕是把对甜甜的上心,分十分之一到岑鸢身上就好了。” 她心疼岑鸢啊,小姑娘也没多大,二十三岁来的这个家,性格也好,又温柔。 老公工作忙,不管多晚回来,她都会乖乖的在客厅里等。 就是为了给他留一盏灯,给他煮醒酒汤。 有时候何婶劝她早点休息,岑鸢却笑着说:“他在外面工作那么累,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婶觉得,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商滕咎由自取。 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觉得可惜。 她也算是在商滕身边待了一些年,对他的性子摸的通透。 太过深沉内敛了,最后吃苦头的那个人,反而是自己。 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是会憋出病来的。 但这些话,显然不该是她来说。 说到底,她也只是商滕花钱雇来的,与他非亲非故。 但配说这些话的人,却从来不说,他们只会不断给他施压。 那块酥肉,岑鸢最后还是没有吃。 她把碗推开,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商滕下颚微抬,也没看她,安静的吃自己的饭。 何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岑鸢明显是在避嫌,是真的,一点关系也不想和商滕沾上。 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商滕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想到这里,何婶下意识的看了眼一旁的商滕。 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并不在乎。 一顿饭吃完,何婶留在饭厅收拾碗筷,商滕起身准备离开,岑鸢叫住他:“商滕,我们聊聊吧。” 她的声线柔和,所以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听起来都是温柔的。 男人刚把外套穿上,系着西装前扣的手,因为她的话,而有片刻的停顿。 “嗯。” 他低下头,继续把扣子扣好。 书房有股淡淡的岩兰草香。 是之前岑鸢特地为商滕换的,提神醒脑。 商滕总是工作到很晚,岑鸢怕他身体受不住。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些,总是过度的透支自己的健康。 但好在,他的身体很好,有定期锻炼,也很少生病。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商滕直入主题:“说吧。” 很直接,但也并不意外。 岑鸢把钥匙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家里的钥匙,上次走的时候忘记给你了。” 他只低嗯一声,算是给过回应,继续安静的等着。 因为知道她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岑鸢轻声笑笑,突然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男人微抬的眉骨,似乎在无声的给岑鸢回应。 他不记得了。 倒也不意外。 不记得才是正常的,毕竟没有人会去特意花费时间,去记住一个陌生人。 岑鸢说这些,也不是想和他叙旧。 她只是想把一切都说开了,然后郑重的和他道一次歉。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太像了。” 她仍旧在笑,笑容里多少透露些苦涩,岑鸢也没想过掩藏。 她对商滕还算了解。 不管她隐藏的多深,商滕只看她一眼,就能发现端倪。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人觉得恐惧的程度。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甚至都有点恍惚,因为难过,太难过了。所以哪怕是遇到只有眉眼与他相似的你,都能当成救世主一般,想要留在你身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还有点抖,那种难过的无力,再次涌了上来。 就像是把愈合的伤疤重新揭开,又疼了一回。 她背过身子,把眼泪擦掉。 “我不该这么做,对不起。” 她微抿了唇,唇边重新扬起了笑,“但这些年,我这个妻子做的好像还算称职,如果能抵消一部分你对我的恨,我的愧疚也会稍微少一点。” 商滕歪了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放在桌上,散漫的轻点着桌面。 自然垂放时,甚至能看见小臂延伸至手背的筋脉血管。 他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过滤掉眼底大半的情绪,看上去便只剩下漠然。 书房的隔音很好,因为商滕讨厌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 商滕不开口,岑鸢就一直安静的等着。 屋子里有暖气,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衬着窗外的夜色,像是冰雕。 商滕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仿佛被凝固的寂静。 “他对你很重要?” 是不见起伏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好奇而已,别无它意。 但他很少对什么事情好奇,所以也算是罕见。 岑鸢愣了一会。 每次想起纪丞,她都会难过。 她没有直接回答商滕的问题,而是轻垂下眼,苦笑的说:“如果不是放心不下我妈,可能我就去找他了。” 第三十三章 岑鸢走了。 等陈甜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玄关处的女士皮鞋不见了。 她委屈巴巴的抱着周阿姨的脖子:“妈妈走了吗?” 周阿姨颠了颠她的小屁股,哄她:“妈妈下次还会再来的。” 陈甜甜不说话,觉得何奶奶在骗自己。 妈妈这么久才回来了一次,下一次回来,肯定还要更久。 她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小家伙长大了,越来越不好骗了。 何婶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着。 商滕今天突然这么早回来,也不知道待会有没有应酬。 何婶泡了杯咖啡给他端上去。 敲了敲书房门,没人应,但门沿下有光渗透出来,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犹豫了会,她把门推开。 呛人的烟雾涌来,里面跟大雾天似的。 她捂着嘴一直咳,嗓子眼总觉得像堵着什么。 商滕也没说话,面无表情的靠着椅背,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桌上那盒刚拆封的烟,都空了大半了。 何婶知道,他没烟瘾,像这么不节制的抽烟,还是头一回。 她走过去,担忧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回应,他目光无焦的盯着某一处,像在思考着什么。 何婶停顿了会,又喊了声:“商滕。” 他这才稍微回神,视线回到她身上,把还剩大半的烟摁灭:“没事。” 是平淡的语气。 怎么可能没事,现在的他太反常了。 但他不说,何婶也不好再问,因为了解他的性子。 离开前她嘱咐了句:“少抽点烟,对肺不好。” 商滕点头:“嗯。” 书房门开,又关上。 商滕再次无力的靠回椅背。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像是生病了一样,不想思考,不想说话。 灵魂剥离了肉-体,变成行尸走肉。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状态。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在他指尖被点燃,又熄灭。 火光是微弱的,却像是在这寒冬里仅剩的能给他温暖的唯一物体。 所以他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想把温暖留住。 他好像真的病了。 ---- 把话都说开以后,岑鸢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店里最近生意还行,她做的不是走量的单,都是细致活。 所以规定了每个月的接单量。 人多了,反而忙不过来。 毕竟是全手工的,从设计到打版,最后再到成衣。 林斯年工作很认真,每天第一个来,比岑鸢还要早。 冬日天冷,地上都是霜。 岑鸢手上提着保温桶,装着自己起早床煮的汤。 红枣山药乌鸡汤,补气血的。 林斯年拿着拖把在拖地,看到岑鸢了,乖巧的和她打招呼:“姐姐早上好。” 岑鸢笑着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围巾摘了:“怎么来这么早。” 林斯年平时其实也挺爱赖床的,上个课都会迟到。 尤其是冬天。 但他心疼岑鸢,那么早就要过来,又是整理工作室,又是拖地的。 她白皙娇嫩的手最近都长冻疮了。 林斯年让岑鸢在旁边先坐一下,他马上就拖完了。 岑鸢冲他招了招手,笑道:“先别拖了,过来。” 林斯年脸一红,乖乖的把拖把放好,拖了张椅子过去,在岑鸢旁边坐下。 岑鸢盛了一碗汤递给他:“我起早床煮的,暖暖身子。” 林斯年接过碗喝了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太好喝了!” 演技过于浮夸了些,把岑鸢逗得轻笑出声,难得也和他开起了玩笑:“那林师傅觉得可以打几分?” “一百分,满分十分。” 岑鸢又给他盛了一碗,让他以后不用这么早过来。 “上午店里没人,可以多休息会,冬天冷,早上更冷,别冻感冒了。” 林斯年捧着碗,心疼的小声嘟囔:“可你自己来的比谁都早。” 岑鸢没听清,愣了愣,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我睡眠浅,容易醒,索性就直接过来了。” 林斯年也不算是什么太细腻的人,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别人情绪的不对劲。 他也看不出岑鸢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给人的感觉永远温柔。 但林斯年知道,她日子过的并不好。 江祁景家里的那点事他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岑鸢为什么不姓江。 婚前过的不好,婚后过的也不好。 幸好,现在也算是解脱了。 林斯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管冻疮膏,是他昨天专门去药店买的。 他挤了一点在指腹,然后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岑鸢生冻疮的小指上。 只是刚有点红肿的征兆,他昨天看到岑鸢讲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在挠。 所以才悄悄记住。 一边涂,他一边轻轻吹气,怕她痒,又去挠。 “姐姐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能被冻坏了。” 他皱着眉,脸上带着心疼。 岑鸢有时候觉得他很好笑,幼稚的好笑。 如果江祁景的性格不那么别扭的话,应该也会和他一样可爱。 涂药的时候倒没察觉,快涂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正托着岑鸢的手。 手指放在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软软的。 林斯年的脸一瞬间的涨红,好在拖把在此刻掉落,他正好有理由去掩饰。 急忙起身过去,把拖扶起来。 因为背对着岑鸢,所以不用担心被她看见自己脸上可疑的红晕。 但扶拖把也就几秒钟的事,他只能随便找个话题,把岑鸢的注意力扯开:“姐姐老家的冬天,也这么冷吗?” “也冷,虽然没有寻城冷,但是没暖气,小的时候都是用火盆取暖。” 火盆这个词语对林斯年都算少见,更别说是这个物件了。 他有点好奇:“火盆?” 岑鸢手上拿着盛了热水的水杯,手背贴在上面,汲取热气。 她有耐心的和林斯年讲解:“放点木炭在上面烧。” 林斯年皱着眉,为这东西的安全隐患表示担忧:“要是忘了开窗通风,那不就团灭了?” 岑鸢明明也不比他大几岁,但代沟好像还是存在的。 可能是因为她的兴趣爱好都少的可怜,听到林斯年的话后,懵了会。 然后才反应过来团灭的意思。 她笑着点头,开玩笑一般的说:“对啊,好在我记性好,每天都记得开窗,这才没有被团灭。” 林斯年觉得有点犯规。 岑鸢哪怕是开个玩笑,他都能不受控制的脸红。 他不敢让岑鸢看见,怕她认为自己是个很随便的人。 玻璃门外,雪下的更大了。 涂萱萱头上肩上全是雪,推门进来时,把外面的寒气也带了一点进来。 屋内的暖气瞬间让人体温上升,她把外套脱了,抖落头上的雪,埋怨着这几天的天气:“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刚下车就开始下雪了。” 岑鸢给她盛了一碗汤,端给她:“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涂萱萱笑着坐过来,接过碗:“还是岑鸢姐姐最好了。” 难得的独处时间就这么被她破坏,林斯年有点不爽的继续去打扫卫生了。 -- 林斯年家里有点事,下午得回去,他怕岑鸢忙不过来,就给江祁景打了个电话,让他有空的话就过来,帮他代半天班。 江祁景同意了。 林斯年中午走的,走之前还特地去附近餐厅给岑鸢打包了午餐回来,让她一定要全部吃完。 她太瘦了,饭量还小。 做为唯一能够监督她的人,涂萱萱也被林斯年用美食给收买了。 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和她保证:“放心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岑鸢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被他们带的鲜活起来。 就是最近莫名其妙的畏寒,医生说是她太虚,得多喝些补气血的汤。 她知道,都是那个病带来的副作用。 但也没办法,她有在坚持吃药,可一直不见好转。 只能说是暂时控制住。 有时候针戳破了手指她都会害怕。 涂萱萱出去扔了垃圾回来,看到岑鸢从一个透明的分装盒里倒出各种各样的药丸服下,她疑惑的过去:“岑鸢姐姐,你生病了吗?” 岑鸢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把分装盒放进包里:“预防感冒的,你也知道,我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天气又冷,担心生病。” 涂萱萱年纪小,也好骗。 倒也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还有多的吗,我也想预防一下。” 岑鸢无奈的笑笑:“是药三分毒,你身体这么好,不用吃药预防的。” 涂萱萱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在她旁边坐下:“我有时候觉得岑鸢姐和我妈好像。” 她因为好奇而侧眸:“哦?” “连说的话都很像。”涂萱萱调皮的吐了下舌头,“不过我妈可没岑鸢姐这么温柔。” 岑鸢也只是笑了笑,没再开口。 -- 江祁景是打的过来的,在路口下车,往里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站在拐角处抽烟的商滕。 他身上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哪怕是沉默着抽烟,周身气场也足,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这里不是cbd,也不是他最常去的高消费场所。 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太明显了。 江祁景走过去,语气不好的质问道:“有意思吗。” 商滕是从司机口中得知的这个地址。 明明今天要去视察一个新项目,他却阴差阳错的把车开到了这里。 想做的任何事情,他从来不会犹豫,想做就直接去做了。 犹豫是因为担心失败,但他不会失败。 不算自负,而是因为,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犹豫的同时点了根烟,想着等这根烟抽完了就去。 可已经是第二根了。 江祁景走过来,问他:“有意思吗?” 男人微垂眼睫,眉梢轻拧。 指骨处的烟,火光几番明灭。 他没回答江祁景的话。 江祁景眼神冷,语气更冷:“已经分开了,就没必要再过来骚扰她了吧。怎么,还嫌她过的不够惨?” 商滕撵灭了烟,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我只是过来看看。” “没必要,您是她什么人啊,来看她?领导视察工作?还是看自己前妻离开自己以后过的有多惨?又或者,是希望她会求着你复合?” 江祁景和江家所有人都不同,他对商家的钱和权没有半点兴趣,所以也不怕得罪商滕,“商滕,你亏心不亏心啊。” 他没说话。 拿着打火机想再点一根,手却无意识的抖了几下。 是冷的,天太冷了,几次错开,火光没有点燃烟,反而把他的手指给烫烧了。 岑鸢的店离这里太近,拐角过去第二家就是,江祁景怕被岑鸢看见。 也没个客气:“能麻烦您别在这儿挡路吗,挺碍眼的。” 被烫伤的地方开始红肿,商滕把打火机和烟盒一起放回大衣口袋。 倒是没有继续再开口,没想过为自己辩解,或者是去和江祁景争论。 这些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提步下了台阶,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气温没有上午那么冷了,雪变成了雨,落在他身上。 偶尔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从他身旁跑过,不小心撞到他了,礼貌的和他道歉。 他也像没听到一样,毫无感觉的继续往前走。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异样是什么。 姑且称之为,占有欲,但也没有那么贴切。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占有欲,本身就不算是偏执的性格,也不是非谁不可。 他从小就是这样,车也好,玩具也好。 再喜欢,别人想要,都可以随意从他这儿拿走。 但是现在。 他是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拥有某样东西,某个人。 他城府深,有心机。 真想耍手段,玩心机,没人能玩的过他。 可是,商滕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一个死人争。 那个人死在了,岑鸢最爱他的那一年。 第三十四章 喜欢人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好受。 商滕第一次明白。 那几天他是在酒店住的,回去以后,面对满是岑鸢痕迹的房子,他会胡思乱想。 也会不高兴。 如果像何婶说的那样,他能把对陈甜甜的上心,分十分之一给岑鸢,她是不是在离开的时候,也会稍微有点动摇。 至少不会像现在,走的干脆利落。 甚至于,他开始后悔,那粒泪痣,应该让它一直存在的。 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议。 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卑微的让步。 小的时候,他哥哥讨厌他,觉得他分走了父母的注意力,却不知,根本就不是分走。 因为他们已经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商滕身上。 商凛嫉妒他,但商滕却觉得他很可笑。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能像他一样平凡。 那些压力和逼迫,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 不是第一就要挨打,关在十平米大,四面只有墙的房子里,两天两夜见不到阳光,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奄奄一息的那一刻才放出来,并且还得保证,下一次一定要拿第一。 商滕反抗过,考试的时候交白卷,逃课去飙车,两个轮的重机车比四个轮的更刺激,抽烟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所以他爸才会送他去国外,因为觉得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应该早点的,应该早点用结婚证把她捆住的,这样她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酒吧灯光昏暗,男男女女贴靠在一起,随着音乐暧昧的扭动。 商滕单独开了个卡座,他除了应酬,其他时间是不喝酒的。 这姑且算是第一次,在非应酬或是聚会的情况下,喝酒了。 洋酒辛辣,入喉有股灼烧感,他面无表情的又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就这么一直反复着,也没个节制。 有穿着性感的女人见他一个人,不光长的帅,还能在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开vip台,知道肯定是条大鱼,所以过来搭讪。 “帅哥,一个人啊?” 哪怕她故意把衣领往下拉,企图用自己的天然优势吸引他,但仍旧没有换到男人哪怕一个余光。 最后是被保安拉走的。 江言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商滕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 江言舟忙着哄孩子睡觉,本来是想拒绝的,让他找别人。 商滕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似乎真的在思考,除了江言舟,他还能找谁。 思考的结果是,没有别人了。 他没朋友。 和江言舟甚至也算不上朋友,因为父辈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从小就认识。 直到现在,两家的合作关系依旧存在。 所以当商滕说出那句:“就当是谈生意吧,你现在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同意。” 都是万恶的资本家,这种白捡的便宜,不会不占。 所以江言舟出来了。 桌上的空酒瓶子很多。 江言舟坐下后问了句:“都是你一个人喝的?” 商滕没说话,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了。 出来之前,宋枳吩咐过,不许他喝酒,所以他让酒保上了杯冰水。 “说吧,找我过来干嘛。” “想找个人陪我喝酒。”商滕表情淡然,“你回去吧。” 江言舟侧身坐着,手肘搭在椅背上:“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家室的人,有人管着。” 倒酒的手有片刻停顿,也只是片刻。 洋的红的混在一块喝,味道又刺又呛,他却没什么感觉。 他很少像今天这样,几乎从未没有过。 所以江言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于是他随口猜了一下:“因为岑鸢?” 微抬的眉骨,以及看向他的眼神,越发让江言舟肯定,自己猜对了。 “何必呢。”他说,“人家爱你的时候你没感觉,人家不爱你了,你反倒难过上了,这不是犯贱嘛。” 话糙理不糙。 商滕挨骂也没感觉,可能是喝酒喝麻木了。 他从来没讲过,他和岑鸢分开的真正原因。 他们甚至连在一起,都不是因为爱。 岑鸢不会难过,她走的挺洒脱的,藕断还会丝连呢,但她没有。 商滕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甚至还不如一粒泪痣。 “你说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眼角下方,“在这儿纹个泪痣,可以吗?” 江言舟没有仔细看过商滕,所以并不清楚他这儿以前是有泪痣的。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 江言舟皱眉,有些不解:“喝醉了?” 商滕靠回椅背,左手扶上领结,往下扯了扯。 酒后脖颈攀上了一抹红,眼里也是,偶尔被摇晃的灯光照到,越发潋滟。 可能是他这副样子过于性/感/诱/惑了点,又有不怕死的过来搭讪,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商滕自顾自的灌酒,江言舟替他拒了。 人走后,他问商滕:“那你打算怎么办?” 商滕摇头:“没想过。” 也想不出来。 “还是打算把你在生意场上的那些心机和算计都用在岑鸢身上?” “她不吃这套。” 江言舟来了兴趣:“哦?” 商滕有自知之明:“她没**,也不想和我有纠缠。” 算计的前提是,知道对方的突破口在哪里。 可岑鸢没有。 唯一的突破口应该她死去的初恋。 但是商滕不会这么做。 他不想和那个人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江言舟说:“那挺难的。” 他想了想,给他出了个注意:“我以前追回我老婆的时候,就是装可怜,你要不也试试?”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了眼商滕,“不过你也不用装,你现在就挺可怜的。” “......” 商滕走了。 他把没耐心这三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连装都不想装。 -- 岑鸢今天不太想做饭,就在外面买了点速食,想着回家热一热。 开门进去,饼干就乖乖的蹲在门口等她。 看到她了,温顺乖巧的过来,用头蹭她的脚。 岑鸢笑了笑,让它等一下。 她把东西放进厨房,给她煮了点鲫鱼汤。 鱼是上周徐伯给她寄过来的。 岑鸢喂饼干吃完饭后,才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餐。 都是速食,只需要热一热,很快就弄好了。 她吃饭慢,因为喉管比较细,所以得细嚼慢咽,不然很容易噎住。 周悠然的身体调养的还可以,徐伯每天都会煮了鱼汤给她端过去。 岑鸢吃完饭后,和她视频。 周悠然正戴着老花镜在织毛衣。 灰色的毛线。 “织给商滕的,上次只给你织了,所以想着给他也织一件。” 她还不知道岑鸢已经和商滕分开的事。 岑鸢怕她担心,所以就没提。 周悠然担心商滕会不喜欢,甚至还举起来,询问岑鸢的意见:“他喜欢这样的吗?” “喜欢的,不过。”她迟疑的看了会,给周悠然提意见,“尺寸好像小了点,他个子高。” 周悠然把衣服放下:“那我再改改。” 她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个女婿呢,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比小辉还高吗?” 小辉是徐伯的儿子,比岑鸢小两岁,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很小,所以她对他没什么印象。 “小辉多高?” 周悠然想了想:“比你徐伯高点,一米七五吧。” 岑鸢说:“那应该要比他高一点,商滕一米八八。” 周悠然惊了一瞬:“那很高了,都快一米九了。” 岑鸢笑了笑:“是挺高的。” 她们又东扯西拉的聊了会,岑鸢还把饼干抱过来给她看,说是自己新养的小女儿:“可爱吧。” 周悠然让她离近点。 岑鸢便抱着饼干,离镜头更近。 周悠然笑说:“和你小时候真像。” 岑鸢也笑:“我小时候哪有这么可爱。” 不知不觉就聊到很晚了,周悠然也该去睡觉了。 岑鸢说等她再多赚点钱,钱赚够了就回去,回去陪她。 周悠然笑的合不拢嘴:“那我可得好好活着,等我的宝贝女儿孝顺我。” 岑鸢看了眼时间,居然十点半了,于是催促她:“好啦,你先去睡觉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挂电话前,周悠然还不忘提醒她,有空了问问商滕,喜不喜欢这个花色,不喜欢的话她还可以再改改。 岑鸢顿了片刻,到底没有说出口,而是点头,说:“好,我有空了会问他的。” 周悠然这才放心的挂了电话。 岑鸢肚子又饿了。 她突然很想吃草莓蛋糕。 想着楼下那家蛋糕店应该还开着,于是她穿上外套,换了鞋子出门。 难得的晴天,没下雨也没下雪。 小区楼下有个纳凉亭,这会还是坐了些人的,甚至还有约会的小情侣,在那你侬我侬。 岑鸢裹紧了外套,走进店里,运气还算可以,草莓蛋糕剩下最后一个。 店员给她打包的时候,还送了她一盒泡芙。 她笑着和他们道谢。 店员摸摸后颈,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谢的。” 今天卖不完的,当天都会处理了。 再加上岑鸢又是老客户了,她总是来买草莓蛋糕。 很温柔的姐姐,又有礼貌,长的还好看,不比那些电视里的明星差,看一眼就能记住。 所以每次她都会给岑鸢送一盒泡芙,有的时候是班戟。 岑鸢提着盒子离开。 越往里走,便看的越清楚,绿化带旁的枫树下,站了个人。 身形傲然修长,是她所熟悉的。 江言舟给商滕发了条消息。 江言舟:【你去她家楼下等着,这么冷的天,她总会心软,让你上去坐坐。】 说的言之凿凿,是因为他之前就这么做过。 商滕只粗略的看了一眼。 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保持着礼貌,岑鸢还是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商滕眉眼微垂,安静的看她。 她的气色不太好,看上去有点虚弱,最近应该没有好好吃饭。 “等人。”他说。 岑鸢想起来,赵新凯也住在这里,于是便认为,商滕是在这里等他。 她点了点头:“那我就先上去了。” 商滕没说话。 岑鸢走后,没多久就又下来了。 “我不太放心,今天太冷了。” 喉结轻微的滑动,好像,是有用的。 岑鸢把手里的薄毯给他:“披上这个,会稍微暖和一些。” 见商滕一直没反应,岑鸢喊他的名字:“商滕。” 是温柔的语气。 后者抬眸,视线从那块薄毯移回到她身上,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礼貌的道过谢。 岑鸢说:“不用谢的。” 她也没在这里多留,东西给他以后就离开了。 手机一直在震,是江言舟发过来的消息。 江言舟:【成功了吗,她有没有邀请你上去?】 商滕没说话,把他拉黑了。:,,, 第三十五章 商滕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现在的他太反常了。 他垂眸,无声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薄毯。 上面还余淡淡的花香。 是岑鸢身上的。 毛毯是干净的,但从她手上接过,难免沾染了些。 商滕没有说过,他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 让人浮躁的心,莫名的平和下来。 所以为什么呢,当初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可以结婚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是她。 商滕讨厌现在的自己。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赵新凯搂着一个辣妹从他那辆骚气的粉色马萨拉蒂上下来。 前一秒还和辣妹你侬我侬的赵新凯,看到商滕后,立马把手撒开了。 乖巧且温顺的走过来喊他:“哥。” 辣妹一下子被冷落了,有点受不了,刚准备开口骂他,眼神落在商滕身上后,又默默闭上了嘴。 微抿了唇,她走过来,按耐住因为心动而狂跳的心脏,问赵新凯:“这是你哥?” 赵新凯心里正犯怵呢,担心商滕觉得他不务正业,只知道在外面乱搞玩女人。 含糊的应了句:“嗯。” 辣妹从头到脚的把商滕打量了一遍。 是和赵新凯的完全不同的类型,周身气场矜贵疏离,带了点漠然的冷。 看人时,眼里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的。 性张力太足了。 当然,除了手上那条碎花毛毯有些和他不搭以外。 赵新凯还挺高兴的:“哥,你是来专门找我的吗?” 商滕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几秒,没说话。 赵新凯便自作主张的认为他是默认了。 他把车钥匙扔给辣妹,让她今天自己开车回家,他有点事。 辣妹不太高兴:“我不能一起上去?” 赵新凯见她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的往商滕身上瞥,不太高兴的挡在他面前:“别乱看,这是我哥!” 幼稚的占有欲。 辣妹白他一眼:“切。” 最后还是拿着车钥匙开车走了。 商滕很少主动来找他,几乎从未有过。 他高中那年不爱学习,经常逃课,他妈没办法了,就把他送到国外,商滕身边。 赵新凯在那边和商滕一起待了一年。 后来实在是语言不通,哭着喊着要回来。 那一年里,都是商滕在照顾他。 也不能说照顾吧,家里有保姆,也有厨师,衣食住行都有人解决。 但因为商滕在,赵新凯不敢早出晚归,每天十点就回来了。 商滕似乎就有这个魔力,天生就能让人臣服。 赵新凯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听商滕的话。 “我今天给你露一手,昨天刚和家里的厨师学的惠灵顿牛排。” 他兴致十足的边说边去按电梯。 商滕没动,看了眼某个楼层里,亮着灯的房间。 窗帘的碎花,和他手里的毛毯是一样的。 电梯下来了,赵新凯回头看着商滕:“哥?” 后者收回视线,把手里的毛毯拿紧了些,走过去。 赵新凯的家很乱,哪怕打扫收拾的阿姨每两天来一次,但他依然有能力把客厅弄成猪圈。 到处都是快递的纸箱,以及拼了一半的高达,还有乱堆乱放的衣服。 无处落脚。 商滕看了他一眼。 明明没说话,但赵新凯就是从那个眼神中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他急忙把东西收拾好,一边收拾一边辩解:“我平时很少在这边住,所以就没怎么收拾。” 好不容易整理到至少能容纳下两个人了,商滕在沙发上坐下,后背硌到一个硬物,他站起身,把靠枕拿开,后面放了本杂志写真。 日文配字,封面就是大尺度,身材丰膄的女/优,双手捂着自己的胸,露一半藏一半,舌头裹着不知道谁伸过来的手指,眼神朦胧。 商滕把杂志砸到赵新凯身上。 后者吓的屁都不敢放一声。 缩在墙角,想把写真碍眼的封面给撕了,却想起里面的内容更碍眼。 “哥,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 商滕眼神冷,语气更冷,“先走了。” 很显然,他不想在这个连落脚点都没有的猪圈多待。 赵新凯有些挫败,早知道他今天过来,他应该提前叫阿姨过来整理的。 起身跟在他身后,说送他出去。 楼梯口窜下来一只猫,橘色的,还挺可爱。 赵新凯蹲下身子,把它抱在怀里,伸手顺它后背上的毛:“怎么跑出来了,你主人呢?” 商滕听到猫叫,垂眸看了一眼,那只猫后背的毛顿时竖起来,直接抓了商滕一爪子。 手背上多出了几条血痕,他微皱了眉。 赵新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立马抱着猫,退离商滕好几步远:“我差点忘了......” 他的后半句话都女人的叫声打断,从楼梯上方传来,几番回响,有些空灵。 “饼干,你跑去哪儿了。” 熟悉的声线,让赵新凯和他怀里的猫一起有了反应。 岑鸢顺着小猫的叫声找下楼,看到了抱着猫的赵新凯。 顿时松了口气,走过去:“不好意思,小猫乱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赵新凯把猫还给她:“没麻烦我,就是......” 他欲言又止的往商滕那边看去。 岑鸢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他垂放在身侧的左手,手背上多出了几道抓痕。 于是急忙和他道歉,还不忘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他以前开车追尾,额头撞到了一块,那个时候,她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疼不疼。 但语气和眼神却和现在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的岑鸢是心疼的,很心疼。 可是他却挡开了她想要触摸他伤口的手,用冷漠回应了她的关心。 但这次,他听见自己用几近沙哑的嗓音说出那句:“有点。” 有点疼。 岑鸢还在抱歉,脸上是愧疚:“它性格温顺,平时不抓人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赵新凯安慰道:“嫂子,您也别太自责,我哥他从小到大就不讨这些小动物的喜欢。别人都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但他属于老鼠看见了都得踹一脚的类型。” 说来也奇怪,商滕男女通杀,尤其是在国外留学的那几年,那边性观念开放,追求他的人,男男女女都有。 赵新凯甚至还亲眼目睹过,有男人在他们的别墅楼下摆蜡烛告白。 第二天那人就粉碎性骨折进了医院,鼻青脸肿到惨不忍睹。 听说他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纹着大花臂的壮汉给揍成这样的。 至于幕后主使,赵新凯大致也能猜到一点。 但就是这样男女通杀的商滕,却从小就不讨小孩和小动物的喜欢。 岑鸢听到赵新凯的话,以为他是在说笑逗她开心,她也的确笑了。 “这个点疫苗接种医院好像已经关门了,这样,你明天几点有空,我陪你过去,医药费我出。” 都是一家人,分的这么仔细干嘛。 赵新凯刚要替商滕拒绝了,男人微沉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走廊响起。 “都有空。” 岑鸢问他:“十点可以吗?” 商滕点头:“可以。” 饼干还在冲商滕龇牙,凶得很。岑鸢干脆捂住了它的眼睛:“可能是应激反应,我楼上泡了茶,要不要上去坐坐?” 只是出于礼貌的邀请,也的确是真心想借此机会赔个罪。 所以当商滕再次点头时,她顿时松了口气。 她家的面积要比赵新凯家的小,但东西收拾的整齐温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花瓶,里面的花应该是她自己插的,桌布也是小碎花。 岑鸢把猫放回猫窝,她洗了两个干净的茶杯。 倒了茶以后端出来。 茉莉花茶,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岑鸢把茶杯递给商滕,后者没接,因为他的视线落在书架上的相框上。 两个放在一起的木头相框。 一张是她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影,应该是她在老家的妈妈。 另外一张,则是他之前见过的。 纪丞。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问过她的那句话。 “他对你很重要?” 当初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了。 可能是想最后确认一次,让自己死心。 他不是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但这次,故事的走向却不受他控制了,哪怕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但还是想着再试试。 不想就这么放弃。不是不甘心,而是觉得可能会难过。 如果就这么放手的话,会难过。 最近只要想到岑鸢,胸口就会有刺痛感。 以前从未有过的。 喝完茶以后,时间也不早了,商滕没有在这里多待。 岑鸢送他下楼,到了门口,他看了眼她有些发白的唇,说不用送了。 “我车就停在前面,很近。” 岑鸢点头:“路上小心。” 他点头,转身离开。 夜色昏暗,如浓稠的墨汁,而他则是被墨汁同化的那一抹灰。 因为接种疫苗的医院就在岑鸢的店附近,走过去五分钟就到了。 于是岑鸢到了店里后,给商滕发了条定位,让他可以先过来。 很快,他给了回复。 非常简洁的一个“好” 大概半个小时,商滕开车过来。 他手上提着一个小盒子,是在过来的时候,顺路买的。 也不算顺路吧,开车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留意,附近的蛋糕店。 他记得昨天晚上,岑鸢顶着寒风下楼,就是为了买那块草莓蛋糕。 所以他特地给她买了一块。 涂萱萱刚给打版师傅帮完忙出来,手上全是粉笔灰,正打算去洗个手。 刚好看到有人进来。 她这些天跟着岑鸢耳濡目染的,也算是对服装品牌有个大致的了解。 男人身上这身高定一看就不便宜。 这些天她也量过不少男性客户的身材尺寸,可面前这个,光是目测一下,她就觉得,不比那些走t台的男模差。 宽肩窄腰,哪怕是连脚踝都没露出来,但仍旧给人一种禁欲的性感。 让人心痒,想亲手一颗一颗剥开他的衬衣纽扣。 涂萱萱承认自己是个老色批,但面前这个男人,换做其他人,也会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似乎是为了认证自己,她把视线移向在场除了她以外的唯一一个女生。 岑鸢。 后者却淡然的冲他笑了笑:“先坐会吧,我马上就好。” 男人点头,走进来。 他把手里抱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她:“来的时候顺路买的。” 有一层透明的膜,可以看见里面的草莓。 岑鸢笑了笑:“谢谢。” 他摇头,没说话。 涂萱萱咬着手,羡慕的都快哭出来了。 人比人气死人,岑鸢姐不光长得美,又有才华,而且身边的异性还全是些顶级的帅哥。 岑鸢让她给客人倒杯茶,她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茶水间。 林斯年家里出了点事,他请了几天假,原本以为他今天也不会过来。 结果他还是来了。 专门起早床给岑鸢做的蛋糕,特地和家里的厨师学的。 上次店里聚餐,饭后甜点是蛋糕,别的她一点没动,唯独把那块草莓蛋糕给吃完了。 所以林斯年大概猜出,她应该喜欢草莓蛋糕。 等他推开玻璃门进来时,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草莓蛋糕,盒子上面的logo是某个比较知名的甜品店。 再然后,则是坐在里面的商滕。 不用想也知道蛋糕是谁买的。 逐渐黯淡的神色,他敛了脸上的笑,下意识的把蛋糕往自己身后藏。 涂萱萱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走过来:“不就是请个假嘛,怎么还带礼物来。” 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眼睛睁大了点:“今天草莓蛋糕打折吗,怎么都送这个。” 林斯年把东西抢过来:“这个做坏了,我准备拿去扔的。” 岑鸢不解:“为什么要扔呢?” 林斯年轻垂下眼,声音仿佛透着几分失落:“我自己做的,肯定没有别人从店里买的好吃。”:,,, 第三十六章 岑鸢有点惊讶,笑着问他:“你还会做蛋糕?” 林斯年摇头:“第一次做。” 涂萱萱在一旁觉得莫名其妙,初学者刚做的肯定没有店里的好吃,但也不至于拿去扔掉吧。 到底年纪还小,失落和不高兴也不懂得太好的隐藏。 岑鸢把蛋糕从涂萱萱的手里接过来:“不管好不好吃,我都很喜欢,谢谢你。” 像是给他的打的一阵强心剂。 林斯年喉结微动,心里是喜悦的,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姐姐应该会吃完吧?” 他知道岑鸢饭量小,很多东西吃几口就饱了,所以他特地做的小了点。 他不要岑鸢对他好,他想要她的偏爱,也想成为她的唯一。 喜欢本来就是自私的。 他也自私。 岑鸢说:“会的。” 隔壁店里的小孩子跑进来玩,不小心绊到地上的拖把,差点摔倒,好在被商滕及时扶住。 她礼貌的道谢,在看到他后,又吓的哭了起来。 直往林斯年的腿后缩。 商滕神情依旧很淡,仿佛并不被这个插曲所影响。 他本身就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 岑鸢蹲身过去哄她:“桃桃,怎么哭了?” 她泪眼婆娑,小手指着商滕:“怕......叔叔。” 岑鸢突然想起赵新凯说的话。 商滕长的并不吓人,相反,他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长相。 是好看的,好看到,无论他犯了再大的错,人们都会因为他的外在而原谅他。 但,这不代表所有人。 他的冷是由内而外的。 说他冷血也不为过,小动物和小孩子都是最敏感的生物。 所以他们害怕商滕。 岑鸢抱着小女孩哄了很久:“叔叔不是坏人的,他是阿姨的朋友。” 朋友吗。 商滕微垂了眼。 林斯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棒棒糖,拆开以后放进她的嘴里:“再哭鼻子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哥哥就不喜欢桃桃了,要去喜欢别的小朋友。” 小女孩听到林斯年说要去喜欢别人,立马不哭了,抱着他的脖子:“不要!” 虽然岑鸢和林斯年也没有相差太多岁,但在小女孩这儿,称呼辈分却差了一大截。 为此,林斯年没少骗她改口,可她就是坚持要喊他哥哥。 商滕安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他面上很平静,内心的波动起伏也不算太大。 不能说他没感觉,只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情绪。 他是一个局外人。 涂萱萱不忍看到帅哥被冷落,拿了糕点干果过来,放在桌上:“这个,还挺好吃的。” 商滕朝她点了点头,算是给过回应。 他这几天的睡眠状况其实不算好。 心里装着事,经常失眠。 他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和人诉说真心的人。 防备心重的人,对身边的人都做不到完全信任。 林斯年抱着孩子,说带她去附近的超市买糖果。 走之前还问岑鸢,要不要给她也带点。 岑鸢摇头,笑了笑:“不用了。” 林斯年走后,涂萱萱也被师傅叫进去。 前厅就只剩下岑鸢和商滕两个人了。 那种一阵一阵的寒意又开始了,岑鸢把外套穿上,突然记起了什么,她问商滕:“甜甜的病好了吗?” 商滕点头:“好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昨天晚上岑鸢就发现了。 “还是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她的声音轻柔,出于礼貌的劝了一句。 商滕依旧点头:“好。” 岑鸢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自然也发现了商滕的不对劲。 比起从前的冷漠,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太好说话了。 就好像是,不管她说了什么,他都会点头同意。 关于商滕家里的事情,岑鸢甚至还不如那些外人知道的多。 她没有见过他的父母,甚至连婚礼,他们也没有露过面。 当然,如果能够被称之为婚礼的话。 林斯年很快就回来了,买了几杯奶茶。 他不知道商滕喜欢喝什么,所以全部买的一样的。 岑鸢提醒林斯年:“他不喝奶茶的。” 商滕不爱吃甜食,更别说是奶茶这种了。 林斯年动作微顿,点了点头:“这样啊。” 他知道岑鸢和商滕的关系,他们之前是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过几年。 所以对于商滕的喜好,她很清楚。 对于这点,林斯年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林斯年和商滕,可谓是两个极端。 生活的环境不同,心理的成熟度也不同。 商滕的二十二岁,已经接手了家里的生意。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和嘲讽,处事手段狠绝,不留情面。 而二十二岁的林斯年,心理年龄恐怕还比不上十五岁时的商滕。 他的那点心机,在他这儿,和小朋友胡闹没什么区别。 林斯年说蛋糕放久了口感会变差,让岑鸢先吃点。 他看上去很期待她的反馈,毕竟是自己第一次亲手做的蛋糕。 岑鸢倒也没有浇灭他的热情,小朋友嘛,总要多给些鼓励的。 不过林斯年做的蛋糕的确很好吃,虽然卖相不怎样,但口感很好,动物奶油入口即化,还带了点草莓的清香。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好吃。” 林斯年像只温顺的大型犬一样,乖巧的在她旁边坐下:“姐姐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还给你做。” 气氛很和谐,也很温馨。 商滕下意识的伸手进西裤口袋里,指腹触到尖锐的烟盒棱角时,顿了顿。 他想到自己刚答应过岑鸢。 最后好像是有点上瘾了。 开始产生了依赖性。 以前从未有过的,对某个人,某件物上瘾。 他不适应这种依赖,但却不厌恶。 不止是烟。 涂萱萱控诉林斯年不是人,难得做次蛋糕也不舍得做大点,这么大点,就够一个人吃,她都吃不到了。 林斯年随口提了句:“桌上还有一块。” 涂萱萱不说话了。 这又不是给她买的。 林斯年玩笑一般的说:“姐姐应该吃不下了,这蛋糕不能放太久,不然味道会坏。” 说完后,他故意把视线移向商滕。 后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意。” 那点心思太幼稚,他懒得纠缠,也不屑于迎合。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和别人深交的原因。 人类都是喜欢自作聪明的生物,以为能够算计到别人,在商滕看来,与其和他玩心机,耍心眼,倒不如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至少还会欣赏他的坦率。 ---------- 岑鸢把手上的工作忙完以后,把围巾围上,她和林斯年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待会有个客人过来,手机尾号是1137。” 林斯年看了眼她身旁的商滕,和岑鸢说:“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岑鸢拒绝了:“不用,只是去附近的医院打个疫苗而已,很快就好了。” 林斯年这才不舍的松开手。 从店里离开后,商滕看着岑鸢身旁呼啸而过的机车,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她的左边。 他们之间的氛围很安静,林斯年张口就来的撒娇语气,商滕说不出口。 人是不能做到一朝一夕突然改变的,太不现实。 二十多年的性情塑造,就像是把一个刚开始结果的藤蔓塞进瓶子里。 久而久之,结的果子成熟长大了,长期被容器挤压,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它把自己变成了最适合的形状。 这就是性情塑造。 商滕就是这样生存下来的。 他在成长的过程中受了很多苦,但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更加没有和岑鸢讲过。 “我不是天生就这么冷漠的,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太压抑了,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又该怎么去爱别人。” 如果他能在岑鸢离开的时候,适当的卖卖惨,说出这句话,可能岑鸢会对他有同情,同情加重愧疚,她走起来是不是也会犹豫。 但商滕没说。 他也不可能说。 颜值高的人,总会引起很高的回头率,更别说是两个。 岑鸢能感受到,这一路上频频有路人回头看他们,偶尔还会和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 岑鸢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走在她身侧的商滕,他神色平静,并不受影响。 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医院,接种疫苗的大多都是小孩子,医院里面哭闹一片。 甚至还有家长追赶不愿打针,逃跑的小孩。 总之混乱的很。 挂完号后,岑鸢陪商滕去二楼。 前面站了几个排队的人,等到叫号器叫到商滕的名字,他才过去。 一共要打四针,今天打了两针,左右手各一针,剩下的两针在一周后。 岑鸢把病历本收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中午了,正好是饭点。 她问商滕:“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商滕点头,只喉间低嗯。 出了医院,外面风不算大,岑鸢却冻的打了个冷颤。 肩上微沉,岑鸢闻到了味道凌冽的室内熏香。 是商滕的外套,还带他身上的温热体温。 “岑鸢。” 他很少直接喊她的名字。 所以岑鸢微愣了一瞬,也忘了要把外套还给他。 因为身高的差异,男人和她说话时,甚至还得低头。 “你跟我说实话。”他皱着眉,神情不太好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第三十七章 “你的气色很差。” 他说,“以前不会。” 昨天他就注意到了,她的唇色发白,一丁点血色也没有。 岑鸢想过商滕会看出来,他很聪明,很多事情都瞒不了了他。 但他很少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情上心,岑鸢一直以来都有这个自知之明,她对商滕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的却主动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 岑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她也想的很清楚了。 既然已经没关系了,就没必要让他知道。 而且她已经决定了,再过半年,她就给自己放个长假,到时候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可能会久居。 寻城太压抑了,她不喜欢这里。还是榕镇更适合她。 “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经常忘记吃饭,所以身体有些虚弱。”她笑了笑,“没大碍的。” 商滕听完后,只是垂眸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岑鸢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但无论她信不信,她都没办法左右。 随便了,与她无关。 商滕打完针以后就直接回去了,岑鸢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提前给她打个电话。 她可以出去接他。 她能看出来,刚才的氛围不算融洽,商滕仿佛是被排挤在外的局外人一样。 “林斯年年纪还小,所以有些行为比较幼稚。” 像是在替林斯年和他解释一样。 他幼稚与否,商滕并不关心。 “他喜欢你。” 而是很直白的把林斯年自认为掩藏的很好的感情,就这么赤/裸裸的剖析开。 岑鸢愣了一会,似乎真的不知道。 当局者迷,是这么个理。 所以商滕才要告诉她。 他知道岑鸢的性子,她不愿意伤害到别人,所以会在这段感情生出萌芽之前掐断。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不屑于玩心机,他都是明着来。 林斯年还太嫩,他要是真想和他玩,一只手指就能碾死他了。 商滕走后,岑鸢多花了些时间来消化商滕刚才和她说的话。 很奇怪,她对商滕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哪怕她没有察觉出来,但是经由商滕的嘴里说出,她是信的。 仔细回想,似乎也能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岑鸢回到店里时,林斯年正和涂萱萱下五子棋。 前段时间刚忙完,这几天比较闲。 他单手撑着头,眼里透着几分散漫的神情。 直到看到岑鸢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把棋子扔回旗盒里,起身喊她:“姐姐。” 岑鸢冲他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客人来了吗?” 林斯年说:“还没有,她刚刚打了电话,说今天有事,明天再来。” 岑鸢点点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二点半了。 刚才明明说好了让商滕吃了饭再回去的,结果他答应以后,又直接离开。 想来也只是客气的回应。 涂萱萱正在考虑待会吃什么的时候,岑鸢的手机响了。 是江窈打来的,让她回家吃饭。 她最近对她也没有刚开始的敌意了,可能是逐渐发现,岑鸢并没有和她争宠的意向。 “你老不回来也不是个事,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不得说爸妈苛刻你,到时候被议论的又是我。” 江窈似乎有点不满。 岑鸢搬出去住的事情在圈子里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江家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但岑鸢好歹有个商滕前妻的头衔,外人对她的关注,自然也因为商滕,而多了一些。 亲生的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抱错的外人却死皮赖脸的住在家里。 明显就是鸠占鹊巢嘛。 江窈最近没少被嘲讽。 她之前的工作辞了,现在在江巨雄的公司当一个小会计,倒也没有指望那点工资过活,纯粹就是江巨雄觉得她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无所事事下去。 但她平时也不老实,仗着老总女儿这一层身份,每天迟到早退的,也没人敢说她。 上一次回去,好像还是半个月前。 岑鸢觉得自己的确要回去一趟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让林斯年他们今天可以早点回家。 “既然没什么人,也不必一直待在店里。” 林斯年见她要走,连忙问她去哪儿。 岑鸢说:“回家一趟。” 他自荐道:“我开了车来的,可以送你。” “不了。”岑鸢笑着婉拒,“我自己也开了车。” 林斯年这才失落的低下头,却还是不忘嘱咐她:“路上滑,你开车小心点。” “嗯,知道。” 从这儿开回家,车程有点远,一个半小时。 江窈正坐在那里挨批,她迟到早退的事不知道被谁捅到江巨雄那里去了。 “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说说,你以后能做什么!” 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江窈抿了抿唇,差点哭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岑鸢。 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岑鸢这么顺眼。 她被江巨雄训了一个多小时了,看他这个激动的情绪,很有可能还会继续训她一个多小时。 还好岑鸢回来了。 果然,江巨雄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看向岑鸢,温声开口:“来啦。” 岑鸢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嗯。” “你妈在美容院,晚上才回来,祁景去山里取景写生了,今天就我们三个人简简单单吃顿饭。” 岑鸢再次点头:“好。” 不变的单音节回应,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字变了。 从“嗯”变成了“好” 阿姨把饭菜端出来,岑鸢吃的慢,细嚼慢咽。 那顿饭吃的很安静,唯一话多的江窈刚刚被训过,这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吸引到江巨雄的注意力。 冬天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季节。 小的时候,镇上的老人大多都死于冬季。 萧索,凋零,终结。 江巨雄吃完饭后,接了个电话就回了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岑鸢和江窈。 后者看腻了自己三天前刚做的新美甲,打算趁现在有空再去美甲店重新做一个。 出门前,岑鸢叫住了她。 “江窈。” 她不太耐烦的回头:“干嘛?” 岑鸢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江窈皱了皱眉:“妈身体挺好啊。” “是榕镇的妈妈。” 江窈神色不太自在:“关我什么事。” 她伸手去开门,岑鸢轻慢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就当是我拜托你,可以吗?” 话里的语气,的确带了些许哀求。 江窈也不是完全对周悠然没有感情的。 她只是害怕她会带自己回去,害怕回到那个贫穷的地方,她过不惯苦日子。 所以听到岑鸢的话后,她稍微犹豫了一瞬。 电话最后还是拨通了。 用的岑鸢的手机。 在听到江窈的声音后,那边的女人声音虚弱,却明显带着喜悦:“窈窈?” 那通电话讲了很久,江窈甚至开始不耐烦。 周悠然在电话里嘱咐她注意身体,寻城天气冷,风也大,当心感冒。 每天适当的运动一下,强身健体,也别为了好看穿的单薄,现在可能没什么,以后老了就会落下一身病根。 她敷衍的应着“知道了。” “嗯。” “我会注意的。” “行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哎呀,这些事情都是常识。” 趁周悠然没有开始她新一轮的长篇大论之前,江窈及时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递还给岑鸢:“真是啰嗦。” 岑鸢说:“妈是担心你。” 江窈没理她,换了鞋子就走了。 岑鸢看到上面的通话时间,眼睫轻垂,把手机锁屏放回大衣口袋里。 家里没醋了,回家的时候,岑鸢顺路去超市买了一瓶。 旁边双开门的冰箱上贴了个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新货上架,限时促销。 店员小姐姐过来推荐:“果酒,度数不高的,味道很好,非常适合女孩子,可以买点回去尝尝的。” 岑鸢有点心动。 她因为酒量不好,所以平时几乎是滴酒不沾。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想尝试一下。 度数高的她肯定喝不了,这种低度数的,好像还可以。 于是她随便挑了两瓶。 是她喜欢的味道。 小区楼下的花店还没关门,剩了点橘色的澳洲腊梅,岑鸢过去买了一束。 老板娘用牛皮纸给她包好。 旁边的健身器材区域,正坐着带着小孩闲聊的老人家,他们笑着和岑鸢打过招呼。 甚至连玩耍的小朋友,都奶声奶气的喊她:“姐姐晚上好。” 岑鸢笑了笑,从怀里抽出一支腊梅递给她:“你也晚上好呀。” 微风正好,带了几分凉意,却又不那么冷。 天气应该快回暖了吧。 回到家里,她把灯打开,饼干正乖巧的蹲在门口迎接她的到来。 岑鸢把鞋子换了,让它稍微等等,她马上就来喂它。 她走过去,把客厅花瓶里的花换了,插进自己今天刚买的腊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喂完猫以后,她才开始准备自己的午餐。 明明和酒最配的不是面条,她却煮了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日还早着,她却突然很想吃长寿面。 以前纪丞每次过生日,他都会把自己的长寿面偷偷端给岑鸢,骗她吃光。 “只有你先平安长寿了,我才能平安长寿。” 岑鸢那个时候总笑他:“明明是自己不爱吃面条,还用这种幼稚的话骗我。” 可是现在,岑鸢却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吃了纪丞的长寿面,所以他才没有平安长寿。 果酒的度数的确不高,可还是能醉人的程度。 岑鸢喝了几杯后,就觉得眼前的东西开始变成重影了。 桌上的电话一直在响,饼干在她脚边急得喵喵直叫。 她却像听不到一样,趴在桌子上,肩膀微颤,像是在哭。 -- 何婶今天特地做了冬瓜排骨汤,想着给岑鸢送去,可是又不知道她住在那里。 电话打过去了也没人接。 商滕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他有点事,要去公司一趟。 何婶看到他了,急忙过来,问他知不知道岑鸢住在哪里。 商滕把袖扣挽上:“知道。” 何婶说:“上次她回来,我见她好像瘦了不少,所以给她炖了点汤,想给她补补,但是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商滕看到桌上的保温桶了。 迟疑了片刻,他说:“我去吧。” 何婶愣了会:“啊?” 商滕罕见的多了点耐心,重复道:“我去。” 在他说第一遍的时候,何婶就听清楚了,只不过商滕一向是事业优先。 他并不会因为生活上的私事而影响到工作。 所以有些迟疑:“公司不是还有事吗?” 商滕把领带正好,漫不经心的开口:“可以取消。” 第三十八章 商滕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 这一点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感受到。 这里的脾气不好,指的并非是他性情暴躁,爱发脾气。 相反,他很少发脾气,甚至连粗口也不会爆。 商昀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商滕身上,除了长期第一的教育,他也没有疏忽商滕的家教培养。 商滕的恶劣之处在于他感情的缺失。 很难和谁共情,哪怕再可怜的人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也做不到心疼或是怜悯。 一直以来,经常有人用这点来诟病他。 说他冷血,唯利是图,不管他人死活。 商滕觉得那些人很有趣,他是个生意人,他不图利图什么,图别人对他的夸奖吗 他不需要。 所以何婶在听到商滕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句“可以取消。”的时候,还是愣了好一会。 不等她再开口,商滕已经拿着东西离开了。 夜晚车辆不多,也不堵车,很快就到了。 楼下健身器材坐着闲聊的老人已经四散回家,空旷的只剩下还一排排的路灯,像是站岗的勇士,在这寒夜中独行。 商滕没有门禁卡,进不去,所以给赵新凯打了个电话。 他正在外面蹦迪呢,接到他的电话后也不管自己刚组好的局,扔下那些辣妹屁颠屁颠就回来了。 妹子哪有表哥重要。 在赵新凯心里,商滕排在金字塔顶,然后才是他爸妈。 想不到商滕居然特地过来看他,赵新凯简直太受宠若惊了:“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专门来这一趟。” 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酒气了,商滕微皱了眉:“酒驾?” 赵新凯急忙解释:“没,我带了司机的。” 他看到商滕手里提着的保温桶了,笑道:“来就来嘛,怎么还带东西呢。” 商滕言简意骇,提醒他:“电梯。” 赵新凯这才想起正事,他拿了门禁卡,把电梯刷开。 商滕进去后,赵新凯也要进去,却看到他按下了八楼。 他刚要提醒,自己住在七楼,不住八楼,却突然想起,住在八楼的是岑鸢。 ......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工具人赵新凯难过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痛不欲生。 商滕按了好几下门铃都没有动静,他看了眼门沿下渗透出来的光,知道里面是有人的。 岑鸢很细心,无论是出门还是睡觉,她都会记得关灯。 他拿出手机,刚要拨通她的电话,里面传来猫叫的声音,过了会,才是椅子拖动时,摩擦地面的刺耳。 带着几分尖锐。 然后门被打开,岑鸢手撑着门框,才堪堪站稳,往日沉静的眼此时红肿一片,应该刚刚哭过。 身上只穿了件吊带长裙,碎花的,胸口雪白的皮肤露了一大片。 门外有监控,商滕微皱了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裹上。 岑鸢意识还很模糊,也忘了门是怎么开的,她坐在沙发上,隔着朦胧泪眼,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餐桌的高度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太矮了点,他还得弯腰。 他的外套此时穿在岑鸢身上,只余一件灰色的毛衣。 从后面看,肩宽腿长,莫名的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岑鸢犹豫的喊了一声:“纪丞。” 男人手里的动作停下,保温桶里的汤汁倒了一半,因为他的晃神而洒出来,正好淋在他的手背上。 保温效果的确很好,这么久了,还是刚煮好的那个热度,很烫。 烫到他的手背都开始泛红。 可是商滕却像没感觉一样,他停在那里。 岑鸢顾不上穿鞋子,走过来从身后抱他,似乎生怕他会离开一样。 女人纤细的手臂像是绳子一样,沿着他的腰缓缓收紧。 颤抖的哭腔,带着委屈控诉:“你就是个大骗子,总是骗我。” 桌上有纸抽,商滕拿过来,仔仔细细的将手背上的汤汁擦干净,然后才转过身,有耐心的询问:“说说看,我怎么骗你了。” 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莫名的多了几分温和。 岑鸢揉了下眼睛,看见他的脸。 酒精不光会导致人的大脑反应变的迟缓,视力好像也会受到影响。 岑鸢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和记忆里的那双,好像没什么区别。 “你说过我每一个生日你都会陪我过的,我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她看起来真的好委屈,紧咬着下唇,也不愿把眼泪忍住,就一直哭。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商滕面前这么失态。 纪丞。 商滕还挺好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岑鸢这么念念不忘。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真的很想和他见一面,可惜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知道,岑鸢是把自己当成了纪丞。 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某种异样的情绪,他动作轻慢的把她抱到怀里,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今年生日会陪你过的。” 像是在做某种承诺一样。 怀里的女人瞬间抬起了头:“真的吗?” 商滕沉默片刻,然后点头:“嗯。” 喜悦也只持续了几秒,岑鸢说:“你骗我。” 她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你都不在了,还怎么陪我过生日。” 甚至连在梦里,都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现实。 “纪丞,一个人很冷吧,其实我也很冷,等我看着我妈妈得到幸福以后,我就去找你,去陪你,好不好?” 一种陌生又久违的痛感自他胸口传来。 商滕不是一直都这么冷漠的,他也曾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是父母听话懂事的儿子,是兄长乖巧的弟弟。 可是他们没有给过他应得的爱。 前者逼着他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后者却嫉妒他,嫉妒他得到了所有的关注。 现在的痛觉,和那个时候有点相似。 略微抬起了手,想要摸摸她的头。 这是他仅有知道的,表达安抚的动作。 他只对陈甜甜做过。 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 他不留情面的戳破她仅有的幻想,“人死之后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你们不会再碰到的。” 他是唯物主义,不信那些鬼神之说。 岑鸢听到他的这些话,那双好看的眼睛立马委屈的蓄满了眼泪。 一旁的饼干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主人被面前这个男人弄哭了,这会正护主的试图用爪子挠他。 后背的毛都竖起来了。 岑鸢说:“可是我很想你,想见你。” 他淡道:“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岑鸢的手还紧紧攥着他腰间的毛衣,似乎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一样:“那你以后还会来见我吗?” 长久的寂静,只能听见脚边的猫叫。 商滕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你好好活着,我就来见你。” 岑鸢拼命点头:“好,我答应你!” 醉酒后的她,好像才是最真实的她。 至少在商滕的印象里,她从未露出过这样的一面。 有女孩子该有的娇憨和柔弱。 而不是一味的温柔包容。 平时的她就像是一滩缓慢流动的水,任何东西都可以砸向她,她不会喊痛,而是微笑着接纳。 可能是哭累了,她倒在商滕的怀里睡着了。 模糊中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怀抱,但莫名的安心。 商滕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甚至连饼干都睡着了,桌上的汤也凝固了一层薄薄的油。 商滕抱着岑鸢,推开她房间的门。 她好像对小碎花格外钟爱,就连床单也是。 床垫是软的,把她放下去后,略微往下陷。 她翻了个身,握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挤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嘴里喃喃念着的,是纪丞的名字。 商滕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替她盖被子的手稍微顿了顿。 “酒量不好就少喝点酒,连累你的猫都跟着你熬夜。” 他戳了戳她的额头,像是在训斥,但是语气却一点儿也不重。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独一无二的例外。 就连商滕自己都没发现,岑鸢早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例外。 他带着侥幸的低喃一句:“一点喜欢都不能分给我吗,一点点。” 回应他的,是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风停了。 -- 醉酒的后遗症就是头晕脑胀。 岑鸢从床上坐起来,饼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时正窝在她的被子上,喵喵的冲她叫。 岑鸢把它抱过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 “妈妈做了一个梦。” 饼干歪着脑袋:“喵呜。” 这还是纪丞去世以后,岑鸢第一次梦到他。 她平时醒的早,一般九点左右就到店了。 今天一觉睡到了十二点,手机里好几通未接来电。 她穿上鞋子,回拨过去。 是林斯年打来的。 他语气担忧,带着几分急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你。” 岑鸢笑了笑:“没事,就是昨天喝了点酒,所以睡过头了。” 林斯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了。” 他说,“店里来客人了。” 岑鸢把牙膏挤到电动牙刷上,听到他的话,愣了愣:“客人?” 不等林斯年开口,电话那边传来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是我呀,你想不想甜甜。” 明明不久前才回去见过她,可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会想。 她宠溺的笑道:“想啊,很想,我们甜甜最近有没有乖?” 小孩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但仍旧掩饰不住那点稚嫩:“当然有,老师说我写的字全班最好看,还给我发了一朵大红花呢!” 何婶也来了,在一旁笑话陈甜甜:“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缠着我,非要过来找你,说要把大红花送给你。” 岑鸢夸她:“这么棒呀,你先和何奶奶在店里乖乖坐一会,妈妈很快就过去,好不好?” 陈甜甜拼命点头:“好的,我有好乖的!” 岑鸢快速的洗漱完,换上衣服出门之前,却看见了放在桌上,忘了收走的保温桶。 粉色的,她记得。 当初还是她去买的,为了方便给商滕送汤。 第三十九章 岑鸢动作微顿,也只是片刻,她开门离开。 店里面,涂萱萱正抱着陈甜甜,逗她玩。 “我用棒棒糖换甜甜手里的大红花好吗?” 陈甜甜虽然想吃糖,但还是很有原则的摇头,把大红花往自己身后藏,似乎怕涂萱萱会抢:“不要,这是我给妈妈的!” 涂萱萱说她小气:“给姐姐和给妈妈不都一样吗。” 陈甜甜小嘴撅的老高:“才不是一样呢!” 现在的小朋友啊,还真是不好糊弄呢。 她和岑鸢长的不太像,应该是更像爸爸一点,五官精致的像洋娃娃,粉雕玉琢的。 涂萱萱只是店里的普通职员,来这儿上班也没多长时间,平时岑鸢也几乎不在这里聊她的私事,所以她不知道她居然已经结婚了。 而且还有个女儿。 她捏了捏陈甜甜的脸,逗完了,还是把糖给她了。 陈甜甜却生气不肯要。 岑鸢在外面看见了,她推开玻璃门,笑着走进来:“姐姐是在逗你玩呢,怎么还生气了。” 陈甜甜听到她的声音,眼睛都跟着亮了,伸手要抱。 岑鸢把包放在一旁,过来抱她。 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都长得快,她比上次见面要长高了不少。 岑鸢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再长几年,妈妈就抱不动你了。” 陈甜甜胳膊圈着她的脖子,撒娇的在她身上蹭了蹭:“何奶奶说了,我再大几岁就不能让你们抱了。” 岑鸢温柔的笑笑:“怎么会,只要甜甜想,不管几岁,妈妈都会抱的。” 但她也不敢抱她太久,虽然她出门前注射了凝血因子,但也没办法保证不出意外。 医生本身就不太赞成她现在的工作,长期在外面,还经常和那些尖锐物打交道。 但岑鸢却没接受他的意见,她想趁这些日子多赚点钱。 她的药太贵了,虽然现在医保可以报销,但总得预防着不时之需。 万一出了意外呢。 所以她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等这一年过了,她就彻底和这个地方说再见。 她还是更向往安静的小镇生活。 到时候买个带院子的小独栋,种点花和蔬菜,和周悠然还有饼干一起度过余生。 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虽然医生说,她这个病多加注意还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的。 但她的运气一直都不好,可能少部分的几率被她给撞上了呢。 死倒没什么好怕的,比起自杀,这样因病去世,她反倒没什么罪恶感。 至少她没有浪费自己的生命。 店里的地址是何婶找商滕要的。 她特地做了点岑鸢爱吃的饭菜带来,打开盖子后,一一端出来:“都是些你爱吃的,酥肉也是特地炸的。” 涂萱萱闻到香味了,在一旁咽口水。 岑鸢看到她这副小馋猫的样子,笑出声,让她也一起过来吃点。 涂萱萱有点不好意思的拒绝了:“不用了。” 岑鸢拖出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侧:“过来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何婶也点头,笑道:“准备的有点多,你要是不吃的话,最后又得全部倒掉,多浪费。” 涂萱萱这才坐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接过筷子,尝了一块酥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太好吃了!” 何婶满足的笑道:“岑鸢也最爱吃我的炸的酥肉。” 林斯年今天出去见客户了,路上有点堵车所以回来的晚了点。 正好看见岑鸢抱着陈甜甜,温柔细致的喂她吃饭。 他虽然从江祁景那里知晓了,这孩子不是岑鸢亲生,而是商滕领养回来的,但看到她们这么亲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小孩子就像是一条纽带,牢牢的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就算他们现在分开了,只要有她的存在,岑鸢和商滕就永远不能彻底的划分界限。 看到林斯年了,岑鸢问他谈的怎么样。 林斯年敛了自己刚涌上来的怪异情绪,笑道:“谈好了,她说等下周有时间了就过来量尺码。” 岑鸢点了点头:“吃饭了吗?” “刚刚在餐厅吃过。” 陈甜甜莫名对林斯年不太喜欢,在她看来,长的好看的叔叔都会和爸爸抢妈妈,所以她急忙去搂岑鸢的脖子,不许她看林斯年:“妈妈,我想吃那个红色的辣椒。” 岑鸢笑着捏了捏她的小圆脸:“不是一吃辣就肚子疼吗。” 她在她怀里撒娇:“我就想吃嘛。” 像只爱动的小猫,皮的很。 岑鸢只能无奈应下,夹了块甜椒喂给她:“这个也是红色的辣椒。” 虽然和自己想吃的那个不一样,但陈甜甜还是听话的吃下去了。 甜甜的,一点也不辣。 何婶说家里还有点事,她得先回去了,甜甜就放在这儿,等她忙完了就回来接她。 “她天天在家里念叨着想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她多陪陪你。” 岑鸢的气色很差,何婶可以看出来。 这些日子,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看着瘦了点。 只有心情好了,身体才会跟着好。 但岑鸢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何婶很担心她。 美好的东西总是易逝,人也是。 何婶走后,陈甜甜一个人霸占了岑鸢,黏着她的同时还得防备着林斯年。 后者也很无奈,这小屁孩怎么对他敌意这么大,他只是过去拿个马克笔,她就哼哼唧唧的往岑鸢怀里扑。 似乎怕他会抢一样。 小家伙的幼稚举动,过于明显了点。 岑鸢笑着和林斯年道歉:“小朋友有些敏感,占有欲强,你别太往心里去。” 林斯年也笑:“害,我都多大了,至于和一个小孩计较嘛。” “对了。”岑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祁景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他去山里取景写生,一个礼拜了,那边信号不太好,岑鸢几次和他打电话都没打通。 林斯年在牌子上写字:“昨天给我打过电话。”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下周才能回来,教授不肯放人。” 岑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林斯年问她:“姐姐有什么事吗?” 岑鸢淡笑着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之前预约好的客人今天过来试样衣了,岑鸢和她一起进了试衣间。 腰那里宽松了点,需要再改小点。 “裙摆再长点吧,在脚踝上面一点。” 客人扯了扯裙子,觉得还是短了点,显得不够端庄。 她提完意见,看到岑鸢还站在那里发呆,于是喊了一声:“老板娘。” 岑鸢回过神来,手挽着耳边落发,轻声和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有些走神,您是觉得裙摆短了些对吗?” -- 冬末春初是岑鸢的生日。 在她看来,生日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应该和很重要的人一起过。 小的时候是周悠然和纪丞陪她过的。 来了寻城以后,她就不过了。 因为和江窈是同一天生日,所以一直以来,家里都是买两个一模一样的生日蛋糕,让她们一起过。 但岑鸢从来没有吃过。 久而久之在他们眼中便成了,岑鸢压根就不在意生日的仪式感。 但其实相反,她非常在意,在意到如果不能和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过,她宁愿不过。 这次,她原本是想和江祁景一起过的。 但既然他回不来,那就算了。 下午的时候,商滕来店里接陈甜甜。 他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银色细边眼镜衬了几分斯文。 陈甜甜看见他了,高兴的不得了,跑过去牵他的手。 她看着林斯年,像是在炫耀:“我爸爸长的很帅吧。” 林斯年:“......” 商滕并没有理会她幼稚的举动,单手抱着她,走到岑鸢面前:“今天麻烦你了。” 岑鸢摇头:“不麻烦的。” 涂萱萱听到陈甜甜称呼这个禁欲系帅哥为爸爸,眼睛都瞪大了。 所以......岑鸢姐和他是夫妻?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令人羡慕的桃花运qwq 商滕离开之前,岑鸢犹豫的叫住了他。 男人顿下脚步,安静等待她的后文。 岑鸢微抿了唇,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而是转移话题:“你......领带歪了。” 商滕垂眸,看了眼自己一丝不苟的领带,并未戳破她的谎言。 似乎是为了做的真切一些,岑鸢走上前,象征性的替他正了正领带。 一切都很熟悉,是曾经的她做过无数次的举动。 每次出门前,商滕的领带都是她系的。 “路上开车小心点。” “嗯。” 岑鸢想问他,昨天是不是来过她家。 最后没有问出口的原因是,答案好像显而易见。 原来昨天不是梦。 她见到的,不是纪丞。 他们走后,涂萱萱兴奋的跑过来,问岑鸢:“岑鸢姐,想不到你居然都结婚了,而且老公还这么帅!!呜呜呜,你能传授我秘诀吗,我也想找个帅气的老公。” 岑鸢无奈的笑了笑:“找老公不能只看长相的,得综合各方面来看,性格怎么样,对你好不好,顾不顾家,这些才是重点。” 涂萱萱年纪还小,没想过这么遥远:“我就想找个帅哥,岑鸢姐老公那样的,光是看着那张帅脸我就心情倍儿好。” 岑鸢轻声开口:“我们已经分开了。” 涂萱萱愣住:“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和岑鸢道歉,后者却无所谓的笑道:“没事。” 与此同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按下接通。 那边的声音,有些陌生。 “岑鸢。” 岑鸢愣了片刻:“您是?” 女人轻声笑笑:“我是商滕的母亲,冒昧打扰,请问你今天有空吗,我们见一面。” 第四十章 约见面的地点在纪澜家,位置已经属于郊区了。 岑鸢开车过去,风景很好,连天都是蓝的。 路边新长出的嫩芽,以及清澈的湖水,背靠着山。 空中浮动的薄雾让这一切像是处于仙境之中。 岑鸢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寻城也有这么美的地方。 有专门的人出来替她泊车,打扮简约的女人语气恭敬的询问:“是岑鸢小姐对吧。” 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员后,她点了点头。 那个女人侧身:“请跟我来。” 院子的装修很中式,红木镂空雕花窗,半垂落的竹帘,以及随处都有的沉香。 难怪有时候商滕晚归时,身上多少会沾染一些。 想来是从这儿带上的。 这还是岑鸢第一次见到商滕的母亲。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肩上搭了块披肩,哪怕已经上了些年纪,仍旧风韵犹存。 气质温婉典雅。 在某些地方,商滕还是与她有几分相似的。 纪澜淡笑着看向岑鸢,丝毫没有初见的陌生:“先坐。” 岑鸢礼貌的和她打过招呼后,方才落座。 纪澜吩咐厨房可以把饭菜端上来了。 都是些素菜,主食是小米粥。 “阿姨平日里吃斋念佛,忌讳杀生,所以准备的都是些素菜,但味道还不错,厨师都是粤菜系的名厨,你应该会喜欢。” 说着便亲手给岑鸢盛了一碗汤。 “当归面筋汤,虽然有股药味,但味道不错。” 岑鸢道过谢后,并未立刻动筷。 大抵是猜出了她在想什么,纪澜笑了笑:“放心好了,我不是替商滕做说客的,他自己犯的错,应该他自己去挽回。” “但他是我儿子,所以我不能不管他。”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阿姨今天是想代替我的儿子和你赔礼道歉,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没办法亲自登门拜访,所以只能麻烦你过来了。” 岑鸢忙说:“您不用这样的,他没有对不起我。” 纪澜的笑容,仍旧温和:“商滕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他是什么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他还有个哥哥吧。” 岑鸢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会:“哥哥?” 从她的反应里,纪澜大概也能猜出答案。 “他叫商凛,比商滕大几岁,我和他爸工作忙,所以商滕也算是被他哥一手带大的。” 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个人,却因为他们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而导致商凛心里的怨恨越积越多。 本身就是自卑敏感的孩子,在弟弟天之骄子的光环之下,他的心理防线很轻易就崩塌了。 动不动就对商滕恶语相向,有时候甚至还会动手揍他。 商滕从来没有还手过。 他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做,却要挨打。 提到从前的那些往事,纪澜心里也不太好受,她拿着绢帕轻轻擦拭着湿润的眼角。 “甜甜是商凛和陈默北的孩子,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我们家亏欠你的。” 岑鸢摇头:“伯母,您不用道歉的,这件事,我也有错。” 本身就是各有所图的婚姻,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是个温柔乖巧的孩子呢,就连眉眼都透着温婉。 “是我们家没有这个福分,留不住你这么好的媳妇。” 岑鸢谦虚的笑了笑:“商滕也很优秀的,以他自身的条件,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那顿饭吃完以后,纪澜也没多留她。 这里位置到底偏僻。 “天色也不早了,山路不好走,我让司机送你。” 岑鸢不希望麻烦别人:“没事的,我自己开了车。” 纪澜也不继续勉强,只说:“以后有空可以常来我这儿坐坐,虽然我家那个小兔崽子没这个福分,但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可以相处的很好。” 岑鸢笑着应答:“我会的。” 这是岑鸢第一次见到纪澜,但并没有那种疏离或是淡漠的压迫感。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也会很周到的顾虑到别人的感受。 开车回家的路上,岑鸢想到纪澜刚才的话。 陈甜甜是商滕兄长的女儿。 那他和陈默北岂不是...... 握着方向盘的手稍微收紧了点。 -- 晚上的时候,苏亦真给岑鸢打了个电话,说下个月是她的出道四周年,她打算找她订做一条裙子。 她借着上次那条裙子的话题度也算是重新拉回了话题度,后续一番炒作,各种和在场的男星拉郎炒cp。 虽然做法不太合适,褒奖参半,但也算是借着那些热度重新翻身了。 苏亦真一直都记得岑鸢的好,如果不是她做的那条裙子,自己可能就面临着第二条路。 爬上投资方的床。 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会甘心这么陨落。 岑鸢接到她电话后,和她约好了时间。 挂电话前,苏亦真随口提了一句:“你身体最近好点了吗?” 她记得上次和岑鸢见面的时候,她给人一种,虚弱到随时都会晕倒的感觉。 岑鸢轻笑着和她道谢:“谢谢关心,我很好。” “那行,我先去工作了,回头再联系。” -- 因为是出道四周年要穿的服装,所以苏亦真提的要求有点多,设计稿也改了好几版。 不过都是林斯年在和她对接。 他在设计方面很有天赋,和岑鸢压根就不在一个高度。 后者甚至都算不上是专业的。 好不容易敲定了最终稿,正好赶上周末,岑鸢说就当是犒劳,这几天辛苦他们了:“附近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请客。” 涂萱萱高兴的附和:“好久没吃烤肉了,正想着呢。” 林斯年一脸期待的看着岑鸢,问她:“姐姐也去吗?” 岑鸢摇头:“我周末有点事,你们去吃吧,到时候找我报销。” 林斯年的期待值瞬间从一百降到负数。 岑鸢不去的话,他也不想去了。 但他怕自己不去的话,涂萱萱可能也不会去。 毕竟剩下的两个师傅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涂萱萱肯定会觉得尴尬而找借口不去。 岑鸢的心意就被拒绝了。 所以哪怕不想去,但他还是点头应下了。 岑鸢口中的事,就是想在家里陪陪饼干。 最近工作太忙了,都有些疏忽它。 猫和人类不同,它不知道你在外面赚钱养家,只会以为,你不爱它了。 最近情绪不高,猫粮吃的也不多。 明明以前吃完一整碗还饿的喵喵叫的,现在连半碗都吃不下了。 回家前,岑鸢专门去宠物店,给她买了一罐猫罐头,算是加餐。 饼干见她今天回来的这么早,高兴的用头蹭她的脚踝。 岑鸢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吃完饭妈妈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它依旧喵喵叫个不停,岑鸢便当她是允许了。 猫怕水,所以在洗澡的时候都会拼命挣扎。 但饼干很乖,每次岑鸢给它洗澡,它都安静的蹲在那里。 不过抖的厉害,应该还是怕。 所以岑鸢每次都尽量速战速决,然后用毛巾包裹着它出来,用吹风机吹干。 岑鸢的生日在周末。 但她没打算要过,充其量在生日那天给周悠然打一通电话。 可能是最近这些日子太累了,她晚上十点躺上床,中午十二点才醒。 厚重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外面的光半点没有透进来。 如果不是看到墙上挂钟的时间,她可能以为现在还是黑夜。 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周悠然打来的。 睡的时间越长,就越困,岑鸢在床上又坐了一会,缓过来劲以后,然后才给周悠然回拨过去。 她那边有点吵,应该在外面。 “刚睡醒吗?” 岑鸢点头,穿上鞋子进了洗手间:“忘了定闹钟。” 周悠然听到她的话皱眉:“定什么闹钟,好不容易周末,多休息会。” 岑鸢妥协的笑了笑:“知道了。” 周悠然说她提前几天给她寄了生日礼物,今天或者明天应该会到,让她注意下快递的信息。 “今年生日也是和家里人一起过?” 岑鸢怕周悠然担心,所以每年生日都会撒谎骗她,说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很热闹,礼物收到手软。 “是啊。”她好像很苦恼,“太受欢迎了也不好呢。” 周悠然笑骂她不正经,骂完以后又开始叹气。 “妈妈没用,身体不好,不能过去陪你过生日,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多吃点生日蛋糕。” 岑鸢安慰了她一会,然后笑着点头:“嗯,我会的。” 电话挂断后,她面对空旷无人的家,沉默片刻,把手机放下,过去洗漱。 这么多年了,她甚至都快忘了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 既然今天是生日,应该可以任性一点。 她不想做饭,所以点了外卖,炸鸡配可乐。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这种油炸食品了,意外的发现,味道其实还不错。 吃完以后,她又简单的把屋子收拾了下,然后天就黑了。 好像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八点半了。 桌上的手机连续震了几下,她起身去看。 是江祁景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江祁景:生日快乐。 江祁景:【请你确认收款】 数额有点大,五万二。 还挺有仪式感。 岑鸢给他回的语音,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笑意:“谢谢。” 江祁景:我余额里刚好还剩这点,你别想太多。 岑鸢犹豫了会,没有立刻回。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会,手机又震了一下。 江祁景: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去的,但是教授不肯放人,老迂腐,怎么讲都不讲不通。 像是在和她解释自己今天赶不回来给她过生日的原因。 岑鸢说:“没事,你安心写生,我生日和朋友一起过。” 江祁景:你哪来的朋友? ...... 这话虽然直白了些,但好像还是戳中了岑鸢的膝盖。 她朋友的确不多,唯一一个赵嫣然也在两个月前出国了。 她一直没回消息,话题是被江祁景中止的。 江祁景:我要进山了,待会没信号,先不说了。 岑鸢:好的,注意安全。 江祁景:嗯。 电话挂了以后,岑鸢的心情也好了点,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的生日的。 晚上不想吃东西了,不是不饿,而是没有食欲。 她把投影仪拿出来,打开电脑,想要随便选一部片子,打发下时间。 还没想好看什么,有人在外面敲门。 这个点不应该有人过来,除了物业。 她刚好想起,昨天自己给物业打过电话,厕所里的灯坏了,总是忽明忽暗的,同时还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她过去把门打开,要说的话停在嘴边。 出现在门外的不是物业,而是商滕。 岑鸢迟疑的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这儿的门禁卡是进不来的。 商滕言简意骇:“赵新凯。” 岑鸢沉默了会:“你老这么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 商滕淡道:“他整天混在夜店也不太好。” 商滕见她一直堵在门口,没有让开的趋势,略微抬眸,安静的等着。 直到最后,是岑鸢先妥协的。 没办法,两个定力足的人,也分高低。 商滕前不久刚来过,对这儿算的上熟悉。 饼干还是老样子,警觉的弓着腰,嘴里发出的叫声类似威胁。 商滕不在意的绕过它,把手上的盒子放在桌上。 岑鸢愣了片刻:“蛋糕?” 商滕点头。 过了会,他补充道:“生日蛋糕。” 岑鸢当然知道是生日蛋糕,但是她还处于难以置信的情绪中。 “你买的?” 商滕倒也没有因为她的问题太多而不耐烦,只是神色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上一次他买的蛋糕岑鸢没吃,分给别人了。 所以商滕今天尝试着自己做了一次。 但那个味道...... 他皱了下眉。 岑鸢注意到他的微表情了,只说:“你不用特意买来的,我过生日不吃蛋糕。” 他点头,也不勉强:“那就扔了。” 岑鸢:“......” 好歹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岑鸢倒也不会扔。 她把蛋糕放进冰箱里:“还是谢谢你。” 商滕没有回应她的感谢,而是把视线移向一旁的投影仪。 岑鸢看他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于是礼貌性的询问他:“要一起看会电视吗?” 也算是做为他送自己蛋糕的答谢。 商滕将眼神从投影仪放回她身上。 片刻后,他低沉着声音开口:“好。”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中间躺着饼干,它似乎时刻都在防备着,不许商滕靠近岑鸢。 岑鸢选的片子是萤火之森。 2012年出的动漫,她看了很多遍,但还是很喜欢。 时长相比电影来说,很短,故事也不复杂,很简单的叙述完了女主从幼年到成年。 虽然看了很多遍,但每次看到银消失的片段,岑鸢还是会难过。 替萤感到难过。 陪着她长大的人,永永远远的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从此她的思念像是一艘永远不会靠岸的船,漂泊无依的在海面游荡。 除非她也去世,否则这艘船将会一起存在。 岑鸢把投影仪关了,开了灯。 刚哭过的眼睛有点红,商滕看见了,眉骨微抬,脸上的情绪虽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岑鸢还是可以看出来,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哭这件事。 \”你以前看过类似的动漫吗?” 商滕摇头:“我不看动漫。” 对啊,她差点忘了,商滕的人生是压抑的,他根本就没有空余的时间用来消遣娱乐。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又何尝不是可怜的呢。 岑鸢问他:“那你觉得好看吗?” 商滕简短的给出点评:“不合逻辑。” 岑鸢抬眸:“哦?” “他们相处的时间这么长,却没有碰到过,这一点不合逻辑。” 这点的确也算是一个bug。 距离那么近的两个人,哪怕只是无意,也会不小心碰到。 但人们很少会注意到这些,他们更在意的是内容,是泪点,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 商滕考虑问题总是很严谨。 岑鸢是感性的,而商滕,则理智的过了头。 在某些方面,他们其实正好互补。 第四十一章 商滕没有告诉岑鸢,在观影中途,她的手机响了。 可她看的太投入,并没有听到。 商滕刚想提醒她,结果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写着林斯年。 他低垂了眼,眸色微暗,安静的这几秒里,他在思考。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电话挂断,顺手调了静音。 电影也看完了,商滕并不算在这里多留。 走之前,他低声问了一句:“可以送我下楼吗?” 岑鸢抬眸。 商滕安静的等着。 过了会,她点头:“好。” 这个点,人不多,岑鸢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就是因为环境好,也安静。 两人一起下楼,出了小区大门,商滕停下脚步:“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岑鸢点头:“路上小心。” “嗯。” 他转身离开,视线不经意的落在暗处的某个角落,路灯光亮的死角处,最适合用来躲藏一些令人厌恶的老鼠。 商滕晦暗如夜的眼底依旧沉静。 林斯年没有门禁卡,进不来,给岑鸢打电话也打不通。 只能在楼下等,蛋糕是他提前一天订的。 想要给岑鸢一个惊喜。 结果看到了和岑鸢一起出来的商滕。 他们仍旧亲密。 在这件事情上,林斯年没办法和商滕比较,他们既然曾经在一起过,就说明岑鸢对他是有感情的。 这样的关系太容易死灰复燃了,林斯年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花坛边,脚边放着准备送给岑鸢的生日蛋糕,还有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 商滕上了车后,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开了车窗,点了根烟。 一根烟抽到一半,吹够了冷风的林斯年终于起身离开了,商滕把烟掐灭。 这才发动车子。 林斯年已经好几天没来了,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岑鸢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给江祁景打了个电话。 他今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在民宿收拾东西。 “他能有什么事,你别担心,估计是学校事太多,忙忘了。” 岑鸢听到没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江祁景安静了好一会,然后不太自在的咳了咳:“对了,那个......他们这儿手编的手链还挺好看的,你要吗,我顺便给你带几条。” 岑鸢一直都对这种有着地方特色审美的手工艺感兴趣,立马点头:“好啊,多带几条吧。” 那边又半天没说话,江祁景的声音磕磕绊绊:“行了,信号不好,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后,岑鸢盯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发了会呆,然后淡淡的笑开了。 店里突然少了个人,工作量好像比之前多了一倍。 以前林斯年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他离开以后,涂萱萱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他一个人包揽了这么多活。 原本这些重活岑鸢是做不了的,但看到涂萱萱一个人忙前忙后,她还是有点心疼。 小姑娘年纪不大,身材又瘦弱,没多少力气,累的脸色都白了。 岑鸢和她一起把布料抬进来。 “我已经在网上挂了招聘,先辛苦这两天。” 涂萱萱拿了纸巾擦汗:“没事,不辛苦。” 岑鸢笑笑,问她:“想喝什么。” “多肉葡萄,少冰,全糖。” 岑鸢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苏亦真是下午来的,过来量尺码,她站在那里,手臂伸展开,任凭岑鸢拿着皮尺在她身上比划。 眼神在店里四处看了看:“那个小帅哥今天没来?” 岑鸢知道她说的是林斯年。 “他开学了,最近可能都不会来了。” 苏亦真看上去似乎感觉有点扫兴:“可惜了。” 岑鸢抬眸:“可惜?” 苏亦真笑道:“本来还想撩撩他的,年轻的男人常见,但是年轻的帅哥可是稀有品种。” 岑鸢无奈的笑了笑,尺寸量好了,她把皮尺收好:“腰细了好多,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没办法啊。”苏亦真叹了口气,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我们当艺人的不瘦成纸片人,上镜就不会好看。” 岑鸢的客人也有不少是娱乐圈的,不过大多都是边缘人物,或是十八线。 哪怕上镜的机会并不多,但她们还是时刻坚持控制着饮食,一米六八的身材,体重一旦过了九十斤就会紧张。 涂萱萱给苏亦真泡了咖啡,出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可以麻烦您帮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苏亦真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四周,“不过好像没有笔。” 涂萱萱从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她:“这儿,有。” 苏亦真接过笔后,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东西一起还给她。 涂萱萱立马高兴的去了大厅。 苏亦真问起岑鸢的身体状况:“你的气色好像还是很差。” 岑鸢笑了笑:“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没休息好。” “可你看上去不像是特别有事业心的那种人。” 苏亦真的直觉挺准的,岑鸢的确没什么事业心。 她轻声开口:“我只是想趁自己还有时间,多赚点钱。” 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苏亦真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有问出来。 她和岑鸢算不上亲密到可以畅所欲言的关系,她纯粹只是出于对她的那点关心。 岑鸢的性格还算对她的胃口。 所以对她的关心也多了。 离开前,苏亦真还是嘱咐了句:“身体要紧。” 岑鸢点头,脸上笑容温和,和她道谢:“我知道。”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这个病,没办法治愈。 所以她只能在自己还活着的这些日子里,多赚一些钱,这样以后她离开了,周悠然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随时会离开的打算,也心平气和的选择了接受。 人各有命,不强求。 江祁景刚回学校,就先去找了林斯年。 他在图书馆写论文,电脑开着,除了题目以外,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身旁有女生过来询问他的联系方式,他也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江祁景走过去,看着那个面露尴尬的女同学,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看了林斯年一眼,然后摇头。 那个女生笑了笑,离开了。 江祁景坐过去:“怎么回事。” 林斯年这才稍微回神,他看着江祁景,不知道怎么跟他讲。 这几天他一直很乱,岑鸢给他打过电话,他不敢接,怕。 怕她会说出一些他不想听到的话。 譬如她决定要和前夫复婚了。 毕竟在年龄上他就不占优势。 “没事。”他拍了拍江祁景的肩膀,把电脑收好,和书一起。 然后站起身,“待会还有课,先回教室了。” 江祁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了下眉。 不理解。 那几天,林斯年没来,商滕倒是一有空就会过来。 他话本来就不多,来了也只是安静的自己坐着。 偶尔会给岑鸢带点何婶专门给她做的糕点。 岑鸢问他:“草莓味的?” 这话似乎把商滕问住了,他微皱着眉,像是在思考。 “或许吧。” 岑鸢高兴的把盒子打开,香草的。 她喜欢吃这种甜甜腻腻的小糕点,偶尔也会自己做点。 但商滕不喜欢,他对食物其实没有太高的要求。 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关于这点,他们截然相反。 有时候岑鸢会委婉的表达,他不用每天都过来的。 商滕自然能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但他假装听不明白。 “那我隔天再来。” 岑鸢:“......” “我的意思是。”岑鸢决定和他把话说开,“我们已经分开了,没有任何关系。” 商滕沉默了会,手指抵着盛着热水的杯壁,放了有一会了,温度开始变冷。 可能是回暖前的最后一次降温,最近天气又开始冷了。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商滕点头:“那我过几天再来。” 岑鸢:“商滕,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他看着她,没说话。 香草味的饼干烤的有点糊了,形状也很奇怪,应该是新手做的,火候掌握不好,模具使用的也不是很熟练。 她把东西装好,递还给他:“以后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何婶做的饼干不会糊,更别说是家里那些专业的糕点师傅了。 商滕没接。 他站在那里,无声垂眸,看着岑鸢仍旧温柔的眉眼。 时间线再往前推个十几天,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种卑微的举动,来讨别人的欢心。 商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既然掩饰不了,那就接受。 如果你足够冷漠,那么你将永远不会拥有软肋。 但,若是感情强烈到你的冷漠也没办法抵御,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坦然的面对。 岑鸢的手一直这么举着,到了后面,她的手开始颤抖,有些酸涩。 商滕注意到了。 她的身体太差了,还是需要多锻炼。 他把东西接过来:“我明天要去一趟法国,有什么想要的吗?” 岑鸢摇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不需要,我什么也不缺。” “名牌包包,珠宝首饰?”商滕不清楚女人喜欢什么。 “算了,我到时候自己看着买吧。” 他忽略了岑鸢的话,也可能是,一开始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在他离开之前,岑鸢还是叫住了他:“商滕,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是很标准的,拒绝人的话。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很小,但还是带着凉意。 商滕的西装是浅灰色的,雨水淋湿的地方,留下痕迹很小的深色印记。 “浪费就浪费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真的不在意。 明明是连睡觉的时间都要分出一半用来工作的人。 “我的意思是。”岑鸢停顿片刻,尽量用婉转的方式来劝退他,“万一我的时间不多了呢。” 第四十二章 听到她的话,商滕眉头皱紧:“什么意思?” 岑鸢摇头:“我的意思是,万一我的时间不多了,那么你在我身上做的这些就全部打了水漂,我知道的,你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 她说的一大串,但商滕听进去的,只有那一句。 “我的时间不多了。”商滕难得态度强硬一回,逼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个比方而已。” 源源不断的压迫感,全部来自于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咬字很重:“岑鸢,你别想骗我。” 岑鸢有些无力的垂放下手,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 商滕太聪明了,她的谎言无处遁形。 但这一切的确与他无关。 她的病,没必要让他知道。 “我真的没事,只是体虚而已,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经常三天两头的生病。” 说的越多,就越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来。 岑鸢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她的病。 本身就是做好了离开寻城的打算,她不想再和这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了。 “趁着雨还小,你先回去吧。” 商滕站着没动,那双深邃的眼眸无声的看着她。 岑鸢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在商滕面前,她觉得自己任何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于是她转身离开了,似乎怕他会跟进来,她甚至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今天太冷了,涂萱萱给自己冲泡了一杯麦片,用手里的小勺子搅拌。 见岑鸢把门关了,疑惑的问道:“怎么突然暂停营业了。” 岑鸢笑了笑:“想休息一下。” 涂萱萱点头,左右看了一遍:“那个帅哥呢,人怎么不见了。” “回去了。” 涂萱萱一愣:“回去了?” 岑鸢点头。 涂萱萱走过去,手扶着玻璃门,看着外面突然变大的雨势:“也不知道他带了伞没有,可别淋感冒了啊。” 给每一个帅哥带去关怀,是涂萱萱毕生的梦想。 听到涂萱萱的话,岑鸢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了给他一把伞。 刚才太慌乱了,仿佛多呆一刻就会被他猜出来。 商滕的确淋了一段路的雨,这附近没地方停车,所以他的车停在前面比较远的地方。 长的好看的人,不论在哪,似乎都会拥有别人最大的善意。 不时有年轻女孩子,撑着伞过来,小心翼翼的替他挡在头顶,尚且稚嫩的脸还有点红。 商滕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看上去,冷静且沉稳。 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那双深邃的眼,却罕见的开始飘忽。 没个定点。 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进去,把湿透了的外套脱了,随手扔在后座,然后拨通了特助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丝毫不敢松懈的声音,如临大敌一般。 可男人却没有和他聊工作,而是让他去查一个女人的行踪。 “两个月内有没有去过医院,去的哪家医院,哪个诊室,哪个医生,通通给我查出来。” 听到岑鸢的名字,特助愣了一些:“岑小姐生病了吗?” 商滕没说话,把电话挂了。 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岑鸢的反常,他也问过她,是不是生病了。 但她只是敷衍过去。 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不敢去怀疑。 商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 可能他也病了吧,不然他没办法去解释自己的反常。 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却在半路接到医院的电话。 这些年来,每次这个号码打过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老爷子吵着要出院,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陈甜甜是陈默北和商凛的女儿。 “我是不可能让那个小孽种进我们商家的家门的!” 商滕看了眼地上的狼藉,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已经把她接回去了,她现在是我的女儿。” 他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平静到连情绪都不见起伏。 这话彻底惹恼了商昀之,气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的话都用上了。 如果不是有医生在旁边拉着,甚至可能会动手。 商滕早就习以为常了。 商昀之的脾气,本来就是阴晴不定,暴躁易怒。 从小到大,商滕不知道挨过多少次打。 每次来医院,商昀之都闹的很凶,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他的仇人。 商滕不想管他,但又不得不管。 偶尔也会恶毒的想,他活着,是不是就是为了折磨自己。 商昀之的骂声中气十足,压根就不像是病人。 身上的衬衣被淋湿,这会又被体温给烘干。 商滕单手扯开领带,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就当是放我一天假吧,让我喘口气。”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顾身后的喧闹,转身离开了。 客厅里,陈甜甜正在周阿姨的教导下完成今天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连握笔的方式都不太对。 商滕也没立刻进来,而是靠着墙,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陈甜甜偶尔会痛苦的往周阿姨怀里埋:“呜呜呜,周阿姨,我不想写了。” 周阿姨一点也不心软:“快点写,明天要交的。” 陈甜甜一边痛苦落泪,一边写。 商滕突然有点想抽烟。 原来人开始有了畏惧心理时,是很容易对某件事,或者某件物上瘾的。 摸到西裤口袋里的烟盒了,他转身出去,在外面抽完了一支烟,然后才进来。 身上的烟味早就散了。 陈甜甜看到他了,顿时高兴的朝他伸手,要他抱。 商滕走过来,抱她。 她很轻,小屁股坐在商滕的手臂上,高兴的说自己比爸爸还高了。 商滕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然后问她:“甜甜想去找爸爸吗?” 陈甜甜不解:“我现在不就和爸爸在一起吗?” 商滕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再开口。 今天的主食是荞麦面,岑鸢还做了点水煮西兰花和玉米,为了讲究荤素搭配,她还特地煎了半片鸡胸肉。 电视是随便选的,轻喜剧,虽然笑点比较尬,但用来打发时间似乎也还不错。 饼干乖巧的窝在岑鸢身旁,和她一起看。 单调又有点枯燥的晚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岑鸢把碗筷收拾了,洗完澡后,照旧给周悠然开了个视频。 她这几天都是在徐伯家吃饭。 “原本是不想去的,怕麻烦你徐伯,可他每次都说家里的饭菜做多了,我不去就全浪费了。” 岑鸢笑了笑,问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周悠然一一给她列出来:“粉蒸肉,莲藕排骨汤,还有糯米圆子。” 岑鸢哀怨的叹着气:“我回去的时候,徐伯都没做这么多好吃的,果然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周悠然笑骂她不正经:“你徐伯就是看我一个人可怜。” 徐伯人很好,对周悠然也好,岑鸢知道他对周悠然有意。 她是希望周悠然能和他在一起的。 这样至少在自己离开以后,周悠然能有人照顾。 “对了,我前几天买了两条新裙子,给你看看。” 岑鸢说着,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回卧室,把裙子换了出来。 一条是雾霾蓝的,polo领连衣裙,中间是一排白色透明的小纽扣。 还有一条是她最喜欢的小碎花。 周悠然特地戴上了老花镜,把手机拿远些,仔细端详了好久。 然后夸岑鸢:“我们鸢鸢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过后又担心的问了句,“不过寻城的天气现在可以穿裙子了吗?” 岑鸢重新坐下来:“明天就开始升温了,寻城的天气本来就是降的快,升的快,以后只会更热。” “那正好,等夏天了,就回来避避暑。” 岑鸢笑道:“我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周悠然也笑:“我让小辉开船带你去捞鱼,上次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之后,他脸红了好几天,一直有意无意的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天色也不早了,岑鸢抱着饼干,挥着它的小爪子:“和外婆说声再见。” 它看着手机屏幕,喵呜了几声。 岑鸢挠了挠它的下巴:“真乖。” 然后和周悠然说:“那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周悠然点头:“你也是,记得多吃点了,可不能再往下瘦了。” “好的。” 和周悠然打电话,似乎是岑鸢疲累的一天当中,难得可以稍微喘息一下的时间。 那天晚上,她睡的依旧不太好。 做了一整夜的梦,至于梦到了什么,她又不太记得了。 早上起床,随便热了两块面包,她涂上果酱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牛奶也只喝了一半,然后去拿注射器。 每天出门前,她都得给自己注射一管凝血因子。 这样才能保证她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里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一个人注射,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譬如拔针的时候,得用什么按着。 她一只手在输液,另一手在拔针,只能用嘴咬棉签的一头,再用另一头轻轻的按在针眼上。 这样的生活,她几乎每天都得经历。 其实她算是幸运的,这个病,有很多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今天涂萱萱来的很早,甚至还主动把地给拖了。 招聘发出去以后,已经有好几个人联系过她了。 有一个约好了今天过来。 岑鸢把时间安排在了下午,快下班的时间,那个时候刚好店里没什么人。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商滕又来了。 “不是要去法国吗?” 他看到她身上的裙子了,收腰型的,衬的她那把细腰越发单薄,仿佛两只手就能握住。 “晚上的机票。” 商滕今天带的不是饼干,而是其他的。 应该是他买的,可能是上次做的太失败,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了。 他淡道:“想好去法国应该给你买什么了。” “什么?” 岑鸢问出这个,纯粹只是因为好奇,商滕送给她的东西,她不会收。 “你不是在招人吗,我给你挖个设计师回来,你想要哪种类型的,或是喜欢哪个品牌?” 、 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挖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对他来说,也的确不是难事,只要他想。 岑鸢摇头:“不用了。” 涂萱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商滕的每日到访,想不到以前只在电视里见到过的偶像剧情节,居然有朝一日能在现实生活中碰到。 冷漠话少霸道总裁和他的温柔小裁缝前妻。 这个cp还挺好磕。 商滕每次过来,也不会做什么,他绝大部分都是安静的。 因为知道,岑鸢不太想和他讲话。 偶尔也会帮忙,递把剪刀,或是抬个重物之类的。 那个时候岑鸢会礼貌的和他说声谢谢。 约好面试的那个人中途有点事,没过来。 到了下班时间,岑鸢还没忙完手里的活,她也不想把涂萱萱留下来加班,于是让她先走。 裙子的尺寸是按照客户之前的做的,不过她最近胖了点,腰围那里有点紧,所以岑鸢就帮她把腰稍微放大了些。 忙的太专注了,也就忘了时间。 商滕眉头紧皱,起身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胳膊怎么肿了?” 岑鸢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痛。 她这个病,很容易关节出血,如果没有及时注射凝血因子的话,严重点甚至可能导致手臂无法动弹。 现在肿的还不是特别厉害。 岑鸢脸色有些泛白,起身把包拿过来,她翻找了半天,越急就越乱。 最后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没有。 她今天出门走的急,忘记带了。 稍微动一下,手臂都是钻心的痛。 明明气温不高,她的额头却出了汗。 商滕的手一直在抖,他控制不住。 他没有问岑鸢怎么了,而是让她在这里等一会。 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 他是跑出去,一路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中途不小心撞到了几个行人,他魂不守舍的道着歉,把车开过来。 那个时候,他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可能是,害怕吧。 因果循环,是有报应存在的。 他应该是,遭报应了。 第四十三章 岑鸢记忆中的商滕,好像永远冷静且沉稳。 他的情绪很少会被外界所影响,可能有过,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岑鸢觉得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自己对他还算了解。 可是现在,他好像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商滕,背道而驰了。 岑鸢也不是第一次关节出血了,虽然慌乱,但很快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商滕把车开过来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进去。 他眉梢紧拧,看着她肿起的手臂:“怎么越来越肿了。” 商滕不算是一个过度热情的人,他好像在关心人这方面,天生就缺乏天赋。 岑鸢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庆幸,他用这种,姑且算得上关心的口吻询问她。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去开玩笑,太疼了,哪怕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可她还是没办法适应。 那只手维持着原状,稍微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解释,太复杂,她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了。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商滕眸色微沉,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从这儿去医院,车程不算特别远,但中间红绿灯有点多。 痛感越发强烈,岑鸢疼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恐惧。 疼痛让人思维混乱,最后便成了恐惧。 得这个病的人,很多人都会因为关节出血而残疾。 她觉得自己无法去承担这个后果。 她一直在抖,明明车内开了暖气,可寒意就像是从体内源源不断的往外涌一样。 商滕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将暖气开到最大。 忘了是谁说过,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的性格,那就去坐一次他开的车。 人的性格好像会从各种方面体现出来。 性格毛躁的人,开车也会很毛躁。 岑鸢觉得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她坐过好几次商滕开的车,的确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沉稳的。 他不会突然急刹,也不会因为前车随意变道而生气,他的性子太淡了,淡到你不知道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 前面那辆宝马三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停下来不动了,商滕疯狂按着喇叭。 他捶了下方向盘,低沉的声音,说了句法语。 岑鸢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词语。 他以前是没有路怒症的。 非但没有,反而在这件事情上显得很随意。 所以岑鸢觉得,现在的商滕,好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商滕了。 但手臂上的痛觉让她没有精力去分析人的性格为什么会突然在一朝一夕之间发生改变。 太疼了,手臂比刚才还要肿上许多,尤其是和右手比起来,仿佛隔了三倍之差。 好在及时到了医院。 护士给她注射了药物。 因为手臂实在是太肿了,之前的袖子脱不下来,所以护士只能用剪刀把她的袖子给剪掉。 岑鸢看着被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的半截袖子。 可惜了新买的裙子了。 她没看到商滕的人,于是叫住护士,礼貌的询问:“请问刚才和我一起过来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护士说:“他被主任给叫走了。” 主任就是岑鸢的主治医生。 岑鸢沉默了一会,和她道谢。 并没继续去问,主任为什么要叫走他。 虽然注射了药物,但疼痛感还是存在的。 和她同病房的是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女人,眼神因为苍老而浑浊,却又带着纯真的清澈。 明明矛盾,却又不觉违和。 她手上拿着遥控器,笑着问岑鸢:“姐姐爱看动画片吗?” 岑鸢淡笑着点头:“爱看的。” 她立马高兴的拍手:“我也爱看!我们一起看好不好1” 岑鸢轻声应道:“好。” 她躺在病床上,手臂保持原来的动作,压放在白色的被子上。 病房里的电视机,正放着动画片的片头曲,一群羊从草原上依次滑下来。 岑鸢看完了一整集,商滕才进来。 他手上提着一个外卖盒,看上面的logo,是岑鸢最常吃的那家。 岑鸢从床上坐起身:“你还没回去吗?” “嗯。”他走过来,把包装盒拆开,里面是个很精致的碗,岑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粥熬煮的很浓稠,“不知道你不能吃什么,所以买了点粥。” 岑鸢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里:“商滕,你先回去吧,我给我朋友打了电话,她会来照顾我的 ,你不用担心。” “哪个朋友,赵嫣然?她现在从国外回来,估计明天晚上才能到。”他抬眸,那双深邃的眼只安静的看她,都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或者说你还有其他的朋友。” 岑鸢移开视线,没有再说话了。 是啊,就像商滕说的这样,她没有其他朋友了。 听起来好像很凄凉,但岑鸢却不觉得有什么。 维护一段感情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太多了,温柔耐心的人,总是下意识的会优先考虑到身边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所以不想再浪费了。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稍微重了点,商滕放缓了语气:“先吃饭吧。” 岑鸢挪了下身子,不小心碰到左手,疼的轻嘶一声。 商滕立马紧张的站起身,没了遮挡,她整只手臂完全展露在他眼底。 眸色微沉:“怎么还是这么肿。” 岑鸢深缓了口气:“消肿也是需要时间的。” “我去让护士给你开点止痛药。” 岑鸢摇头:“不用,这点程度,我还可以忍的。” 商滕沉默的看了她一会,似乎在分辨她的话里的真实性。 最后他还是重新坐回来:“手还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喂你。” 岑鸢轻声婉拒了:“我现在还不饿。” “嗯。”商滕也不勉强她,“口渴不渴?” 不等岑鸢开口,隔壁病床的老奶奶急忙举手:“哥哥,我渴了!” 因为她的称呼,而略微皱起了眉。 商滕看了岑鸢一眼。 后者冲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提醒:“奶奶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态度好点。” “嗯。” 意外的好说话。 商滕站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老奶奶和他道谢:“谢谢哥哥。” 他摇头:“不用谢。” 电视里的动画片放完了一集,立马自动跳放到下一集。 岑鸢安静的看着,商滕替她把脚边的被子掖好:“饿的话就和我讲。” “商滕。”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很快就得到了回应:“我在。” 岑鸢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谈谈,他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的。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没有义务照顾我。” “嗯。”他轻声应 完,然后问她,“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岑鸢:“......” 那个苹果他最后还是削了。 皮没断,一整条就把全部给削完了。 不过岑鸢没吃,而是被隔壁床的奶奶给吃了。 她绝大部分的时间是正常的:“皮没断掉的苹果是带着福气的,吃完身体会好。” 岑鸢把苹果送给她了,笑容温柔:“那我把福气送给您,您吃完以后,一定要早日康复。” 老奶奶接过苹果,笑着和她道谢。 商滕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我再给你削一个。” 岑鸢把他的手按住:“你刚刚送我来医院的时候,是不是闯红灯了?” “嗯。”他点头,坦然的承认了,“两个。” 岑鸢叹了口气:“还好今天路上车辆少,你知道平时这个点闯红灯会有什么后果吗,而且还是连闯两个。” 他把椅子往后挪了点,让自己手里的水果刀远离了岑鸢。 现在削苹果的他,比刚才还要专注,还要小心翼翼。 “知道,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闯红灯会有什么后果。” 苹果削好了,这次的皮也没断掉。 “以后不闯红灯了。”他像是在做承诺,起身把水果刀放在离岑鸢最远的地方,然后把苹果递给她,“吃掉。” 岑鸢拒绝了:“我不喜欢吃苹果。” “那就咬一口。” 他很坚持,岑鸢知道,这个苹果如果她不吃的话,商滕会一直坚持。 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纠缠,她把头靠过去,咬下一小口。 商滕看着被咬掉的那块,眼睫轻垂,像是在沉思。 岑鸢见他一动不动,问他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嗓音沙哑:“在想,你吃了没有断皮的苹果,病会不会好。” 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种,岑鸢手臂肿的原因。 可能只是脱臼了,或者是骨折。 会有点疼,但不会有大碍,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康复。 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可还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直到他被医生叫走,在询问了他和岑鸢的关系以后,医生脸色凝重,斥责他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老婆 得了血友症你不闻不问,每次复查都放心让她一个人来,就算没有感情也应该考虑到病人的特殊性。患了血友症的病人之所以被称为玻璃人就是因为他们像玻璃一样易碎。” 商滕知道血友症是什么,但他从未想过,岑鸢会得这个病。 医生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可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整个人像是僵在那里一样,手和脚都是凉的,如同掉进了冰窟里。 他的声音,沙哑到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多久了?” 医生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大半年了。” 大半年。 她一个人默默的治病,谁也没告诉。 刚得知病情的她,会有多绝望。 明明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得这种病。 可能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就会造成关节出血,肌肉出血。甚至还有肌肉萎缩和组织坏死的各种并发症。 疼痛和恐惧的双重折磨,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自己给自己注射药物,她应该也害怕过吧。 从不熟练,到熟练。 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来承受这份痛苦。 为什么不是他呢。 该死的那个人,明明是他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朋友出去吃饭,所以更新的晚了点。 这章发两百个红包当作赔罪~030 第四十四章 护士让岑鸢先躺一会,等手臂消肿了再出院。 岑鸢安静的看着电视,商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她一块看。 氛围有种诡异的和睦。 偶尔岑鸢会侧眸看一眼,商滕看的很认真,现在的他,仿佛和平日里那个清冷矜贵,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不同。 具体是是哪里不同,岑鸢也说不上来。 就像是不入凡尘的神祗,最终也被染上人间烟火气。 岑鸢知道,商滕不爱看电视,这种消遣娱乐的方式,不适合他。 更别说是动画片了。 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去适应这种和他完全背道而驰的生活方式。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岑鸢的裙子被护士剪坏了,身上搭着商滕的外套。 男女身高的悬殊差异,商滕的外套下摆刚好在她的大腿处。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拒绝他的好意,但现在处境不同,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顿了顿,她又说,“谢谢你的衣服,明天我会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商滕将视线移回岑鸢身上,没有回应她的话。 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 拉上窗帘之前,还先礼貌的询问了住在同一病房的老奶奶的意见。 直到后者点头同意,他方才把窗帘拉上。 病房内暗了些,是最适合睡觉的亮度。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睡吧。” 岑鸢沉默了会:“商滕,可能是我之前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所以让你误会了。” “你说明白了,我也没有误会。”商滕声音微沉,替她把被角掖好,生怕有一点冷风吹到她,“是我死皮赖脸,厚颜无耻。” 他的确是一个沉稳淡定的人,哪怕用这种贬义的词语形容自己,也面不改色。 平淡到好像是在告诉岑鸢,自己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一样。 商滕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太大了,她的手指笼在里面,攥着被角。 想说些什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说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她太累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医院的缘故,那天晚上,她睡的很踏实,难得没有做噩梦。 早上七点半就 自然醒了。 隔壁床的老奶奶今天出院,她的家人过来替她收拾东西。 她的精神还不错,正坐在沙发上揉着小腿,看到岑鸢醒了,和蔼的冲她笑笑:“小姑娘是怎么了,怎么还住院了?” 睡饱以后,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许多,岑鸢的脸色比昨天红润不少:“身体有点不舒服。” 老奶奶叹了口气:“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注意,现在抵抗力好,等老了可就不同了。” 岑鸢点头:“嗯,以后会多注意的。” 老奶奶的女儿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刚去接满热水的茶杯,递给她:“慢点喝,还有点烫。” 老太太笑着应道:“知道了。” 见岑鸢醒了,她女儿和岑鸢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早上好啊。” 岑鸢笑容温柔,给过回应:“早。” 她女儿把老奶奶的衣服和那些私人用品收好,还不忘和岑鸢闲聊几句:“刚才那个帅哥,是你老公吧?” 岑鸢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商滕。 摇了摇头:“是我前夫。” 女人有点尴尬的笑道:“看我这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左手已经消肿了,岑鸢试着动了动,也没有任何痛感。 她稍微松了口气。 八卦似乎是女人的天性,才刚为自己说错话而道歉的女儿,没过多久,就因为实在是好奇,没忍住的又问了一句:“可我看他对你好像挺上心的,怎么会离婚呢。” 毕竟是陌生人,岑鸢不希望自己的私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礼貌的抿唇笑笑,并未再开口。 隔壁病床离开后,整个病房便只剩下岑鸢一个人。 太安静了。 日出时的太阳,总是格外耀眼,阳光透过窗户映照进来,那片暖黄洒在白色的被面上。 她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但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抓的住呢。 好在医院附近没有更高的建筑物遮挡,这里似乎是看日出的最佳视野。 她把商滕的外套披上,穿上鞋子下床,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人在发现自己得病以后,都会有个依次转变的心理过程。 譬如她。 从难以置信,到无能为力,再到无奈接受。 她接受了自己随时会从这个世界上 消失的事实,但偶尔也会想,如果她能成为风,成为地上的石头,或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该多好啊。 虽然没有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太多的善意,但她还是有很多牵挂放不下。 想的太入神了,连病房里多了个人也不知道。 商滕推开门进来,见她站在窗边看日出,看的很认真,就没打扰她。 放轻了动作,把东西一一摆放出来。 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饭菜的香味,岑鸢疑惑的回头。 商滕把筷子和勺子放好,还贴心的倒了一杯热水。 拒绝的话已经说了太多遍,岑鸢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商滕。” 她走过来,喊他的名字。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用这样对我。”商滕非常贴心的替她把她要说的后半句补齐,“我知道。你先把早餐吃了,我让何婶特地给你做的。” 岑鸢没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穿了完全不合身的外套,本就纤细瘦弱的身子,这会越发显得单薄。 唇色也淡,看上去憔悴的很。 商滕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涩,像是极度缺水。 他一晚上没睡,怕岑鸢压到自己的胳膊。 中途一直替她调整睡姿,又怕把她弄醒。 他不善于照顾人,很多事情做的也不够好。 “先吃饭吧,我不碍你的眼,你吃完了跟我打个电话就行,我过来把东西收拾了。” 他站起身,开门离开。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尤加利香,应该是商滕身上留下来的。 肚子叫了几声。 岑鸢也没坚持多久,最后还是坐过去,用筷子夹了一张鸡蛋饼,细嚼慢咽的吃着。 她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这么丰盛的早饭了。 她没有给商滕打电话,吃的差不多了,喝了口水,准备自己把碗筷收拾了。 像是专门在外面等着一样,商滕手上提着一个纸袋,走进来。 他把纸袋递给她:“家里还有几件你忘了带走的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 她身上的裙子肯定没办法穿出去,原本还在苦恼应该换衣服。 也不敢给江祁景打电话,怕他担心。 “谢谢。” 她接过纸袋,进了洗手间。 换好衣服后出来,桌子已 经被收拾干净了,商滕把她随身携带的水杯拧紧,装进她的包里。 视线触及包里的东西后,手有片刻的顿住。 深邃的眼,喜怒不辨。 岑鸢走过去,和他道谢:“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忘了到底和他说过多少次谢谢了。 商滕收回手,沉声:“没事。” 岑鸢过去拿包,看到钱包里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她和纪丞的合影。 --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目前没办法去店里,所以岑鸢给涂萱萱打了个电话,说放几天假。 涂萱萱虽然因为放假而欢呼,却还是担忧的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岑鸢笑了笑:“没事,就是突然想休息几天。” 涂萱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电话挂断后,岑鸢将视线移向车窗外。 路边的早点铺子已经摆出来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小的时候,老家也有很多这样的路边摊,卖什么的都有。” 可能是触景生情了吧,岑鸢突然开始回忆起了从前。 原来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真的会怀旧。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己提起以前。 前面有点堵车,因为正好是上班高峰期,商滕踩了刹车:“要不要下去逛逛?” 岑鸢摇头:“不了。” 商滕手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想回去看看吗?” 想啊,当然想,做梦都在想。 但岑鸢不敢回去,怕周悠然看出来,看出她生病了。 周悠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有了徐伯无微不至的照顾,才稍微有了点好转,岑鸢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问商滕:“你不是要去法国吗?” 道路总算疏通了,前车开始移动,为了让岑鸢适应,商滕的车速是缓慢加快的。 风轻云淡的一句:“不去了。” 不像他。 岑鸢所熟悉的那个商滕,公私分的很明。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去影响到工作。 -- 她一晚上没回来,饼干也饿了一晚上,门从外面打开,看到岑鸢的那一刻,一直蹲在门口的饼干紧张的围着她的脚转来转去。 岑鸢蹲下身抱它,看到它的碗里还剩一半的猫粮,问它怎么不吃。 它喵呜两声 ,头蹭着她的下巴。 岑鸢笑了笑,安抚它:“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 她抱饼干抱过去,它这才肯吃点东西。 -- 赵新凯蹦迪蹦到一半被商滕一个电话叫回来。 他特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确认了好几遍,直到自己身上真的闻不到半点烟味和酒气了,他才敢回家。 商滕手上有他家的门禁卡,这会坐在客厅里,气定神闲的喝茶。 赵新凯狗腿子的走过去:“哥,我今天没去夜店,不信你闻,我身上只有书本和墨水的清香。” 商滕眼睫轻抬,把手里的茶杯放下,递给他一串钥匙。 赵新凯愣住,眨了眨眼:“这是......?” “我给你买的房子。”商滕淡道,“你搬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赵新凯:????? 第四十五章 赵新凯原本还在不安的等着商滕开口。 没办法,自己这个表哥太聪明了,不管他撒什么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看他愿不愿意戳穿。 绝大多数的时候,商滕是懒得管他的。 本身就是清冷疏离的性子,之前也是因为赵新凯他妈强行把他塞给了远在国外的商滕。 后者才给他下了门禁,晚上十点前必须到家。 但他没想到,商滕一开口居然直接让他搬家。 赵新凯愣了好久,以为商滕生气了。 心理有点复杂,一方面是恐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终于愿意管自己了。 这说明表哥的心里是有他的! “哥,我以后再也不去蹦迪了,真的,我发誓。” 他信誓旦旦的举着三个手指头发誓。 茶杯里的茶水有些凉了,商滕放回桌上。 慢条斯理的把袖扣解了:“搬家公司下午过来,你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见真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赵新凯苦着一张脸,都快哭了:“我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让我搬家。” 商滕起身准备离开,听到他的话,又站定,眼神淡,语气也淡;“因为我要搬进来。” 赵新凯愣了好一会:“啊?” 他花了十分钟才消化完这个信息量。 反正他平时也很少回家,住哪不是住。 而且这边还是他花钱租的房子,他妈每个月给他的那点零花钱都不够他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造的。 这下商滕直接给他买了一套,还省了房租。 他立马屁颠屁颠的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 楼下好像有人在搬家,搬家公司进进出出的。 好在隔音效果好,也听不出多大的声响。 难得的假期,可以放松一下,岑鸢和饼干一起在家里看电视。 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花瓶里的花也是今早刚送来的,新鲜的,还带着露水。 岑鸢在小区楼下定了一个月的花,每天早上都会按时送上来。 可能是嫌电视太无聊了,饼干伸展了下身子,跳下沙发,趴回自己的小窝,继续睡觉去了。 岑鸢笑了笑,把音量调小。 今天天气不错,很适合出去散步。 午饭是海米冬瓜汤,番 茄炒蛋。 很简单,也很清淡。 门外有人敲门,她腰间的围裙还来不及解开,匆匆忙忙的过去开门。 以为是物业。 卫生间里的灯坏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有人过来修。 她把门打开。但是很遗憾,这次来的,依旧不是物业。 每个月交的物业费都没办法让他们动作稍微快一点,能拖到最后一天完成的事绝不提前完成。 岑鸢看着站在门外的商滕,罕见的不是一身正装。 粉色的毛衣穿在他身上,意外的没有违和感。 可能是他的身材和长相都过于优越了,任何颜色都可以很好的驾驭。 闻到屋子里的饭菜香了,商滕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做饭了吗?” 岑鸢点头:“刚做好。” “嗯。” 淡声应完后,他也没打算离开,手里拿着保温桶。 他不会为难岑鸢,也不强求。 但他总有办法让岑鸢放他进去,仿佛是吃准了她容易心软的缺点。 果然,僵持了一会,她最终还是侧身,让他进去了。 “喝点什么?我家里只有牛奶和水。” “水,谢谢。” 商滕进来后,沉默的扫了一眼餐桌。 上面放着一碗冬瓜汤,以及一碟分量不算多的西红柿鸡蛋。 “你身体不好,多吃点有营养的。” 想不到自己已经沦落到被长时间饮食不规律的人叮嘱了。 岑鸢倒了温水出来,递给他,轻声笑笑:“你自己不也经常只顾工作,忘记吃饭吗。” 商滕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我不同。” 她轻挑了眉:“哦?” 商滕没再开口。 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被醒过来的饼干给打破。 商滕来了好几次,饼干对他的敌意依旧很大。 每次见到他了,都得弓着背冲他龇牙咧嘴很久。 面对它卖力的威胁,商滕表现的并不在意,而是问岑鸢:“喜欢猫?” 她给它倒了点猫粮:“嗯,喜欢。” “以前怎么不养。” 耳边有一缕碎发垂落下来,她轻轻挽在耳后:“怕你不喜欢。” 他像是在沉思,指腹抵着温热的杯壁,轻轻摩挲。 好一会儿,方才漫不经心的低声开口:“他呢,他喜欢猫吗?” 岑鸢有片刻的愣住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哪怕商滕没有提过,但从他从来不肯说出纪丞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是介意的,介意纪丞的存在。 岑鸢摇了摇头:“他对猫毛过敏。” 微垂的眼睫,不动声色的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喜怒不辨。 “所以你不养猫,是怕我不喜欢,还是怕他不喜欢?” 手里的猫粮没拿稳,掉落在地上,好在她已经密封好了,这才没有洒出来,她低身去捡。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和他道歉:“对不起。” 商滕知道答案了,笑了一下,摇头,没再开口。 碎花的窗帘拉开一半,阳光映照进来,春天的太阳,温度适应。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威胁恐吓没什么用,饼干最后还是放弃了,跳上窗边的猫爬架上,晒着太阳睡午觉。 商滕今天过来是专门给她送饭的。 何婶做好以后,司机开车送过来的。 “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岑鸢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都是一些她爱吃的。 书架上摆放了几本书,商滕随便抽了一本,站在那里,安静的翻阅。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 鼻梁高挺,眉骨精致,其实抛却他周身的疏离与清冷,他与纪丞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阵雨来的毫无征兆,和阳光一起洒落。 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天晴的那一瞬间,能看见很浅的一抹彩虹。 岑鸢只吃了半碗米饭就饱了,她刚把筷子搁下,商滕的眼睫微抬,视线从手里的书移回餐桌。 他把书合上,放回原处。 “吃饱了?” 岑鸢轻嗯一声,把碗筷收拾好:“你以后不用再给我送饭了,何婶要照顾甜甜和家里,已经很辛苦了。” 商滕点头:“好。” 沉默片刻,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以后也不用再过来了。” 这次商滕没有回应她,装没听到。 于是岑鸢又重复了一遍。 商滕转移了话题:“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离的也近,你以后不想做饭的话,可以去那里。” 虽然这个话题转移的有些生硬,但岑鸢还是顺着他的话题问道:“什么时候开的?”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 “半个月 后吧,我尽量让他们快点。” 岑鸢疑惑的皱了下眉:“你,让他们快点?” 他淡声应道:“装修需要点时间。” “店是你开的?” “嗯。” 岑鸢:“......” “商滕,你没必要这样。” 饼干在猫爬架上蹦来蹦去,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商滕安静的看了一会。 觉得它有点闹腾,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岑鸢休息。 她的睡眠质量不太好,以前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经常失眠。 他经常工作到很晚,从书房出来,大部分的时间里,都能看见她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我是生意人,没有利益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像是在和她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她。 餐饮方面,商滕也有涉足,但位置都在繁华奢靡的高端场所。 他并不靠这个赚钱。 资本家最看重的,是人脉。 而住在这里的人,都算不上有钱有势,顶多算个中产。 消费水平也一般。 岑鸢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利益可图。 但这些是商滕的私事,她无权过问。 岑鸢也没再多说。 离开之前,商滕告诉她:“我搬过来了,就在楼下,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楼下以前住的好像是他的表弟,岑鸢和他见过好几次。 每次都会喊她嫂子,虽然岑鸢提过几次,她已经和商滕分开了,让他以后不要这么喊。 他答应的挺爽快,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嫂子嫂子喊个不停。 “他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搬走了。” 商滕面不改色的开口:“这里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学习。” 岑鸢微讶:“想不到他还挺爱学习。” “或许吧。” 赵新凯的东西都搬走了,商滕把之前的家具全部扔了,又重新换了一套。 他对这些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是受不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看久了头疼。 书架上除了一些忘记带走的动漫手办,剩下的都是一些杂志。 不用翻阅,光看封面就知道内容了。 商滕皱了下眉,打算拿去扔了。 岑鸢有睡午觉的习惯,商滕走后,她回房间睡了一会,也没睡多久,就被快递的电 话给吵醒。 周悠然给她寄的香肠到了,在楼下菜鸟驿站放着。 岑鸢从床上起来,简单的扎了个马尾,穿上针织外衫,里面的连衣裙很长,都快盖住脚踝了。 外面的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夕阳前的那一抹暖黄,很美。 岑鸢想着,散完步回来,正好可以把快递拿了。 她进了电梯,又在七楼停下。 电梯门开后,站在外面的是商滕,手上还拿了几本书。 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岑鸢,他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进来。 电梯门快关上了,岑鸢伸手按着开门键,问他:“你不进来吗?” 商滕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进来了,和她道谢。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但岑鸢还是看见了。 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女生,上面被手捂着的地方,大的比较显眼。 第四十六章 可能在别人看来,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但以岑鸢对商滕的了解,他并不是会看这种书的人。 前者没问,后者也没解释,似乎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安静在二人周围蔓延。 直到电梯门开,岑鸢把外套拢紧了点,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那我先走了。” 商滕颔首,低嗯一声。 目送着她下了台阶,离开。商滕随手把书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有小女孩被她妈妈牵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前,小女孩礼貌的询问他:“叔叔要进来吗?” 商滕逐渐回神:“不用,谢谢。” ------- 岑鸢四处随便逛了逛,这个点公园里都是带孙子孙女的爷爷奶奶们。 还有少数几个玩滑板的中小学生。 岑鸢以前玩过一次。 她从小就文静,不像纪丞那么好动。 绝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家里待着。 纪丞每天都来找她,次数多了,周悠然担心岑鸢早恋,就不许他再来了。 正门进不了,纪丞就翻/墙进来,隔着一扇窗户和岑鸢讲话。 “你别总闷在家里,一个人待久了会生病的。” 他说的挺正经严肃的,却把岑鸢给逗笑了:“为什么一个人待久了会生病?” 纪丞说不出来,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他说教她滑滑板,把她从家里骗出来。 岑鸢原本是想拒绝的,可看纪丞很有兴致的样子,她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一次滑就摔了一跤,她平衡差,也没什么运动细胞。 好在只是膝盖破了点皮。 不算严重,在小镇医疗室随便涂了点碘伏消毒。 纪丞那天却很安静,除了送她去医院时说的那句对不起。 后来的好几天,岑鸢都没有见到过他。 因为担心,所以她去了纪丞家找他,纪妈妈刚泡了花茶,看见岑鸢了,热情的邀请她过来尝尝。 岑鸢在沙发上坐下后,接过茶杯道谢,然后才问她:“阿姨,纪丞在家吗?” 纪妈妈眉头皱着,似乎有点困扰:“那孩子前天回来以后就把他的滑板全送人了,问他出什么事了也不说什么。可能是比赛输了吧,你知道的,他好胜心强。” 岑鸢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花香味很浓。 那年的盛夏,天是蓝的,湛蓝如洗。 往后下了几天雨,天晴的时候,纪丞翻/墙来找她,和她道歉。 他不算是好学生,三天两头就惹祸,经常被学校请家长,每次回到家都会挨纪叔叔的打。 但他就是不记打,永远都是我知道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可岑鸢只要受一丁点伤,在他这儿都跟天塌下来了一样。 更何况这次受伤还是因为他。 难怪他这几天总是躲着她。 岑鸢说:“我没事的,伤早就好了,就是擦破点皮,疤都没留。” 他低着头,不说话。 岑鸢把窗户打开,喊他的名字:“纪丞。” 他还是没动。 她的声音温柔了许多:“纪丞啊。” 像是四月的微风吹散心中燥热,他终于肯抬头。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他是很严肃的说出这句话的,和平时那个桀骜难驯的纪丞一点也不像。 但是属于他们的夏天,已经永远的定格在了那一年,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纪丞,已经没办法保护她了。 岑鸢也深知,自已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她总要试着走出来的。 商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岑鸢注意到她的时候,他已经在她身旁坐下了。 看样子,应该来了有一会了。 岑鸢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公园开阔的广场上,岑鸢刚刚目光所至的地方。 “刚到。” 岑鸢点了点头,本身就只是礼貌的寒暄,并不打算顺着这个话题去延展更多。 有小孩没站稳,从滑板上摔下来,没了人为控制的滑板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 经过商滕身边时,被他用脚踩住了,这才避免了直接冲进身后的湖里。 小男孩痛的一瘸一拐的过来,捡起滑板和他道谢:“谢谢叔叔。” 商滕没说话,只轻微颔首,算是给过回应。 岑鸢看到他胳膊上的灰了,拿出一包纸巾给他:“擦擦吧。” 声音温柔。 小男孩脸一红:“谢谢姐姐。” 称呼的差异让商滕微抬眉骨。 他走后,商滕看着岑鸢,神情透了点疑惑:“我看上去很老吗?” 岑鸢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以后,笑了笑:“ 不老,就是有点严肃。” 商滕点头,似懂非懂。 岑鸢又说:“你平时可以多笑笑,这样心情也会变好。” 商滕不太懂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 难道不应该是,心情好了才会笑。 沉默片刻,他还是试着牵动嘴角,往上扬起一道不太自然的弧度。 岑鸢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会,然后捂着嘴,肩膀轻轻抽动。 “对......对不起。” 知道自已这样有些不太礼貌,但她忍不住。 只能一边笑一边和他道歉。 实在是太奇怪了,现在的商滕。 不知不觉中,公园里的人陆陆续续变少,甚至连街边的路灯都亮了。 那一抹抹暖黄,将开阔的广场映亮。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在自已面前笑的这么没有防备。 商滕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岑鸢对他的感情并不纯粹。 情感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岑鸢有所保留的爱。 她甚至连对他笑,都带着距离感。 春天的风不冷,是人体可以适应的程度。 黑夜与灯光的糅杂,岑鸢的眉眼被勾勒出一些他从前没见过的纯真。 就像是需要买票才能够进入的景点。 有一些不对外人开放的地方,哪怕买了票也进不去。 岑鸢内心最真实的那一面,就是不对外开放的。 直到现在,商滕才突然醒悟,原来他和岑鸢之间的距离,比他想象的还要远。 他推开她的同时,她也把他推开了。 -- 岑鸢也没有在那里坐太久,在天色彻底暗下去之前,她起身往回走。 商滕全程都很安静,他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 偶然岑鸢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来缓和下气氛。 他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刚好在菜鸟驿站下班之前过去,岑鸢把快递拿了,东西意料之外的很重。 周悠然过于高估了她的饭量。 见她拿的吃力,商滕把盒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是什么?” 岑鸢和他道谢:“我妈给我寄的腊肠,她自已做的。” 想了想,她又问他:“你喜欢吃吗,我切点给你?” 他不爱吃腌制的食物,吃不惯。 刚要拒绝,对上岑鸢的眼神后,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头:“谢谢。” 岑鸢轻 笑道:“不客气的,东西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可以让何婶给甜甜做腊肠炒饭,炒甜豆也可以,我们那边的腊肠是甜口的,不辣,甜甜应该吃得惯。” 说到陈甜甜,岑鸢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已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等过些天身体好些了,就过去一趟吧。 她想的入神,丝毫没注意到身侧眸色黯淡了点的商滕。 原来不是给他的。 他喉间低嗯,把电梯门按开。 回到家后,岑鸢把快递拆了,切了一半下来,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 剩下的准备拿去给商滕。 明天还可以休息一天,她想着,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一趟吧,看看甜甜,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想她。 过去之前,岑鸢提前给何婶打了个电话,怕她不在家。 有时她会带陈甜甜去外面玩。 听到她要回来,何婶笑的合不拢嘴:“那我做些你爱吃的菜。” 陈甜甜在旁边一直嚷着要接电话。 何婶不让:“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让妈妈回来了!” 陈甜甜果然被吓唬到了,这下也不敢吵了。 何婶拿着手机去了客厅,和岑鸢告状:“这次回来你好好管管她,最近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在学校还欺负同学,把人都给打哭了。” 岑鸢皱眉:“严重吗?” “小孩子打架,也打不出个什么来。” 岑鸢这才松了一口气:“商滕怎么没告诉我。” 何婶说:“估计是怕你担心。” 电话挂断以后,岑鸢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注射完药物就出门。 刚把注射器拿出来,有人在外面敲门。 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到出是谁。 门开后,商滕看到她手腕上绑着的压脉带,又看到了桌上的注射器。 她转过身去,把包装拆开,动作熟练。 商滕知道她注射的是什么药,眉梢轻拧。 岑鸢手捏着针头,试了几下都对不准位置,她的血管太细了。 自已给自已注射,总是不太方便,于是她求助商滕:“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他抬眸,视线从她的手腕移到脸上。 商滕没有学过医,自然也没有给人打针的经历。 哪怕他已经很小心了,可 还是扎偏了。 岑鸢轻嘶一声,唇色有点发白,却还是故作轻松的笑着:“有点疼。” 商滕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几下。 最后还是岑鸢自已扎进去的。 她将药物慢慢往里推,动作熟练。 商滕突然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像是极度缺水一样。 “以前......”他开口,声音是他自已都觉得可怕的沙哑,“也扎偏过吗?” 岑鸢点头:“第一次还没不太熟练,扎偏了四次,最后只能换到另一只手上。” 她说的云淡风轻,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已,还是在安慰商滕,“其实习惯了就不那么疼了。” &p/ 第四十七章 商滕其实不太理解她口中的有点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概念。 从小到大,他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只有少数几次进过医院。 尖细的针扎入他的血管,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此刻,他却突然很想再试一次,亲身感受一下岑鸢所经受的痛苦。 他没办法去形容此刻的感受,可能是因为以前从未有过。 是一种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席卷了他所有感官。 岑鸢轻垂眼睫,安静的一言不发,一管药全部注射完,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那条棉麻的长裙穿在她身上,不是特别合身,有点宽松,尤其是腰那里,显得空落落的。 应该不是尺码买错了。 至少在几个月前,这条裙子应该还是合身的。 “商滕。”她抬眸冲他笑,眉眼仍旧温和,“可以再麻烦你一下吗?” 他回过神,点头:“什么忙?” 其实打针还好,主要是心理这关,刚开始会有点怕。 最麻烦的是拔针。 一个人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商滕坐过去,撕了张止血纱布,贴在针尾处,怕弄疼她,手上没有使太大的劲,轻轻按着。 他拔针的动作很快,因为怕慢了,会疼。 带出一点斑驳的血迹,在白色的止血纱布形成诡谲的红。 岑鸢松了一口气,语气故作轻松,笑道:“每天都像完成任务一样,还好今天有你在,不然我又得弄好久了。” 商滕却笑不出来。 岑鸢有点尴尬的看了眼四周,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还剩一点面,我去给你煮一点。” 说着,她从沙发上起身。 商滕看了眼她还需要按压止血的手背,摇头拒绝了:“不用,我吃过了。” 岑鸢这才停下:“这样啊。” 他知道岑鸢今天要回去,何婶给他打过电话,所以他特地把上午的约挪到了下午。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九点半了。 时间还早。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弄好了直接出来就行,我在楼下等你。” 岑鸢悟出了他的话里的意思,她不想麻烦他,刚要拒绝他。 商滕又说:“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顺路。” 岑鸢沉默片刻 ,若有所思的应声:“这样啊。” 商滕看到放在沙发旁的箱子了:“这个是要带回去的?” 岑鸢点头:“给甜甜做的衣服,也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 商滕没有立刻回答,眼眸深邃,像是在沉思回想。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大概这么高了。”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长的都很快,一段时间不见就跟雨后春笋一样。 “幸好我把尺码做大了点。” 商滕轻嗯了一声,走过去把箱子提起来。 箱子很重,里面除了衣服以外,还放了点其他的。 都是给甜甜准备的礼物。 原本岑鸢还在苦恼,应该怎么把箱子弄出去。 没想到在商滕手中,却丝毫不费力,显得格外轻松。 果然男人的力气,和女人不在一个量级。 岑鸢怕商滕等久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香肠装好带上。 然后下了楼。 商滕已经打完电话了,也没在车里坐着,而是站在外面等她。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朦胧细雨,好在不大,连头发都不会淋湿的那种程度。 商滕撑开伞过来,动作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不多穿点。” 她身上只穿了件薄外套,起不到御寒的作用:“没想到今天这么冷。” 商滕把自已的衣服脱了,搭在她的肩上。 车就停在前面,大概两百米的距离。 雨势稍微加大,黑色伞面往她这边倾斜,商滕站在风口,不动声色的挡住。 浅灰色的衬衣,肩头那一处,被雨水浸润成了暗色。 他走到副驾驶,把车门打开,让岑鸢进去。 这个点很安静,早起上班上学的,全都走了。 只能听见雨滴落在伞面的声音,以及微风吹过时,枝叶碰撞,发出的那点嘶哑的声响。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同时也象征着,希望与重生。 -- 陈甜甜知道岑鸢今天要回来,床也不赖了,七点就乖乖起床,把早饭吃完,现在正伏案认真学习。 何婶端了一碗洗干净的车厘子出来,斥责她:“你要是每天都这么听话,我也不至于被你弄的头疼了。” 陈甜甜手里握着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字:“明明是何奶奶自已脾气不好。” 也不知道小丫头 是不是叛逆期提前到了,最近不听话的很。 何婶去拧她的耳朵,也只是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用力:“还敢顶嘴了。” 正好,门开了。 陈甜甜转头看向声源处,眼睛顿时亮了。 从小熊凳子上蹦下去:“妈妈!” 她卖力的往门口跑,岑鸢走过来接她,还不忘小心叮嘱:“慢点跑,别摔着了。” 陈甜甜扑到岑鸢的怀里,眼眶一红,委屈巴巴的流眼泪:“我好想你。” 岑鸢动作温柔的替她擦眼泪:“妈妈也想甜甜。” “骗人。”她撅着嘴,话里带着很重的哭腔,“你要是想我,就不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了。” 小孩子动作大,商滕担心陈甜甜会弄伤岑鸢,于是把她从岑鸢的怀里抱走。 “作业写完了吗?” 这话算是戳到陈甜甜的痛处了,她低垂着头:“还有几个韵母没写完。” 他把她放下去,“乖,先把作业写完。” 陈甜甜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过去。 商滕中途又接了一个电话,他说他还有点事,要先出去一趟。 “我很快就回来。” 岑鸢点头:“路上开车小心一点。” “嗯。” 他离开后,何婶把岑鸢的做的那些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居然做了这么多,小孩的衣服随便买点就够了,这个年龄长个快,穿不了多久。” 岑鸢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店里最近不忙,闲着也无聊。” 何婶故意和陈甜甜说:“你看你妈妈对你多好,给你做这么多好看的衣服,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幼儿园和同学打架了?” 陈甜甜一听这话,立马委屈的跑过来,像是在和岑鸢解释:“我不是坏孩子。” 岑鸢放下手里的衣服,蹲下身去捏她的脸,笑容温柔:“妈妈知道甜甜不是坏孩子。” 周阿姨在厨房炖汤,何婶闻到糊味了,急忙进去:“你别把我厨房给烧了。” 陈甜甜的外套扣子散开了,岑鸢重新给她扣好:“为什么打架?” 陈甜甜低垂着眉眼,两只小肉手捏在一起,声音很小:“他说妈妈的坏话。” 岑鸢挑眉:“说我的坏话?” “他说,妈妈是为了钱才和爸爸在一起的。”陈甜甜怕岑鸢听到这些话难过, 急忙抱着她,“他乱说话,所以我才打他的,他以后要是还说,我就还打!”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学习能力强,身边的大人说了什么,他们都会学去。 但岑鸢却不觉得有什么,她对这些一向看的很开。 她和商滕的婚姻,本身就是不被祝福的。 豪门讲究门当户对,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过于悬殊了一些。会被质疑,也在情理之中,不算意外。 岑鸢摸了摸陈甜甜的头:“甜甜听话,遇到事情可以告诉老师,或者给爸爸打电话,以后不许再打架了知道吗?” 陈甜甜点头:“知道了。” “乖。” 商滕去了医院。 他约见的医生是血友症方面的专家,与他们家也算是有些交情,按照辈分来讲,商滕还得喊他一声周叔叔。 “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有时间来找我?” 周医生刚开完会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冲泡着茶叶的茶杯。 透明的玻璃杯都被茶叶长期浸泡到变成茶色。 商滕站起身,礼貌的喊了一声周叔叔。 后者笑着点头,拖出椅子坐下:“说吧,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商滕沉默片刻:“我这次过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您。” “哦?” 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商滕开门见山的问他:“血友症能治愈吗?” 周医生敛了脸上的笑,眉头紧皱:“你有亲人得这个病了?” 商滕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可以治吗?” 周医生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很遗憾,就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讲,这个病是没有办法做到彻底治愈的。” 商滕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了,但亲口听到,那种感觉还是难以言说的。 周医生想开口安慰他,但也知道,商滕并不是那种需要被人安慰的人。 不过他也好奇,商滕这种冷淡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身边的人生病,而露出这样的神情。 “甜甜病了?” “不是。” 周医生松了口气:“我说呢,得这病的女人还是少,除非母亲携带,父亲发病。” 商滕的动作顿住,他紧皱着眉:“什么?” 从医院离开以后,商滕绕远路开车回去,特地去蛋 糕店买了两块草莓蛋糕。 岑鸢正陪着陈甜甜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商滕换了鞋子进来,把外套脱了。走到岑鸢身旁,动作自然的坐下:“吃饭了吗?” 岑鸢摇头:“何婶还在炖汤。” 小周没顾好火候,那锅汤废了,何婶只能重新开始炖。 她闻到商滕身上的消毒水味:“你去医院了?” “嗯。”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给你买了蛋糕。”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两块,一块大的,一块小的。 是岑鸢最常去的那家店:“我记得那里好像很远。” 他贴心的把盒子拆开,将蛋糕拿出来,放在她面前:“喜欢的话,就不远。” 语气温和。 岑鸢盯着他看了一会,商滕的把包装盒扔进垃圾桶里:“我脸上有东西吗?” 岑鸢笑了笑:“没有。” 他抬眸,迎着她的目光和她对视,眼眸深邃且柔和:“怎么一直看着我。” 岑鸢说:“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是吗。”他拿着叉子,看着面前的蛋糕,沉思了一会,然后问她,“需要我喂你吗?” 他应该很少说这种话,整个人看上去认真又违和。 好像在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一样。 虽然说最近的他一直都很反常,但今天好像格外反常。 岑鸢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怎么突然对我献殷勤了,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原本只是为了缓和一下这尴尬气氛的玩笑话而已,商滕却点头承认了:“嗯,可能是突然觉得,我以前太不是个东西了。” 江巨雄没有这个病,岑鸢肯定知道,关于她自已的身世,她应该也早就知道了。 苦难不公平的全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的人生太苦了。 商滕不想让她一直这么苦下去。 -- 岑鸢难得回来一次,何婶都快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了,要不是岑鸢阻止,恐怕她做的菜都可以再开一桌了。 陈甜甜全程都腻着岑鸢,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一顿饭吃饭,天色也不早了。 离开之前,陈甜甜抱着她哭了好久,说舍不得她。 岑鸢抱着她,摸了摸她的头:“等你放假了,妈妈接你过去玩几天。” 陈甜甜泪眼婆娑的从她怀 里离开:“不许骗我。” 岑鸢点头:“不骗你。” 陈甜甜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撒谎谁是小狗。” 岑鸢无奈的笑道:“好,谁骗人谁是小狗。” 商滕开车很稳,不会突然急刹,也不会突然发动。 所以岑鸢每次坐他的车,都会睡着。 这次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每次和商滕在一起的时候,她都睡的很踏实,不会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也不会突然惊醒。 是身侧突然驶过的车辆,红色的尾灯把她弄醒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已经到家楼下了。 商滕安静的坐在驾驶座,车内灯没开,漆黑一片。 能看清他的侧脸,还是因为窗外路灯投进来的那点微弱光亮。 “怎么不叫醒我。” 商滕把自已的安全带解开,然后俯靠过去,把她的安全带也解了:“还困吗?” “还好。” “嗯。”他把车锁打开,“你先上去,我去把车停了。” 岑鸢下车以后,在电梯口碰到了等在那里的赵新凯,他没有门禁,也进不去,只能等在这里。 因为四周太暗了,所以岑鸢一开始还不确定是他,直到走近了才看清。 她淡笑着问他:“来找你哥哥吗?” 赵新凯都快冻死了,看到岑鸢了,就跟看到亲人一样:“呜呜呜嫂子,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我哥每天几点回来吗?” 他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没办法,只能在这儿等了。 “你哥去停车了,估计马上就过来。” 赵新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书忘记带走了,所以特地回来拿。” 岑鸢迟疑了一会,方才小心翼翼的问他:“书......是风格比较......性感的那几本吗?” 虽然她形容的很含蓄,但赵新凯也能从她的话里判断出来,她应该已经看到过了。 大型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了吧:) 岑鸢非常贴心的告诉他:“那些书好像被你哥拿去扔了。” 赵新凯的脸顿时黑了:“我哥也看到了?” “嗯。” 赵新凯也二十一了,从小被他爸妈娇生惯养的,成了一二世祖,爱看美女也很正常。 这次专门回来,倒也不是舍不 得那几本写真集,而是担心被商滕看到。 没想到居然已经看到了,他得在商滕过来之前赶紧开溜。 开溜之前还不忘嘱咐岑鸢:“嫂子,你千万别和我哥说我来过了!” 不等岑鸢开口他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商滕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人影,从岑鸢身边离开。 现在的小朋友,真可爱啊。岑鸢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到走过来的商滕。 他的视线落在落荒而逃的赵新凯身上。 想到他刚才嘱咐自已的话,岑鸢觉得自已还是得替他打下掩护的。 于是不动声色的挡在商滕面前:“车停好了吗?” 商滕收回视线,把电梯按开:“停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岑鸢按下八楼,商滕却没动。 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商滕问她:“赵新凯来了?” 岑鸢愣住:“你怎么知道?” 商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眉梢微拧,眼底带了些不可察觉的嫌弃:“你以后离他远点。” 岑鸢不解:“为什么?” “别被他带坏了。” 他说的很认真,有点像担心自已女儿学坏的父亲。 岑鸢无奈的轻笑:“我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商滕眉头皱的更深,似乎对她的话不太认可。 电梯门开了,停在八楼。 岑鸢提醒他:“你刚刚忘了按楼层。” “没忘。”他低声开口,“灯泡不是坏了吗。” 岑鸢疑惑的眨了下眼:“你怎么知道?” “那天听到你给物业打电话了。” 停车的时候,他顺路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灯泡。 “这种事情,以后不用找物业。”他把灯泡拿出来,又将腕间袖扣取下,袖口往上卷了几截,“我也会的。”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仿佛只适合用来在那些过亿的合同上签字。 现在却在洗手间里替她换灯泡。 和赵新凯的心直口快、可爱纯真不同,少言寡语的商滕给人一种,值得托付的信任,与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血友病方面的知识也是通过在网上查的资料以及询问学医的朋友得知的,可能存在bug,后面会整体再把细节方面修改一下的,祝大家看文愉快~&p/ 第四十八章 岑鸢给他泡了咖啡,知道商滕不爱喝茶,所以特地准备的。 刚结婚没多久的时候,岑鸢给他泡过茶。 她很会泡茶,除了会做点衣服之外,大概也就只剩下泡茶这一个优点了。 她很用心的给他泡了第一杯茶,商滕只看了一眼,和她道过谢,便再没碰过那杯茶。 等岑鸢再次去书房的时候,那杯茶依旧保持原样。 那次之后,岑鸢便再也没有给他泡过茶了。 不是觉得自己的心意被辜负了,心灰意冷,而是觉得,既然对方不喜欢,那就没必要让对方困扰。 商滕喝咖啡习惯了什么都不加,咖啡豆的醇香,以及刺激味蕾的苦涩。 岑鸢喝不惯,太苦了。 “洗手间的凳子不好踩,有点滑,你用这个吧。” 她从客厅里拿了个小木凳进去,却发现以商滕的身高,根本不需要踩凳子。 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到了。 很奇妙不是吗,三年前那个连她泡的茶都不碰一下的人,现在居然屈尊降贵的给她换灯泡。 岑鸢没有打扰他,把手上刚冲泡的咖啡放在桌上。 走到门口处,她又停下,折返回来,轻声问他:“我去扔个垃圾,需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吗?” 同样轻缓的语气,从洗手间的方向传出:“不用。” 分明是低沉的声线,却一点不显凌厉。 若是熟识他的人听到了,肯定会讶异,包括岑鸢。 傲慢冷漠、高高在上的商滕,原来也是会有这样的一面呀。 ---- 岑鸢下了楼,把垃圾扔了。 正当她准备进去的时候,视线的余光无意中瞥见,躲在香樟树后的林斯年。 他好像忽略了自己的肩宽,以为细窄的香樟树干能完全把自己给遮挡住。 岑鸢无奈轻笑,走过去。 林斯年下意识的就要转身离开,岑鸢叫住他:“林斯年。”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如同藤蔓一样,丝丝绕绕的缠住他的步伐。 他走不动了,在那里站定。 岑鸢走过去,问他:“来多久了?” 有些日子没见了,他好像又长高了点,头发剪短,五官越发明晰,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那点特质。 青涩糅杂着成熟,是一种,无法用文 字形容的气质。 稚嫩有,感性也有。 “没多久。” 他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她的眼睛。 岑鸢笑了笑:“那为什么要躲着?” 林斯年不说话了,头埋的很低,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 岑鸢对小朋友,总会多些包容,她也不催他,而是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林斯年才终于抬头:“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也进不去......” 岑鸢眉眼温和的笑了:“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不擅长开玩笑,但是也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想让林斯年不至于一直这么紧张。 林斯年不是空手来的,他还买了岑鸢爱吃的甜品,连饼干的份也没忘。 各种罐头和猫粮。 “饼干它......”进了电梯以后,他支支吾吾的找着话题,“最近有听话吗?” 他手上的东西有点多,岑鸢怕他提久了手会痛,就帮他分担了点:“很听话。” 林斯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还担心饼干太闹腾了,会吵到岑鸢。 门没锁,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饼干像是察觉到什么,隔着老远就从里面跑出来,围着林斯年的脚边,边转圈边叫唤。 林斯年欣慰的蹲下身,去抱它:“还记得爸爸啊。” 它喵喵叫个不停,脑袋往他身上蹭。 很简单的棉质t恤,清爽的皂角香。 他抱着饼干,揉了揉它的脑袋:“长这么胖了。” 岑鸢给他倒了杯水:“它很能吃,一天好几顿。” 林斯年抱着猫撸了一会,然后才想起正事。 他把猫放下,神情正经了点:“姐姐。” 洗手间的门关了,里面没有声响,岑鸢猜想商滕可能已经走了。 她在沙发上坐下:“怎么了?” 林斯年这些天想了很多,他也想通了。 喜欢虽然是自私的,但这种自私不能成为自己伤害别人的理由。 他不会阻止岑鸢奔赴自己喜欢的人,但前提是,那个人能给她幸福。 “我这次过来,是想为我之前一声不吭的离开和你道歉。” 他坐姿端正,乖巧的跟做错事,主动找老师自首的小学生一样。 “我没有怪你,你不用道歉,而且是你的帮了我的忙,应该是我和你道谢才对。 她好像对谁,都很包容。 林斯年觉得这样不好,人总得有点脾气,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小年轻,都心直口快,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就先说出来了。 “你不能总这样,你偶尔也得发下脾气,不然谁都会来欺负你。” 岑鸢被他的话弄懵了一瞬,然后轻笑道:“没有人欺负我的。” 林斯年急道:“商滕啊,他不就欺负你了吗!江祁景全讲给我听了,他把自己初恋的女儿带回来养,让她叫你妈妈,还当着阿姨叔叔的面说自己只有甜甜这一个女儿,他这种人根本就是一个......” 他应该是想骂脏话,张了几次嘴,最后都没骂出来。 “反正他不是一个好东西。” 岑鸢刚要开口,洗手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 林斯年总感觉哪儿不对劲,背后凉飕飕的,他顺着岑鸢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商滕就站在他身后,双臂环胸,斜靠着墙,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 说人坏话结果发现正主就在旁边的尴尬只持续了一会,林斯年神色复杂,看着商滕:“你怎么在这里?” 商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忽视了他。 他把卷上去的袖口放下来,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掉手上的水渍:“你浴室里的玻璃门好像也有点问题,我没有工具,修不了,你今天去我那边洗澡吧,明天等物业来修,或者我去五金店买点维修的工具过来。” 岑鸢把有些放凉的咖啡递给他:“我待会再给物业打个电话。” “嗯。” 他接过以后,和她道谢。 岑鸢笑了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今天麻烦你了。” 林斯年眉头越皱越深,从商滕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也住在这里。 岑鸢看着林斯年,像是在解释:“他住在楼下。” 不是怕他误会的解释,而是在替他解疑答惑,商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斯年其实能懂,岑鸢只是拿他当弟弟看待,对待他和对待江祁景一样。 他和商滕压根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后者的年龄优势,有着他无法企及的成熟与风度。 如高山之巅的松柏,在高位,矜贵冷傲,自成风骨。 而他,则是随处可见的悬铃木。 二者之间的悬殊差异让他有了些微的自卑感。 岑鸢见他走神,温声问他:“今天没有课吗?” 林斯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点头:“有课,下午有。” 岑鸢不管对谁,都是那副标准的温柔笑脸:“上课重要,别因为我给耽误了,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和小景一起过来,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那我......”他站起身,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旁边的商滕。 后者神情淡漠,喝了口咖啡。 “那我就先走了。” 岑鸢站起身:“我送你吧。” 林斯年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 岑鸢身体不好,很多时候说话都是虚弱的,时间长了,在林斯年心中,她和林黛玉的形象仿佛完全重合了一样。 都是吹不得冷风的。 岑鸢也没勉强,叮嘱了一句:“走路别看手机,注意路边的车,平安到学校以后,给我发个消息。” 这种叮嘱小孩的话,让林斯年微抿着唇,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既然改变不了现状,那就等现状先改变。 他总有长大的那一天,他也会长到二十六岁,和现在的商滕一样。 到时候,岑鸢就不会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林斯年离开以后,屋子里重归安静。 他的水只喝了一半,岑鸢拿去倒掉,将杯子清洗了一遍,放回原位。 忙完这一切后,她重新坐回来,问商滕:“刚才林斯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咖啡是现磨的,不过凉了以后,味道就显得一般。 商滕晃了晃,还是喝光了。 “都听到了。” 他神色平常,似乎并不在意林斯年说的那些话。 岑鸢松了一口气:“小朋友有时候心直口快的,难免口无遮拦。” “岑鸢。”因为她的这句话后,商滕的古井不波的神情终于稍微有了点改变,“二十二岁,不小了。” 他像是在提醒她,林斯年已经不是孩子了,她不应该去对待小孩的思维去对待他。 他懂情爱,什么都懂。 岑鸢晃了一下神,像是在回味他话里的意思。 可能是在生意场上算计人算计习惯了,商滕说话总是说三分留七分。 他从不给人抓住把柄的机会,连身边 人都在提防。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但没人希望这么如履薄冰的活着。 生活环境不同,为了活下去,被迫适应罢了。 商滕也没有给她解释自己这句话的话外音,而是将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一次去你家吃饭,我说的那些话。” 咖啡杯已经空了,可他还是拿在手中,五指收紧,轻轻握住,“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安抚甜甜的情绪,我其实......” 岑鸢并没有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不重要了。” 商滕迟疑了一会,然后点头:“嗯。” 他不说了。 --- 店里面最近都很清闲,备用钥匙在涂萱萱手上,她每天中午会去守半天,然后准点关门离开。 岑鸢索性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直到有客户上门预约,她才不得不过去。 早上起床,随便煮了点小米粥,她用破壁机打了点豆浆,又煮了两个鸡蛋。 不算丰盛,但还是有营养的。 她慢条斯理的吃完,还不忘给饼干把猫粮倒上。 有人在外面敲门,这些天来,岑鸢也习惯了商滕的每天到访。 她过去把门打开,商滕手上提着几个袋子,里面是新鲜的蔬菜和鸡鸭鱼肉,他买了很多。 岑鸢愣住:“怎么买这么多。” “不知道应该买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 他走进来,动作自然的打开冰箱门,把东西一一放进去。 饼干对他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威胁,到现在的无所谓了。 跟完成任务一样的咬拽几下他的裤脚,然后又摇着尾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商滕垂眸,看了眼被咬出褶皱的裤腿,猫粮的残渣还遗留在上面。 他很爱干净,脾气其实也一般。 他比寻常人能忍,喜怒不显,所以总给人一种脾气还不错的错觉。 但他的脾气实在不算好,这点从高中就可以看出来,叛逆期那阵,他也惹了不少事。 成绩和家世,成了他的护身符,学校不会就这么放弃一个好苗子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他开始连一只猫都包容。 只是因为,它是岑鸢的猫。 岑鸢吃完饭了,把一次性注射器拿出来,她刚把压脉带绑在手腕上,拍打手背,让血管明显。 滕走过来:“我来吧。” 声音温和。 岑鸢抬眸,有点迟疑,却也没开口。 他低垂着头,将针头推入她的血管,神情专注。 和第一次比起来,现在的他明显熟练了很多,手也不抖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两只手背上血管处,泛着淡青色,密密麻麻的针眼,她可能真的会以为,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了。 岑鸢眼睫轻颤几下,低声问他:“你用自己的手试过?” 今天下雨了,气温很低,冷空气顺着她的呼吸,进入咽喉,有些刺痛感。 他将注射器的药慢慢往里推:“一开始是用的模型,但模型和人体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就拿自己练了下手。”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平常到,和他给岑鸢倒的一杯水,给她换的灯泡,没什么区别。 第四十九章 岑鸢和他道谢,她最近好像一直在和他道谢。 他的确帮了她很多,而且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岑鸢其实很怕欠别人人情,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能力去还了。 这种没有能力,不是她还不了,而是她担心自己没有时间。 对于生病的人来说,未来的日子是倒计时,像是加速了的沙漏,比普通人流逝的还要快。 一管药注射完,商滕把针拔了,替她按着。 他的指腹温热,熨烫在她的手背,是微妙的触感。 岑鸢下意识的想把手往回缩,不料被他握紧。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声问她:“今天几点下班?” 岑鸢恍惚了一下:“不忙的话,应该是五点半。” “嗯。”他怕按疼了她,按的轻了些,“我去接你。” “不用的。” 商滕不理她,装没听到。 岑鸢沉默了一会,最后无奈叹气。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商滕还有这样的一面,碰到自己不喜欢的话题,就装聋作哑。 明明是成熟理智的人,现在却变得幼稚,不讲道理。 岑鸢觉得好笑,没忍住,便真的笑了出来。 没声音,只是抿唇浅笑,但商滕看到捕捉到了。 他抬头,安静的看着她。 偷笑被发现,岑鸢脸有点泛红,她微抿了唇,想和他道歉,不该取笑他的。 男人深邃的眼,像是深潭,古井不波也开始荡起一圈涟漪。 商滕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声音也温柔:“在我面前,情绪不用藏着。” 窗帘被风吹开,和熙的阳光洒落进来,在他们身上。 饼干在猫爬架上睡的很熟。 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 好几天没有见到岑鸢,涂萱萱看到她以后,都快哭了,抱着她,一直哼哼唧唧的说想她。 “姐姐的病好点了没,这几天没看到你,我都快想死你了。” 平白无故的休息,涂萱萱肯定会担心,怕她胡思乱想,所以岑鸢骗她说自己感冒了,有点发烧。 她回抱住她,轻声安抚道:“没事,小感冒,已经好了。” 涂萱萱抱着她蹭了好一会,余光无意中瞥见站在门口,眸光微暗的男人,他正好也在看着她, 神情不太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涂萱萱突然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错觉。 她悻悻的把手松开。 岑鸢也看到商滕了,她把被涂萱萱蹭皱的领口给抚平,问他:“你还没回去吗?” 商滕点头,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在附近的水果店给你买了点水果,洗过的。” 草莓和车厘子,还有荔枝。都是岑鸢喜欢吃的,用盒子装着,好几盒。 “午饭记得吃,我下午过来接你。” 似乎是怕岑鸢会拒绝,所以不等她开口,商滕就转身离开了。 即使是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他仍旧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身形修长傲然,如玉如松,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仍旧带着浸入骨髓的矜贵疏离。 岑鸢有时候其实也挺心疼他的,他像是在自己周围砌起了四面八方的高墙,不容许任何人接近靠近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岑鸢却不知道,无论是多高的墙,只要是她在的地方,商滕都给她留了门,他亲手打开的,求着她进去。 没有偏爱,是专属,也是唯一。 虽然商滕来了好几次了,可每次见到他,涂萱萱都按捺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岑鸢姐,前姐夫这么帅,你是怎么舍得和他离婚的,这种极品要是我,我肯定不舍得放手,就算是摆在家里当花瓶,每天看一眼心情都会变好啊!” 她一脸花痴模样,捧着自己那颗少女心,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商滕离开。 岑鸢无奈轻笑:“等你再大些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人来人往的,立马就看不见人了。没了目标,涂萱萱将视线收回,在椅子上重新坐下:“就算我到了八十岁,我也爱帅哥。为帅哥生,为帅哥死,为帅哥奋斗一辈子!” 岑鸢笑着把剪刀递给她:“可以先帮帅哥把他的样衣做出来吗?” 这单的客户是男性,还是涂萱萱亲自去洽谈,量的尺码。 回想起他的五五身材,和那张脸,涂萱萱瘪着嘴:“他算哪门子帅哥。” 这么多天下来,涂萱萱已经熟练很多了,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岑鸢亲自上手。 这样一来,她也清闲了不少。 看着桌上的草莓,岑鸢拿了一颗,咬下 一小口。 汁水很多,也很甜。 仔细想想,这个世界好像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譬如这盒草莓,再譬如,她还没有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带着院子的小楼房。 所以她还是想好好活着,为了这些微不足道,但是能够治愈她的美好活着。 等再多赚点钱,足够养活她和周悠然了,她就搬回去。 过上她自己想过的生活,清闲,但是自在,不需要思考太多。 可能是早上吃多了草莓,到了中午饭点,岑鸢还是不太饿。 涂萱萱点外卖的时候问岑鸢要不要吃点,她摇头笑笑:“你们吃吧,我就不吃了。” 她有些无聊,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画了周悠然,也画了江祁景,还有饼干。 涂萱萱每天光是考虑吃什么都要纠结半天,正当她想着是吃拌饭还是吃河粉的时候,外卖推开了门:“您好,您的外卖。” 涂萱萱疑惑的伸手接过:“现在的服务都这么好了吗,我还没下单呢,就已经送过来了。” 店是岑鸢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寻城人,对这边的口味吃不太习惯。 这家饭店是岑鸢老家那边的人开的,口味清淡,所以她经常去吃。 点的全是岑鸢爱吃的,还有鸽子汤,补血的,砂锅揭开以后,淡淡的中药味散开。 涂萱萱一脸懵逼:“送错了吧。” 岑鸢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解锁点开。 是商滕发给她的信息。 商滕:【没胃口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涂萱萱正准备出去,把外卖小哥叫回来,可别因为送错了餐被人投诉了。 她刚把门打开,岑鸢叫住她:“没送错。” 涂萱萱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意味深长的笑道:“该不会是岑鸢姐的追求者给你点的吧?” 岑鸢略过她的问题,递给她一份餐具:“一起吃吧。” 涂萱萱接过筷子,笑着坐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过砂锅里的鸽子汤涂萱萱一口没碰,因为她看到上面贴了一张写了字的便利贴。 【喝完】 她可不是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人,这一看就是专门给岑鸢准备的爱心汤。 而且中药味太浓了,她也喝不习惯。 吃到一半,涂萱 萱总觉得最近太冷清了一点,连吃饭都不热闹了:“也不知道林斯年还会不会回来,他这一走,都没人和我唠嗑了。” 而此刻,被涂萱萱念叨的林斯年,正百无聊赖的等江祁景把作业弄好,然后一块去吃饭。 他的心思也不在吃饭这件事上,懒散的靠着椅背坐着,有点走神。 江祁景把手洗了,穿上外套,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回应。 他皱眉,踹了他一脚:“死了?” 林斯年回过神来,恹恹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离死也不远了。” 他从椅子上起身,把书包挂在左肩上,和江祁景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这几天学校有篮球比赛,啦啦队在操场训练,都是舞蹈系的,肤白貌美,腿又长,学校那些男生连饭都不吃了,都围在那看。 林斯年嗤之以鼻:“一群老色批。” 江祁景冷笑:“说的跟自己多清高一样。” 林斯年:“......” “我这叫专一,我只喜欢姐姐一个。” 江祁景:“行了啊,谁是你姐,少他妈乱叫。” 林斯年脸一红:“我倒是也想换个称呼,但是也得姐姐同意才行。” “前面这两gay,麻烦不要在庄严圣洁的学校搞什么断背山禁忌之恋。” 一道有些欠揍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林斯年抬头看过去。 赵新凯靠着墙站着。白色卫衣,浅灰色运动裤,单手揣着裤袋,下颚微抬,鸭舌帽的帽檐都挡不住他那张欠揍的脸。 他八百年不来学校,今天还是听说舞蹈系的妹妹们在操场排练,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刚来就碰上了倒胃口的脏东西。 赵新凯把帽子摘了,挂在手指上,慢悠悠的转着。 他头发剪了,青皮寸头,笑容痞气,又欠揍。 语气挑衅的问道:“今天怎么不去楼下蹲点了?” 林斯年冷笑一声:“还想挨揍?” 赵新凯笑的吊儿郎当的,把二世祖这三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劝你啊,还是少打我嫂子的主意,我哥现在都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了,你就别知三当三了,是男人就给自己留点脸。” 江祁景听到他的话,眉头皱紧:“你说什么,商滕现在和我姐住在一起?” 赵新凯瞥他一眼,两个人其实也没见过,但彼此是知道有这么个存在的。 想不到林斯年这个狗东西心机还挺重,为了追人,连嫂子的弟弟都开始讨好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我嫂子和我哥是夫妻,他们住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江祁景罕见的开始爆起了粗口:“我理所当然你妈,少把商滕那狗东西和我姐扯一块去!” 赵新凯也火了:“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再骂我哥一句我弄死你!” 第五十章 都是年少气盛的年轻人,谁也不肯服软,言辞越往后越激烈,□□味重的呛人。 江祁景一字一句的重复:“你哥,商滕,不是个东西!” 赵新凯直接一脚踹过去:“操/你/妈的!” 那一脚是下了力气的,江祁景是艺术生,和经常运动的林斯年不同,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几个小时都是待在工作室里,和那堆泥巴作伴。 他捂着肚子,堪堪站稳,然后抡起身侧的椅子砸过去:“让你哥这个垃圾,趁早离我姐远一点!” “你他妈才是垃圾,操!” 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 周围很快就围慢了人,这两个也算是寻大的名人了,一个是艺术系的高材生,另外一个,则是学校有名的富二代。 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二人,这会却打的难分你我。 最后还是校方出面,这才制止了这场混乱。 岑鸢把今天的账记了,让涂萱萱先走。 好不容易忙完,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手边的花茶凉了一半,已经不能喝了,她把杯子放进包里,准备离开。 起身的同时,她看到了早就等在外面的商滕。 也不知道来多久了,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也不打扰她,只是等着。 直到她看见了自己,他才过来:“忙完了?” 岑鸢点头:“嗯。” 过了一会,她又问他,“来多久了?” “刚来。” 他伸手去接她手中的东西,被岑鸢躲开了。 “商滕,我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帮助,但是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 因为她躲避的动作,商滕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半空,他缓慢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看着她。 岑鸢对他还算了解。 这个世界不缺理性的人,也不缺聪明人。 但当这两点同时拥有,并且发挥到极致,则是另一种程度的可怕。 他们不会被情绪左右,任何事情都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没有感情的聪明人,是最可怕的。 商滕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冷血,做事狠决,不留情面,利益至上。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所以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 ,哪怕是被人议论,被人憎恶,被人恐惧,他也无所谓。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可是现在,他突然开始后悔,如果以前的他能稍微有点人情味,对岑鸢没有那么若即若离,冷冰冰的态度,她是不是也会被他感动? 两年的时间,她总会被他捂热。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话。 喜欢是茧,早在很久以前就在他心里织起了网,只是他未曾察觉。 听话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呢。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岑鸢的声音仍旧温柔,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对谁。 “有时候其实我也会好奇,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并不在意我,可是分开以后,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呢。” 对啊,他也很好奇。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以后,才从那些蛛丝马迹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哦,原来自己是喜欢她的。 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这种感觉会加重,看见她不断远离自己,这种感觉也会加重。 不断叠加下,情感被放到最大。 面对这种陌生的情愫,商滕一开始选择了逃避。 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可是逃不掉,没办法逃。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遵从本能的对她好,想要弥补过去,可是她就像是一堵不透风的墙,把他的好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岑鸢离开了,商滕还站在原处,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好像有什么被撕裂,具体的疼痛他也感受不到,只是有种窒息感。 要是能早点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他当初就不应该和她结婚。 可是如果不结婚,那么他连最后这点关系都会彻底失去。 她总要结婚的,不和他结,也会和别人结。 商滕没办法往这边深想,如果岑鸢和别人结婚了,他会怎么样。 他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 岑鸢原本想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咨询一下绝育的事情,半道上手机响了,是林斯年打过来的。 她按下接通:“怎么了?” 林斯年的语气有些奇怪,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姐姐,你现在...... 有时间吗?” 岑鸢将手机拿开,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才五点十分。 “有的。” 那边磕磕绊绊的说完一整句话,岑鸢的瞳孔放大,呼吸也加重了些:“什么?” 江祁景和同学打架,被带到办公室了,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所以校方让家长过来一趟。 岑鸢急急忙忙拦了车过去。 她的手一直在抖,江祁景是好孩子,他不可能打架的,他怎么会打架呢。 他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最后只能拼命忍住不断蔓延的念头。 司机可能是看出了她的异样,轻声安抚道:“小姑娘,人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凡事想开点。”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和他道谢:“嗯,我知道。”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她扫码付款,下车离开。 一路跑过去的,忘了自己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也忘了自己容易受伤。 校长办公室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江祁景,另一个则是赵新凯。 听到声音,他们一齐回头,看了过来。 “姐。” “嫂子?” 几乎是异口同声。 校长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出现在门口处的女人:“你是......他们哪位的家长?” 岑鸢没想到和江祁景打架的那个人会是赵新凯,他们之间好像完全没有联系。 所以愣了片刻。 她走进来,礼貌的校长做了一遍自我介绍:“校长您好,我是江祁景的姐姐,真的很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他,给学校添麻烦了。” 她言行举止都温和,长的柔柔弱弱,看上去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那种。 这样的女人,总是容易惹人心疼。 校长也不忍为难她,无意识的放轻语气:“江祁景和同学打架,按理说这个程度是要记过的,但看在他和对方都是初犯,我就想着等双方家长过来,商谈一下细节,看看你们想怎么解决。” 岑鸢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赵新凯的母亲的话,那么她还有几分把握。 那个女人,她见过一次,虽然心直口快,但却是个好说话的。 她正想着,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 岑鸢抬眸,走进来的,却是半个小时前刚见过面的商滕。 他也看到她了,进门 的那一瞬间,他看向的第一个人就是岑鸢。 不过也只是一眼,很快就挪开。 校长看到他了,急忙起身:“商总,好久不见。” 他颔首轻笑,握住他伸过来的右手:“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年轻嘛,脾气都冲,难免有个摩擦,这都是可以调和的。” 校长面对商滕时,有着完全不同于岑鸢的客气。 毕竟前者每年做慈善往学校砸的钱,都有八位数了。 又是捐楼又是设立专项奖学金的。 有钱人做慈善,也不是全为了那点无处发泄的善心,赚了点钱就想着回报社会。 至于其中用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当然也有是出于纯粹的善心的,但商滕的善心却不纯粹。 两个罪魁祸首站在那里,脸上的伤最为直观,一个脸肿了,一个眼青了。 都没好到哪里去。 既然双方家长都到了,剩下的赔偿啊,怎么处理,都轮到他们自己去调节了。 安静持续了很久,岑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还是以这种有点尴尬的方式。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她真诚又礼貌的和商滕道歉。 商滕盯着她的眼睛看,想从里面看出一点别的情愫来。 她不应该对自己这么客气,他们不是陌生人。 他看了很久,半点多余的东西都没看见。 “不用道歉,他也有错。” 他开口,声音沙哑。 岑鸢看着江祁景,让他道歉。 江祁景别开脸,没开口。 岑鸢很少生气,她总是一副温柔的笑脸,对每个人都包容。 可是现在,她罕见的动怒,眉头微皱,声音也染了几分厉色:“江祁景,你现在是谁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江祁景迟疑的垂眸看她,岑鸢呼吸急促,眼眶微微泛红。 分不清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江祁景一下子就慌了:“姐,我没有......” 她打断他,语气坚决:“道歉!” 商滕看着这样的岑鸢,是陌生的,陌生到,他从前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习惯了接受她好的那一面,似乎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她永远都是温柔的。 但人怎么可能只有单调的一面呢。 原来她也 会害怕,原来她也会紧张,原来她也会生气。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她对他的包容和温柔,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会生气。 商滕垂眸,笑了一下。 江祁景沉默了一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和赵新凯道歉了。 商滕看了赵新凯一眼,后者立马乖乖低头:“我也有错,对不起。” 刚刚还跟仇人一样互殴的二人,这会仿佛变成了被驯服的兽。 事情都解决了,他们也可以离开了。 从学校出来以后,商滕看了眼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的赵新凯:“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赵新凯结结巴巴:“因为......因为你是我哥。” 商滕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气平静:“我已经给姑妈打过电话了,她应该快到了。” 赵新凯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哥,你怎么给我妈打电话了。” “犯了错就得挨着。” 赵新凯的性子,不挨打不长记性,商滕懒得管他,那总得有个人管他。 从学校离开后,岑鸢在路边拦了辆车,和江祁景坐上去。 看着的士从自己面前开走,商滕靠着墙,点了根烟。 回到家后,江祁景全程低着头,也不说话。 岑鸢把医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管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哪怕动作再轻,还是会疼。 江祁景皱了下眉,岑鸢紧张的收回手:“我弄疼你了吗?” 江祁景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摇了摇头:“不痛。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岑鸢比刚才更小心的给他涂药:“我没有生你的气。” 江祁景不信,伸手捏着她的外套下摆,毛线很软。 “你明明就生气了,还凶我来着。” 他好像有点委屈。 岑鸢垂放下手,叹了口气:“你还小,还在读书,我怕你学坏。” “是他先动手的。” “我不管是谁先动手的,做错了事就得道歉,知道吗?” 江祁景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可能是真的怕她生他的气。 他温顺的坐在她面前,半晌不吭声。 岑鸢看着他,温声道:“姐姐不能一直管着你的,所以你得自己学会懂事,知道吗?” 江祁景不解:“为什么不能一直管着 我?” 岑鸢怔了很久,然后才轻声笑笑:“你以后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庭,难道那个时候姐姐也要一直管着你吗?” 江祁景别扭的低下头,想说什么的,嘴巴嗫喏了几下,最后还是没开口。 药也上完了,岑鸢简单的做了点饭菜,留他在家吃了晚饭。 “在家要听话,别总和江窈吵架,爸......爸妈年纪也大了,让他们多省点心。” 岑鸢替他把衣领上的褶皱抚平,“路上小心点,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江祁景:“那我走了。” “嗯,走吧。” 江祁景出了电梯,外面的天早黑了,夜晚有风,好在最近气温升上来了,有风也不冷。 江祁景走了两步,看到路边的男人后,脚步顿住。 那点微弱的橘色火光夹在修长细白的指骨间,商滕把烟掐灭。 他应该在这等了很久了,从手边灭烟盒上零零散散的烟头就可以看出。 有些甚至还冒着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在极力证明它们的存在。 商滕走过去,递给他一袋子药,是他特地去附近药店买的。 “活血化瘀和去肿的。” 江祁景伸手接过,冷笑一声,全部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了。 垃圾桶应该刚清理过,东西扔进去,发出很重的撞击声。 “你放过我姐吧,你们不适合,她已经过的很苦了,我希望她能找一个能让她快乐的人,那个人不会是你。” 商滕看着他,像是在承诺:“我能让她快乐。” 又是一阵冷笑:“你自己家都一堆烂事等着你去处理,你怎么让她快乐?” 江祁景警告他:“我会撮合林斯年和我姐,希望你能识相点,别捣乱。”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离开了,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想和他多待。 他走后,过了很久,商滕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伸手去拿烟盒,手抖的厉害,“锃”地一声,打火机冒了点火苗。 他咬着烟去点,却几次都错开。 微弱的火光将他的五官轮廓短暂映亮,泛红的眼底,泣血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晚上码字真的太冷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