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目观里 日薄西山,火云烧天。 浊气下降,阴气上升。 四面漏风、上下漏水的道观中殿里,一身靛蓝粗布道袍的云松用秃噜毛的扫帚扫过地面后,又屏息静气点燃三柱清香—— 倒不是他觉得贡香这事多神圣,而是点火工具为火折子,这玩意儿焰火太弱,稍微喘个大气就能吹灭。 火折子上红光隐现,香头上红光亮起。 烟起渺渺。 他先将香放于额头弓腰行礼,再愁眉苦脸的插入供桌香炉上。 供桌之后是石台,石台之上有道君。 泥塑道君面目肃穆、不怒自威,端坐石台上渊渟岳峙,俯瞰着身前的供桌和桌前的云松。 云松觉得祖师爷这是不满。 因为供桌下面的功德箱空空荡荡,供桌上的小香炉缺角碎口。 贼寒碜! 可是他更不满,他现在的处境更寒碜! 他本来是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好青年,作为一名九零后,他出生在一个光荣的家庭,父母都是工农联盟的成员:一个是农民工,另一个也是农民工。 二老一辈子先务农再务工,踏踏实实、平平淡淡。 后来家庭里有了他,他的生活也是平淡而踏实: 上学时成绩不好不坏,大学念了个生物技术的专业不好不坏,毕业后找了个兽药化验的工作不坏不好…… 平时上班有心爱的迈锐宝代步,下班回家有肥宅快乐餐等待,吃完饭还可以与电脑手冲一把…… 可穿越这件事跟爱情一样,来的时候让人措不及防! 那天他没招谁没惹谁,就是下班后在家门口看到一枚银币,他捡起了银币,一切就变了—— 都市好青年云松穿越成了云上山四目观的年轻道士云松! 回忆着过去的遭遇,他从怀里掏出这枚银币。 这就是随着他一起穿越而来的东西。 银币粗看与民国时期流通的银元相仿,但细看就不一样了。 它只有一面是银白色,上有‘得宝银钱’四个字。 另一面是灰黑色,上面也有字,有一圈的字,但云松不认识。 他没见过这种文字。 云松能猜测出,自己会穿越到四目观跟这枚银钱有关。 但它具体是什么东西? 怎么起穿越作用的? 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穿回去? 他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想明白这些问题。 这一刻他实在茫然,都想要问道君了。 但道君不言不语,照例用不满的样子看着寒碜的供桌。 一人一神。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见此云松忍不住叹起了气:“唉,祖师爷,做神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您好歹还有三柱清香可以享用,弟子我呢?我可是从早上一直饿肚子到现在啊!” 四目观建于荒山之上,没有良田耕种没有信徒供养,物资匮乏。 本来这道观里不止他一人,他还有个师傅来着。 可是在他穿越过来之前,他那便宜师傅似乎刚刚下山去了。 走的时候还把粮食都带走了。 就给他留了一封信。 信封上的留言倒是郑重: ‘吾徒小道亲启。 若遇绝境,能以此信救命一次。未至绝境,万勿取出。 师者四目留。’ 这留言把云松唬住了,他没敢随意打开这封信,穿越过来这几天他全靠院里果子充饥和道祖保佑才没饿死。 然而今天熟果都吃光了,只剩下几个青涩货。 老话说的好,青涩的伙子好玩、青涩的果子不好吃,又酸又苦他是真下不去嘴。 抱怨过后云松还是得琢磨怎么填饱肚子。 可是他扭头看四周,四周只有破败的泥石墙壁和几扇窗纸破乱的木窗…… 那么窗棱软软的,是不是可以闭着眼睛当焖软了的骨头啃一啃? 夕阳的光芒穿过窗纸缺口照进来,光线恍恍惚惚、微尘飘飘荡荡…… 怎么有点像做炒面时候翻锅铲带动飘起来的熟面粉? 这个联想让他抹了把嘴巴。 实在没辙。 他将银钱放入怀里口袋,将便宜师傅留的这封信给拿了出来。 说起来这封信很有逼格。 信封触感柔软滑腻,像是什么兽皮精心制成,四边描绘了许多云纹花纹之类的纹理。 很好看。 就是上面的字挺唬人:未至绝境,万勿取出。 他考虑到自己如今已经饿到想要啃窗棱、吸灰尘填肚子的地步了,这应该算是绝境。 那么现在打开完全没问题——吧? 他琢磨一番,最终扛不过肚子咕噜咕噜的哀嚎,索性将信封拆开。 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草纸出现在他面前。 纸上写的都是繁体字,云松连猜带蒙的看了起来。 上面是他那便宜师傅的留言。 信上说他待在如此荒山野岭本是信守承诺要等待一个天机。 结果天机迟迟未现而如今九州大地遭遇千年未有之劫难,他的师弟又在赶尸途中遇上生死危机,他决定下山救世。 越看越失望。 但看到信纸最后面,云松终于眼睛一亮。 信纸最后一句写明:徒儿当知,本观门楼下之牌匾为紫檀木,牌匾后藏有为师精心晒至的风干肉,甚能顶饥。 这个信息让他猛的一拍大腿! 难怪他这几天把道观里头上下翻遍了,只差没去茅房翻一圈,最终却连一粒米都没翻出来,敢情道观仅存的粮食被存在了外头! 调皮! 他兴冲冲的推开大门跑出去,一声“吱嘎”声音酸涩,老木门垂垂欲坠。 看着这两扇破门,云松一时之间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保护道观的还是让以前的道士盘着玩的。 木板子都起包浆了。 再盘下去怕是能出水。 大门打开,绿草红花白石映入他的眼帘。 小道观处在一座山峦顶上。 轻嗅是花香耳听有鸟语。 抬头是蓝天白云、环顾有树影婆娑。 近看峰峦叠嶂、云雾缭绕,远观山下依稀阡陌纵横、房屋错落。 倒是风景秀丽。 但他毫无兴趣。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干饭喽! 道观门上牌匾距离地面得有三米,上有门楼,能挡雨而不能遮风,着实是个做风干肉的好地方。 云松美滋滋的拖了张桌子过来踩着上去往牌匾后头摸,他还没有吃过带檀木味儿的肉呢。 然后一摸一个空。 只有手指沾了点油。 可是,肉呢? 我的!风、干、肉、呢! 它哪里去了? 让牌匾给造了? 云松茫然的掏出信纸又看了看,阳光照耀下才发现它反面还有字。 于是他接着往下看,当头第一句便是:滋味甚美,为防风干肉之存在影响汝之道心,师傅便全数带走了,你无需再去挂念,只消专心功课便好…… 心死了! 云松失魂落魄的抬起头。 一座破落道观落进了他的眼帘。 四目观很小,有一个小院,有三间一字并肩分布的小房间,有一条从大门口通到中殿的青石小径。 小院被小径居中分了两半,一半种着几株桃树,一半堆积着些破烂杂物。 简陋古旧的令人发指! 他无语的扭头看向西天。 残阳逐渐西下、漫天红霞遍洒、山雾如橘纱般的飘荡…… 他的心灵被入目的美景给震撼了,以至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夕阳产业!穿越一通最终还是入了个夕阳产业!” 意兴阑珊的返回道观中殿,一时之间,他感觉悲从中来。 傍晚山风森寒,中殿四处漏风。 山风从窗棱缝中钻出发出‘呜呜’声,吹动破碎的白窗纸摇曳,有窗纸薄脆被吹的飞起。 像撕碎的纸钱。 信封被吹的在地上乱滚,他懒洋洋的上去捡起来用香炉压住,这时候一阵叩门声从他身后响起: “梆梆梆、梆梆梆!” 他猛的看向大门。 一个大胖中年人背着个头发干白的瘦削老人站在门口。 两人穿着古怪,竟然都是云松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立领长衫。 两件长衫同色同样式,袖口、衣襟款式相同,领子上的布纽扣样子也相同,一看便是出自同人之手。 中年人拄着根拐杖、扶着门板,气喘吁吁,面泛黑气。 老人趴在他背上,脑袋瘫下,手臂耷拉,手皮皱巴枯燥如鸡皮,泛青泛白毫无血色。 夕阳渐下。 余晖却盛。 残芒赤红,撒在两人身上头发上竟然像溅上了一层血水。 敲门的正是大胖中年人,他扶着门吃力的抬起身往道观里头看,一下子与云松打了个照面。 云松下意识有些紧张。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人。 而且他本能的感觉两人的到来有点问题。 他正要仔细寻思问题所在,白胖中年人已经跟他打起了招呼:“太乙救苦天尊,在下王友德见过小道长!” “敢问小道长,令师四目道长在哪里?在下有要事找他。” 对方与道观中人相熟。 云松对他的态度便谨慎许多。 他回忆着电视电影里道士的腔调做派,先单手行了个礼然后简短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施主来的不巧,我师傅前几天刚走了。” 王友德顿时面色惨淡:“什么?四目道长走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没想到那次分别竟是永别……” 水泡眼一挤咕,眼圈顿时红了。 “不是永别,王施主你误会小道的话了!”云松赶忙解释,“我师傅是走了、跑路了、下山云游救世了,不是没了、死了、挂了、扑街了。” 他相信这一番解释,足够把他便宜师傅的去路安排的明明白白。 既然是对方是自家道观的旧相识,那他没有让人家等在门外的道理。 于是云松迎上去说道:“王施主您先请进,您背上这位老先生是怎么了?来来来,小道给您搭把手,您先进来坐下歇歇。” 看着他上前冲自己背上伸手,王友德面露惊诧:“什、什么背上老先生?在下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呀。” 随着他说话。 趴在他背上的干瘦老人缓缓抬头看向云松。 一张连老人斑都是惨白色的老脸! 2.得宝银钱(新书开张,爱你们哟) 惨白的老脸面向云松。 低垂的眼皮子徐徐张开,露出两颗漆黑到毫无异色的眼珠子。 云松呆呆的看着这张老脸:确认过眼神儿,不是个活人儿! 王有德看着他猛瞅自己后背心态炸了。 他惊恐的问道:“小道长,你你你、你看见什么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老先生?” 他一边说话一边扭头往四周看,云松从表情能看出来,他看不到自己背上这干瘦的老头。 老头显然不是人,他眼窝里头是浓重的黑色,而且两股黑色在顺着眼角往脸上扩散…… 发现这点后他当机立断展开行动! 右手将门外桌子拖进来,左手将大门给摔上并顺势从里面插上门闩,右手又把桌子顶在了门后再钻进了中殿。 见鬼了! 祖师爷救命! 这他娘不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 “砰砰砰!” 砸门声追着他传进。 王有德扯着嗓子在外面喊:“小道长、小道长你开开门,你怎么回事?不是,救命!小道长你救救我、救救在下!” 云松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可他只是个普通青年。 虽然他现在待在道观里且穿着道袍,可他是个假道士,他哪有办法从鬼的手里头救人? 再说他刚才可是看准了,那老头鬼死死抱着王有德,两条老腿还来了个老树盘根,这摆明是要缠死他! 这让他怎么救人? 甚至别说救人了,他应当怎么保住狗命? 他正焦虑的乱想,外头‘咣当、轰隆’两声响,有一扇被盘出包浆的破门不堪王有德的手劲,竟然顶开桌子倒塌了! 门一开王有德赶紧进道观: “对不住小道长,在下不是有意的,你救救我、救我一命,只要你能救我,那我给道观换一扇新门、换一扇西洋的鎏金铁栅栏门!” 在他背上那老鬼的脸色已经由惨白变为漆黑。 它在颠簸中逐渐直起身,当王有德冲到中殿门口的时候,它双腿继续老树盘根身躯则诡异拉长,张开双臂以老汉推车的架势扑向云松! 就像一条巨蟒窜出洞穴! 且嘴巴洞开,漆黑的舌头吞吞吐吐。 这让它看起来更是像蟒蛇了。 对方来势汹汹、动作快如疾风,云松心里一沉。 要凉了! 就在老鬼张牙舞爪扑进中殿时,先前被他压在香炉下的信封无火自燃起来。 信封烧的很快,化作一道炽烈金光霹雳般扫过。 瞬间。 老鬼身影凝滞在了中殿里头。 云松顿时明白:这封信确实能救命,但起作用的不是信纸上的内容,而是信封。 这个信封是一张威力强大的符箓,能定住妖魔鬼怪。 老鬼被制住了。 接下来怎么办? 逃跑没用,他先前关门跑进道观,结果这鬼也追进道观。 那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被强! 满怀最朴素的战斗观,云松用最朴素的手段去对付这鬼东西。 他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冲上去就是一个左正蹬、一个右鞭腿、一个左刺拳! 拳脚击出,他发现自己打到老鬼身上后是有触感的,打的老鬼张开嘴往外喷出了一股股灰蒙蒙、冷冰冰的阴气! 阴气出现后纷纷往他怀里钻,跟他梦里去夜店遇到的那些小妖精一样。 接着他胸口一沉。 怀里多了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一番变化。 大敌当前。 趁它定,要它命! 老鬼被定住在中殿当空,云松全力施展拳脚,打得它狂吐阴气。 他的战术是正确的,信封对老鬼的封禁不是无限期的,被定住的老鬼挨了一顿揍之后逐渐能够动弹起来。 见此云松快步冲到它背后一把按住它脖子压到了地上,屈膝顶住老鬼后背、左手紧紧地揪住它脖子,偷出右手来,提起拳头尽平生之力只顾打。 老鬼哀嚎,它身子被压住不能动可脖子却能突然伸长。 脖子拉长,它一扭脑袋转过头一百八十度,呲牙咧嘴去撕咬云松。 云松眼疾手快给它一个大逼兜,将它转动中的脑袋给打的又转了一百八十度重新面朝大地。 老鬼再转头、再呲牙咧嘴。 云松又是一个大逼兜…… 这样老鬼被按住之后只能转头,然后再被大逼兜抽的转回去。 一次又一次,云松跟上螺丝似的将老鬼打的阴气外泄。 最终他一巴掌抽空了,老鬼烟消云散,化作一大团阴气钻入了他的怀里。 而他胸前则变得沉甸甸的。 有东西搞得他胸大肌很硌。 门口的王有德对这一切无从知晓。 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轻站直了身子,夕阳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改几日来浑身冰冷、喘息困难的状态。 于是他猜到了云松做的一切,起身后便扑进中殿对着云松倒头便拜: “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他还要叩拜,云松伸手示意他安静,自己则飞快转过身去背对王有德站立不动。 这一刻他腰板笔直、面目肃然、眼神锐利。 渊渟岳峙! 他不是在装逼,而是在不动声色的查看怀里多出来的东西。 跟随他穿越而来的得宝银钱还在,另外多出来一把银白色的银元和一枚黑色银元。 银白色银白两面都是雪白色。 一面照常有‘得宝银钱’四个字,另一面有‘通用银票拾圆’七个字。 黑色银元则是通体漆黑。 它正面上还是一圈云松不认识的字,反面则是‘辘轳首’三个字和一幅缩略图。 图虽小但精致,上面是个身躯纤细修长像蛇一样能扭曲的人形,仔细看与刚才他灭掉的老鬼有八分相似。 随着他摸到得宝银钱,一些信息醍醐灌顶似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些信息介绍了他得到的银钱。 得宝银钱是个法器,吸收鬼怪阴气后能炼化成各种东西封印到分裂出来的银元中。 如果东西与阳间有关,那就会封印成白色银元。 如果东西与阴间有关,那就会封印成黑色银元。 比如写着‘通用银票拾圆’的白银元里封印了一张面额为十元的银票,只要云松往它上面吹一口气解封,它就能变成可以正常花销的钱。 而‘辘轳首’黑银元则是封印了一种叫辘轳首的鬼怪,它有特殊能力,脖子和身躯可以延展收缩,并且速度快,来去如风。 然后只要云松在它上面点一滴自己的鲜血,那自己整个人就可以变成辘轳首这种鬼,并且拥有它的能力。 很厉害! 更厉害的是这个过程可逆,如果云松不想做辘轳首了,他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从辘轳首再变回正常人。 得宝银钱的神奇让云松叹为观止,了解过这法宝的能力后,他好奇心立马起来了。 但现在王有德就在他身后,他没法试验这些银钱。 于是他想赶紧问问王有德来道观的目的好打发他离开。 结果他刚开口说了个‘你’,肚子便‘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本来他就饿了个半死,又跟辘轳首打了一通,他现在是饿死了个九成八。 这样话刚出口,他就变了口风:“你、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师傅下山的时候把道观所有粮食都带走了……” 不等他解释完,王有德赶忙将背着的包袱拉下来打开:“有、有,不过小真人见谅,在下为了路上方便,只带了一些面饼做干粮。” 他找出面饼要起身递给云松,结果一挺腰胯‘嘎巴’一声,他捂着后腰也惨叫一声:“日他先人!” 云松上去搀扶他,说道:“王施主你悠着点——嘿,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嗯,你应该是被鬼压得弯腰驼背有几天了,别直接站起来……” “弯腰驼背?”王友德重复了一句,面露恍然之色,“我说这几天来,我站着坐着走着总感觉腰背死沉呢?原来是被鬼压了!” 云松接过面饼胡吃海塞几口,终于感觉自己的命被抢回来了,便含糊的问道: “王施主,你这次来找小道的师傅就是为了解决压着你的鬼吗?” “哦,那倒不是。”王友德从袖子里掏出个紧密包裹的手帕。 “在下此次来四目观是帮人捐一笔香火钱,我一个老友得知道观年久失修于是托我送来一笔香火给道观修缮所用,这里有一条大黄鱼,还请小真人笑纳。” 他层层打开手帕,露出一根金条。 这玩意儿可就贵重了! 这是很大一笔香火钱! 云松赶紧客气的摆手:“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你这朋友太夸张了,这钱贫道不能收!” 这一刻他相信王有德口中的“我朋友”是真的只是他一个朋友。 王友德这人长得挺奸商,但性情还挺真的。 他没跟云松客套,直接将金条塞进了功德箱中。 捐过钱后他又跪地给道君像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屁股撅得老高。 一看就是个很虔诚的信徒! 这让云松老怀大慰:自己先前说道家是夕阳产业的话简直一派胡言,这明明是一个历史悠久但一直如日中天的好行业! 收了人家的钱,得给人家办事。 云松懂规矩。 于是他一边吃饼一边把话题转回了刚才的辘轳首: “那么王施主,你是怎么被鬼缠上的?” 这个话题刺激到了王有德,他眼睛一瞪、精神一振,开始喋喋不休: “小真人您和您师傅是知道在下的,在下受王大帅委托成为老镇镇长后,向来行得正坐得直,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 一番自夸说的口沫横飞,云松皱眉道:“王施主,咱能不能直入主题?” 他不是没有耐心,而是他正在吃饭呢,这货唾沫星子乱飞。 有点膈应。 万一王有德胃里有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呢? 王有德吞了口唾沫点头称是,然后谨慎的问道:“请碟仙,这一扶乩之术,小真人可是了解?” 云松迟疑。 他以前肯定听说过请碟仙的事,这是华夏玄学中传统的占卜术。 正所谓阴阳不测谓之神,请碟仙能断阴阳、测吉凶,所以上古时期也有碟神卜的说法。 可他以前生活的世界是没有鬼的,所以他不敢断定自己知道的请碟仙与王有德所说的请碟仙是否一致。 见他迟疑,王有德便自顾自的说:“或许因为在下询问的事犯了禁忌,这鬼缠上了在下!” “你问了什么?”云松配合的捧哏。 3.问鬼(求一下推荐票) 王有德又吞了吞口水:“在下问的是……” “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保留生前意识的鬼!” 云松呆呆的看着他。 他面色发白、两眼发直,显然心有余悸。 云松说道:“你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啊,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王有德讪笑一声道:“呵呵,在下,呵呵,在下就是乱问的。” 云松怀疑的看着他。 他说他是乱问的,但看他反应他可不是乱问的。 云松知道他是在说谎,他也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云松知道他在说谎,但是他依然在说谎。 这样云松便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继续追问也得不到真相。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问道:“那碟仙是怎么回答你的?” 王有德苦笑道:“没有答案,在下问出这话后碟子便碎了。” 云松了然:“碟子碎了,这鬼便缠上了你……” “不是。”王有德摇头。 “在下不甘心,换了个碟子又一次请了碟仙,然后问它在下死后会有什么劫难。” 云松呆若木鸡:铁子你可真要强! 他问道:“结果碟子又碎了?” 王有德还是摇头:“碟子没碎。” “这次是搁放算纸和碟子的桌子碎了!” 云松听后忍不住伸手指点了点他,说道:“你说你,这不是学了房中术的老鼠去添猫批——变花样找死吗?这不是肥猪钻屠户家茅房——上门求死吗?” 王有德无奈的向他解释:“还请小真人体谅,在下实在是走投、咳咳,在下是在发现碟仙靠谱后便忍不住对它生出、生出,生出了几分好奇。” 话说的支支吾吾。 显然有隐情。 云松没去刨根问底,他知道对方不会说实话,便直接说道:“谁跟你说碟仙靠谱?” 王有德道:“这碟仙确实靠谱,在下将它请来后先问了关于我们老镇的一些往事,结果它全给出了正确答案。” “其中有些机密事宜连在下都不甚清楚,它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由此可见,这碟仙着实厉害!” 云松盯着王有德看。 王有德身上左右开裾的青色长衫让他想到了那老鬼所穿的长衫。 二者是一致的,以至于他起初见到这一人一鬼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父子俩。 于是他问道:“你有没有见过缠着你的冤鬼是什么样子?” 王有德迟疑的摇头。 云松又问:“你这衣裳是哪里买的?你们镇上还有没有人也买了这样的衣裳?” 王有德说道:“回小真人的话,这衣裳是我们老镇手艺最好的裁缝所缝制,我们镇上有点身份和身家的人,都有这样一件衣裳。” 云松点点头,这就对了。 他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你请的碟仙就是你们镇上老人死后化做的鬼,所以才对你们镇上往事那么了解?” 王有德吃惊的说道:“不、不能吧?” 云松道:“很有可能!” 王有德皱眉思索一阵,断然道:“不管如何,反正这冤鬼已经被小真人您给除掉了。” 他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云松还想通过对方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但王有德看了看天色后说道:“小真人,老友委托之事在下已经完成,现在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在这里叨扰了,先行告辞。” 日薄西山,光芒黯淡。 一股萧瑟之气弥漫山中,有鸦鸟掠过,‘嘎嘎’有声。 云松诧异问道:“马上就天黑了,王施主要摸黑走山路吗?” 王有德笑道:“在下习惯走夜路。” 云松还想挽留他来了解外界的事。 但他铁了心要走,收拾过包袱后急匆匆的走入院子。 看着他的背影,云松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说不上怎么回事。 就是感觉王有德哪里不对劲。 出于谨慎,他试探的叫了一声:“王施主,等一下!” 王有德身躯一僵,畏畏缩缩转过身来。 云松凝视着他说道:“王施主,你走的好着急啊,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瞒着小道?” 王有德下意识抱紧了包袱道:“小真人何出此言?在下、在下哪有瞒你!” 这是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家娘子没偷郎。 云松心里一紧,阴沉下脸来死死的瞪着他。 王有德的表情尴尬起来。 他无奈的往旁边瞅了瞅,说道:“小真人莫要发火,您真是火眼金睛,不过,其实、其实在下并不是有事瞒着你,就是、只是,呵呵,那个,呵呵。” 吱吱呜呜几声,他最后露出无奈之色: “在下不是有意要瞒着小真人,而是这东西另有大用……” “别废话,到底怎么回事!”云松面色一沉,又摆出宗师风范。 王有德垂头丧气的说道:“好吧,在下确实对不住小真人,刚才小真人找在下讨要食物,在下没说实话。” “其实在下身上不光有面饼,还有酒肉。” 还有酒肉…… 云松听到这话呆住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有酒肉你刚才不拿出来? 他指向中殿道君像说道:“王施主你自己过来看,你看看道祖他老人家现在是什么表情?” 王有德飞快往道君像上一瞥,嘀咕道:“好像在微笑?” 云松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说道:“什么微笑?你眼上长鸡眼了?这叫微笑,这明明是愤怒!” “你想想你自己干的事……” 他抬头看道君像。 道君照例在不怒而威。 所以他不知道王有德眼睛歪成啥样,竟然会把这个表情看做微笑。 王有德被他拍了一巴掌后猛然哆嗦一下子。 他搓搓眼睛看向道君像,然后急忙说道:“小真人别说了,在下知道错了,在下这就把酒肉都交给您。” 他以最快速度到供桌前,打开包袱掏出了三个油纸包。 云松从后面摁住他肩膀,道:“王施主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是把酒肉交给小道吗?你是要交给道祖他老人家!” “小道刚才不满的是你对待道祖不够虔诚,你怎么能对道祖他老人家打马虎眼?” 王有德连连陪笑,他又拿出个小酒坛问道:“鸡鱼肉在下已经全放下了,那道祖要不要酒?” 云松拱手对道君像行礼:“福生无上天尊,出家人不擅长喝酒。” “拿小道来举例吧,小道顶多能喝二两,喝多了就醉,所以你给道祖留下一两杯就行。” 正要收起小酒坛的王有德愣了愣,索性将酒坛一起放下了。 云松暗地里给他竖起大拇指:这老哥算是迷途知返,他的路走宽了。 王有德放下的三个油纸包里分别是卤猪肉、烧鸡和炸鱼。 猪肉酥软,烧鸡冒油,炸鱼金黄。 不管是哪一道菜味道都没得挑,香气扑鼻,不过它们香气中隐隐夹带着香火气,这有点影响味道。 不过不影响他食欲。 他送王有德出门。 两人挥手作别,一个下山,一个回去二次干饭。 他愉快的走回道观,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根拐杖。 这是王有德的东西。 他捡起拐杖赶紧去追王有德,可是追出去往山路一看—— 空空如也! 夕阳余晖将崎岖狭窄的山路照成血红色,只有山风吹的杂草乱摇晃,此外连个飞鸟的身影都没有。 更别说人了! 王有德哪里去了? 这个念头一起,云松身躯一震。 他猛然想到了王有德刚出现后的场景,在对方背着鬼出现之初他就感觉到哪里古怪。 联系现在王有德忽然消失在山路上这件事,他终于想到了古怪的地方: 王有德和老鬼出现的太突兀了! 就在他们出现前云松是刚踩着桌子在门口找过风干肉的。 当时他曾经放目远眺,却没有发现过人的踪影。 然后仅仅是他回到中殿这么个空子,王有德便出现了。 他接着往后想,想到搀扶王有德时候从对方手臂上感觉到的阴冷。 当时他以为这是老鬼残留的阴气,现在想来或许王有德本身阴冷? 分析着今天的遭遇,云松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他的惯性思维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据高地了。 之前在惯性思维引导下,他发现王有德背着的老人是鬼后,便以为对方是个被鬼缠的人。 那么会不会,王有德也是鬼? 云松继续往下思索。 如果王有德已经变成了鬼,那他捐给道观的香火钱应当是纸钱吧? 他所给出的金条应当是金箔纸制作的吧? 众所周知,中原民间一直有用金箔纸折叠成金条烧给死人的传统。 为了验证猜测,他火速去打开了功德箱。 金条老老实实待在里面。 云松拿起来看了看,金条颜色手感没问题,看起来不大但沉甸甸的,怕不得有一斤的重量。 他倒上酒水,酒水立马滑落。 他吹亮火折子用火焰去焚烧,金条颜色一点没变。 显而易见,金条没有问题。 看到金条他又想到诛杀老鬼后所得到的银元,便拿出一枚白色的吹了口气。 银元顿时变成了一张绿色纸币。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钱币,纸张像皮革,上面字画都是竖向排列而不是他熟悉的横向排列。 钱币正面四边围绕着刀枪剑戟,四个角上各有一个字,连起来是‘大帅赏金’。 中间则是一列大字,写着‘凭票即取洋银拾圆整’,旁边还有稍小的一列字:凭票即付,不得有误。 它的背面则印着一面面旗帜,粗略看起来得有十来面,每一面都是不一样的。 看着这种毫无印象的银票,云松心里一沉:“坏菜了,我这是穿越到了个什么年代啊?” 他收起银票但把金条放回了功德箱。 银票是得宝银钱吸了阴气给他的奖励,是他的东西,而金条是王有德朋友给道观的香火钱。 说起来他并非真是道观的道士,所以没资格去保管这金条。 不贪心、本分,这是云松的家教。 金条没有问题,从侧面看,他觉得哪怕王有德这个人有问题,那他留下的酒肉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他继续干饭,现在干饭才是头等大事! 真的太饿了。 接下来几分钟,他吃了一个鸡腿、两个鸡翅、三块卤猪头肉以及四条炸鱼。 连吃带喝,风卷残云。 还没吃饱…… 他正吃的开心,偶然一抬头看到面前的道君正在很不满的盯着自己。 云松想了想,道君只有几柱清香,而自己却是大鱼大肉,这实在不合适。 于是他收拾了酒肉准备回房间去吃。 眼不见不馋。 临走的时候他又把功德箱搬上了供桌: “道祖,这肉没什么好吃的,我给您供上大金条,这玩意儿——咦,不对。” 功德箱摇晃,他感觉重量不对,对于一个装了金条的木箱来说它有点太轻。 于是他打开了功德箱。 金灿灿的大黄鱼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银票,正面写着‘凭票即取洋银拾圆整’、背面则有十多面旗帜的银票…… 云松懵了。 怎么回事! 4.钱眼儿 怎么回事? 肯定是见鬼了! 亲手验证过的大金条变成一张银票…… 云松就是用手里油乎乎的鸡翘臀去思考也知道大事不妙。 他没有再动功德箱,而是迅速的分析这件事: 金条是王有德给的。 王有德说他这次来道观专门为了捐香火钱。 捐香火钱这种事很常见,可是一出手一根金条就很罕见了。 太大方了! 即使有出手这么大方的也应当是亲自来捐,怎么会让朋友代捐? 所以,如果这根金条不是真金而是个麻烦呢?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段子。 说是有人捡到了一张恶鬼操控的买命钱,谁花了这钱谁就会死,这人得知内幕后当机立断将钱捐给了寺庙…… 云松意识到,如今好像段子成真了。 他又想到王有德宁愿冒险赶夜路回家也不肯留在道观的事,是不是这货知道今晚道观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才执意要走呢? 也就是说。 王有德不是不肯留宿道观。 而是不敢! 因为他知道自己给出的这根金条的底细,他口中的“我朋友”恐怕还真是他自己! 思索到这里,云松自语说道:“这么来看,我那会感觉没错,我就感觉他哪里有问题,结果被他用鸡鱼肉给搪塞了。” “恐怕他当时慌张是以为我看破了他耍的花招,以为我看出了他捐献的这根金条有问题!” “这个畜生,真是狡猾,真是大胆,竟然欺负到道祖的头上了!” 他愤怒的看向道君像正要向道祖告状。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道君像的表情变了: 泥塑道君眉头微皱、嘴角下抿,看起来比他还要愤怒。 云松觉得不对劲。 以前道君像的表情是不怒而威,并不是真的露出愤怒之情…… 现在…… 现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夜风吹荡。 破碎的窗纸哗啦啦的作响。 香炉中的立香快要烧完了,袅袅轻烟中,一点暗红孤独的亮着。 云松疑惑的看着道君像又扫了眼香炉,突然发现香炉中的三炷香已经烧完了两炷,如今唯有一炷香还在挣扎。 一个念头顿时出现在他脑海中: 人怕三长两短。 香忌两短一长。 众所周知,三长两短是打开的棺木。 棺木是由六片木材打造而成,上下左右四片是长木、前后两块是短料,所以整体合计是四长两短,若是打开棺盖便是三长两短。 而一旦棺材开盖,那往往代表要收人了。 同样众所周知,供神的三炷香有讲究,分别代表天地人。 天地人齐头并进才和谐,若是两短一长,那往往表示天地消散,余人残存。 而没有了天生地养,人又能残存多久呢? 现在云松烧给道君的三炷香,便是两短一长,而且短的两个直接短没了! 毫不犹豫,他将功德箱往道君像怀里一塞,自己卷了酒肉跑路。 他跑路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要去全副武装。 来到四目观这几天他为了寻找粮食,几乎将道观给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没翻出来吃的,他翻出来挺多东西。 比如一柄磨出包浆的桃木剑。 比如一支带青铜手柄的拂尘。 傍晚时候他与辘轳首发生的是遭遇战,让他没有时间去使用这些武器。 现在鬼怪还没有出现,他有时间去做战斗前的准备。 桃木剑挂在背后,拂尘掖在腰带里,他还找到了好几本道经。 月亮升起。 繁星点点。 夜晚已经到来了。 找到经书后他在卧室门口借着月光看了看,几本经书封皮上都有名字: 《上清大洞真经》、《洞真太上八素真经》、《龙虎双修养生经》、《玄女房中锁阳经》、《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看清经书的名字云松大喜过望。 前几天他光想着干饭,所以找到经书后他知道这东西不能吃就没有仔细研究。 现在来看,这道观里头珍藏着了不得的东西! 他把几本经书分类收好,一类被他塞进怀里用来辟邪,一类被他藏进枕头下留着日后学习修炼。 从外到内武装一通,云松终于得以松了口气。 他撸了一口大鸡腿后给自己鼓气: “老子赤手空拳能打死辘轳首,现在有了神剑和拂尘两样法器相助,有得宝银钱这个法宝,隔壁还有道祖坐镇,哼哼,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害怕!”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这句话。 他的声音刚落下,叩门声便响了起来: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响声来自关闭的大门外。 不急不缓。 清晰而悠远。 在院子里不住的回荡。 云松打眼往外一看,头皮一麻: 有一扇大门本来被王有德给卸下来了。 但现在大门全关上了。 那么它是怎么关上的? 又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这两个问题让他心里生出不妙的念头。 而院子里头,敲门声还在飘荡: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随着声响来回荡漾,一时之间他耳朵里全是敲门声。 风声没有了。 风吹桃树叶的声音也没有了。 白天晚上不停歇的山风凝滞了,桃树叶子停了下来,全都古怪的向下垂落。 就像人死后垂下的手。 云松握紧桃木剑看向大门,鼓起勇气喝道:“是谁在敲门?” 没人回答,敲门声坚定的响着。 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缓。 云松又喝道:“天已经很晚了,道祖歇息了,想给道祖上香的话还是等明天好了。” 随着他这句话响起,外头依然没人回应,但敲门声突然加快了速度: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见此云松冷笑起来,说道:“装神弄鬼,可笑可笑!妖孽,小道隔门也能看出你不是人!你要进来那就推门进来好了,你敢进来,小道让你原形毕露!” 敲门声终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巴巴的老迈声音: “伢子,我也隔门闻见你了,你来开开门,把门打开,它们都进去了,让我们也进去。” “我要找我的钱,你有没有见过我丢的钱?” 听到这话,云松忍不住的提了提肛。 它们都进去了? 我们也进去? 谁们? 他握着剑凝神看向院子。 院子里头一如既往的死寂平静。 但又好像热闹起来。 云松沉声问道:“你说‘它们’都进来了,是谁进来了?” 门外声音并不回答他,自顾自的接二连三响起: “伢子,你过来把门打开,你把门开大点,开的大一点……” “伢子,你来开开门,我知道你在屋里,我有一件事问你,有一件事问你……” “伢子,我的钱丢了,你有没有见过我的钱?” 苍老平缓的声音一句接一句,腔调没有起伏,语气没有感情。 异常诡异。 云松心思一转,问道:“你丢了钱?那你丢的是金钱、银钱还是铜钱?” 苍老平缓的声音说道:“我丢的是纸钱,被你捡走了吗?” 云松不回答,又问道:“你丢的是黄表纸钱、铝箔纸钱还是金箔纸钱呢?” “我丢的——我丢的,对,我丢的是什么纸钱呢?” 苍老平缓的腔调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趁着它陷入迷茫中云松立马再问:“你刚才说它们进去了,它们是谁?为什么要进来?” 门外声音下意识响起:“是送葬的、上吊的、水漂子,钱眼儿在里头……” 话说半截戛然而止,接着破木门大力的摇晃起来,门外的鬼开始咆哮起来: “伢子,你真是狡猾,你算计我,你戏弄我,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还我钱来!把我钱还我!还我!” 白天被王有德一把就能卸下来的破烂木门这会却变得充满韧性。 它震动剧烈,好像有一头疯牛在外头乱撞。 但也只是摇晃震动,两扇门板始终死死的堵着门口。 云松看到这鬼推不开门逐渐就大了胆量,他伸手冲门口比划叫道: “要我的命?好大的胆子!小道生是道家的人、死——那是不会死的!” “你想要我的命?好,你进来呀,你有种就进来,你进来看我怎么整死你!我要是整不死你我就是你爹!” 此时环境阴森,有鬼上门。 他虽然从牙齿武装到了菊花,但终究心里发慌,所以对方用话语吓唬他,他就打嘴炮来回击。 这也是给自己鼓劲打气的一个方式。 再说如果只是隔着门打嘴炮,那谁来了他都不怕: 云某嘴炮一生,不弱于人! 就在他斗志昂扬的时候,隔壁中殿传来一声熟悉的笑音: “嘿嘿,你吹牛哩,那守财鬼已经死了,你还怎么能整死它?” 接着这个声音又捏着嗓子眼故作奸细的笑: “嘻嘻,你懂个屁,这个后生狡猾的很,他知道自己整不死守财鬼,所以才说‘整不死你我就是你爹’。” 熟悉的声音再响起,充满浮夸的味道: “啊呀,他真是太狡猾了,他这是做定了守财鬼的爹,可是守财鬼它的爹——不是已经死了吗?” “哦我知道了,原来他是个死鬼了,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这个声音云松很熟悉,正是先前离开的王有德所发出的嗓音! 中殿里头显然进了东西! 他知道自己继续躲在这卧室没用了,索性一手桃木剑一手铜柄拂尘冲出去。 出门他直接左拐去了中殿,厉声道:“何方妖魔鬼怪,敢在我——草!” 原本空空荡荡的中殿变得拥挤起来。 房间正前没了道君像,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白布相见的幔布。 幔布上高悬一幅黑字,上写‘抱恨终天’,下面贴着很大的一个‘悼’字。 往外延伸有供桌,上面设牌位、有香炉,排放了蜡烛,放了三牲和茶点做供品。 供桌前头是一副血红的棺材,棺材盖子打开放在一旁,里面隐隐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刚才出现在中殿的说话声正是从它里面传出。 房间两边贴墙壁处则放上了花圈、纸人、纸车马这些东西,最显眼的是一辆白纸折成的长鼻子大轿车,看标志还是斯蒂庞克牌。 看清这一幕云松吓成了菊松。 更吓人的在后头。 当他出现在中殿门口,突然一声‘来宾客’从棺材里传出,贴着墙摆放的纸人顿时动弹起来。 有的纸人披麻戴孝去棺材头上跪下,有的纸人不知道从哪里抬出一台白纸留声机放到供桌上。 留声机上纸质碟片转动,竟然真有哀乐吹吹打打的响起! 哀乐启奏,棺材前的一个纸人站起来将手臂伸进棺材里,从中取出一张黑白遗像挂在了幔布上。 云松定睛一看。 这遗像上赫然就是王有德的胖脸! 那这算什么事? 孔雀东南飞,我把中殿归。 归来见老王,老王坐灵堂? 5.云某何惧 其实有了解决辘轳首的经历,云松也不是很害怕鬼了。 虽然辘轳首是在他便宜师傅留下的符箓帮助下才得以解决,但终究说明他能捶杀鬼,他有对付鬼的能力,这便足够了。 可他与辘轳首是正面交锋,辘轳首有实体,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个人形野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可以硬刚。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中殿忽然变成了灵堂。 一群纸人忽然出现。 那么鬼在哪里?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诸多纸人忍不住的想,难道每个纸人都是一个鬼吗? 但俗话说‘精灵鬼、鬼灵精’,鬼是很机灵狡猾的东西才对。 这些纸人动作笨拙,只会围着棺材团团转,完全没有鬼的机灵劲,倒是更像一群傀儡。 于是云松心头便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些纸人恐怕不是鬼,真正的鬼在棺材里头! 云松想鼓起勇气冲进灵堂去看看棺材里是什么鬼,可是这勇气一鼓两鼓三鼓的最后鼓成了一股屁。 他不是怂。 而是谨慎! 这里本来是有道君坐镇的道观大殿。 结果如今被鬼祟占据成了灵堂。 那这鬼祟的修为得多高? 静止的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吹了起来。 桃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响。 灵堂里头的纸人摇晃飘荡起来。 有的纸人被风吹翻在地,便顺势爬向棺材,一边爬一边哭。 棺材上还有几个纸人正披麻戴孝的哭。 它们的哭声很不正常,是那种强忍着却又压抑不住的哭声,抽抽噎噎,倍添怨苦。 夜风越来越烈,吹的桃叶桃枝一个劲乱摇乱晃,吹的他浑身发冷。 冷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有一双惨白的手托着一件大红色衣裳缓缓的递了过来: “道长,你很冷吗?那穿上这件衣服吧,我这衣服是绢棉的,暖和,然后你赶紧去修缮一下大门……” 大红衣裤是绢布缝制,上衣没有纽扣,两侧衣襟有小条布带,上面绣有吉祥如意纹和寿字…… 是一件寿衣! 说时迟那时快,云松反应过来回身就是一剑。 这一剑劈了个空。 冷森森的声音再度从他背后响起:“快去修门!门快开了,外面鬼太多,它们想进来抢食儿!” 云松吃惊的又转回身去。 他没有看到躲在背后的那个鬼,倒是看见灵堂里头的纸人不哭了,全站起来朝着他看。 诸多纸人戴小帽、穿马褂,有鼻子有眼有嘴巴,雪白的腮上抹了一坨鲜艳的腮红。 一个个呆板又邪气。 此时山风比先前猛烈许多,纸人却不会被吹动,它们站起来面朝着云松,就跟钉在了地上一般。 倒是道观木门被山风吹的卡拉卡拉响,摇摇欲坠。 云松有点乱了阵脚,他下意识向大门奔跑几步想去顶住门,却在抬脚之后发现大门突然变小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大门变小了,是他与门口距离拉远了。 他再环顾左右,发现这座院子在他眼里变大了—— 坏了,鬼遮眼! 意识到这点后云松便快速转身寻找贴在自己后背上的鬼,但没有任何发现,倒是发现灵堂里头的纸人位置又变了。 纸人门出现在了灵堂门口,挤在门口往外探身…… 尽管它们面无表情。 但云松却感觉到了它们要扑翻自己的欲望。 云松回头去看道观大门接着又转回头来看。 纸人们位置再度有所变动,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已经迈出灵堂门口了。 见此云松明白了。 这些纸人只要被他视线盯着就不能移动,如果他挪开视线,它们会向他位置移动!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冷森森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道长,你转来转去是找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抬头找找看呢?” 与此同时先前响起过的苍老声音也传了进来: “伢子,过来开开门,你捡到我钱来着,你把命给我,你把命给我!” “进去,我要进去,放我进去,我好恨、好恨!” “凭什么它们跑得快进去了,凭什么我被堵在外面?我没有腿,我没法跑!” 阴嗖嗖的声音在道观里外纷纷响起,随着山风满院子乱转。 一时之间,道观内外鬼气冲天! 情况危矣! 危急关头云松猛然爆发了:“闭上臭嘴!” 他没有抬头而是看向灵堂发出大喝:“福生无上天尊!妖魔,你们别以为小道打不过你们!只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道不想将你们斩尽杀绝!” “如今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休怪小道辣手无情!” 厉喝声中,他用余光瞥着灵堂又伸手指向大门:“不就是一群山妖水鬼吗?小道这就把我道观大门打开,放你们进来!” “届时你们有种一起上吧,云某何惧!” “对付你们这些鳞介虫豸,小道甚至不需要祖师爷传下的法宝,单凭一双铁拳就能将你们捶杀殆尽!” 陷入绝境后他猛然一改先前畏畏缩缩的气势,整个人如猛虎出闸、利剑出鞘! 他这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咬破了嘴唇和舌头,以至于喷出的唾沫星子都是血红色! 院子里冰冷的山风为之一滞。 灵堂的棺材突兀竖起,纸人纷纷倒退。 树荫中、井口处还有房屋阴影里头都有身影在惊疑不定的看向他—— 难道看走眼了,这小道士真有大神通? 难道刚才一切是他在示弱? 是在钓鬼? 有鬼疑虑,想要出手试探。 但云松昂首挺胸走向道观大门,步履生风、龙行虎步,竟然真的将桃木剑别到了腰带上、将拂尘塞进了怀里。 见此,院内蠢蠢欲动的鬼影安静下来。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这是鬼也懂的道理。 云松不管这些,他一脸冷漠肃然的走到门口,伸手抓住门栓。 同时他回头傲然扫视院子和灵堂。 张开嘴似乎又要说什么。 蛰伏在道观中的群鬼警惕的等待他的惊鬼之语。 没有声音响起。 只有云松另一只手将先前往怀里掖拂尘时候顺便掏出来的辘轳首银钱给放到跟前并将一口血唾沫吐了上去: 得宝银钱爹爹保佑,你这玩意儿一定要有用,一定要能让我变成一个辘轳首啊! 这是他先前身处绝境后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求生之路。 先前他处境太绝了。 面前的灵堂里有一堆时刻要盯紧的纸人,身边有一个不见踪影的鬼祟,背后门外不知道多少鬼还在撞门…… 这仗怎么打? 没法打! 打不过,就加入。 云松从门外老鬼和缠在他身边那女鬼的话里判断出道观大门将许多鬼挡在了外头,这些鬼彼此之间未必熟悉,他如果也能变成鬼说不准可以混迹其中。 即使混不进去,辘轳首的能力之一是疾速,那他化为辘轳首后应该更方便跑路。 先前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云松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承认这个决定有赌的成分。 但他赌赢了。 破旧的道观大门能阻拦鬼祟却挡不住人的一拽之力。 云松一把抓开了门同时他的血喷到了辘轳首银钱上,随即他感觉眼前视野一暗。 一切变得有些混沌,又有许多色彩鲜亮的地方。 道观的破旧院墙和包浆大门变成了白中散发金光的样子,让他不敢正视。 大门拉开一扇成了缺口,一团团鬼影从这个缺口窜了进来,就像是洪水碰到了塌垮的堤坝。 他回头看,院子恢复正常大小,有一个吊死鬼飘在空中,另在井口、树荫下等地方还趴着一个个鬼影。 诡异的是中殿。 这时候灵堂已经消失了,他又看到了中殿,而且中殿有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下意识想要进入中殿,去靠近这样东西。 具体来说他不知道吸引自己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它的位置在供桌上。 供桌后面供奉的道君像不见了,现在中殿满地泥陶碎片。 道祖,跑路了? 他想仔细研究却没有时间,接着一群鬼叫声在他耳畔响起: “小道士呢?” “活人哪里去了?活人呢!我好怨,我好恨!” “滚开,我的钱、我的钱,好多钱啊!” “钱眼儿在这里,我看见了,我要钻进去,我要钻进去!” 嘈杂鬼叫声中突然一声吼:“那个小道士被送葬的棺材给私自吞了,我看见的!” 大门一开,清幽的道观顿时阴气冲天、乱作一团。 群鬼蜂拥挤进道观,云松感觉浑身轻飘飘的被向后推去。 他喊了一嗓子后蹿到了墙根,忍住了中殿传来的古怪诱惑,想蹭着墙飞出去。 结果他跳起来墙壁上的白金光芒跟着升高,总比他位置高,让他不能翻墙。 这时候群鬼已经挤进了院子,他又改成贴着墙根从门口钻了出去。 溜了溜了。 夜晚在他眼里变得混沌一片,他不必踏着路行走,可以随意飘荡。 灌木丛树林子在他眼里也成了坦途,他飞快的飘进林子里,忽然看到一团火光。 这团火光给他一种全新的感受: 渴望又恐惧! 他渴望想要得到这团火光,却在恐惧着这团火光的存在。 这团火光是什么? 一阵疑惑无法抑制的出现在他心头。 按理说现在逃命要紧,他不应该在这是非之地继续停留。 但他身后并没有追出来的鬼,所有的鬼都进入了道观中,于是他琢磨一下,钻进树林里从后面悄悄绕过去接近了这团火光。 他躲在了一棵树后仔细打量这团火光。 第一眼看去这就是一根人形火把。 火势熊熊。 人形火把如三叉戟似的有三朵烈焰在焚烧。 再定睛看去,他看出这是一个人,三把火正是在他头顶和两肩燃烧着。 看的再仔细点,这人肥头大耳、缸腰猪臀—— 不是王有德还能是谁?! 6.交代 前头一番分析,云松还以为这胖货是鬼呢。 没想到是活人! 那仇人相见,白刀子进黄刀子出! 云松知道自己今晚的危机都是王有德害的。 他想出去算账,可是王有德身上三把火烧的旺盛,就像真实火焰一样,随着他的靠近把他烤的很有些难受。 于是他心念一动,脱离了辘轳首的身份重新变化成人。 接着他的视野改变。 熊熊火焰不见了。 一棵柳树下出现了一个肥大的黑影。 此时是盛夏时节,林中树木长的郁郁葱葱,皎洁的月光从枝叶缝隙里洒下,就像一块银白纱布被绞碎了,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云松抬脚轻轻踩在地上,慢慢靠近王有德的位置。 四目观在云起山群中一座山的山头上,四周环绕着灌木树林,平日里没人会打扫枯草落叶,所以林子里头的地面潮湿松软,落脚无声。 山头处风大,树木多数长不太高。 王有德倚靠在一棵低矮的柳树上打瞌睡。 云松一直没有出声,他站到了王有德对面,安静的看着他。 山上风在吹。 天上云在飘。 有时候云彩会挡住月亮,有时候又会毫无遮掩。 于是云松的脸有时候雪白阴冷,有时候幽深森然。 王有德跟瞌睡虫一样点了下头,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 然后一下子清醒了! 他的胖脸扭曲成一团,两片嘴唇张开跟两根肥香肠似的,竟然也能扭曲! “嗬嗬、呃嗬嗬!” 他遭受过度惊恐一时不能发出声音,往旁边一挪想后退却腰背吃不住力倒在了地上。 恰好云过天晴,月光穿过枝杈缝隙照在云松脸上让王有德看清他的样貌,随即王有德捂着心口叫道: “嘶嘶,小真、真、小真人?你怎么在这里?” 云松冷笑道:“这话应该小道问你才对吧?你不是下山回家了吗?为什么留在这里?” “在下也想下山,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在下下不去呀。”王有德说着话想爬起来,云松伸手从怀里拔出拂尘向他递了过去。 见此他大喜伸手要握住拂尘以借势被拉起。 结果拂尘巧妙的避开他的手捅在他胸口将他给重新摁倒在地: “想起来?着什么急,鲁迅说过,生前何必久立,死后有的是站着时间。” 王有德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道:“小真人你这是说什么话?夜里不谈鬼、野外不话妖,在下胆子小,大半夜的您可别吓唬我。” “再说,人死后不是躺着嘛,怎么会有站着的时间?” 云松说道:“我把你尸体竖着埋地里,你不就可以一直站着了?” 王有德讪笑:“小真人别开……” “少废话!”云松板着脸打断他的话,“说,把你怎么祸害我们道观的事给我说出来!” 王有德一听这话满脸茫然,道:“小真人何出此言?什么祸害道观?在下怎么会做出祸害四目观的事?” 云松不耐烦的甩动拂尘比划了一下:“福生无上你老母,小道耐心有限,不想跟你打哑谜。” “你听好了,赶紧把你今天对道观的所作所为都坦白交代,否则现在道观里头可有的是鬼,还全是冤魂恶鬼,所以如果小道把你送进去,你什么下场自己清楚吧?” 王有德看起来更是茫然:“道观乃是三清的道场,里面怎么会全是鬼呢?” 云松看他这幅无辜的样子顿时来气,提拳要揍他:“砂锅——迷你砂锅这么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这下子他终于害怕了,叫道:“小真人饶命,我说,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什么都说。可、可可在下确实没想着害道观,更没想着害你!” 云松甩手作势要抽他,喝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用我问?你不会自己交代吗?还是不老实啊,你是不是想进道观尝尝百鬼分尸的滋味?” 王有德吓得惊恐摆手:“不敢不敢,在下交代、这就交代,真人息怒啊。” 他想了想,胖脸顿时皱巴在一起:“可在下到底要交代什么?您倒是问呐!” “把你觉得该交代的,都给我交代了!”云松怒吼。 王有德恍然点头,麻利的说道:“在下王有德,字补齐,是云起山下老镇镇长,现年五十一岁,有一妻一妾没有儿女……” “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直入主题,说说你怎么祸害我家道观的!”云松打断他的话,“给你个提示,钱眼儿!” 这也是鬼给他的提示。 它们是被一个叫钱眼儿的东西吸引来的。 听到‘钱眼儿’,王有德肥胖的身躯忍不住的颤栗几下子。 他惊惶的说道:“钱眼儿?小真人怎么会知道钱眼儿的事?您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云松感觉他话里有话,便警惕的看着他说道:“现在没有你发问的份,你先回答小道的话,钱眼儿是怎么回事?” 王有德说道:“钱眼儿是个妖魔!” “它真身什么样在下不清楚,只知道它能感觉到人的贪念,能随着人的贪念变化样子。” “如果你喜欢的是大洋,它就会变成一把大洋;如果你喜欢的铜元,它就变成一堆铜元……” “如果它发现我喜欢的是银票……”云松接话。 王有德沉重的说道:“那它就会变化为银票,总之它能变化成任何跟钱有关的东西,只要能引诱你收下它。” 云松明白了。 他的不贪心救了自己一命。 先前他看到金条无动于衷,拿起来后又物归原处,反而收起了一张银票。 钱眼儿看到这件事后以为他喜欢银票而不喜欢黄金,就变成了一张银票。 他在思索,王有德还在诉说: “关于钱眼儿的事是从三橹子家开始的。” “差不多一个月前,三橹子突然变得阔气起来,先掏钱带家里人大吃大喝,又给家里人扯布做新衣裳,还说要在镇上买套独门独院大房子。” “这三橹子不过是个撑船摇橹的,平日里养家糊口都难,这怎么突然有钱了呢?” “镇上有人问他,他便说是掘藏了,找到了祖上窖藏的银元库。” “但这话糊弄一下外人行,可糊弄不了自己人,他三橹子祖上一辈辈都是撑船摇橹的,哪里有本事攒下银元?再说以前有皇上的时候,大家伙用的都是铜钱,哪里来的银元?” “奈何这三橹子是属树桩子的,一斧子下去也凿不出个屁,他不肯说钱的来路,镇上人问不出来。” “结果三橹子阔绰了十来天,刚买了一栋房子,却全家暴毙!” “接下来就是大拇哥了。” 一口气把话说到这里,王有德突然口风一转:“小真人你知道这个‘大拇哥’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名字吗?” 云松不耐道:“有话说话、有屁放屁,你当你在说书呢?” 王有德尴尬一笑,赶紧接话道:“这个大拇哥是我们老镇顶有名的一个人,彻头彻尾的败家子、烂赌鬼,他本来家里薄有资产,结果都让他给赌没了。” “这人还喜欢赌咒发誓,每次输惨了就会立下誓言说‘再也不赌了,下次再赌就砍自己一根手指头’。” “结果到了今年,他两只手就剩下大拇哥了,干啥都得伸出大拇哥,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 云松哼笑一声。 赌狗,不值得同情。 “三橹子买的大宅子就是大拇哥家的祖宅,大拇哥卖掉祖宅拿到钱又跑去了赌档里头,他这次钱多直接住在了赌档,大把大把的往赌桌上撒大洋。” “没撒几天,大拇哥也暴毙了!” 7.神机先生(爱大家,爱投票的giegie) 云松问道:“都是钱眼儿干的?” 王有德苦着脸说道:“对,这时候我们镇上的老人就发现不对劲了,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那会还不知道有钱眼儿这样的妖魔。” “后面又出了几档子差不多的事,都是有人暴毙,然后我们害怕了,便从城里请了一位高人,在高人带领下想方设法找到钱眼儿并将它降服。” 云松皱眉道:“不对吧,听你的意思,这钱眼儿是先让人花钱……” “对,”王有德讨好的接住他的话,“它变成钱让人花,可这不是一般的钱,这是卖命钱。” “真人您知道,一个人命里多少福气多少钱都是有数的,这命里的钱都花掉了,人不也就得死了吗?” 云松冷冷的说道:“我说不对的地方就是这里,那拿到钱眼儿不花不就行了?” 王有德苦笑一声:“不花不行,真人,老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喜欢钱的可不止是人,鬼也喜欢!” “同样,钱眼儿不光能诱惑人,还能诱惑鬼,它只要显露真身,那就能吸引周边的鬼来到自己身边。” “所以如果它发现自己诱惑不了某个人,它就会改成诱惑鬼,让鬼来把这家人给害死,这个更惨——” “钱眼儿很残忍,它会引诱鬼先害死这家的顶梁柱,再依次害死家里的壮年人、青年人、老人,最后才会害死孩子,它就喜欢给人制造恐惧和绝望!” 云松恍然。 难怪他把钱眼儿扔给道祖跑路后道观开始闹鬼。 原来那时候钱眼儿已经发现他不会被自己吸引,直接就爆大招来弄他了。 这是个很果断的妖魔,很有魄力! 想通之后他问王有德道:“福生无上天尊,哦,你们镇上出现了钱眼儿这鬼物,你们解决不了,就送来我们四目观?” “按理说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香水不犯你们粪水,你们怎么就这么坏呢?” 王有德惊愕叫道:“小真人你这是什么话?在下方才说了,钱眼儿那妖魔已经被我们请的高人给降服了——实际上捐给你们观里那一根大黄鱼的主人就是他!” 云松盯着他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胖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不会吧?小真人的意思是,那根大黄鱼是钱眼儿?” 说完他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小真人,这绝对是误会,那根大黄鱼是我们镇上筹钱换来给高人的酬金,是在下亲自去换的,黄金也是在下亲自验的,不可能有问题啊!” “事情是昨天晚上解决的,今天在下代表镇上将金条给高人,但高人没有收,他说他早就听闻四目道长的大名,又说也曾经听闻四目观年久失修,于是没有收取我们酬金,而是转手让我给道观送来。” 云松狐疑的看着他问道:“这些话是真的?” 王有德坐起来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在下愿以全家性命发誓,绝无虚言!如果在下骗了你,那我全家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转世投胎!” 这誓言可是够毒的。 云松却还是将信将疑,他问道:“你果真对那根大黄鱼的事一无所知?那为什么宁愿躲在这林子里头也不夜宿我们道观?” 王有德说道:“这是高人给我的叮嘱,他要我将香火钱送到后无论你们怎么挽留都不准夜宿道观,必须离开!” 说着他皱眉露出迟疑的表情,继续道:“说来这件事确实有些古怪。” “高人吩咐在下上山捐香火钱本是大好事,但他却跟我约法三章。” “第一,我必须在傍晚时分进道观送香火钱,所以尽管下午我早早到了山上,却只能躲在树荫下乘凉。” “第二,我将香火钱送到后,无论你们怎么挽留都不准夜宿,必须在夜晚之前离开。” “第三,如果是四目道长问起他的消息,我只能说‘江湖故人、九目旧友’,别的一概不准说!” 九目旧友?这是什么意思?云松不解。 他又不悦的说道:“你别张嘴高人闭嘴高人了,他没有名字吗?” 王有德急忙说道:“自然是有的,他叫神机先生! 云松又问道:“你也知道这约法三章古怪,然后就没想过他让你送的金条有问题吗?” 王有德无奈的说道:“确实没有想过,因为这金条一直是在下保管,在下怎么会怀疑它有问题?” “再说了,如果这金条是钱眼儿,那在下带着它从镇上到道观走了一路,它也会缠上在下才对。” “最主要的是,这神机先生行事神秘诡异,在下以为高人就是这样特立独行,从没有怀疑过他有什么问题。” 王有德的话说的很坦诚,表情很真挚。 那云松信不信他的话? 信你个鬼! 这个糟胖子坏的很! 作为一个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阿加莎全集》、《名侦探柯南》上千集的人,他能被这几句鬼话给哄住? 他知道王有德先前说的这些话多半是真的,只有少量是假的,否则他不敢立下毒誓。 但他更知道,这种信息里头往往是那少量的假信息最有用。 其他信息也不是没用,起码解除了他对王有德一个怀疑。 之前他看王有德出现的突兀、消失的离奇,还猜测这人可能是鬼。 原来下午时候王有德一直待在道观外的树林子里,他直接从树林子走到道观门口,难怪云松没有在山路上看到过他的身影。 同样道理,他离开道观后也没有顺着山路往下走,而是先钻进了树林子里准备在这里过夜,这样云松后面想给他送拐棍时候往山路上去看,哪还能看到他? 解决了这个疑惑,云松心里又生出新的疑惑: “你既然按照神机先生的嘱托不在我们道观过夜,那为什么不连夜下山,而是待在这林子里头?” 他刚说出这个问题,王有德脸上就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股表情很耐人寻味,好像云松问出了一个傻比问题。 不过他还是做了回答,说道:“在下的三牲肉被小真人你给留下了,晚上根本走不了断头山路,所以只能挨过夜晚等着明天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再下山。” 听了这番话,云松开始莫名其妙了。 什么三牲肉? 什么断头山路? 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一系列疑问让他满头雾水,但看王有德的反应这些不应该是疑问,而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想到这点他迅速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作为外来者对这个世界实在缺乏了解,不能再轻易说话了,否则容易惹人怀疑。 这会王有德就露出疑惑的表情了。 云松心里一紧,脸上依然风轻云淡:“福生无上天尊,你把断头山路的事再说说。小道刚才力战钱眼儿引来的群鬼,虽然杀出重围离开道观,但道心有损,这会头脑有点糊涂。” 王有德说道:“哦,原来如此,就是这云起山上有一座无人荒村叫砍头村,通往这砍头村的山路就叫断头山路。” “砍头村有古怪,多年前所有村民一夜间断头而死,然后整个村子好像成妖了,能操纵山路,把山路上的行人引入村子害死。” “这时候要想活命,就得在村头焚香烧纸供上三牲肉,只要心诚上供,村子就会消失。” “在下为了防备碰上砍头村,来的时候带了三牲肉的,但是傍晚那会都孝敬给小道长啊不,是孝敬给道祖他老人家了。” “这样在下没了三牲肉,夜间妖魔鬼怪又嚣张,所以不敢走夜路下山,想等明天正午再走。” 三牲肉…… 云松顿时知道那些鸡鱼肉中的香火味哪里来的了,原来王有德给他的那是三牲肉。 三牲肉是民间用来拜神祭祖以及祭奠死人的供品,最常见的是鸡鱼猪肉。 因为这些场合还要大量燃烧香烛纸钱,所以肉上往往有香火味。 他正在沉思,王有德又问道:“小真人,你刚才是在道观里碰到钱眼儿了,是吧?” 云松点点头。 王有德顿时肃然起敬,他拱手赞叹道:“英雄出少年啊,小真人修为了得,钱眼儿的可怕和危险在下非常清楚,多少高人好汉都折损在它手中,没想到小真人竟然能与它交锋后全身而退。” 狂拍马屁之后他又做自我检讨:“这件事都怪在下。” “可在下确实不知道那根金条是钱眼儿所化,钱眼儿明明让神机先生给除掉了呀,它怎么又化作了一根金条?这太出人意料了。” 云松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上出人预料的事情多得很。” 王有德接话道:“比如?” 云松瞅了他一眼说道:“比如你以为小道会给你举几个例子。” 王有德讪笑:“小真人好幽默,可神机先生为什么会用钱眼儿害你们道观?” 云松一甩长袖说道:“小道哪里知道答案?不过不管什么答案,这神机先生都太过分了。” “看来小道要出山了,得亲自去会会他!” 8.道长出山 一听这话王有德眼睛亮了。 他之所以不敢夜晚走路是怕踏上断头山路被送去砍头村,如果有云松同行,那他可就不怕了。 他是见识过云松厉害的。 云松轻描淡写除掉了压在他背上的鬼,又与钱眼儿正面交锋全身而退,这是什么修为? 他拍拍屁股起身准备上路。 却看见云松占了他让开的地方坐下了。 见此王有德奇怪问道:“小真人,您不是要出山吗?” 云松淡淡的说道:“天亮再说,道观里还有钱眼儿呢。” 空穴来风,云起山上既然流传有砍头村的传闻,那这事应当不是假的。 现在夜色这么黑,云松才不去冒险。 别说这世道有鬼,就是没有鬼他也害怕走夜路! 再说了,道观里的钱眼儿正源源不断的吸引鬼到来,现在出去指不定碰上什么鬼玩意儿,还不如躲在这里安全。 再再说了,这块石头是热乎的,在不能进道观过夜也不能连夜下山的情况下,坐在这里过夜是最好的了,嘿嘿。 王有德却误会他的意思了。 他看到云松面朝道观、倚着柳树盘膝坐下,又提到了‘天亮’和‘钱眼儿’,还以为云松在养精蓄锐准备天亮出太阳后要收拾了钱眼儿再走。 于是他又赞叹几声‘英雄出少年’也想坐下,但他先前拾掇出来的地方被云松给占了。 没办法他只好又找了快石头去坐下。 夜风之下,石头冰凉。 冻腚。 现在是夏季,夜晚很短,云松迷糊了几次后东方便现出曙光。 一抹红霞先挂在天边,山里鸟儿发出清脆的啼鸣声纷纷飞起,翅膀掠过空气,那震颤声和山风吹树叶声交融在一起,无比悦耳。 霞光逐渐灿烂,青翠山峰沐浴光辉逐渐亮堂。 绿树红花白石,整个天地之间焕然一新。 这是云松穿越后为数不多的福利,在山里头看着朝阳升起真是一件美事。 他伸着懒腰遍览山中美景,看到道观的时候眉头紧皱。 破旧的道观木门虚掩,门楼低矮阴沉,墙壁上乱石参差不齐。 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从墙角爬到墙头,山风一吹绿叶摇曳,像是无穷无尽的小手在冲他挥舞。 这个联想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一夜之间,道观给他的感觉变了。 以前这是一座清爽简陋的古朴小院。 现在却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荒无人烟的废弃破房子。 好像许多年没人住了一样。 看着他打量道观,王有德试探的问道:“小真人,你准备现在就对付钱眼儿?” 云松点点头道:“福生无上天尊,不错,现在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道观里的鬼没什么好怕的了,小道得收拾它们,否则咱们离开它们逃出来为非作歹怎么办?” 王有德左手捻长袖露出右手,给出一个苍劲有力的大拇指:“好,小真人高瞻远瞩、侠肝义胆!” 云松瞥了他一眼,这老货又瞎拍什么马屁呢? 他拔脚走向道观,王有德又在后面问道:“小真人,敢问您如果全力出手,与钱眼儿谁更强?” 云松皱眉想了想,说道:“如果小道全力出手,保守点说,我们两个四六开吧。” 王有德紧张的问道:“谁四谁六?” 云松道:“你猜呢?” “您四它六?”王有德先猜了最差的结果。 但这也是一个好结果,因为深受其害的他很清楚钱眼儿的恐怖。 这让他忍不住感叹,小道长看着年轻,但实力很强啊! 然后云松却微微一笑:“猜错了。” 一听这话,王有德震惊了:“您六它四?真人您修为这么高?” “还是猜错了,”云松坦诚的说道:“钱眼儿四、钱眼儿六!” 他能从道观跑出来全靠头脑机灵,换成其他人被那么多鬼给围上这会早挂灵堂上了。 王有德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他愣了愣,这时候云松已经向前走去了。 在他眼里,这个背影义无反顾。 让他想起了书里易水河畔的荆轲。 “明知道必死无疑,还要坚持做正确的事!风萧萧兮易水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真人当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丈夫!”他喃喃说道。 然后他看着云松走到了道观门口。 看着云松探头往里偷偷看了看。 看着云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半开的门板给拉上了。 这扇门板昨天被他推掉了来着,一关没关紧,云松又给提了一下卡到合适位置才把两扇门关闭。 关闭之后他把先前准备好的一条藤蔓当绳子用,从外面将两个把手给捆到了一起。 一连打了十个死结! 关上门后他回头问:“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有没有带笔墨纸砚?” 王有德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说:“没、没有。” 云松嘀咕道:“幸亏我早有准备。” 他把找到的一块尖锐石头拿出来,在那扇完好的门板上划拉了几个字:内有鬼,勿进!!! 仨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扔掉石头拍了拍手说道:“道祖保佑,有惊无险。” 王有德在风中凌乱了。 他问道:“小真人,你这是干嘛?” 云松说道:“你看不懂?小道把钱眼儿和它吸引来的鬼都给关在道观里了。” 王有德茫然的问:“这有用吗?” 云松说道:“应当有用,没用也不要紧。” “你不是说了吗?钱眼儿害人的时候会从一家之主开始害,现在它在我们道观里,我们道观的一家之主是三清道祖,它有种就去害道祖。” 王有德说道:“小真人,你耍这样的小手段没用,它害的是活人……” “那更没问题了。”云松接他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来说我师傅才是我们道观这个大家庭的一家之主,那它要害也是先去害我师傅。” 理直气壮! 王有德呆呆不语。 联想昨天傍晚云松找自己要吃食时候说的‘师傅下山带走了全部干粮’这句话,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事。 他眨巴眨巴眼,最终只能感叹一声:“父慈子孝!” 9.雨中荒村 看着大门紧锁的道观,云松目光怅然。 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这道观相当于他的家,如今要离家远去,心里多少是惆怅的。 可惜了《龙虎双修养生经》、《玄女房中锁阳经》、《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等道家名作! 他昨晚为了应付鬼事带了一些道经护体,但都是诸如《上清大洞真经》、《洞真太上八素真经》之类。 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名作一起打包藏在了他枕头下,以待睡前细细揣摩。 现在来看,他暂时不用揣摩了。 钱眼儿盘踞道观,他可不敢回去冒险。 但心里总归是挂念这些书的,他当时翻阅过,那些书都是手抄本,绝对的独家秘笈! 于是他一边往山下走,一边回头看。 孔雀东南飞,边飞边回头。 这一切在王有德眼里却不一样。 王有德问道:“小真人,你一直回头是不舍离开道观还是担心道观里的鬼祟会破门而出祸害苍生?” 不等云松回答,他又安慰道: “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小真人,你现在已经将钱眼儿和它召唤来的鬼祟封闭在道观里了,等你下山去通知你们同道中人,到时候一起上山来夺回道观便是。” 云松被他的自问自答整的一头雾水。 这货搞什么? 此时两人走到山路拐角,拐过这片山后就看不到道观了。 云松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不甘心的挥了挥拳:“我还会回来的!” 王有德劝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真人你只要联系上同道高手,随时可以回来。” “但现在还是别留恋了,咱们得赶紧走,在下看这天色不佳啊。” 云松不在意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这话就不专业了,老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啊不对,是‘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昨天傍晚的霞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有德说道:“可是今天早上的霞光也很好呀。” 云松冷笑一声给他科普起了霞光与朝阳余晖的区别,王有德耐心的听他滔滔不绝。 等到他说完后,王有德指向北方说道:“小真人,你说的在下不懂,在下只知道阴云上来了。” 云松快速穿过林子去空地抬头看。 北方天色阴翳,铅板一样的黑云一路向南侵袭。 他顿时傻眼了。 你他娘不早说! 两人慌慌张张的开始跑路。 别看王有德长得胖,可他在山路上跑的还挺快,云松一个大小伙子追的气喘吁吁。 但阴云席卷天穹的速度更快。 一阵山风从北方狂野的吹来,天空中轰隆一声响,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这样云松索性停下脚步不跑了。 跑不动了! 王有德一口气窜出去十几米,他回头看云松落下了,又哆嗦着肥肉跑回来: “小真人,你怎么不跑了?” 云松努力平复气息淡淡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有所不知,根据流体力学研究,下雨时候奔跑淋的雨比走路淋的雨更多。” 王有德看他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鬼上身。 于是云松知道这个世界应该还没有流体力学的概念,他便换了个说法: “这山路你比小道还要熟悉,应当知道在短时间内咱们找不到人家可以避雨,这样走与跑有什么区别吗?无非是早一点变落汤鸡和晚一点变落汤鸡。” “山路本就崎岖,下雨更是湿滑,这时候一个不小心失足摔下山可是要命的事,所以还不如静静体会雨中漫步的感觉,稳住脚步,以免受伤。” 这次王有德听懂了。 他想了想后稽首行礼:“小真人所言甚是,在下受教了。” 雨水稀里哗啦的下,两人在山路上小心翼翼的走。 缓过劲后,云松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山中雨,很冷。 王有德落在了后面,问道:“小真人,你怎么又跑起来了?” 云松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往前瞅了瞅,目光穿过雨幕竟然看到了一些零散的房屋。 这让他大喜,道:“因为小道看到前方有房屋,快点,咱们赶紧去避避雨。” 他快跑几步,却没听到王有德的脚步声。 于是他奇怪的回头,看到王有德愣在了当场。 雨水从他头上落下,他不管不顾、一动不动。 云松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问道:“王施主,你怎么不走了?” 王有德没说话,反而慢慢往后退。 云松走过去。 这次用不着他再发问,王有德已经哆哆嗦嗦的开口了:“小真人,从山脚下到四目观,整条山路上没有村子!” “如果在这条山路上发现了村子,那它只有一个身份……” 云松心里一沉:“砍头村!” 他这三个字说出来后像是三颗子弹打在王有德身上,让他肥胖的身躯一连三个寒颤。 云松又说道:“你已经没有三牲肉了,是吧?” 王有德失魂落魄的说道:“有三牲肉也没用,小真人,这是咱命里的坎儿!” “有三牲肉还得焚香烧纸、祷告哀求,这样砍头村才会放人一马,你看今天这大雨,怎么能焚香烧纸?” “这是老天爷不给咱们活路啊!” 云松面色沉重的为王有德的未来感到担忧。 至于他的未来他不怎么担心,砍头村祸害的是活人,到时候他打不过村里的鬼大不了就再加入它们。 活命嘛,不寒碜。 辘轳首银钱已经被他紧握在手中了。 第一时间就能用! 他说道:“现在咱们回头走,没用了,是吗?” 王有德惨淡一笑:“鬼欺软怕恶,让砍头村里的鬼知道咱们害怕了,下场只会更惨。” “它们会千方百计玩弄咱们!直到将咱们吓死!” 云松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怕,要不然这样,你站在这里别动,小道先去村里看看什么情况,看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一线生机让你活命。” 说完这话,他转身而去。 几步之后王有德咬牙跟了上来: “小真人你是真英雄,可我姓王的也不是孬种!” “在下碰上的这些事都是命,命里该着今天死,我也拖不到明天去,命里今天不绝我,那阎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大不了一死而已,人死鸟朝天,不死鸟朝前,在下不怕了!” 云松吃惊的看向他。 要不要这么刚?说实话你不怕我怕啊! 他犹豫了一下将背上的桃木剑交给王有德:“待会要是有鬼,这个或许有用。” 王有德抚摸着这柄有年头的桃木剑露出震惊之色:“那你呢?小真人,你怎么办?” 云松握紧辘轳首银钱不说话,只是阔步往前走。 王有德突然感觉今天的雨有点发咸。 此时天色已晚。 黑云笼罩之下,暮色沉沉。 归巢倦鸟胡乱拍打翅膀在雨幕中飞窜。 偶尔有大鸟带着‘嘎嘎’叫声从他头顶掠过,带下更多雨水。 砍头村的确是一座鬼村,它的空间是虚的。 两人发现村子的时候还隔着村口有几十米的距离,但没走几步就到了村口看到了村里的情形。 这就是一座雨中荒村。 村子里杂草丛生,分布着一座座屋子,这些屋子或大或小,样式类同,简陋破败。 单薄的墙壁本来是泥胚混合碎石块垒成的,经年累月风吹雨打,泥土脱落的厉害,剩下许多杂乱石头暴露出来。 两人走到外头第一间草屋后各自戒备了起来,但绕草屋转了一圈却没有碰上任何诡异之事。 但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 这房子没有门。 也没有窗。 只是在屋子北面发现一张供桌。 桌子上供着一张佛龛。 佛龛前竖着一座香炉。 香炉旁边压着一沓已经被雨水冲黏糊的黄表纸。 天色黯淡、雨水凌乱。 佛龛里头黑洞洞,云松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 他也不想去看。 诡异的茅草屋,诡异的供桌,云松绕着这屋子转过一圈后整个人忍不住发抖。 王有德见此也跟着发抖。 云松便安慰他说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误会了,小道不是怕的发抖,是冰冷的雨胡乱的拍,冻的小道发抖。” 屋子情况很不对劲,他鼓起勇气踏上村里的路继续往前走。 王有德死死跟在他后头。 山路前头还有更多茅草屋。 云松冲破风雨顺着山路快步走过,悚然的发现所有屋子都一样: 乱石老墙壁、破败茅草顶。 屋子不论大小一概没有门窗。 一概在北面贴墙放了张供桌。 一概在供桌上摆有佛龛、香炉和黄表纸。 全山村都是这样! 发现这点后他抖的更厉害了,于是他先对王有德说道:“没事,这估计是村里的风俗,山里头的风俗,没什么好怕的,你别害怕。” 村子静悄悄的。 只有雨落地面发出的‘吧嗒’声。 这个声音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踮着脚走路。 四面八方都是雨落声,听起来好像是四面八方挤满了踮着脚走路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没有答案。 因为自始至终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云松带头,两人以尽量快的速度穿过村子走到了山村尽头。 最后一座房屋出现在他面前。 由于光线差,云松起初没有发现这房屋的异样。 但当他穿过山村走到这座房屋近前的时候他发现—— 这座屋子是有门窗的。 不过门窗都被泥土碎石给封堵了一半…… 也就是说,其他房屋并不是没有门窗,而是被封堵了起来。 它们是要把什么封堵在房屋中? 这个疑惑刚浮现在云松心头,一道闪电突兀掠过。 黯然的山村刹那间亮如白昼。 电光透过门窗缺口照进屋子,就在这一瞬云松看见了屋子里面有一片惨白有一片血红。 白是屋子里挤满了白纸人。 红是墙壁上糊满了红符纸。 雨水顺着缺口被风吹进屋子里,它们又从缝隙里流出,颜色暗红。 “哇儿!” 闪电消失后一声凄厉的嚎哭在屋子里猛的响起。 冒着黑气的寒风从屋中倒卷而出,吹动众多纸人乱摇晃,像是争先恐后的在往外钻! 云松吓炸了,下意识的抬手准备投敌。 可是他面前异状陡现: 席卷而来的阴风一起钻入了他怀里,接着怀里又出现了沉甸甸的感觉。 这感觉挺熟悉的。 得宝银钱在吸收阴气给他发奖! 阴气尽数落入他的怀里,屋中喷涌的寒风戛然而止。 有什么东西要扑出来但接着又钻了回去。 他无暇细看屋子里的情况,现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王有德。 王有德倒是表现出色,他很镇定的站在后头,桃木剑握的很紧,白白胖胖的手背上竟然冒出了青筋。 另外两条嘴唇扭曲成了大麻花。 他这次可没法再安慰王有德了——总不能说那声啼哭是娃娃鱼在叫吧?难道他还能说这房子是山里人养娃娃鱼用的? 他估计王有德也看到了屋子里满满当当的纸人。 那些纸人通体惨白,身穿白色马褂和长衫,四肢俱全,唯独没有脑袋…… 很邪气! 还好此时已经到了村尾。 云松不想作死,他没有去研究得宝银钱又给出什么奖励,也没有留下冒险。 见好就收! 别人恐惧我贪婪,别人贪婪我恐惧。 于是他拉了王有德一把低声道:“走!” 随着两人快步行走,风雨中远远传来一阵嘹亮的高歌: “嗨哟——” “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英雄回首北邙山,虎斗龙争过眼。” “闲看灞桥杨柳,凄凉露冷风寒。断蝉声里凭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10.老镇(求一下推荐票哈) 歌声高亢粗犷,曲调转折生硬,实在算不上好听。 特别是这山里还有回声,歌声与回声交相呼应,让人更是没法听。 但云松听到后却心里一喜。 这么难听的歌,显然是活人的动静! 而且神奇的一点是,随着歌声越来越嘹亮,天上阴云越来越浅淡。 最终两人顺着山路跑了一阵,阴云消散,阳光普照。 天晴了! 见此云松有些震惊,他对王有德说道:“这唱山歌的人恐怕是不世出的高人,咱们太幸运了,危急关头竟然碰到了一位高人。” 王有德抬头看看当空的艳阳、回头看看崎岖的山路,一手捂着心脏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地上。 云松赶紧给他掐人中:“老王,挺住挺住,你怎么了?” 王有德翻白眼死命推他的手,表情狰狞,嘴巴张开有血沫子往外流。 云松心里一沉赶紧夺回桃木剑,道:“鬼附身?” “唔唔,不是,停手、停手。”王有德支支吾吾的惨叫。 云松收手。 王有德捂着嘴坐起来,胖脸委屈:“小真人在下刚才是吓狠了,心神绷得太紧,突然逃出生天后心里大喜,结果没承受住这大惊大喜的冲击,一口气没缓过来。” “可你表情怎么那么狰狞?”云松警惕的问。 “你掐我人中掐的太狠,在下门牙差点让你给掐下来。”他伸手摸了摸人中,手指上有血。 疼的他倒吸凉气。 云松说道:“那你嘴里怎么还往外吐血沫子呢?” 王有德无奈的说道:“在下前头怕极了,在村里想叫但怕拖累了小真人所以又不敢叫,只好死死咬着舌头强忍着,结果把舌尖咬破了。” 他伸出胖舌头来,舌尖还在流血。 云松看他没事,便脱下道袍来拧水。 艳阳高照,山风猎猎,衣服干的很快。 这让他猛然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头看太阳,然后问王有德:“现在什么时辰?” 王有德随意说道:“顶多辰时吧。” 云松不知道辰时是什么时候,他说道:“咱们是早上离开道观的,然后没多长时间碰上了砍头村,咱们在砍头村停留时间也不长吧?为什么从村里出来后就是中午了?” 王有德抬头看太阳。 两人都愣住了。 哪里出了问题? 前方山路上响起隐约的脚步声。 两人警惕的看去。 山下路上出现了个高大肥胖的汉子,长的是大耳朵大脑袋,脖子粗短、手长腿长,背如面板、腰似汽油桶,整个人在山路上跑起来跟个大麻袋在飘似的。 他不光是个头大,还特别肥胖。 两腮肉往下垂、胸前肉也往下垂,老大一条汉子在山路上竟然愣是跑出了波涛汹涌的味道。 “什么高人,”王有德看到他后叫道:“原来是这个大笨象!” 胖汉子气喘吁吁跑上来,看到两人后拘谨的见礼,然后嘀咕道:“我在下头听见有人惨叫,以为是谁摔伤了腿脚便过来看看,原来是王老爷。” 王有德面对云松唯唯诺诺,面对这胖汉子却是重拳出击。 他眼睛一吊、手臂一甩,喝道:“你这什么屁话说的颠三倒四,什么叫‘以为是谁摔伤了腿脚原来是王老爷’,你是说我摔伤了腿脚?” 肥胖汉子缩了缩大脑袋不说话了,两只手一个劲在身上的破布片子上搓。 云松看不下去了,便摆手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别急着抖威风,砍头村还在咱们身后呢。” 听到‘砍头村’的名字,王有德顿时老实了。 云松问王有德:“你认识这位胖老哥?” 王有德说道:“不敢欺瞒小真人,这人叫大笨象,是我们老镇的名人,他从小能吃能喝,跟个猪一样,吃猪草喝江水都能长肉,所以以前叫大肥猪。” “后来他越长越大,有去天竺做过买卖的人回来说,他长得跟天竺的大象一样……” 云松摆摆手说道:“行了,你认识即可,小道又不是查户口的警察。” “警察?小真人说的是巡警?那些臭脚巡?”王有德问道。 云松没理睬他,而是看向大笨象:“你知不知道走在这山路上会碰上砍头村?” 大笨象瓮声瓮气的说:“嗯。” 云松再问:“那你来这山上干什么?” 大笨象将后腰挂的斧头掏出来。 云松以为他要行凶,他却说道:“砍柴。” 王有德在旁边补充道:“大笨象吃的多,所以一天到晚得干活赚口粮,他什么活都干,砍柴、开路、盖房、送葬……” 云松古怪的问道:“你在山上砍柴,从没遇到过砍头村?” 根据王有德所说,遇到砍头村想活命得献上三牲肉焚香烧纸的祷告。 可大笨象穿的衣裳裤子破烂不堪,说是衣裳裤子都抬举他了,简直是身上披着绑在一起的碎布片子,这种人怎么也不像是能随身带着三牲肉的样子。 大笨象说道:“阳气旺、火力壮的,不会遇上的,我就阳气旺火力壮。”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云松第一时间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清心寡欲如今还是童子身,那自然也是阳气旺火力壮的人。” 大笨象看向王有德。 王有德张了张嘴巴,一时无话。 云松不满的看着他说道:“王施主,你以后要节欲要锻炼,不过这次咱们碰上砍头村应当与你之前被鬼压的事有关,现在鬼虽然被小道给灭了,但阴气多多少少在你身上还有所残留。” 王有德赶紧拱手道:“还请小真人指点迷津。” 云松抽出拂尘甩了一下,道:“福生无上天尊,这事不着急——那啥,大笨象,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昨晚三牲肉吃的不多,经过一晚上消化加上早上没吃早餐还被雨淋了一路,他又饿了。 大笨象不说话,伸手捂住大胸。 “又不是要吃你的奶,即使要吃你有吗?”王有德瞪眼,“真人问的是吃的,有吃的快点拿出来。” 大笨象无奈的掏出个布袋,道:“只有路上找的桃子。” 云松这几天在山上吃桃子吃吐了,说道:“行吧,先给小道几个桃子垫垫肚子,下山后让王施主请咱俩痛痛快快吃一顿。” 大笨象瞪大了眼睛。 王有德愣了愣,悻悻道:“下山去我家吃大席。” 大笨象立马恭敬的把桃子递了上来。 云松不嫌脏,赶紧开啃。 他是真饿了。 王有德看的着急:“小真人,给在下分一个,在下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啊。” “空肚子吃桃子不好,伤胃、肾虚。”云松给他讲解道,“等你喝了水再吃。” 有了大笨象引路,他们下山的路格外顺畅。 云起山范围很大。 两人先前已经跑了一大截山路,但要从山里走到镇上还得需要半天时间。 大笨象沿路放了打捆好的干柴,他一路往回走扛起柴堆,最后跟蚂蚁搬家似的背上扛了一大堆。 山路很不好走,云松走了一路累的直喘粗气,体格竟然连王有德都比不上。 王有德看他的目光有点诡异了。 云松装没看见,就是偶尔低声感叹一下: “钱眼儿果然厉害,昨晚突围侥幸成功,难免元气大伤。” “砍头村有古怪,最后那间屋子出来的邪祟虽然被我以无影无声掌心雷镇服,但让内伤雪上加霜了。” 说起这件事,他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摸出来一把新银钱,一共十五个,全是黑色的,每个上面都写着‘聚阴丹一枚’。 这种聚阴丹是好东西,专门给鬼祟修炼使用,吃上一枚就能增添一年修为。 知道这些信息后云松大为高兴。 他可以给辘轳首吃,辘轳首修为增加后就可以跑的更快了。 从中午走到下午,又是傍晚时分,山路终于走到尽头。 一条大河汹涌澎湃的从山中杀出,浪花翻涌,河水碧绿。 山风从河面吹过,带起的风变得水润温和,云松沐浴着暖风观览前方。 只见云起山上沟壑清幽、山峦叠嶂,远远望去前方河岸有一片开阔山地,山地上长着众多柳树、黄杨、国槐、桂花树等等,树影之中有道路和木楼石屋。 因为处于山水之中,当地无论道路还是房屋都得依山就势、顺水开凿,这就使得道路阡陌纵横,房屋千姿百态。 有山有水自然有花草争奇斗艳,也有人车川流不息。 此时正值傍晚好时分,路上人来人往、牛马通行,人烟味浓厚。 在山上寡居好几天终于回到人间,云松大为激动。 王有德更是激动。 他注意到云松聚精会神的遥望镇子,并不知道对方是在通过镇子上行人的穿衣风格和人文环境来判断年代,还以为这是在看风水。 于是他便问道:“小真人您看咱们这位置能俯瞰我们镇子全盘,您能否从风水上盘点一二?” 风水?我懂个屁的风水! 云松正要拒绝,但他看了看镇子后想到了一段词,说道:“那小道就献丑了。” “本镇风水极佳,你看它四面环山,这叫金盆献瑞,前边水榭中堂,后枕荆山翠玉。东展华庭鹤宇,西有青龙蛰伏。” “如此风水,正和风生水起之象,该丁财两聚!” 王有德又使劲鼓掌,同时问道:“能不能请小真人给诠释一二?” 大笨象跟着鼓掌,跟着问道:“啥时候开席?” 11.要修炼了 夕阳余晖把老镇街头石板街染成了妩媚的橙红色。 云松踩上去,依稀看到了岁月的涟漪。 镇如其名,够老。 王有德陪伴在旁边,充满自豪的介绍:“我们老镇的历史可是极其悠久的,祖上记述没错的话,镇子成于大龙朝嬴氏当政年代。” “风风雨雨快有两千年了,不论山外以前是谁家做皇帝现在谁人当大帅,我们老镇始终耸立在这里。” 云松听的默然。 大龙朝是什么朝代? 嬴氏他倒是知道,大秦始皇帝嬴政,但他记得嬴政是姓赵。 老镇规模算不上大,歪歪扭扭依山傍水开了两条大街,都是青石板铺路。 沿街的房屋样式繁多,有成色较新的砖瓦房、有古色古香的木楼、有造型新奇的吊脚楼。 以两条主干街道为核心,四周开阔出许多小巷子。 巷子里头多是平房,错落有致、星罗棋布。 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大的镇子里该有的店铺一应俱全,商机活跃—— 挂着‘百景楼’招牌的饭店前有穿短打的小二肩膀上搭着白毛巾在招呼客人:“先生您来啦,二楼雅间早给您几位留出来了……” 门口摆放着各种丹丸药膏干草药,蛇蜕蝎干蟾蜍皮、动物骨头的药店外有学徒在吆喝:“药王传下强人方,男女用了身体棒;上过电台见过报,万国会上叫过好……” 一家吊脚楼上有人在吆喝‘有上好洋纸烟’,一家点心铺子的窗户外竖着张写了‘有西洋什锦蛋糕’的牌子,还有名为‘早宝文斋’的书店里正在罗列诸子典籍、报纸书刊…… 除此之外当街有剃头的、有耍猴的、有铺了张红布卖野药的、有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的,路过一条小巷子还有叫着‘快去喊王婆来接生’的。 别看王有德在道观和砍头村里表现不堪,他到了镇子后却很有范儿。 三人一进镇子就有人主动打招呼。 从主街上一路走过,招呼他的人也持续了一路。 王有德回应的很矜持,少有开口的时候,多数都是点点头,有的正眼不看直接走过去。 大笨象很自觉的退后好几步,小心翼翼避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但他背上有大堆干柴,他这个人又是笨手笨脚,免不得刮到人的衣裳或者铺子。 王有德不耐烦的想打发他滚蛋。 云松看不过去,说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可是答应要请人家吃席的,言而无信,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的!” 王有德一怔,说:“小真人,拔舌地狱乃是佛家说法,跟你们道家有什么关系?” 云松没想到这货竟然会质疑自己。 但他反应快,冷笑一声道:“我们道家要飞升上九天做神仙,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罪人还想跟我们道家扯上关系?怎么,乱攀亲戚?” 王有德被他堵了一句没话说,只好对大笨象说道:“把这些干柴都扔了,你还想带我家去吗?” 大笨象愣头愣脑的说道:“第一次上镇长家的门不好空手去,寻思着用柴火当礼。” 王有德又被堵了一句,只好无奈的说:“行,你的礼物老爷心领了,你把它们扔——正好,这里有我家杂货铺,你就把柴火都放这里好了。” 云松抬头看了看,旁边一家二层楼上挂着个‘和方兴环球百货’的牌匾。 他被这店名吓到了:“环球百货?” 王有德矜持的笑道:“不错,我家这店里有东洋的洋火、佛郎机国的洋蜡、南洋李家坡国的麻绳、阿妹你啃国的洋丝袜,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 云松问道:“有世界历史书吗?” 王有德说道:“这里没有,在下家里有,《二十二史》、《史记》应有尽有,今晚在下送小真人几本就是。” 云松稽首行礼:“福生无上天尊。” 王有德的宅邸不在主干街道上,他领着云松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然后在落日时分绕路往北走到了一座大宅子前。 宅子高墙大院,墙壁用石灰抹的平整雪白。 院子高有三四米,门外端坐着两头有一人高的石狮子,木门上整齐的贴铜皮砸铜钉,左右各一个兽首铜环—— 绝对的威严肃穆,绝对的气势如虹。 王有德上前敲门,大门很快打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走出来,看清他样子后大喜:“老爷,您回来了。” 他第一眼看到了后面遮天蔽日的大笨象,问道:“您怎么还带了个臭要饭的回来?” 旁边的云松豁然色变,甩手而去。 王有德吓炸了,连忙伸手去拉云松:“小真人、小真人且留步,这是误会!我这管家不是说你……” 云松头也不回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师傅自小教导小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王施主,咱们后会有期吧,最后小道给你一句忠告,你先是被鬼压背又遇上砍头村,应当是最近命犯太岁,以后不管是去哪里、做什么事都小心些,小道怕你下次再遇上鬼就要没命了!” 王有德顾不上解释只能连连道歉,押着管家来给他道歉。 管家当场跪下了,伸手就抽自己大嘴巴子。 云松见此就坡下驴,面色不愉的甩袖进了王家府邸。 大笨象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夹菊花,亦步亦趋。 王家宅子挺大的,但不算豪奢,就是高墙大院里头有几栋小楼有个花园罢了。 王有德为了表达歉意,想要召集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请云松一顿大酒。 云松淡漠的说道:“我们修道之人讲究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不喜欢掺杂过多凡俗事。” “所以这顿大酒你让厨房准备即可,倒是不用召集其他人来作陪,咱们自己吃。” 人多眼杂,难免露馅。 云松毕竟是个西贝货,他挺头疼这件事,所以先前王氏管家狗眼看象低正好给了他借机发火的机会。 他一是可以发火教训这个管家,二是找到了以后在王有德面前玩高冷的理由。 王有德自认有愧在前,这顿晚饭招待的没话说,确实是一顿大席: 八冷八热,十二个盘子四个碗。 什么九转大肠、葱烧海参、水晶肘子、烤鸡、烧鹅、炖羊、卤牛肉、鸿运大猪头,应有尽有,全是硬菜。 云松看着这些菜一个劲的念‘福生无上天尊’。 王有德以为他是在怜悯酒席上的鸡鸭鹅鱼羊猪,其实他是在感叹,穿越了好几天,总算能放开肚皮干一顿了! 本来他准备拿出相亲练就的细嚼慢咽斯文吃相来保持高人风范。 可菜一上桌大笨象逮着盘子直接把菜往嘴里倒,跟垃圾收集车掀起垃圾桶往车斗里倒一个架势! 云松愣了愣神,九转大肠和葱烧海参已经见盘底了! 眼看大笨象一只手又去拖肘子,他知道自己再不下手可不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抢食的原因,云松这顿饭吃的很撑。 王有德自然在宅子里给他找了间客房以招待他,至于大笨象?被下人抬出门了。 为什么要抬着? 撑得实在受不住,走不动道了! 云松回屋后便关门关窗熄灭灯烛,他上床后又放下蚊帐,然后才将刚得到的聚阴丹银钱掏出来。 结果他还没有看到银钱样子,外面有人影出现,接着敲门声笃笃笃的响了起来。 云松从人影看出是王有德带着个身材纤细的妹子,但还是警惕的问道:“谁?” 王有德的声音响起:“小真人,你开开门,黑夜漫漫,在下给你送个好宝贝儿,有了这宝贝儿,你就不会觉得夜晚黑了。” 一听这话,云松拔脚跳下床。 他心情澎湃,梦寐以求的事终于——不对,这王有德信不过,不能过多接触他的人! 而且,自己是个道士! 怀着为难的心情,他沉重的打开门。 皎洁的月光洒下,他看到王有德身后站着个俏生生的长腿纤腰大妹子。 王有德回头示意:“涟涟,还不快见过道长。” 妹子对云松含羞带怯的一笑,说道:“道长,奴婢给您请安了。” 云松感觉自家兄弟防线处在崩溃边缘了,便当机立断说道:“福生无上天尊,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王施主你还是带这位女施主回去吧,小道要歇息了。” 王有德愕然说道:“小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修道跟这宝贝儿有什么关系?” 他指向涟涟怀里。 涟涟举起手,手中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根弯头铜皮筒子。 王有德老江湖,自然明白云松刚才话里的意思。 他便揶揄的笑道:“小真人,您看,我们俗世跟您山上很多东西不一样,咱们容易发生误会,刚才在门口那事是误会,现在……” 云松看到这个铜皮弯头筒子就知道事情糟糕了,自己误会王有德的话了。 但这不能怪他,王有德是故意误导他的,应当是想借此来解释先前管家骂大笨象却被他接盘的事。 可之前的误会是他以后装高冷的理由,这是他吃到嘴里的肉,还想让他吐出来? 他立马接话道:“没有误会,小道早看到涟涟姑娘手中的小玩意儿。” “小道一心向道,要拒绝的也是这种小玩意儿,它是奇技淫巧,为我大道不容。” 王有德以为他在撑面子嘴硬,便笑道:“可是小真人知道这宝贝儿是什么吗?你先听在下说完再……” “小道自然知道,”云松继续截住他的话,“小道若是不知道,怎么会贸然拒绝王施主的好意?” “这是个手电筒,是西洋玩意儿,里面有个灯泡还有一种叫电池的东西,打开开光能发光,关闭开关能熄灭灯光。” 为了避免手电筒在老镇叫法和在地球叫法不一样,他索性点明了手电筒的功能。 王有德没话说了。 他这会倒是真想把涟涟推给云松。 装逼失败的感觉,不好受! 云松以风轻云淡的姿态关门,说道:“小道日修阳夜修阴,早把眼睛练得夜能视物,无需这等西洋人的奇技淫巧。” “还有,小道要修炼了,请王施主叮嘱好家里人,不要再打扰小道。” 王有德垂头丧气的离开,顺手贴在涟涟屁屁上。 云松伸出手指蘸唾沫点开一张窗纸看着他们背影直到消失,羡慕到质壁分离:“色鬼狗男人!” 确定外面没人了。 他回到床上拿出一枚聚阴丹银钱,又用一根针挑破手指挤出一点血涂上去。 黑色银钱顿时变成了一枚黑漆漆的药丸子。 大小跟棒棒糖的糖块差不多。 这就是聚阴丹。 入手冰冷,连带着房间里的空气都开始冷了起来。 云松大喜,这玩意儿是空调啊! 不过聚阴丹散发出来的寒意来自阴气,它出现在空气中就会不断挥发产生阴气,所以一般都是用蜡丸封存。 云松看了两眼后拿出辘轳首银钱挤了一滴血,再次变成鬼身。 变为鬼后他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房间变得混沌模糊,桌椅墙壁的形态不再是那么清晰固定。 倒是聚阴丹褶褶生辉,发出了银白亮光。 他拿起聚阴丹服下。 呲溜! 舒坦! 12.落头氏 一枚聚阴丹吃下去,云松浑身舒坦。 从头顶舒坦到了脚后跟。 他睁开眼睛看向手臂,发现手臂似乎凝实了一些。 他起身穿行,速度更快一分。 如果要量化,那起码是从百米十秒到了百米九秒。 欣然之下他念头一转化为人身,又用针扎手指取出一枚聚阴丹。 哦豁! 还是舒坦! 服用了第二枚聚阴丹,他的速度继续提升。 另外这次他从桌椅上穿过的时候,感觉穿行过程更流畅了。 虽然他化为辘轳首后能够穿过普通的树木、墙壁家具之类,但其实只是能穿过而已,并不是说像在空气中穿行那么顺畅,而是更像在水中行走,这些东西对他的鬼身存在阻力。 现在,他修为提升,阻力变小了。 发现聚阴丹是好东西,云松索性玩了把大的。 总是用针扎手指头多不爽,他直接用小刀给手指划拉了个伤口,一连将剩下十三枚阴银钱全给换成了聚阴丹。 然后,化身药罐子! 别人氪金我氪药! 十三枚聚阴丹,十三倍舒坦。 舒坦的太剧烈了也不是好事,弄的云松浑浑噩噩,头脑受不住这么强烈的爽感冲击,以至于他最后都有些半昏迷了…… 差点爽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醒的状态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他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前一窜,感觉浑身轻飘飘,‘嗖’的一下子便射了出去! 什么叫离弦之箭? 他现在就是离弦之箭! 飞行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他飞出去后回头看,看见自己的身子—— 身子还在床上盘腿坐着! 云松被这突然的一幕给吓到了,自己脑袋怎么从身子上搬家了?! 自己得回去啊!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的身子瞬移似的出现在脑袋下面,自己把自己给接上了! 云松迷茫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先从鬼身变为人,掏出阴银钱一看,上面的图案和字迹变了: 图案变成了一具身躯像抱着头盔似的抱着自己头颅,字则由‘辘轳首’变成了‘落头氏’! 见此他明白了,这应该是修为增长十五年,辘轳首修炼成了落头氏! 辘轳首是什么鬼祟他不了解,这落头氏他可是清楚,他少年时代在《搜神记白话文》里看到过。 关于落头氏具体信息他记不住了,就记着这玩意儿可以把自己的头飞出去。 先前他的试验也证明了这点,他的头能飞。 另外他还拥有身躯,不过身躯似乎成了摆设,只要他的头飞出去,一个心思就能把身躯带过去。 明白这点后云松心花怒放。 跑路新招式! 不管遇到什么强敌,一旦干不过了就把脑袋飞走,这一招起码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头跑了还怕身子跑不了? 从辘轳首升级成落头氏,云松就跟那一年在浴室洗澡时偶然打开了人生之门一样,忍不住就想再玩一次。 他回到床上躺好,化为鬼身落头氏后,整个脑袋一口气飞出了卧室,直接冲到了院子上空! 冲出去后他才发现,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眼看快要天亮了。 看来吸收十五枚聚阴丹足足花费了自己一夜时间! 这时候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王有德家的奴仆丫鬟也开始忙活,他定睛看去,曾经在王有德身上看到过的火焰又出现了。 每一团火焰都是一个人。 火焰燃烧越是旺盛,这个人的阳气就越旺、生命力就越盛。 其中最旺盛的一团火焰在王家门外。 这团火焰旺盛巨大但零散。 正是大笨象。 云松借着夜色掩护去看了看,他感觉大笨象身上的火燃烧的还比不上王有德。 王有德身躯内所蕴藏的阳气之凶猛,化为火焰后曾经把云松鬼身炙烤到不敢近身! 不过考虑到当时他只是个素人辘轳首,而如今已经是更强的落头氏了,那对阳气的忍受力变强是应该的。 他盯着鼾声如雷的大笨象看了看,又大概的在小镇上空快速转了一圈。 飞行的感觉很舒服,他风骚的游走着,不断变幻路线。 有时候是S型有时候是M型,有时候走一个S型后他又连着走了个AO型…… 在他下方是镇子街道,道路上是一团团或大或小的火焰。 最大的一团应该是个屠户,正在趁着早上凉快杀猪。 他不光身上有大火,手中杀猪刀也有火,是血红色的烈焰。 最小的一团火焰则在一处大院东南角。 只有他巴掌大小那么点,而且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熄灭。 不过院子里人多合起来火力旺,云松觉得这地方不舒服,便果断离开了。 他飞出去后感觉还是哪里不舒服,这股感觉有点熟悉,好像—— 好像当年高中晚自习上自己调戏前桌女同学时候一样! 那会他感觉到不舒服后偶然一回头,从班级后门的窗户上看到了班主任的脸…… 回忆起这件事,云松立马谨慎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可能被老镇的高人给发现了! 于是他火速返回王家宅子,上床恢复了人身老老实实睡觉。 用不着酝酿睡意,他刚变成人就感觉浑身虚弱、头脑昏沉,立马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还做了个梦。 自始至终一模一样的梦。 梦境很简单。 就是有个长发披肩、样貌秀丽的女子来找他,到了他跟前便跪下磕头,然后站起来行礼,再一次跪下磕头,如此反复。 这个梦没有颜色。 他只看到女子面色惨白、穿着宽绰衣裳,衣裳是黑白相间,上衣白色下摆有片片黑色,看不出样式和品牌。 这让云松好一阵茫然。 对方显然是有求于自己,可是求自己做什么? 女子却不言不语,只是不断起身行礼又跪下,面容哀婉。 他有心想问,却不能出声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只能看着对方重复着起身行礼再跪下的这么个套路。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搅碎了这个梦境,云松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又听到门外响起王有德的叫声: “小真人、小真人?你还活着吧?活着吱一声!” 云松下意识的张开嘴:“吱!” 叫完之后他给自己一巴掌,真是睡昏头了。 他确实有点昏头昏脑,下床后两脚一软竟然险些摔倒。 这把他吓一跳。 自己是怎么了? 惊吓之后他倒是清醒过来,上前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王有德的胖脸和好几张陌生面孔,都是一脸焦急。 云松一开门这些人吓一跳,王有德下意识的叫道:“小真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身后一个人嘀咕道:“这道士不光年轻看起来还肾虚,他行……” 旁边的人给他一肘子让他闭上了嘴。 云松这会也感觉自己很虚。 但男人只能自己暗地里虚,明面上必须得刚、得强、得龙精虎猛! 他咳嗽一声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大清早的你们来砸我门干什么?” 王有德说道:“小真人,不早了,日上三竿了。而且我们不是一来就砸门,起初在下敲门来着,可是没用,喊你名字也没回音,这让在下很担心您。” 云松摆摆手道:“没什么,梦里被一个鬼给缠上了。” 他估计到自己的虚弱应该是跟古怪的梦有关。 难道那女鬼对自己磕头是在吸自己阳气? 王有德关心的问他道:“那小真人你现在要不要紧?” 云松说道:“不要紧,话说你们大清早找我干什么?” 一听这话王有德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说道:“小真人,我们镇上又出大事了,不对,是马上要出大事了,大事不妙啊!” “别磨叽!直入主题!”云松不耐。 一个老人沉声道:“道长,我们镇上怕是要出母子煞!” 云松惊呆了。 母子煞是咩? 其他人却误会了他的表情,纷纷沉重的点头。 王有德解释道:“这位是本镇钱氏的当代家主,姓钱名泉兴字水涌,咱们昨天从他们家门口经过来着,南街最大的门户就是钱氏,这钱氏乃是江南望族航州钱家在本镇的分支……” “镇长,场面话就别说了,现在正事要紧。”钱泉兴打断他的话,显然知道这货的尿性。 他对云松说道:“昨天傍晚我家孙儿媳生产,不幸难产,母子都没有保住。多日来我这孙媳妇受尽苦楚最终却没有保住孩子,临死前怕是念头不通达,所以哀容颇为骇人。” “我钱家在江浙一地确实有些亲戚,这些亲戚里有修神道的,所以我们也懂点行,以在下的看法,我孙媳死的不甘心,怕是以后不宁。” “偏偏她又是一尸两命,我们担心会成母子煞,到时候整个老镇恐怕都不得安宁!” 云松听后脸色变了。 他凝重的说道:“当前之际要想避免镇上百姓免受苦楚有两个办法。” 众人一听有两个办法顿时大喜。 云松接着说道:“第一,祈祷她们娘俩不会化作母子煞;第二,全镇百姓拖家带口离开这镇子。” 门口良久无人说话。 大家都惊呆了。 一个悲痛的青年叫道:“道长,这时候您还要开玩笑吗?” 云松是很认真给出这建议的。 要不然怎么办? 他连母子煞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帮他们解决危机? 他去胡乱处理一下然后可以跑路,镇上百姓呢? 这种时候不懂装懂才是害人! 眼看钱家人要乱,王有德回身说道:“大家冷静,小真人生性洒脱而已,他一定有办法!” 他又回头给云松使眼色:“小真人,这两个主意不行,有没有别的主意?” 云松说道:“倒也不是没有,怕你们更接受不了。” “你莫不是想让我们将娘俩全给烧成灰烬吧?”钱泉兴身边的中年人冷冷的说道。 云松摇头道:“如果她们要化作鬼,小道怕你们单单是烧了尸体没有用。” “小真人说的对,”王有德赞同的点头,“那道长咱们应该怎么做?” 云松坦诚的说道:“你们附近有没有寺庙?找几个和尚来超度一下她们娘俩,防止她们化煞。” 一群人惊呆了。 小牛鼻子你可太秀了,你这是王八找鳖当锅盖——专坑同门,西墙的尿桶往东墙倒——祸水东引啊? 13.抢命 王有德很难过。 他感觉小真人高大伟岸、舍己救人的形象在自己心里有点垮塌。 钱泉兴索性抓住云松手腕说道:“道长,我们这里深山老镇的没有寺庙,现在能帮我们的只有你了。” “你赶紧跟我们去家里看看吧,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母子成煞,到时候会出大事!” 云松无奈,这会他虚的不行,被人连拖带拽的就出了门。 王有德看的心疼,叫道:“小真人身子太虚跑不快,我家有洋车,让小真人坐车……” 云松听到这话大喜。 他以为王有德家里有西洋进口的小轿车,再不行是黄包车,他知道最早时候黄包车也被叫做洋车,因为它是从东洋传进来的。 然而王有德推出来一辆自行车…… 经典的二八大杠! 钱泉兴扶着他坐上车后座,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向南街赶去。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老百姓还没有看到过道士并腿坐在洋车子后座的场景。 云松一路生无可恋。 他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不是坐在车大梁上,要不然那真的社死了。 钱家财富还在王有德之上,他们家宅子规模跟王家差不多,但钱宅是在主干街道上,相当于CBD区域的豪宅。 宅子门口写有‘钱府’的牌匾上挂了一圈白色绸布,两旁石狮子也被用白布遮住了脑袋,更有身穿孝服的行人来来往往。 云松刚进门,一股浓郁的烟灰味便扑面而来。 屋子里隐隐有抽泣声传出,钱泉兴脸色一沉低声道:“是谁还在哭?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哭!” 云松身后青年推了他一把,说道:“道长,请帮帮忙吧。” 说话很客气,但语气已经很随意了。 显然他对云松不抱希望。 其他人的样子差不多。 死马当活马医。 云松是个善良BOY,并不在意他们的恶劣态度。 人家家里喜事变丧事,而且是添丁大喜变一尸两命大丧,心情不好很正常。 如今已经到了家门口,他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帮帮忙了。 于是他问道:“钱家主,你说你媳妇要变煞,这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钱泉兴说道:“她死后不但不闭眼,反而眼角开裂流血;也不闭上嘴,腹中一口殃气始终没有吐出;身躯死而不僵,但遍体生寒气……” “种种征兆吧,都说明她死的不甘要化煞!” 云松沉默不语。 这东西,他不懂啊。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问道:“你孙儿媳生前的时候,你们家里人对她怎么样?” 钱泉兴说道:“很好,当自己人!” 云松又问:“那生育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忤逆她意愿或者要做保小不保大这种事?” 钱泉兴旁边的中年人有些不耐了,叫道:“我们钱家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蠢事!只要大人好好的,那以后再生孩子就是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家能不懂?” “何况我钱家孙子辈有男丁数十,怎么可能会逼着一个孙儿媳不要命也得生下孩子?” “所以你到底行不行,你……” 钱泉兴却是老江湖,脾气更能稳得住。 他摁住中年人沉声道:“安江,不得无礼,是我们强行请道长来帮忙的,道长不欠咱什么,反而是咱们把道长牵扯进了一桩麻烦里,咱们有愧道长!” 中年人颓然,喃喃道:“对不住。” 云松没跟他一般见识。 他在询问时候眼睛没有闲着,一直打量钱府的布局。 这里的一切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黎明之前他以落头氏鬼身遨游老镇,曾经到过一个这样人来人往的大院。 不过在落头氏眼里,没有生命的东西痕迹模糊,他当时也没有特意去看大院的建筑,所以印象不深。 当时印象最深的是大院东南角有一团小小的阳气,他看向这院子东南方向,那里拉起了一圈白布,挡住了里面的东西。 他指向白布圈,看向钱泉兴道:“钱家主,那里是……” “是这里,”王有德急忙拉了他一把指着一座偏房说话:“小真人,灵堂在这里。” 钱泉兴摇头说道:“镇长,道长问的对。人不在灵堂里头,她可能要化煞,所以棺材被我们移到了本府生门,以全家气运镇压她的怨气。” 钱府生门正在这院子东南角。 那里临时用白布围了一圈用来停棺。 发现云松一进门就看向白布圈,钱泉兴心里头又燃起希望:这个很虚的小道士是懂门道的! 女尸母子在白布圈里? 云松想到了他所看到的那一点微弱的阳气,心里顿时出现一个重要猜测: 棺材里面是有活人的,会不会是钱家的孙儿媳还有一口气,或者孕妇死了肚子里的胎儿却还有一口气吊着?! 念头一起他急忙走过去掀开白布。 入目是一口大棺材,棺材中躺着一具肚子高高隆起的女尸。 云松打眼一看,额头青筋猛的跳起。 女尸长发落下,双眸怒睁、嘴巴大张,眼角有干涸血迹、嘴里只剩下半截断掉的舌根,身上白袍子的下摆血迹更多。 正如钱泉兴所说,她的哀容有些恐怖,应当是难产时太过痛苦以至于咬断了舌头,面容扭曲的厉害。 但即使这样云松也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先前在梦里给他不断行礼磕头的女子! 唯一区别是这个女人肚子挺的老高,而梦里磕头那女子肚子却扁扁的。 猜测只剩下一个。 母亲确实已经死了,而且变成鬼了。 之所以不对他张嘴说话,是已经没了舌头。 这样肚子里孩子应该还活着,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看到一团小小的阳气还在梦里看到一个肚子扁扁的女鬼。 明白这点他赶紧回身拉住王有德和钱泉兴问道:“镇上有没有西洋人的医院?能够剖腹产——就是切开孕妇肚子取出孩子的那种医院?” 王有德飞快的看了钱泉兴一眼后低声道:“道长你这是又说什么胡话呢?” 钱泉兴说道:“西洋人的医院怕是只有省城才有,别说我们这山里的土镇子,就是县城里头也没听说过。” 云松呆呆的看着两人。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落头氏虽然能飞且速度快,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让他逃跑的。 一条人命就在他的面前。 他不救,可就没了。 而且为了这条人命已经没了一个人,这人还化作鬼后不知道怎么入了自己的梦去拼命的哀求自己。 心思转了转,他握拳头对钱泉兴说道:“钱家主,你是明事理的人,所以我有一件事跟你说,只能跟你说!” 王有德知趣的退出去。 云松没拖拉时间,他快速说道:“钱家主,你这个孙媳妇已经没了,但她肚子里孩子还活着。” “所以你若是信得过小道,那小道用一个从未用过的秘术来救这孩子试试,试试能不能抢出一条命来。” “代价是什么?”钱泉兴冷静的问道。 云松点点头,这是聪明人。 他说道:“可能会毁坏你孙媳妇的身躯,但毁坏程度不大,只是在她小肚子位置切两刀。” “仅此而已?”钱泉兴问道。 云松郑重点头。 钱泉兴断然道:“死人当给活人让道,何况婉婉比任何人都想让腹中孩子活,可以!” 云松说道:“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准备烈酒、快刀、剪刀、卡子、热水和接生婆,然后你和小道进屋子。” 利索人办事干脆。 两人交谈没有废话,钱泉兴也没有浪费时间,几个命令传下去,一切准备就绪。 钱家准备东西的时候,云松也没有浪费时间。 他在回忆大学课程。 他学的不是医学,而是生命科学,具体点来说是生物技术。 生物技术专业有一门课程叫动物生理学,当时他们学院没订上课本,于是从医学院借调了一批《人体生理学》的课本代用。 这是一门选修课,所以学校和老师都没把这事当回事。 云松恰好选了这门课,而且在课上跟着老师的PPT了解到了剖宫产这门现代医学产妇救命神术。 现在,他就要用当时学到的知识来救一个宝宝的性命。 但是他绞尽脑汁的回忆过所学知识后,最终只记起来这门手术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是一门大型手术。 即使不算上麻醉、药理、输液输血、水电平衡、术后感染等学科知识,仅仅看手术过程,还得给产妇切开八层组织才能看到胎儿。 不过好处是现在他不用对产妇负责,只要小心点别伤到胎儿即可。 他要了烈酒点燃给刀具消毒,也是为了保护胎儿。 一切准备就绪,云松让钱泉兴打下手,然后慨叹一句:“造孽啊!” 他这话的意思是埋怨自己上大学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以至于书到用时方恨少。 钱泉兴却以为他要做的是孽事、要沾染上孽缘,顿时心里生出愧疚之情。 整个过程比云松想象中顺利。 好像有什么在帮助他,也好像是什么在保佑他。 他直接在女尸肚皮上开十字大口子,一点点揭开皮肤脂肪肌肉筋膜,每一层组织都很顺利的剥开。 最终一个红白相间的孩子横位出现在肚子里。 红色的是肌肤。 白色的是胎脂。 孩子还在极轻微的蠕动。 云松一手托住孩子颈和头、一手托住腰和臀,剪断脐带绑好后取出。 “给她缝合伤口,进接生婆!” 剩下的事,接生婆比他更专业。 一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妇女带着温水盆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慌张惊惧的脸,云松将孩子交给她。 看到孩子手脚动弹,接生婆松了口气,她娴熟的给孩子拍打脚底。 一声响亮的啼哭出现。 云松依稀听到一声轻轻的‘婉婉跪谢恩公’。 接生婆身子一抖,险些将孩子脱手。 钱泉兴沉声道:“王婆,手稳一些。” 接生婆强笑道:“钱老爷,恭喜恭喜,贺喜贺喜,是个男娃,钱家添了男丁!” 钱泉兴露出笑意,道:“给孩子好好收拾,然后去领赏钱,赏钱加倍!” 接生婆这次笑的可就真心实意的多了。 钱泉兴别过头后却不笑了。 他看了云松一眼沉痛的说道:“真人,这孩子真是命大,侥幸碰上你才得以问世。可是他福薄,他难的是以后啊!” 钱家人多,钱泉兴这个孙媳妇难产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关于孩子来路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那么以后流言蜚语也是免不了的,甚至会陪伴孩子的一生。 云松沉吟,然后欣然笑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自有办法!” 钱泉兴诧异,但他看云松面色淡定,心里便踏实几分。 等到接生婆给孩子简单擦洗包裹好后,他上前拉开门,再退回来侧身弯腰以恭谨态度请云松先行出门。 云松肃穆走出。 门外聚集着钱家相关人员,人数不少,足足十几个。 看到门打开有人走出来,之前表现最激动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叫道:“爹,孩子……” 中年人身后跟着个着急的青年:“爷爷、爷爷……” 云松吃惊的看向冲自己叫的两个人。 我这就儿孙满堂啦? 就挺突然的就…… 14.进补 钱泉兴跟随云松走出来,喝道:“都闭嘴,听真人说话!” 云松冲自家俩孩子稽首行礼:“福生无上天尊,小道在这里恭喜您爷俩,是一个男丁!” 青年大叫一声,转身抓住父亲的手臂又叫道:“儿子、不是,我是说是儿子,爹,是个儿子!我有儿子了你当爹了,不是,我当爹了你当爷爷了我当爹你当爷爷了!” 中年人扣住他肩膀含着热泪点头:“你当爹了你当爹了!婉婉遂成所愿,她当娘了!” 云松感叹道:“女本孱弱,为母则强!你这儿媳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娘亲,小道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负责任的好娘亲。” 人群里有人担心的说道:“可是,这是棺材子啊。” 又有人跟着说道:“不错,棺材子是不祥之兆。” 孩子的父亲和爷爷听到这两句话顿时愤怒反目。 这人见此赶紧解释道:“姨父,表弟,咱们是亲人,我怎么会不希望孩子好?可是他确实是棺材子,这事瞒不住族里也瞒不住镇上人!” 云松一甩长袖喝道:“什么棺材子?无知、愚昧、蠢货!你们知道大禹吗?” 众人七嘴八舌:“治水的大禹吗?”“大禹圣人,谁不知道?” 云松一听这些话心花怒放,这世界跟自己的世界并不是完全不相通的。 他便朗声道:“你们知道大禹就好!实不相瞒,诸位,小道为此子诞生所用秘术与大禹帝君诞生所用秘术一样,这点小道可以以性命发誓,绝无虚言!” 他隐约记得,大禹被认为是第一个剖腹手术受益者。 旁边一直沉默的钱泉兴猛的一拍手叫道:“原来如此,真人所言一点不假,《竹书记年》有云,‘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大禹帝君以背剖秘术诞生于世,道长也是以这秘术庇佑咱家孩子降生!” 他说的话云松没听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他给了钱泉兴一记赞赏的目光:很好,你很会捧哏。 钱泉兴并不是在乱编乱说,其他人多数听懂了他的话。 有人惊叹道:“《竹书记年》说的都是真的?真有背剖之术?” 钱泉兴郑重点头:“我有幸陪伴真人身边,亲眼看到了这等秘术,我可以作证,真人所言绝无虚假!” 云松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他挥手道:“小道做事从无虚假,行得正坐得直,何须别人作证?” “诸位听小道一言,此子背负大气运,他与所有孩子都不同,出生时候全身不染一滴血,不信你们问钱家主和接生婆,这在我们道家有个说法,叫做‘胎甲护身、不染母血’。” 后面的接生婆拼命点头:“这位真人说的是真的!” 云松又说道:“所以寻常生育方式是生不出他来的,小道也是侥幸得到道祖庇佑才以上古秘术将他带到世间……” “真人为此付出巨大,并沾染了孽缘!”钱泉兴沉重的补充道。 于是云松的话话没说完孩子的爷爷和父亲立马跪下磕头。 青年更是扑上一步在云松脚下磕头: “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真人,真是该死、该死啊,我对不住真人啊!” 又有人跪下叫道:“真人,您真是神人也!” “多谢真人救我家小少爷。” “真人,这孩子背负着多大气运?他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云松双手背负在身后傲然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小道可以向你们保证,此子日后必乘大骑!” 骡子和马都是大牲口,骑骡子骑马都是乘大骑。 万一这世界科技发展快点,他说不准能骑上摩托车,那相对这年头来说,岂不是更是乘大骑了? 所以云松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一点不亏心。 得到他的保证,钱家上下更是感恩戴德、激动万分,磕头声砰砰的响。 王有德也很激动,他冲上来握住云松的手使劲的抖: “真人,在下之前听了你的玩笑话后竟然怀疑了你的能力和你为天下百姓付出的决心,真是、哎哟我真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说着还真给了自己一下子。 这把云松看的一愣一愣的。 今天的事跟你又什么关系?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你就这么多的戏?戏精啊! 看着眼前一幕,钱泉兴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露出笑容吆喝道:“真人乃是一代天骄,怎么会稀罕你们磕的头?以后咱家给他立个长生牌坊更重要!” “都起来,安江,还不赶紧去准备早茶?真人辛苦多时,为了咱家小事连早餐都没吃,快去安排!长康,你去找你母亲,让她亲自给真人准备礼物……” 钱家众人连声答应,喜气洋洋。 云松拦住他们说道:“这些不着急,先给孩子找奶妈,让他赶紧吃奶,这个好像是能排黄疸的。” “那个福生无上天尊,准备早茶的不用愣着,你忙你的。” 王有德跳着脚说道:“真人爱吃肉爱喝酒,肘子烧鸡……” “王施主别乱说,”云松稽首行礼,“早上吃的清淡点,不要酒肉,弄点肉包子鸡蛋饼之类即可。” 钱泉兴热切的拉着他的手腕恭敬的说道:“真人放心,您请这边走,小人先给您奉茶。” “真人这么虚,给真人来一杯红枣枸杞茶!”有人吆喝道。 “用什么枸杞红枣?用灵芝、鹿茸、人参,给真人来一杯灵芝鹿茸人参茶!”王有德不满的说道。 “库房里有一盒百年雪莲,给真人茶里放两片!” “去济民堂看看有没有什么大补的,都给真人带过来!” 云松连连摆手:“福生无上天尊,小道不虚、小道身强体健,你们误会了,小道刚才是没睡醒……” 钱泉兴伸手一拽,他被拽了个趔趄。 钱府会客厅简单大气。 宽敞的房间里面全套红木家具,桌上瓷器流光溢彩,墙壁上字画或者笔走龙蛇或者力透纸背或者神韵俱在,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云松被奉为上座。 他客气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哈,小道确实没有很大功劳,就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你家孩子这事还得谢他的母亲,他母亲真是伟大!” 王有德向左右介绍:“看到没,我家真人就是这么谦逊平和。” “对对对。” 这时候谁敢怀疑? 有漂亮婢女袅袅婷婷的走上来奉茶,云松微笑颔首出声道谢。 王有德又向众人说:“真人平易近人,在他眼里众生平等,他甚至愿意跟大笨象在一桌上吃饭!” 婢女确实受宠若惊,看到云松和煦的笑容顿时羞红了脸。 云松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个万恶的旧社会,这么好的女孩子在自己那时代他这样的青年只能在电脑里看到,结果在这里被视为下等人。 但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这种万恶社会…… 这是不对的。 他赶紧在心里宣道号:福生无上天尊。 茶水有些烫,里面水不多,都是鹿茸片人参片还有杂七杂八其他东西。 味道有点怪。 但云松也喜欢。 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些大补之物呢? 钱家少家主钱安江在厨房亲自指挥,这顿早餐做的是花样百出。 什么鸡汤米线、菌汤云吞、高汤面、猪肉包牛肉包羊肉水饺,云松吃的狼吞虎咽。 不是他没有礼节、不注意形象,而是钱家人从昨天晚上焦灼到现在自然没心思吃饭,一个个也饿了。 如今孩子诞生而且还被钦点为‘必成大器’,他们当然会胃口大开。 所以云松吃饭还是得抢。 人多口多。 钱家还要留云松吃午饭,说是要去酒楼定一桌好好款待他。 云松坚定的拒绝。 他说道:“你们先安置婉婉夫人吧,她是个非常可敬的奇女子,小道留在这里不合适了,丧事不能当喜事办。” “如果你们确实感谢小道,那把这碗茶让小道带回去吧。” 他感觉自己确实有点虚,吃饱了怎么走路还是发飘? 钱泉兴郑重的向他道谢,给他大包小包准备了一堆补品。 云松出门,钱泉兴带上了钱家上上下下二三十口子人来送他,他出门的时候,全体跪拜。 这弄的云松挺尴尬的,路上他问王有德道:“钱家人怎么这么客气?” 王有德说道:“钱家五代单传,要不是真人你慷慨出手,他们家就要在这一代断掉了!” 云松说道:“怎么会,钱安江不是说他们钱氏这一代孙子辈有数十个吗?” 王有德介绍道:“他说的钱氏是江南钱氏,我们老镇这一支是旁系,他们家人丁不旺,从钱家主父亲到他到钱安江再到钱长康,已经四代单传了!” 他看看左右又凑上来小声说:“这一代怕是也得单传,钱长康年初去沪城做生意遇上了麻匪,好像伤了命根子,你看他胡须都掉光了。” 云松提了提肛,稽首道:“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静坐沉思己过,开口莫论人非。” 他决定以后蓄须。 难怪古代道士都蓄须。 王有德急忙回礼:“谨遵真人教诲。” 阳光有些烈,街上行人匆匆,多数都在阴凉处避暑。 但云松还挺享受这种光晒的感觉。 这让他心里惶恐:自己不会真的年少有萎了吧? 王有德人胖,烈日暴晒后狂出汗,而且汗里夹带着油花。 他一个劲擦汗,并对云松投以钦佩的目光:真人就是修为高深,怕是已经修成寒暑不侵的本事了。 云松惶恐了一会后淡然了,他的目光被老镇众生相所吸引。 昨天傍晚天色有些黑了,他又饿的两眼昏花,所以昨天在镇子里只是走马观花。 这会吃饱喝足且光线好,老镇在他眼里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灿烂的阳光下,这座镇子有着悠远古朴的沧桑感。 这里人不管老少面容淡泊简单。 临江的缘故,许多商号门前有石砌蓄水池,穿着简单的孩童带着狗子在里面打水仗。 街头巷尾树荫下,一些老人和妇女在用青藤麻利的编织物件,藤椅、藤篮、藤背篼,样式挺多的。 老少爷们露着黑漆漆、油亮亮的肌肤在街上走过,有的赤着脚挽着裤腿肩膀上挑着鱼篓,里面是活鱼在蹦跶,有的是扛着农具汗流浃背,也有的愁眉苦脸行走匆匆。 他不知道这个年代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但从老镇百姓的生活来看。 岁月静好,安居乐业。 15.午夜瓜田异事 云松有心在老镇多溜达一会。 他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真不是为了多晒太阳补充阳气。 不过条件不允许。 钱家给他大包小包准备挺多谢礼,其中有根法棍似的东西,它比较长,伸出了包裹。 于是云松走过一处街头的时候听到有人嘀咕:“怎么还有带着驴鞭招摇过市的?” 这真挺尴尬的。 他只能先跟着王有德回王宅。 好在回宅子后有了解这个世界的更好办法——云松找王有德借了几本历史书籍。 王有德家里有书柜,打开后书籍满满当当。 云松挺震惊的。 人不可貌相,老王长得跟洗浴城王者似的,一点不像文化人,没想到家里的书挺多。 书柜其中一层全是史书,王有德问他要哪本,云松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全都要! 这是他的人性弱点。 云松这人是属鼠的,仓鼠的鼠。 他接触东西不管有没有用,只要有条件就都想收集起来,否则宁可不碰。 所以他一直没有谈对象。 王有德找家丁将一大摞书全搬进了云松房间。 书籍崭新。 掀开后油墨味沁人心脾。 云松见此笑了,他就觉得王有德不像是个能看书的人。 果然,他眼光没错。 一摞史书中最厚实的叫《二十二史》,云松喜欢挑战困难,他直接从这套开始看。 掀开之后他聚精会神看去,然后翻页,并且越翻越快。 倒不是他懂量子阅读这一神技。 而是这些书全是繁体字。 全书繁体字罢了,还全是竖着写的。 全是竖着写的罢了。 还没有标点符号! 这怎么看? 没法看! 云松把所有书翻了一遍,死心了。 他最终还是把道观里带下来的经书拿了出来。 这些经书都被翻烂了,也是繁体字所写,不过标点符号齐全,他能勉强看。 他看的很认真。 真的认真。 今天救了孩子的事给他一个经验,知识就是力量! 偶然所学的一点知识就能救一条人命,那他以后一定要多多学习。 特别是要学习跟道家有关的知识。 这个世界是真的有妖魔鬼怪的,道家知识可以救命。 还是救他的命。 他一学就是一天。 午饭都是在房间里解决的。 毕竟让人看见他吃的是红烧驴鞭、喝的是驴鞭汤不太好。 傍晚他还想在房间吃,中午驴鞭没吃完。 王有德出来找他,说无论如何要带他去尝尝镇上的美食。 云松婉拒了:“福生无上天尊,王施主你自己去即可,小道还得看书,所以在房间里吃好了。” 王有德热忱的说道:“真人你已经在房间里憋一天了,不得释放释放?” 听到这话跟在他后头的管家积极的问道:“老爷,要去花满楼定一桌吗?不过这个点估计订不上头牌的姑娘们了。” 王有德回头怒斥道:“滚,守着真人你乱说什么?” 管家缩着脖子退去,心里无比委屈。 以往你说要释放的时候,可都是去花满楼呀。 王有德向云松说道:“真人你可别把那蠢材的话放心里,在下对您只有尊重,其实在下想带您去喝老羊汤。” 听到这话云松笑了:“福生无上天尊,大夏天的去喝老羊汤?” 要是去喝花酒他还有点兴趣。 王有德顺着他的话说道:“也对,不过这一家的羊汤特别棒,特别是羊宝汤,亲测有效!” “对嘛,大夏天的去喝老羊汤是个很好的选择,医者有云,‘长夏胜冬、冬病夏治’!”云松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寒气入体冬天是治不了的,得夏天治,为什么?” “因为热胀冷缩,冬天骨头筋脉收缩,寒气入体便被锁住了,出不去。” “这时候就得等到夏天热乎了,骨头筋络打开,然后喝点热汤热水把它们给逼出来!” 王有德听的一愣一愣的。 羊汤馆名叫‘不膻坊’,规模不大,普通一座吊脚楼,常年热气蒸腾,膻味浓郁,很有生活气息。 镇上大户终究少,能下馆子的人也少,所以不膳坊这种小店没有雅间,它在底楼炖羊,二楼大堂吃饭。 大堂里面人不太多,来往的人哪怕大热天也穿着长袍,开口说话必拱手施礼,一看就是村镇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有德是镇长,自然面子大。 他一出现跑堂小二立马喊:“把擦的最亮一张桌子收拾好,王大老爷来啦。” 王有德满意点头。 他请云松去点菜,云松摆手说道:“小道不挑,随便。” 王有德便说道:“那就让在下来好了,咳咳,先来一锅羊宝汤,再来几个小骚蹄子,越小越骚越好。” 云松一听惊呆了。 王有德赶紧解释道:“真人,在下说的是羊蹄子,这是一道菜,就叫小骚蹄子,因为这里羊蹄子够骚够带味!” 云松翻白眼。 这是乱起名! 王有德点了好几道菜,云松最喜欢的是一道叫‘炮羊肉’的。 其实这就是烤羊肉,不过用的是圆铜炉,里面塞上木炭烧烫了平放,外面抹上羊油,再把切成长条的鲜嫩羊肉片放上。 这种做法与酷刑炮烙相仿,所以有炮羊肉的名字。 不过吃法上跟烤羊肉不一样,老镇人回用葱花、姜蒜末、酱油、醋做成卤子,烤熟了卤一下再吃。 别有一番风味。 云松一口炮羊肉一口羊宝汤,吃的大汗淋漓。 他终于感觉浑身有劲了。 吃的舒服了,王有德问云松:“真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神机先生?” 云松捞着羊宝随口问道:“神机先生是谁?” 他迅速反应过来:“噢噢,福生无上天尊,不着急,小道之前与钱眼儿交手,又在砍头村闯了一趟,今天还在钱家施展了上古秘术,元气大伤,得养一养。” 神机先生竟然敢坑四目观,云松绝对不敢惹他。 这货是真能收服钱眼儿的猛人,绝对不是江湖骗子,他有真材实料,云松自忖不是对手。 他不莽撞,送人头的事他不干。 但他也不怂,这件事他记下了,以后别让他得势,否则肯定得弄神机先生一个好歹。 王有德沉吟道:“原来如此,那敢问真人大概得养伤到何时?” 云松咀嚼着羊宝摇头:“这个不好说。” 他啥时候被人怀疑是骗子了,他啥时候就养好伤可以跑路了。 这话题让他心虚,他便反问道:“王施主,有什么事吗?” 王有德又沉吟了一下,道:“是这样的,本镇有件事想麻烦真人一下,不过真人有伤在身……” “什么事?”云松直接问。 王有德介绍道:“真人知道在下是镇长,俗话说得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直入主题,行吗?” 云松有些头疼,这货小名是不是叫龘龘?怎么笔画这么多? 王有德赔笑一声说道:“行行,是这样的,今天在下办公,然后辖内有个村子反应了一件怪事,在下认为可能是闹鬼了,所以想让真人去帮忙瞧瞧。” 云松问道:“具体是什么怪事?” 王有德说道:“这个村子叫大力村,风水很好,所以农田种了许多瓜果,这个季节西瓜差不多熟了,闹鬼的便是这片瓜田。” “真人您知道的,西瓜诱惑力大,偷瓜贼很多,于是村里便安排了人看瓜。” “看瓜人说每当到了午夜,瓜田里便会有怪异声音响起,然后西瓜就没了……” 风水很好,所以种了瓜果? 云松一听就皱眉了,他不是很能搞懂这之间的逻辑。 王有德却误会他意思了,试探的问道:“真人您已经有眉目了?” 云松风轻云淡摆摆手:“怪异的声音什么样?” 王有德说道:“在下不知道。” “另外这事诡异之处在于,以前只是西瓜凭空消失,这两天周边地里的粮食也开始消失——所以在下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什么五鬼偷盗?” 云松听到这话差点笑了。 五鬼偷盗?然后偷瓜? 谁他娘千辛百苦炼出五鬼去偷瓜? 他问道:“瓜田和粮食田归谁所有?” 这年代乡间多有地主大户,农田资源几乎都被他们把持。 如果是地主大户的田地里头有鬼,那他才不管,他得赶紧跑路。 如果是寻常百姓碰上了诡事,他怎么着也得去帮帮忙。 百姓种点瓜果和粮食不容易。 很不幸。 发生诡事的农田还真是属于几户贫苦百姓,这也是王有德迟迟没管这件事的原因。 如今他之所以要管,是因为以前仅仅是西瓜消失,现在接着有粮食消失,今天送过信来,甚至有人家的家禽消失了…… 那以后会不会有家畜消失? 再往后会不会有人消失? 王有德自认能做镇长靠的就是能高瞻远瞩、眼光长远,他敏感的意识到,大力村这件事不寻常! 不过他现在没有把内情都说给云松听。 去了再说也来得及嘛。 万一现在说了真人发现事情很难办不去了怎么办? 云松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他抬头看看天色。 现在已经月上中天,要想查诡事,这时间最合适。 鬼喜夜间出行。 于是云松决定明天出太阳后再去大力村。 16.鬼啃瓜(求一下推荐票哈) 吃过晚饭云松回去挑灯夜战。 他带出来的不光道经,还有一本叫《天目诡奇谈》的书。 这本书记述了神州大地上许多地方发生的鬼祟事件,也有关于妖鬼信息的详细记录,对于开阔眼界很有帮助。 最主要的是这本书虽然是以繁体字写就,但行文风格口语化。 很显然,本书作者文化水平不高。 云松认为本书作者是他的便宜师傅…… 等到月上柳梢头、人钻被窝后,他再度变成了落头氏——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自由飞翔的感觉很赞! 今天在卧室看书的时候他琢磨了一下。 清晨那会他感觉有东西盯着自己看可能不是招惹到了什么大能,而是被钱氏婉婉的亡魂给发现了。 否则钱氏婉婉怎么会无缘无故入他的梦? 不过他还是决定今晚要飞的小心,就在小范围内转了转。 飞过一趟后他舒坦了,重新返回床上。 熟悉的疲惫感再度袭来。 昏昏睡去。 一觉睡到天大亮。 这次他醒过来后又感觉到了腿软。 于是他明白了。 得宝阴币可以循环使用,但有代价! 会大量消耗他的精力或者说是阳气! 当然这跟他化为鬼的时间有关,像他第一次逃出道观时候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影响就不大。 所以他本身并不虚! 还好房间里还有人参茶,他果断灌了半壶。 人参茶,真来劲! 横扫虚弱,活力无限,做回自我! 吃过早饭后王有德便招呼云松上路,为了防备治安问题,他还去镇上保安团找了两个壮丁。 保安团是他侄子带队,一个外表精悍但抹了个油头的大青年。 因为是自己人,陪同他们的壮丁自然是优质货—— 两个壮汉膀大腰圆,腰里别着刀、肩上扛着枪,有一个还牵了条看起来就厉害的猎犬。 云松又磨叽了一阵,直到太阳老高才动身。 天上阳光越烈,地上阳气越足,鬼祟能力越弱,这是《天目诡奇谈》上说的。 离开镇子进山后,壮丁想表演个猎犬抓兔子给云松开开眼顺便给中午准备点伙食。 结果猎犬放开后进了山林再也没回来。 他们花费了半天功夫找狗却没找到,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下子就糟糕了。 老镇是山镇,下辖的村子都是山村。 大力村在山里头,隔着不算远但山路不好走,他们又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看到村庄。 望山跑死马。 这样等他们走到村头时已经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云松站在山村前偷偷拧了自己一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主要是他没算到还要中途找狗这件事。 大力村名字粗犷,风景却秀丽。 它以山丘三面环绕,前面是水塘。 有河流从山中蜿蜒流出进入水塘,保持着水塘终年清澈。 此时夕阳余晖将水面照成了橙黄色,投影着房屋的倒影。 微波荡漾中,水中的房屋在摇曳。 往西边看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种植了瓜果蔬菜,正是如今传闻里闹鬼的地方。 村口水塘边有一群光屁股孩童在打闹,一溜男娃子排成队,挺着胯进行撒尿比赛,一个个憋得脸通红。 其中一个屁股超前,云松定睛一看,原来是拉肚子了! 嚯,就他喷的远! 孩童里面年纪最大的怕是有十二三,但也是光着屁股。 他们瘦骨嶙峋、面有菜色,脏兮兮傻乎乎。 云松再往村里看。 村里都是茅草屋,门窗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出自木匠之手。 在这里他见识到了与镇上富足所截然不同的情景。 村里人认识王有德,他们出现后便有少年拔脚往村里奔跑。 很快有一名头发花白、胡须花白的老人快步走出,对着王有德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王有德与他见礼,然后郑重的将云松给推了出了: “老蒲,这位是云松子真人,乃是云起山上四目道长的高徒,有通天彻地的修为、庇护万民的胸怀……” 介绍滔滔不绝,高帽子一顶一顶。 云松听的脸红。 如果王有德在地球上的话,那他肯定能胜任夸夸群群主的要职。 大力村村长叫蒲老实,今年不过六十岁,已经老相明显。 人如其名,他确实是老实人。 王有德的介绍震慑住了他,于是后面他对云松也是‘真人长真人短’的叫。 云松挺不好意思的。 其实叫我小真人就可以,毕竟还年轻。 蒲老实要请他们歇息,云松赶紧摆手:“福生无上天尊,正事要紧,咱们还是赶紧去村里的瓜田菜地看看吧。” 再不抓紧点时间就要天黑了! 瓜田隔着村子不远,蒲老实腿脚不太利索了,所以他带路带的磨磨蹭蹭,等他们到了瓜田太阳的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 瓜田规模不小,得有个几十亩的样子,这对于山里村子来说已经不错了。 于是云松挺奇怪的,这年头西瓜并不便宜,大力村坐拥这么大面积的瓜田怎么日子如此困苦? 他将疑问说出,蒲老实苦笑道:“真人有所不知,首先我们山里都是沙田,瓜果粮食长势不好。” “其次西瓜不好卖呐,镇上能吃瓜的人不多,我们要想卖出去最好去县城。” “可是去一趟县城何谈容易?您刚从镇上过来,这一路艰辛应当有所体会吧?” 云松沉重的点头:“要想富,先修路。” “不止如此,”蒲老实的苦水吐起来不断绝,“山里头害鸟害兽多呐,刺猬、兔子、猹都会祸害西瓜,唉!” 村里为了保护西瓜,在瓜田里扎了好几个看瓜棚,目的便是驱赶鸟兽。 但现在瓜棚里没人,看瓜人都聚集在地头上,有大人有孩子,总共七八个。 只有晒着阳光他们才敢看瓜。 云松本想趁着还有阳光赶紧去发出怪声的瓜田位置看看。 结果蒲老实介绍说道:“真人有所不知,这得等到午夜时分才能听见发出怪声的瓜田位置,咱们现在没法看。” “不如这样,先吃个瓜。”王有德一个劲擦汗。 又累又渴! 蒲老实带他们去了最大的一个看瓜棚,他们拉开草帘门,一地碎瓜皮! 瓜皮很新鲜,剩下的瓜瓤还红着。 见此一个看瓜的汉子大叫一声:“鬼啃瓜,这是鬼啃瓜!” 其他人跟着叫,王有德转身撒腿就跑。 云松感觉自己够胆小了,但跟村民相比他这算是大胆的了。 要是跟王有德比,那他可就是铁胆了。 他握住落头氏阴钱后厉喝一声镇住场子,问道:“哪里有鬼?你们为何说这是鬼吞瓜?” 领头的看瓜汉子面如土色:“真人,我们哥几个从中午头就来了,我们敢保证,绝对没人进瓜棚,那这瓜是谁吃的?” 云松说道:“或许是野兽干的呢?” 蒲老实摇头道:“真人你这是外行话了,这确实是人吃瓜留下的痕迹,你看有的瓜皮上还有牙印哩!” 云松一看还真是。 他沉吟一声道:“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大家一起瞪大眼睛看向他。 他缓缓说道:“是有人偷了西瓜躲在棚子里吃!” 一听这话汉子们失望的摇头:“真人,我们都说了,今天一个白天都有人在看瓜,没人进出棚子!” “而且这瓜皮很新鲜,一看就是刚吃完扔掉的,”又有汉子补充,“你们刚才一路过来也能看见瓜田,可看见过有人进出这草棚?” 王有德点头:“本官眼神好的很,刚才确实没人离开棚子。” 云松指着旁边的一张简陋木板床说道:“他或许还藏在棚子里呢,比如藏在这床下。” 木板床上铺着茅草帘,帘子耷拉到地上,挡住了床下空间。 不过这木板床是自己搭建的,床板很矮,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云松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蹲下拉开帘子往里看。 昏黄的夕阳光透过掀开的瓜棚门帘照进来,瓜棚里头光线恍恍惚惚。 但这光照不到床下,床下一片漆黑。 漆黑之中,有两点绿油油的光。 “嗷嗷嗷嗷嗷嗷!” 凄厉的嚎叫从床底响起。 同时一声惨叫从云松身后猛的响起: “啊!” 却是有人好奇的跟着他往下看,这人被吓到了,一边惨叫一边倒退后窜。 云松没注意身后有人,所以突然惨叫声响起,吓得他差点咬破舌尖化作落头氏跑路。 其他村民更不堪,蒲老实转身跑结果被绊倒了,然后他飞快的爬了出去。 云松挺吃惊的。 老头腿脚不利索,可爬起来很麻利! 倒窜的汉子叫道:“床下有人、有人!” 准备跑路的云松气的要炸了,他倒退着一把扣住那汉子肩膀怒道:“有人你怕什么?” 汉子愣头愣脑的说:“对呀,我怕什么?” 云松给众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站在瓜棚外面装没看见。 倒是床下的人接连嚎叫一阵后自己挺不住钻了出来。 他跪地叫道:“饶命饶命,诸位好汉饶命!我是真饿不住才偷吃你们西瓜和苞谷的!你们饶我、别杀我!” 云松听到这话诧异看向蒲老实。 当地民风如此彪悍? 蒲老实发现对方是怂包后倒是来勇气了。 他怒声问道:“你这个后生好大狗胆,竟然敢来偷本村瓜果粮食?不过谁说要杀你了?” 窜出来的人是个青年,长得白白净净,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衣衫破碎、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听到蒲老实质疑,青年跪在地上说道:“我我我晚上听见了,有人说知道谁偷了苞谷就要杀了他——别杀我,你们别杀我!” 云松习惯性皱起眉头。 这青年好像缺根筋? 不等有人招呼自己,青年又说道:“你们别杀我,我家我家好像有钱,我爹是大户,是个狗大户!” 云松仔细看青年,有些惋惜:“挺俊一伙子,可惜是傻子。” 有汉子听到这话却是一喜:“俊小伙是傻子不更好?” 发现偷瓜人没有危险,王有德又挤进来看热闹。 他打眼一看大惊失色,也叫了起来:“苟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吃惊的抬头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对,我是苟文武——你是、你是王镇长?” 王有德冲他点头,然后对云松说道:“真人,这是咱们镇上苟大户家的少爷,但是不对呀,在下今天早上还见过苟少爷,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苟文武愣愣的说道:“是啊,我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反问着苦苦思索起来,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惊恐的叫了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别把我封进石头里!事情是我爹干的,是我爹、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我爹呢?王镇长,我爹呢?” 王有德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道:“你爹?你爹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被钱眼儿害死了呀!” 17.全村雀蒙眼 “我爹死了?”苟文武呆若木鸡。 王有德可怜的看着他:“你爹死了!” 又试探的问:“苟少爷,你失忆了?” 苟文武没理会他,而是猛然大喜:“我爹死了?那我家家产岂不是属于我啦?” “哈哈,本少爷家里有的是钱,现在都是我的了!以后我不是苟少爷,我是苟老爷了!” 看着他大喜过望的样子,云松忍不住赞叹一句:“真是爆孝如雷。” 苟文武也没理会他,转头豪爽的对村里人说道:“你们西瓜苞谷多少钱?本老爷十倍——不,百倍,本老爷百倍赔偿!百倍赔偿!” 蒲老实等人顿时兴奋起来:“你真肯百倍赔偿我们?” 苟文武笃定的说道:“王镇长可以作证,本老爷一定百倍赔偿你们!” 听到这话,村里人更是兴奋。 不过有些村汉没文化,还在纳闷:“百倍赔偿是多少?” 云松说道:“他若是吃了你们一个西瓜,就陪你们一百个西瓜的钱。” 苟文武急切的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本老爷这三天来一共吃了大约七个西瓜、十多根苞米、十来根黄瓜,等我回家一定陪你们一百倍的损失。” “另外你们给我搞点烧鸡老酒,本老爷回家同样百倍偿还!” 蒲老实遗憾的说道:“对不住,老爷,您这个要求我们满足不了。我们村里鸡鸭这两天都丢了——不是您偷的吗?” 不等苟文武说话,王有德先吃惊的问道:“都丢了?你们给本官送去的公文里不是说只丢了几只吗?” 蒲老实嗫嚅道:“这鸡鸭丢的诡异,我不敢说全丢了,怕吓到你……” 王有德气的要蹦起来:“蒲老实,我日你粮,你敢坑我?” 云松听懵了。 他问道:“福生你粮个天尊!王施主,你们是什么意思?” 王有德心里咯噔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也没对云松说实话这件事。 于是他便顾左右而言他:“天气好热,都已经是晚上了,为何还是这么热?” “吃个瓜吧?谁去挑个瓜?” 云松脸色一沉喝道:“王!有!德!把话说清楚!” 王有德尴尬的搓搓手道:“真人,其实在下也不甚清楚,那个,老实,你给真人说说,本官先去挑个瓜。” 他转身就走。 云松知道自己被这货坑了。 他便阴阳怪气的说道:“王施主,外面天黑了,你出去可小心点。小道听说现在村里治安不好,到了夜间有偷狗的,你小心没了。” 王有德尴尬退走:“找个瓜,去找个又甜又大的瓜。” 云松看向蒲老实。 蒲老实老老实实的把村里诡事说了出来。 事情很简单。 有段日子了,瓜田里头到了午夜就会响起‘噗噗噗噗’的声音,然后第二天天亮后去田里看,会发现有瓜消失了。 本来这事只是让村里人心浮动,问题还不是很大。 可是前几天开始,村里不光开始丢瓜,还开始丢粮食和蔬菜——当然现在原因找到了,是被苟文武给偷了。 至于镇上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深山老村中呢? 这是一个谜,苟文武似乎失去了一些记忆。 总之发现村里丢了粮食和蔬菜,村里人开始害怕。 结果两天前村里的家禽一夜之间全没了,这下子村民们被吓到了,蒲老实赶紧发文书给王有德来救命。 云松听完他的话后有些纳闷,问道:“起初瓜田到了午夜会出现异常声响,你们为什么不在午夜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蒲老实叹气道:“真人你有所不知,本村不知道是风水有问题还是受过诅咒,我们族人都遭受雀蒙眼的苦楚。而且年纪越大,雀蒙眼就越厉害。” “到了夜里我们大人难以视物,所以还要带上孩子,孩子的眼神能好一些。可午夜出事我们不敢让孩子去看,怕他们出事,只能等到白天再让大人去查看情形。” 云松是接触过医学的,他知道雀蒙眼就是夜盲症。 这确实是一个在古代很常见的毛病。 这也是古代打仗夜袭往往能起奇兵效果的原因。 明白缘故后他便对蒲老实说道:“福生无上天尊,雀蒙眼是一种疾病,未必与风水有关。” 蒲老实猛的抬头看向他:“真人了解内情?” 云松点点头。 他建议道:“你们村里农田不妨多种点胡萝卜、南瓜与菠菜,多吃这些食物可以治疗雀蒙眼。” “如果你们用油来炒菜,那治疗效果会更佳。” 他知道最后这句话是废话。 果然,蒲老实苦笑道:“用油炒菜?哪里有油呢?” 云松说道:“多吃地瓜和南瓜吧,蒸熟后吃,总归会有效果。” 王有德带人抱着一个大西瓜回来,他美滋滋的说道:“来,咱们吃这个瓜。” 云松看了一眼后问道:“你这瓜保熟吗?” 王有德自信的说道:“肯定熟了,在下有经验。” 云松又问道:“那这瓜里面会不会有虫子?” 王有德更自信了:“绝不会有,在下看过了,这瓜很完整。” 云松摇摇头,他接过瓜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要看一个瓜有没有虫子,不应当看表皮。来,让小道给你们施展一门秘术。” 听到他要以秘术寻虫,众人纷纷屏息静气。 云松装模作样一番比划,猛的用指节在西瓜上敲了敲:“嘭嘭嘭!” 他点点头道:“嗯,没有虫。” 王有德好奇的问道:“真人,如果有虫的话是什么样?” 云松对他笑道:“小道刚才施展了生灵术,若是瓜里有虫那么它会暂时拥有灵智。” “这时候小道再去敲这个瓜,瓜里的虫就会说——” 到了这里他猛的板起脸:“敲你妈!” 王有德当没听懂他的意思,恍然道:“原来如此,大开眼界!” 村里人带着刀,开了瓜后确实已经熟透了。 熟透的东西就是好吃。 甘甜,肥美,多汁,用舌头舔一舔就能出水。 吃着西瓜,他们接下来便是等待午夜怪声。 从日落到午夜还得两个时辰,于是蒲老实想请云松和王有德去村里吃个饭。 云松拒绝了。 先前他听蒲老实吩咐村里汉子了,说是让他回去挨家挨户看看有什么能上的了席面的,他们好做个酒席。 云松听的挺心酸的。 这种饭简直是民脂民膏,他怎么好意思下嘴? 蒲老实过意不去。 云松便笑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不去吃村里的酒席可不是不给诸位面子,而是小道方才走来看到苞谷很嫩、豆荚熟了,所以馋烤苞谷和盐水煮豆荚了。” 王有德不屑的说道:“这些东西——是好东西!” 云松在瞪他。 众人在地头上升起一团篝火,蒲老实去摸索着摘了些刚好熟了的苞谷和一大捧豆荚。 用树枝插上苞谷,在篝火上架起铁锅,铁锅里烧水撒盐放干辣椒与八角,再煮上豆荚。 火焰熊熊,热气腾腾。 苞米烤至焦黄,豆荚碧绿。 很有野餐气息。 烤苞米的香味很快出来了。 云松啃着苞米粒给蒲老实出了个主意:“你们不要直接卖玉米,而是摘了玉米去镇上做烤玉米和蒸玉米去卖,还有这些豆荚与花生,用盐水煮了后去卖。” 蒲老实苦笑道:“谁家里没有苞谷和花生豆荚呢?有谁会买呢?” 云松说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而且你卖的时候有诀窍。” “比如盐水花生和豆荚,你要去酒馆门口叫卖;烤玉米你要调制一点酱料,抹着酱料烤了卖!” 蒲老实想了想后思索起来。 快到月上中天了,瓜田里传来一阵沙沙声。 云松以为是风吹西瓜叶声,结果村里人纷纷站起来叫道:“有猹偷瓜!” 一个少年侧耳倾听后瞪大眼睛跑进瓜田。 云松打眼看去,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面前是山里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 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可惜!”王有德叹息。 猹猛窜出去几步眼看要钻入一片灌木中,结果猛的惨叫起来。 村里人平静的笑了起来:“有肉吃了!” 灌木中藏有捕兽夹,原来那少年是故意逼猹往陷阱位置跑。 蒲老实笑道:“我们碰到猹不会插死它,而是要活捉它以完整的剥皮,猹的皮比肉还要昂贵呢。” 王有德的胖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他正缺一副猹皮手套。 蒲老实不动声色的对云松拱拱手:“道长莅临本村,本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便将这只猹送给您做礼物好了。” 云松心里暗暗笑。 这其实是两个老狐狸在斗法。 他看出王有德想贪了这只猹,蒲老实也知道这点,所以抢先把猹给了云松。 一个顺水人情。 这时候又有人叫道:“听,那个怪声又出现了!” 云松侧耳。 顺着风声果然有一阵‘噗噗’声传来。 很像是撒气声。 云松抽出桃木剑向瓜田走去,然后发现身后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跟随。 他回头一看,所有人在篝火旁挤作一团,连那只胖猹都拖着捕兽夹往他们身边挤,而且就它挤的最积极…… 这让云松有些疑惑。 他们在怕什么? 它在怕什么? 云松感觉不太妙。 18.蹇雨突至 云松看向篝火方向。 他感觉那只胖猹比众人还要恐惧。 众人只是站在一起观望,这胖猹却一个劲往人的双腿之间钻,硬是拖着个捕兽夹钻进了人堆里。 云松喝问道:“你们怕什么?” 众人噤若寒蝉。 蒲老实哭丧着脸说道:“小道爷,我们怕鬼。” 云松问道:“哪里有鬼?” “有鬼!有鬼!”一声惨叫陡然响起,“我想起来了,有鬼,有许多鬼!” 是一直闷头啃烤玉米的苟文武在叫。 云松心里一紧,他也跑了回来:“你什么意思?哪里有鬼?” 满脸惊恐的苟文武一听这话又茫然起来,他苦恼的拍了拍脑袋说道:“对,哪里有鬼来着?” 然后他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有鬼,我见过鬼。” 王有德说道:“你当然见过鬼,你爹就是被钱眼儿引鬼害死的!” 苟文武迷茫的问道:“是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 王有德说道:“就是这样,全镇人尽皆知!” 云松皱眉说道:“现在最紧要的是探讨苟老爷的死因吗?现在最紧要的是去看看发出声音的到底是什么!谁跟小道一同去?” 蒲老实说:“我们雀蒙眼,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 村里人纷纷点头。 胖猹在用俩前爪刨地,看样子想刨个洞穴钻进去。 云松见此没有勉强众人,他自己进瓜地也好,万一有危险他可以直接化作落头氏跑路,省的有累赘拖后腿。 他一手抽出桃木剑装模作样,一手握紧落头氏阴钱准备应对危机。 噗噗的声音很清晰的在瓜田里飘荡。 云松确定方向走去。 这声音在瓜田深处。 他走进去一段距离后还是没有抵达发声处。 这样他便感觉情况不对了。 噗噗的声音不算响亮,所以怎么能传那么远呢? 哪怕瓜田空荡荡也不应该,他进入瓜田得有二三十米了,‘噗噗’声一如既往的响着。 没有变化! 只是在漆黑寂静的夜里幽幽的飘荡。 意识到这点后云松又察觉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瓜田里没有鸟兽叫声就罢了,竟然会没有虫鸣声! 他回头看向地头上的篝火堆。 一堆人影静悄悄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竭尽目力看去,能看到他们的人影在地上扭曲摇摆。 云松知道,这是篝火跳动的缘故。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惴惴。 于是他又回去了,把胖猹拎了出来。 他让村里人打开捕兽夹用绳子绑着猹的脖子,拖着猹又回到瓜田里。 反正猹不会说话,即使他变身为落头氏,猹也不会说出去。 有个同伴终归可以放心一些,哪怕这个同伴是个猹。 胖猹吓得一路撒尿,想跑却跑不掉。 云松把它拽在身边说道:“你给我老实点,以后咱就是自己人了,这次只要你死不掉,我以后绝不会宰了你吃肉。” 胖猹不管,咬定决心不跟他进瓜田,用爪子使劲抠地。 看那架势要抠个三室两厅一卫出来。 云松便拖着它走。 它赶紧抱住一个西瓜想稳住身形。 云松拖着它和西瓜一起走。 瓜田广袤,深入五十米左右后,他终于来到了发声处。 到了这里后他又听见了‘呲呲’的怪声。 他心里一紧小心的看去,看见胖猹在撅着一条后腿呲尿。 吓尿了。 见此云松气的不行:“我胆小你比我还胆小!” 胖猹抬头给他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眼神。 云松当没看到,他在看瓜田。 这里瓜蔓越发茂盛,繁杂的绿叶下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瓜。 他用木剑掀开一片绿叶,一个硕大西瓜出现在他面前,‘噗噗’的声音就是从这西瓜上发出的。 借着月光他仔细一看。 西瓜上有个小裂缝,具体来说‘噗噗’声就是从这条小裂缝发出的。 见此云松忍不住大笑,他叫道:“不用怕!什么鬼祟作怪,只是你们田里的西瓜熟的过火里面腐烂了,积蓄了大量腐败气体,然后西瓜偶然裂开,这些气体从开口处喷了出来而已!” 听到他的喊声,王有德和村里人精神振奋。 他们松了口气纷纷赶来,等到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大西瓜还在噗噗的往外喷气。 见此王有德松了口气,又破口大骂: “干你凉,蒲老实你搞什么玩意儿?就是一个西瓜冒气,你把本官大老远的叫来?” 蒲老实也很郁闷。 他睁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使劲往前凑,疑惑道:“不应该呀,西瓜烂了会生出一些气来倒是正常,可什么西瓜能生出这么多气?” “或许你们干了什么,这个西瓜很生气?”一个壮丁说道。 另一个壮丁说道:“说那么多干什么?把它砸开看看不就行了?” 村里人做事直来直去,一听这话立马下手,捡起一块石头喷拍在了上面。 西瓜‘噗嗤’一下子碎裂开。 没什么诡异的事。 很寻常的一个腐烂西瓜,里面瓜瓤已经烂的很厉害了。 碎裂之后便有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众人松了口气。 云松却注意到不对劲。 西瓜碎裂后,只有一小块还连在藤蔓上,其他的散在了地上。 这一小块还在腐烂。 而且腐烂速度加快了。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烂成了一些酸水,接着藤蔓和瓜叶开始出问题: 先是枯黄,然后萎缩…… 其他人很快也发现了这点,有人疑惑的问道:“咦,我的眼睛有问题了吗?怎么看着这棵瓜藤变黄了?” 他说着要去摸西瓜藤。 云松拦住了他:“别乱碰,这瓜藤有问题。快,把旁边瓜藤都拉开,让它单独露出来。” 几个村汉按照他的吩咐将纠缠的瓜蔓拉开,一条枯黄的瓜蔓孤独的匍匐在地面上。 就在不久之前,它还是绿色的。 云松用桃木剑挑起瓜蔓,瓜蔓碎裂了,夜风吹拂,碎片被吹走…… 这一幕让众人满头雾水。 云松皱眉道:“好像是这根西瓜藤蔓的时间其他的不一样,它的时间流速很快,于是它很快成熟、很快枯萎、很快腐朽了。” “什么意思?”村汉们听了他的话继续满头雾水。 他们没有上过学甚至没有看过书,从小到大被困在村里这几亩地上,压根理解不了时间流速这种话题。 王有德能理解。 他琢磨着说道:“真人,在下怎么感觉它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抽走了——嗨,在下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反正在下曾经听过一个鬼故事。” “这鬼故事说的是有一种鬼能吸人阳气,被吸了阳气的人会从青年变成老头,然后死掉,你看这西瓜现在像不像是这么回事?” 听了他的话云松心里一动,说道: “生命力,你想说这西瓜的生命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王有德急忙点头。 云松顺着枯萎的瓜蔓找到了西瓜根的位置。 他指着干枯的西瓜根说道:“这里有没有铲子?从这里往下挖着看看!” 蒲老实说道:“用不着铲子,我们这里都是沙土地,挖个坑还不容易?” 他一声令下,两个汉子头对头挖了起来。 “轰隆!” 一声闷雷滚过! 山里的风陡然变大,皎洁的月光开始黯淡。 云松抬头看天,大片阴云出现了,正在将月亮遮蔽起来。 这片阴云出现的诡异。 它不是被夜风从某个方向吹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一起! 一个念头突兀的出现在云松心里: 老天爷不想让我们挖开这里! 他便果断说道:“做好标记,咱们先回村里,明天再来仔细调查这件事!” 他隐约猜到瓜田下面的泥土里藏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不好招惹。 特别是现在这种午夜时分,他一个素人道士还是别太有好奇心为妙。 风势很快变大,阴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间变得黑暗昏沉。 风中逐渐夹带上了雨点。 一场雨突如其来。 云松的心提了起来。 很不巧,《天目诡奇谈》中有关于这种雨的介绍。 这叫蹇雨。 蹇是一足偏废的意思,常被古人引伸为不顺利。 有个词叫时乖命蹇,意思是时运不好、命运不加。 那么蹇雨的意思便很好理解了,就是让人感觉不顺利的雨。 这种雨不是好雨,古代司天监认为‘天地有邪,方成蹇雨’。 一行人直接从瓜田往村里走,云松走在最后头,他多了个心眼,一边走一边数人头。 他和王有德加上两个壮丁是四个人,村里人之前一共有九个,加上在瓜棚找到的苟文武,他们一共有十四人。 但他清点三遍,三遍都是十三个人。 这让他心里一沉,喝道:“福生无上天尊!少了一个人,快互相看看,谁没在这里?” 众人一下子慌了阵脚。 蒲老实那些村民胆子小,一听少了个人立马想到有鬼拖人,便二话不说往村里狂奔。 这时候一个个也不是雀蒙眼了。 云松正要招呼他们别乱跑,这时候王有德叫道:“是苟少爷、苟少爷没在这里,他方才不肯跟我们进瓜田,他还在地头篝火那里!” “那我们赶紧回去叫上他。”云松这话都没说完,王有德也跑了。 俩壮丁更指望不上。 他们跑的最快。 云松没辙。 他毕竟是受过九年教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是有道德有底线的,没法把苟文武扔下不管。 今晚瓜田的事确实挺邪门,他心里有种预感,如果他们都不管苟文武。 那以后就再也见不着苟文武了。 云松飞奔向地头。 他心里还有一种预感,苟文武可能已经不见踪影了。 毕竟恐怖电影电视里头都这么演。 这个念头让他内心悲怆:自己真是命苦,为什么是穿越进了恐怖侧世界而不是爱情侧的呢? 如果他穿越到了很HOT的Tokyo该多好!或者去加勒比也行啊! 事实证明他是给自己加戏了,苟文武这会还在篝火旁啃玉米呢。 他上去抓住苟文武的肩膀沉声道:“狗大户,快跟小道离开这里!” 苟文武顺从的起身跟随他。 两人快步的行走,逐渐的,身旁瓜田里响起‘唰唰’声。 有东西在瓜田中行进并追逐他们。 云松猛的回头看。 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们加快速度,‘唰唰’声也加快了速度。 这个东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19.旧窗上的无头影 几次回头,几次都是没有任何发现。 细雨朦胧中。 瓜田一片黑暗。 云松紧绷心神提速,终于走出瓜田上了路。 他松了口气。 接着一双毛茸茸的小手从地下伸出抱住了他小腿。 云松吓得正要挥桃木剑斩下,低头一看却发现是那胖猹用爪子搂着他! 胖猹瞪着小眼一脸慌张: 我呢?我怎么办?我是你是猹了啊!你怎么一个劲的跑也不管我?我追的很辛苦啊! 云松忍不住拍额头,把这玩意儿忘了! 刚才是胖猹在西瓜地里跟着他们跑,这东西又胖又矮,以至于行进在西瓜藤蔓里可以不露头! 他不敢浪费时间,便拎起胖猹塞进苟文武怀里喝道:“抱着它赶紧走!” 雨水开始大了下来,夏日的夜晚忽然变得寒冷起来。 他们踏着田埂奔跑,跑的倒是挺快,但好像跑错方向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大力村贫困,夜里自然没有灯光。 之前有月光的时候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房屋,现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他是屁也看不见。 而蒲老实和王有德一群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们似乎迷路了! 他心里焦急,可苟文武却不急不缓,甚至还在啃玉米。 云松气的不行,叫道:“无上天尊,你饿死鬼啊?” 苟文武抬起头,他的嘴巴还在啃着玉米,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是啊,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露出的脸变了。 之前苟文武虽然脏兮兮的,但终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长得珠圆玉润、溜水光滑。 现在他满脸老皮松弛,枯白发青,双颊瘦削、眼睛暴突,嘴唇干瘪,面有尸斑! 胖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看到云松回头便递上一个幽怨的眼神:还不如让人把我烤了吃! 结果苟文武还真有这心思,阴笑道:“找个地方生个火,今天有血肉吃了。” 云松抽出桃木剑劈了上去! 剑出如龙行。 还没有劈在苟文武身上。 一道黑影抢先向后退去,同时风中传出凄厉的叫声:“我走我走,放过我,我把他给你!” 云松冷哼一声:“福生无上天尊,算你识相,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道饶你一命!” 他没想到自己原来这么牛,一挥剑竟然把饿死鬼吓跑了。 难道自己真的有道家高人的风范? 云松不得不膨胀了一点点。 饿死鬼离去,苟文武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胖猹趁机从他怀里逃跑,跑出几步后它瞪着机警的小眼睛往周围看了看,猛的又跑回来钻进苟文武胯下。 苟文武呻吟一声醒转。 云松给他一巴掌帮他清醒了三分,沉声道:“快走,这里有鬼!” 本来苟文武睁开眼睛要惊恐大叫,听了他的话后愣了愣又闭上嘴巴。 夜色更黑了。 风更大了。 山里头的草木被吹的拼命摇曳。 云松摸着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总之走来走去,在雨要下大的时候终于看到一座院子。 这是一座乡间小院,夜幕之下看不清具体什么样子,只能隐约看到门前种着老树。 老树树皮粗糙、枝杈扭曲,树叶倒是茂盛,大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像是许多人在拍手。 拍手欢迎他们到来。 刚刚经历饿死鬼上身,云松如今心神紧绷。 他知道荒山野岭的老村破屋犹如拉肚子时候的屁,一般很危险。 不过他壮胆上前仔细看这院子,发现院子娇小齐整、墙壁平整,门口有门神、墙上贴着福字砖,感觉并不可怕。 反而有点眉清目秀的样子。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他们必须得找个地方避雨,云松便掐着落头氏阴钱走向院子。 他对苟文武说道:“阴云太重,看来这场雨不小,咱们不能待在雨里,否则会得失温症,这是能死人的。” 苟文武抬头看他,一阵寒风吹过他猛的哆嗦几下子,道:“那、那咱进这院子?” 云松谨慎的点点头。 苟文武又说道:“那道长你先进去探探路行不行?我我不敢呀!” 云松瞪他一眼。 怂逼! 他拿出落头氏阴钱放在嘴边,然后上去敲了敲木门: “梆梆梆!” “嘎吱……” 木门却只是虚掩,被他一敲便打开了。 一阵风从院子里灌进来,吹的他身后的苟文武又打起了哆嗦。 院子布局正经,大门正对堂屋,两边是厢房,院子里则堆积着许多木制杂物。 艺高人胆大。 云松试探的走进去,胖猹站起来伸出前爪抱着他小腿夹着尾巴跟他往里走。 见此云松便回头去怒视苟文武一眼。 这逼还比不上一个猹有勇气讲义气! “砰!” 大门猛然关闭。 云松正好回头,他看到了是苟文武关的门! 这把他气炸了,什么意思?关门打狗?啊不,断我后路? 他怒气冲冲要去关门,可是几步冲出去,他眼前一花,竟然出现在一座房间外! 他有经验了,又是鬼遮眼! 不过这次的鬼遮眼要比他在道观时候碰到的更狠厉。 上次鬼遮眼只是让他感觉道观空间变大。 这次则直接改变了他的感知,让他不知不觉间走错了行进方向。 意识到自己遭遇鬼遮眼云松便没有再随意乱动弹,而是反手将桃木剑刺向身后,以此防备身后发生不测。 他身旁房间门窗紧闭,就在此时,天空中陡然出现一道闪电! 天地之间顿时大亮!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一个阴影出现在门窗上! 阴影很清晰。 是一个直立的人形阴影。 宽肩长袍、虎背熊腰、双臂垂落。 但不是踩在地上的。 从它在门窗上显示的位置来看,它是飘在空中的。 另外——它没有头! 一个念头顿时惊悚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难道屋内有人吊死? 云松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伸手去推开房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现在明显有鬼要迫害他,那他一个劲的逃避不是办法。 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先面对恐惧,再成为恐惧! 房门打开,一条挂在屋梁下撑开晾晒的土布破袍子出现在他面前。 山风顺着洞开的门吹进屋子,袍子猎猎摇晃…… 见此云松松了口气。 随即走进了屋子: 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选择肯定是不进任何屋子,因为封闭空间会给人以更大的恐惧感。 人是这么想的。 鬼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云松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英勇无畏的大踏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地上窗台上有许多灰尘,门窗是木窗棂,没有玻璃而是贴了窗纸…… 注意到黄白色的窗纸,云松猛的想到一个问题: 窗纸透光性很差,屋内没有光源又很黑暗。 那么刚才闪电自屋外亮起,他不可能看得到屋内道袍倒映在门窗上的影子! 那么他所看到的那个无头吊起的阴影是这东西在窗户上的投影! 它应该在屋外! 确切来说是在他背后! 是有东西飘在他身后! 想到这点他浑身冰凉,一股寒意在慢慢侵袭他全身。 他一点点转过头去。 背后空空如也。 见此云松当机立断就是一个饿虎扑娘向前跳去,双手撑地来了个饿虎翻跟头: 这就是经验! 上次他在道观被吊死鬼缠住,也曾经前后环视却没有发现吊死鬼的踪影,因为吊死鬼是飘在他头顶的。 所以这次发现又有东西藏在他身边而他回头没有发现,他先想到的便是这鬼也在他头顶。 而若是鬼在他头顶,那一旦他进行翻跟头,只要这鬼不想被他压他就得离开: 这招很机灵。 在他颈背着地后,缠绕着他的寒意果然消失了。 接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砍脑壳的,你倒是有脑子呀。” 云松猛然抬头看去。 一具身躯飘荡在他先前位置。 宽肩长腰、双脚离地。 袍子上有大片黑斑,似乎是血水干涸板结时间太久所变成。 但没有脑袋。 正是他先前从门窗上所看到的倒影! 一具无头鬼! 20.妖魔哪里走 随着他抬起头来。 又有尖细的笑声从无头鬼身上响起:“砍脑壳的,既然你有脑子那一定也有头了。” “把你的头,借给我!” 刺骨寒意充斥着屋子。 木床木桌、墙壁门窗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而扭曲。 冷风带雨从门口飘进来,落在地上赫然是一滴滴鲜血! 无头鬼身形飘荡,双手徐徐举起,手上指甲尖锐如刀。 云松吓得要死。 但他知道此时不能露怯,便冷静的说道:“你这妖魔鬼怪,不必在本真人面前装神弄鬼!” “你压根没什么可怕的,你肯定伤害不了本真人,你只能吓唬人,否则你先前藏在本真人身后,有的是下手良机,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这一番话只是他用来给自己壮胆的,结果越说他越觉得正确。 无头鬼发出凄厉的狂笑:“真人?你这小道士体内阳气少如鸡鸭,修为怕不是还处于引气阶段!” “就你这样微末的修为,别说是我这样的恶鬼,就是方才上了外面那个衣人的饿死鬼也能轻易吞光你阳气!” 一听这话,云松心里咯噔一下。 他迅速反应过来,问道:“刚才饿死鬼是被你吓走的?” 他还以为是被自己挥剑的英姿吓走的! 当时还掐腰骄傲了一下。 结果白掐了! 无头鬼的笑声戛然而止,道:“你果然有脑子,不错,它是区区的野鬼,竟然也想上衣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衣人早被我盯上了,他只能被我上!” 对方几次三番提到‘衣人’这个词,云松心里纳闷。 他只知道素人,还没听过衣人。 这时候不是思考的好时机,他顺着无头鬼的话往下说道: “原来你想要上小道那个朋友,你早说呀,你上就行了,我绝不会阻拦。甚至小道可以帮你摁着他,你喜欢什么姿势小道都可以帮你摆弄……” “我要上他的身还用你帮忙?”无头鬼狂妄尖笑,“你这蠢材,亏我以为你有点脑子,我为什么先跟着你而不是直接上他的身?”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我的盘中餐!因为我要先吞掉你的阳气再去上他的身!” “砍脑壳的,拿头来!” 随着声音落下,房间内陡然温度骤减、寒意大起! “且慢,”云松大叫道,“福生无上天尊,施主且不要发火,你要我的头做什么?你的头呢?” 他知道这个话题绝对能引起无头鬼的兴趣。 这是它的死因,是它的G点。 《天目诡奇谈》有云,每个鬼都有执念,而死因往往便是它们的执念。 果然,疾驰的无头鬼飞到他跟前后停了下来。 它身体里发出怨毒的咆哮:“我的头?我的头被你们砍掉了!我的头?我没有头!” 云松微笑道:“施主开玩笑了,你没有头怎么能看到小道呢?莫非你如上古大神刑天一样,以奶为眼、以肚脐为嘴?” 无头鬼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不错,吾乃上古大神刑天也,以奶为眼睛、以肚脐为嘴巴也!” 云松又问道:“那小道有件事不明白了,还请施主解惑。” “若大神以奶为眼以肚脐为嘴,那么你怎么判断自己头疼还是肚子疼?” 无头鬼静默在了他面前——这还真是个问题。 机会来了! 云松手腕一挑挥舞桃木剑劈了上去! 虽然它说它很强。 但我还是要拼一把试试! 我命由我不由鬼! 他这一击很突然。 无头鬼先前发起攻击向他扑来,几乎直接扑到了他面前,方才它与云松最后几句话就是面贴面说的,所以云松挥剑便劈在它身上。 这柄桃木剑是真材实料的法器。 包浆木剑刃扫在鬼身上如同利剑劈开一块破布,顿时有阴气喷薄而出钻入他怀里。 接着他怀里一沉。 无头鬼发出凄厉嚎叫:“你竟敢算计我?我要你死!” 云松二话不说,闷着头抓紧时间连劈带砍,以最快速度从first-blood进展到penta-kill。 无头鬼挥爪。 寒风突起,它猛的向后飘去,却有一柄大刀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云松。 “我要断你的头!”无头鬼挥手驱动大刀扫出。 抢在大刀横切过来之前云松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手中。 他的头接着飞了起来。 抱着他小腿哆嗦的胖猹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当场伸腿瞪眼了。 我尼玛这一直跟着个什么玩意儿! 无头鬼发出凄厉狂笑:“果然是个假道士,只会耍弄心机有什么用?还不是——” “不对,头被砍断阳气怎么没有喷出来?” 一颗头颅飞起但没有再落地,而是直接穿过屋顶飞了出去。 无头鬼大惊叫道:“这是什么鬼?” 云松化作落头氏后本来要跑路,他知道这无头鬼厉害,要不是他速度快刚才真要被那把大刀给砍掉头了。 但在他飞出去的时候听到了无头鬼震惊的声音,这让他心里一动: 无头鬼很厉害,却不是特别厉害! 自己是人的时候或许不是他对手,但现在自己可是落头氏,而且是辘轳首增添了十五年修为后所修炼成的落头氏! 他相信无头鬼刚才的惊讶不是假装的。 毕竟对方没有脑子了,怎么可能还懂演戏? 他腾空飞起又回来,飞回无头鬼身边张开嘴巴撕咬上去。 之所以撕咬,是因为落头氏只有嘴巴可以做武器发起攻击。 可是这一口下去无头鬼身上的阴气被他吸入了嘴里,竟然感觉很舒畅! 无头鬼惨叫。 它回身甩手劈出大刀。 云松已经飞到了它身后。 辘轳首速度本来就快,修炼成落头氏后自然更快! 他张开嘴又是一口啃了上去,无头鬼下意识回身劈出刀,可是面前空无一物! 声音出现在它后面:“桀桀桀桀,小小无头鬼也敢嚣张?你猜老夫在哪里?” 笑声诡异。 毕竟这是云松好不容易才发出的声音,这么笑是很难的。 这次轮到无头鬼惊恐了。 它回身转动叫道:“你是什么?你到底什么东西?” 云松跟着它转,不断开口撕咬。 他终于体会到力量碾压的快感了! 让你们吓唬老子! 啃你一口。 让你想砍老子的头! 再啃你一口。 啃了这口,还有三口! 无头鬼身影逐渐淡然,它几次攻击不成终于绝望,赶紧落地往外逃。 它这是没脑子的决定。 云松一直在用速度优势收拾它,它竟然还想逃跑? 不过考虑到它没有头了,那么做出这个决定也属于正常。 云松追在后面狂啃,而且是变换位置的啃——他得防止无头鬼杀回马刀。 但无头鬼的脑子没有这么好使,它真的怕了,现在只想逃跑。 云松不光啃它还用语言压制它,继续给它制造恐惧: “你不是要头吗?老夫给你一颗头,桀桀!” “桀桀,让老夫吃一口!再吃一口!” “还想逃走?妖魔哪里走!” 无头鬼无处可逃,最终绝望服软,跪地求饶。 云松继续啃。 求饶有用的话,还要道士干什么? 而且这鬼真的很可口! 就这么一口口啃下去,无头鬼最终化作了一道虚无。 被他硬生生吃掉了…… 确定无头鬼没了,云松变回人身。 老屋并没有消失,不过风雨透过门窗吹进去后便是寻常的雨水了,而不是先前他所看到的血水。 显然,这屋子不是无头鬼捣鼓出来的幻境。 云松满意的回到屋子里,胖猹还在一动不动的蹬腿耷拉舌头。 见此他可惜的说道:“这小东西胆子太小,就这么吓死了?算了,烤着吃了吧,正好补一补,嗯,也不知道猹鞭和猹腰子有多补。” 他刚说完,胖猹收回舌头麻利的爬了起来,并摇头摆尾凑到云松身边用头拱他小腿。 很舔狗的样子。 云松真以为胖猹是吓死了,他没想到这种野兽还会装死。 一般来说猹是没啥脑子的。 他将胖猹推开,胖猹又死乞白赖的回来继续当舔狗。 云松无奈,只好让它舔。 他将怀里新多出来的阴钱掏出,只有两枚钱币,一白一黑,一枚银钱一枚阴钱。 这让云松挺诧异的,这无头鬼可比缠着王有德那辘轳首厉害多了,竟然才给他两枚阴钱的奖励? 他琢磨了一下,奖励显然与落宝银钱吸收的阴气量有关,无头鬼的阴气多数被落头氏给吃掉了,难道是这原因导致奖励不多? 如果他的猜测成真,那事情就麻烦了! 这意味着他一旦变成鬼就不能使用落宝银钱了。 本来灭掉无头鬼后他还准备以后一旦遇上鬼就变成鬼来开无双。 现在看来如果他还想通过落宝银钱得到奖励,他就不能变成鬼,起码得以人的身份跟鬼过几招才行。 可这是很危险的事。 就拿这次碰到无头鬼来说,如果不是这东西没脑子被他忽悠着犹豫了一会挨了几剑,那他压根没法以普通人的身份去伤害它! 郁闷的叹了口气,他又看向这次得到的两枚钱币。 这次钱币都很有意思。 白色银钱正面是一把匣子炮,上面写着‘驳壳枪一支’…… 黑色阴钱更厉害,上面图案是个无头鬼,写的是‘獝狂’…… 顿时,郁闷之情飞去了九霄云外。 劫匪姐夫说的对,木有胆量哪优产量?高风险菜优高回报! 这次他砍了个无头鬼,结果得到了一把枪和一个新的鬼身份,这产量和回报就跟爽子拍戏似的。 太爽了。 獝狂阴币被他收了起来,他暂时不需要变成无头鬼,没必要浪费血。 一滴血,十滴精! 他对着驳壳枪银币吹了口气。 一把橘红木手柄配漆黑铁主体的匣子枪出现在他手中。 这枪跟铁疙瘩似的,入手挺沉的,个头挺长的,整体得有三十公分,弹匣也挺长。 云松卸下来一看,里面子弹是满的。 男人天生跟枪结缘,生的时候带着枪,死的时候也带着枪,所以云松看到这把枪就来劲了。 他拿起驳壳枪冲着窗户点了点,嘴里:“叭、叭!” 又冲着胖猹点了一下:“叭!” 胖猹小眼珠转了转,突然四腿一蹬倒在地上,舌头再次耷拉出来。 又死了。 21.守山神兽 收起两枚阴钱,将驳壳枪藏入怀里,云松志得意满的走出老屋。 胖猹咕噜一下子爬起来,昂头挺胸很狗腿子的样子。 一人一猹离开。 大门关闭。 一个阴影从悬挂的破袍子里钻出来。 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嘀咕道:“这都他娘什么玩意儿?太可怕了,太吓鬼了,这变成鬼也不得消停啊!” “不行,还是锁门吧!” “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有鬼来?” 阴影飞快从屋子里扑出去,手臂一挥,一根木头飞起来横在门上成了门闩。 “咔嚓!” 云松听到门后有声音,胖猹也听到了,并且似乎有所感悟,第一时间拔腿跑路。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风已经住了。 阴云也散了。 月亮又露出来了。 皎洁的月光遍洒大地,云松和胖猹跑步离开荒屋后回头看。 忽然发现一件事—— 屋外空空落落。 苟文武不见了! 云松心里生气,这货是真不讲义气! 他不是个抖M,既然苟文武在他被鬼缠着进入大院后关门锁他,那管这货去哪里了呢,反正与他无关。 死活亦无关。 而且他这会因为用过鬼身还有些虚弱,更没力气去找苟文武了。 他借着月光想寻找大力村的位置,结果他还没有什么发现,风里先传来一阵呼喊声: “真人、真人,活着的话吱一声!” 一听就是王有德的话! 云松顺着喊声找了过去,远远看到一束昏黄的光芒,那是手电筒的光。 王有德带着好几个人来找他,还算讲义气。 他走过去后听到了几个人的讨论声,里面最响的是苟文武的声音: “王镇长,真用不着去找了,真人死了,他被一个无头鬼引进了一座废弃老宅里头,那个刚才这兄弟不是说了吗?那还是个鬼宅!他肯定死了!” “胡说,真人能从钱眼儿召集的群鬼中脱身,还能把本官从砍头村里救出来,他还能对付不了个无头鬼?” “说不准这无头鬼就是从砍头村里跑出来的,老吓人了,没有脑袋,五大三粗,浑身的血!” “日你的先人,你就眼睁睁看着先人被无头鬼引进鬼宅去?” “这这这,不是!怎么可能呢!咳咳,是真人被鬼迷了眼,不对,那叫鬼打墙!他被鬼打墙了,进了鬼宅,然后他一进去无头鬼就封锁了门,本老爷没办法呀!” 听着传来的生意,云松气的想骂娘。 这狗日的苟文武是脸皮皇帝他娘——脸皮太厚,是颠倒黑他爹的亲哥哥——颠倒黑伯,是盲人在裤裆里耍挠钩——瞎扯蛋! 他真想化作獝狂去整这货一通,不过要使用阴币得耗费一点血,为苟文武这种烂货浪费一点血不值得。 但胖猹很机灵很会赶眼力劲。 等到双方快要汇合了,它第一时间冲到苟文武身边抬起腿冲他鞋上撒了泡尿。 苟文武大怒,叫道:“这臭东西,给本老爷抓住它,本老爷要剥它皮吃它肉!” 云松看的心里舒爽,但他脸色一沉,喝道:“福生无上天尊,谁要将我四目观的守山神兽剥皮吃肉!” 胖猹摇摆胖屁股跑回他身边,蹲在他脚下耀武扬威的左右张望。 听到他的声音王有德大喜跑过来,叫道:“真人,你没事?” 云松阴沉着脸说道:“小道遇鬼打鬼、逢妖捉妖,能有什么事?何况小道今夜遇到了我四目观的守山神兽,更是不怕妖魔鬼怪。” “倒是谁刚才要把我守山神兽给剥皮吃肉?” 苟文武是个怂包,他一露面被吓得两股战战。 云松本来对他还有些好奇,按照无头鬼的意思,这个苟文武好像身份怪异,叫做衣人,对这些鬼特别有诱惑力,那肯定平时也会很招鬼。 本来他还想研究一下所谓‘衣人’,看看能不能帮苟文武一把。 现在发现对方的卑劣后,他直接不管了。 蒲老实问道:“真人,我们听说您被一个无头鬼给迷了……” 云松冷笑一声,道:“福生无上天尊,区区无头鬼,不过是个恶鬼罢了,小道已经兵不血刃将它给超度了!” 众人纷纷惊呼: “道长牛逼!” “道长老牛逼了!” “道长真是牛逼!” “道长是真的牛逼!” 云松回味了一下,觉得这些不像是夸赞的话。 苟文武这边震惊了,下意识叫道:“真的?你把那无头鬼给斩杀了?” 云松冷哼道:“否则小道为什么会站在你们面前?难道它会大发慈悲放过我?不过它倒是大发慈悲放过了你,这有点意思呀。” 苟文武看出他对自己的敌意,便弱弱的辩解道:“真人您息怒,我当时看到那无头鬼出现在你身后想要提醒你来着,但你说你已经知道鬼来了,我以为你要……” “我什么时候说知道鬼来了?”云松盯着他问道。 他说道:“就是你把我唤醒了的时候,跟我说‘快走,这里有鬼’,你不记得了吗?这话明明是真人你说的呀,你跟我说你知道咱们这里有鬼嘛。” 云松记得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但他的意思是,这地方可能有鬼,没想到当时鬼已经在他身后了! 确定山里真有鬼出没,蒲老实胆战心惊的说道:“真人、镇长、苟老爷,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还是先回村里去吧。” 回村后天色很晚了,云松进了安排给他的屋子便睡去了。 胖猹紧跟他屁股后头也钻了进去。 没把自己当外猹。 云松默许它跟着自己。 这猹不是个普通动物,他越是接触越是发现它有灵性。 然后他联想到了瓜田那片古怪土地,这胖猹可能跟那片土地有点关系。 又联想到苟文武在瓜田里躲了几天却没有被鬼上身,一离开瓜田就接连被两个鬼盯上这件事,他更感觉瓜田有问题了。 于是他锁上了房间,化作落头氏飞回瓜田。 既然以人的身份看不出瓜田的古怪,那他就以鬼的身份去看看! 落头氏速度快,化作战斗机呜呜呜的飞到了瓜田上空。 他吃了那无头鬼的阴气后,飞行速度又快了几分。 但这未必是好事。 他飞的太快了,以至于有些莽撞。 当他飞临瓜田上空后一股恐惧感油然出现在他内心。 他吃惊的看向瓜田,瓜田在落头氏眼里是模糊混沌的,然后他看到在瓜田深处有一片更浓的混沌。 这片混沌像旋涡一样浸入地下,徐徐转动,像是地眼。 云松凝视着地眼旋涡。 依稀感觉地眼旋涡也在凝视自己。 他飞向地面想近距离看看,然后随着他靠近一股吸力从地眼旋涡传出。 竟然要将落头氏吸进去! 巨大的恐惧感出现,云松果断高飞。 地眼旋涡不疾不徐的转动着,吸力一直持续着。 还好落头氏速度快、爆发力强,及时摆脱了旋涡的吸力,否则云松感觉自己今夜会陷在这里! 毫无疑问,之前的饿死鬼和无头鬼也能看到这个地眼旋涡,而且它们畏惧这个东西,所以苟文武才能安然藏在这里的瓜棚中不被鬼纠缠。 发现了瓜田中潜藏诡异的大概,云松又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然后赶紧离开。 22.猹媚子 使用了阴钱后,他照例感到虚弱萎靡。 所以一夜好眠。 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 大力村贫穷,但以前家家户户养鸡鸭,村民家里头还是有点荤腥的,比如鸡蛋。 早餐便是鸡蛋饼配小咸菜,云松挺喜欢这口的。 村里用的鸡蛋可是正经土鸡蛋,烙出来的鸡蛋饼色泽金黄,上面撒了鲜嫩的小葱花,金碧相间看起来就开胃。 他现在需要进补,鸡蛋饼一摞一摞的吃,吃的不亦乐乎。 胖猹闻见香味站在他旁边举起小爪求投喂。 云松分给它一张鸡蛋饼,它蹲在地上用俩前爪抱着吃的一个劲吧唧嘴。 蒲老实看到这一幕心疼的直咧嘴。 村里只有产妇和病人才能吃上鸡蛋饼,其他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娃娃都没这福分。 云松吃饱喝足,对蒲老实招招手。 蒲老实屁颠颠跑过来问道:“真人,再给您来几张鸡蛋饼?” 云松摇摇头道:“福生无上天尊,多谢村长款待,小道已经吃饱了。” 蒲老实纳闷道:“那您叫小人过来是?” 云松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他。 这是他从辘轳首老鬼身上所得到的银票之二,价值是每一张十枚银洋。 蒲老实一看眼珠子差点凸出来,他叫道:“这是?” 云松擦着嘴道:“小道支付的饭钱和住宿费。” 蒲老实急了,说道:“真人住我们村里是我们村的福分,我们哪敢找您收钱,再说也用不着这么多,您给几个铜元就绰绰有余。” 云松说道:“不必多言,这钱你留下,但不是给你的,是给你们村里的。你们村里不是丢了全部的鸡鸭吗?拿这钱去买一些鸡苗鸭苗分给村民,这次可看好了,别再……” 他话没说完,蒲老实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使劲磕头。 云松赶紧扶起他道:“这是干什么?” 蒲老实抬起头,老泪纵横:“真人啊,小人知道您是看我们村里穷,可怜我们,施舍我们。小人替全村百姓给您磕头,您才是得道高人,您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 云松苦笑道:“这话言重了,你赶紧起来吧,把银票收起来,别让外人知道,以后用来改善乡亲们的生活,只要大家能过的好一些,那比什么都好。” 天色大亮,他带上人再次前往瓜田。 蒲老实应当把他给村里捐了二十银洋的事告诉了村民里的骨干,总之村汉们老老实实跟他进瓜田,对他恭敬有加。 但瓜田里的标记没了。 他们曾经在枯萎瓜苗的根系处插了一根木头、堆放了一些石头。 现在木头没了,石头也没了。 谁挪走了? 空荡荡的瓜田让众人难免心生寒意。 这样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之前他们是在午夜进入瓜田找到了那棵奇怪枯萎的西瓜,具体位置云松不熟悉瓜田,所以压根记不住。 村民倒是熟悉瓜田,可是他们有夜盲症,要不是云松声音定位,他们找不到那地方。 现在标记没了,所有人都抓瞎了。 王有德谨慎的说道:“要不然别找了,这可能是天意,老天爷不想让咱们继续查这件事,咱就别查了。” 村里人一脸畏惧的点头。 云松觉得这是有人在幕后捣鬼。 但具体怎么回事他也满头雾水,只能猜测说这片瓜田某个位置藏了一样过东西。 这东西应当很玄奇、很珍贵。 无从可查,他同样没办法,这让他心里憋闷。 道观里的钱眼儿、山里的砍头村,现在还有瓜田里的玄奇之物…… 他来到这世界没多少日子,结果遭遇了好几个谜题,让他很是不爽。 特别是砍头村的事。 他怀疑昨晚自己遇到的无头鬼跟砍头村有关。 于是他问王有德:“砍头村到底怎么回事?” 王有德挠挠头道:“在下也不清楚,反正一个村里的人突然之间全没了脑袋……” “不是突然之间没了脑袋。”蒲老实摇头,“是第一天死了一个人,第二天死了两个人,第三天死了三个人,就这样类推下去,最终全村灭口!” 王有德吃惊的看向他问道:“你知道内情?这事不是一桩秘闻吗?” 蒲老实沉默了下来,他掏出烟袋锅子往里塞了点粗糙的烟草叶,开始吞云吐雾: “这件事在我们山里头是个禁忌,我大约知道一点内情,但不太敢说。” 说到这里他看向云松:“不过若是真人想要知道的话,老头子无论如何也得把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云松先问道:“你如果说出这些消息,会有麻烦?” 蒲老实抬头看向连绵的山丘。 昏黄的老眼里有着森然的寒意:“我们穷山僻壤的地方规矩多,有一条是山多水深处,开口不谈鬼。” “村里山精水怪多,指不定哪里就藏着个什么,所以一旦谈起这种事,你不知道在听的是否都是人。” “如果被非人的东西听了你谈论这种事,它们会认为你对此感兴趣,它们晚上便会去找你。” “特别是会与自身有关系的诡闻秘传,本村的村民更是避而不谈。” “恰好,你们想了解的这个鬼村便与本村有些纠葛。” 听他这么说,云松便断然道:“村长不必为难,君子不夺人所爱、不逼人从事,你不适合谈的话就别谈了。” 蒲老实说道:“多谢真人体谅,但真人想要了解这个村子,老头子不能有瞒着你的地方。” 云松长笑一声道:“福生无上天尊,老村长言重了。老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砍头村的消息,肯定不会只有你们村里人知道。” “所以既然你们村里不便说出,那小道再去找其他人询问即可,难道你认为小道没有你们帮忙,就会再也查不出这件事的内情吗?” 蒲老实还要说话。 他挥手制止并以肃杀的目光扫视瓜田,准备装个逼来给此次瓜田调查画个句号。 这时候有人陡然叫道:“那个猹在干什么?” 云松随着这人目光看去,瓜田深处藤蔓瓜叶中,有一片片土在往外飞。 又有村汉说道:“它要逃跑,它要挖洞藏起来。” 猹很会挖洞。 云松带众人赶过去看。 听到他们脚步声,胖猹从瓜藤瓜叶中人立而起,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们。 昨晚光线不好,云松没看清这小东西的样子,现在它抬头与自己凝视,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这只猹整体是两头白中间黑——白脑袋白尾巴黑身子,其中白脑袋上鼻头很黑,面相像狗又有点像黄鼠狼,长鼻子竖耳朵,两眼从眼角往后有一条黑色纹路,好像画了眉一样。 竟然有些妩媚。 它现在像狗一样站起来,前爪耷拉在胸前,黑色的爪子长而结实。 看见云松走来它摇起了尾巴,雪白的尾巴挺大的,跟个炊帚似的在那里摇晃。 村汉们昨晚看的也不清楚,这会看清的样子,他们一起停下脚步先后惊呼: “这是猹媚子!” “难怪被真人收为守山神兽了,原来是猹媚子!” “幸亏昨晚上没有杀了它吃肉,否则可就倒霉了!” 听着他们的呼声,云松满头雾水:“猹妹子?什么叫猹妹子?” 他心里出现了一点猜测。 猹妹子,顾名思义,这玩意儿是不是以后会成精变成个妹子? 心里突然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蒲老实说道:“猹媚子是我们这里对它们的称呼,它们不是寻常的猹,而是公狐狸干了母猹之后生出来的怪东西!” “真人你看它那尾巴是不是很大?实际上猹的尾巴很小,老话说的好,猹子尾巴长不了。” “不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云松问道。 蒲老实愣了愣道:“哦,猹子的尾巴也长不了,总之你再看它,有没有感觉到一股狐媚劲?猹媚子就是这样,寻常的猹看起来傻乎乎的,而猹媚子又机灵又媚惑!” 王有德说道:“这就是猹媚子?那真人你不能将它收为守山灵兽,这东西跟狐媚子一样,能媚惑人,能让人失去心智!” 胖猹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 蒲老实介绍的时候它昂头挺胸,随着王有德说话它缩起脖子归拢了耳朵。 像个怯生生的小妹儿,满身的楚楚可怜。 云松才不信这玩意儿能魅惑人心,他严肃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诸位不必再对它评头论足,小道自有想法,咱们现在先去看看它在挖什么。” 有种让它来媚惑我啊! 云某何惧! 胖猹绝不是要挖洞逃跑,否则不会看到他们到来后直接人立而起。 不过它确实在挖洞,已经挖出个脸盆大小的坑来了。 众人走过去,胖猹不挖了,跳出来钻到了云松胯下。 云松看向这个位置又看看左右,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这是不是昨晚那棵枯萎西瓜藤的位置?村长,你们来挖!” 这次村汉们是带着铁锨来的。 铁锨挥舞,沙坑很快扩大。 地下出现了一些根系。 这些根系如同老树根一样,粗细不一、绵延悠长,外表粗糙结实,一个汉子用铁锨铲了好几下才铲断一根。 然后有汁水冒出来。 颜色鲜红浓稠。 像血。 村民们骇然,坑里的汉子屁滚尿流跳上来,铲断树根那村汉吓得直接跪地磕头。 云松蹲在地上仔细看这些诡异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像树根。 可是附近很大一片区域内没有树木! 他疑惑的看着这些根系似的东西,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他绞尽脑汁的思索,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23.不止一个 于是他先放下了心中疑惑问蒲老实:“这附近以前有过大树吗?” 蒲老实断然摇头:“从老头子记事开始,这里便是一片沙地,树木压根活不了,什么都活不了,所以空荡荡了许多年。” “我们用来种西瓜也是前几年的事,前几年有个风水先生途经我们村子告诉我们沙地可以种西瓜,我们这才利用起了这片沙地。” “风水先生还懂种西瓜?”王有德笑了,“稀奇呀。” 蒲老实说道:“对,神机先生懂的很多,他……” “他叫什么?”云松心里一紧。 蒲老实说道:“神机先生,怎么了?” 云松看向王有德,王有德急忙问道:“是不是长得比本官高一点,然后有三绺胡须、面如冠玉、呃,反正长得很好,是不是?” 蒲老实说道:“是,就是这样。” 云松皱眉道:“这个神机先生不是个好鸟!是他让你们种西瓜的?那他居心何在?” 他对神机先生充满戒心,对方身影出现的有些频繁了。 这很诡异。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借着对付神机先生的名头下山,可能日后真得对付这个人。 对于他的疑惑,蒲老实茫然不解。 云松又问道:“这里一直以来只种过西瓜?” 蒲老实说道:“对,反正没长过树!” “其实这也不是树根,”旁边一个汉子比划着说道,“你看这些根都是往下长的,越往下越粗。” 王有德不耐道:“废话,树根不地下长难道还往地上长吗?” 被他一说村汉涨红了脸,他想解释,但比划了几下却不知道怎么说。 云松听着他们的话却是心头一亮。 他明白这汉子的意思。 他也明白了先前他感觉到的别扭感是哪里来的! 这些根系有问题! 云松立马对汉子说道:“你的意思这些树根是从地下长出来的,对不对?” 汉子急忙点头:“对,真人就是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看这些树根,它们越是贴着地面越是纤细,越是往下越是粗壮结实。” 他又手舞足蹈的比划,但比划来比划去也没有比划出个结果。 云松已经搞清楚了情况。 树根往地下长,这点没错。 但越是往下树根应该越细,这些树根则是越往下越粗壮。 所以如果它们真的是树根,那这棵树不在地面而是在地底下,它的树冠指向地下,树根在往地面生长。 可是这绝不可能! 云松想继续挖下去看看,众人却害怕了,纷纷后退不敢上手。 见此云松冷笑一声撸起了袖子。 然后他伸手把胖猹推了下去,说道:“你往下挖。” 胖猹眨眨眼睛,仰着小胖脸一脸迷惑的看着他发呆。 云松伸手做出挖沙的动作,胖猹恍然大悟,撅着胖腚挖了起来。 沙土飞溅。 猹挖土跟人用铁锨挖土是不一样的,铁锨受力面积大,能挖出个大坑。 而猹的爪子跟个小熊饼干似的,只能挖出个洞。 它没有挖出更多更繁杂的根系,可是挖出来一块碎布。 确切的说是块蓝色绸缎。 王有德捡起绸缎一看,纳闷道:“这可是上好的苏锦,还挺新的呢,怎么回事?下面埋了一块绸缎?” 云松心里却有了别的猜测,他捞起铁锨亲自挖了起来。 洞穴扩大,更多的绸缎露出来。 最终出现的是一个人。 有人被埋在了地下! 村民们更是惶恐了,一个汉子悄悄地往外逃跑。 王有德见此急忙指着他叫道:“给本官控制住他,想跑?没门!是不是你杀了人埋在这里?” 保安团那两个壮丁立马举起老套筒指向汉子,拉枪栓的‘咔咔’声不断响起。 那汉子吓得跪倒在地:“冤枉,我冤枉呀,大老爷,草民冤枉,我怎么敢杀人?我我胆子最小了,我不敢杀鸡,怎么敢杀人?” 王有德怒道:“还敢狡辩?不是你杀的人你跑什么?” 汉子惊恐的叫道:“我害怕呀,大老爷,这人不是最近被杀了埋进去的,你看他身上绸缎崭新,他尸体都还没有烂掉,可是这地里却长了那么多树根,这怎么可能?” 王有德自信的说道:“少给本官瞎咧咧,你就是凶手,本官……” “他不是凶手,”云松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说这人衣服没烂、尸体没腐,显然是最近刚埋进去的,可是他身体以上的土层却已经长出这么多树根了,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些树根长势很快?能在几天之内就长出这么多来?” 听着他介绍,众人不断的倒吸凉气。 跟现场放了一台抽风机似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诡异后,更多的人开始逃跑。 两个壮丁端着枪跑在最前头。 王有德气的:“跑什么跑?等等老爷我!回来,回来扶着我!” 云松喝道:“都跑什么?光天白日、烈日当空,有什么可怕的?回来,都回来!” 他越叫,一个个跑的越快。 云松对蒲老实吼道:“这可是你们村里的事,我们可以随时离开,你们村里人呢?” 打蛇打七寸。 蒲老实一下子蔫了。 他对村里人吼道:“你们跑什么?滚回来!” 汉子们战战兢兢的回来,云松把铁锨扔给他们黑着脸说道:“挖,把这个人挖出来,不趁着白天搞清楚怎么回事,你们想晚上让鬼敲门啊?” 有人被这话吓哭了。 沙坑扩大,尸体全身露了出来。 他穿着新衣服新鞋子,戴着新帽子,左手拎着个盒子、右手拎着个包裹。 盒子是锦盒、包裹上有蝴蝶结。 蒲老实下意识说道:“真人,这人不是被杀死埋在这里的吧?谁杀人还会把他带的东西也埋进去,何况还有的盒子是在他手里拎着呢?” 云松也意识到了这点。 这人确实不像被谋杀了,因为他的手还在轻松的抓着盒子与包裹,翻过来看尸体,他外表没用伤痕。 一张脸上还带着笑容。 闭着眼睛,如同在做美梦。 如果睁开眼睛,那就如同是看到了亲朋好友…… 基于此他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只是不敢说出来——会吓到愚昧单纯的村里人: 从尸体打扮和架势来看,他好像要去做客! 收拾得体带上礼物去做客! 基于这个猜测,云松又继续往外拓展最近村里发生的事: 村里丢了粮食和蔬菜还丢了所有的家禽,那像不像是这地下也有个村庄,然后村里人得知有贵客临门,所以就从大力村偷了粮食蔬菜和家禽来招待他…… 可问题是。 地下怎么会有村庄? 难道是冥村? 想到这里云松打了个寒颤。 头顶太阳明明很大,阳光明明很烈,可是他却感觉浑身发冷。 这时候蒲老实恐惧的说道:“真人,咱们算了吧,把坑埋上吧,这片瓜田我们先不管了,让它那么去吧。” 云松有些不甘心。 但现在停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因为他只是个寻常人,并不是真正修为高深的道士。 一旦这事有大诡异那他压根处理不了,反而会害了村里。 他阴沉着了点点头,村里汉子如蒙大赦,赶紧从坑里爬出来重新填土。 胖猹倒是来了精神,它又跑去另一个地方准备刨土。 看到这一幕蒲老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云松也感觉头皮发麻。 瓜田里不只是这一具尸体! 他上去将胖猹拎起来,道:“咱们走!” 瓜田怪事只能告一段落。 村里人再也绝口不提。 云松和王有德等人则当日返程。 瓜田发生的事实在诡异,王有德不敢回忆,于是路上他便拼命的找话题来阻止自己乱想。 他一个劲吹捧云松,吹的云松都不好意思了。 云松找他询问砍头村的事,王有德愕然说道:“在下对山里事了解的可不多,蒲老实了解的多,您怎么不问他呀?” “福生无上天尊,人家不方便说。”云松翻白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有德又开始对他展开吹捧。 吹他的操守,对他操守赞不绝口。 说他不愧是修养极高的真人,竟然能去体谅蒲老实这种命比狗还贱的穷苦人的难处。 云松连声说‘福生无上天尊’。 他没有让蒲老实说出砍头村内情不光是因为体谅对方不去强人所难,还因为他不想惹麻烦。 按照蒲老实的话,他们这地方有风俗,一旦谈了与鬼怪相关的秘闻很容易让相关鬼怪找上门去。 所以云松便想,如果这蒲老实讲了砍头村的事,结果后面砍头村真有无头鬼来找他们村子的麻烦,那自己管不管?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云松很明白这个道理。 与来时相比,他们回程走的更慢。 云松带上了胖猹,这小东西胖嘟嘟的得有十斤重,云松将它打包了背在背上,这样自然会拖累他的速度。 再者他们还带了苟文武回镇上,这货娇生惯养,走一会就要休息,更是拖累他们的速度。 于是走走歇歇,等他们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头。 保安团的两个壮丁早就不耐烦了,一回到镇上他们立马扛着枪溜了。 王有德也想回家歇息,就对苟文武说道:“苟少爷,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后头见。” 苟文武赶紧拉住他,满脸堆笑:“别别别,王镇长留步,你把我送回家去,我——我忘记我家的位置了!” 王有德无奈,只好领着苟文武往镇子东头走去。 24.真假狗大户 路上云松已经了解了苟家的情况。 苟家如他们家称呼一样,是老镇名副其实的狗大户,镇上钱庄、赌场都是他们家开的。 王有德曾经跟云松说过,钱眼儿最初被一个叫三橹子的撑船汉子得到,然后通过买房落到了一个叫大拇哥的人手中。 大拇哥好赌,死在了赌场,而那赌场的老板就是苟文武的爹,上一任苟大户。 苟大户得到钱眼儿后倒是没嘚瑟,他擅长藏富。 可是最终也没躲过钱眼儿祸害,也死了。 他的死让老镇百姓拍手称赞。 因为这苟大户很不是个东西,放高利贷、印子钱是把好手,而且很会做假合同。 他就是靠这种手段起家并发财致富,坑害了许多人。 特别是他买下镇上赌场后,更是将赌场与钱庄打通把高利贷这玩意儿玩出了花来,害的许多人家破人亡。 所以云松讨厌苟文武是对的,这家人都让人厌恶。 三人连同前来收百倍赔偿的两个村民一起往苟家走去。 路上有人与王有德打招呼,看到苟文武后便奇怪的问:“咦,这不是苟少爷吗?你怎么变成这般灰头土脸?” 苟文武不悦的说道:“关你鸟事?” 这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拱手离去。 苟家人就是这幅德行。 云松看了挺好奇的,问道:“苟家很有势力吗?他们家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说话又这么难听,没被人打?” 王有德小声说道:“好像苟家在外头有靠山。” 他讲了一件往事,说曾经有一伙马贼想要抢苟家钱庄。 当时镇上人讨厌他们苟家,保安队还默许了这事。 结果马贼倒是成功抢掠了钱庄,但后来马贼头子却跪地把钱全还了回来,还自刎在了钱庄大门口。 这事至今还在镇上流传,百姓盛传苟家会邪术,以邪术控制了马贼头子。 可是王有德说他知道一些隐秘消息,苟家并不会法术,他们是有靠山。 这靠山很厉害,逼得马贼头子亲自还钱并自尽赔罪。 说话之间他们到了镇子东头一处大宅院前。 宅子是豪宅,大门有三米高、五米宽,门口立着两个石兽,云松打眼一看大感惊奇,苟家竟然以饕餮来守门! 饕餮贪婪善吞,有只进不出的寓意。 但这是凶兽,不适合看门护院,风水上有说法叫做‘饕餮坐家户,饥肠反噬主’。 也就是说饕餮能庇佑人家顺利,但得喂饱它,一旦它饥饿了会反噬主人。 问题是,饕餮能有个饱的时候吗? 东洋一位老师说的好,不能直视的除了太阳还有人心,同样道理,欲望无穷的除了老澁赑还有饕餮。 王有德上前敲门,一个老人慢吞吞的开门,问道:“谁呀?这么晚了要干什么?” 苟文武掐着腰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你看看我是谁!” 老人眼睛有些昏花,他皱眉眯眼的看去,陡然一惊:“呀,少爷不,老爷?不对,你不是老爷!你长得跟我们老爷倒是像,你是谁?你是我家老爷的亲戚?” 苟文武不悦的说道:“什么亲戚?我就是你家老爷——不对,我是咱家老爷!我是苟文武呐!” 老人听到这话笑出声来:“你是我家老爷?那我还是王圭垚大帅哩!” 王有德听到这话不悦的说道:“别瞎说!你是个鸡脖!” 他的声音让老人打了个哆嗦。 老人仔细看他的样子,赶紧讪笑着作揖:“哎呀,镇长大人来了,小老儿有眼无珠,刚才放屁呢,您把小老儿当个屁、当个屁吧!” 苟文武愤怒的叫道:“你这该入土的臭老头——老土!我记起来了,你叫老土,是我爹远房的表叔,我爹可怜你加上你干活不要钱,所以才找你做了门房!” 老土古怪的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也是咱苟家亲戚?” 苟文武冷笑道:“你也配姓苟?你也算苟家亲戚?本老爷跟你说了,老爷我是苟文武,是你老爷,还不滚蛋让开路!” 老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来闹事的?” 云松看出两人的沟通有问题。 苟文武肯定长得很像现任苟大户,这点从王有德和老土看到他后的第一反应能证明。 但老土能够确定他不是苟文武,这就不对了。 门房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一等一的强。 他既然敢冒着得罪自家老爷的危险去否认苟文武的身份,那必然有确凿证据证明苟文武不是现在的苟大户。 于是他上前拦住气急败坏的苟文武,问老土道:“福生无上天尊,老先生,小道有礼了。” 老土很客气的向他回礼,云松问道:“老先生,您为什么坚定的认为这位施主不是你家老爷?” “很简单,”老土轻蔑的瞪了苟文武一眼,“因为我家老爷现在就在用餐呢!” “不可能!”苟文武跟被踢了一脚的猹似的跳起来大叫。 院子里有声音传出来:“老土,怎么回事?是谁在门口吵闹?” 老土说道:“苟管家您来的正好,这里有个跟咱老爷很像的人在闹事,他非说他是咱家老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人匆匆走来。 大夏天的他不嫌热,穿着一袭长衫外面还罩了件马褂,脚上是软底千层老布鞋,一看就是个循规蹈矩、恪守礼道的讲究人。 他走出来仔细打量苟文武。 苟文武也打量他,随即一拍额头叫道:“短老二,怎么回事?老土这臭老狗怎么不认识我啦?你们想造反么?” 管家没说话,而是转身快速离去,背影惶惶。 云松习惯性皱起眉头。 他预感到事情变得有趣了。 果然,管家很快回来,他身后跟了一个青年。 青年穿着一袭白西装,里头是白马甲与白领带,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整个人神采奕奕,但总是昂头看天,满脸的倨傲。 他走出来后勉强低头,王有德打眼一看失声叫道:“你是谁?不是,怎么回事?” 这青年赫然与‘苟文武’一样面容、一样的身段,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苟文武看到他后也大吃一惊,而青年则勃然大怒。 他一步跨上了抬手狠狠抽在‘苟文武’脸上,怒吼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这些天来你去哪里了?让本老爷一顿好找!” ‘苟文武’被抽了一个趔趄,他又是生气又是焦虑,叫道: “你你、我日你仙人板板,你敢打我?你他娘是谁?你竟然敢打我?” 青年咆哮道:“我打你这个狗奴才又怎么了?你忘了是谁把你从那穷山沟子里带出来的吗?你是不是傻了?说,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苟文武’捂着脸叫道:“你是谁?你、你什么意思?” 青年冷笑一声道:“本老爷是谁?你是傻了还是眼瞎了?本老爷是你老爷、是你主子、是花了一个大洋把你从山沟里买出来当替身的苟家老爷,苟文武!” ‘苟文武’一听这话大叫道:“不可能!我我我,我才是苟文武呀!” 青年用怪异的眼神看他,问道:“你脑瓜子出问题了?” ‘苟文武’气急败坏的吼道:“你脑瓜子才出问题了!狗日的,你冒充我!你是谁?” 他又冲王有德叫:“王镇长,你给我主持公道,我才是苟文武!” 青年冷笑道:“杜五斤,我看你是疯了!” 他又冲王有德拱手,叹气道:“王镇长,让你看笑话了。” 王有德咂着嘴道:“这不是笑话,这是一出迷剧,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苟文武’吼道:“什么唱的哪一出?他冒充我!这个狗日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他一定是发现跟我长得一样,便来冒充我!” “我记起来了,嘿,这帮狗日的想贪我家家财,他冒充我,然后把我给绑起来想带进山里处理掉,结果我跑了,让我给跑了,就是这样!” 青年忍无可忍,冲上来抓着他就开抽。 ‘苟文武’与他撕扯,青年一声令下,苟家大院顿时冲出来好几个壮汉。 这些人摁住‘苟文武’,‘苟文武’顿时满身大汉。 青年抽出皮带对着他开干,一边干一边骂:“本老爷给你醒醒脑子!” ‘苟文武’挣扎着扑向王有德,叫道:“王镇长,他们要篡夺我家财产!” 王有德有点懵了。 事发突然啊! 护院们七手八脚上去将他拖回来,其中一人来了个强人所男,狞笑道:“还想跑?哪里跑,给大爷乖乖的躺下吧!” ‘苟文武’又挣扎向云松伸出手:“真人,救命!” 云松当没看到。 其实他也感觉到这件事有猫腻。 ‘苟文武’恐怕才是真正的狗大户,因为这货的自私狡诈和嚣张跋扈是发自内心的。 青年虽然看起来满脸倨傲、下手残暴,但他总感觉这是装出来的。 另一个他遇到‘苟文武’的时候,这货又脏又潦倒,很像是受人绑架后逃脱出来的样子—— 如果是有人谋夺苟家财产绑架了苟文武然后找了一个面貌相似的人来替代,那一切还真是能说得通。 然而,这与他何干? 倒是王有德作为镇长不能不管这件事。 他上前拦住青年和气的笑道:“呵呵,大侄子,你还记得我吧?” 青年没好气的说道:“王镇长,你还真信他的话?” “算了,本老爷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说给你们听听吧。” 他对管家点点头,管家挽起长袍前摆快速向一个房间走去。 “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两年来外面不平静,洋人觊觎咱神州大地想要伸进贼爪,便联合各方势力去互相攻伐,大帅们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百姓民不聊生,麻匪山贼烽烟四起。” “这种时候我们搞金融的可就得人人自危了,不管谁手头上有枪,都把我们当肥羊……” “搞金蓉的?”王有德茫然反问,“金蓉是谁?都谁搞她了?” 青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洋人传进来的说法,他们把钱庄叫做银行,把钱庄的活叫金融!” 解释了一句他又指向‘苟文武’继续讲解:“总之,我们搞金融的成了肥羊,谁都想绑票我们,为了安全,我家老爷子便想找替身。” “他没给自己找到合适替身,倒是托人在燕赵山村找到了这小子。” “这小子是一年半以前被我家买到手的,买到后我家便开始训练他,改了他口音,还找洋人调整他体型,也让他模仿我说话习惯和行事风格,就是让他做我的替身!” “结果在十天前这小子忽然不见了,他麻麻的,我还以为他是跑了,没想到这小子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几天又回来了,回来还长本事了。” “你还真以为你是老爷了?”青年说着又挥舞起了皮鞭,“你配吗?你配叫苟大户吗?” 25.午夜才会说的梦话 听着青年的话,‘苟文武’又惊又怒。 他叫道:“这不是真的!不是,这是假的!日你仙人板板,我才是苟大户!我才是苟老爷!” 管家急匆匆走来,将一摞照片递给青年。 青年扔掉皮带提了提裤子,冲着王有德和云松开始展示照片: “你们看看吧,这就是证据!” 云松打眼看去。 照片内容复杂,有的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烂、表情茫然的干瘦青年,青年相貌确实与‘苟文武’很像。 有的照片是两个苟文武的合影,里面有一个满脸傲气,另一个畏畏缩缩。 还有的照片上是满脸傲气那个‘苟文武’露出手臂和胸口,上面皮肤干干净净。 另一个‘苟文武’手臂、胸口有不少细小伤疤,有的是刀疤,有的是火疤。 ‘苟文武’颤抖着手拉开衣袖,手臂上有疤痕。 青年苟文武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本老爷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上干干净净。你是个野小子,六七岁没了爹娘,只能自己在山沟里摸滚打爬,所以一身乱七八糟的伤疤……” “不、不是这样!”‘苟文武’绝望的叫道,“我是从小太野了,所以才有伤疤!” 苟文武不耐的说道:“你还是不死心是吧?行,那用最简单的来证明咱们身份,找咱苟家老人或者邻居过来,问咱俩点咱们小时候的事、问点家里的密事。” “不行,我失忆了!”‘苟文武’赶紧叫,“我才是真的,我真的是真的!” 他看向周围,哀求着说道:“真的,你们相信我,我才是苟少爷、苟老爷,他是假的,我知道我是真的……” 苟文武冷酷的挥挥手。 护院上去将他拖走。 哀嚎声一直在响。 王有德冲苟文武拱手笑道:“行吧,看来这件事正如你所说,我们捡到的这是苟少爷你的替身。” “现在把他给你还回来了,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一个叫蒲大昌的汉子失望的说道:“唉,看来百倍赔偿是没有了。” 云松淡淡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即使是一条狗吃了人家的粮食都得陪,何况是家奴呢?” 苟文武皱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有德笑呵呵的将替身吃了大力村粮食和西瓜的事说出来。 苟文武大方的一挥手说道:“不就是吃你们一点东西吗?行,该赔就赔,管家,带他们去算账,一个铜元也别差他们!” 他又看向云松问道:“这位道长可是前两天救了钱家遗腹子的那位高人?” 云松稽首行礼:“福生无上……” “可不咋地!”王有德猛的大叫一声,吓得云松一激灵,“不是云松子真人是谁?” 苟文武便对云松客气的说道:“真人上我家门,实在是我苟家荣幸,现在天要黑了,你们留在我家吃个便饭吧。” 云松再度稽首施礼:“福生无上天尊,恭敬不如从命。” “好吧,老土送——呃,好吧,跟本老爷来。”苟文武只是客套一句,他以为云松会拒绝,没想到对方直接答应了。 苟家大门大户,一顿晚宴自然轻轻松松。 但苟文武硬是要请他们去吃馆子。 没别的意思,就是一个大门大户不差钱! 饭店名叫大国民,门头不大,胜在隔着苟家近便,就在苟家大宅的旁边。 苟文武带着两人进了饭店,跑堂小二赶紧上来点头哈腰的迎接:“苟少爷——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是苟老爷、苟老爷您来了!” “哟,还有镇长老爷和道长老爷,三位老爷里面请,雅间给您们准备出来了!” 苟文武当仁不让,带头上楼。 跑堂小二热情的笑道:“苟老爷,您看咱们是不是先点菜?” 苟文武轻飘飘的说道:“点什么菜?把你家的菜肴从头到尾流一遍!” 云松听到这话忍不住咋舌:“福生无上天尊,太草了!” 他们这是大生意,店家上菜飞快。 陈皮鸡、干锅狗肉、水煮肉、茶油炒鸡、粉蒸肉、糯米丸子…… 光是硬菜就布置了一桌子! 但奇怪的是没有鱼。 明明老镇前面有大河,这饭馆却没有鱼。 苟文武又要了一壶黔地出产的回沙茅酒,酒水如浆,酒味醇香。 他亲自给王有德和云松添酒,云松婉拒了:“福生无上天尊,多谢苟施主款待,但小道只喝药酒,不喝纯酒,实在抱歉了。” 这么多硬菜,他得敞开肚皮使劲干,所以不能喝酒。 喝了酒耽误吃菜。 苟文武叹息道:“这真是可惜了,回沙茅酒可是一等一美酒,这店里又没有药酒,要不然给道长买两壶回去自己泡药酒?” 云松稽首施礼:“多谢苟施主,您可真是客气,那就来两壶吧。” 苟文武愣了愣。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客气了。 云松对此表示无所谓。 他对吃大户向来没有心理压力。 大户不是让人吃的,那他们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酒菜都上桌了,苟文武招待一声,三人开始胡吃海塞。 席上王有德有意无意的询问苟文武旧事,苟文武一抹嘴巴说道: “王镇长,咱们镇上这点事不要再提了,小小的山镇,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要说有意思,还得说本老爷以前在省城上的洋学堂!” 王有德笑道:“对,我都忘记了苟少爷上的是洋学堂,这洋学堂学什么的?” 苟文武不屑的摆摆手说道:“学的倒是没什么,主要学洋人的鬼话,什么来是卡木去是狗,点头爷死摇头耨,要打招呼说哈流,要骂娘说法克鱿……” “这有意思的是在省城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奇人,那个比如说吧,你们见过皮肤黑的跟煤炭一样的阿非利加奴吗?” 王有德讪笑着摇头。 云松放下筷子说道:“小道倒是有所见闻,阿非利加奴莫非是来自异大陆的黑奴?他们是不是头发短而卷曲、全身漆黑唯独牙齿雪白,矮鼻子厚嘴唇?” 苟文武脸上的傲然之色顿时一滞: 可恶,让他给装到了! 他又不甘的说道:“对,阿非利加奴是异大陆的人,这没什么稀奇的。道长是修行之人,自然知道三界六道,那你见过其他道的人吗?” 云松问道:“其他道的人?什么道?” 苟文武说道:“什么道不好说,这人说他来自一个叫大明朝的地方,姓朱,是那大明朝的皇帝,但他的叔叔正在篡他的位……” 晴天霹雳! 云松身躯猛的震动,他失态的站起身叫道:“他叫朱允炆?” 苟文武一愣,悻悻地说道:“道长还真是见多识广。”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但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王有德不疑有他,骄傲的竖起大拇指道:“那是自然,别看我家真人年纪轻轻,其实修为通天、见多识广!” 云松无意听他的吹嘘。 此时他的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 朱允炆! 大明建文皇帝! 历史上下落最神秘的皇帝! 怎么会在这里听到他的消息? 他也穿越过来了? 云松没料到普普通通蹭个饭,竟然能得到这样惊人的消息! 他赶紧问苟文武道:“苟老爷,这个朱允炆现在何方?” 苟文武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云松又问:“那你知道谁清楚朱允炆的下落吗?” 苟文武说道:“不知道,应该没人知道。” “什么意思?”云松问道。 苟文武咂嘴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说实话吧,关于这个朱允炆的消息,我是从我同窗口中知晓的。” 他看看左右,挥手让专门来服侍他们的店小二离开,然后站起来俯身凑向云松说道: “其实这事挺怪的,我和我那同窗是睡一个床上的兄弟……” “睡同一个床?”王有德下意识惊呼,“没想到苟少爷还有这嗜好,挺独特呀。” 苟文武解释道:“王镇长误会了,洋学校的宿舍与咱们学堂不同,我们在那里住的是上下铺!” “我这同窗便是睡在我的上头。”说着他伸手往上指了指。 王有德估计不知道什么是上下铺,问道:“他是睡在你身上?” 云松不耐道:“上下铺就是双层床,苟老爷应该睡下铺,他的同窗睡上铺——你别插嘴,让他说。” 苟文武惊异的看向云松道:“道长确实懂的多。” “都与你说过了,我家真人学贯中西!”王有德骄傲的说。 云松直接在他嘴里塞了一根鸡腿:“说了别插嘴!” 苟文武说道:“睡在我上铺的这个同窗,其实很有些古怪,他会说梦话,而且是在午夜说梦话。” “说梦话有什么古怪的?”王有德不服气的说,“我……” 云松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 王有德注意到他杀气腾腾的目光,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 苟文武说道:“说梦话确实不古怪,可他说的梦话很古怪。” “他只有在午夜时分开始说梦话,说的都跟这个外道来的朱允炆有关。” “每次说完关于朱允炆的话,他最后肯定还会问一句——” “你到底哪里去了?” 说完这话他一拍手,道:“你看,我同窗也不知道这朱允炆下落在哪里。” 云松问道:“那你这个同窗现在在哪里?他叫什么名字?” 苟文武说道:“或许还在我们学校里头吧,我离开学校的时候他还在。” “至于他叫什么我不知道,因为他平时总是踽踽独行,压根不跟任何人说话。如果不是他说了梦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云松失望的坐下。 苟文武看出他对朱允炆的兴趣,问道:“道长,你也要找他吗?” 云松道:“对,小道想找到他问点事。” 他和朱允炆来自一个世界。 他想知道朱允炆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换句话说,他想尽可能的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因为他的父母、他的家还有他的电脑都在那里。 如果可以,他希望还能再回家去看看父母。 然后尽快把电脑浏览器的记录给删除掉。 这是穿越之后他一直不敢去回忆的东西,每当想到父母要面对自己突然失踪这件事他就会很难受。 他知道父母会更难受。 想到家里的一切,云松心情沉重起来。 然后他吃的更多了。 26.厕所里的黄符 饭局由热烈变为清冷。 云松郁闷的吃了起来。 吃的超多。 结果撑的肚子疼了! 云松本想挺一挺,等到回了王家府邸后再去上茅房。 毕竟这种饭局上茅房有点掉高人范儿。 他很努力的挺了又挺,终于到了饭局终点,苟文武招手说记账。 云松忸怩的站起来正要告辞。 苟文武又大方的说:“走,前天镇上来了个戏班子,咱们一起去看戏!” 王有德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型废柴。 他眼睛一亮问道:“来了个戏班子?我怎么不知道?里面的小娘们怎么样?好看不好看?活好不好?” 他自己知道后面的话说得很不雅观,便故作磊落的对云松笑道:“让真人见笑了,我们两个就是这样臭味相投——等等,哪里来的臭味?” 云松赶紧停下偷偷摇晃的道袍前摆,他困难的问道:“你们不是真要去看戏吧?” 王有德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呀!” “那戏班子里的小娘皮可棒了。”苟文武露出暧昧的笑。 云松无语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住丹田,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要上个厕所!” 店小二走上一步来讪笑道:“哟,对不住了真人,我们家厕所正在修缮,明天就能修好,要不您明天再来?” 云松自认是个伶牙俐齿的人。 他很少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但这一次他算是碰上对手了,店小二这话让他无处吐槽! 还是王有德给他出了个好主意:“真人,你若是急着上茅房,那就去苟府上吧,反正苟府就在旁边。” 苟文武面色一变急忙摆手。 云松肚子一阵咕噜,他赶紧摁住苟文武的手叫道:“给苟老爷家里添麻烦了!” 云松急匆匆下楼,急匆匆赶去苟府,急匆匆拍开门急匆匆的问:“茅房在哪里?” 人有三急! 好汉难顶一泡稀! 老土指向西边,云松挽起道袍前摆跑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老土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他正要叫喊,但云松已经没影了。 苟府的茅房挺好找的,他们家大业大且讲究,茅房有三个小间,很有点现代化厕所的风格。 云松上厕所有经验,如果是多个厕所排列这种情况,那一定要去最后一个厕所。 根据心理学上夏基巴-胡莱理论,人们在厕所中往往有严重的懒惰情绪,能少走一步不会多走一步,能上第一个厕所间不会上第二个,所以最后一个厕所往往更干净。 云松直奔最后一个厕所间而去,伸手将门拉开。 确实很干净。 于是他舒服的蹲了进去。 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云松正爽的一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跑的太急,好像忘记带纸了! 就在他惶恐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踏拉、踏拉、踏拉……” 有人趿拉着鞋子走来。 听到这声音云松心里一喜,瞌睡来了枕头、上火买到牛黄,他这里正缺厕纸呢,结果有人来上茅房了。 趿拉鞋子走路的声音由远及近到了茅房门口,但又逐渐远去。 云松急了,叫道:“福生无上天尊!外面的施主、哎哎哎,外面的别走啊,能不能听到我的话?” “日!” 趿拉鞋的声音远去了。 云松正郁闷,这股声音又传回了他耳朵里。 “踏拉、踏拉、踏拉……” 云松赶紧叫道:“别走,小道是你家主人的贵客,这会没有手纸,请问你有没有多余手纸?” 脚步声停了下来。 没有说话的声音。 云松正在等待他送进纸来,结果趿拉鞋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声音远去又靠近,再度远去继续靠近,就像是有人趿拉着破鞋来回缓慢的走…… 云松觉得不对劲了,他伸手慢慢推开厕所门想看看外面这是什么情况。 接着‘嘎吱’一声响,旁边的厕所门打开又被关上了:“咣当!” 云松试探的问道:“隔壁的朋友,你有纸吗?没有纸有那什么厕筹也行,啥都没有总有土疙瘩吧?” 隔壁厕所间里安静无声。 但很快响起一阵怪声,像是人在疯狂的喘粗气:“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云松寻思这是便秘呢?上个厕所还用使这么多劲? 其实上厕所使劲太大不好,他有个朋友就是在厕所使劲使大了结果把脑血管给崩断了,上厕所上到ICU。 他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隔壁,隔壁的声音变了,变成了拍门拍木板的声音:“砰砰砰砰!” 很快声音改变,变成了一种尖细刺耳的声音:“咯吱咯吱……” 如同有人在用指甲拼命的刮拉硬木板。 云松心里一沉,这不对! 考虑到外面应当没有人,不会被人知道自己不擦屁股就穿裤子,他摇了摇屁股站起来推门而出。 夕阳余晖尚存。 但光芒已弱。 厕所外面空空荡荡,隔壁厕所门关闭的严严实实。 他犹豫一下上前敲门:“里面有人吗?有人吱一声,否则贫道就要当里面藏着个鬼了。” “贫道乃是龙虎山张天师之后,斩妖除魔手段酷烈,误伤阁下可莫要怪贫道没有警告你!” 没有说话声,还是指甲抠硬木板的声音,而且越发刺耳。 云松抓住厕所门往外拉。 里面陡然安静起来。 一点声音都没了。 死寂! 无声! 俱静! 云松咬牙使劲拉拽厕所门,‘卡啦’一声响,像是木板断裂,厕所门猛的被拽开。 厕所门一开,空荡荡的厕所和一张张鲜黄的符箓出现在他面前。 开门带起了风,符箓随风飘动,露出后面的木板。 符箓后的木板上有一条条指痕似的东西,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一样,色泽是异样的暗红。 是干涸的血迹。 看到这一幕饶是云松做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差点当场拉了。 不是他胆小,而是谷道热肠的第二波来了! 云松下意识的挺了挺身,眼前一幕让他明白苟家厕所有问题应该离开,可是没办法,第二波到门口了。 他沉着的关上厕所门回到之前的厕所蹲下,隔壁响起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后生,你刚才找我要什么来着?” 云松的脸顿时扭曲了。 果然有鬼! 而且来的不是时候! 这次轮到他不出声了。 死气沉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这里有厕纸和厕筹,你要什么?” 云松继续不出声。 一叠黄表纸和一块黑漆漆的竹板从厕所隔断底下徐徐伸了出来。 云松知道不出声不行了,便说道:“我不要这些玩意儿,我追求的是道法自然,所以我用树叶!” 黄表纸和竹板被抽回去,又有两片碧绿的树叶冒出来:“我这里有桑叶和桐树叶,你要哪个?” 云松使着劲说道:“我不要这些玩意儿,我要柳树叶。” 细碎的柳树叶出现。 死气沉沉的声音接着响起:“给你,用吧。” 云松说道:“我似大舌头啦,我所的不似柳树叶,似柚树叶!” 鬼不是傻子。 它自然知道自己遭到戏弄。 空气陡然降温,一股寒意从茅坑里喷出。 但云松并不是戏弄它。 他说那些话是缓兵之计,刚才他正在进行最后一波,所以没法开打。 如今鬼要动手了他正好最后一波也结束了,便左手落头式阴钱右手桃木剑准备动手。 寒意凛然,却没有鬼出现。 云松警惕的扫视左右,死气沉沉的声音却是从下面坑里传出: “你要死了!” 声音一响,云松腚睛一看: 厕所下面亮堂堂,一个浑身燃烧火苗的黑鬼正在仰着头! 伺便鬼!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对手。 《天目诡奇谈》中记载了天下百鬼,其中最奇葩的几种鬼里有一种就是伺便鬼。 根据书上记载,这种鬼是喜欢信口开河、胡乱说话、谗言妄语的人死后所化,可能因为它们生前嘴臭,死后就得吃大便。 而且更惨的是它们不光要靠吃大便维生,还会时不时的浑身冒火。 这火是内火,虽然燃烧但对外界没有影响,只会焚烧伺便鬼本身。 云松低头看到下面那鬼浑身漆黑却冒火,便认出它身份。 这鬼仰头看他露出一个怨毒得意的笑脸,然后伸出爪子往外爬:“我好久没吃阳气了,嘿嘿,你让我吃一口、就吃一口,张开嘴,让我吃一口……” 看伺便鬼要爬出来,云松顺势而尿,想先给它一记当头棒喝。 结果伺便鬼不怕童子尿,带着残酷笑脸继续往外爬。 云松见此起身后退,等伺便鬼冒出头来,他挥舞桃木剑砍了上去:“妖孽,看——卧草!” 伺便鬼浑身火焰燃烧,火焰之下漆黑的皮肤上有白金色道家符文闪耀。 桃木剑砍到它丝毫不惧,反而张开嘴巴叼住了剑身——这桃木剑竟然奈何不得它! 嘴巴咬着剑,伺便鬼依然能发出声音:“小道士,我不怕法术和法器,嘿嘿。” “你要死了……” 云松沉着的放开桃木剑抽出小刀划开手指肚。 獝狂阴钱染血! 他知道落头氏应该比獝狂更强,可是落头氏攻击方式是用嘴巴啃…… 毫无疑问,对付伺便鬼不能用嘴,否则那真是食屎啦你。 还好他刚得了个无头鬼的阴钱。 狭窄的厕所中,伺便鬼叼着桃木剑、面带得意阴笑爬出来,然后它打眼一看,一个无头鬼拎着把大刀出现在面前。 什么情况? 它脸上的阴笑凝滞了。 27.獝狂挥刀 伺便鬼修为很差、本领不行,只能恶心人和吓唬人。 根据《天目诡奇谈》所记述,这种鬼最大的本事是变化出一片粪池,把人拉进粪池淹死。 这招其实挺狠的。 主要是人死在粪池里头挺惨的。 须知人被淹死之前是会下意识张开嘴吞咽的,淹死在水里的往往肚子滚圆,那淹死在粪池里的…… 春秋时代有个君王就这么死的,他叫晋景公,生前也是明君,曾经大破齐国、赵国成就霸业。但任何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不会谈论他的功绩,只会说一件事:他掉粪缸淹死的。 所以云松不给它这个机会,他化身为獝狂后便凝练出一把大刀开砍。 这是无头鬼的断头刀。 一般来说无头鬼生前被什么样的刀砍掉脑袋,它们便会凝练出什么样的刀。 这是一种执念。 云松所化的獝狂应当是被刽子手的砍头刀所斩首,他凝练出来的也是这样一把刀,厚背大砍刀! 他双手抡着刀对着伺便鬼就是一顿劈砍。 拿出了全身的劲! 伺便鬼被砍了个措手不及,吓得哀嚎后退发出惨叫:“莫要杀我!莫要杀我!饶我一命!你莫要杀我、莫要惹我主人!” “你若杀我会被我主人……” 声音越来越弱,‘主人’俩字说出来,这鬼便已经再无法发出声音。 它被痛快的砍了个烟消云散。 云松确定伺便鬼被砍死了,这才变回人身。 他去隔壁踹开房门往里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伺便鬼,看起来挺牛逼的样子,原来只是个菜鸡而已。 我还没有用力,你就倒下了! 这次他亏本了,耗费阳气变了一顿鬼,结果什么收获都没有! 就在他郁闷之时外面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又是鬼来了,便抄起桃木剑冲出去。 胖猹在喘粗气。 它看到云松甩出一个哀怨委屈的眼神:你刚才怎么又把我扔掉了? 云松则甩给它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想起了一个故事。 说是有一天狗熊上厕所没带纸,碰到了旁边也在上厕所的兔子。 熊问兔子说:“你带纸了么?”兔子说:“没带啊!” 熊说:“那你不怕屎沾到身上么?”兔子说:“不怕啊!” 听到这话,狗熊就开始拿着兔子擦屁股了。 回忆着这个故事,云松蹲下问胖猹:“你带纸了吗?” 胖猹缩了缩身。 云松放过了它。 不是他讲究也不是他善良,主要是猹媚子也是猹,这玩意儿身上长得是又短又硬的刺毛! 还好苟家茅厕旁边有杨树,他挺感激杨树的。 后面云松带着胖猹出门,王有德和苟文武正找来。 他便指向茅厕问道:“福生无上天尊,苟老爷,你家的茅厕怎么回事?” 苟文武倒是直接,说道:“我家茅厕闹鬼了。” 云松不悦的说道:“那小道来你家上厕所的时候,你不警告一声?” “小道不怕鬼,也愿意驱鬼斩妖、除魔卫道,但你好歹对小道说实话。” 苟文武无奈道:“道长,不是我隐瞒什么,是你当时走的着急,我没来及跟你说这厕所的情况。” “不过还好道长没事,现在说也来得及……” “不必了。”云松摆摆手,“区区一个野鬼而已,小道已经将它超度了,以后这厕所不会有事了。” 苟文武吃惊:“真、真的?” 云松点点头:“福生无上天尊,道家弟子从不拉稀摆带,更不打诳语!” 苟文武急忙作揖:“哎呀,那多谢道长仗义出手,这个鬼可把我家闹坏了!本来我还为此找了个道士来解决此事,但那道士要价太高,我便没有让他来做法——哎呀,道长真是及时雨啊!” 王有德骄傲的昂起头:“叫真人别叫道长,真人当然是及时雨!” “等等,”云松打断他的马屁,“苟老爷,你找了个道士来解决这事,找的是神机先生吗?” 突然听到‘神机先生’四字,苟文武眼角抖了几下。 他随即快速否认:“不是,是个道士,神机先生可不是道士。” 他接着转移话题:“走,真人,您给我家捉鬼驱邪,那我请你去看戏。” 云松沉默不语,只是盯着他看。 神机先生跟苟文武一定有关系! 这个人的影踪又一次出现了! 苟文武却不跟他对视,一个劲的嚷嚷着去看戏,王有德跟着嚷嚷要看戏。 因为苟文武说戏班子里有几个女伶盘正条顺…… 云松对看戏没兴趣。 他先前变成獝狂对着伺便鬼一顿忙活,这会实在有点虚,想回去歇着。 于是他对苟文武说道:“多谢苟老爷的好意,但小道肚子闹的厉害,就不去看戏了。” 苟文武客气的说道:“真人给我家除去了一直作祟的鬼怪,我怎么也得表达一下谢意,您要是不去看戏,我没法表达这谢意!” 云松说道:“苟老爷你这是客气了。” 他看了眼王有德。 王有德这种人最会赶眼力劲,他立马说道:“要表达谢意的方式很多嘛,不用非得请真人去看戏。” “这样,你看真人拉的都虚脱了,你家有没有补药?给真人补一补。” 云松无语。 这货还真是懂他的需求。 苟文武爽快的对管家说道:“行,你去库房看一看,找点珍稀药材给真人。” 管家苦笑道:“老爷,近几天来您一直给贫苦百姓捐药,药库已经空了。” 苟文武想了想说道:“这样呀,那我给真人多准备几壶回沙茅酒吧。” 云松稽首施礼:“多谢苟老爷。” 他们在此分道扬镳,苟文武和王有德去看戏看姑娘,云松带着胖猹先行回家。 他走出去后忽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压低的嗓音响起:“真人,等等、等等。” 云松停身,看到苟文武又贼眉鼠眼的出现了。 苟文武是刻意避开王有德来找他的,趁着左右无人,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真人,你为什么要找朱允炆?” 云松微笑道:“小道有些事想问他。” “什么事?”苟文武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云松看他态度古怪,便反问道:“苟老爷到底想知道什么?” 苟文武再次看看左右。 他很小心的说道:“真人,你找朱允炆也是为了龙脉,对不对?” 这话很突兀也很莫名其妙。 云松皱眉道:“为了龙脉?什么意思?” 苟文武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说谎。 打量一阵后,他说道:“看来真人不知道龙脉的事,好吧,根据我同窗的梦话所说,朱允炆是顺着一条古怪通道来到咱这世界的,那条古怪通道就是一条龙脉!” “很多人都在找这条龙脉,真人你是知道的,得龙脉者得天下!得龙脉者得长生!” 他再度问云松:“真人你真不知道龙脉的事?如果你知道那就说实话嘛,我是个土财主,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我就是好奇而已,想听个玄奇。” 云松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道确实不知道什么龙脉!” 如果不是这几天见多了鬼,他甚至以为苟文武是喝醉了酒说瞎话。 龙脉? 真有这种东西? 苟文武听他这么说便露出失望之色,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云松回到王宅将回沙茅酒拿了出来,然后开始泡药酒。 胖猹站起来扶着桌子腿努力往上爬,漆黑的狗鼻头一下下的抽动,看起来也想补一补。 云松拎着它颈后皮放到了桌子上,笑道:“怎么了?你想被泡成药酒?” 胖猹挤挤眼,又躺在桌子上装死。 看着它胖嘟嘟的肚子,云松撸了一把后琢磨起来:“嗯,以后你就要跟着我混了,得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胖子?胖墩?” 这些名字不好,没有文化没有逼格。 云松想到它有狐狸血脉,便一拍桌子说道:“有了,你以后就叫令狐猹!” 胖猹被他一拍桌子吓一跳,夹着大尾巴要跑路。 云松看的哈哈大笑。 从这点来说,令狐猹跟他还真是像。 大家都擅长跑路。 他现在准备从老镇跑路。 本来他之所以下山是因为道观里没吃的,又被钱眼儿纠集了一群鬼给占据了。 所以他下山后便赖在了王有德家里,准备什么时候被看破骗子身份什么时候再离开镇子。 现在得知了朱允炆的存在,他就要改变计划提前离开镇子了,他得去打探朱允炆的消息。 确切来说,是去打探回家的路。 这个世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反而有鬼,绝不是人待的地方! 最主要的是没有他的爹娘,他在这里是孤家寡人。 很孤单。 他让涟涟烧了一壶水给令狐猹洗澡,令狐猹以为要被炖了吃,一度叫的很惨。 后来它发现是泡热水澡,而且还有人给它洗香香搓肉肉,它便舒坦的躺下了。 它躺在云松脸盆里,眼睛眯起、嘴角上挑如面含笑意,竟然有种杨贵妃泡华清池的媚意。 这个联想让云松很生气。 妈蛋这孙子是泡澡的杨贵妃自己岂不是搓澡的高力士? 他直接给令狐猹的猹鞭弹了一记。 令狐猹哀怨的哼唧声持续到半夜。 云松不嫌吵,他没有直接睡觉,而是打开《天目诡奇谈》和道经学习到了半夜。 学习劲头还要超过高三。 毕竟高三不努力学习顶多是考不上大学,而现在他不好好学习恐怕会被鬼弄死。 第二天天亮后他便琢磨怎么告辞的事。 结果他还没去找王有德,王有德先行来找他,然后说道:“真人不好了,有一位道长找上门来了,说是要找你算账!” 云松茫然问道:“一位道长,找我算账?” 王有德使劲点头。 云松暗忖自己压根跟道士没有任何关联,怎么会有人找自己算账? 他随即一拍脑袋,问道:“不会是我师傅找来了吧?是四目道长来找我?” 28.道兄,时代变了 来找他的并不是四目道长,而是一个王有德没有听说过的道士。 道号很吓人,叫寻真子。 正所谓‘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道号连带子,能定鬼神死’。 道士道号后面这个‘子’可不能乱加,道号叫‘某某子’的在古代那都是一门祖师爷级的得道高人。 现在世道乱了,修士们心野不守规矩了,但敢叫‘某某子’的也得是一方大能。 因此得知这样一个人来找云松麻烦,王有德自然担心。 云松则表示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吓尿了。 寻真子来找麻烦的声势很是浩大。 他纠集了不少百姓找上王家府邸,然后上了王家门楼,傲立其上,姿态卓绝。 云松出门,看到的便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道士站在高处。 风吹过,他衣袂飘飘、长袖猎猎,就差在身上挂个牌子写上‘我是高手’。 看到云松露面,寻真子冷笑一声一跺脚,跟大鸟似的从门楼上飞掠下来。 见此镇上百姓纷纷惊呼,王宅是豪门,门楼得有四五米,从这么高的门楼上跳下来还是挺惊人的。 云松倒是觉得没什么。 当年他在大学参加过跑酷社团,他们社长能从三层楼往下跳,后来云松给他推轮椅的时候他介绍过,高处跳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命大就行。 寻真子落地站在了云松对面。 他拱手做了个手势,说道:“阴阳相看节节高,犹如天马下云霄;徒承师傅孙继祖,世代踏鬼挂紫袍!这位师弟,贫道寻真子有礼了!” 对方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还好云松看过《天目诡奇谈》,知道他说的是江湖春点。 他这是在自报家门,而他的门派就在那首定场诗里。 但《天目诡奇谈》中没有记述这个春点,云松也不清楚自己该怎么报。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说道:“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 “这位道兄,小道云松子也有礼了!” 寻真子懵了,他直直的看着云松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他没听过云松这套春点! 但偏偏云松这一套说的流利又大气,又是‘一统’又是‘三分’又是‘并立’的,听起来绝不是胡扯,完全就是大门大派多年分分合合的历史。 寻真子行走江湖多年,知道的各门各派春点众多。 可是这年头没有联网,他不可能知道所有门派的春点,于是云松一顿操作把他唬住了。 他收敛起脸上的倨傲,冷脸道:“福生无上天尊,师弟,你昨日的事情有些过分了吧?” 云松皱眉道:“道兄你这是说什么话?昨天小道干什么了?” 寻真子却是把他的疑问当成故意装糊涂,便冷笑道:“好,你不承认便算了,但是师兄我翻山越岭来这山里镇子一趟,你不能让师兄空手而回吧?” “昨天的事,师兄可以放一放,后面本镇的事你得退避三舍,交给师兄来处理。” 云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听对方的意思是老镇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处理,现在寻真子想来处理这事。 如果寻真子私下里找他,然后把事情说清楚了,云松肯定会退让。 因为他正准备找理由离开老镇。 可是寻真子今天牛逼哄哄打上门来,上门后先爬屋顶再跳楼,一口一个‘师兄’、张嘴闭嘴冷笑—— 什么意思?这是抽风了、得风寒了? 凭什么你上门来我就得退避三舍?我云松子不要面子的啊? 云松不悦的说道:“道兄你有话直说吧,你是小道的老大哥,今天上门来肯定有事。” “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小道能办的,肯定给你办了,不能给你办的,也希望道兄你体谅一下小道的苦衷。” 寻真子眉头一皱长袖一甩,腰间宝剑摇曳中发出轻声脆响。 他说道:“看来师弟是要装糊涂装到底了,好,那师兄我也不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下,寒光盘旋,长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云松甚至没有看清他怎么拔剑! 这是高手! 持剑在手,寻真子脚步如龙蛇,刷刷刷后退十余步。 身影如风。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见识不凡的,见此便惊呼道:“步罡踏斗!” 寻真子面露得意之色。 云松不知道他得意什么,不过能看出对方身手确实厉害,这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传武高手了。 他挥手道:“慢着,道兄你今天上门模棱两可说几句话就要动手,这是摆明要欺负小道吧?” 王有德配合的上前发出弱弱的质问:“这位道长,你欺人太甚!” 寻真子又是冷笑一声:“哼,贫道欺人太甚又如何?师弟你昨天傍晚诛杀贫道鬼奴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昨天傍晚,诛杀鬼奴。 这下子事情清楚了! 云松想起了伺便鬼最后那句‘我主人’也想起了苟文武说的‘找了个道士但要价太高’,瞬间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出现在他心头。 他所杀死的伺便鬼是寻真子养的。 这货养了鬼吓唬苟大户家里,然后上门要帮苟大户家里抓鬼,但要价很高,苟文武吝啬不舍得,双方暂时谈崩了。 结果云松凑巧之下将这伺便鬼给宰了,寻真子知道这事后以为他故意跟自己作对,今天便来找他麻烦。 对方没有给他思考时间。 寻真子抽出宝剑迅速挽了个剑花说道:“师弟,亮剑吧,咱们修为上见真章!” 话说到这份上了,云松也不废话。 他将背后包袱转到胸口,伸手从中拿出驳壳枪打开保险杆将子弹上膛。 手腕一转,驳壳枪打横着瞄准了寻真子。 寻真子傻眼了! 看热闹的百姓一看他亮出枪来赶紧后退,人群里惊呼声此起彼伏: “匣子炮!” “快走快走,这是洋枪呀!” “这枪厉害,一个弹子能打碎人头!” 寻真子脸色涨红了,他怒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子轮到云松冷笑了。 他冷笑道:“没什么意思,道兄,这老镇是小道的地盘,你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别给脸不要脸,非得在小道面前摆你的前辈谱!” “告诉你,你不够格!” 寻真子脾气不好,他拔腿欲冲,云松手腕下压‘啪啪’两枪。 地上顿时多了两个坑,尘土飞扬。 寻真子忍气往后退,喝道:“师弟,你竟然用洋人的玩意儿来对付咱们同门,你……” “你什么你?小道在这里送给你一句话,”云松不屑的打断他的话,“道兄,时代变了!” 寻真子知道驳壳枪的威力,他咬咬牙收起剑又说道:“好,你有种。但咱们道门弟子,用枪不合祖法吧?” 云松不屑道:“用剑就合了?道祖上九天下九幽,什么时候用过剑?” 寻真子额头青筋暴起。 他咬牙道:“行,用剑也不合祖法,那咱们都是黑宗门人,而且贫道猜测不错的话,你也是通灵派弟子。 “那咱们就以灵斗灵,用修为比个高下,如何?” 黑宗门人! 通灵派弟子! 云松倒是知道这两个说法,《天目诡奇谈》中都有所记述。 黑宗是个泛称,也叫诡道,相对的是名门正道。 倒不是说黑宗是邪门歪道,只能说他们修习的法术与名门正道不太相合,比如赶尸、比如养鬼、比如炼蛊。 黑宗下辖四派四门四总,通灵派便是四派之一,凡是所修法术与鬼相关的修士,都可以称为通灵派弟子。 可是云松不养鬼,他都是直接变成鬼,诡道之下压根没有这样的神通。 所以他坚定的认为自己跟黑宗没有关系。 当然即使有关系在百姓面前也不能承认。 百姓愚昧,对他们来说妖魔鬼怪便是邪祟污秽,这是决不能沾染的。 在百姓眼里,黑宗弟子就是歪门邪道。 这样云松着急了,他用枪口指着寻真子叫道:“毁谤啊,你这是毁谤,我告你毁谤!谁是通灵派弟子?我不是,小道可不是!” 寻真子大怒,下意识争辩道:“你怎么不是?你敢说你没有养鬼……” “毁谤,绝对的毁谤!”云松夸张的叫道,“谁养鬼了?你养鬼了?小道可没有养鬼!” 寻真子说出那句话后也后悔了,他面色大变赶紧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贫道刚才胡言乱语罢了,贫道自然更没有养鬼!” 百姓们哪里会信他们的话? 这下子真的要跑路了。 养鬼的道士不能碰! 云松也想跑路。 可是寻真子这种黑宗弟子心理有问题,他不甘心被云松强压一头,无论如何都要赢回来。 他又说道:“师弟,咱们都是道门弟子,这没异议吧?那咱们用道门本领来一决高下!” “这样,”他看向百姓问道,“本镇一定有受过邪术巫法祸害的人家吧?今天贫道和我师弟斗法,就以解除邪术巫法来比拼本领,看看谁的修为更高、谁的本领更大!” 云松不屑也不耐烦,老子有枪,凭什么跟你斗法? 他有心拒绝,百姓们却兴奋的抢先说话: “道长你们要怎么斗法?” “搞快点搞快点,斗法吧,赶紧斗法!” “怎么斗法?呼风唤雨吗?撒豆成兵吗?是不是要打仗呀?” “打仗?打仗不得死人吃席?那我坐小孩那一桌。” 后面这个声音云松听着挺熟悉,扭头一看,一个高大肥壮的汉子杵在人群后头,跟个汽油桶成精似的,不是大笨象能是谁? 听说两人要斗法,镇上百姓热情高涨。 他们平日里生活苦闷,压根没有娱乐活动,夫妻干架打孩子这就是街头巷尾能讨论好几天的热闹事了。 所以现在他们统一一个态度: 耍猴的不嫌来看的活人多,瞧出殡的不嫌死人多,看着火的不怕火苗子高,耍流氓的希望姐儿俏! 29.小道有办法 看着围观百姓群情高涨。 云松顿时一个头大一个头小。 郁闷了。 缩卵了。 他是真的怕斗法,他会什么? 道法于他而言是泥人的五官七窍——一窍不通! 加上寻真子说的是要解邪术巫法,对此他是俩蛤蟆跳水——前面的卟嗵、后面的也卟嗵。 可是他骑虎难下了,连王有德都在拱火:“真人,别跟他客气,教训他!” 云松脑瓜子要炸了! 你们这些人都是敦煌来的吗?怎么壁画那么多? 寻真子火上浇油,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拂尘,手里一甩仙气飘飘:“福生无上天尊,师弟,咱们以解邪术巫法来斗法,这也是解百姓之难的一个机会。” “去爬虾家里!”有人嚷嚷道。 旁边一个青年下意识接话道:“爬虾怎么了?” 云松听着这声音也熟,扭头一看,狗大户苟文武。 得了,熟人快来全了。 王有德给他介绍道:“爬虾是我们镇上个汉子,他少年时候上山打猪草,不小心打断了一条黄大仙的腿,结果黄大仙报仇,把他两条腿都给废了。” 云松面色微微一怔:“这么生草的么?” 周围百姓纷纷鼓噪:“对,去爬虾家里,爬虾中过邪!” 王有德亲自跑去开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北走。 这下子云松没办法了,他被百姓裹挟跟着往北走。 老镇北部区域生活的是贫民。 云松一路走去,看到了镇子另外一面。 前几日他在老镇主干大街逛的时候看的是安居乐业和生活富足,这一次他看到了家徒四壁和贫困潦倒。 生活在北方区域的百姓住的都是破屋子草棚子,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下水道,污水垃圾到处是,正值盛夏,空气里的恶臭让人捂不住鼻子! 云松看见有些人家甚至没有茅房,小孩拉屎狗去吃,狗干瘦人也干瘦。 好不容易他看见几个胖孩子,可是定睛一看胖的不正常! 几个孩子浑身姜黄、面有菜色,肚子挺的老大、手臂和腿肿胀老大,有人捏一下陷下去个坑,良久弹不上来。 这是浮肿! 孩子们听到闹哄出来看热闹,其中一个打眼一看吓得往后跑:“狗大户来了,爹,扒皮狗来了!” 一个伛偻着背的瘦汉子从一座破院子跑出来,他驼着背不便抬头,索性没抬头,直接冲他们跪下了: “苟老爷您大发慈悲,您宽限我几日,别带人来拆家啊!家里孩子奶奶爷爷都病着,受不得惊吓也受不得晒,给他们个遮阴乘凉的地方吧!” 苟文武不耐的说道:“滚你的蛋,今天的事跟你家没关系,我们去看热闹呢!” 旁边也有人叫:“穷六子,这里没你的事。” 汉子费劲的直起腰往人群里看,得知不是找自己麻烦,他千恩万谢、小心翼翼的退回家门。 大笨象走在人群最后头,他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包递给几个浮肿孩子,道:“有果干子。” 几个孩子跟饿狗抢食一样去撕扯开布包,拿到果干便死命往嘴里塞。 云松看的直摇头。 他从没见过这么困难的家庭,哪怕在地球上时候有发达网络可以了解全国,他也没看到过这么惨的孩子。 饿成浮肿,这种事对他来说只存在书里。 爬虾家就在附近,他们又穿过一条巷子便看到了一个爬在地上的汉子。 这汉子没穿裤子,腰以下就是缠了块布,两条腿可能是萎缩了,几乎看不到了。 与之相比的是他上身极度发达,手臂肌肉结实的鼓起,皮肤黝黑,好像身上贴了黑色玄武岩。 他看到众人嚷嚷着到来,双手一使劲翻身坐起,又扒拉着身后柳树树干蹭蹭蹭爬上了树梢坐在了上头:“这是要干什么?” 王有德冲他喊道:“爬虾,你走运了,今天有两位道长来给你解除身上的黄大仙诅咒!” 爬虾震惊:“镇长老爷,你不是开小的玩笑吧?” 王有德不屑的说道:“大热天的本老爷不去花满楼搂着娘们喝冰酒来开你玩笑?是本老爷脑袋瓜子坏了还是你脑袋瓜子坏了?” 爬虾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讪笑道:“我、我,是小的脑袋瓜子坏了。” 云松看着爬虾那堪比举重运动员的上半身大为吃惊,说道:“嗬,他的肌肉可够发达的!” 王有德解释道:“爬虾很能干,枯水季有商船走我们山里河道,他天天去当纤夫。” 爬虾嘿嘿笑道:“山里河两本没有路,咱正好不能走,就在上面爬,爬的比你们走得快!” 黝黑的脸上全是骄傲之色。 寻真子急着想露一手,他快步走到爬虾身边去看萎缩的双腿,看了一眼后脸顿时拉长了。 他问道:“你这双腿是什么时候坏的?” 爬虾满怀希冀的看着他说道:“是十四岁那年。” “今年你多少岁了?” “三十四,正好二十年了。” 一听这话寻真子的脸更长了,就跟脑袋上套了个驴脸面具似的。 他一甩长袖喝道:“荒谬、荒谬!” 王有德问道:“道长是什么意思?” 寻真子不悦的说道:“贫道倒是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乱来吗?二十年了,一双腿被废了二十年,就是九天上仙来了也没办法!” 百姓们听到这话不满意了,摇头的摇头起哄的起哄。 寻真子气急败坏的说道:“不是贫道本领不够,其实那黄皮子下了诅咒后失去了道行已经成了凡俗兽类,它没活几年已经死掉了。” “它死了那它下的诅咒自然也解除了,这位施主腿之所以一直坏着是因为萎缩年岁太久,他的腿本身废掉了!” 王有德不满的说道:“你没有本领解除爬虾的困苦就承认好了,明明本事不够,却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寻真子恼怒道:“贫道是要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云松打断他的话。 落井下石喽。 王有德说道:“就是,你这就是掩饰你不行,让我家真人露一手,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得道高人!” 云松满脸呆滞。 不该乱开口的,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寻真子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人的嘲弄而生气,他一甩拂尘跳上柳树枝杈,好整以暇的冷眼看热闹。 云松陷入沉思。 王有德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爬虾用紧张的目光看着他。 令狐猹没看它,天太热,它在**蛋降温。 心思电转,云松缓缓抬起头,他正色道:“爬施主,你这双腿确实萎缩已久,小道本事低微,无法帮你恢复正常。” 听到这话,爬虾笑了起来,嘿嘿的苦笑。 寻真子发出冷笑。 他认为自己抢先做出了判断,怎么着也比云松更胜一筹。 结果云松接着说道:“但是,小道有办法让你能比较正常的活动,而不是天天在地上爬!” 他这话一出口,寻真子下意识叫道:“不可能!” 爬虾也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王有德得意的说道:“我家真人修为高深,就是能!” 云松看向他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说起来这件事还需要王施主帮忙呢。” 王有德茫然了:“我我怎么帮忙?我天天背着他?” 看热闹的百姓听到这话哄堂大笑。 云松说道:“当然不用你背着他,不过需要王施主把家里的洋车子贡献出来。” 让你瞎掺和这事,老子既然被拖下水了,也得拖你下水! 王有德更茫然:“洋车是要骑的,他两条腿都废了,怎么骑车?” 云松说道:“让镇上的木匠与铁匠来找小道,小道教他们将洋车改造成一辆手摇三轮车。” “爬施主上身和手臂很有力量,他正好适合开手摇三轮车!” 手摇三轮车的原理很简单,只要有轮胎和传动装置后就能做出来。 人群里有木匠铁匠,云松等自行车被推来后摇动脚蹬子将原理告诉两人,两人顿时恍然大悟: “很简单啊,就是脚蹬车驱动改成手摇车罢了!” “这个真可以,爬虾,你以后可以开车出门了,你要发迹了!” 爬虾也听懂了云松的意思,云松连讲解带比划,已经将手摇车的轮廓搭建起来了。 他搞清楚后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一切太不真实:“我我、我以后不用爬了?不用去哪里都得爬了?我要有车子了?我跟城里的老爷一样,有车子了?” 王有德这边心酸的想流泪:“真人,这车子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从沪都买来的呀!” 云松拍拍他肩膀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镇上的百姓会感谢你的付出!” 爬虾赶紧从树上趴下来给他磕头:“谢谢老爷,谢谢镇长老爷施舍!” 王有德还能说什么?只能露出个惨无人道的笑容。 寻真子傻眼了。 很傻。 他猛的喝道:“这一局不算,不算!咱们都没有施展道法做什么!” 寻真子是老江湖,聪明且经验丰富,他已经看出云松是个菜鸡,只要正常比试,自己一定能赢。 云松准备给嘴炮开无双,可是今天百姓群情踊跃,不给他机会。 又有人主动走出来说道:“两位道长若是要斗法,那不如拿我家来试试!” 走出来的是个老人,衣衫简朴,面色愁苦。 云松无奈的问向王有德:“这位老先生家里又是怎么回事?” 王有德笑了起来,围观的百姓都在笑。 30.子母同肠蛊 用不着他们来回答,老人自己说道: “我家不知道惹了哪门子大神、犯了什么邪,从去年年初开始,家里只要有人饿了,然后全家人都会饿,只要有人撑了,全家人都会撑!” 云松一听纳闷了,这算什么邪事? 他说道:“老人家,这样不是挺好吗?正好一家人能赶到一起吃饭。” “真人,他没说实话,”王有德嘿嘿笑,“他说的‘撑’不是吃撑,是想大便!” “只要他们家一个人想大便,全家都会想要大便!” 哄堂大笑。 只有老汉在哭丧着脸。 云松琢磨这算是什么邪事?他从没听说过。 寻真子冷眼旁观,看到他一筹莫展便冷笑一声,甩着长袖跳了下来。 他落地瞬间手中出现一撮黑粉末,直接塞进老汉口中喝道:“吃下去!” 老汉乖乖张嘴吃掉黑粉末,寻真子掐指念咒,老汉捂着肚子叫道:“疼、哎哟,好疼!道长别念了,别念咒了!” 寻真子面沉入水,问道:“你们得罪过人,是么?” 老汉迷茫的说道:“人活一辈子,有意无意的难免都会得罪人吧?道长,我家是怎么了?” 寻真子看向云松。 云松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眼观鼻、鼻观鸡。 你要装逼你随意。 我不奉陪。 寻真子哼笑一声看向前方百姓。 他抚须说道:“老先生,贫道所猜不错的话,你们全家是被人下蛊了!” 老汉吓得大叫一声:“啊?被人下谷了?什么谷?稻谷吗?” 看到对方惊恐的反应,寻真子正要得意点头。 结果老人把话一说完他郁闷了。 这么没有见识的吗! 王有德自然知道下蛊的意思,他说道:“赵老蔫,是蛊虫!你家被人下蛊虫了!” 寻真子肃然说道:“不错,你家正是被人下了蛊虫,这蛊虫叫做子母同肠蛊!” “而且算你家里人命大,你家仇人应当是想下子母同心蛊,但子母同心蛊因为太厉害而很难孵化,往往会孵化成威力更小的子母同肠蛊。” “子母同肠蛊不能要命,如果是子母同心蛊,你们全家现在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听着他解释,云松下意识点点头。 原来如此。 结果寻真子一直用旁光偷窥他,看到他点头立马说道:“师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松刚才点头是多年上学在课堂养成的习惯,当老师揭晓一个答案,他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但这不代表他明白怎么回事了。 另一个他也是配合寻真子,没想到寻真子只想看他笑话,抓住机会来给他难堪。 还好云松脑袋瓜子转得快,寻真子说出的蛊虫名字已经揭晓了许多东西,加上赵老蔫的话,他能分析出来的就更多了。 他说道:“子母同肠蛊的子母就是大家理解那样,重点在‘同肠’上。” “这种蛊虫能在同处感知,因此有人饥肠辘辘,其他人便也饥肠辘辘,有人回肠百转,其他人也是回肠百转。” 寻真子笑道:“福生无上天尊,师弟你别不懂装懂,回肠百转的意思是内心痛苦焦虑,可不是说肠子来回的转!” 云松冷淡的说道:“小道没说回肠百转是肠子来回转的意思,小道说的是想上茅房时候的感觉。” “你想上茅房却上不成的时候,难道不会内心痛苦焦虑?若是会的话,那不就是回肠百转?” 掌声适时地响起。 王有德鼓掌,镇民们便也跟着鼓掌。 寻真子不屑的甩袖子,道:“油嘴滑舌!” 老汉赵老蔫却对云松的话极有感触,他使劲点头道:“这位道长说的一点没错,我家每次有人想拉屎,其他人跟着也想拉。” “可我家有十一口子人啊!哪能轮的过来?所以我们每天都会憋的那啥,就是刚才道长说的叫什么转肠?” “九转大肠!”大笨象说道。 赵老蔫使劲点头:“对,九转大肠!” “是回肠百转!”苟文武哈哈大笑,“你们可真没有文化!” 赵老蔫苦着脸道:“不管是九转还是百转,反正太遭罪了,道长,我们该怎么办?” 寻真子怕云松真的知道怎么办然后出风头,便抢着说道:“两个办法。” “第一,子母同肠蛊属于子母蛊,这种蛊虫有个特点,子虫死活随母虫,母虫死则子虫无论多少都会死。” “所以你们可以指望母虫先死了,然后你们全家就解脱了。” 赵老蔫期盼的问道:“母虫怎么会死掉?” 寻真子慢条斯理的说:“人死了,蛊虫就会死。” 赵老蔫懵了:“可是这怎么看母虫在谁肠子里?它要是在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肠子里还好说,如果在我小孙子肠子里怎么办?” 寻真子本想问一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有没有听说过’,但他觉得自己这么问了容易挨打。 于是改口说道:“所以还有第二个办法。” “找人将蛊虫逼出来,比如我这位师弟或者贫道。” 赵老蔫看向云松。 云松知道自己做不到,便坦然的说道:“道兄你如果能将蛊虫逼出来那就请出手吧,这能解百姓苦难是一桩功德好事。” 寻真子冷眼看他道:“你做不到吗?” 云松摊开手道:“你能做到你就做,你去试试吧。” 寻真子见自己终于获胜,他长笑一声道:“师弟你终究修为不足,退下,还是看师兄我的手段吧!” 他迈开脚步绕着赵老蔫转动。 脚步时而轻巧时而沉重,有着独特的韵律感。 与此同时他双手掐法诀,时不时弹出一点黑粉末。 盛夏的上午本来烈日炎炎,随着黑色粉末飘荡,云松开始感觉更加炎热。 黑粉末从赵老蔫七窍进入他体内,寻真子手中法诀连连变幻,老头的脸色由寻常变为赤红。 寻真子的肤色也在变化,变成了淡黄色,他双手变动,手上皮肤隐约有流光溢彩。 见此云松大受震撼。 作为一个九年义务教育的被捕之鱼,他是有脑子的,他在见识了便宜师傅留下的定鬼符箓后便想要修炼。 可是他没有功法秘籍或者贵人指引,他从道观带出来的道经不少,却都是真正的道经,是道家经典…… 所以他要解决鬼的法子,就是自己变成更强的鬼! 老话说的好,应对恐惧的最好办法是变成更大的恐惧! 今天寻真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修炼之路应该不是很难找。 他或许可以通过寻真子去踏上修炼之道,这样以后面对鬼可以多一个应对手段,拥有两个手段。 正所谓两手都要抓,一手软一手硬,这样方能软硬通吃! 他正在沉思,然后感觉越来越热。 寻真子像是变成了一个小火炉。 见此他掏出白毛巾擦了把汗:这个逼不简单。 赵老蔫更是满头大汗。 他顾不上擦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开始呻吟。 呻吟变成惨叫。 惨叫变成哀嚎。 他掀开衣裳,百姓吓得纷纷倒退——他皮肤隆起像是埋藏了一条蚯蚓似的虫子。 虫子在他小腹游走。 这应当就是子母同肠蛊! 寻真子猛的吐出一口火热的气,这口气色泽金黄而透明,喷出后成长条形,竟然是龙形! 这口气一散,寻真子陡然面色惨白。 他急忙坐地拼命的以手结印,浑身大汗淋漓! 赵老蔫倒是轻松了,他狂喜的问道:“那个蛊虫被解决掉了?” 寻真子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站起身,他疲惫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贫道失算了!” 他又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说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给你下蛊的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贫道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是没有能力下子母同心蛊,而是故意下了子母同肠蛊来整你们全家!” 得知自己遭了一顿罪结果没解决问题,赵老蔫绝望的一下子坐倒在地,挥手就抽自己大嘴巴子: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云松看的不忍心,他拉起赵老蔫道:“其实这蛊虫对你家伤害并不是那么大,你看,它让你们一起吃饭,这没什么事吧?” “可它也让我们一起拉屎呀!”赵老蔫悲苦的说道,“饿肚子没啥,这肚子疼受不了!” 云松说道:“那这事很好解决呀,你家现在一个茅房,所以才需要全家抢茅房。” “如果你家多建几个茅房呢?这不就没事了?” 赵老蔫说道:“我家后院就那么大,怎么多建茅房?我们得留出地来种点菜,这是一家的生计呀!” 云松说道:“生计无非是赚钱,那你可以多建茅房,打扫好卫生,然后可以用茅房做生意。” “你们镇上不是隔着三天就有大集吗?到了集上有的是人没地方上茅房,对吧?你可以收费让他们来你家上茅房,小便一个铜板,大便两个铜板,这样生计不就出来了吗?” 赵老蔫听的呆住了。 其他人也呆住了。 王有德低声道:“真人你不了解镇上情况,你看百姓都穷……” “都穷成这样了,还会花钱去上茅房,对吗?”云松直接接他的话。 王有德急忙点头。 云松说道:“所以,赵家的茅房针对的是镇上赶集的商贩。” “再不济可以这样,这里好多人家没有茅房,你建起茅房平日里允许大家伙来上,到时候收集人中金去卖给庄稼人。” 他对众人说道:“诸位乡亲,大家以后千万别随地大小便了,这样会引发疾病的,碰上一个不巧甚至会制造大疫!” 王有德配合的说道:“对,以后不准再随地大小便,再随地大小便就罚钱!” 云松摇摇头:“罚钱没用,你自己都说了,百姓哪有什么钱?以后抓到随地大小便的没收他们作案工具即可!”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笑。 赵老蔫挠挠头道:“嘿,道长说的有道理,这样还真行。” 他心悦诚服的看向云松说道:“道长,你还真厉害!” 旁边寻真子着急了。 赵老蔫的话让他气急攻心,加上刚才他元气大伤,气血翻腾一时没压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31.银河水鬼 本来预想中杀气腾腾的道法比拼变成一场闹剧,寻真子真的气到爆炸。 倒是镇上百姓过瘾了。 他们不知道修士们怎么比拼道法,他们就是想看热闹。 如今目的达成,他们看了两场热闹。 寻真子真倒霉了。 他本来想拿云松祭刀,然后在镇民们面前展示出强大的修为,好打响名声赚钱。 哪知道这老镇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镇上两件诡事他全都解决不了。 反而让云松解决了。 虽然解决方式让他很不屑。 但百姓们吃这一套。 本来他们看修士如同看鬼神,并不敢轻易靠近,因为修士们解决诡事的时候动不动就驱鬼逐妖,很吓人。 云松却在今天展现出了贴近常人的一面,他用百姓们能理解的手段解决了两户人家的难事。 这给他赢得了极大声誉。 凡人的智慧,有时候可以压过超凡力量! 两场闹剧般的比斗结束,云松感觉很平静,甚至有些郁闷。 计划被打乱了。 他本想今天离开老镇去山外面看看,去省城寻找关于朱允炆、关于穿越的信息。 现在他走不成了。 镇上挺多人跑来找他,把他给缠住了,家里有什么难事都问他,简直把他当智者了。 云松很心累。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还好他身边有个王有德。 王有德拿出镇长的淫威帮他把围观的百姓赶走,然后点头哈腰的往旁边伸手: “真人,走这边、走这边,来这边。” 云松拎起令狐猹颈后皮准备走人,结果王有德又把他给拦住了,说道:“真人,在下有个朋友想请您帮忙解决个麻烦。” “又是什么诡事?”云松叹气问道。 王有德招招手,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文质彬彬的走来。 中年人听到了云松的话,他客气的拱拱手说道:“回禀真人,不是诡事,是家事,不过若说是诡事,或许也沾点边。” 王有德介绍了一下,中年人是镇上学堂的大先生——相当于学校校长,名叫冯长青。 冯长青有个儿子叫冯新年,自幼喜欢读书。 对于书香门第的冯家来说,孩子有这个爱好显然是好事。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孩子歪了,他还是喜欢读书,却是喜欢一些花前月下、情情爱爱的故事书—— 当冯长青介绍到这里的时候,云松怀疑冯新年现在喜欢的是黄书,但他没有证据,所以不能乱猜。 冯长青苦恼的说道:“这孩子现在陷进了故事书里,他把那些纸上的情情爱爱当真了,还幻想了一个女人,每天都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比如,你对我笑靥如花,我却知道你心里想的是那个他。” “比如,我们即便十指相扣,可我们心却咫尺天涯。” “比如,你的绝代风华,让我高不可攀;我的俗不可耐,让你黯然神伤……” 王有德怕也是第一次听冯长青说这些话,他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一个劲咳嗽。 云松问道:“令公子今年多大?” 冯长青说道:“正值舞象之年。” 云松沉默了。 是我没文化吗?这舞象之年是多大? 但他感觉这孩子应该是处于青春期,众所周知,青春期又叫中二期。 云松也是从这个时期走过的,当时他把头上染了一撮黄毛,并且一心想整个龙珠孙悟空的发型。 他正在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这时候王有德发话了,说道: “老冯,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早知道你与我说,这压根用不着麻烦真人!” 冯长青狐疑的问道:“补齐,你能行?” 王有德不悦的说道:“多简单的事,我就处理这种事有经验。你儿子不就是幻想了一个完美的女人吗?带他去花满楼,等他试过真实的,就不会幻想虚无缥缈的了!” 云松翻白眼。 冲人老爹说让人家儿子去嫖,这算什么主意? 结果神奇的是,冯长青还认真考虑了! 他琢磨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行呀,补齐兄,去花满楼那种地方需要自制力。” “我年轻时候有个朋友去了青楼,他当时没见过世面缺乏自制力,被一个女人迷住了,非要跟人家谈情说爱。那女人每天晚上都给他留门,结果耽误了他学业不说,还把他积攒的钱全赚光了。” 云松听的一愣一愣。 你就直接报自己的身份证号不就得了,还说什么‘我年轻时候有个朋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冯长青就是长了个文质彬彬的样,暗地里估计是个斯文败类。 人群正在散开,这时候有人匆匆忙忙的跑来,他一边跑一边问: “镇长在哪里?道士在哪里?” 前面的镇民给他指向云松等人的方向,这人喘着粗气跟蛮牛一样冲王有德飞奔而来。 王有德吓一跳,他怕被撞,正好大笨象走在后头,他便往大笨象身后躲。 这人跑过来叫道:“镇长,不好了,出事了!” 王有德阴沉着脸摆起谱,喝道:“出什么事了?你给本官喘匀和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 “我没见鬼,”这人惶恐的说道,“是我哥家的两个小子见鬼了!” “本来我们不敢麻烦镇长,这不是刚才听说镇上来了两个道士,所以我就想把这事赶紧给您汇报一下!” 云松暗道又来活了,他忍不住说道:“老王,你们镇子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怎么整天这么多鬼怪事?” 王有德也纳闷:“不能呀,真人,以前我们镇子很平静的,这不几十年了,镇子上也就出了爬虾和赵老蔫家两件诡事吗?” 冯长青点头道:“最近确实多,好像从三橹子捡到钱眼儿开始……” “对,就是钱眼儿!”王有德得到提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说道,“就是钱眼儿捣鬼,钱眼儿能引鬼,肯定是它前些日子引了一些鬼在我们镇上还没有处理干净,所以真人……” 他说着话眼巴巴看向云松。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用不着说出口,懂的都懂——真人你啥时候回道观解决那钱眼儿? 云松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闲的蛋疼我多嘴问什么?这下子好了,短时间内是别想离开老镇了! 他看向汉子问道:“你说你两个侄子遇到鬼了?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小道看看能不能给你帮上忙。” 汉子说道:“行,道长,其实确切来说遇上鬼的是我大侄子,是这样的。” “今天我大侄子和小侄子去银河洗澡,然后我大侄子就见到水鬼了,吓得赶紧带上我小侄子跑了回来,嗯,就是这样。” 云松听的无奈。 这算什么仔细说说? 还能更简单点吗? 他正要发问,身后一阵长袍掠空声传来,寻真子步履生风的走来: “无上天尊,你家大侄子是在银河见到了水鬼?快带贫道去看看!” 云松暗暗纳闷,他问道:“银河?你们这里还有银河?” 王有德指向镇子南方说道:“就是山里出来的那条大河,它名字叫银河。” 云松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怪,敢叫银河的河流可不多,除非这条河里真的有银子。 汉子带寻真子出发,冯长青拉着云松跟了上去。 后头大笨象对王有德嗫嚅道:“镇、镇长老爷,我也有冯公子的那个情况,就是幻想到一个仙子,你能不能……” “滚!”王有德踹了他一脚。 前来找他们报信的汉子叫李牛,他哥哥叫李马,两个侄子分别叫李大狗和李二狗。 这是镇上一户寻常人家,李家住在镇子外围,隔着银河很近,家里两个孩子经常去银河玩耍。 王有德听到这事后就生气了,他对着李马吼道:“经常去银河玩耍?不是不许去河里玩吗?” “自己作死!” 李马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面对镇长他紧张的畏畏缩缩,被王有德一吼直接跪下了。 云松问王有德道:“银河就在你们镇子门口,现在天很热,孩子们肯定会忍不住去玩水,这是管教不住的。” 王有德说道:“真人你有所不知,不去河里玩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是传统!不管大人小孩都不准随便下水,特别是小孩,决不许下水!” 云松问道:“为什么?” 王有德正要说话,冯长青突然开口:“因为我们要靠喝水过活,让人下去洗澡,那我们吃的不是洗澡水了?” 云松没说话。 冯长青说的不是实话,这不是个合适的理由。 河流的水是活水,哪有人家会因为吃河里的水而不让人下河的? 寻真子进门后没说话,一直在打量屋子。 他一边看一边掐指算计,然后凝重的说道:“你家孩子确实见鬼了,而且怕是被鬼给缠住了,屋子里阴气很重。” 李马夫妻吓得赶紧跪地磕头。 寻真子说道:“无上天尊!贫道要见你们家孩子,让他们出来。” 李马哭丧着脸说:“道长,我家老大被吓到了,昨天他回来就钻进了屋里锁了门不肯出来也不肯让我们进去,送饭送水都不要。” “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 听到这话云松心里出现一个猜测,道:“他在害怕水,对吗?” 李马说道:“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我们送进水饭去,他赶紧会砸掉摔掉。” 寻真子不耐的说道:“他现在在哪里?贫道去问他几句话!” 云松也想问。 李牛提供的信息太少。 李大狗把自己锁在个厢房里,大热天门窗紧闭,严严实实。 李牛和李马夫妇上去又敲门又砸窗,里面安静无声。 王有德不耐的贴在窗纸上往里看。 脸一贴。 猛地惨叫往后窜。 “啊啊啊!” 云松喝道:“怎么了?” 王有德叫道:“眼珠子,是个白惨惨的眼珠子!” 云松警惕的贴到窗口往里看。 根据王有德的话,应该是有人贴在窗口从里面往外看,两人对视了,所以他看到了一颗眼睛。 但他贴上去小心的看,却没有看到窗口有人,只看见厢房黑漆漆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削瘦的人。 正在瑟瑟发抖的人。 聊几句哈,顺便求个推荐票 自从开书还没有跟大家伙谈一下,然后今天跟大家聊一聊这本书。 我看有读者在书评区愤怒开帖,嫌主角没修为太垃圾,这里蛋壳统一解释一下,本书主角不会没有修为,主角是个很上进很努力很好学的人,这个蛋壳在书里应该有所展现。 但主角才刚穿越过来几天啊,怎么可能在修炼上立马取得成就?而且本书主角不会是用道术秒天秒地的人,这本书的世界观也不是这样设置的,整个世界都没有可以用道术能秒天秒地的人。 蛋壳上本书写过一把斩马刀、好几把飞剑然后砍遍天下妖魔鬼怪的故事,这本书要写的主要方向是主角化身为妖魔鬼怪,以妖魔鬼怪的方式去对付对手,想展现一下,妖魔鬼怪眼中的世界。 另外一个本书谋划没有很大,并没有想着成绩多爆炸去惊艳多少读者,就是想认真讲一点故事,所以这本书里,铺垫的东西挺多的。 简单剧透一下,从第一章开始,道观里的泥塑像、王有德背着的老鬼,这些都是铺垫,都是有原因的。再往后出现的鬼村山村,这些也都是有后续故事的。蛋壳可以保证,到目前为止,每个出现的人物都是有用的,绝对没有一个是水货。 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主角都在了解这个世界,就是在新手村里,压根还不了解外面修士的世界是什么样,他还在了解普通人的世界。 差不多就是从这个水鬼故事开始,本书就要正式进入主线了。 是的,之前十万字了,全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在这方面蛋壳犯了个拖沓的毛病,按照大纲来说,其实前十万字只有三万字,按理说应当三万字就写完的,结果…… 总之希望大家能耐心的往下看看吧,这本书蛋壳已经设定了大纲,说真的,后面的真不错,真挺有意思的。 然后开书到现在也没有感谢大家伙的支持,今天开个单章一并感谢一下吧,感谢以‘不管不顧不理’盟主为首的一众打赏的书友、投月票投推荐票的书友,感谢你们的支持! 我还是想说一下,这本书设定的大纲还挺全面的,你们只要愿意看下去,应该蛋壳不会让你们很失望的。 最后,趁着开单章蛋壳求个推荐票吧,月票这个就不求了,大家花钱得到的月票,肯定都是给自己喜欢的作品喜欢的作者,而推荐票大家要是手中还有没投的,请给蛋壳投一下。 多谢! 祝大家身体健康,一帆风顺。 32.水下水上,一哭一笑 寻真子也趴在了窗前,问道:“小施主,你过来,贫道有话要问你。” 缩在墙角的少年抱着双膝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念叨什么,但声音细弱传不出来。 看着少年噤若寒蝉的样子,一个疑惑出现在云松心头。 王有德说他看到了一颗眼珠子。 他猜测是少年听到他们声音在窗口往外看。 但现在看少年的状态,他不像是有兴致来扒窗户的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 刚才王有德看到的眼珠子是怎么回事? 寻真子可没有思索王有德的话。 他叫了少年几声却不被理睬顿时怒火攻心,抬脚踹开了房门。 他走进去甩手一张符箓扔出,一团火焰出现在少年身下,少年不为所动,还是在喃喃自语。 云松跟进,这次他听清了少年的话: “它来了,我错了,它来了,我错了,它来了,它来了……” 厢房内森寒。 阴气森然。 门打开,上午的阳光照进来。 却是恍恍惚惚,死气沉沉。 喃喃自语的少年猛的抬起头,露出的一张脸也是死气沉沉。 云松与他对视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 削瘦的少年眼窝深陷,两个大眼袋漆黑,脸上皮肤松弛耷拉着,嘴唇发白发干而且很瘪,像是嘴上贴着两片白纸。 简直没有活人样! 寻真子沉声道:“小兄弟,你别怕,贫道在这里,不管是什么鬼,都不能奈你何!” “所以你放心的回答贫道问题便是,贫道保你生命无虞!” 少年呆呆的抬着头,嘴里还是那么一句话:“它来了,我错了……” 云松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密布血丝,很红。 这就古怪了。 王有德说他看到的一双眼睛是惨白色的。 他正在思索着,与他对视的少年陡然惨叫一声,接着拼命往墙角钻。 他拼命的往里钻。 好像身后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 云松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云松赶紧回头,看到是李马的老婆端着个碗悄悄走进来。 寻真子脸色一沉厉喝道:“你做什么?” 妇女吓一跳,嗫嚅道:“我我给大伢子送一碗面条,他一天一夜没吃米没喝水,都饿成啥样了……” “你要害死他吗?”寻真子说话间一巴掌拍在少年额头,“你儿子是被水鬼缠上了,水鬼能从任何水中钻出来,所以他才这么害怕水,也害怕你手里这碗面汤!” 随着他说话,他的身上又有阳气开始蒸腾。 整个人迅速变成一个小火炉。 厢房里头的寒气被烘烤而空。 疯狂往角落里钻的少年终于安静下来,他还是惊恐,但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寻真子直视着他眼睛问道:“告诉我,你昨天看到了什么?一切是怎么回事?” 少年用双臂死命抱住膝盖,惶恐的说道:“我看见鬼了,那个鬼来找我了,爹娘,让我死吧,我死了你们就好了……” “你说什么胡话!”李马冲进来给了他一巴掌,“爹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是个男子汉,你什么都别怕……” “可它要害死你们!它要害死全家!”少年尖叫道。 云松将桃木剑递给少年,沉声道:“这是千年桃木所做成的神剑,打鬼最有用,你拿着它,如果鬼来了,你就砍它,砍到它魂飞魄散!” 武器总能给人带来安定。 少年看到桃木剑却更惊慌,拿到手一下子扔掉了。 不过他终于正常说话了: “昨天很热,弟弟受不住,他想去洗澡,我就带他下了河。” “河水很凉,在水下很舒服,我跟弟弟洗的很快活。” “可是水太凉了,我差点抽筋,就上岸去晒太阳。” “弟弟还在洗,然后我看着他感觉不对劲,他在水里一个劲挣扎,但脸上却一直在笑,你们知道吗?” “他一边在水里头挣扎,一边冲着我笑,就是那样笑、那样笑……” 他想做出个笑脸,可是五官一皱巴却像个鬼脸。 “继续往下说。”寻真子凝重的说道。 少年点点头:“我感觉不对了,就叫他上来,可是他不应声,他就是一边挣扎一边的笑。” “我怕了,我赶紧下去捞他,然后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我看见、我看见水下还有个弟弟!” “弟弟在水下哭!” “我以为他沉水了,我赶紧游过去,可是我头露出水面我看见弟弟还是飘在水上,他还在笑!” “我低头去水下,弟弟在哭。” “我抬头在水上,弟弟在笑。” “我低头去水下,弟弟在哭……” 话说到这里少年猛的陷入魔障中,瞪大眼睛伸手抓着短裤开始重复这句话,越重复声音越大。 寻真子大喝道:“够了,闭嘴吧!” 毫无用处。 少年还在重复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大,到了后头甚至是声嘶力竭的吼。 云松想起经书《太上洞渊三昧神咒》中一个记述,赶紧大声说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急急如律令!”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经书中所学到的知识,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这时候自己得做点什么。 但他念前面咒语的时候还没什么,随着‘急急如律令’出口,他感觉丹田一股热气顺着喉咙喷涌而出! 少年身躯猛然一震,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样闭上嘴巴茫然的看向他们。 而云松则感觉自己突然有点累。 寻真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弟,你修为怎么这么差?” 躲在门外的王有德不忿的说道:“你真有脸说这话,我家真人一句咒语就把大狗给唤醒了,你吼了两嗓子都不行,你怎么好意思说真人修为差?” 寻真子冷冷的说道:“因为你家真人用的是本源真阳来施展赤松子安神咒法,若是贫道也用本源真阳来施展咒法,能一口震散这少年的魂魄!” 王有德撇嘴:“小孩嘟嘴贴牛腚上——吹牛逼呢!” 冯长青犹豫道:“补齐兄你误会寻真子道长的意思了,他好像是说真人这么做是在浪费本源真阳。” 寻真子懒得解释,他站起来说道:“福生无上天尊,现在一切明了了,这小兄弟昨天确实遇上了水鬼,而且这水鬼缠上他了。” 少年李大狗茫然的说道:“我不知道,我昨天很害怕,然后我赶紧拉着我弟弟上岸跑回家……” “你拉着的是你哪个弟弟?”寻真子突然脸色一变。 李大狗说道:“我就一个弟弟……” “不是,贫道问的是你拉的是水上的弟弟还是水下的弟弟!” “水上的。” 听到这话寻真子脸色难看了:“难怪你总是说你犯错了,你就是犯错了,你犯下大错!” “水上那个在笑的不是你弟弟!你知不知道你拉了个什么东西回家?” 李大狗惊恐摇头:“我不知道、我我当时很害怕,我弟弟,水下那个是我弟弟?” 寻真子阴沉着脸说道:“贫道猜测不错的话,你弟弟昨日在水中已经死了,水下那个也不是你弟弟,水下的是你弟弟的魂灵。” “你弟弟当时已经被水鬼所害,魂灵离体,所以在水下伤心的痛哭。” “而水上占据了你弟弟身躯的已经是水鬼,它难怪在笑,那是拉到人后在得意的笑!” “水鬼本来难以上岸,更没法进入有门神庇护的家门,但你却自己把它给拉进了家里!”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屋子里的李马妻子双眼一翻当场软倒在地,李马和李牛满脸惊恐:“怎么会这样?” 云松问道:“咱们说了这么多,有个最基础的问题怎么没人问?” “李二狗呢?李二狗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李大狗突然变得大为激动,他爬起来就往外冲,叫道:“弟弟、弟弟!” 寻真子赶紧扣住他肩膀说道:“关门!不能让他出去,不能让他见水!水鬼已经盯上他了,他现在很危险,今天看牢了他,不准让他出去!” 其他人赶紧出厢房,寻真子将房门关上,李大狗扑上来拼命的拍打门板:“弟弟,我弟弟呢?我弟弟,救救我弟弟!” 云松厉声问李牛和李马:“你们家二小子呢?他在哪里?” 李马说道:“他、他不知道,反正我家老大老二打闹着回来,过了一会老大突然就犯病一样开始折腾,所以我们也没特意去注意老二,他出去玩了吧?” 云松顿足道:“你家大儿子见鬼了,然后你们还放心的让二儿子出去玩?你们真是心大!” 李马要说话,寻真子粗暴的抢在他前头说道:“找!去找你家老二!” “这个老二已经死了,而且化作水鬼了,水鬼上岸,它是要害人!所以必须找到它除掉它,否则肯定会继续有人死!” 李马妻子幽幽醒转过来,刚醒来便听到了寻真子的话,她身体一颤脸色一白,哀嚎一声又昏迷过去。 33.全镇开动 寻真子的话不光吓到了李马之妻。 也吓到了王有德。 他脸上胖肉哆嗦了一下子,问道:“二狗子变成水鬼了?日他个仙人,然后咱们还要去找它?主动找水鬼?” 冯长青也有些抗拒,不悦的说道:“咱们主动找水鬼做什么?怕它害人太费劲,主动给它送上门去?” 寻真子脾气很暴很桀骜。 这也是所有黑宗门人的特点,跟妖邪鬼祟打交道太多,性情难免受到影响。 见王有德和冯长青抗拒,寻真子甩手挨个给他们赏了大嘴巴子: “这个水鬼能上岸!知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这说明它害人太多已经修为有成,若是不灭了它,它会不断害人!” “贫道当年在长安道遇到过一个这样的水鬼,当地有个村子被它祸害成了绝户村,全村人都死了!” 别看冯长青是书生,反应却很快,王有德甩手他便后退避开了这个大嘴巴子。 而王有德则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他勃然大怒要发火,但听着寻真子的话他又老实了…… 一个村子被害成绝户村…… 他可不想让老镇在自己手中绝了户! 火气憋在心里不好受,王有德生气的抬脚踢向院里路过的公鸡骂道:“都怪草他娘的钱眼儿,我——哎哟!” 公鸡很警惕,他一抬腿便拉了泡鸡屎跑了。 王有德一脚踢空恰好又踩到了鸡屎,顿时身子一个趔趄来了个大劈叉。 这下子他不用去找水鬼了。 一个劈叉把他劈的合不拢腿。 寻真子也没有去找水鬼,他纵身跳上墙壁又几步冲到屋顶,然后盘腿开始打坐。 见此王有德郁闷了,说道:“道长,你这是干什么?事关紧急,你还要稳坐钓鱼台?” 寻真子闭着眼睛掐了个法诀说道:“贫道方才逼蛊虫时候元气大伤,现在要修炼来恢复元气。” 云松抬头看他,看到阳光照到他身边后像是凝聚了起来,变得肉眼可见,然后流入他头顶和肩膀。 王有德还在嘀咕:“那就靠老冯他们这些货色去对付水鬼?” 冯长青愣住了。 ‘老冯他们……’ 你呢? 寻真子不耐道:“水鬼上岸,本领十不存一,今天又是烈日当头,天气正好克制它的能力,所以它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你们找几个青年壮汉就足以制服他。” 冯长青说道:“既然它这么弱,那你何必要恢复元气?以道长的修为,即使元气大伤也能跟水鬼在水下……” “哪来那么多废话?”寻真子恼怒的睁开眼吼道,“让你去你就去!” “贫道之所以要恢复元气是为了应付夜晚的大战!你们白天能找到水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要靠贫道到了夜里去找它才行,所以今天白天贫道必须要修炼!” “还有,你不愿意去找水鬼就别去了,反正水鬼最喜欢害年轻人,它优先会害你儿子那种人!”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冯长青赶忙惶恐的去吆喝人。 但老话说的好,书生赶牛——慢慢来、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总之靠书生来做点实事肯定不大靠谱。 镇子上闹了水鬼,这种事应当暗地里进行,悄摸摸的进行。 一是不能惊动水鬼,二是防止惊扰百姓引发骚乱。 冯长青倒好,他拿了王有德的口信先去了镇保安团,将镇上闹水鬼的事抖擞的干干净净。 镇保安团团长叫王林,是王有德的本家侄子,他这个保安团团长的职位就是王有德保下来的。 还是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林长了个精明骁勇的样,内里其实随王有德随的很好,得知镇上闹了水鬼吓得当场腿肚子转筋。 偏偏冯长青这人喜欢夸大其词。 他说了镇上闹水鬼后还说了这水鬼很厉害能将镇子百姓全给祸祸了事,并举了长安道绝户村的例子。 听完他的话王林的脸都扭曲了。 而旁边一个壮丁吃惊的问道:“银河里头的水鬼上岸了?是不是傻花?傻花就是投河死的,然后好些人晚上在河里见到她找孩……” “别瞎说,不是傻花。”冯长青笃定的打断他的话。 云松问道:“什么傻花?银河以前有水鬼?” 冯长青叹了口气说道:“傻花是个苦命人,但她不是水鬼,咳咳,镇上找高人来看过,傻花没变成害人的水鬼,她就是投河自杀了。” 云松说道:“还有这种事?你把这事仔细说说。” “还仔细说什么?”王林那边激动了,他抽出手枪一挥手喊道:“弟兄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咱们白天就得撤!” 冯长青拖住他怒道:“王团长你怎么回事?你可是参军打仗上过刑场的人,怎么还这么胆小?” 危机当前,王林实话实说了:“冯先生,兄弟我是上过刑场,但我那是被抓成了俘虏送上刑场去处决!” “那你好歹当过兵。” “我当个屁的兵,我没当过!” “你没当兵你怎么被人抓了俘虏?” “我草,说起这个我就生气,外面大帅们的军队不讲道理,抓不到敌人就抓壮丁冒充敌人,我就是被抓的壮丁!” 冯长青傻眼了。 云松本想继续追问傻花和银河的事宜,结果王林说到做到,头一个跑路。 他只好先放下追问的心思拦住王林,道:“行了,你们别逃跑更别听冯先生瞎说,他吓唬你们呢,这水鬼白天上岸后本事还比不上一条疯狗!” 王林知道他的威名,得到他的保证后才改变跑路的想法。 但他还是谨慎的将手下五十多号兄弟给编成了五个队,每个队有拿枪的有扛刀的有拎着一壶童子尿的,做好了万全准备才敢出发。 不光如此,他还发动了镇上大户人家的民团,要求全镇戒严抓水鬼。 这下子好了,全镇轰动了! 云松真要气死了。 鬼是很机灵的,水鬼更机灵。 全镇上下只差连狗都要知道闹水鬼这回事了,水鬼自己能不知道? 这下子怎么去抓它? 于是当云松带着令狐猹小心翼翼走街串巷寻找水鬼蛛丝马迹的时候,就看到整个镇子躁动的分成两拨: 一拨胆小带着家人离开镇子去投奔亲友,一拨胆大要干掉水鬼给镇上除掉一害…… 总之镇子乱起来了,成群结队的百姓扛着粪叉提着铁锨四处乱转。 连令狐猹都混了一根烧火棍,它人模狗样的站起来扛着烧火棍——还别说,猹的爪子很长,竟然真能扛住烧火棍。 一场紧张的战鬼大戏变成了闹剧。 百姓们流窜一天连个鬼毛也没有发现,他们逐渐的就放松了,甚至不相信镇上有水鬼。 等到夕阳西下寻真子结束修炼,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乱局。 他都懵了。 起初看到全镇百姓被动员,他还以为是水鬼群组团来攻打镇子了。 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后就去找云松骂娘了。 云松心里也烦。 寻真子气势汹汹一张开嘴,他掏出匣子炮就拉了枪栓: “道兄,我劝你谨言慎行!” 令狐猹一爪扛着烧火棍三只爪在地上窜,看起来比寻真子还要汹。 一辆黄包车跑了过来,车上坐着个王有德:“真人、道长,天色不早了,先吃个饭吧?” 寻真子怒道:“吃个屁!你知不知道水鬼上岸是要害人的,它昨夜没有下手是没有机会,它本来优先要害李大狗,结果李大狗把自己锁在厢房里滴水未进,没给它机会。” “今晚它就不会再死守着李大狗了,今晚它会随机害人!” 王有德说道:“那本官把全镇百姓都集中在一起,我看这水鬼怎么随机害人!” 寻真子沉默了。 这个主意扯淡又操蛋。 但还真是个行得通的主意。 于是在王有德带领下,他们改成去吃晚饭。 晚饭倒是挺丰盛,冯长青作陪。 他们正一边‘福生无上天尊’一边大快朵颐,结果李牛又急匆匆的找来了。 见此云松心里一跳问道:“发现二狗子?” 李牛焦灼的叫道:“恰恰相反!” “大狗不见了,大狗也不见了!” 34.道长扑街啦 寻真子一摔筷子站起来怒道:“怎么回事?大狗怎么也不见了?贫道不是让你们封住厢房的门窗么?他怎么能逃得出来!” 李牛说道:“我们封住了,结果今天镇上都在闹着抓水鬼,孩童们闹的尤其厉害,大狗的伙伴便来找他,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把窗户的钉板给起掉了……” “坏了。”王有德惊慌的说道,“大狗要出事?” 李牛说道:“对,他去银河了,有人看见他下银河了!” 寻真子疑惑的说道:“不对呀,他怎么会下银河?” “他只有被水鬼害了才会去下河,但今天镇上闹腾成这样,水鬼不可能还继续留在镇子里害人!” 云松问道:“如果咱们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害了呢?或者被水鬼下了记号给盯上了?” 听到他这话寻真子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他当时身上冷的过分……” “坏了!” “怎么了?”云松赶紧问。 寻真子不说话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又对云松开口:“贫道犯错了,师弟你是否记得王镇长说他在窗口看到过惨白眼睛?” “贫道没猜错的话,他当时是与水鬼对视了,水鬼在屋子里!” 云松面色也变了,他当时一直注意着这个细节,结果看众人没人在意这点的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随即放弃了追究这点! 不过他也不是平白无故放弃这个细节的,而是因为在屋子里确实没有发现除了李大狗之外的第二种存在。 于是他便说道:“不可能吧?咱们都没有看到它,而且如果水鬼在里面,大狗应当会看到、应当会告诉咱们……” “它上了李大狗的身,你还不明白?李大狗已经是水鬼了!”寻真子说道,“与我们说话时候李大狗在演戏,他撒谎了,他没有把二狗带回来!” “贫道猜测不错的话,其实二狗昨天找他下河之前已经是水鬼了。” “大狗是被水鬼带下河去的!” “所以他下河后便被水鬼害死了,水鬼害了他然后等他魂魄离体便附上他的身体上岸进了镇子!什么水上笑、水下哭的,都是糊弄咱们!” 他说到这里愤怒的跺脚,道:“鬼精灵鬼精灵!好狡猾的鬼,竟然把贫道给玩弄了!” 云松说道:“不对,李家夫妇分明看到过二狗回来。” 寻真子想了想说道:“那还是水鬼撒谎了,他不是把水面上笑的那个二狗带回来了,是把水下哭的二狗带回来了,他是把二狗魂灵拖回家里来吞掉的!” 走在后头的冯长青忽然说道:“银河里确实有水鬼,但是水鬼从没有上过岸,这次怎么会突然上岸?” “所以会不会是二狗的魂灵从水里逃出来,下意识回家,而水鬼附身在大狗身上追着他回来,趁机上了岸?” 云松想到李家夫妻的话,他们说兄弟两个打闹着回来,然后二狗就出去玩了。 这么来看恐怕兄弟俩回来时候不是打闹,二狗也不是出去玩了——而是最终被吞掉了! 几个人往大河赶去,河边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一个胆子大的青年甚至走到了河沿上。 皎洁的月光洒在河面上。 水波盈盈。 一个削瘦的身影孤零零的出现在河里。 他站在水中背对河岸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水波摇曳。 他的身形也在摇荡。 云松认出来了,这是大狗子! 闻讯而来的李马夫妇哭喊着要下水,王有德赶紧让保安团的人拦住他们两人。 寻真子羞恼的说道:“若是贫道的鬼奴还在,让它去把人拖上来即可,如今没了鬼奴,贫道只能自己出手了。” 云松说道:“道兄别勉强,咱们要不然用渔网网住他然后把他……” “用不着,贫道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寻真子傲然打断他的话。 他挽起道袍大踏步入水。 就在此时。 大狗子突然回过头来看,看向河沿上那个身躯单薄的青年。 青年也注意到了大狗在看自己,他的勇气顿时消散了,赶紧往人群靠。 大狗子徐徐的转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月光照耀下,这是一个很古怪的笑容。 云松不是个会解读表情的人,但这一次他还是从大狗子脸上的笑容感觉到了许多东西。 他在得意洋洋的笑。 他在幸灾乐祸的笑。 他在恶毒的笑。 寻真子大步向前厉声咆哮:“福生无上天尊!妖魔邪祟,还不速速受死!” 声音沉闷如雷,压住夜风也压住水声,像滚雷般传向四方。 他踏步走出,凡脚步落下处,都有金黄光芒涌动。 他抽出腰间宝剑,月光凝聚一处照在剑刃上,竟然像水一样在上面流淌。 镇上百姓大开眼界,有人震惊的跪下高呼:“道长天威,弟子拜服!” 不见大狗子动弹,他的身影徐徐沉入水中,但脸上的古怪笑容自始至终不变。 与此同时水中的寻真子猛的大叫道:“不好!寻声救苦、应物随机,太乙救苦救难天尊!” 一瞬间他的道袍鼓胀起来,脖子双手等露在外面的皮肤出现金黄节点。 一道道金线衔接节点,好像是他穿上了一件金缕衣裳。 然后他的身体也没入了水中,但没有完全没下去,双手举起还在水面上胡乱摆动。 王有德纳闷的说道:“道长这是在施什么法术?” 王林紧了紧军腰带说道:“应当是潜水战鬼吧?” 云松却感觉不对! 冯长青也下意识叫道:“吾草也,道长出事了,要扑街了!” 河水陡然翻涌激荡。 一道金光在水下闪耀,寻真子狼狈的冒头钻出水面尖叫:“救我!快来救我!我不会水!” 百姓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救人要紧。 朴实的镇民没有多想,以为他是落水了,一个个你追我赶往河里冲。 连胆小的王林都要下水。 王有德叫道:“你小子干什么?不怕死啦?” 王林说道:“大伯你怕什么?道长是在浅水区呢,没不了人,不怕!” 云松急迫的叫道:“不对!水下有古怪,你们先上来,让我去看看情况!” 就在转瞬之间他想到一个细节,寻真子的话有古怪。 他说他不会水,但如果他不会水,刚才要下去诛杀水鬼的时候怎么会那么义无反顾? 要知道他可是黑宗弟子,不可能会为了百姓安危、世间道义而至自身安危于不顾。 再者王林也说了,他所在的区域明明是浅水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水下确实遇到危险了,他怕百姓们不下来救自己,于是说出一个‘我不会水’的理由。 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百姓敢于下水救人! 再往深处想一想。 会不会是水鬼强悍,他发现自己处境危险,想拉人下水去搅乱水下形势甚至给自己替死? 他的计谋成功了。 山里老百姓一没念过书二没出过山,没有知识也没有见识,思维是很僵化的。 他们一时之间哪能像云松这样从一句话里分析出背后隐情? 这会百姓涌动人群已经乱了,几十号人冲下水要去拉寻真子,他们确实相信了寻真子不会水的话。 但寻真子身影已经不见了。 然后入水人群里响起一声惊恐尖叫: “有水鬼!” “别、别,谁在抓我的牛子?” “放开我老婆,我自己救我老婆,你把手给我松开!” 35.不止一个 形势大乱! 银河原本还算平静的河水突然汹涌澎湃! 下水人群一阵鬼哭狼嚎,好些人已经倒在水中! 云松反应最快,因为他最早发现了寻真子的异常。 他也一直在提心吊胆的准备着。 发现水下出现诡异后他立刻往下冲,同时一手拉住王林一手掏出驳壳枪。 王林死命往后窜。 他先前的勇气早没了。 云松怒吼道:“不用下水!开枪!让你手下都开枪!冲天开枪、冲水里开枪!” 驳壳枪指向天空,他连连扣动扳机,有火光从枪口喷溅。 王林吓傻了,听到他的吩咐便下意识跟着开枪。 保安团其他人听到云松的命令又看到老大开枪了,便跟着胡乱开枪。 一时之间河边真是乱作一团。 云松指挥,保安团去维系秩序,入水的百姓终于爬上岸来。 王有德让他们互相清点人员,竟然没人失踪。 云松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水鬼很厉害,很可怕! 寻真子是真的有本事的,跟自己这个菜鸡不一样,这点云松很确定。 可是这么厉害一个道士,面对这水鬼竟然仅仅是装了个逼,然后就被一波流给推了。 念及于此,云松忍不住叹气。 真他妈妈的世事无常! 寻真子走南闯北经历过不知道多少腥风血雨、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折在一个小小山镇里! 话归正传,虽然说寻真子今天元气大伤导致修为不在巅峰,可水鬼能够一波流推掉他说明这水鬼很厉害很可怕。 这么厉害这么可怕的水鬼会放过落水的众多百姓? 但百姓们确实没事。 王有德带着保安团做了详细调查,确实没有人被水鬼给拖入水中。 于是云松便猜测:水鬼会不会已经躲在人群里了?! 他将猜测告诉了王有德和王林,让两人去盯住先前下过水的所有人。 就在他走动着找两人说话的时候。 一股奇怪的感觉出现在他心头。 有东西在河里盯着他! 他猛的回头。 大江东去浪淘尽。 河面上只有皎洁的月色,此外别无他物。 但被东西死死盯着的感觉还在! 这样他又猜测,难道水鬼没有上岸?还是躲在水里? 后面王有德组织百姓回家,他没有回家,就坐在了河岸边。 水下有东西盯着他的感觉依然存在,自始至终没有消失! 云松一手拄着桃木剑一手握着落头氏阴钱,只等水鬼露面他就可以除去这邪祟。 令狐猹在他背后继续扛着烧火棍转悠,它还在河边挖了个坑,随时可以钻进去躲起来。 斗转星移,月色落幕。 朝阳东升,清气升腾。 天亮了。 一夜无话,河里一切平静,并没有水鬼的痕迹。 但他就是知道水里藏着东西。 那东西在暗处盯着他。 随着朝阳从群山中一跃而起,被东西盯着的感觉陡然消失,云松缓缓站起身来。 坐了一夜,腿麻了! 过了一会有人趿拉着草鞋哼着小调来到上游的河边。 河边有码头,那里停靠着一艘船,这人是撑船人。 他借着朝阳辉光看到了云松,便热情的问好。 云松点头回应,这人却发出惊恐惨叫。 惨叫声并非冲着云松而来。 而是冲着河面。 河面上出现了一具尸首。 身穿蓝色土布道袍,头戴纯阳巾,脚踏云鞋…… 昨夜消失的寻真子的尸首终于出现了。 云松阴沉着脸走过去,寻真子是死在下游,尸首不会动弹,那它怎么逆流出现在上游的? 而且尸首出现后古怪的飘在了水面上。 它像是停留在地上。 水流湍湍,它没有随着流水而下行,也没有被浪花拍打的转圈。 它就是沉默而安静的飘在水面上。 就像下面有东西拖着它…… 云松站在码头上凝视尸首。 水下依稀有东西在窥视他。 他接着掏出驳壳枪冲着尸首下头的河水就是一记三连发! 寻真子的尸首突然便开始随着水流往下荡漾。 摇船汉子被枪声吓得连连哆嗦,不过反应过来后这枪声倒是壮了他的胆。 毕竟枪声来自人间,是活人发出的响动。 他靠近云松问道:“道长,水里那位道长的尸首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云松不答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汉子挠挠头道:“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小人刚才被吓到了,道长您有所不知,这是小人第二次在河里看到尸首,所以吓坏了。” 云松问道:“第二次在河里看到尸首?” 汉子说道:“对,第二次,第一次是三橹子一家飘在水里——哦,道长应该不知道三橹子……” “我知道,他之前是这里摇橹的摆渡人。”云松接话道。 汉子咧嘴笑道:“对,以前摇橹摆渡是他们家祖传的营生,结果他一家全死了。” “唉,人不能贪心。”汉子叹了口气又摇头,“当时我就跟他说,这银河里的东西……咳咳!” 话说到半截他戛然而止,赶紧咳嗽起来掩饰心虚。 云松没有逼问他,而是淡淡的说道:“你们镇长的命是小道救的。” “你们钱家小少爷的命是小道救的。” “你们苟大户家——算了,给他们家帮忙让小道后悔了。” “总之,小道还要救你们老镇上下百姓的命。” “所以,你愿意对小道有所隐瞒就有所隐瞒吧。” 摇橹汉子不傻,他听懂了云松的画外音。 于是他尴尬的搓搓手说道:“道爷,不是小人想隐瞒啥,而是——唉,而是镇上有规矩,有些事不让说,所以请您别让小人为难!” 云松说道:“没事,你不用为难,过几天后你更是再也不会为难,到时候你就把这些事带到坟墓里去了,谁也没法问你。” “当然前提是你们镇上死的人别太多,还有人能给你们挖坟下棺。” 摇橹汉子呆住了。 随后他感觉脚上湿热,低头一看是一只猹在抬腿往他脚上撒尿。 汉子赶紧后退,他看看四周,发现天色还早没人来码头,便咬咬牙说道: “行,道爷,小人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你听。” “小人觉得我们镇上现在这些事都跟三橹子有关,三橹子在水里捡了个很漂亮的陶瓷盒子。” “那时候小人也在,小人跟他说这瓷盒不能捡,银河是葬过龙王爷的地方啊,水里的东西说不准都是龙王爷的墓葬,捡那东西岂不是盗龙王爷的墓?” “可是他不听,结果盒里头有钱眼儿!” 后面的事云松已经知道了,他没让汉子继续往下说,而是问道: “你说银河是葬过龙王爷的地方?” 汉子说道:“不是小人说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说法,说是有一条龙坠落在银河里头,甚至说这银河就是一条龙坠下来后化成的!” “所以你们不吃河里的鱼虾?”云松猛的想起了这个细节—— 从来到老镇开始,他吃过家禽家畜各种肉,但就没吃过鱼虾蟹这种水产。 按理说靠水吃水,镇上饭馆和大户人家应该少不了鱼才对。 然而他并没有吃过鱼。 甚至没见过。 摇橹汉子点头:“对,我们不准吃水里的东西,这也是祖训,也是跟河里葬了龙有关。” “对了道爷,这事应该挺有谱的,三橹子说他小时候就在河里见到过小龙,他说小龙就是来祭拜老龙的……”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隐约的传来。 摇橹汉子闭上嘴巴,云松回头看,看到身穿军装、脚踏军靴的王林带着一队壮丁跑来。 看到云松提着驳壳枪,王林松了口气:“真人,刚才是您开枪的吧?我就想嘛,这大清早的河边怎么会有枪声?” “行了,是真人开枪就行,我们回去了。” 他之所以急着回去,是因为一抬头看到了随水流而飘荡的寻真子尸首。 他怕云松让他去水里捞尸。 云松确实有这个打算:“来都来了,别急着回去,去,把寻真子道长的尸首捞上来。” 王林腿又有些抽筋。 他倒吸着凉气说道:“真人,你看兄弟我那啥,兄弟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等我回去拿给你,就是我托人弄了一盒子弹,你那匣子炮的子弹!” 云松知道这货是贿赂自己,便说道:“行了,你怕什么?你让你手下兄弟去把尸首捞上来不就得了?” 王林顿时垂头丧气:“那不是把弟兄往火坑里推吗?算了,还是我下去捞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拦住往下飘的寻真子尸首后压根不下水。 云松催促他,他就假装没听到。 令狐猹鄙视的冲他撒尿,然后自己跳下水去把尸首给拖了上来。 众人惊呆了。 云松没想到看起来总是很怂的令狐猹还有这么刚的时候,还有这样一手本领。 壮丁们也惊呼:“这猹屌爆了!” 令狐猹不屑答理他们。 一群两脚弱猹! 它捞尸期间并没有任何异常。 寻真子尸首被正常的拖了上来。 栩栩如生。 云松让王林去找车子把寻真子尸首拖回镇上,路上他问道:“镇上再没有出事吧?” 王林说道:“没出啥事,就是李马夫妻伤心坏了,唉,造孽!” 云松沉默。 一家两个儿子全没了,这简直是要李马夫妻的命! 如果夫妻两人想不开点,很可能会一同投水自尽! 他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寻真子已经死了。 老镇上下能对付水鬼的只剩下他了。 他能做到吗? 他愿意试试! 大丈夫有所逃有所不逃! 他回去吃过早饭后睡了一觉,中午起来吃了饭,然后又去了银河边。 水鬼还在这河里。 他看看头顶的烈日,提着桃木剑踏入河里。 他要钓鬼。 自己是诱饵。 他知道水鬼就在河里,因为他下水后再度感觉到了被什么东西暗中窥视的感觉。 如芒刺背! 这不是他的幻觉,令狐猹也有这样的感知,它一直在担忧的转来转去,坐立不安。 可是水鬼不咬饵,一直到下午时分,河水还是寻常的流淌着。 然后他又听到了脚步声。 云松走上岸往来路看去,他还没有看到来人,令狐猹猛的跳起来冲他身后张嘴欲叫。 水鬼终于动手了! 云松来不及使用阴钱便挥手将桃木剑劈出,岸上脚步声更近。 水面翻起一个浪花,有东西顺水而去。 炽烈的阳光照过水面,云松大概看到一团黑影—— 黑影在水中一闪而逝,他只看清这东西身上好像长了些黑毛…… 来人是个扛枪的壮丁,他焦急的叫道:“真人真人不好了大事不妙!他妈妈的,又有人死了!是王蒙,王蒙他死在了水缸里!” “他把自己淹死在大宅的水缸里!” 听到这话云松心里一沉,道:“水鬼又上岸了?” 壮丁哭丧着脸点头。 云松下意识看向河里,他下午明明感觉到了水鬼在河里窥视自己,那这东西怎么能去岸上害人呢? 一个猜测浮现在他心头: 河里不止一个水鬼! 36.埋伏它一手 壮丁带路。 云松急匆匆赶去了镇子西南方向一处大院子。 远远看去,院子规模庞大。 门前有大片树木还有一座小池塘。 自古以来,树木与池塘便是大户人家门口特有景象。 一个能守护财富,一个能引领风水。 走近看就能发现这院子已经破败的很厉害了,甚至池塘都干枯了,树木虽多却长势杂乱,风一吹枝叶胡乱的摇,有一股萧瑟氛围。 走到大院门口氛围为之一变,这里热闹许多,因为门外聚集着几十号人。 或者面带惶恐、或者脸色阴沉。 看到两人到来,这些人赶紧让路,让出了门口。 云松头一次感觉自己成了个人物。 上一次有这样感觉还是他们公司团建然后全体吃坏肚子,他从洗手间出来时候也有这么多人在热切的等着他。 院子里还有人,人数也不少,怕是得有二三十。 这些人都隔着院子西北角远远的,西北角上有个水缸,王蒙就是淹死在里头。 水缸很寻常,就是家里吃水用的黑陶大水缸,大约半人高、开口直径也有半人长,圆咕噜的。 这种水缸能淹死人本身就是诡事。 但诡事发生了。 水缸本来是养鱼的,里面养了几条鲫鱼、鲤鱼之类。 此时除了鱼里面还有个青年。 青年双手抱膝蹲在水缸里,他仰着头抬着脸,脸上是哭丧的表情。 缸中水清澈,在阳光照耀下,青年面貌与表情无比清晰。 云松感觉他有些熟悉。 他略一思索便想起了熟悉来自何处。 昨晚! 昨晚大狗子回头看着一个站在河边前沿的瘦弱青年发出了诡异的笑。 那青年就是王蒙! 几条鱼在水缸里缓缓游动,它们的鲜活与青年的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逐渐的,鱼儿游动带起的涟漪让青年面容有些扭曲起来。 这样青年的哭相变得更加怪异。 搁在几日前还在山上的时候,让云松看到一具尸首能吓得他少吃一顿饭。 但下山后他又是撞鬼又是见死人,如今对尸首已经恐惧免疫了。 其他人可不能免疫,他们或紧张或畏惧的问道:“真人,是水鬼杀人吗?” 云松没有回答。 他向众人看,却只见一堆人的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一群看客! 他心里很不爽,便说道:“怎么这么多人来看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都赶紧走、赶紧离开这里。” 王林踢踏着皮靴从人群里走出来,他说道:“不是啊,真人,院里这些人都是今天跟王蒙在一起耍钱的。” “得知王蒙淹死了,我就让弟兄们把他们给堵在了里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跟王蒙的死有关系,对吧?” 云松惊异的看着他,你小子脑袋瓜里长了什么?你的大脑皮层脑沟深度和密集度估计还不如你牛子皮上的褶皱吧? 王林继续展示着自己的案情分析能力:“真人,王蒙被水鬼淹死是这些人的说法,实际上谁知道有没有隐情?” “首先,咱们不能排除是有人趁着水鬼害人的混乱时机来借机报仇杀人,对吧?”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王蒙面带诡异哭相自己抱着膝盖死在了一处估计只有他腰高的水缸里,你跟我说是被人谋杀? 云松觉得老镇平日里治安良好全靠满镇顺民和祖宗保佑。 他说道:“你不用费心了,王蒙就是被水鬼害死的。” “你们把今天的事给小道说清楚,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地方是私赌场?” 他知道为了防止被官方端了,有些私赌场呀楼凤呀会藏在民房里头。 可那是在人情冷漠的城里头,左邻右舍互不关心。 乡下不行,乡下百姓彼此熟悉,赌场楼凤之类在民房中藏不住。 王林给他解释了一下,原来这里是苟家临时组建的赌场。 本来苟家赌场是一座楼,但前段时间楼里闹钱眼儿把上一任苟大户给闹死了,所以小楼被暂时封闭起来,赌场临时搬到了这地方。 这地方是老镇一座荒院,以前是镇上大户人家所属,后来被苟家坑到了手。 结果不知道为何苟家并没有利用起这座大院,而是任凭它荒弃。 王林给云松介绍,大院规模很大。 他们现在所在是前院,还有个后院,而后院规模数倍于前院,不过荒弃多年,平时很少有人涉足了。 这几天前院启用为赌场,每天都有一群赌徒在这里吆三喝四。 王蒙就是其中一员。 今天他照例来赌钱,上午就来了,中午没有吃饭,一直玩到下午,一切正常。 然后先前他忽然说自己想喝水,要出去喝水,然后他便进入了水缸! 当时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人在乘凉,看到这一幕发现不对赶紧去往外拉他。 结果他们几个人用力都没法将王蒙拉出来,相反王蒙脸上露出古怪笑意一点点没入了水里,没入水里后则突兀改为哭丧相…… 听完这件事,云松问道:“他当时进入水缸后都有谁来拉他了?” 一个青年站出来指向身边说道:“起初是我们几个,后来我们喊了几声场子里所有人都来了。” 云松又问:“你们拉他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他身上很冷?” “对,确实很冷!”青年急忙点头。 这个答案让云松想到了寻真子的猜测。 青年继续说道:“那时候王蒙比死人还冷,可他还活着呢,当时他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没入水缸里淹死了自己。” 他笑了起来…… 云松意识到,这个‘笑容’是关键。 他喃喃说道:“大狗子说前天二狗子冲他笑来着,昨天大狗子死了。” “昨天大狗子冲着王蒙笑来着,今天王蒙死了。” 众人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大叫:“水鬼的笑是索命的笑!” “它冲着谁笑就是准备要谁的命!” 云松喝问道:“福生无上天尊,诸位施主,王蒙临死前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那他是冲着谁露出了这个笑容?” 众人惊慌的彼此对视,一个满身药味的白胖中年人指着先头说话的青年说道:“就是冲着他、冲着阿光笑的!我记得,就是冲着阿光笑的!” 青年阿光脸上露出惊恐表情,他叫道:“药袋子你别瞎说!不是冲我、不不是冲、冲我!” 白胖中年人说道:“就是冲着你,我当时就在你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你肯定也看见了,他就是冲你笑了!” 又有一个青年迟疑的说道:“阿光,我好像也看到了,蒙子临死的时候冲着你笑来着。” 旁边的人立马拉开了与阿光的距离。 大家伙都知道被水鬼笑不是好事。 阿光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突然间委屈浮上心头,忍不住就嚎啕大哭。 云松摁住他肩膀喝道:“别哭,哭什么?瞧你那点出息!” “水鬼冲人笑只是点名,是点清下一个要害的人而已,它要害人自然要上门才行。” “所以咱们做好准备,埋伏它一手,这个鬼不能怕,这个鬼不用怕,它死定了!” 阿光哽咽着问道:“真人,你能打得过它吗?” 云松傲然一笑,说道:“打不死它!” 这是他心里话,至于其他人怎么理解就不管了。 他又冲王林下命令:“立马把在场的人都控制起来,咱们这些人就是埋伏水鬼的队伍了。” “然后大家伙从现在开始不准私自离开队伍,不准将消息传出去,不能再像昨天那样让水鬼知道咱们要对付它、给它准备机会了!” 王林被水鬼给吓怕了,他揉着小腿问道:“真人,能不能你们组队,我……” “你是队长。”云松干脆利索的打断他的话,“你给小道记住,这次抓水鬼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一旦失败,水鬼便会有提防,以后再想伏击它就很难了!” 听到这话王林暗中叫苦:“真人,你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兄弟,兄弟怕是顶不住呀!” 云松拍着他肩膀加重语气说道:“你顶得住。” “顶不住!” “顶不住那死的下一个就是你,到时候我们都喊你队长,水鬼那么狡猾,一定知道擒贼先擒王……” “别说了,顶得住!” 云松安慰他道:“你不必害怕,没问题的,水鬼上岸本事会变得很差,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条枪,何况还有本真人坐镇,它死定了!” 壮丁们跟着喊道: “对,团长,它死定了!” “弄死它!” 壮丁们一起安慰王林不用害怕,毕竟他们心里更害怕。 云松让壮丁们把人全部给集合进院子进行安排。 众人听了他的话后差点炸锅: 我们是听说有人被水鬼害了来看热闹的。 结果一看发现自己成了热闹,自己要去对付水鬼,这不是等着让人看自己热闹吗? 他们嚷嚷着要跑路。 王林掏出手枪下了狠心:“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跑本团长就认为他跟水鬼是一伙的,就当场枪毙!” “王团长,我没办法,我老婆的二姨要生孩子,我得去看看。” “滚,你老婆二姨生孩子你去看什么?” “她怀的是我的孩子啊!” “王团长,我也没办法,我家母猪这两天随时可能下崽,我也得去看看。” “怎么了,你家母猪怀的也是你的孩子?” “王团长,我……” “你家什么玩意儿生孩子?” “不是,王团长,我是身体不好,你们都知道的,我是个药罐子。”白胖中年人提起一个随身携带的袋子,他身上药味就是袋子里传出的。 云松道:“打水鬼是硬仗,身体有问题的可以不去,其他的必须去!” 众人赶紧准备报告病情。 云松掐着手指说道:“福生无上天尊,根据小道测算,咱们这里确实有几个人身体有问题,药袋子患病,剩下的是肾虚不举,都是谁?” 众人全闭上嘴巴了。 云松上去拍了拍药袋子肩膀叮嘱道:“你可以不去参加打鬼行动,但绝不准将埋伏水鬼的消息说出去!” 药袋子急忙保证:“那肯定不会。” 云松挥挥手让他离开,然后他和王林一起安排值班人员。 从此刻开始,阿光时刻都有人保护。 为了不惊动水鬼,阿光得回家,然后回家躲进卧室里,到时候其他人分别藏在屋里屋外。 另外屋里屋外跟水有关的东西都必须收拾掉,以防水鬼顺水逃跑。 云松亲自监督,他们到了阿光家里后做了万全准备。 然后只等东风! 其中云松藏在了屋顶上,高屋建瓴。 水鬼一旦出现,云松就会给它一记当头棒喝! 37.落头氏之妙用 又是一个艳阳天。 烈日高悬。 马金豆拎着一个布袋子走到了家门。 布袋子里全是药,他从娘胎里带了毛病出来,从小到大一直吃药,所以得了个药袋子的绰号。 站在门口他往外看。 他想出去。 但镇上新来的年轻道长给他下了禁足令,为了防止他多嘴说出埋伏水鬼的消息不准他出门,他顶多能站在家门口找人帮忙买点东西。 此时他在门口荫凉处站定,然后看着外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来往的人不少,尽管天气炎热,可是汉子们要养家糊口,哪怕热的满头大汗也得在街上忙活。 他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几个少年追赶着出现在街道上。 见此他回过神来招手说道:“小孩,你们过来一下。” 少年们站定,狐疑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调皮的冲他贼笑道:“药袋子,你是不是想要让我们去给你买药呀?” 药袋子从腰里摸出一把铜元说道:“对,你们谁帮我买药呀?我给他五个铜元做奖钱!” 一听这话少年们激动了,调皮少年抢上一步问道:“真的?五个铜元?” 药袋子微笑着点点头。 少年们彼此对视,调皮少年第一个冲了上去。 药袋子说道:“行,你跟我进屋去拿药方子,就按照方子上写的来买。” 其他少年不甘心,五个铜元的赏钱对他们这些常年裤兜比裤裆还干净的人来说堪称巨款。 他们纷纷涌入院子,药袋子抱着手说道:“我只要一个人帮忙抓药,这么多人可用不上。” 调皮少年很懂人情世故,他听到这话便说道:“弟兄们,等我拿了奖钱请大家伙去吃洋冰!” 听到这话,少年们便怏怏不乐的停下脚步。 药袋子关上大门带着调皮少年进屋,少年一进内门就叫道:“你家地上怎么这么多水?” “地上洒水能降温。”药袋子笑着说。 屋子里光线不好,他的笑容阴沉沉的。 少年没有多想,他第一次进药袋子家门,便好奇打量四周。 屋子的地上东西杂乱,锅碗瓢盆和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家具却不多,只有床和桌椅这些零碎东西。 这就是赌徒的家,家里值钱东西都变卖掉了。 调皮少年随意而无聊的看着,结果好一会药袋子也没有给他药方子。 这样他没耐心了,问道:“药袋子,你搞什么鬼?赶紧给我药方子,小爷还有事呢。” 药袋子笑道:“我这不是在找吗?忘记把药方子放进哪个衣服口袋了。对了,你渴不渴?口渴了去水缸里喝口水吧。” 调皮少年不耐道:“不渴,我渴了也不喝水,待会拿了钱我去买洋冰,那个又凉快又解渴。” “不渴?不渴?不渴?”药袋子喃喃几句后突然有些恼怒,“你怎么能不渴?不过不渴也没事,嘿嘿。” 他的身体突然萎顿倒地,而影子则变得厚实凝重并站了起来。 少年大惊叫道:“药袋子你怎么回事?你……” 影子消失又从他身后水中冒出,一下子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往房间里的水缸走去。 就在此时。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缓缓的出现在后窗处: “水鬼,你怎么不回头看看呀?” 黑影震颤了一下猛地扭头看过去。 半张脸贴在后窗上。 有两只眼睛透过窗纸上两个洞往里直勾勾的看。 接着这个声音从后窗传进屋子里:“大家伙可以爬窗来看了。” 顿时,一面面窗户上出现了一颗颗脑袋,每一面窗户上都挤了好几个脑袋。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我草,药袋子真是水鬼?” “我明白了,难怪我大伯叫道长叫真人,原来是‘真的高人’之意啊!” “我尼玛,儿子!我儿子怎么在里面?” “高人竟是你儿子?” “老姚说的是水鬼手里那小子,那才是他儿子!” 木窗棱接二连三被拍断,一张张或者震惊或者兴奋或者紧张的脸出现在外头。 云松在大窗口位置,他三两下推开窗口钻了进来,喝道:“福生无上天尊,妖魔鬼祟还不束手就擒!” 水鬼沉默的看着他,然后缓缓开口:“你怎么看出我身份来的?” 云松傲然道:“小道日修道经、夜练真元,千锤百炼,早就炼出一双火眼金睛!” “你这小小妖魔,在小道面前的自作聪明简直是自取其辱!” 水鬼冷冷的说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你真火虚弱、阳气淡薄,修为极差,千锤百炼个屁,恐怕你连最基本的引气境都没有进入!” “告诉我实话,你怎么看出我身份的?说实话,否则我就掐死这个小子!你知道的,我要杀他,你拦不住!” 云松大怒,说道:“你是吃了屎的老狗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不过你如果想当个明白鬼,那小道心地善良,可以满足你心愿!” “这一切问题都出在你对阿光的指证上,当你指正的时候,小道就开始怀疑你了,否则小道怎么会单独允许你回家?” 水鬼冷笑道:“不可能,我对阿光的指正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阿光与药袋子在一起,我当时虽然是看准了药袋子,但笑容也是对上了阿光,阿光都没有怀疑我的说法,你为什么怀疑?” 云松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小道以前有个师兄喜欢看黄书,结果有一次他把书忘在饭桌上被我师傅捡到了,我师傅便把我们召集在一起然后问这本书是谁的。” “我师兄第一个站出来指证我,说这本书是我的!” 这件事不是云松杜撰的,他只是把事件中的同学改成了师兄、把班主任改成了师傅。 当年他被污蔑一次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真正有问题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将问题推到无关人员身上。 像是昨天王蒙进入水缸之前就惊动了一群人,这些人一起来拉他,当时场面肯定很混乱,这种情况下正常人怎么会注意王蒙冲着谁笑了? 云松提出这问题的时候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准备,结果药袋子却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这怎么能让他不怀疑?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目前已经确定死在水鬼手下的三个人分别是少年李二狗、李大狗和瘦弱的王蒙——寻真子的真正死因还不能归咎于水鬼。 所以云松总结了水鬼害人的经验,就是它只能害阳气不足的人。 而阿光是个强壮青年,并不符合水鬼害人的规律。 被水鬼害了的人会浑身冰凉,他摸过阿光肩膀,很温热。 与之相反的就是药袋子。 他从娘胎里就带着毛病,一脸的肾虚相,一看就是体格虚弱、阳气淡薄的样子——这是云松的经验之谈。 他在这方面太有经验了,绝不可能看走眼。 当时他就怀疑上了药袋子,并趁着叮嘱的机会去拍了拍药袋子肩膀。 药袋子肩膀冰凉! 他那会已经被害了——水鬼冲谁笑,就是已经害了谁,所以它才会得意的笑! 这样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云松没有立马就动手,而是先退避三舍等待证据。 至于在阿光家的部署?那自然都是障眼法。 那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少女少妇熟妇也! 水鬼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他的话。 云松冷笑一声,又说道:“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纸上酸。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水鬼缓缓抬起头,问道:“这首诗又跟看出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云松坦诚的说道:“没有关系,小道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两句诗,于是便念了出来。”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水鬼意料之外。 它问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吃定了我?所以才会轻松的调侃我?” 云松抽出桃木剑说道:“不错,小道确实自认吃定你了!你投降吧,外面全是我的人!” 水鬼听到这话突兀的大笑,不见它张开嘴,只听笑声响亮而猖狂: “外面全是你的人?外面?你也知道他们在外面?你也知道这是在里面?” “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水鬼发出狂妄大笑,随着它笑声越来越响,屋子里的水缸盖子忽然被顶飞。 有水柱如龙一样往外喷涌,好像水缸连通了一条大河,澎湃的大水源源不断喷溅。 水柱直冲后窗而去,趴在后窗的众人吓得惨叫一声落窗而逃。 一个个屁滚尿流! 水柱其实不是冲着他们去的,而是将打开的门窗给拍的关闭了起来。 一个密室出现! 这样随着水缸喷水屋子里的地上积水更多了,水鬼扔掉手中调皮少年往里一钻随即出现在云松身后。 但云松反应也很快,水鬼身影消逝他立马冲向调皮少年。 接着有冰凉的手抓住了他脚腕。 水鬼从水中露出头来冲他狞笑:“小道士,你倒是菩萨心肠,但你——呃?” 云松抓住调皮少年将他一头给撞在墙壁上。 少年连哀嚎声都没有发出,就白眼一翻晕倒了。 水鬼话说到半截就看到了这一幕,这把它给看傻了:小道士在搞什么鬼? 小道士将少年撞墙撞晕,随即往手中吐了口血唾沫。 接着小道士的头飞了起来! 水鬼看傻眼了。 这都什么鬼? 它开始怀疑鬼生! 小道士的头在屋子里迅速飞了一圈,接着以狂风席卷之势飞到了它跟前,张开嘴咬住它的肩膀往外拖。 水鬼震惊之下没反应过来,被从地上的积水里给拖了出来,被拖的在水里一个劲的往外滑溜,一下子就拖到了门口。 日上中天,阳光炽烈。 金黄的光芒透过门上窗户纸照进来,依然有些猛烈。 水鬼明白对方意图,叫道:“你想把我带到外面去?休想!” 它使出所有力气往水里钻。 可就在这时候后头那具没头的身躯忽然出现在小道士脑袋下面,并一把抱住它将它给扛了起来! 就此。 水鬼与地面的积水隔绝开了。 它离开水后终于惊慌起来,叫道:“你干什么?你困不住我!” 小道士的脑袋又从身躯上飞了出去。 这次直接穿过大门飞到了院子里。 接着它的身躯扛着水鬼瞬移到院子里又接上了这颗脑袋…… 水鬼懵逼了。 它的鬼生被颠覆了! 38.水鬼的奖励 众所周知,不管打比赛还是打仗,都要尽量避免在敌人的主场开打。 云松发现水鬼能操控水缸里的水后就意识到屋子里是对方的主场。 于是他开动了机灵的小脑瓜,在最短时间以最快反应制定出了战斗策略: 将水鬼带到院子里去,带到阳光下。 具体方法是他变身落头氏,用落头氏叼着水鬼把它拖到院子里。 如果水鬼挣扎落头氏的力气不占上风,那他就利用落头氏脑袋可以带动身躯瞬移这个特点,进行三步走战术: 第一步脑袋连上身躯抱住水鬼。 第二步脑袋飞出去。 第三步身躯抱着水鬼飞出去再连上脑袋。 他承认这次的战术依然有赌的成分。 赌的是身躯抱住水鬼后依然能被脑袋控制跟上去。 道祖保佑他,他又一次赌赢了! 院子里阳光很烈,照在落头氏的身上让云松感觉很痛苦。 他感觉一束束阳光变成了利箭源源不断射在自己身上。 也感觉一束束阳光变成了一条条框架锁住了他。 于是他赶紧变回了人身。 水鬼被阳光照射后同样痛苦,它在阳光下发出惨叫声,打着滚要往屋子里钻。 云松是个善良BOY,看到水鬼这么痛苦他决定帮水鬼解除痛苦。 他抽出桃木剑劈了上去: “福生无上天尊!” 桃木剑在水鬼身上劈出伤口,一道道阴气冒出来钻进他怀里,他的怀里又开始沉甸甸的了。 水鬼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它被云松的王八拳给打懵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而且它突然被带到了阳光下也特别恐惧,恐惧之下一心想钻进屋里去,压根没有反抗意志,就这样被云松抓住机会好一顿捅。 等它意识到这样不行后想要反抗,这时候已经太晚了…… 它的身影有些淡薄了。 多日来连吸多人阳气好不容易积攒的阴气,全钻云松怀里去了! 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让猪拱了! 水鬼尽力还击,冰凉的大水从它五官喷出成一条条水链抽打云松。 云松就当洗了个凉水澡。 很冷。 但还能扛得住! 他继续猛抽水鬼。 水鬼挥爪去撕扯他的脖子。 他缩了缩脖子,继续猛抽水鬼。 水鬼绝望大叫:“你到底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云松又刺出一剑:“你说怎么回事?呔!水鬼,时代变了!看剑!” 水鬼阴气丢失,嚎叫道:“给我水!我一招就能杀了你!” 但它喷出的水洒在火热的院子土地上压根存不下,立马渗入水中消失。 云松趁着水鬼说话口中不能喷出水,眼疾手快一下子将桃木剑捅进了它口中:“没有水给你剑,不过我的很大,你忍着点!” 捅进去抽出来再捅进去! 抽抽插插没几下,水鬼不能出水了。 它身影涣散,最终化作一大团阴气进入云松怀里。 云松浑身冰水站在院子里学寻真子的样子挽了个剑花,但没有观众,他便省去了后面装逼的动作。 这也跟他这会疲惫没了精力有关,没精力装逼了。 药袋子家里一片狼藉,就跟洪灾过后一样。 云松拖着因使用鬼身而虚弱的身躯进入屋子里,将还在昏迷中的少年拖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向大门。 他打开大门,外头不少人,保安团的队伍全来了,一群人举着老套筒在瞄着门。 这把云松吓一跳,赶紧钻回去大叫:“别开枪、团长别开枪,自己人!咱们自己人!” 王林一边揉着转筋的腿肚子一边喊:“你怎么能证明你是真人不是水鬼?” 云松叫道:“我不怕阳光!” “水鬼附身药袋子后也不怕阳光啊!” “让王有德过来,小道可以和王有德对质!” “水鬼便成人后,也拥有人的记忆啊!” “有个屁!”云松怒道,“水鬼没有人的记忆!” “那药袋子怎么只知道阿光的名字?”王林狐疑的说道。 云松怒道:“你是不是个傻逼啊?它肯定是害死药袋子后上了药袋子的身,然后听其他人说话,从中得到了一些信息!” 王林沉默下来。 就在云松以为自己说服了这傻逼松了口气的时候,王林又嚷嚷道:“日,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谁知道真假啊?” 王有德闻讯而来。 他搞清楚现场情况后情绪很激动,一巴掌拍在王林后脑勺上破口大骂: “一百个傻逼给你披麻戴孝——你是傻逼上天了!真人什么修为,区区一个水鬼能害死他并上他的身?” “再者说了,假如水鬼能害死他,那咱镇上谁还能挡住水鬼?这样的水鬼何必怕你两条枪?它先顺着屋子里的水井逃走,然后再慢慢害死咱们镇上的人不就行了!” 紧张的壮丁们说道:“对,团长,镇长老爷说的对!” 王林陷入了沉思: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难道——我真的是个傻逼? 壮丁们收起枪来,云松扛着少年出来扔给一个冲过来的汉子。 汉子抱着少年嚎啕大哭:“儿子啊儿子,你怎么就这么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无眼啊!” “你儿子没死,是受到小道和水鬼大战的波及撞墙昏迷过去了。”云松疲惫的说道。 汉子挥手一巴掌抽在少年脸上,少年呻吟一声醒过来。 见此汉子大喜,扔掉少年对着云松急忙磕头:“真人,您真乃高人,多谢您救了我孩性命,我给你磕头了!” 少年悠悠醒转,听到父亲的话他急忙叫道:“不是,是这个道士把我打晕……” 汉子回手掏直接给他一记黑虎掏心,骂道:“你是昏了头还是吓傻了?真人能打晕你?真人是救了你!” 云松说道:“别责怪这孩子,他可能是中邪了——回去给他灌点童子尿就好了。另外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说话?” 王有德反应过来,赶紧鞠躬弯腰的说话:“真人您这边请!都让开都让开,给真人让路啦!” 王林凑上来说道:“真人您好像有点虚啊,脚步怎么这么虚浮?” 云松叹气道:“福生无上天尊,这水鬼厉害的紧,小道与它好一场激战啊!” “好像时间没多久呀。”有人嘀咕。 王有德怒道:“别乱插嘴!人鬼之战的激烈程度与时间没关系,再说了,鬼能操控时间,本官与真人之前进了山里的砍头村,当时一会就过去半天功夫!” “真人,您别理睬这些乡巴佬,您这边坐,在下去给您喊洋车!” 云松一听这话想起了当初被自行车后座支配的恐惧,他赶紧说道:“不用洋车不用洋车,小道能走。” “不,真人您歇着,您给本镇除去了一个恶鬼,本镇对您感恩戴德,这无以为报,只能……” “小道誓死不坐洋车,因为小道支持咱国货,绝不使用西洋人的玩意儿!所以有没有轿子?用轿子抬我行不行?” 一听这话王有德对王林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八抬大轿!” 王林带着壮丁飞奔而去,然后真弄来一台轿子。 不过这是一个小轿子,按照布局是前面一个人后面一个人用两侧肩膀扛着的。 但王林硬生生制造了一个八抬大轿。 他挑了八个最强壮的壮丁,然后两人一根抬手,硬生生制造出一台八抬大轿! 他得意的冲王有德说道:“大伯,咱镇上临时找不到八抬大轿,但侄儿有办法让真人享受八抬大轿的威风!” 王有德愣愣的看着前后挤满人的小轿子,这轿子抬手短而且因为是给一个人肩扛所用,故而左右间隙小,就是一个人的肩宽。 这样一条抬手挤了两条汉子,前后抬手各挤了四条汉子,他们是真挤: 每一条抬手都是两个汉子前胸贴后背,然后左右抬手的汉子们肩膀贴肩膀。 刚走出去就有一个汉子低声说:“哥啊,你往后点,你顶着我了。” 街头百姓看的嘿嘿笑。 王有德真想给王林一巴掌:“你是傻子爹和傻子妈生出的娃——根正苗红的傻!傻子国国王给你盖了章——官方认证的傻!百年傻子店里的东西——货真价实的傻!” 他是真动气了。 云松不在意,这总比并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让人推着跑要好看。 他舒服的坐在轿子里掏出之前得到的银钱,这次水鬼给他提供了十一枚银钱。 数量不少,可是只有一枚是阴钱。 云松安慰自己,一枚阴钱也行,肯定是一个水鬼之身。 结果他拿出阴钱一看,上面是三根线,然后写的是:水猴毫毛三根! 云松瞪眼了。 水猴毫毛?不是水鬼? 进入他脑海中的信息告诉他,这确实不是个水鬼,只是水猴子的三根毫毛。 不过这东西也挺厉害,每一根毫毛使用后都能让他变成一只水猴子。 可以横行水下的水猴子! 水猴子比水鬼更厉害,被它害死的人会化作水鬼,然后这种水鬼会被水猴子所操控。 可惜的是,水猴毫毛是一次性用品,用完之后就没了。 他咂咂嘴收起阴钱看向银钱: 肥硕大鲤鱼一条! 肥硕大鲤鱼一条! 肥硕大鲤鱼一条…… 一连七条! 还有一枚银钱是‘金戒指一枚’,里面封印的是一枚掉入河里的金戒指,总算有点价值。 然后剩下的两枚银钱分别写着:《古冶水行术》、《亲水符》。 这两样东西可就厉害了。 云松了解了它们的信息之后,精神为之一振! 39.你中计了 《古冶水行术》又叫《河伯纵横术》,是一门修行秘术,出自一个叫古冶子的上古猛士。 根据故老传闻和古书记述,当时有大鼋鱼在一条名为砥柱中流的大河里作乱,祸害当地水情,致使当年连年洪灾泛滥,百姓民不聊生。 古冶子得知后左手大刀右手锤子就下水了,他潜行入水逆流九里、顺流九十九里,在水中与大鼋鱼血战一个日夜将之斩杀。 最终他提着鼋头踏波出水面的时候,岸上围观的百姓惊呆了,还以为是河伯出水了。 也是靠着斩杀大鼋鱼这一功绩,古冶子后来真成为了当地大河的河伯。 而后古冶子传下了一门水下呼吸术,取名为《古冶水行术》。 因为他做过河伯,并纵横四水无敌手,故而这门秘术也叫《河伯纵横术》。 现在云松得到的一枚银钱中封印的便是这门秘术,另一枚银钱里封印的是一张亲水符。 这个亲水符更厉害了,它并不是一张符纸,而是一种传承,或者说是一种血脉。 拥有亲水符的人天生对水亲近,对水中生灵亲近。 其中对水的亲近体现在天生就喜欢水、能够感知水气、贴近水脉方面,可以让人习惯在水里生活。 对水中生灵亲近这点很简单,就是会变得喜欢水中生灵,也会变得能天然得到水中生灵的好感。 他在轿子上了解着这两枚银钱,壮丁们将他抬到了老镇的乡政衙门。 所谓乡政衙门就是乡镇政府,现在中央政府给这种行政单位起的名字叫乡政局。 但乡村百姓不习惯‘局’的称呼,而乡镇的领导人们也觉得这称呼不够威风,于是就沿用了皇权时代的传统称呼,将乡政局和衙门并称为乡政衙门。 解决祸害镇子的水鬼是一件大事,王有德有意想将全镇乡绅召集起来介绍给云松,然后好好感谢一下他。 云松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相比之下他更想取了解一下《古冶水行术》和亲水符。 于是他便拒绝了王有德的建议,说道:“斩妖除魔是我辈修士的责任,何况这水鬼不光害死百姓还害死了我道兄,所以小道更是义不容辞。” “这样咱们就不要搞什么庆祝活动了,劳民伤财又没有意义,如果王施主和诸位施主确实感激小道,那不如将用于庆祝的钱财交给受到水鬼迫害的人家,也算是一桩功德。” 听了他的话,王有德肃然起敬:“真人慈悲为怀、胸怀百姓,实乃我辈楷模!” 旁边的镇上公务人员也纷纷拱手: “受教了。” “佩服佩服。” 云松笑着摆摆手,以需要休息为理由回了王宅的客房。 他进入客房后第一时间对着两枚银钱吹了口气,一本册子出现在他手中。 亲水符则直接进入他的身体,他脱掉衣服看向胸口,两侧胸大肌上出现了水纹波浪纹似的东西,像是胎记。 他晃了晃胸膛,真-波涛汹涌。 拥有亲水符之后他闭上眼睛感悟了一下,立马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清晰起来。 他把手放入洗脸盆里,能感觉到一股惬意,同时脑海中出现一点明悟: 这盆水来自王宅后院的一口水井。 他去了后院水井处看了看。 有模糊的水脉图出现在他心里。 老镇水脉四通八达,直通银河,所以地下水丰沛,井水源源不绝。 他又回屋打开《古冶水行术》看了起来,上面记述的是一种玄奇呼吸法。 在水中使用上这种呼吸法,人可以开启全身皮肤毛孔,以毛孔去汲取水里氧气,让身体拥有更大的力气、更快的速度、更敏锐的感官。 毫无疑问,这是一门很厉害的秘术,云松立马学了起来。 学的废寝忘食。 只记得喝了几壶鹿茸人参茶,吃了一顿驴鞭大餐。 傍晚的时候王有德来敲门。 云松开门后,他担忧的说道:“真人,你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么久怎么能行?要注意身体的健康。” “你现在的健康可不光关乎你自己,还关乎天下百姓,你的身体不光属于你自己,还属于天下百姓!” 他的马屁把云松拍的头皮发麻。 太他娘的油了。 这真是我命油我不油天! 王有德还要继续油下去,云松赶紧摆手: “停停停,王施主你太夸张了,小道回来也就半个下午而已……” “半个下午时间也很久了,这房间太小了,多憋闷,真人,晚上在下带您出去释放一下?”王有德接他的话说道。 释放一下? 云松拒绝了这个邀请。 他喝了一肚子大补茶水才补足的阳气怎么能释放出去? 为了能够积攒阳气,他连祖传的手艺活都给戒了! 王有德久拍无果不甘心,云松赶紧给他找点事去干。 他对王有德耳语了几句,王有德纳闷的看向他问道:“现在可是三伏天啊,真人您要这么多热水还要石灰粉子……” 云松摆摆手说道:“不用多问,你去准备就行了,小道要的东西都是有用的,而且是大用,所以你必须得好好准备!” 王有德拍胸脯表示没问题。 他正要离开,又拍了拍额头:“嗨,在下真是上年纪了,竟然把一件重要事给忘了。” “是这样的,真人,现在天热,寻真子道长的尸首得赶紧处理呀,所以您看咱们怎么处理?” 云松叹了口气道:“福生无上天尊,我道兄为了老镇而死,那就在你们镇上选一块风水宝地给他葬了吧。” 王有德点头道:“好,在下一定将道长风光大葬,让他满意上路!” 云松说道:“这样最好,记得给道长换一身干净道袍,那个你给他换道袍的时候搜罗咳咳,找一找他的随身物品,随身物品就不要下葬了。” “在下明白,响应上头的号召葬空墓,以防止被人盗墓,对吧?” “对,另外我道兄有师长有同门,他死后小道得给他师门一个交代,这些随身物品以后要交给他师门去处理。” 王有德对他的叮嘱还是挺上心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又来了一趟,说是已经给寻真子收拾妥当送入棺材里了,只等明天选个良辰将他送葬进镇上的风水宝地。 同时他送来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寻真子遗留的所有物件。 云松打开看了看,宝剑、拂尘、书籍、钱袋、玉坠、铜铃等等,杂七杂八东西不少。 他寻思了一下,又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寻真子道兄终究是为了咱们而死,他闯荡江湖一直是单枪匹马,现在踏上黄泉路还是要孤孤零零,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这样,王施主……” “咱们找个人陪他上路?”王有德接他的话问道。 云松惊愕。 王有德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这个在下都懂,不过现在上头不许殉葬。” “东南的李大帅就是想给他家老爷子行殉葬之事,结果让报社给发现了,引发了全国倒李的风潮,没两个月李大帅就让其他的大帅爷给打倒了……” “停停停,”云松急忙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乱说什么?殉葬是忤逆天道的极恶之事,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孽,小道怎么可能行这种事?” “小道的意思是,今晚你去布置一下,小道给他念一夜的《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陪他走一段!” 王有德去布置灵堂,云松将《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这本道家超度专用经书找了出来开始背诵。 月上柳梢头,约尸黄昏后。 寻真子的灵堂设在后院一处偏房,偏房平日用来存放一些杂物,现在杂物收拾了出来,只剩下一个硕大的水缸。 这灵堂虽然是临时布置,但也是像模像样。 一座大棺材放在正北方向,前面供桌上祭品众多,香烛纸钱和三牲肉等等一应俱全。 围绕墙壁东西方向还站了一个个纸人,童男童女,俊男少妇,应有尽有。 云松在蒲团上坐定,然后开始轻声诵经: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在诵经声中,月上中天,夜色浓郁。 偏房本来位置就不好,夜色一深光线更差,几乎没有月光能照进来。 供桌上两支蜡烛默默的燃烧着。 光芒昏黄微弱。 时而有风吹进来,烛火摇曳,昏黄的光亮摇晃的厉害。 偏房里的一切越发模糊。 一扇窗户打开。 夜风忽然急促。 云松停下诵经急忙起身想要护住烛火,可是风太猛,烛火忽明忽暗的跳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 恰好此时一阵云彩遮住了月亮。 这样熄灭了蜡烛又没了月光,厢房里头顿时漆黑如墨。 只能很隐约的看到云松在供桌前的阴影。 接着又有一个阴影出现。 供桌前的云松顿时被撕成两段—— “嗤啦!” 接着云松的声音在供桌下响起:“妖孽,终于等到你了!” 手电筒的金黄光芒从供桌下亮起。 笔直,犀利。 像一把长剑! 漆黑的夜色顿时被撕裂,一个削瘦伛偻的身影出现在供桌前。 几乎同时棺材盖子‘嗤啦’一声碎裂,从中站起一个面目清癯的老人。 这老人站起瞬间带出了许多白色粉末,粉末铺天盖地的洒向供桌。 供桌前的身影迅速闪退,但还是被扬在了身上。 接着屋子里响起枪声:“砰砰砰砰砰砰!” 驳壳枪是可以连发射击的,能当冲锋枪使! 伛偻削瘦的身影快不过驳壳枪的子弹,它尽管闪的快可还是被子弹击中,顿时发出痛苦凄厉的嚎叫。 火花在枪口闪现,子弹打在地面青砖上也出现火花。 地上火花一现,接着火焰四起! 地面上已经撒了火油! 火油燃烧迅猛,空气顿时升温,烈焰立马出现在半个厢房地面上。 厢房里光芒大亮。 削瘦伛偻的身影清晰出现在云松面前。 这东西样子很怪,它长着跟人相仿的五官,背上还背着个长条形匣子,就像背着一把剑的人。 但它浑身长满了黑毛,手大脚大,手臂和双腿纤细而长,这可就没有人样了。 云松也没把它当人。 他知道这东西的身份,一梭子扫出去后他立马换弹匣同时叫道:“水猴子,你中计了!” 40.人影 灭掉水鬼后,云松并没有放松心神。 他知道银河里头还有一个大威胁。 那便是水猴子! 从寻真子死的时候他就知道银河里不只有水鬼。 寻真子什么人? 这个云松不清楚…… 但他却清楚这位道兄是正经的道士,还是江湖经验丰富的黑宗弟子。 黑宗弟子个个心思缜密、性情狡诈,他们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所以昨天晚上寻真子既然下银河对水鬼出手,那就证明他有必胜的把握。 可寻真子入水之后别说获胜,他甚至没能跟水鬼走几个回合,几乎是一瞬间被拉入水里就给整死了! 水鬼能有这个本事?! 水鬼有这个本事早满镇子随便抓人抢夺阳气了,何必去费尽心思的害少年和王蒙这种弱势群体? 所以云松敢保证,它水鬼今天能把寻真子秒了,他当场就把银河水全喝掉。 何况白天时候他在银河里当诱饵曾经遭遇过袭击,当时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看到了水中东西的大概身影,那不是水鬼的样子! 最后让他确定了水中这个东西身份的是干水鬼后得到的水猴子毫毛银钱。 那时候他知道了,原来银河里头有个水猴子。 白天时候他查阅了《天目诡奇谈》等资料,查清了水猴子的信息。 这东西是水中霸王,又有水狮鬼、水皇尸的称呼。 相传人死后若是葬在阴气浓郁的地眼里会尸变成为僵尸,而若是死在水里然后尸体落在了同样阴气浓郁的水眼里则会变成水猴子。 水猴子能统帅水鬼,这也是被叫做水皇尸的原因之一。 它们在水里是极其厉害的,力大无穷、快如疾风,所以寻真子会一个照面被掀翻是很正常的事。 云松今天下午待在卧室里也不光是学习古冶水行术,还在琢磨怎么能对付这水猴子。 直到他从《天目诡奇谈》中看到关于水猴子性情的记载:凶残,野蛮,记仇,小心眼。 看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水猴子一定会找他麻烦。 从他今天在河边的遭遇也能看出来,白天那会他还没有猎杀水鬼呢,仅仅因为他和寻真子一样穿着道袍,这个水猴子就想弄死他。 毫无疑问,早上躲在寻真子尸首下面和下午从水里窜出来想偷袭他的都是这个水猴子。 下午他猎杀了水鬼,那水猴子更不能放过他了。 将计就计,他再次以自身为饵来诱惑水猴子上钩。 水猴子强悍厉害,他必须得在自己主场作战才有胜算。 还好《天目诡奇谈》中不光记述了水猴子的性情,也记述了它的能力,它能力之一是能在地下走水脉穿梭于各地池塘和江河。 很巧,云松获得亲水符后能感知水脉,他发现王宅后院的井通过地下水脉与银河衔接在一起。 这样他就知道了,自己在王宅并不安全,水猴子可以顺着水脉潜入王宅来对付他。 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意味着他可以选择在王宅对付水猴子。 白天时候他在银河的经历不光让他发现了水猴子的痕迹,还发现了对付水猴子一个手段。 水猴子怕枪! 子弹是可以杀伤它的。 于是他找王林要了驳壳枪的子弹和弹匣,并联系上钱家家主钱泉兴来一起对付水猴子。 整个老镇能被他认可为战友的只有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钱泉兴是个厉害角色,冷静、勇猛,果敢。 制定下计划后他傍晚就让王有德开始做一系列的战场准备,他找了一口棺材让钱泉兴带着大石灰粉包藏身于内,又在地上撒了火油,并把令狐猹吊在了屋顶上…… 令狐猹能夜视。 它以撒尿为号。 所以当水猴子开窗驱风吹灭烛火后钻入厢房的经过虽然悄无声息,但云松还是得到了消息。 令狐猹吓得撒尿,云松就立马将藏在供桌下的纸人拉出来替代他的位置,而他则藏进了供桌下。 接下来就是执行战斗计划了。 水猴子撕碎纸人。 云松先出声震慑它、让它慌乱。 接着亮起手电光照它眼睛让它暂时失明。 最后就是他一梭子子弹打出去攻击水猴子。 水猴子先是被光刺了眼又被子弹打中,还沾染上了石灰粉并被地上火焰给烧到了,这套陷阱很齐活,将它彻底给吓到了。 所以哪怕它的实力远比云松强大,也不敢再留下力战。 这也是它的性情。 狡诈而胆怯,凶残但缺少狠劲。 水猴子肉身坚硬,这方面它们跟僵尸很像,中弹后它没死而是立马往后退准备窜出窗户。 这时候外面院子扔出来许多火把,一队队人扛着枪往里冲。 王林在后头一边开枪一遍喊:“弟兄们给我杀!” 水猴子惊慌愤怒的咆哮一声,它看到了屋子角落里的大水缸。 它们天生对水汽极度敏感,隔着水缸也能发现里面是水,于是它冲过去伸爪掀开水缸盖子跳了进去。 水猴子不只是能在水脉中穿行,它们和水鬼一样,只要有水就能以此为媒介就近进入地下水脉。 水缸盖子是实木的,很沉重,被掀出来后砸在窗户上直接砸断了窗棱。 然后有雪白浓密的蒸汽往外翻腾! 水缸里头是开水! 这也是云松让王有德准备的。 为了防止水温下降,他让王有德找了两个水缸,大水缸里套小水缸。 小水缸里是开水,而大水缸里是点燃的木炭! 木炭一直在给小水缸里的水加热,始终维持着近乎沸腾的状态。 所以水猴子挺惨的…… 它急于逃命发现水缸有水后急忙钻了进去。 这样虽然它掀开水缸盖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可是惯性太大、它反应不够快,还是掉进了开水里头。 一声凄厉到让人心疼的惨叫响彻夜空! 还挺让人心疼的。 猛男落泪。 外面的壮丁们没有听过这么恐怖的惨叫。 王林挥舞手枪毫不犹豫的叫道:“弟兄们,跟我撤!” 水猴子惨叫着钻出来,浑身黑毛少了许多。 烫秃噜皮了! 说来复杂,一切都是一眨眼的事。 水猴子从缸里跳出来后云松还没有换好弹匣,他心里暗暗叫遭赶紧将手背放到嘴上——他在手背上贴了一根水猴子毫毛。 结果让他震惊一幕发生! 水猴子没有攻击他也没有逃跑,而是一连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莫得敢见死!莫得敢见死!莫得敢见死!” 云松大惊。 这玩意儿还会说话呢? 但它说的是什么鸡儿玩意儿? 他心里吃惊手上可不吃惊,抓住这时间换上了新弹匣准备继续扫射。 头顶又有水洒向。 令狐猹再度撒尿。 几乎同时咣当一声屋顶破碎,一个身影落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水猴子。 同时云松手里一轻,他的驳壳枪不知道怎么飞了出去,而且是往后飞,正好砸在钱泉兴脑袋上。 正在紧张观战的钱泉兴当场倒进了棺材里。 形势突变。 而且是云松完全没有料到的变化! 这时候从天而降的身影发出声音:“够了,他是个可怜人,你放过他吧!” 随着声音响起,地上燃烧的火焰像关闸的点灯,从后往前一点点熄灭了。 最后手电筒的光也灭了。 极其诡异。 云松下意识叫道:“你是谁?” 黑漆漆的人影说道:“救你的人。” 云松叫道:“你什么意思?别装神弄鬼……” “现在不是咱们见面的时机,”人影打断他的话,“小心姓钱的,江南望族信不过,老镇的人都信不过。” “我得带他走,他是可怜人,你放过他吧。” 云松问道:“你说的他是这个水猴子?他是人?” 人影叹道:“和你一样的可怜人,不过你比他幸运。” 这一番话把云松给说茫然了。 他急促的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人影又叹了口气,整个人笼罩着忧愁的情绪:“你对我装傻没用。” “有人要来了,我要带他走,你放过他吧,他那么可怜。” “我带他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你是说这个水猴子?他可怜什么?被他害死的人才可怜!”云松说道。 “他是身不由己,他也是被你那家人害成这样的!”人影说道。 “算了,没时间说了,这个给你当做他的道歉赔礼吧,没了这个,他等于没了半条命。” 人影一扬手,一个长条形盒子出现在云松面前。 接着狂风四起。 就在大风中,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燃烧。 手电筒的光随后亮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凌乱。 人影与水猴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上余温犹存,撒了许多石灰粉,水缸里热气蒸腾,屋梁上吊着令狐猹。 令狐猹瞪眼伸腿耷拉舌头。 例行装死。 云松看向手中的长条形盒子,这盒子很长,得有一米半,粗细跟人的小臂差不多,外表纹路简单但没有规律,入手冰凉,竟然是陶瓷质地。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一柄没有鞘的长剑。 这柄剑通体黝黑,平平无奇,只有剑柄两面各有几个字,字迹很古朴,他一个不认识…… 外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在踮着脚走路。 云松急忙抽出剑看向外头,却听见是王有德声音响起: “真人?真人?活着的话吱一声?” 41.你拿走了什么 云松阴沉着脸收起剑。 这时候他发现剑身厚重并没有开锋,两侧剑刃都是钝的。 他收起剑又去棺材里收起枪,把钱泉兴给扶了起来。 老爷子挺惨的,额头肿了老高的一个疙瘩,显然是被驳壳枪砸的。 看着这个伤痕,云松心里出现一个想法: 先前出现那人影很讨厌钱泉兴,他是故意控制驳壳枪将他砸晕的。 想起那莫名其妙的人影和那些更莫名其妙的话,他整个人都迷糊了。 不对劲! 一切很不对劲! 他将王有德叫进来扶着钱泉兴,自己去把令狐猹放了下来。 令狐猹落地后立马由死亡状态变为活蹦乱跳,它瞪大眼睛又蹦又跳,就跟踩鼓点的二哈似的。 云松正心烦呢,见此便不耐的说道:“行了,别耍宝了,我没心情逗你玩。” 王有德小心翼翼的说道:“真人,令狐猹可能不是在耍宝,这地面挺烫的,它是不是被烫的不能落脚?” 云松愕然。 他赶紧拎起令狐猹,此时令狐猹已经泪眼朦胧,它举起前爪闻了闻。 有烤肉的香味…… 王有德又问道:“真人,那个水猴子来过了?” 云松阴沉着了点点头。 王有德再问:“那您跟它交手的结果是?” 云松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神机先生大概有多高?” 他比划了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位置:“是不是这么高?” 王有德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他跟你差不多高。” 云松沉默的点点头。 他怀疑刚才那身影是神机先生。 当然这是他随意的怀疑,成功率不高,现在来看他的怀疑确实是错误的。 他让王有德照顾钱泉兴,自己则带上令狐猹离开。 王有德问道:“真人,水猴子……” “水猴子已经没有了,镇子的水猴子危机被解除了。”云松头也不回的说道。 王有德顿时欢欣鼓舞:“真人果然修为通天!” 钱泉兴徐徐醒转过来。 他醒来后迷茫的说道:“真人,那水猴子之前好像说话来着?” 云松点点头:“它说‘莫得敢见死’,这什么意思?” “是不是‘莫多管闲事’啊?”王有德下意识说道,“我有个亲戚大舌头,他就是这么说话。” 云松一怔。 他琢磨了一下两句话还真像。 今晚一切都充满迷雾,云松见钱泉兴醒来便回到房间疲惫的坐下。 这次他可不是身体虚,而是心累。 穿越之后他就琢磨过自己的情况。 因为他是整个人穿越过来的,而不是魂穿或者夺舍式穿越,所以他一度很担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身份信息的。 当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四目道长的弟子,可这是假的,等到四目道长见到他就会揭晓他的假货身份。 至于四目道长的真正弟子去哪里了?他不清楚。 按照他的计划,他下山后想办法融入这个世界,然后就摆脱四目道长弟子这个身份,重新换一个身份去过活。 这也是他来到老镇后绝口不提自己是四目道长弟子的原因。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穿越回去。 他想自己既然能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那应该也有办法穿越回地球吧? 说实话,他想家了,想爸妈了。 他想回家。 但是今晚这个黑影与他说的一番话把他给震撼到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是有身份的,甚至还有家人,好像他的家人还挺不是东西的。 不止如此,根据这人的话,他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问题来了。 自己哪里可怜了? 云松心头忽然出现一个猜测:难道这人知道自己是个被动穿越客,所以才说自己可怜? 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他说水猴子也是可怜人,难道水猴子也是穿越客? 他摇摇头放弃了这个猜测。 这应该不是真相。 天色很晚了,他念了半个晚上的往生经又打了一梭子的枪,精神和身体双疲惫,便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他正要闭上眼睛,忽然想到黑影对他的提醒:钱家信不过,老镇的人信不过。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变成了落头氏,准备飞出去看看钱家和老镇的情况。 结果落头氏一出现,他的眼睛被刺的睁不开! 桌子上什么东西这么牛逼?好特么刺眼! 他眯着眼睛看去,看到桌上的黑剑一改平平无奇的样子,变得无比霸道! 在落头氏的眼里,这把剑不再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了通体金黄,金灿灿的那种黄! 金黄的剑柄上有着复杂纹路,因为太刺眼他看不清。 原本没有开锋的剑刃变得锋利无匹,闪耀的金光在剑身上流淌,就是这些金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赶紧变回人身。 然后桌子上的剑又变成了黑黝黝、平平无奇的样子。 云松知道了。 这把剑不是给活人用的! 他又变成了獝狂。 这下子他看清了金剑的样子。 獝狂没有头,也不知道它们怎么看东西,反正不是用眼看,因为这把金剑上的光芒不再是将他刺的睁不开眼。 但是他依然不太敢直视这把金剑,这次与光芒刺眼无关,而是它带着浓重的威压,让他心里感到沉甸甸的。 这感觉有些熟悉,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小学时候看老师的教鞭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感觉。 他伸手去握住金剑,然后再也不能放下金剑了…… 这是一种本能。 獝狂本能的去握紧金剑不肯再撒手,就像渴爱少年找到了命中所属的肤白貌美大姐姐,这是真爱! 情况诡异。 他又变回人身。 然后黑剑没了! 桌子上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白色瓷盒子。 他看向手中的獝狂阴币。 阴币上的字改了,改成了:斩马獝狂。 另一面的图像也改了,变成一个无头鬼手持一把大剑。 看样子獝狂拥有了武器,完成了一次实力升级。 可惜他不知道这把剑到底什么身份。 但是能肯定的是这把剑很牛逼。 难怪黑影说这是水猴子的半条命,现在这剑是獝狂的半条命了。 有了金剑的打断,他没了出去探查钱家和镇上情形的心思,索性放下蚊帐入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虚的原因,他现在入睡很快。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心底一阵悸动。 仿佛是高中自习课上趴在桌子上睡觉,然后班主任出现在课桌前俯身看着自己…… 他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但似乎又没有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看到了床头,可是依稀的感觉自己其实还在闭着眼。 鬼压床! 他急忙在心里默念佛经,然后猛的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道士。 这时候一个声音在他旁边飘飘渺渺的响起: “云松,你在墟龙脉的尽头拿走了什么?” 云松的心神一阵恍惚。 他下意识的顺着提问回答道:“我没有拿,什么都没拿——不对,我没有去过墟龙脉!” “不,你去了,你拿走了一样东西。好好想想,告诉我,你拿走了什么?”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东西很重要,你必须想起来,能不能救你的命、能不能救我的命,都要靠这个东西。” “可是我压根没去过墟龙脉!” “你去过,你的记忆出事了,你忘记了很多事,只是你现在不知道自己忘记了哪些事。” “我记忆没问题!我甚至记得我电脑里的第一个老师是麻生希!” 再没有声音响起,良久之后,声音再起: “唉!” 一声长叹,充满忧愁困苦的长叹。 云松不知道发出这声音的人有过什么经历,反正他听了这声叹息后心里莫名的感觉酸楚,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时候有东西偷偷咬了他脚趾一口。 不疼。 但感觉的出现让他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他猛的一颤发现自己能动弹了。 然后他忍不住的开始大口喘息。 就跟以前从鬼压床里解脱出来一样。 令狐猹从他脚下溜走。 刚才显然是它叫醒了云松。 云松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往眼角一抹。 手背竟然有些湿润。 他真的流泪了。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是鬼压床式的幻觉还是真的? 自己下意识的回答又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疑惑和紧张出现在他心头。 一阵‘嗒嗒嗒嗒’的轻微声响出现在床角。 他扭头看去,看到了令狐猹逃到了床和墙的夹角。 它挤在床角倚着墙站在了墙角,俩前爪耷拉在胸口,瞪大眼睛使劲往后挤。 就像被拿着针管的白衣阿姨盯上的小盆友。 弱小,可怜,又无助! 嗒嗒声就是出自令狐猹的嘴里,它被吓得牙齿打架! 云松心里咯噔一下,问道:“真的有人来过?” 令狐猹眼珠子一翻,伸腿瞪眼吐舌头。 又装死了! 这次装的格外逼真,尾巴都硬邦邦的挺直了…… 云松起身带起风,然后吹的一张照片飘向地面。 毫无疑问,他入睡之前床头上没有照片。 毫无疑问,刚才的对话不是幻觉,确实有人来了。 而且这个人可能就是今晚救走水猴子那个黑影。 他捡起照片去窗口借着月光看。 照片是黑白的,质地不佳,白的地方惨白、黑的地方乌黑。 但它应该挺新的,伸手摸上去两面光滑,甚至还有油墨的味道。 惨白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上面,照清了上面的图像。 上面有一排人,云松数了数是九个人。 九个陌生人。 九个人在照片中一字排开,衣服相同,都是黑色紧身衣。 姿态也相同,都是面无表情的板着脸,也都是双腿紧闭、双手交叉放在小腹,而且闭着眼睛! 一个人闭着眼睛也就罢了,九个人竟然全闭着眼睛。 这让他越看越不舒服。 九个人的面貌不是很清晰,他用手指搓了搓。 结果这一搓照片上众人的面貌出现了变化,他以为自己搓模糊了。 不是这样。 是一些油墨被搓掉了。 又露出九张完全不同的脸。 最边上的一张脸赫然是他的脸! 这不会出错。 就是他无比熟悉的、自己的脸! 但这不可能! 他正在震惊,腿上感觉有东西在摩擦。 于是他下意识低下头。 令狐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 小东西使劲贴着墙壁站立,狗嘴般的长嘴巴一个劲往上挑。 云松下意识抬头。 然后看到一张巨大化的脸倒悬在半开窗户的上沿死死的凝视他。 42.纯阳炼气诀 这张脸是个大圆脸,特别白,跟锅盖撒了一层石灰粉。 五官俱全。 可是很别扭。 眼睛又细又长,鼻子扁塌塌的,嘴唇很薄很长—— 就像是一张正常的脸被强行拉开,五官被拉的摊开! 它倒挂再窗户上沿,只露出脸没露出身子,脸上眯着眼睛。 月色朦胧看不清它的眼神。 只能看到它细长如一条缝的眼睛。 饶是云松多次历经鬼祟事件的考验,这一刻他依然胆寒! 他下意识往后伸手去摸剑摸枪,摸到什么东西都行。 但什么都没有。 天气太热了。 他先前是果睡的…… 大白脸没有攻击他,相反看到他往后伸手便嗖然离开了。 悄无声息。 如同鬼魅。 令狐猹长舒了口气,后腿一软倚着墙缓缓滑倒在地,吓到合不拢腿。 云松铁青着脸捞起它,赶紧回去穿上衣服背上剑跨上枪。 什么条件玩果睡! 以后他得枕戈待旦。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 他想了想,以后得把落头氏和斩马獝狂的阴钱贴在手背上。 一个手背贴一个。 这样不耽误他使用武器,也可以更及时的变身为鬼。 倒挂的大白脸太吓人了。 以至于云松后面睡不着了。 他猜测先前问话的人就是大白脸,令狐猹将他叫醒,大白脸便穿窗而过躲在了屋顶上。 他也猜测这大白脸便是救走水猴子的黑影。 顺着这条线他分析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然后分析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一切都太诡异了。 黑影诡异的出现,诡异的与他说了一些话,当他入睡后又有诡异的问话,当他醒来还发现有个诡异的大白脸…… 这一刻云松明白自己进入了一张网。 无法脱身的网。 他思索了一阵依然是毫无头绪,索性将寻真子遗留的书拿了出来。 必须得学习! 作为一个道士来说,他的修为太差了,他得踏上修炼之途了。 其实早在遇到无头鬼的时候他就想修炼,但苦于没有条件。 如今寻真子给他条件了。 他随身携带的书都是功法秘籍,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本叫做《纯阳炼气诀》。 《天目诡奇谈》中有关于这本功法的介绍,说这是道家打基础的一本书。 之所以说它有价值是因为它入门简单且快,是天下道宗各大门派给亲传弟子打基础的专用功法。 云松打开书皮,里面第一页是道家祖师爷,上面写有一行字:净手、沐浴、斋戒、清心,方得开本书,诸弟子万勿违令。 这个他看懂了,说的是要洗干净手,洗澡斋戒后才能打开这本书,要求道家弟子必须遵循这个要求,不得违反。 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他正好打水洗了个澡,这是沐浴了。 沐浴的时候他顺便洗了手。 然后他又寻思,书上说是要斋戒,但没说斋戒多久,他吃了晚饭到现在再也没吃东西,已经斋戒了好几个小时。 现在他洗了冷水澡后心无杂念、清心寡欲,这么来看符合练习这部功法的要求了,于是他欣然往下翻。 下一页写着:诸弟子若有违令,当卑陬失色,下不为例! 云松看到这里顿时无语了。 敢情我白洗手洗澡了? 他想起他便宜师傅给他留下的信纸,当时骗的他以为门外有风干肉,兴致匆匆跑去找肉吃,结果信纸反面才说,肉被带走了。 这事一直是他心里一个疙瘩,他认为便宜师傅玩弄了单纯的自己。 现在来看并非如此,这可能是道家传统。 洗了澡也有好处,凉快。 云松又往下看,下面正式记录了修炼心法: 仙道有天皇象符以合元炁,上清金阙以记灵书紫文,内行得法去太虚混沌,可奔行日月二景之道,得成九炁,上凝九霄…… 晦涩艰深,诘屈謷牙! 但云松没办法,在这个遍布鬼祟的世界他必须要修炼。 所以。 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还好这部功法只是前面咬文嚼字,涉及到功法本身后就是半白话文了。 显然,编造本书的道家高人也知道自家弟子什么文化水平。 想想也是,有文化的都去沪都京城这些大城市当文化人了,谁会跑去当道士? 《纯阳炼气诀》有个总论,介绍了道家修炼体系,修炼之道整体分‘气、元、神’三个阶段,气和元又分为三个阶段,神则分了四个阶段。 其中,气三段分别是引气、炼气、聚气,元和神的段位本书没介绍,因为这部功法是给弟子打基础的,只能练到气三段。 引气是第一阶段,这个阶段是将外界的阳气引入体内或者使用外界阳气。 云松之前遇到的无头鬼和这次遇到的水鬼都说过一句话,说他体内阳气虚弱,一看就是连引气阶段都没有修炼到的弱鸡。 它们提到的引气就是气的第一段。 第二段是炼气。 炼气是从外界吸收的阳气足够多了形成气种,气种从丹田诞生然后走奇经八脉,这样修士的身体九可以诞生阳气了。 第三阶段是聚气。 这个阶段是炼体,将身体穴道练成仓库,然后能将炼出的阳气储存于内,这样使用的时候从穴道中驱动阳气出来即可,量大且速度快。 云松现在确实连引气阶段都没达到,他汲取阳气的手段很原始,就是进补。 当然进补至阳补药食材也是一种修炼的方法,只是这种方法需要钞能力,多数道士没有这个条件。 正所谓穷文富武,一样的道理,修炼之道是烧钱之道。 没有钱修什么道?没有钱就老老实实种田打工,别想太多。 毕竟人世间修一条小道小路还得花钱呢,何况人体修天地大道? 所以,寻真子会为了钱来老镇驭鬼坑蒙拐骗。 《纯阳炼气诀》运行法子简单,它的第一套心法叫做‘吞服日气法’。 书上写着: 日出东方之时,弟子当东向对日叩齿九通,清心而炼日魂大道,存想日中流霞紫气入汝身中,向日吞霞咽气四十五过,再行咽液、叩齿、祷祝,是为存思食气…… 云松看过后明白了,练这个功法要求早上太阳东升的时候冲着朝阳叩击牙齿来吞食朝气。 这点很寻常,肾虚的人都知道早起晒朝阳然后叩齿深呼吸。 《纯阳炼气诀》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不光记述了方法,还配合上了心法,然后还记述了几种炼气符的制作方法。 根据云松的理解,如果把修炼之路看做一条真实的道路,修炼的不同阶段代表不同终点,那对朝阳叩齿吞气这种行为就是走路,只要有腿都会走路。 可是走路速度慢,想要走完一条很长的路抵达终点需要非常多的时间。 而《纯阳炼气诀》的心法就属于一种交通工具,比如汽车,配合心法后再去修炼相当于开上车以后再上路,这样速度就快了。 《纯阳炼气诀》上记述的炼气符则相当于发动机,修士服用炼气符后再修炼,相当于给汽车加了马力,跑起来会更快。 炼气符种类多,《纯阳炼气诀》上一共三种,分别是: 太微引日气闭明灵符,紫微引月精太玄阴生符,太微天地君天皇相符。 其中他引气阶段要用的就是第一道符,太微引日气闭明灵符。 云松翻看着功法勉强弄清楚了修炼的方式,然后本来被吓到清醒的他又困了。 读书,特别是读要学习的书,这永远是助眠的好方法。 这个世界这个年代还没有闹钟,云松为了不错过朝阳初升的良机便把桌子拖到了窗口,自己冲着窗口睡。 这样一旦日出,阳光会照在他眼睛上把他照醒。 即使不能把他照醒,也可以晒在他脸上把他晒醒。 结果他小看了自己的睡意。 他能醒来是被吵醒的,外面王宅的管家在扯着嗓子大吼:“都起来干活了,阳光照屁股了!” 云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发现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在他脸上…… 他懒洋洋的捂住脸。 面皮被晒的疼。 管家还在喊:“快起来快起来,你们屁股被晒的不疼吗?” 这下子云松躺不住了,只能阴沉着脸爬起来。 心情很不愉快。 尽管起床这件事他已经经历了八九千次,可他还是没有习惯。 爬起来后他洗了把脸,然后坐在门口冲着东方朝阳开始练功。 第一天修炼用不着使用太微引日气闭明灵符,就相当于刚会开车的人不能开大马力车,否则容易跑沟里去。 随着他默诵《纯阳炼气诀》心法去叩齿后深呼吸,他感觉逐渐有阳气透过嘴巴走咽喉进入身体。 浑身迅速的暖洋洋起来。 而且是从内往外的暖。 很舒服。 他一直练到了中午。 可惜被王有德打断了。 他不悦的对王有德说道:“没看到小道在练功吗?别打扰我,我还要练!” 王有德赔笑道:“真人真是勤勉,难怪有通天彻地的修为,不过这不是中午头了吗?该吃午饭了,今天午饭有枸杞炖公鸡、糯米蒸鹿肉、何首乌烧虎鞭!” 云松眼睛顿时瞪大了。 全是硬菜。 也太硬了! 他难以置信的问道:“烧虎鞭?是小道理解的那个虎鞭吗?” 以前他有朋友上过当。 有一次他朋友去旅游吃自助餐,导游说一人加一百块可以加一道虎鞭菜肴。 云松那时候不虚,可是他好奇,于是他加了一百块,然后酒店给他送来一道虎皮鞭笋,就是虎皮辣椒炒鞭笋。 这是真的笋! 王有德含笑说道:“真人昨天给我们镇子除去了水鬼威胁,昨夜又血战了水猴子。” “在下将真人的功绩传了出去,镇上百姓感恩真人付出,纷纷给真人送来谢礼,其中本镇药材商曹家有特意送来了鹿茸与虎骨虎鞭!” 云松拱手道:“百姓厚爱,小道不胜惶恐,还愣着干啥?走,吃虎鞭啊不是,吃饭去!” 进食大补食材,一样是修炼。 万物皆可修炼。 只要它们能滋阴壮阳。 43.银河里的瓷器 一顿大补之饭入腹,云松感觉浑身更是暖洋洋。 他感觉自己变强了。 吃过饭后他还想继续修习《纯阳炼气诀》。 其实修炼本身是一件枯燥而难受的事,让人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盘腿坐着难免无聊。 但云松能耐得住寂寞。 毕竟他是小镇做题家出身。 再一个他感觉修炼《纯阳炼气诀》还挺舒服的,即使太阳再大、阳光再猛,云松修炼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很晒。 阳光的热量都进入了他身体中,让他浑身暖洋洋。 王有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回房间。 云松猜出他是有求于自己,但既然对方不说,他就不问。 当然对方要是说了,他只要能帮忙一定会帮忙,毕竟在人家里住在人家吃,该帮忙得帮忙。 所以他对王有德的态度就是,不主动不拒绝。 王有德跟他进了屋,打眼一看后忽然发出‘咦’的一声。 他看向了桌子。 具体来说他看的是桌子上放的长条瓷盒子。 云松看到他看向瓷盒子便心里一紧,问道:“王施主,你认识这个东西?” 王有德摇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咦什么?”云松无语。 王有德说道:“在下没见过这盒子,但见过一些这种风格的瓷器,真人,你这个瓷盒子是不是从银河里捡到的?” 云松没有回答,又反问道:“怎么了?” 王有德上手拿起瓷盒子看了看,点头道:“这个瓷器你一定是从银河里捞起来的吧?银河的河底有一些这种风格的瓷器,在下对瓷器有所研究,绝不会看错。” “如果这瓷盒是从银河捞起的,”他迟疑的看向云松,“那真人你最好将它丢回去。” 云松问道:“因为银河里的瓷器都是龙王爷的墓葬品?” 王有德愣了愣道:“您怎么知道的?” 云松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福生无上天尊,小道能掐会算,掐算点这种消息还不简单?” 别的我不行,装逼第一名。 斩妖除魔不能,神棍装的豪横。 王有德没怀疑他的话,或者说他没在意这话,而是问道:“真人既然能算出这种瓷器是龙王爷的墓葬品,那您还敢碰?您也能算出它们的邪异吧?” 他又苦口婆心的劝说:“真人,你把这瓷器扔回去吧,银河里的东西很不祥,这不是在下一家之言,是我们老镇祖宗传下来的说法。” “而且就拿最近来说吧,你可能不知道,那三橹子……” “三橹子就是从银河捞起了一个瓷盒子,那盒子里有钱眼儿!”云松打断他的话说道。 王有德叹气道:“真人当真是手握天地、算术无双!难怪自古老话说,道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原来你们真能把一切都算出来!” 云松咳嗽一声没说话,他看着盒子陷入沉思。 他没感觉到瓷器邪气。 倒是觉得银河邪气。 今天王有德的无心之言提醒了他一个重要的细节。 老镇的诡事源自钱眼儿,而钱眼儿出自银河。 水鬼和水猴子同样出自银河。 水猴子所拥有的这把金色怪剑恐怕也是出自银河。 他问道:“王施主,你怎么看出这个瓷盒子是源自银河的?” 王有德说道:“很简单,天下瓷器有分支,每一支都有特点。” “拿最有名的胤朝名窑来说吧,定窑白瓷的瓷质细腻,质薄有光,釉色润泽如玉。钧瓷两次烧成,釉色一绝,千变万化,红、蓝、青、白、紫交相融汇,灿若云霞。官窑多铁黑色,有紫口铁足之说,其他的不过多介绍了,总之特点鲜明。” “而这个瓷盒也是有特点的,它胎质细腻,是二段烧所成,你看它釉面本色为乳浊,这是一段烧的结果。后面又进行了二段烧,而在二段烧之前它是上了釉彩的,这就导致釉色繁杂多变。” “其中它与其他瓷器区别最大的便是一段烧的乳浊,你看它釉中存在大量气泡、未熔石粒,所以观感极强,有一种缥缈云雾里的感觉。” 云松跟着他的指点看,确实在瓷盒外表一些繁杂颜色间隙看到了一些乳白色。 王有德又说道:“在下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它还有个原因。” “按理说这种瓷器的乳浊釉面是很出众的,在行家眼里这叫仙烧,意思是神仙才能烧出来。” “可是这瓷器偏偏又上了二段烧——真人,你明白在下意思了吧?” 云松点头沉吟:“不明白。” 王有德笑道:“怪在下没有点名,简单来说,这瓷器若是只进行一段烧,那它就是仙烧瓷,非常珍贵。可它偏偏又来了个二段烧,这算什么?” “画蛇添足!” 云松说道:“也就是说,放在正常情况下或许有窑厂能烧出仙烧瓷,但不会再进行二段烧?” 王有德点头道:“对,仙烧瓷再上二段烧,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云松突然心里一动,问道:“那什么情况下,仙烧瓷会再上二段烧?” 王有德说道:“有人讨厌仙烧瓷的情况。” 云松摇摇头。 不,是瓷器的制作方不想让仙烧瓷暴露出来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 有人故意用二段烧来掩饰住一段烧所得到的乳浊釉面! 他又问道:“你既然知道仙烧釉面,那应当也见过,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王有德说道:“真人,你是不是想顺着仙烧釉面这条线来寻找这些瓷器的诞生地?” “不用找的,它们就是来自银河,”他拿起瓷盒指向一些颜色深沉的痕迹,“你看这些,这是什么?” 云松摇头。 王有德说道:“这叫水浸纹,顾名思义,就是瓷器在水里待得时间太久形成的独特纹路,银河出现的瓷器都有这种水浸纹!” 云松问道:“你这么有经验,是从银河得到过许多瓷器吗?” 王有德说道:“确实不少,有时候天气大旱水位下降,便有瓷器露出来,也有时候山洪肆虐,会有瓷器被冲到河岸。” “但我们不会捡走这瓷器,而是将它们扔回河里去,就像您说的,这是龙王爷的陪葬品啊!” 云松才不信什么龙王爷的陪葬品这种鬼话。 他只相信银河有蹊跷。 即使这些瓷器真是陪葬品,那也是河流途经之处或者河流之中有一座墓葬。 靠着瓷盒,话题打开了。 王有德便又说道:“真人,刚才的虎鞭怎么样?” 云松微微一笑:“还不错。” 王有德嘿嘿笑道:“那您还想不想再来一段?” 云松给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有话直说。” 真男人谁能拒绝虎鞭! 王有德说道:“在下之前跟您说过,这虎鞭是本镇药材大户曹家有所赠,这个曹家有这两天家里遇上了点烦心事,想请真人您去帮帮忙。” “所以在下就想……” “就想让小道去给他帮帮忙,然后他会再给一段虎鞭做谢礼?”云松问。 “对。” “那你说说是什么事。” 王有德说道:“这事挺丢人的,是这样的,前两天镇上不是闹着抓水鬼吗?结果全镇闹哄哄乱哄哄,曹家便丢了东西!” “丢的是什么呢?是曹家少爷的钱包,西洋人店铺里才有的鳄鱼皮钱包!” “曹家少爷可稀罕这个钱包,所以钱包一丢他就急了……” 一听他又要开始废话连篇,云松急忙说道:“行行行,小道明白了,曹家想让小道掐算一下钱包丢哪里了?” 王有德说道:“真人您要是能掐算出来最好,要是掐算不出来呢也没事。” “因为曹家少爷的钱包当时放在他房间里头,那天恰好曹家找人修整屋子,所以钱包肯定是被这些工人里的某一个给偷走了,可这些人嘴巴很紧,都说没偷。” “所以曹家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道术可以让他们说真话。” 听完他的话,云松感觉虎鞭逐渐远离了自己。 严格来说,他是今天才成为了道士。 现在他就会《纯阳炼气诀》,还不会什么杂七杂八的道术,更不会让人口吐真言的法术。 不过王有德又在不经意间提醒了他一个细节! 昨晚他睡梦中被人问话,然后就不知不觉的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那么是不是当时他中了什么口吐真言的法术? 他陷入沉思。 然后沉思出来一个能帮到曹家的办法。 就是这个办法不是完全靠谱。 但他琢磨了一下,老镇百姓多数没念过书、没离开过镇子,说好听点是他们很单纯,说难听点他们其实挺傻的。 这样他觉得这法子或许可以糊弄住盗贼。 他让王有德去答复曹家有,又让曹家准备了一些东西,说晚上去施法。 白天干嘛? 他白天肯定要继续修炼的。 时间很快。 日落西山红霞飞。 傍晚到来。 云松缓缓收功,他感觉身体里面暖烘烘的,阳气顺着他的奇经八脉缓缓流淌,将他虚了好些日子的身体给重新养的棒棒哒。 他踏着暮色去了曹家。 一座大药房。 天色还没有黑,曹家门口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 44.下油锅 与老镇绝大多数建筑一样,曹家药房是个古宅。 它以条石砌筑墙体根基,也用石材来铺就地面。 这样建起的房屋格外坚固,历经多少年风雨依然稳如山。 云松来到老镇有些时日,已经了解了镇上一些风俗。 拿建筑来说,镇上风俗是越显赫的人家,墙体用的条石越多,常见的是两三块,多的是二三十块,曹家不多,是六七块。 从这点来看他们家的发迹应当是近些年的事,祖上不怎么阔。 曹家有带着妻子曹陈氏、小妾曹罗氏和儿女曹金栋、曹银栋、曹玉妆来给云松见礼。 礼数周到。 其中曹家有是个饱经沧桑的准老汉,曹陈氏和曹罗氏都是珠圆玉润、丰神绰约的美妇人。 曹金栋和曹银栋是两个二逼青年,曹玉妆是个冰清玉洁、含羞带怯的靓妹子。 云松递上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甩过拂尘稽首回礼:“福生无上天尊!” 虽然王有德已经把事情提前说过了,云松还是得让曹家有说一遍。 王有德能做镇长是因为他有个在外面当大帅的亲戚,这个人其实做事挺不靠谱的。 不过这件事上他转达的没问题,事情很简单,就是曹金栋丢了钱包,然后他对这钱包特别看重,一定要找回来。 云松问曹金栋里面有什么东西。 曹金栋低着头恭敬的说道:“没什么重要东西,就是有两个银元和一些鸡零狗碎。” 曹银栋帮忙说道:“里面钱不是重点,其实我哥这人视金钱如粪土,对他来说重要的是钱包本身,那钱包乃是他在省城念书时候认识的一个舞女送他的……” “银仔!”曹家大夫人脸色一沉,美人含怒。 曹银栋摸了摸鼻子吐了下舌头。 曹家有脸色也不好看,他绷着脸说道:“劳真人费心了,本来这丢失的物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但犬子却非要找回来。” “这个钱包很重要。”曹金栋闷声说道。 见儿子顶嘴,曹家有勃然大怒:“你这个逆子……” 王有德赶紧给他使眼色:“守着真人的面,曹郎中你发什么火?” 曹银栋也说道:“爹,你别生气,这钱包对大哥真的挺重要,可能是他的定情信物呢。” “你给我闭嘴!”曹陈氏气到美肉乱颤。 曹银栋悻悻的嘀咕道:“我这不是给大哥解释一下嘛,这钱包对大哥来说确实很重要啊,爹误会他……” 见他还在开口,曹陈氏生气要上来打他:“你才是个逆子,竟然还敢胡说!” 曹家管家上来劝架,药房门口顿时鸡飞狗跳。 曹家有长叹一口气,他没有再管家里的争执,而是赶紧引云松进了院子。 此时院子里贴墙站了十来号人。 其中有一个又高又胖简直是肉山成精,云松一眼认出这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大笨象。 院子正中临时搭建了一口土灶,一个大铁锅放在上面,里面灌了半锅油。 云松低声问王有德:“事情办的利索吗?” 王有德拍胸脯说道:“道长你放心,就按照你说的……” 云松挥手示意他闭嘴。 他伸手进锅里搅和了一下又拿出手闻了闻,亲自确定准备工作没问题。 必须没问题,否则待会他的手可就要变油炸猪脚了。 锅子旁边有个水桶,里面冒出油香味。 云松肃然的看了看众人,又在里面看到一个面熟的汉子。 这汉子长得瘦削干巴,全身上下简直是皮包骨头,他恰好又站在大笨象旁边,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他愁眉苦脸的倚在墙上,虽然靠着墙可是背依然站不直,伛偻着腰好像个罗锅子。 前几日他与寻真子斗法的时候见过这个汉子,云松记得他叫穷六子。 他之所以对这汉子有印象是因为他家里几个小孩都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已经营养不良到了浮肿地步。 前两天他还想着给这家送俩银元过去,结果后面闹了水鬼的事,这样他一忙活就把事给忘到了脑后。 注意到云松看自己,穷六子咧嘴干笑了一声,这一笑嘴上干皮全裂开了。 云松一一看过去,站在这里的都是穷苦人。 他严肃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诸位,小道废话不多说,你们清楚曹老爷把你们叫来的原因。” “小道知道钱包是你们当中某个人偷的,按理说偷盗之事乃是伤福德的祸事,为上天所不容。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道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待会小道会去与诸位一一握手,是谁偷了曹家的钱包,到时候就用拇指抠小道手背一下,后面将钱包交给小道,小道保证曹老爷会宽宏大量来处理你。” “如果诸位执迷不悟,那待会可就不只是要抓出你来,还会坏了你一只手!” 他郑重其事的警告一番后与众人挨个握手,结果一行人谁都没有给他暗号。 见此云松叹了口气。 人不自救天难救。 他提起锅子旁边的水桶将里面的油倒入锅里,顿时,院子里的油香味更浓郁了。 云松一甩手,一张黄表纸出现在他手中: “领道祖法旨!” “弟子云松今日恭请道祖引四方火神!” 他再次甩手,黄表纸飞入灶台下的木堆里。 顿时,一道篝火轰的飞了起来! 曹家人和一些赶来看热闹的镇上百姓纷纷惊呼。 云松微微一笑。 没人注意到木堆里散开的火药面和他用黄表纸挡住的小火折子。 烈火燃烧,火焰熊熊。 云松面无表情的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小道今日以油锅抓鬼之术来抓你们之中的偷盗鬼。” “谁拿过钱包,那手伸入油锅中后就会被炸焦,若是没有偷钱包,那锅里的滚油不会伤害他一丝一毫!” 听到这话,曹家人和看热闹的百姓全下意识的哗然惊呼。 靠着墙的一行人则纷纷惊慌,有人吓得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云松看向那人喝道:“偷钱包的现在还不承认吗?非要等到油锅炸坏手才肯认错?” 软倒在地的汉子慌张爬起来,叫道:“与我无干,我从来不偷人家东西!” 云松冷笑一声抽出一张写满鬼画符的符纸——这玩意儿真是鬼画符,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 他拿出符纸学范德彪彪哥那样‘咔咔咔’一阵舞弄,像模像样整了几下后挥手扔进油锅里,然后再学九叔一样扎马步开始手捏法诀高声吟诵: “弟子请来老君仙,老君火眼看破天!” “四方火神来烧火,烧起烈焰滚油锅!” “急急如律令!” 大火熊熊的燃烧,油锅很快开始沸腾。 见此云松再次取出符纸咔咔一顿整,然后甩进锅里厉声道:“福生无上天尊,油沸!” 锅里油顿时翻滚的更厉害,油苗简直要跳起来。 围观的人下意识往后退。 墙边一行人开始哆嗦。 云松用眼角瞥这些人,看看谁心虚。 结果他发现一个个好像都挺心虚。 他心里出现一个猜测。 难道是团伙作案? 他继续偷瞄众人,然后亲自挽起袖子伸出手,徐徐将手伸入油锅里。 他要给贼以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相信以镇上百姓的单纯,应该看不透他的花招。 这个下手进油锅自然是花招。 他让王有德事前在锅里放入大量的醋和油,醋的密度大,会沉在油的下面。 可是醋的沸点低,加热后会先沸腾,而醋里面气泡又多,这样气泡便会翻滚到油上面。 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油被烧到了沸腾。 为了制造更强烈的、更震撼的观感,他还往油锅里撒了硼砂——曹家是开药房的,这东西有的是。 老话说的好。 槟郎加烟,法力无边,硼砂入醋,气泡上天。 果然,随着使用硼砂,锅里沸腾得更厉害了! 云松徐徐将手伸入油锅里。 围观的百姓面色紧张甚至泛白,胆小的妇女不敢看,转过头去用余光看。 云松的余光也在看。 他相信如果贼在墙边苦力之中,那他会扛不住压力逃跑,或者拒绝伸手下油锅。 同时他还在打量曹家人。 不能排除是他们自己人作案。 特别是刚才在大门外曹家人起过内讧,他意识到曹家两兄弟并不和睦。 曹老二看似一个劲给曹老大辩解,其实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结果曹老大、曹老二都是在好奇的探脖子看着他伸手下油锅,并不紧张或者恐惧。 云松伸手进油锅里。 有点烫手,但完全可以忍受。 他伸手在油锅里搅和了两下抽出手来。 双手有油珠子往下滴答,落在锅底篝火上顿时跳起老大的火苗。 见此百姓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王有德傲然昂起头,好像伸手下油锅的是他一样。 云松指向一个汉子。 汉子哭丧着脸叫道:“曹老爷、真人老爷,我真没偷东西……” “别废话,没偷你怕什么?”王有德喝道。 汉子哆哆嗦嗦的走着。 刚走两步脚步就趔趄了,再走两步顺拐了,剩下的不用走,腿软的直接倒在地上。 曹家有挥挥手,两个伙计上去将汉子给拖了过来将他一只手摁入油锅里。 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脸上眼泪鼻涕一起流淌。 围观的人以为他被滚油烫了正要一起指责他是小偷,曹金栋也兴奋的瞪大了眼睛。 结果叫声突然停了。 汉子的手在油锅里晃了晃,猛的大笑起来:“哈,我没事,真的没事,这油不炸我!哈哈,我不是贼,我都说了我不是贼!” 后面的汉子胆量大,他阔步走上来伸进手臂去,满脸无畏。 自然,他的手也没有任何损害。 他的胆量赢得了百姓们的高声赞誉:“赵大胆真是条硬汉子!” 接下来轮到第三个汉子。 可是就在这时候墙边的人一阵躁动! 云松赶紧看过去。 竟然是大笨象忽然推开身边的穷六子慌张的往外跑。 曹金栋见此大叫:“给我抓住他!他是小偷!” 45.都这么虚 干瘦的穷六子踉跄了一步,他扭头吃惊的看向大笨象叫道:“你这……” 大笨象柱子搬的胳膊一推,穷六子顿时被甩到了墙壁上,撞的是五迷三道、精神恍惚。 他推开身边穷六子要往外跑,曹家有气的胡须抖动:“给我拦住他!” 大笨象喘粗气开冲,大药房的伙计哪有敢阻拦他的? 云松估计这货体重得有四百斤,又高又胖,简直是一台碳基高达! 正所谓猪四百斤成妖、人四百斤逞凶,大笨象一跑众人只有让路的份。 至于上去阻挡? 老镇还没有过阻挡大笨象冲锋的人,倒是有个阻挡了一头三百多斤肥猪的。 这个人挡住肥猪后家里亲戚连夜宰猪给他昭告冤魂,然后开了个白事席吃上了猪肉,把他送进了祖坟,到了现在他的坟头上蒿子已经有半人高了…… 大笨象莽莽撞撞跑出门口,又踉踉跄跄的停下脚步往后退。 王林握着手枪逼着他走进来,满脸的得意洋洋: “哼哼,我大伯神机妙算,早就算到了有人会狗急跳墙,让本团长特意埋伏在外面,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逮到了你这么条大胖狗!” 王有德抚须挺立,笑而不语。 一副智障在握的架势。 曹家有阴沉着脸挥挥手,药房的伙计和学徒如狼似虎的冲上去拖大笨象 一拖没拖动。 有人鄙夷的说:“真虚啊!” 这个人就是云松。 大院里看热闹的百姓哄堂大笑。 曹金栋跟着伙计们冲到大笨象跟前,一把撕扯住他的破烂衣衫吼道:“日你娘的大笨象,本少爷可真是日你亲娘咧!” 大笨象瓮声瓮气的说道:“大少爷,我是孤儿,还没见过我娘也没跟她说过话。你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转告她一声,我不怨她和我爹丢了我,让他们……” “你他娘闭嘴!”曹金栋吼叫着打断他的话,“你人长得肥胆子也够肥啊!这时候还能说笑?行!来人,给本少爷掌他的嘴,打掉他一嘴牙!” 云松上来说道:“大少爷稍安勿躁,是不是大笨象偷的钱包还不好说呢,现在还没有证据。” “就是他干的,肯定是他干的,要不然他跑什么?他心虚什么?”曹金栋激动的吼道。 百姓们也纷纷点头: “就是,没偷人东西怕啥?” “谁偷东西谁心虚,大笨象明显心虚了!” “让他下油锅,炸他的手,让他偷!” 云松喝道:“福生无上天尊!都给小道安静……” “钱夹子已经没有了。”大笨象突然说道。 这下子吵闹的人群还真是安静下来了。 他们知道有热闹可以看了。 都在屏息静气等着看老镇祖法。 老镇是深山里的一座乡镇,以前皇帝当政的时候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乡村这些地方没有政府部门。 乡里村里出了违法犯纪的事都是以乡规族规来惩治,由保长、族长、族老这些人来主持。 来的路上王有德跟云松说过,偷盗这种事在城里不算大事,因为一般不会有太大损失。 可是在乡村却是大事。 乡民质朴胆小,往往不会直接就犯下抢劫杀人这种重罪,他们都是从偷偷摸摸开始做起。 偷的多了,就敢抢;抢不过了,就会杀! 所以乡村要防范百姓犯下大错重罪,往往会小罪大惩,将百姓的犯罪之心扼杀在小罪行上。 城里巡警对偷盗的刑罚是关押几天放走,老镇的刑罚要严酷的多,是用蘸盐水的皮鞭抽十下! 曹金栋听了大笨象的话后也安静下来,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大笨象,然后加重语气问道:“你说什么?” 大笨象垂头丧气的说道:“那个西洋钱包,没了。” 曹金栋勃然大怒,又奇怪的冷静下来。 他上去抓住大笨象的手腕恳切的说道:“大笨象,本少爷知道你偷钱包是一时冲动,也知道你缺钱花,这样,你把钱包还我,里面的两枚银洋本少爷赏你了。” 大笨象摇头道:“里面没有银洋。” 曹金栋瞬间脸色难堪,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呀,钱包真让你偷了!说,它现在在哪里?” 大笨象道:“吃了。” 曹银栋走上来愕然道:“这皮夹子虽然是鱼皮的,但是鳄鱼皮呀,你怎么吃了?” 大笨象解释道:“我把它给了外地来镇子贩货的货郎,然后换了十斤大饼吃了。” “你说什么?”曹金栋这下子着急了,他挥手去抽大笨象的脸,“你把钱包换给了外地货郎?哪个货郎?” 云松上来拦住曹金栋道:“大少爷别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别气坏身子。” 他伸出手臂挡在曹金栋胸口,然后汗毛接着炸了起来。 曹金栋浑身带着寒意。 不正常的寒意。 他正要细细观察,这时候曹银栋又上来拦住他:“真人,这事是我大哥的私事,麻烦您能体谅一下他……” 曹银栋的手臂碰到他身上。 汗毛再一次炸起。 又是一股寒意出现。 云松与两兄弟纠缠在一起,大药房的伙计和学徒们也跟着上手,顿时将大笨象给拉走了。 曹金栋着急的跟上去撕扯着他问道:“大笨象,钱包换给谁了?是哪里的货郎?” 大笨象摇摇头憨傻的说:“我不认识,第一次见着。” 旁边有人帮腔道:“闹水鬼那天确实有陌生货郎进镇子来着,还被我们盘问过,他是外地口音,第一次来咱老镇,然后得知镇上闹鬼又吓跑了。” 听到这话曹金栋赶忙回头问:“那你们有没有问出他家是哪里?” 说话的男人说道:“他是个小货郎,四海为家,到处贩货到处做买卖,山里收皮货卖到海边换鱼货,就这么瞎捣鼓……” 他越说曹金栋面色越难看,最终有些失魂落魄。 曹银栋关心的扶着他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其实我记得你那钱夹子的样式,要不然我托省城的朋友帮你看看……” “你一边去,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情假意!”曹金栋猛然暴怒。 他推开曹银栋指着手下人吼道:“把这个死小偷给我吊起来!今天本少爷亲自抽他!” 曹家正妻皱眉道:“你逞什么能?鞭子在你手里跟拂尘有什么区别?让会子手抽他。” 会子手就是云松化作落头氏时候见过的杀猪匠,是个粗壮结实的大汉。 他面黑如锅底、满脸络腮胡,大手上都是老茧,一半是杀猪刀磨的,一半是皮鞭子磨的。 老镇鞭刑素来都是他负责。 听到曹家正妻曹陈氏的话他走了出来,曹金栋冲他暴怒挥手:“用不着你、用不着!本少爷亲自抽他,否则难解心头之恨啊!” “给我把他吊起来!” 大药房外有一棵老槐树,一群人用绳子绑起大笨象,然后脱掉他破衣裳将他给吊了起来。 众人呼啦啦的跑出去围观,曹金栋挥舞一条牛皮长鞭狠狠的抽了起来。 药房大院门内有人歪歪斜斜的跑出来,看到大笨象挨鞭子他大叫道:“不能打他啊,不是……” “用不着你给我说情,我用不着你们可怜。”大笨象满脸的满不在乎,“反正我已经挨抽了,不用你穷六子说好话!” 跑出来的是穷六子,他听了大笨象的话愣了愣,捂着脸坐在门外地上。 曹金栋咬牙继续抽。 但鞭刑是力气活,他抽了两鞭子后便喘着粗气停下了。 人群里立马有人喊:“这么肾虚?曹家从伙计到少爷都虚的很啊!” 曹金栋一听这话急了,他咬牙拎起鞭子又抽了两下子,然后彻底抽不动了。 曹家伙计和学徒争抢着上去接鞭子:“少爷你歇着,会子手用不着你了,老子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精力充沛!” “我先来,我擅耍鞭!” “你耍的是一寸长的小鞭,这个太大你耍不了!” 伙计们抢着抡起鞭子,饶是大笨象皮厚肉糙也被抽了个皮开肉绽,叫声简直能震得屋顶掉瓦片。 他们还要继续抽,云松走出来行礼说道:“福生无上天尊,十鞭子已经结束了,诸位施主停手罢!” 曹金栋不甘心。 云松皱眉看向王有德:“王施主,这镇子的规矩是祖宗传下来的还是曹家临时定的?” 祖宗之法不可变! 王有德比任何人都要热衷于维护祖上规矩,因为这也是维护他的地位、他的统治。 他赶紧走出来挥手道:“都他妈妈的停手!没听见真人说吗?十鞭子已经抽完了!” 曹金栋冲动的吼道:“没完,今天要抽他五十鞭子!” 云松问道:“凭什么?你的钱夹子里可没有钱,价值并不大,为什么要抽他那么多鞭子?” “里面没钱可是……咳咳。”曹金栋下意识回答又突然咳嗽,最终怨毒的看了大笨象一眼甩手离开。 王有德给王林使了个眼色,道:“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各回各家,赶紧开火做饭。” 王林抽出手枪狐假虎威,百姓们恋恋不舍的离开。 曹家人也要离开,王林拉住曹玉妆的玉臂舔笑道:“玉妆妹,你可以留下继续看。” 曹玉妆用贝齿轻咬朱唇,含羞带怯推开他跑走。 王林瞪眼死命盯着人家背影看。 云松说:“擦一擦吧,流哈喇子了。” 王林讪笑,然后感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吊着人的绳子松开,大笨象跌落在地。 穷六子哆哆嗦嗦的上去扶他,几次使劲没把他扶起来。 云松上去帮忙,让王有德去拿一些跌打药。 王有德不乐意:“真人你管这种埋汰人干啥?走,咱去曹家吃席!” 云松说道:“王施主,我辈修士视凡人如蝼蚁,道祖有言,众生平等,皆因众生皆为蝼蚁,所以此时小道可以不管大笨象,日后小道也可以不管你。” 王有德立马跑步进大药房。 46.你跟我走吧 云松拿了药粉之后问大笨象家在哪里。 大笨象嘿嘿笑:“天当被子地当床,天地之家都是我家。” 穷六子难受的说道:“去我家、去我家吧,好歹有个趴着养养伤的地方。” 他去借了一辆平板车,咬牙推着大笨象往家里走。 大笨象太沉,他推的吃力,云松只好上手帮忙推车。 这时候一辆三轮车风驰电掣赶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真人您这是做什么?嘿,您怎么能干推车这样的粗活?把绳子绑车头,我在前面拉!” 说话的汉子上身结实的跟石头一样,赫然是云松曾经见过的残疾壮汉爬虾。 爬虾现在趴在一辆手摇车上,车子纯手工制作,生铁主体加上实木构造,镇子里顶好的铁匠和木匠做的,匠人精神、匠心所为,很是坚固。 这个年代而言,这是小镇名家产品了。 爬虾双臂有力气,摇着把手通过车链子驱动后轮,还是一台后驱车。 云松笑道:“福生无上天尊,这车子不错,爬施主你还适应吗?” 爬虾叫道:“我可太适应啦!多谢真人,这都是托真人你的福气,要不是真人你可怜我,那我这辈子都得在地上爬了!” “现在我不光不用在地上爬,还开上了车,这车子好啊,还能去拉个货啥的呢。” “真人,我腿不中用了,不能给您磕头,我在车子上给您磕两个!” 他扶着车板爬起来,光秃秃的大脑壳往车子上砸。 云松拦住他笑道:“道家子弟做事,向来不图回报,你别客气了。” 爬虾道:“那我听您的,不过真人你别去干推车这样的活,把绳子绑车子上,我拉着走!” 拥有三轮车这件事显然让他骄傲又激动,绳子绑好他摇动车把拖着板车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嚷嚷: “我说你,大笨象,你跟着真人沾光啦,我这车是真人赐下的神车,一般是不会跟小偷小摸、违法犯纪之辈接触。” “你说你也是,你大笨象二十多年来活的苦活的累,这我都知道,满镇子没有敢吃银河鱼虾的,就你为了活命偷偷的吃,这些我都看见了。” “可这些没啥,你怎么干起了偷偷摸摸的活?当了小偷挨鞭子不说,你以后怎么留在镇子里?你全靠给镇里人家干活才有饭吃,这下子谁敢雇你去干活……” “别说了,爬虾。”穷六子喘着粗气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大笨象今儿个……” “今儿个栽了,嘿嘿。”大笨象呻吟着笑了一声。 拐过几条街,他们进入穷六子家的破房子。 穷六子家是真的穷,屋子只有三间,家里孩子好几个,爹娘全病在床上,三间屋子光他们自己人不够用。 所以大笨象只能去搁杂物的草棚子里去住下。 爬虾离开。 云松让穷六子拿了一盆水来给大笨象清洗伤口。 大笨象有点缓过来了,他抬起头冲云松傻笑道:“真人,谢谢你啊,你今天可救我半条命。” 穷六子赶紧说道:“对,真人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一个人真没法子把大象弄回来,更没法子去弄这些药粉子。” 大笨象说道:“嗨,六哥,我谢的不是这些。要不是真人笑话曹家人肾虚逼得他们打我,那我真得丢半条命。” “会子手的本事你不清楚?他要是用皮鞭抽我,我后背能是就这么几条伤口?” 穷六子一愣,道:“当时那话是真人说的?” 云松诧异的看向大笨象。 这人长得肥好像很蠢笨,其实心眼玲珑的很。 不过想想也是。 这年头家家户户缺衣少食,大笨象一个孤儿却能胖成这样,这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真傻的话,他一个孤儿活不过十岁! 大笨象点点头,穷六子便要下跪给云松磕头。 云松拦住他叹道:“真正偷了钱包的是你,对吧?” 穷六子呆住了,随即露出惶恐之色。 大笨象说道:“六哥你不用怕,真人要是想追究这事,他能在这里才问你?” 穷六子默默的蹲在破床旁边,一脸的愁苦。 从大笨象使劲将穷六子推到墙上的时候开始,云松就有这个猜测。 大笨象那是故意不让穷六子开口。 后面穷六子歇过来后想跑出来认账,也是他用话堵住了穷六子。 那会开始云松就发现了大笨象的机灵,他用一句‘反正我已经挨抽了’堵住了穷六子的嘴。 云松挺看不上穷六子的。 他给过机会了,穷六子却死不承认,眼睁睁的看着大笨象替自己抗罪。 这叫不讲义气! 他正冷冷的看着穷六子,大笨象忽然说话了,道:“真人,你别怪罪我六哥,他当时想出去认账来着,我瞧见了,大胆去下了锅他就准备认罪了。” “可我怎么能让他认罪?你看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他一个人养活六张嘴,难啊!这要是挨了鞭子,就他这体格人都得废了,到时候一家老小怎么办?全饿死?” 穷六子沙哑着嗓子开口:“大象,你不用给我开脱,六哥知道你是顶仗义的人,可六哥也不是孬种。” “六哥不是不想认,而是当时不知道该咋认!是,钱包是我拿的,可钱包到家被我藏起来后就不见了!所以我想出去认又能怎么认?” “我拿不出钱包啊!” 云松不悦的说道:“小道当时给过你台阶,你给小道一个信号,这事小道帮你……” “真人,我没法给你信号,你给的台阶我踩不住!”穷六子激动的打断他的话。 他伸出右手给云松看。 大拇指齐根而断! 云松一愣。 当时他想的是围观者多,众目睽睽下不好做小动作,于是就想到了与人握手,然后对方大拇指使劲压他手背。 这样外人看不出来,他却能感觉到。 结果没想到穷六子以前给人家干活不小心把大拇指给砸掉了! 激动之下,穷六子又说道:“真人,你问大笨象,我老六从不偷奸耍滑,也不做坏事,以前家里光景好点能吃饱肚子的时候,我还从自己嘴里省下几口吃食给大象、给家里吃不上饭的旁人。” “干活我舍得下力气、种田我舍得出汗水,我外面不使坏、家里不耍横,可我家光景越过越不好!” “这次我没辙了,我爹的病再不看就几天光景了,家里孩子好些天没吃上口正经的了。那天我们去给曹老爷家拾掇房子,我看见了大少爷的皮夹子,真的,真人,我不是给自己狡辩。”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那会我魔怔了,一下子没有意识了,等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出门了,然后皮夹子就进了我怀里!” 穷六子说到这里又捂住了脸:“我真没想着偷人东西,一辈子没干过这事呀,后来我害怕,回家赶紧先把皮夹子藏了起来,寻思晚上我偷偷把钱夹子扔药房里去。” “结果真人,我不扒瞎、不胡说,那钱夹子没啦!” 云松心思电转,下意识看向大笨象:“你见过它?” 大笨象道:“没啊。” 云松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银洋?” 大笨象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里面若是有钱,六哥不可能这两天任凭他爹娘重病不管,肯定会找个由头说自己借到钱,然后带他们去城里看诊了!” 云松眨眨眼。 这货不会比自己还聪明一点点吧? 他看了看大笨象的身板,忽然心里一动,问道:“你现在成了镇上有名的贼,后面怎么办?” 大笨象嘿嘿傻笑:“我就装我不知道,谁家找人干活我就去,总有埋汰活没人愿意干,大不了我干那个,还能饿死不成?” 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云松摇摇头道:“那你这辈子就废在这镇上了,这样,镇上水鬼的事已经处理了,最近几天小道应当要去城里,你跟小道走吧,小道管你吃喝,让你能吃饱肚皮。” 大笨象立马来劲了:“嘿,真的?” 云松说道:“这还有假?再说就你这聪明劲还会被骗吗?大不了到时候跑路便是。” 大笨象嘿嘿笑着挠挠头,道:“真人你开我玩笑呢,我笨的很。” 云松冲他翻白眼。 穷六子羡慕的说道:“大象,真人是能人,你算是有一条出路啦,六哥恭喜你呀。” 云松又问他道:“六施主,你先前说你捡到的钱包不翼而飞了?是不是你忘记了藏的地方或者说被你家孩子给拿走了?” 穷六子坚定的摇头:“绝无可能,因为我是藏在了我家屋梁里——我家屋梁上有个洞!” 云松皱起眉头。 他本能感觉到这件事诡异。 之前他已经敏锐的注意到,只要提到钱包里的东西曹金栋就会支支吾吾,毫无疑问这钱包对他来说确实极为重要,但应该不是曹银栋说的那样是什么舞女的定情信物。 曹家那几口子人就没一个生了个长情的样,漂亮纯洁的曹玉妆除外。 他又想到曹金栋和曹银栋那凉到宫寒的身体,这样再联想不翼而飞的钱包…… 此事背后有鬼! 47.有错必惩 云松没在穷六子家待的太久,王林跑来找他了,请他去参加曹家准备的晚宴。 与军阀、兵油子和军棍不一样,老镇这位保安团长要可爱的多。 比如他这会来找云松就是亲自拖了一辆黄包车来拉人。 云松从穷六子门口走出来,他便热忱的说道:“真人你上车,你体虚肾虚腿脚软,我身体棒,所以我用车把你拉过去。” 王林长得不差,体型瘦削但肌肉结实,大油头、小军装,怎么看怎么精神抖擞。 所以云松觉得挺遗憾的:多好一个小伙子,可惜不是个哑巴。 当然有黄包车该坐还是要坐的。 曹家有又在门口恭候他。 云松美滋滋的进了曹家餐厅,等到菜肴上来后他就不美了。 一桌子菜全是蒸煮涮焖,没有煎炒炸烤。 因为曹家的油全没了,曹家有变成了曹家无—— 油锅里的油没有回收,云松要求全倒入银河了。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防止曹家人发现油里有醋这猫腻,这事王有德也知道,所以他不太害怕被揭露,反正他没有偶像包袱。 他是为了救曹家人。 硼砂有毒,且溶于水溶于油,外用治病内服毒性蓄积后会死人。 而神奇的是硼砂对人体有毒对鱼却无毒,所以倒入河里甚至算不上污染环境。 虽然没了油,但可以蒸煮炖,曹家厨子手艺很好。 云松吃的很开心。 曹家有则不太开心,一是损失了那么多油,二是曹金栋让他丢了面子。 本来按照乡里规矩曹金栋作为曹家嫡长子要陪贵客吃饭的,结果抽了大笨象后他表示不舒服,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谁叫都不开门。 而曹家有的次子曹银栋倒是想来陪客,但这于礼不合,嫡长子在家的情况下找次子来陪客在老镇属于失礼。 也是在酒桌上云松才知道,原来曹家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妻妾所生,正妻曹陈氏生的便是曹金栋,曹银栋则是小妾曹罗氏所出。 他们正在推杯换盏的开心,管家忽然敲门而进凑到曹家有耳朵旁要悄悄话。 王林一看不高兴了,他仗着酒劲一拍桌子说道:“怎么着,在咱爷们面前你们还有秘密呢?有啥秘密?你俩有一腿?” 王家在老镇是权势家族,曹家有不敢得罪他便赔笑道:“王团长幽默了,那个福晟,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管家福晟还挺彪悍,他一吊眼说道:“回禀老爷、诸位大老爷,小的本来要跟我家老爷说两件事,这两件事都不大好大声说。” “第一件事是王团长喝多了,刚才撒尿尿裤子上了,小的想问问我家老爷要不要带他去换条裤子。” 王林一摸裤裆。 面露苦色。 “第二件事是癞蛤蟆上门要见我家老爷,诸位桌子上有粉蒸肉、有蒸扣肉,小的怕恶心到……” “得得得,别说了。”王有德赶紧摆手,“本官明白你一腔苦心了,你可闭嘴吧。” 云松奇怪了,问道:“癞蛤蟆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提到他这么恶心?” 王有德苦笑道:“真人有所不知,这人是我们老镇之耻,一个泼皮无赖,不能提,提了就犯恶心!” “主要是他干过的一件事跟这桌子的菜相冲!”王林补充道。 王有德忍无可忍:“你娘的,就你有一张嘴?就你不是个哑巴?” 云松茫然。 王有德叹气道:“到了这地步了说不说差不多了,唉,就是这个癞蛤蟆干过一件极损的事。” “我们镇上有个娘们叫傻花,这女人倒也不是傻子,就是脑袋瓜子不机灵。” “大前年她生了个娃子,娃子挺好,又胖又机灵,可是前年冬天这娃子患了伤寒,冻着了。” “然后这事让癞蛤蟆知道了,癞蛤蟆就去跟她说,人冻着了热一热就好,你看你家里有蒸屉,你把孩子放蒸屉里蒸一蒸很快就好了。” 云松觉得‘傻花’这个名字很耳熟,前几天抓水鬼的时候,他听冯长青和保安团里的壮丁说过。 现在再次听到这名字,而且又听到王有德的话,他便知道了事情的后续,叫道:“她真这么做了!” 王有德唉声叹气:“对,孩子当场熟了……” “别说了,这桌子上还有蒸肉呢,再说没法吃饭了。”王林劝说道。 王有德想揍他。 还不是你这张破嘴挑起来的事? 云松愤怒的问道:“傻花是不是投银河死了?” 王有德说道:“是,傻花丈夫气的差点把她打死,她自己也难受啊,结果就真的纯傻了,最终投银河死了!” 云松怒道:“这个癞蛤蟆呢?官府没治他罪?” 王有德愣了愣道:“怎么定罪?全怪傻花脑子不灵光,这事只能说癞蛤蟆这人差劲,但他并没有犯罪。” “这是教唆杀人罪!”云松说道。 王有德、曹家有面面相觑。 他们压根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罪名。 王林又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真人好像很会罗织罪名?这个要学学。 除了云松,其他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里。 对诸位老爷来说,这种事只能说傻花太傻,也只认为这事是一桩笑谈。 甚至是一桩已经过了时的笑谈。 如果不是因为桌子上有蒸肉,他们甚至不会谈起来。 当然也因为桌子上有蒸肉,这桩事谈起来就有些恶心了。 曹家有不悦的说道:“癞蛤蟆这厮大晚上的来咱家干什么?他还要见本老爷?怎么,本老爷给他脸了?” 福晟说道:“他要见大少爷……” “见他娘!”曹家有随意摆摆手道:“别理他,让他滚蛋,真是扫兴!” 福晟道:“好,小的这就去让他滚蛋。” 他转身走出去。 云松起身道:“福生无上天尊,咱们吃的差不多了,小道看王团长喝的也有些上头了,要不然今天先散了吧?” 他要去做点正事。 有善必赏,有错必惩。 这才是男儿本色! 正准备冲蒸肘子下手的王林愣了愣:“可是没吃饱呀。” 他又往外看了看:“再说天也没黑呀!” 云松冷然道:“天黑路上指不定有什么东西,所以天不黑回家是好事。至于没吃饱?这里剩菜众多,没吃饱就打包回家吃。” “什么叫打包?”几个人迷茫。 云松解释了一下,王有德恍然道:“你是说兜着走?” 这个称呼让云松愣了愣。 原来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老话是有来头的。 在人家家里做客还要打包带走有点说不过去,但王林自认不要脸,他见云松起身要走了,便招呼下人赶紧将菜肴兜起来。 云松看了看他裤子,让他赶紧去换条裤子,王林便尴尬的进了内屋。 等他出来后餐厅已经没人了,王林问道:“菜呢?” 收拾餐桌的下人说道:“回禀王团长,已经带走了。” “我大伯真疼我,帮我把兜好的菜带回去啦?” “不是的,王团长,菜全被真人兜走了。” “呃,真人真疼我,他在哪里?是不是拿了菜在门口等着我?” “不是的,王团长,真人带着菜回去了。” “干!”王林顿时气抖冷。 本团长拼着不要脸让下人打包好菜,结果你云松全给带走啦? 但他摸了摸刚换上的绸缎新裤子又高兴起来,这裤子他不打算还了,那么他虽然没有打包到菜,可是却赚到了一条新裤子。 不亏! 48.床上这个,是谁 天色不算很晚,还有夕阳余晖撒在山上。 街上人多了起来。 有些人家嫌家里闷,晚饭吃的不熨帖,便在门口拉一把小桌子,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吃几口。 吃过饭的人家来到路口巷子口乘凉。 所以尽管白天已经过去,但老镇却更热闹了。 癞蛤蟆脱下瓜子搭在枯瘦的肩头,露出的皮肤黑乎乎的——这不是被太阳晒黑的,二流子大白天总躲在家里睡觉,怎么会被太阳晒黑? 他身上黑色的是皴,一身老皴养了好几年,跳蚤都咬不动! 皴是二流子的宝,冬天防风保暖、夏天防虫咬蚊叮,就是湿热的时候让人忒不得劲,伸手一搓就是一块泥疙瘩。 癞蛤蟆趿拉着鞋子歪歪扭扭走在街头,身上露出来一副干肋巴,上面生了许多疥疮。 疥疮干涸成了疙瘩,就像癞蛤蟆背上的皮脂腺,这也是他获得如此外号的原因之一。 街上乘凉的人也把他真当作癞蛤蟆。 看见他走近,乘凉的人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癞蛤蟆本想蹭点吃食,结果镇上人防他跟防洋鬼子似的,他人影一出现不等靠近,一个个闪的更快。 见此癞蛤蟆恼了,站在路口掐着腰骂娘:“日你们祖宗的娘们,当爷们是鬼呢?一家两户的在门口吃屎,看爷们来了跑什么?爷们再给你们拉一泡呀!” “不就是家里有两口饭吗?有什么好嘚瑟的?真是,小六他弟弟爬上他爹的脑门——小气到顶了。你们以为老子谁家饭都吃?狗屁!你们这是猪腚上画个鼻子——以为自己好大的脸!” 他骂了一阵肚子更饿了。 本来今晚他准备去曹家混一口饭吃,结果到了门口还没有擦把汗就让人家护院拎着棒槌给打跑了。 但他不敢骂曹家。 因为曹家有钱有势,看他不爽那是真能揍他。 站在路口骂了几嗓子,他扯着脖子借着白天最后的余光往四周看。 他挤着水泡眼看的很仔细,专门看屋顶上的烟囱。 既然外头吃饭的人家没有愿意孝敬他的,他就决定找户人家主动上门去蹭吃混喝。 作为一个资深二流子,他知道蹭吃混喝是门手艺活,不是谁都能蹭上的。 蹭饭这种事有讲究。 去的早了不行,人家看你来了不开锅,一直熬到你走。 去的晚了也不行,人家都吃光抹净了,去了只能跟狗抢着舔盘子底。 所以得在开锅刚准备开饭的时候上门。 于是他就盯着烟囱看。 烟囱冒黑烟的不能去,这是刚做上饭。 烟囱冒白烟的等一等,这是停了火准备开吃了。 他瞄了两家烟囱冒白烟的赶紧去后窗使劲抽了抽鼻子。 这是二流子蹭饭的另一个窍门,闻味探路。 别费劲巴拉的上了个门,结果人家一掀锅盖,结果里头放了一锅子的高粱饼。 高粱饼子可不好吃,剌嗓子,二流子宁可饿肚子不吃这个。 他今晚运气好,找上的第一户人家后窗就有油香味。 这把他给高兴坏了。 有油香不是炒菜就是炸货,不管是炒是炸,那这顿饭都错不了! 他歪着脖子准备进门,结果绕到正门一看觉得纳闷:这不是穷的一家子拉血的穷六子家吗?他们家能吃得上油?别是家里宰了孩子用孩子肉熬油吧? 癞蛤蟆一边想进去占便宜一边还在心里头埋汰人家,但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因为他认为穷六子一家穷鬼,自己愿意上他们家门这是给他家面子! 他正要走进去。 一只毛茸茸的小手从后面捞住了他脚腕。 这会刚好月色升起,一阵夜风吹过癞蛤蟆打了个哆嗦,他慌忙低头看去。 一个白头黑纹的怪东西瞥了他一眼。 这眼神有点似嗔似怒的味道。 癞蛤蟆吓到了,这什么玩意儿?浑身长毛怎么眼神还这么媚呢?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施主且留步。” 癞蛤蟆回身倒退两步,看见一个年青道士面色肃穆的出现在他面前。 刚才勾他脚腕的东西屁颠的跑回了道士身边,道士从手里包袱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它。 鸡翅膀! 炖的! 癞蛤蟆一下子坐倒在地捂着脚腕叫道:“云松道长,你的守山神兽刚才啃我一口,吓得我腿抽筋了!” 对于他的污蔑,云松并不生气。 他凝重的看着癞蛤蟆说道:“施主,你腿抽筋不是被本门神兽吓得,而是你体虚,被鬼给缠住了。” 癞蛤蟆听到这话噗嗤一下子笑了:“道长你这套说辞糊弄那些傻逼大户吧,我这样的江湖人不信你这一套,哼哼……” “不信你就滚蛋,最快今晚最迟明晚,哼哼。”云松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癞蛤蟆指着他手里包袱道:“要咱滚蛋行,你把里面的酒肉给咱,然后咱从这里给你滚到巷子口……” “没有,滚蛋!” “那道长你可摊上事了。” 癞蛤蟆狞笑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把攮子。 然后就往脚腕上扎了两下,再然后抱着小腿开始惨叫: “道长老爷放狗咬人……” 就说出这八个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对面的道士从身后抽出一把驳壳枪。 枪口黑洞洞的。 大热的天,他感觉一阵凉瘆。 这是真家伙! 癞蛤蟆不废话,爬起来一瘸一拐就跑了。 他跑远了想撂一句狠话,却看到那道士和身边的小兽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他。 一人一兽的眼神很吓人。 他骂了句娘阴沉着脸回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镇上几个泼皮二流子能落脚的破房子。 房子没门,去年冬天天冷,他们没柴烧就把门给劈了烧了。 当然他们这种人的住所没必要有门。 家里穷的耗子进门都得心疼的嚎,所以绝对没有小偷上门。 至于有人走错门?那可好了,他们巴不得有人进来。 男的扒衣裳女的扒裤子,狗进来扒皮,苍蝇走一趟也得从腿上扒两个屎疙瘩下来。 没有大门,那屋里头有点什么味在外头都能闻得见。 癞蛤蟆还没有到门口闻见了炖鸡的香味。 他这下子腿上伤口也不疼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准备开吃。 只剩下地上零散的鸡骨头。 三个衣衫凌乱的汉子在回味的打饱嗝。 见此癞蛤蟆心头无名火起,旁边的二流子很赶眼力劲,立马叫道: “蛤蟆哥别生气,你不是去曹家找曹大少了么?我们寻思曹大少出手阔绰,怎么也得请你下馆子喝大酒玩娘们吧?所以我们自己摸了个鸡炖上过过瘾……” “别他吗说了,”癞蛤蟆捡起一块鸡脖子嘬了嘬,满脸恚怒,“他吗吗卖批的,老子连他家门都没能进去,更别说让他请去喝酒玩鸡了。” “连曹家家门都没进去?”一个刀疤脸惊骇,“不会是曹大少那边真出事了吧?” “可是报应也不能报应在咱身上,咱就是帮他办事的。”先前说话的二流子说道。 剩下的二流子年纪最小,他长得相貌清秀,身上穿着干净,形象上与其他三人格格不入。 听了同伴的话,他悠悠说道:“别自欺欺人了,咱是办事的不假,可那姑娘就是毁在咱手里的……” “但咱没杀人!” “与杀人有什么区别?” “这他吗吗的当然有区别了,你个搞臭腚的懂什么?你除了懂去偷看男人洗澡还懂什么……” “蛤蟆哥你看,他又拿那个说人家!” “说你个鸡儿,你个臭牛子、你个搞臭腚的!” 两个泼皮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吵了没两句挥拳要开打。 癞蛤蟆一脚踢翻桌子吼道:“闭嘴!我他吗跟你们这些狗逼说过多少次?那件事跟咱没关系!” “咱那天去嫖妓喝酒了,没他吗撞见什么城里姑娘!” 年青泼皮哼了一声站起来往外走。 癞蛤蟆怒问道:“小鱼,你去哪里?” 小鱼不耐的说道:“去咱屋睡觉!” 剩下三个泼皮坐在破落堂屋里,月亮升了起来,银白的月光照进屋里。 有些惨淡。 三人相顾无言。 癞蛤蟆想了想要说话,刀疤脸猛的往后窜并惊恐大叫:“外面!” 另外两人急忙往外看。 外面黑黝黝的,只有一点月光零零星星的照着。 “刀子你一惊一乍干什么?”癞蛤蟆怒道。 刀子惶恐说道:“我我我刚,刚才,真的我刚才看见窗口吊着个脑袋!” 癞蛤蟆和另一个泼皮皱眉。 刀子急忙叫道:“真的,不是眼花,就是一个脑袋在外面,然后眼睛一花又没了!” “那你到底眼花没有?”另一个泼皮问道。 刀子怒道:“那脑袋没有脖子!就是个脑袋瓜子!” 听到这话癞蛤蟆下意识抖了抖。 他猛的想起了先前那年青道士的冷笑。 你体虚…… 你被鬼缠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说道:“行了,你肯定看花眼了,算了睡觉吧,娘的,还以为今晚能吃个大的,就从早上一直没吃饭,结果吃了个屁!” 屋子有两个房间。 癞蛤蟆和相对干净的小鱼住一间,另外两个睡觉喜欢磨牙放屁打呼噜的睡一间。 他阴沉着脸进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 恰好乌云蔽月,夜色变得异常浓郁。 黑暗在浮动,天地之间好像泼洒了浓墨。 癞蛤蟆觉得心情沉重。 他抬头想看看星光。 太黑了。 太压抑了。 然而阴云厚重,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黯淡的夜空死气沉沉。 屋子里更是死寂,除了他的呼吸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等等! 他意识到屋子里没有呼吸声后突然吓一跳。 小鱼呢? 方才就回来睡觉的小鱼呢? 他努力瞪大眼往破床上看去,眼前朦朦憧憧,光线太差了,他看不清床上的情况。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小鱼、小鱼?” 屋子里依然死寂。 他有些恐惧,又有些急眼:“日你吗,小鱼!我叫你呢!” 床上还是毫无声息。 一股寒气从他脚底板钻到了脑门。 就在他准备转身跑的时候,床上响起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嗯?” 听到这声音癞蛤蟆松了口气。 小鱼这孙子睡着了。 他走向自己的床,但道士的话和刀子的惊叫又出现在他的脑海。 于是他中途转向去了小鱼床上挤了进去:“往里让让,今晚咱睡一起。” 他躺下后闭上眼睛。 门外院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吧嗒、吧嗒、吧嗒……” 这声音让他忍不住打起寒颤! 浓郁的寒意从他心底往全身发散! 他努力往小鱼身边挤了挤壮胆叫道:“外面是谁?” 小鱼的声音响起:“哥,是我,我刚去上了个茅房……” 哥…… 是我…… 癞蛤蟆猛然呆住了。 这是小鱼的声音。 小鱼在院子里。 那自己身边……这是谁?! 49.五绝奚 云松此时挺纳闷的。 癞蛤蟆这个傻逼莫非也有雀蒙眼的毛病? 从知道癞蛤蟆挑唆害死一个婴孩、破坏了一个家庭却没有受到律法严惩后。 他就决定用自己的手段来收拾这傻逼。 他有什么手段? 变成鬼来吓人! 本着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的态度,云松没有因为要收拾的是个泼皮就小看对方,而是先跟踪癞蛤蟆去判断他的实力。 这是三十六计之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结果癞蛤蟆跟他起了冲突后竟然掏出攮子来自残…… 这坚定了云松为民除害的决心。 又怂又坏的人是他的最爱。 随后他将打包的菜肴给穷六子家里送去又变成落头氏来到了泼皮之家。 本来他准备先披头散发用落头氏给癞蛤蟆弄个开胃菜。 结果癞蛤蟆进屋后忙着嘬鸡骨头一直没往后看,所以没能吓着他而是吓到了那刀疤脸。 这时候癞蛤蟆决定回去睡觉,恰好已经回屋的小鱼去了茅房,云松便换了身份变成斩马獝狂上了小鱼的破床。 这床上跳蚤臭虫一大堆。 被褥破烂肮脏沾染了大片黄澄澄的东西。 那股刺鼻的石楠花味让云松无法呼吸。 他忍着膈应上了床,本来以为癞蛤蟆进门就会发现不对劲。 毕竟斩马獝狂阴气重,屋子里的寒意很清晰。 结果癞蛤蟆没察觉到异常,他反而挤上了云松的床。 这把云松整无奈了。 他真的不想在这张床上多待一秒钟,被单上褥子上的灰黄污渍让他怵目惊心。 他很担心自己在这床上躺过后会怀孕…… 还好小鱼最终上厕所归来,癞蛤蟆终于感觉到了极致的恐惧——他身上那虚弱的三把火突然摇曳的很厉害! 意识到床上有大恐惧存在,癞蛤蟆当场就尿了…… 他很后悔自己以前的放纵,年少不知精珍贵,鸡到用时方恨萎…… 如果他还是童子,那他的尿是能辟邪的! 如果他不萎,那他的尿就不会流在自己的大腿上! 现在他只能竭尽全力的鼓起勇气逃跑。 但他刚一起身。 一只冰冷僵硬的大手握住他手臂将他重新拽倒。 极度的恐惧占据他心头。 他头一次知道,当人真的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会浑身发麻、头脑发木。 甚至连惨叫声都不能发出! 小鱼走进屋子回到床上,他模糊的看到了一个身影出现在自己床上。 他自然知道这是刚刚开口问话的癞蛤蟆。 看到癞蛤蟆主动出现在他床上,他心里一喜赶紧躺了下去。 然后往里使劲挤。 并且呵气如粪:“蛤蟆哥,你往里点。” 他身上的热乎气和喷出的口臭让蛤蟆从极致的恐惧中得以脱离。 可是他还是很恐惧,浑身抖动的厉害。 小鱼轻舒猿臂揽住他的腰低声道:“哥,你别怕,我就蹭蹭……” “嗷嗷嗷嗷!”癞蛤蟆终于从恐惧带来的僵直中解脱出来,张开嘴便发出惨叫。 小鱼急忙去捂住他的嘴叫道:“蛤蟆哥,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上我床的!” 外面响起杂乱脚步声。 刀子举着一根火把带着另一个泼皮闻声而来。 他们往床上一看,然后齐齐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口气吸的可是够猛。 以至于火把上的焰火都被吸的往后倒。 一个阴影从床上缓缓坐起。 没有人头! 两个泼皮吓到胆裂! 他们转身就跑。 小鱼坐起来解释道:“刀子、二猫,你们听我说,是蛤蟆哥自己愿意的!” 癞蛤蟆也想跑,可是他下床的路被小鱼堵死了。 他绝望的缓缓扭头。 无头阴影紧紧贴在他身后。 小鱼终于也看到了斩马獝狂。 他当场也尿了! 云松膈应的抬脚踢出,上去将两人踢飞在地! 小鱼落地抱着双膝蜷缩着惨叫,癞蛤蟆在他的叫声中鼓足勇气往外跑。 结果一起身腿软。 他当场又趴下了。 于是他改成努力往外爬。 云松上去踩住他后背,将手中金剑贴着他额头插入地下: “桀桀桀,癞蛤蟆,你要去哪里?” 癞蛤蟆涕泪横流,他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仙大仙,放过小的,小的烂命一条!放过小的,别脏了大仙的手!” 云松狞笑道:“桀桀,脏了本座的手?那不会,本座不杀你,桀桀……” “多谢大仙饶命!小人以后给大仙立长生牌啊不,小人给您建一座庙!”癞蛤蟆赶紧顺杆子往上爬。 寻常人是蹭鼻子上脸,二流子能踩牛子上天。 云松继续狞笑:“立庙?桀桀桀桀,本座屠得九万人,什么庙也洗不掉本座身上的孽!” “本座不用你立庙,也不杀你,本座是来抓你去见一个女鬼,是那女鬼被你所害,是她哀求本座来抓你去九幽……” “不是不是,大仙!大仙您明鉴啊,您明察秋毫啊!”癞蛤蟆惊恐激动的打断他的话,“那个城里的小娘们不是我们杀害的!” “对,不是我们,是曹家大少杀的人!”小鱼磕着头帮腔说道,“我们就是把她给绑了,我们确实折磨她来,可那都是曹家大少指使的!” “什么曹家大少,是曹家大狗逼!是曹金栋!曹金栋逼着我们去害那姑娘,真的大仙,我们绝不敢瞒您,这事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女鬼——不对,那女菩萨是狗逼曹金栋给害死的!” 癞蛤蟆着急大叫。 云松听的心里暗惊。 他说的‘女鬼’自然是投河而死的傻花,他是来给傻花主持公道。 没想到这群二流子干过的害人事太多,不光害过傻花,还害过一个城里的姑娘。 听着两人的话他下意识想到了曹金栋拼命想找的钱包,想到了穷六子所说的‘钱包不翼而飞’这件事。 这件事里有大古怪! 他便阴沉下脸准备吓唬两人,但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无头鬼,那阴沉下脸有个屁用? 于是他直接挥剑劈在癞蛤蟆肩膀上。 他本意是吓唬癞蛤蟆,毕竟手中这把剑对人来说是黑色钝剑。 然而并非如此。 金剑从癞蛤蟆左肩上劈过。 癞蛤蟆左肩的阳火顿时熄灭,他的左臂一软撑不住他下跪的身体,踉跄一下扑倒在地。 他再爬起来后左臂就跟废弃一样没有了知觉,他摇晃身体,左臂像吊着根木棍似的乱晃。 癞蛤蟆抱着左臂也发出嚎啕大哭:“仙人饶命,仙人,真的冤枉!这事是曹金栋啊,不关我们事,您收了神通、收了吧,我手啊,我这手……” 看着他左手变得毫无知觉,小鱼吓得当场遗了。 用不着云松询问,他三下五除二把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曹金栋大狗币让我们去绑了来银河游河的姑娘,然后叫我们用银河水灌她、淹她,又埋进地里吓唬她,还用火烧她、用刀砍她……” “但我们那时候没有杀她,我们交给曹金栋的时候她还活着,当时蛤蟆哥摸她奶来着,说她还有心跳,是不是蛤蟆哥?” 癞蛤蟆绝望的用右手猛抽自己嘴巴子,道:“大仙,小人该死,小人管不住自己的贱手,小人、你放过小人,都是曹金栋指挥的!” “闭嘴!”云松压抑怒火打断他的话。 他以为这些人只是二流子。 他也有点接受王友德等人的说法,癞蛤蟆并不是真心想害死傻花孩子,只是以傻花取乐,没想到傻花当真了。 所以他本来就是想吓唬一下癞蛤蟆,让他长点教训。 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人性之恶。 这些人的身体,真的是恶之花的沃土! 他改变了想法。 必须严惩这些人。 不过这事要往后稍稍,因为癞蛤蟆两人吐露出来的信息不太妙…… 他厉声问道:“曹金栋让你们怎么折磨那姑娘的?给本座仔细说!把顺序说清楚了!” 小鱼惶恐的说道:“先、先是刀砍她,又把她装进棺材里埋进、埋进土里,挖出来后再灌水把她从昏迷中灌醒,然后放入水里淹了、淹,最后用火烧、烧她……” 刀砍为金伤,金克木。 装入棺材为木伤,木克土。 埋入土里是土伤,土克水。 水淹为水伤,水克火。 火烧为火伤,火克金…… “曹金栋最后用刀杀死了那姑娘,是不是?”云松冷静的问道。 他现在必须冷静。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就代表曹金栋在炼鬼,炼出的鬼叫五绝奚。 五绝奚中的奚是女奴的意思。 五绝则指的是五行绝尽,以五行相克的法子去断绝一个人的生机;也指的是绝前生、绝此生、绝来生、绝灵智、绝情缘。 简单解释来说,五绝奚是一种没了前生今世来生、没了智商情商的女奴鬼。 它们只能听从主人吩咐,主人说什么它们都会去做,因为它们什么都没有了,彻底归于主人。 所以一旦被炼成这种鬼是非常可怜的。 自然,炼五绝奚被认为是一种歹毒的大邪术,天地不容,正道门派更不容! 《天目诡奇谈》中大略的记述了这个方法,并且在介绍的最后用红色笔写了一句话: 但有炼五绝奚者,道门弟子一旦得知,哪怕拼的身死道陨,也必须尽诛此獠! 云松是道门弟子。 他要管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