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抠门儿教授的礼物 伏尔加格勒正南,察察湖畔的察察镇又一次迎来了每周二的农场集市。 紧挨着湖岸的一片废弃农场里,一辆辆遮住了号牌的轿车或者面包车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排列的整整齐齐,掀开的后备箱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 从残存着泥土的二战勋章,到散发着枪油味道的马卡洛夫手枪。从各种叫不出来历的瓷器花瓶,再到早已过时的手风琴和唱片机。甚至还有不知道从谁的兜里偷出来的各国护照和行李箱、笔记本电脑。基本上只要肯花钱,总能在这里发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在集市的最核心区,一位年过半百,酒气熏天的斯拉夫老头子正一手拎着大半瓶杜松子酒,另一只手捏着半颗酸黄瓜,在各个摊位间时走时停,偶尔还会叫来摊主,贴着耳朵低声问上几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拉着购物车的亚裔年轻人。 这破破烂烂的购物车里没别的,全都是各种苏联二战时代的报刊和杂志。甚至在最边缘,还放着一瓶未开封的杜松子酒和大半罐头瓶的酸黄瓜。 “教授,咱都逛了一个上午了,你确定真能在这个鬼地方找到线索?”卫燃扒拉开一个主动上来推销读品的女人,百无聊赖的朝刚刚与摊主结束聊天的老头子问道。 “维克多,要有些耐心。” 阿历克塞教授悠然自得的灌了一口酒,“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自己去周围逛逛或者去湖边钓钓鱼,不过放心,我们肯定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两个小时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卫燃无奈的拧开罐头瓶,任由对方再次捏出一条酸黄瓜,“你想找的东西没找到,酸黄瓜倒是已经吃完半瓶了,另外别忘了师娘让我盯着你少喝点酒。” “等我把这瓶酒喝完,如果还没找到就回去,另外到时候额外送你一份毕业礼物怎么样?”阿历克塞晃了晃酒瓶子,“作为感谢,喝酒的事情就忘掉吧,下午有时间我带你去察察湖上玩玩。” “其实买零件是假,找机会喝酒是真的吧?”卫燃毫无期待的戳穿了对方的把戏,“另外让我猜猜,这次的礼物又是一沓全新的苏联卢布?” “放你的斯大林屁!”阿历克塞教授跳着脚骂道,“我的苏联卢布早就送光了!” “只是还剩下最后一沓?”卫燃早有预料的反问道。 “放屁!放你的斯大林屁!”阿历克塞教授红着脸指着四周,“这次我就在这个集市给你挑一件像样的礼物,至少价值五千卢布的礼物!” “只要不用我自己付钱就行”卫燃一句话堵死了这老头子的所有退路。 “老子简直瞎了眼,怎么会一时糊涂把你这个混蛋留下来?”阿历克塞仰头灌了一口杜松子酒,懒得与卫燃再多说一句话,晃晃悠悠的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而跟在他身后的卫燃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专心致志的当起了搬运工。 他和阿历克塞教授之间的斗嘴,差不多从四年前刚来这边上学的时候就开始了,本想着大学毕业总算能让耳根子和嘴皮子休息休息,却没想到这老东西又用一个教授助手的好工作把自己留了下来。 但之所以有这么“好”的待遇,却全都要归功于阿历克塞教授有一位华夏妻子,更要归功于这位师娘和卫燃的老妈还是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的同班同学。 否则就自己那惨不忍睹的高考成绩,是绝对不够格以留学生的身份进入伏尔加格勒国立大学读历史的。甚至要不是这四五年的时间阿历克塞教授和师娘手把手的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练,自己别说毕业证,这毛子话怕都听不懂。 当然,对于阿历克塞教授这个天天喝的五迷三道的老东西来说,他只不过是想要个信得过的廉价劳动力帮自己打下手干点儿私活罢了。 跟着阿历克塞教授一路走一路逛,当那大半瓶的杜松子酒和腌黄瓜全都进了阿历克塞教授肚子里的时候,这师生俩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小摊子里找到了想找的人。 在经过一轮轮的砍价之后,阿历克塞不情不愿的掏出五万卢布的高价,卫燃这才得以顺利的将那个木制旅行箱顺利抬进了购物车。 据摊主介绍,这箱子里装着的全都是拍摄于二战时期的底片,但是能不能从这些胶卷里找到他们想找到的线索,却仍旧要打个问号。 “这个破箱子送我怎么样?”阿历克塞攥着那五万卢布不撒手,用下巴指了指摊位最角落的一个完全锈死的铁皮箱子问道。 “除非你再加八千卢布”摊主攥着卢布的另一边说道。 “你穷疯了吗?”阿历克塞教授嗓门至少抬高了八度,“一个破箱子就卖八千卢布?你干脆去打劫彼得堡银行算了!” “它可是和你买的那些底片一样,全都是从同一个倒闭的照相馆里弄来的。”摊主索性松开卢布,用脚尖踢了踢摊位边缘的箱子,“而且从弄到手之后,我都还没来得及打开,里面说不定有黄金呢。” “黄金?你怎么不说里面有个正在嘬烟斗的斯大林?” 阿历克塞教授抖了抖手里的钞票,“最多再给你加三千卢布,这破箱子也就骗一骗外国游客,本地人谁会买这种垃圾?” “成交!” 摊主格外干脆的同意了这笔交易,这箱子压根儿就不是买的,而是他像此时的阿历克塞教授一样,死皮赖脸从买家手里索要来的“赠品。” 至于那箱子是不是真有宝贝,这位摊主却是毫不怀疑,他早就用发动机内窥镜顺着锈蚀的破损看过了,那里面只有些早已经发霉的衣服,不然他早就打开了。 “既然箱子是我买下的,这支游标卡尺送给我怎样?”得寸进尺的阿历克塞教授弯腰又拿起了一个打开的电木盒子。 “要不然我把我老婆也送给你算了” 这摊主没好气的一把夺回游标卡尺,“这可是二战时期德国博世生产的高级货,它比你买的那些破胶卷还贵呢。” “不送就不送”阿历克塞伸手又拿起一支二战德国配发的刺刀,“这个送给我总可以吧?” “老东西,你到底买不买?”摊主直接撩开衣服下摆,露出了一支磨得锃亮的P38手枪。 “没,没说不买啊” 阿历克塞教授格外干脆的把刺刀放回原位,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票儿,连同一直攥在手里的卢布一起递给了对方。 招呼着躲得老远假装不认识的卫燃,把那个几乎烂透的铁箱子装上购物车,这师生俩立刻走向了码头集市的停车场。 “教授,你买这破箱子干嘛?”卫燃问话的同时还从铁皮箱子上抠下来瓶盖大小的一块锈壳。 “仔细看那箱子侧面写的什么”阿历克塞教授得意的提醒道。 卫燃弯腰看了看,“真理...真理报?!” “就是真理报,这个箱子的主人说不定就是那家报社的记者,里面说不定有那位记者用过的相机什么的呢。” 阿历克塞教授在试图拿起购物车里的第二瓶杜松子酒无果后,恬不知耻的说道,“不过不管这箱子里有什么宝贝,它们全都是你的了,就当是你的大学毕业礼物吧!” “你逗我呢?”卫燃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谁会要这破玩意儿?” “维克多,亲爱的维克多” 阿历克塞教授一本正经的说道,“相比箱子里未知宝藏本身的价值,打开箱子时的惊喜才是最珍贵的不是吗?” “不是,你就是不舍得花钱。”卫燃再次无情的拆穿了这抠门教授快用烂了的破把戏。 “少废话,你要不要?”阿历克塞突兀的换上了地道的汉语问道,那语气间的神态像极了自己那位小姨发火时的架势。 “要,白来的干嘛不要。” 卫燃梗着脖子不情不愿的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再从对方手里弄来一沓苏联卢布呢,至少那些糊窗户都嫌不透光的废纸,带回国之后就算标50块钱一张的高价,都有的是二傻子愿意买。 但这个几乎锈透了的铁皮箱子,别说它的主人是不是什么记者,就算真是记者,里面有没有老相机都要打个问号。 离开集市,阿历克塞教授绝口不提去察察湖荡舟游玩的事儿,催着卫燃驾驶着那台脏兮兮的瓦兹面包车就往伏尔加格勒城区的方向开。 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的卫燃也不在意,驾车直奔60多公里外,位于伏尔加河西岸的城区。 等到卫燃在一栋高档公寓楼下停稳车子,阿历克塞教授下车前指了指后排车厢,“回去之后记得把那些底片全都检查一遍。” 还不等卫燃张嘴,刚刚离开车厢的阿历克塞教授拍了拍脑门儿,“还有,如果在照片里发现了任何与坦克或者二战有关的线索,记得发消息给我。” “还有一件事” 刚走了没两步的阿历克塞教授又跑了回来,随后便看到卫燃正拎着一瓶杜松子酒笑眯眯的等着自己。 “现在没事了”阿历克塞教授心满意足的接过杜松子酒,迈步走进了公寓大门。 “10,9,8...”坐在驾驶室里的卫燃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慢悠悠的开始了倒数。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的倒数归零,拎着酒瓶子的阿历克塞教授便心急火燎的跑出了公寓大楼。 “你怎么还没走?”阿历克塞教授问话的同时一把拉开了车厢门。 “你肯定又忘拿东西了”卫燃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回应道。 “那你怎么不知道帮我送过去?”阿历克塞教授拿起在码头集市买的一束玫瑰花,也不等卫燃回应,转头屁颠屁颠的走进了公寓。 “这次差不多了”卫燃直到这个时候才重新启动车子,直奔位于祖国母亲雕像和伏尔加河之间的一座在苏联时代用于加工鱼罐头的车间。 这座足有50米长,将近15米宽的老旧车间是阿历克塞教授两口子去年年底花高价贷款买下来的,其中一大半的面积被那位师娘改成了特色民宿和旅行社驻地,而另一小半则改成了阿历克塞教授接私活的工作室。 至于卫燃,平时基本上不是在工作室给阿历克塞教授打下手,就是去隔壁的旅行社客串几天导游,带着国内来的游客吃喝玩乐的同时,顺便讲讲大学里学来的苏联历史。 这样的日子虽然充实过了头儿,但收益也不低,至少今年的学费已经回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住着可比国立大学臭虫满地爬的破宿舍舒服多了。 熟门熟路的将脏兮兮的瓦兹小面包停在工作室门口,卫燃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然后将几个小时前买下来的那一木头箱子的底片搬到了工作台上。 这间庞大的工作最里侧,有至少四分之一的空间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其上保存的,全都是阿历克塞教授历年积攒下来的各种历史档案或者老胶卷底片甚至录影带。 至于这间工作室的客户,有各种公立或者私立的博物馆,也有游荡在荒野上挖掘战争宝藏的挖土党,当然,也不乏一些地下拍卖会派来的人。 就像暂时占据了这间工作室门口的那辆T-34坦克,它便是不久前当地一位收藏家从自家后院里挖来的。 当然,是不是真的从自家后院里挖出来的没人在乎,而它之所以被送进这间工作室,也只是因为那位收藏家希望阿历克塞教授能查到这辆T-34坦克的参战历史以便讲个好故事又或者卖个好价钱。 就像所有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从这座城市的拖拉机厂里生产出来的T-34坦克一样,它的身上根本没来得及刷漆,更没有任何的编号。但它的炮塔左侧却有五个残存至今的红色油漆手印。 这也是阿列克塞教授唯一的线索,只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师生俩这半个月除了能确定它是生产厂家是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之外,却根本没有找到有关这台坦克的任何线索。甚至要不是阿历克塞教授总有办法把买回来的资料再卖出去,那位收藏家提供的50万卢布活动经费恐怕都要花光了。 “但愿这些底片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吧” 卫燃搓搓手,打开木头箱子之后,将里面一本本的底片相册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这些底片相册每一本都有A4纸大小,五六厘米厚,甚至每个相册的第一页上,都用工整的钢笔字标注了这些底片的拍摄时间以及胶卷规格,甚至在每一张底片的旁边,还用同样的字迹写上了拍摄的地点以及人或物的名字。 “这么细致的活儿看起来可不像是个毛子的手笔” 卫燃自娱自乐的调侃了一句,随后找出1941年拍摄的相册,从第一页开始,抽出剪裁好的底片卡在了拷贝板上。 接通电源按下开关,卫燃拿起一支足有碗口大的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每一张底片上拍摄的内容。 这些半个多世纪前拍下的底片记录的瞬间仿佛带着久久不散的硝烟味儿,从破败的建筑废墟到横尸遍野的街道,再到冒着浓烟的郊外战场以及泥泞的战壕,甚至躺满战地医院的伤员和忙碌的护士,每一张底片里记录的内容都格外的惊心动魄。 一张张的底片看过去,在意料之中的没有找到有关T-34坦克的任何镜头。意犹未尽的将这些珍贵的底片放归原位,卫燃翻到第二页继续刚刚的操作。 很快,整整一本底片相册翻到了最后一页,卫燃揉了揉被晃花的双眼,稍事休息之后,拿出了1942的底片相册。 在这枯燥的重复中,一张张的底片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卫燃的眼前跑过,偶尔照片上有拍到T-34坦克的镜头,便赶紧取下来固定在片夹上,用扫描仪扫进电脑进行着色,这可比直接洗成照片方便多了。 一直忙活到天黑,连窗外的祖国母亲雕像都被灯光点亮了一个多小时,甚至连底片里的内容都变成了退休之后的各种生活照和风景照。但有资格被扫描到电脑里的底片却不足五十张,甚至他都可以确定,这些被扫描出来的照片里,大概率和身后那辆坦克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哐当” 卫燃将沉重的放大镜丢到桌子上,一边揉捏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喃喃自语的嘀咕道,“又糟践五万卢布,希望教授能把这些底片卖个好价钱。” “不用担心,明天我就能把这些底片卖出去。”阿历克塞教授几乎卡着点儿走进了工作室,顺便还给卫燃带来了一份儿丰盛的晚餐。 “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卫燃赶紧松开抽屉里的托卡列夫手枪,这枪还是阿历克塞教授亲自放进去的,为的就是万一哪天进来小偷,不至于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刚到,快过来吃饭吧。” 阿历克塞教授的谎话张嘴就来,他可不会承认两个多小时之前就来了,只不过看卫燃在忙就悄悄躲到了隔壁的旅行社里陪老婆喝咖啡而已。 “我小姨呢?”卫燃连手都懒得洗,打开饭盒之后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还冒着热气儿的红烧肉。 “一小时以前就回...”阿历克塞教授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二话不说拔掉电源,抱起笔记本电脑便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工作室。 这老混蛋! 险些被噎死的卫燃用力锤了锤胸口,眼睁睁的看着阿历克塞教授开着他的宝马轿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第2章 战地记者的遗物 三两口扒拉完饭盒里的饭菜,卫燃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这都已经快晚上九点了,索性将那些底片收拾好重新放回木头箱子,拉上卷帘门就准备上二楼休息。 可当他看到停在门口的瓦兹小面包的时候,却猛然想起了教授送给自己的那份坑爹礼物以及他关于那个箱子和这些底片主人身份的猜测。 说不定那个箱子里能有什么线索... 卫燃犹豫片刻,重新拉开卷帘门,从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抱进了工作室。 这个箱子足有微波炉大小,其中一面上,还隐约残存着“真理报”的字样。但箱子盖却已经和周围彻底锈死,就连那枚仅有瓶盖大小的挂锁都长满了绿色的锈迹。 如此破烂儿一般的礼物,哪怕是教授送的,卫燃也根本升不起好好珍惜的心思,直接找来锤子和螺丝刀便开始暴力拆解。 先来一锤子砸掉挂锁,然后沿着盖子和箱体之间的缝隙一番撬动,根本没费多少功夫,这个几乎锈穿了的铁皮箱子便被轻松打开。 “东西还挺多” 卫燃嘀咕了一句,仔细戴好手套,小心翼翼的从这箱子里开始往外拿东西。他倒不是担心损坏了箱子里的物品,纯粹只是害怕被锈迹斑斑的箱子割伤染上破伤风罢了。 最先被拿出来的,是几件已经带着浓重霉味的西服和领带以及两双反碱的老旧皮鞋。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直接被卫燃拎着丢进了靠墙的垃圾桶里。 继续往下翻,这次拿出来的是一套二战时期的苏联军装,但这套被苏军斗篷包裹的军装上却没有任何的军衔领章之类的东西。 好歹这套军装是整套的,或许阿历克塞教授有办法帮忙给卖出去,索性将其放在一边,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期待中的古董相机根本就不存在,再接连从箱子里取出几本用报纸包裹的名著之后,这箱子里唯一剩下的,便是被一件呢子大衣仔细包裹住的老式牛皮公文包。 翻了翻呢子大衣的口袋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卫燃这才打开那支已经有些许发霉的黑色公文包。 “中奖了!” 卫燃在拉开拉链的瞬间便眼前一亮,伸手从包里拿出一支装在牛皮枪套里的小手枪。 熟练的打开枪套取出手枪,卫燃一眼便认出了这支手枪的型号,这是一支二战德国时期生产的PPK手枪。 但这支凝固着厚重枪油的手枪远比卫燃见过的更加精致,而且不但套筒和枪管后部有清晰的那脆鹰徽钢印,甚至连红色的木制握把两侧,都分别雕刻着苏联国徽和早已经被这个国家抛弃的镰锤。 小心翼翼的取下空空如也的弹匣,卫燃拉动套筒,枪膛里没有一颗子弹不说,甚至都已经被干涸的黄油给彻底填死了。 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已经被自己锁上的卷帘门,卫燃这才松了口气,这支小手枪可不能让教授看见,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没收。 毕竟俄罗斯这鬼地方,别看AK47能轻松买到,但手枪却管的特别严。他一个留学生一旦被警察发现身上有手枪,遣返回国恐怕都是最轻的结果。 “老子如今也有枪了!” 卫燃兴奋的举着小手枪瞄来瞄去,等过足了瘾,这才将手枪和两个空空如也的弹匣重新插回枪套揣进了裤子口袋。 继续翻动那支黑色公文包,这里面剩下的便只有一个用旧报纸层层包裹的棕色牛皮本子以及一个红色的塑料皮证件。 “真理报记者: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波列伏依?”卫燃打量着手中这张记者证,总觉得这个死老长的名字似乎格外的熟悉。 “窝...窝...卧槽!” 卫燃看着手机屏幕上搜索出来的人物介绍,在一声惊呼之后总算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了! 这位波列伏依在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以真理报随军记者的身份,参加过包括莫斯科保卫战、斯大林格勒战役在内的诸多战役,甚至在1945年的时候还跟着苏联军队打进了柏林,更在战争结束后报导了纽伦堡审判的全过程! 这些传奇经历,或许大部分华夏人不清楚,但《旅游华夏三万里》、《真正的人》(无脚飞行员)这些巨著在华夏绝对算得上家喻户晓,而它们的作者,全都是这位获得过列宁勋章和金质奖章,甚至在战后还晋升为上校的战地记者! 回过神来,卫燃直接将手机丢到桌子上,撒丫子就冲向了墙边的垃圾桶,小心翼翼的将刚刚自己丢弃的那些衣服和鞋子给捡了回来! 如果这些衣服是那位传奇记者的,它们绝对能卖上大价钱,甚至有资格被送进博物馆! 仔细检查了一番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衣服,万幸没有沾染什么污渍。踏实下来的卫燃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拿起了刚刚被自己丢到一边的牛皮笔记本。 这支牛皮笔记本和刚刚那些底片相册一样,全都是A4纸大小,五六厘米厚,但一体的牛皮封底比封面长出来大概十来厘米,合起来的时候刚好搭在封面上保护书口,但在他解开那道牛皮绳子之后,这宽出来的封底外皮上竟然还固定着一支银白色的羽毛状书签。 掂了掂这枚书签的重量,沉甸甸的手感证明这东西绝对是某种贵金属。 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到一边,卫燃的态度端正了许多,小心翼翼的翻开略有些发霉的封面。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在这本笔记的第一页上,贴着一张身穿二战苏联军服的男人照片。 但在这张名片大小的照片下面,却用两行清晰的钢笔字写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战地摄影师 亚历山大·阿尔卡季耶维奇·托洛茨基 这人又是谁?卫燃再次拿起手机,但一番搜索后,却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线索。 带着疑惑重新拿起牛皮笔记本并将其翻到第二页,这一页同样贴着一张烟盒大小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主角却是一辆乌拉尔摩托车,而在照片的旁边,还贴这个巴掌大的纸袋,里面还放着几张已经黏连在一起的底片。 而在这一页的其余位置,还用工整的俄语字迹记录着什么,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个牛皮本子似乎被潮气侵袭过,这些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耐着性子翻到第三页,依旧是一张黑白照片加一个装满底片的纸袋,以及满满一页模糊不清的文字,但照片里的主角却变成了一辆嘎斯轿车。 继续往下翻,第四页照片里的主角换成了一支莫辛纳甘步枪。同时,这一页上的文字也格外清晰而简洁,仅仅只有一句:“我杀了不该杀的人,但战争让我别无选择。” “正经摄影师谁特码写日记啊...”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将笔记翻到了第五页。 这一页的照片里,竟然是一架里2飞机,同时周围的字迹也再次模糊不清。 卫燃挑了挑眉毛,这才五页纸而已,就已经从摩托到汽车,再到步枪最后竟然连飞机都拍上了,合着这位名字死老长的摄影师是专门拍摄战争装备的? 被勾起好奇心的卫燃继续翻动,然而在第六页的黑白照片里,却只有一枚残破的手表,甚至连淡黄色的纸页上都根本没有写下任何字母。 继续往后翻,从第七页开始一直到最后,接下来这本笔记竟然全都是空白的状态。 轻轻合上笔记本,顺便将那枚书签放回原来的位置。卫燃脑子思索片刻,再次掏出手机拨通了阿历克塞教授的电话。 “你说谁?波列伏依?战地记者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波列伏依?” 阿历克塞教授听完了卫燃的描述之后立刻踩下刹车开始调头,“我现在就回去!这次我们发财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卫燃撇撇嘴,他已经决定,等这老东西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算一算加班费才能放他进来! 第3章 斯大林格勒绞肉机 “当啷!” 刚刚挂掉电话的卫燃无意间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牛皮本子,随后便瞪圆了眼睛,甚至连手机都从手中滑落,直接砸在了他的大脚趾上。 “卧槽卧槽!嘶——” 卫燃呲牙咧嘴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揉捏着只穿着凉鞋的大脚丫子,等缓过来之后却根本顾不得滑到桌子地下的手机,跳着脚跑到写字台边上,张着嘴看着桌面上的牛皮本子。 和之前相比,这个破破烂烂的牛皮本子仿佛年轻了八十岁一般,不但之前遍布全身的霉斑消失不见,连深棕色的牛皮外皮儿都油光水滑的,甚至连四个大的过分的铜包角都锃亮锃亮的仿佛才刚刚装上去一样。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摔了上个月才买的手机,而是那支直上直下悬浮在笔记本正上方,缓缓转动的银白色羽毛状书签! “这特么怕不是什么苏联黑科技?” 卫燃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指头在书签和焕然一新的牛皮本子之间晃了晃,毫无阻碍不说,甚至连悬浮着的书签都稳稳当当连晃都不带晃的!再试试书签的正上方,同样没有什么细线之类的东西。 “这不科学!”卫燃喊出一句废话,犹豫片刻后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那枚诡异的书签。 “当啷!” 这枚金属书签砸落在玻璃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连带着卫燃的心脏都跟着抽了抽。 稳住心神轻轻掀开笔记本,让他额头冷汗直冒的是,这笔记本第一页的照片不但变成了彩色,甚至照片里的人都变成了自己的证件照,而在这照片的正下方,还用龙飞凤舞的汉字写着“战地摄影师卫燃”,而在这一页往后,原本存在的那些照片没了,上面的字也没了! “撞鬼了?” 卫燃心惊肉跳的看了看身后,工作室的卷帘门是反锁的。再看看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也根本没有像恐怖电影里一样有任何的闪烁。 重新低头看向写字台上的牛皮笔记本,卫燃却愣住了,笔记本呢?左右看了看,连那支羽毛状的金属书签也不见了! 从伏尔加河吹来的湿热晚风顺着窗户进入工作室,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这鬼地方距离马马耶夫岗的山头直线距离连一公里都不到,而在二战时期,这里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血肉磨盘!这特码得死过多少人?! “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他正要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但无意间的一眼却又让他跟着心头一颤。 不知什么时候,他左手虎口处已经多了一个展开的笔记本刺青!这枚仅有火柴盒大小的刺青上,还有个似乎正在书写着什么的羽毛笔图案! 卫燃目光呆滞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色间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这纹身是怎么回事? 笔记本呢? 几乎在他升起这想法的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左手猛的一沉,那本牛皮笔记本竟然又凭空出现了! 再次被吓了一个哆嗦的卫燃像是握住了一块炙热的红炭,直接把手里的笔记本丢了出去!同时一个后仰,连椅子一起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哗啦啦”的轻响中,砸落在桌面上的笔记本旁若无人的自己翻到了第三页,那支羽毛状的金属书签也再次悬浮在书页上开始飞速移动发出“刷刷刷”的细碎声音。 挣扎着爬起来,卫燃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却见那支羽毛状的书签竟然在淡黄色的纸面上速度飞快的绘制出了一辆T-34/76坦克! “当啷!” 那支与其叫做书签不如叫做金属羽毛笔的玩意儿重新砸落在玻璃台面上,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再看此时的纸面上,在那台绘制的格外精确的坦克正下方,还用工整的汉字写到: 角色身份:真理报战地记者维克多 回归条件:协助列夫中尉完成任务,并拍摄6张照片。 “战地记者?列夫中尉?” 卫燃刚刚看完那几个小字儿,眼前已经被剧烈的白光笼罩,同时耳边也传来隆隆的枪炮声和喊杀声。 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重新恢复的视线却让他陷入了呆滞,头顶冒着浓烟划过半空的飞机和雪花一样缓缓飘落的灰烬,周围一望无际的残垣断壁,离着不远的街角,甚至还有一台冒着浓烟的坦克! 然而视野中更多的,却是随处可见的尸体和战壕!这些尸体中有的穿着二战时期的苏联军装,有的穿着二战德国的军装,但最多的,却是根本没有统一服装的平民!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孩子! 就在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周围的时候,一发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炮弹砸在了远处的废墟上,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砖块泥土甚至不知道是谁的部分身体飞上了半空! 卫燃被吓了一个哆嗦,驴打滚一样滚进身旁的战壕里,可还没等他爬起来,一个穿着二战苏联军装的年轻士兵却用冲锋枪顶住了他的胸口。 “你是哪个部队的?”这士兵见卫燃一脸惊恐,表情中的不屑也越发的明显。 “我?我...什么来着?啊对!” 卫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记者,真理报的记者!” “记者?”这男人的态度相对好了一些,“你的记者证呢?” “记者证?” 卫燃低头看了看,上一秒还是凉鞋沙滩裤加T恤的自己,此时身上已经穿上了一套脏兮兮的苏联军装,甚至脖子上还挂着一台老式的禄来双反相机。 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了摸,他总算从上衣兜里翻出个破破烂烂的证件,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自己看上一眼,便被身边的苏联士兵一把抢了过去。 “还真是记者?” 这名士兵将证件还给卫燃,犹豫片刻后这才将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枪口推倒一边,然后伸出手说道,“列夫,我是我是644独立坦克营的列夫中尉,你叫维克多?” 你就是列夫中尉?卫燃愣了愣赶紧答道,“对,维克多!我叫维克多!” “是个振奋人心的好名字!” 列夫脸上已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维克多这个名字,在俄语里还有胜利的意思,这对于在前线挣扎的士兵来说,确实有一丢丢振奋人心的效果。 “你怎么会在这里?”列夫靠着战壕问道。 “走散了”入戏极快的卫燃指了指身后,“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了,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不用找他们了,在斯大林格勒地狱,没有人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哪?!斯大林格勒?!卫燃神经质一般看了看四周,随后又脸色惨败的缩回了躺满腐烂尸体的战壕。 列夫中尉弯腰从一具德国士兵的尸体边捡起一支MP40冲锋枪,“拿着吧,它可比你手里的相机好用,希望你能活到这些子弹用光的时候。” “...” 卫燃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颤抖着接过冲锋枪顶上了一颗子弹。他好歹在俄罗斯待了这么多年,平时隔三差五的还跟着教授去逛枪店或者打猎,这枪法怎么样先不说,但绝对知道怎么用。 “这片战壕是你的?”冷静下来的卫燃没话找话的问道,实则只是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列夫中尉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却不想,列夫中尉摇摇头,从身边一具尸体的上衣兜里翻出一包烟,就着战壕边缘的火苗点上,沉默的嘬了两口之后,指着不远处仍在冒烟的坦克说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 “那你接下来去哪?” 卫燃欲言又止,如果这位列夫中尉放弃任务,是不是自己就能回去了?这可是堪称绞肉机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他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冒险! 列夫中尉弹飞烟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是去继续完成我的任务。” 完蛋! 卫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能...能说说是什么任务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列夫中尉扫了眼卫燃,稍稍直起腰,指着头顶说道,“德国人在两条街之外设置了榴弹炮阵地,我们头顶飞过的炮弹就是从那里打过来的,如果不消灭他们,其他部队很难把马马耶夫岗夺回来。” “攻占马马耶夫岗?”卫燃先是一愣,紧跟着赶紧问道,“今天是几号?” “28号,9月28号,怎么了?”列夫中尉不明所以的问道。 第4章 奥列格的家 “没,没什么” 卫燃赶紧摆摆手,他自然不会告诉列夫中尉,历史上的明天,也就是1942年的9月29号,苏联方面军还真就把马马耶夫岗给暂时夺了回来,此后苏德双方不断交替占领这座高地,战况也一天比一天的惨烈。而这个时间点,甚至写在了他的大学专业课本里。 “好了,炮击结束了,你可以往伏尔加河的方向跑,那里有大部队,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列夫中尉说话的同时就准备起身离开战壕,却不想被眼疾手快的卫燃又一把拉了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卫燃赶在对方张嘴之前说道。 如果那个牛皮本子里说的是真的,自己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帮助列夫中尉完成任务。换句话说,不管他愿不愿意跟着列夫中尉送死,只要想回去,他都没得选。 列夫中尉认真的看了眼卫燃,沉默片刻后指了指战壕里随处可见的尸体说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捡一些用的上的武器,一分钟之后我们就出发。” “好,好的!” 卫燃赶紧松开手,忍着窜鼻子的尸臭味,咬着牙从几具德军尸体的身上搜出来五六个压满子弹的弹匣和两枚长柄手榴弹别在了腰带上。 “你的相机太碍事了”列夫中尉忍不住提醒道。 “我是个记者”卫燃一边说一边把相机塞进怀里,他可没忘了,那个牛皮本子上提示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要拍6张照片。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列夫中尉不再坚持,谨慎的观察了一番四周之后,爬出战壕猫着腰冲向了街道另一头儿的建筑废墟。 紧随其后的卫燃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忆着专业课上学到的历史,但历史上虽然记录了每一个关键性的节点时间和事件,却根本不可能记录下来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否则的话他和阿历克塞教授也不至于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找到那辆T-34坦克的线索了。 有惊无险的进入这栋建筑废墟内部,列夫中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的沿着墙体间的开裂继续前进。 走在后面的卫燃则紧张的左顾右盼,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冲出一队德军士兵。可随着两人前进,在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正前方的交火声却越来越清晰。 走在前面的列夫中尉停住脚步,转身朝卫燃压下手掌,后者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赶紧压低身形,猫着腰赶紧跟上。 两人借助周围残垣断臂的掩护,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随着距离的一点点拉近,他们也终于看清楚,在这片废墟的边缘,一个足有五六米直径的炮弹坑里,正有六七个德国士兵在朝着正前方一栋废墟疯狂扫射。 而在弹坑的正中心,还躺着两个胸口中枪的倒霉蛋以及一个正对着无线电台喊着什么的士兵。 见列夫已经掏出手榴弹,卫燃赶紧攥住对方的手腕摇摇头,然后指了指炮弹坑的方向,又学着那位拿着无线电台的德军士兵的姿势笔画了一番。 列夫中尉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将手榴弹插回腰间,重新拿起波波沙冲锋枪便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清脆枪声中,那名正在操作无线电台的德军士兵第一个胸口中弹,稍稍停顿的列夫中尉见卫燃竟然没有开枪,立刻稍稍上抬枪口,赶在剩下那几名敌人转过身之前命中了他们的后心。 “你手里的枪虽然是德国生产的,但一样能打死德国人。”列夫中尉半是开玩笑,半是提醒的念叨了一句,随后拎着枪跳进了躺满尸体的弹坑里。 卫燃张张嘴,他虽然没少跟着阿历克塞教授去打猎,但最多也就是打打野猪和野鸭,可从没把枪口对准过人。不过现在不是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回过神来之后,他赶紧匍匐前进爬进了弹坑。 “你能听懂德语?”列夫中尉扒拉开趴在无线电台上的尸体,一边搜刮他们身上的物资一边朝卫燃问道。 “不懂,你懂吗?” 卫燃蹲在无线电台的旁边问道,这电台他倒是见过,这是一台德国在1941年装备给步兵使用的Feld.Fu.a型电台,通话距离虽然只有不到两公里,但在当时已经属于高科技产品,甚至直到1944年才开始下放到步兵排。 而他之所以这么熟悉,全是因为阿历克塞教授的工作室里就有着一台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同款。但只是见过没用,这玩意儿连阿历克塞教授用着都不算太熟练,就更别说他了。 “我可没学过德语”列夫中尉说话的同时已经把枪口对准了无线电电台就准备扣动扳机。 “等下等下!”卫燃赶紧拦住对方,“这电台先留着,说不定能用上。” 列夫中尉皱着眉头问道,“你会用?” “会用,我可是个记者。”卫燃咬着牙说道,他是看明白了,但凡他说个不字,这个看起来岁数不比自己大多数的毛子肯定会扣动扳机。 但历史专业的卫燃却知道,通信或者说情报的作用可比手里的枪威力大多了,只要他们能找到个懂德语的人,说不定能从这个无线电台里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你自己背着” 列夫中尉从一具尸体的脖子上摘下来一支望远镜,试着看了看确定还能用之后,立刻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随后又从另一具尸体的怀里翻出个本子看了看,皱着眉头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背就我背” 卫燃看了眼那具嘴角溢血的尸体,忍着恶心将耳机和送话器摘下来,摸索着自己戴上,然后抄起电台背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不过几乎在背上这个电台的瞬间,他便后悔了。 这个大铁疙瘩看着也就大号鞋盒大小,但重量却不低,少说也有四十来斤。有这么个玩意儿压在肩膀上,更何况还有个高出脑瓜顶至少一米的蛇骨天线肆意摇摆,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危险性可想而知。 列夫中尉到底不忍心看着卫燃送死,伸手帮忙将天线柠下来盘成圆圈挂在了卫燃的脖子上,“不嫌重就背着吧,说不定能帮你挡一颗子弹。” 卫燃懒得和对方废话,直接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 列夫中尉却没有急着回话,而是爬到炮弹坑的边缘,摘下头上的船帽朝正前方用力晃了晃,不久之后百十米外的一栋仅剩三层的废墟里便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反光。 “我们去找那位狙击手,而且得快点儿。”列夫中尉重新戴好船帽,直接爬出了弹坑。 背着无线电的卫燃见状赶紧跟上,两人在残垣断臂和报废坦克的掩护下小跑着穿过另一栋仅剩地基的废墟和被挖满了壕沟的街道,闪身钻进了那位狙击手所在的大楼。 几乎在他们两人刚刚爬上二楼的同时,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便从不远处的房间里端着枪走了出来。 看了眼对方手里的那支带有光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列夫中尉稍稍压低枪口,“刚刚是你在狙击那些德国人?” 这个半大小子见状干脆的收起枪,“是我,你们怎么摸到他们后边去的?这附近一周之前就被德国人全部占领了。” “我的坦克在那边”列夫简单解释一句,然后伸出手说道,“我是644独立坦克营的列夫中尉,这位是真理报的记者维克多。” “奥列格,我是奥列格”这个半大小子伸出手和卫燃两人握了握,然后让出路示意两人跟着进入房间,“欢迎来到我家。” “这是你家?” 卫燃看了看四周,说这里家徒四壁都是夸赞,正对着炮弹坑方向的那堵墙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米,另外三面墙上也密布着星星点点的弹痕,至于头顶的天花板压根儿就没有,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到冒着浓烟飞过的飞机以及高射炮炸开的烟团。 甚至连地板上都遍布破碎的砖头,以至连块完整的地板都找不到,仅仅只有个用砖头垫起来的木头床勉强坚持着它的本职工作。 而在这个小床和门口的中间,还有一堆篝火正在加热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罐头盒,但那罐头盒里煮着的糊状物却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早晚我会把这里重新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的。”奥列格无比确信的说道。 “你在这儿坚持多久了?”列夫中尉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问道。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奥列格一屁股坐在篝火边的砖头上,语气中略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已经打死了快20个德国人。” “尽快离开这里吧,很快就会有德国人过来找你了。”列夫中尉的话让卫燃和奥列格的脸上全都写满了错愕。 第5章 狙击手 列夫中尉从怀里掏出一张沾染着鲜血的本子,“这是刚刚从你狙杀的那些德国士兵身上搜到了,那几个人应该是德军的火炮观测员。这里说不定已经纳入了德国人的火炮打击范围。 而且就算没有动用火炮拆了这栋楼,他们肯定也会派人过来搜索。毕竟就像你说的,这里已经被德国人彻底占领了。” “我只是看他们路过随便打死了两个...” 奥列格闻言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周围,随后挣扎着爬起来,从床底下翻出来一个保存的格外完好的小相框塞进了怀里,“我们走吧!” “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 卫燃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说道,和背上的那台无线电台不同,这台早已过时的禄来双反他倒是会用,这可是他在给小姨的旅行社里兼职导游的时候,赚外快的主要方式,那些国内来的旅游团大部分都不会拒绝花上一百块钱,换上苏联军装拍一张黑白色的胶卷照片。 见奥列格看向自己,列夫中尉催促道,“你们最好快点。” “快摆好姿势” 卫燃一边催促,一边调试着手中的老双反,这台相机比他当初花高价买的那台成色要好的多,区别也不是太大,操作起来自然没有什么难度。 “来吧,我准备好了。” 奥列格坐在那张小床上,手里抱着重新从怀里拿出来的相框,肩膀上还背着那支带有光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 扫了眼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卫燃动作麻利的打开相机天灵盖位置的取景器,后退到门口的位置,给这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家匆匆拍下了一张照片。 早已退到楼道里的列夫中尉几乎在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便已经端着枪走下了楼梯。 房间里的卫燃和奥列格见状赶紧跟上,一行三人顺着一楼多处坍塌的楼道快速前进,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有炮弹从头顶上砸下来。 “维克多,你们要去哪?” 奥列格扛着狙击步枪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把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罐头盒往卫燃的方向递了递,“要不要来两口?我今天早上才抓到的老鼠,特别肥的一只老鼠。” “谢谢,不用” 卫燃赶紧摆手拒绝,然后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列夫中尉,“和他去消灭德国人的火炮阵地。”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狼吞虎咽的奥列格含糊不清的说道,“如果德国人真把我家炸掉,我去炸掉他们的大炮也不亏。” “你就算...” 卫燃话还没说完,走在前面的列夫中尉却直接说道,“跟着吧,我们正好缺人手。” “他还是个...” 列夫中尉仍旧没有给卫燃把话说完的机会,语气平淡的说道,“斯大林格勒只有两种人,活着的,和死了的。” 废墟中快速前进的三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等他们穿过一片只剩砖头瓦砾的建筑废墟之后,身后也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和手雷的爆炸声。 顺着墙体的裂缝往外看了一眼,列夫中尉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枪继续前进。 “先等等”走在中间位置的奥列格突兀的喊住了列夫中尉,“你要去对面那栋楼?” “那里有德国人?”列夫中尉停住脚步问道。 “那栋楼里有狙击手,非常厉害的狙击手。”奥列格言之凿凿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 奥列格拍了拍手里的步枪,“我父亲就是被那栋楼里的狙击手打死的,他打的很准,比我父亲打的还准。” 列夫中尉犹豫片刻,迈步走到楼道的尽头,摘下船帽顶在冲锋枪的枪口上缓缓伸出窗台。 “砰!” 片刻之后,顶在枪口上的船帽被不知道什么位置打来的子弹准确命中,还不等那只船帽落地,列夫中尉动作极快的探头看了一眼,随后又赶紧缩回来,紧跟着,第二发子弹打在窗台的边缘溅起了一团砖屑。 “情况怎么样?”卫燃贴着墙根凑上来问道。 列夫中尉摇摇头,“两栋楼之间的开阔地至少有六七十米,不解决掉那个狙击手很难活着跑过去。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们根本就是活靶子。” “我可以掩护你们。”奥列格指了指头顶,“我去二楼牵制住他,你们跑过去把他解决掉,然后我再过去。” “你有把握吗?” 奥列格还没来得及回答卫燃的问题,列夫中尉便干脆的说道,“上去吧,做好准备之后丢点儿东西下来。” 奥列格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立刻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跑上了楼。 等到奥列格的身形在楼梯间彻底消失,列夫中尉严肃的朝卫燃说道,“维克多,你就在这儿等着,如果我失败了,你就等晚上想办法过去,那个火炮阵地就在正前方街角的位置,最多也就一两公里的距离。如果他没把我打死,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来救我,直接朝我丢一颗手榴弹就可以。” 还不等卫燃说些什么,半块砖头从楼上丢了下来,随后对面便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几乎在这声枪响传进耳朵的瞬间,列夫中尉一个跨步跳出窗台,弯着腰冲向了两栋楼中间,那辆只剩下底盘的坦克残骸。然而等他的后背靠在坦克履带上的时候,才发现卫燃竟然也跟着跑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总要有个人掩护你” 卫燃可没办法向列夫中尉解释,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头盔碎片塞到了胸口的位置,左右找了找,他又捡起另一片递给了列夫中尉。 “没见过你这么怕死又这么不怕死的”列夫中尉嘀咕了一句,坦然的接过这块巴掌大的钢盔碎片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兜里。 你以为老子想跟着你送死吗? 卫燃暗自腹诽,忍着恶心拽过来一具德军士兵的尸体,费力的将其靠在坦克残骸的边缘,“中尉,骗他朝我们开枪,然后我们两个用冲锋枪交替压制那个狙击手怎么样?” 列夫中尉扶稳尸体朝卫燃点点头,后者见状,直接将手中的冲锋枪举过头顶,对着那栋楼的大概方向胡乱扣动了扣动了扳机,同时大喊道,“探头!” 列夫闻言,立刻将手中的尸体往外一推,露出了大半个带着头盔的脑袋。 “砰!” 清脆的枪声响过,那具尸体被子弹掀翻在地。列夫中尉见状立刻从坦克残骸后面跳出来,和大后方的奥列格几乎同时对准那栋建筑废墟的三楼某个窗子扣动了扳机! “维克多!快换弹匣!三楼房间!” “马上!” 恰好打空弹匣的卫燃,手忙脚乱的从腰带上抽出一个弹匣换上,等列夫中尉打完一个弹鼓之后,连忙扣动扳机继续压制,同时在他们身后的奥列格也瞄准其他房间时不时的来上一枪,将那名躲在楼里的德军狙击手压制的根本不敢冒头。 在他们三人的交替掩护之下,卫燃和列夫中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楼下,到了这里,即便楼上那名狙击手发现他们,最多也就只能丢颗手榴弹下来,否则一旦他敢探出身子往正下方开枪,无异于给奥列格立了一个活靶子。 “砰!” 没了卫燃两人的压制,三楼的某个房间再次传出清脆的枪声,楼底下的卫燃和列夫中尉立刻看向奥列格藏身的位置,但让他们揪心的是,自从这声枪响过后,奥列格却一直没有反击。 第6章 卫燃的首杀 压下心中的担忧,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这栋废墟,在楼道的另一头找到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但列夫中尉却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将枪口对准了楼梯边缘一个房间的木门,朝卫燃使了个眼色。 “吱呀”一声轻响,卫燃用冲锋枪的枪口推开紧挨着楼道的一扇木门,随后便看到一个最多只有十来岁,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抱着个淡蓝色的毯子躲在墙角,瞪着一双眼睛正战战兢兢的盯着门外的两人。 而与此同时,楼道窗户的外面,摩托车引擎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两人对视一眼,不分先后的钻进房子,贴着墙体上的裂缝看向外面,让卫燃肾上腺素狂飙的是,和他们仅仅只有一墙之隔,两辆德国半履带摩托车已经停在了空地上。 更要命的是,这里因为建筑本身的遮挡,就算奥列格没出事也根本就打不到他们! 就在卫燃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时候,列夫中尉却已经拉燃了一枚长柄手雷,拉开房门顺着楼道窗户丢了出去! “轰”的一声爆炸过后,刚刚从半履带摩托上下来的三名德国士兵彻底没了动静,但很快,相隔不远的另一栋楼上便传来了德国人的呼喊声! “维克多,我来堵住他们!”列夫中尉说话的同时,已经给冲锋枪换好了弹匣。 “堵个屁!快跑!” 卫燃迈步就要往楼上跑,可没两步他又退回来,一把抱起那个仍旧瑟缩在房间里的小姑娘,低声说道,“我们去楼上!” “别忘了上面有狙击手”列夫中尉提醒了一句,跟着跑上了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楼梯。 几乎就在卫燃跟着爬上二楼的同时,身后的列夫中尉丢出的第二颗手榴弹也叮叮当当的滚落在楼梯上。 顾不得抱怨这个鲁莽的中尉,卫燃抱着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躲到了紧挨着楼梯口的一个小房间里,然后用那淡蓝色的毯子盖住了这个小姑娘的全身。 几乎就在他忙完的同时,轰隆隆的爆炸再次响起,可正准备从房间里出来帮忙的卫燃却听到了一声格外清晰的枪响,紧接着便是列夫中尉的惨叫! “坏了!”卫燃下意识的就要打开刚刚随手关上的木门,可紧接着又像是被门把手蛰了似的抬起了手。 仅仅隔着一道木门,列夫中尉的惨叫仍在继续,隐约间,他还能听到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以及列夫中尉艰难爬动时和地板的摩擦声。 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 卫燃焦躁的再次伸出手,却终究没有勇气拉开那道木门,周围无处不在的尸臭,门外列夫中尉的惨叫,以及那不急不缓的皮鞋和地面的敲击声,甚至不久之后传来的,他根本听不懂的德语交谈声,都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击着他那颗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心脏。 莫名的,他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想吐,但他更知道,这个时候但凡他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终于,门外简短的德语交谈声远去,一个夹杂着浓重口音的沉稳男声慢悠悠的用俄语问道,“你的同伴在哪?” 不能等了! 卫燃取出插在腰间的那枚长柄手榴弹,鼓足了勇气猛的拉开木门将手榴弹丢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门外的敌人却早有预料,但那枚飞出来的手榴弹仍旧吓了他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往楼梯间的方向躲!几乎前后脚,卫燃一个箭步冲出来,对着那道栽倒的人影便扣动了扳机! 清脆而短暂的枪声响过,那道跌倒的人影身体一颤,可随后便意识到那几枚子弹似乎并没有打中自己。 卫燃抠了抠扳机,这才意识到弹匣里刚刚只有几发子弹,不过好在他反应够快,双手握住枪托,抡圆了手中的冲锋枪狠狠的砸在了那名德国狙击手刚刚抬起手枪的胳膊上。 清脆的枪声中,一支沾染着血迹的PPK手枪从这名德国士兵的手中滑落,而卫燃却早已经松开枪托,拿出了大学时和毛子干血仗的架势,抓起半块砖头狠狠的拍在了对方的脸上! 这一记重击直接将正准备站起来的那名德国士兵重新拍翻在了满是弹壳的楼梯上! “维克多!”列夫中尉喊话的同时丢过来一把连着刀鞘的毛瑟刺刀。 匆忙接过刺刀,已经发了狠的卫燃拔掉刀鞘狠狠的捅进了那名狙击手的肚子里! 腥臭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到了卫燃的手上,沾湿了袖口之后又溅到了他的脸上。但已经失去理智的卫燃却根本没有停下,机械的一次次重复着拔出刺刀再捅进去的动作。 “维克多,维克多” 列夫中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一把抱住卫燃的肩膀,同时禁锢了他的双手,“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 卫燃看了看被自己骑在身下的尸体,再看看从他嘴里涌出的暗红色血液以及失去神采的双眼,顿时再也控制不住呕吐的玉忘,“哇”的一声吐在了那具尸体的脸上。 “你吃的真好,竟然还有蔬菜。” 列夫中尉竟也不嫌脏,伸手划拉开卫燃的呕吐物,从那具尸体的脖颈处抽出来一枚椭圆形的士兵牌胡乱擦了擦递给前者,随后捡起那支PPK手枪,头也不抬的问道,“第一次杀人?” “嗯”极力控制住干呕的卫燃看了眼手中的士兵牌,脚蹬手爬的离开了那具尸体。 “习惯就好了,不过第一次就能杀掉一个狙击手,而且还是个上尉,你的运气还真好,如果能活到战争结束,你至少能获得一个同样的军衔。当然,只要你在斯大林格勒活过三天,起码也能当个连长。” 絮絮叨叨的列夫中尉将捡回来的手榴弹也还给了卫燃,“不过下次丢手榴弹之前记得先拉线” “拉线了你就死了”卫燃接过手榴弹重新别在要带上,“你呢?刚刚哪中枪了?” “多亏你之前塞给我的这个”列夫中尉咧着大嘴从怀里掏出个钢盔碎片,这枚碎片锋利的边缘,还沾染了一丝丝的鲜血。 “你的运气也不错”卫燃吁了口气,心绪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第7章 花之圆舞曲 列夫中尉把玩了一番刚刚捡起来的PPK手枪,随后不舍的递给卫燃,“你的战利品,这可不是普通德国士兵能用上的。” 接过手枪看了看,卫燃转手又递给了列夫中尉,“你拿着吧,我用不上这东西。” “那我可不客气了!” 列夫中尉满心欢喜的从尸体的腰间解下牛皮枪套挂在自己的腰上,随后将手枪插进去,用破破烂烂的衣服下摆盖好,这才继续在尸体上翻找着可能用的上的东西。 “又是饼干...列宁同志保佑!竟然还有酒!” 列夫中尉惊喜的从这尸体的怀里摸出个银质酒壶,可惜等他拧开盖往嘴里倒了倒,却只有小小的一口。 “抱歉,我一不小心都喝了。”列夫中尉尴尬的说道。 卫燃惨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我们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吧。” “她活不了多久的” 列夫中尉丢掉手中的酒壶,用枪托砸烂了那位狙击手的步枪光学瞄准镜,随后还拆掉了撞针揣进兜里,“估计要不了多久,德国人就会追上来,而我们根本不可能带着她完成任务。” “至少让她吃顿饱饭”卫燃晃晃悠悠的起身,两脚发软的拖着微微颤抖的身体走向了靠着楼梯间的小房间。 自始至终,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儿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老老实实的躲在墙角裹着毯子瑟瑟发抖。 卫燃接过列夫中尉递来的饼干送到她的手上,这小姑娘见状立刻伸出干瘦的小脏手,将饼干捂进嘴里便开始狼吞虎咽。 “喝口水” 卫燃解下腰间的水壶,然后才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镶上了一颗子弹,至于里面的水,也早就已经漏光了。 “喝我的吧”跟着进来的列夫中尉解下自己的水壶抛过来,“我去看看奥列格。” 趁着列夫中尉不在,卫燃从不久前缴获的饼干盒里拿出一大半,直接塞到那个差点儿被水呛到的小女孩手里,轻声细语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孩放下水壶,伸出脏兮兮的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和耳朵,然后摆了摆小手。卫燃暗自叹气,摆手示意对方留着水壶不用还给自己,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可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的腿被抱住了,低下头来,那个骨瘦嶙峋的小姑娘嘴里叼着半块饼干,抬着头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呢。 “你想和我一起走?”卫燃自以为猜到了答案。 却不想,那小姑娘干脆的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卫燃腰间的手榴弹。 “你要这个干嘛?”卫燃诧异的问道。 这小姑娘安静的看着卫燃,一双大眼睛里早已没了刚刚的战战兢兢,反而透着在这隆隆的枪炮声中格外难得的平静和....期待。 “唉...” 卫燃叹了口气,挣扎许久之后,默默的从腰间拔出仅有的两颗手榴弹递给了这个小姑娘。 看着对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的大大笑容,卫燃却像是被烫到似的,颇有些慌乱的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而在他的身后,那小姑娘平静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随后将手榴弹藏在了淡蓝色的毯子里,继续往嘴里塞着干硬的饼干。 在楼道里等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奥列格扛着他的狙击步枪从对面活蹦乱跳的跑了过来。 “你没受伤?”卫燃如释重负的问道。 接过卫燃递来的饼干塞进嘴里,奥列格含糊不清的摇摇头,“他没打中我,但我们刚刚藏身的那片废墟有德国人过去搜索了,我为了躲开他们没敢开枪,不过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 “既然这样,我们赶紧出发吧。”列夫中尉将仅剩的几块饼干丢进嘴里,沿着破败的楼道走向了离那个小姑娘最远的另一头儿。 “我们还有多远?”卫燃看着身后的方向问道。 列夫中尉指了指窗外几乎紧挨着的另一栋楼,“等我们穿过最多三栋这样的楼之后或许就能看到那个火力点了,但那周围肯定有很多德国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踩着窗台跳过了两栋楼之间不到一米宽的缝隙,等他站稳之后,立刻举着冲锋枪瞄准着楼道的方向帮卫燃和奥列格打掩护。 “可别再有什么危险了”等奥列格跳过去之后,卫燃朝窗户下面看了看,见没有德国人经过,立刻踩着窗台跳到了对面。 相比刚刚那栋建筑,这栋楼仍然保持着完整轮廓的部分仅仅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部分就像是被从中间一刀劈开一样,向外侧彻底坍塌形成了一大片废墟。 更为诡异的是,当他们走到楼道另一头边缘的位置时,旁边一个房间里竟然传出了演奏钢琴的声音! 三人相互对视一样,奥列格在得到列夫中尉的点头之后,轻轻用他的步枪顶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这是一个最多只有三十个平方的小房间,在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架擦拭的格外干净的钢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穿着一身儿略显破旧的黑色燕尾服坐在瘸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正认真演奏着不知名的曲子,而在靠墙的一张小沙发上,正有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满脸幸福的看着演奏者。 这两人丝毫没有因为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三个年轻人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直等到一支曲子演奏完,背对着门口的那位演奏者才用恬淡温和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想进来听我弹钢琴,最好能先敲敲门,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站在三人中间的列夫中尉沉默片刻,抬起沾染着血迹的大手,轻轻在木门上敲了敲。 “请进来吧。”坐在钢琴前的老人仪式感十足的说道,随后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缺了一条腿的椅子靠在了钢琴上。 “你们要喝点什么?”那位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也站起来,“抱歉,我们只有热水。” “热水就很好了”卫燃赶紧说道,同时打量着这个不算大的小房间。 很难想象,在如此惨烈的战场里竟然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布置温馨的房间。虽然仅有的一扇窗户已经用砖头彻底堵死,但靠着窗户的小桌子上,却摆着两盆绽放着红色花朵的鲜花,甚至就连那张并不算大的双人床都整理的格外干净。 “随便找地方坐吧,这里就这么大。”那位钢琴演奏者慢悠悠的掩上门,重新坐在了那张瘸了腿儿的椅子上,“想听什么曲子?” 卫燃三人看了看各自脏兮兮的衣服,颇有些局促的走到那张靠窗的桌子边坐下,一时间却根本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位老人的提问。 “那就花之圆舞曲吧,希望音乐能让你们忘掉门外那场该死的战争。”这老人自言自语般的确定了曲目,用半块砖头垫平了小椅子,然后拿起一条毛巾仔细擦拭干净手上的灰尘,这才开始他的演奏。 与此同时,从狭小的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位老太太也给他们各自端来了一杯温水,顺便还往桌子上放了三颗仅有乒乓球大小的水煮土豆。 还不等三人致谢,这位老太太便不在意的摆摆手,重新坐回那张小沙发上,一脸幸福的看着正在演奏的老人。 坐在桌边的三人都默契的没去碰那三颗土豆,甚至连杯子里的水都没喝,这场战争进行到如今这个地步,不管是食物还是干净的水,都显得越发珍贵。 流水般欢快的钢琴曲在这个并不算大的房间里回荡,卫燃悄无声息的站起身,默默的走到门口举起了胸口那台已经侵染了鲜血的双反相机,尽可能的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囊括进方形的取景器里,随后轻轻按下了快门。 “轰!” 一声突兀却又格外清晰的爆炸在卫燃松开快门的同时传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相机的卫燃呆愣片刻,发疯了似的拉开门跑出房间,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即便隔着两栋楼的窗户,他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当初杀死那位狙击手的位置蒸腾起的大片烟尘,更能看到那张已经被炸成碎片的淡蓝色毯子像花瓣一样飘飘荡荡的落在满是尸体的地板上。 “噗通” 卫燃靠着墙无力的坐在地板上,他并非什么圣母,更不关心这场在历史书里早有定论的战争到底死了多少人,到底谁打赢了谁。对于21世纪的他来说,那些只不过是为了专业课考试必须记下的一串串数字和字母而已。 但即便如此,如此近距离直视战争残酷性的一面带来的震撼,依旧刺的他双眼忍不住的流泪。 分不清过了多久,身后房间里明快的钢琴曲已经停了,列夫中尉和奥列格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靠着墙发呆的卫燃。 “我们该走了” 列夫中尉说完格外用力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喃喃自语般继续说道,“为了那个小姑娘。” 卫燃狠狠锤了锤身下的地板,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沉默的跟在两人身后,顺着楼梯来到了一楼。 看了眼外面楼体坍塌后形成的废墟,再看看沉默不语的卫燃,列夫中尉烦躁的从兜里掏出摸尸得来的半包烟,和奥列格各自抽出一支点上,喷云吐雾的说道,“维克多,你是个记者,你该给那个小姑娘拍张照片,这是你唯一没有做到需要自责的事情,其他的和你无关。” “我...” “别浪费时间了,也别让那个小姑娘的付出白费。” 列夫中尉再次说道,“如果你还是个合格的士...合格的记者,就特码拿好你的相机和冲锋枪,别再让我浪费时间开导你。” 卫燃抬头看了看列夫中尉,再看看故意躲到远处的奥列格,最终郑重的点点头,“我们出发吧。” 第8章 消防员们守护的地下室 午后的阳光被斯大林格勒蒸腾起的烟雾掩盖,连天色都跟着暗了几分,一片楼房倒塌后形成的建筑废墟里,卫燃三人躲在坍塌的废墟缝隙里,从仅有巴掌大的孔洞中偷偷打量着几米外轰隆隆驶过德军坦克以及跟在坦克身后的步兵。 “我们走” 列夫中尉低声说完,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在头顶的毯子,沿着坍塌的废墟朝着远处的另一栋楼小心翼翼的匍匐前进。 随着距离一点点的拉近,卫燃的心也快跳到了嗓子眼,因为刚刚从他们旁边开过的那两辆坦克,就停在不远的位置,此时正朝着城区里的某个方向开火呢,而在那两辆坦克的身后,还各自跟着一队时不时举枪射击的德国步兵! “轰!” 一发炮弹几乎擦着其中一辆坦克的炮塔边缘飞过,狠狠的砸在了他们之前藏身的夹缝附近,坍塌的残垣断壁激起大量的烟尘,把跟在坦克身后的德国士兵以及卫燃三人全都给吓了一跳。 排在最前面的列夫中尉缓了口气,加快速度,带着身后的二人前进了几十米后滚进了一条躺满苏联士兵尸体的战壕里。 “别瞄了,快点走。” 卫燃伸手把奥列格刚要举起来的步枪给压下来低声催促道,这小子简直是找死,他们和那些背对着他们的德国士兵直线距离都不到百米,这特么一枪打过去谁都跑不了。 三人沿着战壕,弯着腰快速前进,偶尔有坦克开过来,立刻趴在尸体堆里装死,轰隆隆的坦克从头顶碾压而过,滚落的泥土哗啦啦的砸的三人满头满脸都是。但他们却根本就不敢动一下,因为紧随在坦克身后的德国士兵,也一个接着一个的跳过战壕冲往了最前线。 等了足足十多分钟,直到头顶再没有动静,列夫中尉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一眼,随后招呼着卫燃二人继续前进。 在这条战壕的掩护下,三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钻进了一栋墙壁上密布弹坑的三层大楼。然而就在打头的列夫中尉穿过墙壁上的破损的时候,一支冲锋枪却从侧面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列夫中尉身体一僵,缓缓举起了双手,而他身后的卫燃和奥列格还没等举起枪,紧接着便被另一个全身裹着斗篷的人用枪给指住了。 “进来”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 列夫中尉扫了眼对方身上穿的消防员制服,总算松开手中的冲锋枪,往前稍稍走了几步,给身后的二人让开了通道。 “戈尔希大叔!你还活着?”奥列格突然惊呼出声。 “奥列格?你也活着?”原本用枪指着列夫中尉的中年人惊喜的回应道,“你父亲呢?” “一个多月前就死了”突然遇到熟人的奥列格,语调中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罢了。 “把手放下吧” 被奥列格称为戈尔希的中年人将奥列格搂在怀里,同时朝列夫中尉以及卫燃平淡的说道。 卫燃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跟着下垂的双手一起松弛下来,但此时的场面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戈尔希,我们先回去吧。”另一个人声音嘶哑的说道。 戈尔希点点头,自始至终却都没松开奥列格的手,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跟我来吧,这栋楼暂时是安全的。” 在戈尔希的带领下,一行五人一直走到了楼梯间的位置这才停下,卫燃抬头看去,只见通往楼上的楼梯已经完全垮塌,只留下一根手指粗的绳子安静的垂在半空。 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根绳子,却被那位嗓音嘶哑的男人给拦住了,“别碰那根绳子,另一头绑着手榴弹呢。” 卫燃闻言赶紧缩回手,同时额头也冒出了冷汗。而那位戈尔希却抬起了地板上一块落满灰尘的门板,露出了一个圆形的井盖。 那位声音嘶哑的男人用枪口轻轻敲了敲井盖,不多时,这井盖便从里面往上推开,露出了黑乎乎的井口。 “快进去吧”戈尔希话音未落,奥列格已经第一个顺着井口边缘的梯子钻了进去。 列夫中尉犹豫片刻,紧跟着也沿着梯子爬了下去。留在最后的卫燃自然没得选,只能老老实实的跟上。等到戈尔希钻进来之后,头顶的井盖也被那扇门板重新盖住,只剩下门板两边好似无意用砖头垫起来的一道不到十厘米高的缝隙。 黑乎乎的井口之下,随着正前方亮起一盏油灯,众人也终于看清了这里的构造。 难以想象,这井口之下的空间竟然出乎意料的宽敞,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里面零零散散竟然躲了至少七八个最多不到八九岁的孩子以及几个身上包裹着绷带的伤员。 而在这些安安静静的孩子和伤员之间,还有个年轻的女人在不停的忙碌着。 “这里以前是消防局的地下室,那位美丽的女士是护士尤娜,她和那些伤员都是我们从外面的战壕里救出来的。” 戈尔希说到这里指了指跟着一起下来的那个声音嘶哑的男人,“他是瓦列里,和我一样以前都是在这里工作的消防员。另外那个提着油灯的,是附近的电工谢尔盖。现在说说你们吧,怎么会带着奥列格跑到这里的?” “戈尔希大叔,我来说吧。” 奥列格颇有些兴奋的先将列夫中尉和卫燃的身份介绍了一番,然后说起了在自己家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即将完成的任务。 戈尔希闻言皱起眉头,示意众人跟着他走到地下室的最里侧,靠着墙坐下之后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火炮阵地,德国人在那里布置了好几门大炮,周围还有坦克保护,但就凭你们三个,就算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列夫中尉闻言皱起眉头,“离这里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 戈尔希指了指头顶,“在这栋楼被炸的只剩三层之前,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楼顶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片阵地,但自从德国人在这里发现了我们的火炮观测员之后,这栋楼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中尉同志,或许我有办法。”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一个胸口裹着绷带的伤员在那位护士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什么办法?”列夫中尉赶紧追问道。 第9章 拼凑出的车组成员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辆还能动的坦克。” 这名伤员缓了缓力气继续说道,“如果那辆坦克还在原来的位置,你们或许可以用那辆坦克打掉他们的火炮阵地。” “那辆坦克在哪?”列夫中尉激动的问道。 “就在不远处那栋楼下的油漆店里,戈尔希应该知道那个位置。” 这名伤员抽着凉气儿说道,“我是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开着坦克出来参加战斗的工人,刚刚说的那辆坦克是我的工友开过去的,但后来他们几个因为怕死丢掉坦克逃跑了,当时还是我亲自用冲锋枪打死他们的。” “我知道那家油漆店” 戈尔希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那栋楼已经被炸的只剩下一道墙了,就算那辆坦克还在那里恐怕也已经被埋起来了。” “而且还有个问题”那名受伤的工人说道,“只靠你一个人就算能开动那辆坦克,也没办法开火,你还需要至少两个有经验的帮手才行。” “我需要一个装填手,还需要一个驾驶员。”列夫中尉环顾四周说道。 “我可以做装填手!”奥列格第一个说道,“我搬得动炮弹!” “这里有这么多人,还轮不到你。” 戈尔希伸手将奥列格扒拉到一边,顺便用拳头在沉默寡言的瓦列里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两人相互点点头之后,戈尔希看着列夫中尉说道,“我以前有一辆拖拉机,如果区别不大的话,那辆坦克也许我能开动,瓦列里可以去做你的装填手。”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列夫中尉说完就准备站起来。 “先等等,我们还差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话的卫燃拉住了列夫中尉。 “无线电操作员?”列夫中尉疑惑的问道,“拖拉机厂生产的坦克连瞄准镜都没有,就更别提无线电了,而且就算有,这附近也只有那一台坦克,根本用不上无线电。” 卫燃解下一直背在肩膀上的德军电台,“现在无线电有了。” “就算有无线电有什么用?”离着煤油灯最近的电工谢尔盖说道,“你难道想用它问候下附近德国人的母亲?” 卫燃无奈摇头,他可是知道T-34坦克的缺陷的,这个时候的T-34使用的还是76毫米的火炮,但口径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一型的T-34,狭小的内部空间也只能坐下四个人。 换句话说,炮塔里负责寻找目标的车长还要兼职装填手的工作,这个致命的问题直接让T-34/76坦克的效率不知道比后期能坐下五个人的T-34/85低了多少! 见所有人看着自己,卫燃一口气说道,“如果想以最快的速度打掉那个火力阵地,或者说尽可能在周围坦克的包围下多活一段时间,我们还需要一台无线电,然后需要有人能在一个视野够好的地方,用无线电指挥坦克作战。” “幸亏你只是个记者,如果你是个坦克兵,我早就把你塞进履带里做成馅饼了。”列夫压根儿没把卫燃的提议当回事,直接站起身就准备继续往外走。 “我的提议至少能让你有更大的可能完成任务” 卫燃靠着墙压根儿没动,“坦克只有一辆,列夫中尉,你根本没有试错的机会。” 列夫中尉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根本没时间去找能一台一模一样的无线电台。” 昏暗的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老电工谢尔盖叹了口气说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列夫中尉下意识的问道。 “前两天晚上,我在外面的战壕里寻找物资的时候好像看到过类似的电台。”谢尔盖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但它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还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 “我们现在去找找!” “先等等!”戈尔希拦住莽撞的列夫中尉,“还有最多两个小时就天黑了,天黑之后再去要安全不少。” 列夫中尉艰难的点点头,挨着卫燃坐下之后说道,“维克多,到时候你用无线电指挥我们。” “我?我只是个记者”卫燃说完在心里默默的追加了一句,“连记者身份都是假的。” “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完成任务。”列夫中尉颇有些不客气的说道。 心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卫燃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如果战争结束了你还活着,记得替我去马马耶夫岗上看看。” 列夫中尉低声说道,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知道,跟着列夫中尉去完成那个任务几乎不可能有活下来的可能,而他自己对不久之后的结局恐怕更加清楚。 卫燃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紧闭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小时的时间飞逝而过,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就连持续了一天的枪炮声也减弱了不少。 “喀拉” 铸铁井盖被戈尔希轻轻推开,随后探出脑袋贴着门板下的缝隙前后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这才轻轻撑起门板,让众人一个个从地下室爬了出来。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无线电台。”老电工谢尔盖说完,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走向了建筑外面的战壕。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一个小时之后,谢尔盖才顺着建筑外墙的破损爬了进来。 “看看是不是这个”谢尔盖将拎回来的东西放在了卫燃的脚边。 列夫中尉和奥列格立刻撑起两张斗篷盖住了趴在地板上的卫燃,同样躲在斗篷下的消防员戈尔希则点亮了手中的煤油打火机。 对比了一番两台无线电的铭牌,卫燃重重的点点头,随后一边回忆着阿历克塞教授曾经的操作步骤,一边摸索着完成了这两部电台的开机工作。 对照着其中一个电台上的旋钮,再把另一个电台调整到同样的位置,卫燃将其中一个耳机递给了戈尔希,随后对着另一台的送话器轻轻用手指甲刮了刮。 戈尔希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冲着卫燃连连点头! 等他关掉电源之后,戈尔希赶紧对着打火机上的小火苗用力一吹,浓郁的柴油味混合着更加浓郁的口臭扑面而来,让陷入黑暗的卫燃好悬没把菊花吐出来。 挣扎着撤掉斗篷,消防员戈尔希揽住奥列格的肩膀低声说道,“奥列格,这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除非必要,尽量不要开枪,不然地下室里的人很难活下来,相比杀死德国人,更重要的任务是让那些比你还小的孩子们活到战争结束。 如果...如果我们没能活着回来,你要想办法为那些孩子提供吃的,要想办法给那些伤员提供需要的药品,要想办法带回来更多的孩子和伤员。总之,奥列格,在我们回来之前,地下室里所有的人都交给你了。” 奥列格用力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楼梯间说道,“戈尔希大叔,在这之前让我去楼顶吧,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们。” 戈尔希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之后朝等在一边的老电工谢尔盖以及瓦列里轻轻说道,“送他上去吧”。 第10章 高地下的惨剧 漆黑的夜色中,奥列格被老电工谢尔盖以及消防员瓦列里托举着爬上二楼,远远的绕开固定在绳子另一头的手榴弹之后,他立刻沿着仅剩下一小半的楼梯一路爬上了三楼,将狙击步枪架在断墙的角落,对准了卫燃等人即将前往的目的地方向。 而在一楼的位置,列夫中尉和卫燃已经在消防员戈尔希和瓦列里,以及老电工谢尔盖的带领下,摸黑爬向了远处另一栋大楼倒塌后留下的废墟。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的前进速度比之白天要快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也需要万分小心,因为据戈尔希说,这附近即便晚上,也会有德国人的巡逻队时不时的经过。以至于当他们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至少一个小时。 “差不多就是这了”戈尔希指着一片红砖废墟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那家油漆店的位置。以前是一栋很漂亮的二层砖楼。” “动手吧” 列夫中尉话音未落,已经弯腰抱起几块仍旧黏连在一起的砖块,轻手轻脚的搬到了一边。其余人见状立刻上前帮忙,悄无声息的清理着坟包一样的建筑残骸。 在众人忙碌的搬运中,堆叠在一起的砖头中渐渐露出一支昂扬的炮管,随后坦克的车头,然后是小半个炮塔。 当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当隆隆的炮声从几百米外的德军火炮阵地以及更远处的伏尔加河方向传来的时候,压在驾驶舱舱盖上的混凝土柱子也终于被众人艰难的推到了一边。 “接下来就看它能不能发动了”列夫中尉说话的同时一把掀开了厚重的舱盖。 “但愿我们能活下来” 消防员戈尔希从坦克底盘下面翻出一罐油漆撬开,直接将手伸进去沾了沾,然后用力在炮塔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记者同志,如果我们没能活着回来,如果你能活下来,希望你在战争结束后能找到这辆坦克,能让大家知道我的名字,当然,如果能把我们写进真理报就更好了。” “这个方法不错” 老电工谢尔盖也爬上坦克,伸手在油漆罐里沾了沾,随后一巴掌拍在了炮塔上,“虽然我不用跟着你们过去,但我也想上报纸。” “既然这样,大家都留下个手印吧” 列夫中尉说话的同时,也和消防员瓦列里不分先后的将沾染了油漆的手掌拍在了炮塔上。 反观此时的卫燃却已经呆愣在原地,这辆T-34坦克炮塔上那四个鲜红的手掌印已经和记忆中的那辆坦克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原来是这样! “维克多,你也留下个手印吧”已经钻进坦克炮塔的列夫中尉一边将无线电的耳机戴在头上一边提议道。 “哦哦!好!”卫燃回过神来,伸手在油漆罐里沾了沾,用力拍在了坦克的炮塔上! “天快亮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戈尔希,发动坦克吧。”列夫中尉扶着炮塔舱口的边缘说道。 “等等!” 卫燃胡乱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漆,“让我给你们都拍一张照片吧!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可是我第一次照相”老电工谢尔盖赶紧爬上炮塔扶住了炮管站得笔直。 见列夫中尉点点头,卫燃赶紧掏出相机,一番摆弄之后给每个人拍下一张照片,又给他们四人和那辆坦克拍了一张合影。 “我会把你们放在钟楼的下面”列夫中尉指着视野尽头说道,“那里应该能看到我们,指挥的事情就靠你了” 列夫话音未落,这辆坦克便顺利启动,在消防员戈尔希的驾驶下,近乎粗暴的从掩埋住后半部分车身的废墟里开了出来! 履带的吱呀声中,这辆炮塔侧面印着五个鲜红手印的T-34坦克绕过这片建筑废墟,径直开向了德军的火炮阵地!半路上,卫燃和老电工谢尔盖从坦克上跳下来,猫着腰跑到了仅剩一半的钟楼下。 这里是唯一能看到德军火炮阵地的制高点,但同时,它也同样在德军火炮的直瞄范围之内。甚至就连这栋钟楼里,都驻扎着五名德军士兵!只不过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刚刚打开门便被老电工谢尔盖用冲锋枪全部送回了老家。 两人沿着螺旋楼梯一路爬到最高点,卫燃将防守工作和手榴弹全都交给老电工,他自己则顺着墙边看向外面飞速行驶的坦克。 然而正当他要对着送话器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格外清晰的快门声传进耳朵,随后剧烈的白光便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当视线重新恢复正常,卫燃呆滞的看着熟悉的工作室,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口气。 “哗啦啦”一阵轻响,一支牛皮本子悄然出现,铺在了正前方的地板上,自动翻到了第二页的位置。 这一页上,那张原本被金属羽毛笔素描出来的T-34已经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在这张照片的旁边,甚至还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长条纸袋。 而在照片的正下方,那支金属羽毛笔在“唰唰唰”细碎的声音中留下了一行行横平竖直的汉字: 高地下的惨剧 列夫中尉、消防员瓦西里、消防员戈尔希在完成任务后,因坦克履带断裂被德军俘虏,于1942年9月29日凌晨被枪杀,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后,三人被追授保卫斯大林格勒奖章、二级卫国战争勋章。 电工谢尔盖利用无线电指挥坦克击毁德军坦克两辆,坦克歼击车一辆,火炮七门,击毙德军士兵9人,弹尽后引爆手榴弹自杀。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后,被追授一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奖章。 狙击手奥列格,击毙德军14人,至战役结束时,拯救斯大林格勒孤儿21人,伤员8人。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后,被授予二级卫国战争游击队员奖章。1943年10月20日,在基辅战役中牺牲于无名荒野。 T-34坦克,斯大林格勒战役末期,被重新修复开赴战场,并于1943年3月9日,因变速箱故障被丢弃于顿河畔无名林地。 写到这里,那支金属羽毛笔又另起一行,将每个人获得的奖章、勋章的证书编号详细列了出来。 在他的等待中,这支金属羽毛笔再次另起一行之后继续唰唰唰的写道:当摄影师拿起枪的时候,他的相机里或许还保存着最后的正义和善良。但胶卷里记录的,却永远是战争最残酷的那些瞬间。 就在卫燃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页贴着照片且写满字的纸,也自动翻了一页。让他惊悚的汗毛直立的是,这张淡黄色的纸页背面,竟然有个缓慢转动的血红色漩涡!而在这漩涡的中央,还沉浮不定的飘着个东西! 而那支一直悬浮的金属羽毛笔则旁若无人的继续在这血红色的漩涡下方写道:相机或者刺刀,总有一个是摄影师的武器,前者记录最真实的战争,后者制造最血腥的杀戮。 “当啷”一声,这支仿佛进入贤者时间的金属羽毛笔重重的砸落在地板上再也没了动静。 犹豫片刻,卫燃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伸向书页上那团占据了足足半张纸的血红色漩涡,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支修长的毛瑟刺刀。颇为特殊的是,在这支刺刀的护手处,还穿着一枚格外厚实的椭圆形二战德军士兵牌。 拿着这支将近40厘米长的刺刀仔细打量了一番,卫燃鬼使神差的又试着将其重新送回了那个缓慢转动的血红色漩涡。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再次瞪圆了眼睛,这刺刀竟然还真能放回去! 小心翼翼的将这一页纸立起来,卫燃在正面和背面之间来来回回的打量,他实在搞不明白,这枚薄薄的一张纸是怎么把那么长的刺刀放进去的。甚至就连他试着合上笔记本也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这特么怕不是真的存在苏联黑科技? 回过神来的卫燃猛的想起什么,赶紧跑向了靠墙的工作台,从那台最角落的台式电脑里打开了工作室的监控。 回放的监控画面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这监控画面里只记录了他给阿历克塞教授打完电话之后,手机滑落砸到大脚趾,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画面,至于那支牛皮笔记本,自始至终根本就没在镜头里出现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从他打完电话到查看监控,这中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已,甚至画面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坐在地板上发呆!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删掉了一整天的监控记录顺便拔了电源,反正这玩意儿只有自己盯着,阿历克塞教授不但根本不在乎,甚至连调取监控的密码都没有。 清理了最后一点儿可疑的证据,卫燃这才捡起仍旧躺在地板上的笔记本,翻到第二页之后先看了看背面的血红色漩涡,确定还在之后,这才翻回正面,从那张黑白色的T-34照片旁边的纸袋子里,拿出了几张已经洗好的底片。 再次打开拷贝板的开关将这些底片放上去,卫燃举着放大镜一张张的仔细观察,这些底片恰恰是他亲手拍的,这里面有奥列格在形同废墟的家里怀抱全家福与狙击步枪的照片,有那位老人坐在瘸了一条腿的椅子上弹奏钢琴的照片,也有他们挖出那辆坦克之后,给列夫中尉等人拍下的单人照以及合影。 而在最后一张底片里记录的,则是他在最后时刻,站在那座残破钟楼的最高点,准备用无线电指挥那辆坦克作战时看到的画面。 这张底片拍摄到的镜头里,城市的大部分已经化作废墟,边角的位置,漂浮着尸体和渡船的伏尔加河,波光粼粼的映射出刚刚升出地平线的太阳。照片中心的位置,宛如主角一般的那辆T-34坦克一往无前的冲向了正前方的火炮阵地,而在火炮和坦克中间,还有两辆对向驶来的德军坦克。 在他们的周围,端着枪的德国士兵被凝固在奔跑的瞬间,更有些炮兵冲向了那几门昂扬着炮管的榴弹炮。 “啪嗒”卫燃关闭拷贝板的电源,将放大镜丢在一边,疲惫的靠在椅子背上闭上了眼睛。 属于他的世界虽然才过去不到十分钟,但在不属于他的那个七八十年前的世界,那难熬的一天却比一个世纪都要更长。 第11章 收益 “哐哐哐!” 急促的敲门声让迷迷糊糊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卫燃瞬间惊醒,下意识的就要拿起手边的冲锋枪。 直到他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工作室,这才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了反锁的卷帘门。 “哗啦” 随着卷帘门被掀开,心急火燎的阿历克塞教授立刻探头探脑的钻进来,甚至还极为夸张的抽了抽鼻子。 “敲了五分钟都没开门,我还以为你正在和姑娘们探讨生命起源的问题呢”阿历克塞教授一脸失望的说道。 “咱们的工作室连垃圾桶都是公的,哪来的姑娘?” 卫燃打了个哈欠,无意中看到虎口处的刺青之后立刻惊醒,赶紧攥紧拳头揣进了兜里,“这大晚上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阿历克塞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睡糊涂了?” “哦哦哦!” 换了一只手拍了拍脑门儿,卫燃拉下卷帘门之后走向了工作台的方向,“过来看看吧!” 接过卫燃递到手里的记者证只看了一眼,阿历克塞教授便已经激动的直打哆嗦,“就是他,就是波列伏依!快让我看看那些相册!” “都在箱子里了”卫燃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木头箱子。 “发财了,这次我们发财了!” 阿历克塞教授已经激动的就差满地打滚了,整个人像个傻子似的抱着装满相册的木头箱子,神经质一般来来回回的念叨着同一句话。 “阿历克塞教授,阿历克塞教授。” 卫燃晃了晃手中的记者证,“这本证件,还有那位战地记者的衣服、鞋子以及公文包,可都是在你送我的礼物里发现的。” 正在专心看底片的阿历克塞教授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就算不在一个箱子里,也一样能证明这些底片来自波列伏依!”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是属于我的。” 卫燃憋着笑说道,相比在斯大林格勒战役里经历的一幕幕惨剧,能继续和这个整日里喝的五迷三道的老东西斗嘴,对卫燃来说简直就像上帝在和他聊天一样幸福。 “额...” 上一刻还满地撒欢的阿历克塞教授立刻僵住,干巴巴的转过身,“什么你的我的,这可...” “就是我的” 卫燃故作得意的晃了晃手里的证件,“毕竟是你送我的毕业礼物,难道你好意思让我把它们还给你?好了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所以它就是我的,而且我准备把它带回国好好珍藏。” “你个混蛋不能这样!” 阿历克塞教授哭丧着脸喊道,如果没有那本证件,想证明这些底片出自波列伏依之手可是个大工程。 “所以你准备怎么补偿让我自己加班,而你去隔壁坐享其成这件事?”卫燃把玩着手中的记者证问道。 “要不然再送你一份礼物?”阿历克塞教授抠抠搜搜的说道,“至少价值五万卢布的礼物。” “算了吧,它们是你的了。”开够了玩笑,卫燃直接将证件贴着桌面推给了阿历克塞教授。 “你不要了?”阿历克塞教授诧异的问道,他还以为这小王八蛋怎么着也得提一些要求呢。 卫燃伸手敲了敲拷贝板,“那些东西是你的了,但这几张底片是我的,当然,我可以帮你洗出来几张。” “什么底片?” 阿历克塞教授将刚刚到手的记者证丢到一边,抄起放大镜便凑了过来,待看到这几张底片里的镜头时,这老头子像是发了羊癫疯加哮喘一样,一边哆嗦一边“嗤喽嗤喽”的喘着粗气! “这...这也是...一起找...找到的?” 阿历克塞结结巴巴的提问让卫燃彻底绑不住脸上的笑意,“之前就夹在那本记者证里,所以现在二选一,这几张底片,或者除了这几张底片之外其他的东西,你要哪个?” “那几张底片归你!那台坦克的调查费也是你的了,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却是需要你帮我洗出来几张照片。” 阿列克塞教授想都不想的说道,那台T-34的调查费可远远比不上波列伏依的遗物,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波列伏依的艺术作品! “没问题”卫燃说着,就要把那些自己亲自拍摄的胶卷底片装进片夹进行激光扫描。 “等等,先等等。” 阿历克塞教授赶紧拦住卫燃,“这些伟大的艺术作品可不能用电脑打印这么庸俗的方式。” “怎么?难道你打算用相纸冲洗?”卫燃看向工作室的角落,“至于这么麻烦?” “当然,跟我来。” 阿历克塞教授兴致勃勃的带着卫燃走进了那间极少用到的暗房,随着红光灯打开,他也开始絮絮叨叨的解释道,“这些珍贵的照片如果用电脑打印,根本就呈现不出胶片特有的质感,所以就算打印出来,充其量只能被称为资料。只有用银盐相纸洗出来的,才会有更加丰富的灰阶和饱满的颗粒感,相应的,它们也才有资格被称之为艺术品。” “不嫌麻烦”卫燃嘀咕了一句。 “不是麻烦,只是现在的拍照程序简单过头了。” 阿历克塞撅着屁股打开一个老旧的铁箱子,从一堆干燥剂里拿出一盒用真空袋装着的银盐相纸。 “这玩意儿能用?”卫燃看着包装盒上极具时代特色的图案问道。 “它们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古老” 阿历克塞一边调试冲洗照片用到的各种药液,一边得意的解释道,“这些是我去年专门从喀山感光公司定制的相纸,它们使用的技术和材料,和苏联时代甚至二战时代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我敢说,波列伏依活着的时候,用的肯定也是一模一样的喀山牌相纸。” “所以呢?”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同时任由阿历克塞将底片固定在片夹上,然后夹在了那台同样生产于苏联时代的放大机上。 “所以它们可以用来伪...”阿历克塞说道一半硬生生止住,,“不管怎样,这些相纸是最适合的。” 卫燃懒得再问,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阿历克塞教授一板一眼的洗出来一张张10寸的正方形黑白大照片。 当阿历克塞教授将那些照片一张张的晾在绳子上的时候,卫燃看着照片里熟悉的人和背景环境,莫名的想起了列夫中尉当初拜托自己的事情——如果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替他去马马耶夫岗上看看。 “还算不错” 阿历克塞格外满意的打开暗房的照明灯,“维克多,剩下的那些底片就交给你了,接下来这几天不用做别的,把它们全都洗出来,就用这种相纸洗。别看我,这种事难不倒你,去年的时候我就看到过你给一个华夏来的漂亮女游客专门洗过照片。” “闭嘴!那是因为人家加钱了!”卫燃急赤白脸的解释道。 “上个月那个大胖子也加钱了,你不也是直接电脑打印的?”阿历克塞见好就收,离开暗房之后,继续查看着那些底片相册。 “那是因为我会做生意”卫燃全然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 “但愿如此,来一壶咖啡,谢谢。” 阿列克塞教授头也不抬的说道,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一本本的相册上,时不时的,还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个卫燃听都没听过的人名或者地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满满一大壶咖啡见底,阿列克塞教授“腾”的一下站起来,合上手中的底片相册就往外走,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把其他底片相册都洗出来,现在我要出去一趟,记得帮我找个合适的借口。” “你要去哪?”正在打游戏转移注意力的卫燃,抬起头错愕的问道,这都快晚上十一点了,这老头子怕不是要找个酒吧蹦迪去吧? “当然是找门路把那些底片高价卖出去” 阿历克塞教授晃了晃手中的底片相册,理所当然的说道,“另外就像刚刚说的,那台T-34的收益还有你留下的那几张底片产生的收益全都归你了。不过如果买家想买刚刚洗出来的那些照片的话,不含底片,我的建议售价是每张十万卢布,如果他买不起的话可以不卖。” “一张照片十万卢布?”卫燃瞪圆了眼睛,“你以为客户是傻子吗?” “你可以试试喊个更高的价格,相信我,对方不会还价的。” 阿历克塞说话的同时已经拉起卷帘门,一边按下车钥匙一边说道,“好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出意外,我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回来。” 看着开车一溜烟跑没了影子的教授,卫燃双手扒着头顶的卷帘门再次开始了倒数。 果不其然,前后不到半分钟,对方开着车又倒了回来,“波列伏依先生的记者证呢?快给我,没有它的话,那些底片可卖不出去。” 转身取来记者证,卫燃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财迷心窍的教授已经踩下油门,一股烟儿的再次跑没了影子。 第12章 狗皮膏药 被这来去如风的混蛋教授一顿折腾,卫燃也彻底没了睡意。重新反锁了卷帘门之后,拿上那几枚亲手拍摄的胶卷底片先扫描进电脑里,然后便钻进自己的房间,将左手伸到了台灯打出的光束下,仔细观察着虎口处那枚精致的刺青。 “这要是让我妈看见不得打死我?”卫燃用力搓了搓,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掉色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随后手中微微一沉,那支牛皮本子果然出现在了手中。 “唉!” 在见到这牛皮本子的瞬间,卫燃便一脸纠结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要这个能把自己送回二战的破本子。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卫燃挣扎许久,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推开窗子,抬手将手中的牛皮本子用力丢了出去。 “啪!” 然而还不等他坐下,左手虎口的位置便像是被戒尺狠狠打了一下,随后那本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你特么是狗皮膏药做的吗?” 欲哭无泪的卫燃发了狠,翻箱倒柜的找出个打火机,将焦黄色的小火苗的凑到了牛皮本子的书页上。 “嘶——卧槽啊!” 就在那火苗接触到牛皮本子的瞬间,卫燃便将手中的打火机丢了出去,随后揉着虎口的位置痛呼不止,刚刚那火苗确实烧到了牛皮本子,但这本子屁事没有就算了,自己的虎口却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红了老大一片。 “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卫燃看着仍旧好好躺在桌子上的牛皮本子,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毕竟老老实实的在这和平的年代混吃等死不香怎么着? 就算这本本子能完整溯源了那台T-34坦克的历史又怎样?如果有的选,他实在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见证或者说参与那段充斥着战火的历史。更不想再体验一遍那种除了按下快门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但眼下这状况,看来自己或许根本不可能把这玩意儿丢掉。不但丢不掉,有很大概率,自己说不定因为什么原因又会被送回二战的战场。 既然丢不掉逃不开,在横竖都要冒险的情况下,用这玩意儿赚点儿卖命钱或许成了自己唯一的选择。 不可否认,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一来一回,带来的收益也着实让他怦然心动,那台T-34坦克的调查费就不说了,林林总总加起来,利润少说也得有五六十万卢布,换算成人民币那就是五六万块钱,如果自己拍的那些照片真能按教授说的价卖出去,恐怕利润能直接翻倍都不止。 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个数儿带来的胆量已经足够去和大部分危险叫板! “干了!” 艰难说服自己的卫燃再次掀开台灯下的笔记本,开始分析这东西能把自己带回斯大林格勒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一切和房门外面那台T-34坦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是不是只要不让笔记本再“看”到类似的东西,它就是可控的? 卫燃一遍遍的试验着把牛皮本子变成纹身以及从纹身变成本子的过程,但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这本子是不是能借助相关的物品带自己回到任何时代?如果是的话,又怎么控制那支金属羽毛笔按照自己的决定来绘制相关的物品?是不是只要让它维持纹身的状态就是“安全”的? 另一方面,上次回到的二战时代的斯大林格勒,如果自己死在那个血肉战场里,是不是就真的死了?而这也就引申到了另外几个关键的问题,自己能不能带东西过去?比如弄个冒蓝光的... 掏出仍旧装在裤子口袋里的那支PPK手枪,卫燃失望的摇摇头,带东西过去估计是不可能了,而且看样子除了那些底片,自己也不可能把东西带回来。 否则的话,自己手里至少也得有支冲锋枪才对。不过好在至少搞清楚了那台坦克的来历... 想到这里,卫燃却突然一愣,带回来些什么先放一边,或许还真可以带些什么过去!毕竟“硬件”虽然带不过去,但至少“软件”肯定没问题! 看来要尽快找个地方学点儿真本事了...卫燃关上台灯,连衣服都懒的脱便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哐哐作响的卷帘门便再次吵醒了卫燃。睡眼惺忪的卫燃迷迷糊糊的打开门,然后便看见师娘在满脸怒火的站在外面。 “小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上班了?”卫燃迷迷瞪瞪的问道。 “那个混蛋呢?”周淑瑾咬牙切齿的问道。 “教授他...” “屁的教授,叫姨父!”周淑瑾一边纠正卫燃,一边抬手在他的脑门儿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疼!”卫燃赶紧抱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先不说他,你手上这纹身怎么回事?”周淑瑾攥着卫燃的手腕问道。 “那啥...”卫燃装模作样的说道,“我这不提醒自己多读书多学习努力...” “那要不要小姨给你在脑门儿上刻俩‘早’字啊?” 周淑瑾可不吃卫燃这一套,“既然你这么爱学习,以后导游的活儿你就别干了,这工作室的活儿也停了吧,回头儿我和你姨父说说,你继续读研去吧。” “读研?”卫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您看我是那个料吗?我晒盐去算了。” “少跟我贫嘴,洗了,不然我让你妈过来带你去洗。”周淑瑾一脸嫌弃的说道。 我倒是想给它洗了... 卫燃暗自嘀咕一句,谄媚的说道,“小姨,我告诉你姨父干嘛去了,咱以后不提纹身的事儿行不行?” “我说不行你敢不告诉我?”周淑瑾叉着腰问道。 “不敢”卫燃仅仅考虑了不到一秒钟,便毫不犹豫的将阿历克塞教授卖的连根汗毛都不剩。 “这么说你们爷俩这次总算能赚着钱了?”周淑瑾一边翻阅着仍旧装在箱子里的底片相册一边问道。 “那可不!” 卫燃得意的说道,“听教...听姨父那意思,这些老照片都洗出来,一张能卖老鼻子钱呢。” “怪不得敢大晚上跑没影子” 周淑瑾说话的同时用脚尖儿踢了踢工作台下的木头箱子,“把它给老娘抱隔壁去,然后给他打电话,如果他没在我做好晚饭之前回来,就去碎纸机里找这些破烂儿吧!” “好嘞!”卫燃话音未落,已经屁颠儿屁颠儿的抱起了箱子。 “还有你手爪子上的纹身”周淑瑾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给你一个月时间洗了,要不然就给老娘滚回学校里读研去。” “我洗,这两天我忙完就去洗!” 卫燃低眉顺眼的应承下来,这位小姨别看和自己半个细胞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但绝对比亲妈管的都严。至于一个月之后怎么办,那自然是一个月之后再说了。 老老实实的抱着木头箱子送到隔壁的旅行社,顺便借着小姨的虎威推掉了枯燥的洗照片工作,卫燃从旅行社的前台小毛妹手里骗来一束向日葵,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向不远处的马马耶夫岗,顺便拨通了阿历克塞教授的电话。 第13章 假借记者之名 “你说什么?!”即便隔着手机,卫燃都能在阿历克塞教授略显颤抖的大嗓门里听到刺耳的刹车声。 “我不是让你帮我找借口了吗?!”阿历克塞教授气急败坏的问道。 “我找了,师娘不信。总之你快点儿回来吧,不然我担心你的膝盖受不了。”卫燃幸灾乐祸的说道。 “闭嘴!”阿历克塞教授颇有些惊慌的骂了一句,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卫燃踩着台阶走向了马马耶夫岗的山顶。至于阿历克塞教授那边却是根本不用担心,等他赶回来跪完了搓衣板,估计也没力气找自己的麻烦了。 沿着台阶一路往上走,已经来这里逛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卫燃这次却感触颇深。或许就算是苏联自己的历史记录都不清楚,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为了夺回这座海拔仅仅只有一百来米的小高地,到底有多少列夫中尉他们那样苏联士兵乃至平民百姓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牺牲。 但这座城市从战前的80多万居民到战后的不足八千,或许能给出个足够惨烈的答案。 在阵亡士兵纪念大厅的门口矗立良久,他最终放弃了从那七千多个阵亡者的名字里找找有没有列夫中尉等人名字的徒劳举动。 漫步走到祖国母亲雕像附近,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向日葵放在青翠的草坪上,卫燃仰头看着雕像手中的利剑喃喃自语,“我替你们登上马马耶夫岗了...虽然晚了半个多世纪。” 完成了列夫中尉生前最后的愿望,卫燃返回工作室的时候,卷帘门外已经停了一辆平板拖车和一辆奔驰商务车。 “你总算回来了” 来人看到卫燃之后,立刻推开车门朝他伸出手,“我们见过面的,我是亚历山大先生的助理费德勒,今天早晨我接到阿列克塞教授的消息,他和我说那台T-34的历史已经调查清楚了?” “确实调查清楚了” 卫燃点点头,婉拒了对方的香烟,一边打开卷帘门一边说道,“我们额外还找到了一些关键性的线索物品,按照之前的协议...” “我们会以一个让阿历克塞教授满意的价格买下来的”费德勒痛快的说出了卫燃最想听的答案。 “稍等” 卫燃从暗房里取出昨天晚上洗好的照片,将其一一摆在工作台上之后,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副崭新的白手套递给了对方。 这小小的细节顿时让对方重视了几分,老老实实的戴好手套,然后这才拿起了照片。 “这是从哪找到的?”费德勒拿起照片惊讶的问道。 “波列伏依” “那位苏联时代的传奇记者?”卫燃只是提了个名字,费德勒便自动完成了对号,“这是他拍的照片?” 卫燃点点头,“准确的说,这是我们用他的底片洗出来的照片。” “底片呢?”费德勒追着问道。 卫燃却根本不接这个话题,拿起其中一张照片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照片里的这几个人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曾经驾驶这台坦克炸毁了德国的一处火炮阵地,为1942年9月29号,苏联暂时夺回马马耶夫岗的作战行动提供了重要帮助。” “这几名苏联士兵的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为首的这位是644独立坦克营的列夫中尉,他们在战争结束后都被授予了奖章。”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抽出一张写满了列夫中尉等人名字以及对应的奖章证书编号的白纸推了过去,“只要根据这些奖章证书编号,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们的作战经历。” 说到这里,卫燃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费德勒。 后者极为上路的再次问道,“这些照片我全买了,多少钱一张?” 卫燃将桌子上的照片轻轻推给费德勒理,“一共八张照片,打包出售。每张...10万,10万卢布。” 面对卫燃开出的高价,费德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每张15万,但是把底片一起卖给我怎么样?” “底片并不在我们的手上,对方愿意让我们洗出来这些照片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我们不能向你透露对方的身份信息。”卫燃先堵死了所有的退路,然后再次敲了敲玻璃桌面,“所以每张15万卢布,打包出售,不含底片。” “不是10万...” “刚刚涨价了” 卫燃恬不知耻的打断了对方没说完的话,“根据之前签署的协议,我们只负责查明这台T-34的历史,而且照片上的这些人的奖章编号已经足够组成完整的证据链。” “所以呢?”费德勒不明所以的看着卫燃。 “所以这些波列伏依先生的作品单独出售,阿列克塞教授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回来了,相信我,如果他在这儿...” “每张15万,这八张照片我都买下来,就像你说的,不含底片,不过电子版的有没有?”费德勒紧张的说道,他并不介意每张照片额外多掏一些,但却绝对不想和掉进印钞机里的阿列克塞教授见面。 “有,电子版当然有。同时别忘了,您还需要支付额外50万卢布的调查费,就像之前说好的,现金交易。” 卫燃带着公式般的笑容提醒道,如果没有这些他拍回来的照片,这50万卢布的调查费以及对方预付的那50万活动经费才是他们这才的所有收益。 “当然” 费德勒朝身后招了招手,那位丰乳肥臀的正装毛妹立刻将一直拎着的箱子放在工作台上打开,和卫燃各自操纵一台点钞机完成了170万卢布现金的交割,随后将那八张10寸的大照片收进了档案袋。 最后将扫描成电子版的底片拷贝到一张优盘上递给费德勒,后者立刻招呼着等在门外的手下,将工作室里那辆停放了大半个月的坦克拉走跑没了影子。 随意拿起一沓带着油墨香味的卢布凑到笔尖用力闻了闻,卫燃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按照昨晚上阿历克塞教授说好的,这些钱可都是自己的。 过足了钱瘾,卫燃将其中150万卢布送回自己房间里的保险箱,然后将其余的二十万塞进背包就准备出门。 按照昨晚上睡前分析出来的情况,自己虽然没办法带些枪炮之类的东西过去,但起码可以找地方学会一些二战军事装备的用法,至少不至于出现上次在斯大林格勒战场上不会用德军电台的窘境。 而且除了军事装备,其余需要学习的同样不少,比如最重要的德语,比如能保命的医疗自救能力,甚至连自己的体能都有待提高。 但这所有的需求里,最先需要进行加强的,便是最基础的射击能力。这几年阿列克塞教授虽然隔三差五的就带自己去打猎,但打猎和打仗却是完全两码事。 不过这些东西去哪学却是个问题,首先普通的靶场肯定不用考虑,那地方能提供的帮助有限,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可除了经常跟着教授去的那几家靶场,他还真不知道还能去哪。就在他发愁的功夫,一辆被尘土包裹的宝马轿车已经停在了工作室外面的空地上。 第14章 伊利亚先生 “你师娘呢?”阿列克塞教授从驾驶室里钻出来之后急赤白脸的问道。 “旅行社等着你呢”卫燃挤眉弄眼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加油教授!” “回来再收拾你!”阿列克塞教授将车钥匙丢给卫燃,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撒丫子跑向了隔壁的旅行社。 “这下有好戏看了”卫燃乐不可支的再次锁上卷帘门,溜溜达达的走向了隔壁的旅行社。 还没进门,卫燃便听到了阿历克塞教授在小姨的办公室里语气慌乱的解释着什么,而在办公室的外面,旅行社仅有的那几名员工已经各自从抽屉里掏出各种零食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甚至毫无疑问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十分钟”卫燃接过一个小毛妹递来的雪糕,一边说,一边往桌子上丢出去一张一千卢布的钞票。 “半小时!”前台小毛妹萨沙拿出一千卢布放在桌子上,顺便还攥着拳头小声嘀咕道,“老板加油啊!” “15分钟”女导游米拉下注的同时,同样往桌子上丢了一千卢布。 有这三个人带头,旅行社里剩下的几个人也纷纷下注,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摆满了一张张的钞票。 在所有人耐心的等待中,足足半个小时之后,阿列克塞教授这才眉飞色舞的抱着一大箱子胶卷从小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甚至在他的脸上还印着一个火红的唇印。 “唉——” 旅行社里几乎所有人都叹了口气,唯独前台小毛妹萨沙欢呼一声,将桌子上的钞票划拉到了她早就准备好的纸盒子里。 “你们这些混蛋又拿我开赌?!”阿列克塞教授气急败坏的将木头箱子塞给卫燃,“你的假期取消了,现在,立刻,马上去洗照片!” “你确定?”卫燃抱着木头箱子挤眉弄眼的问道。 阿列克塞教授下意识的回头,然后便看到自家老婆正倚着办公室的门框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阿列克塞教授赶紧陪了个笑脸,随后推着卫燃的肩膀就往外走,“跟我回工作室!” 这一老一小一边斗着嘴一边回到隔壁,阿列克塞教授拉上卷帘门之后立刻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还好还好,幸亏这次的收益足够多。” “你谈好了?”卫燃放下箱子,问话的同时殷勤的递过来一杯咖啡。 “当然!” 阿列克塞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得意的说道,“我昨晚去了一趟萨拉托夫,那里有位收藏家看中了波列伏依先生的摄影作品,一周之后他就会过来挑选底片,所以在那之前,我们要尽快把照片都洗出来。” “我现在就去”卫燃重新抱起箱子上就准备往暗房走,他和教授斗嘴归斗嘴,但工作上的事可不会耽误。 “那辆坦克弄走了?”阿历克塞教授浑不在意的问道,“照片也卖了?” “在你回来之前大概十分钟弄走的,照片也买走了,一共...” “都是你的了”阿列克塞教授没等卫燃说完便挥挥手,“自己省着点花”。 “知道了”卫燃点点头,站在暗房的门口,抱着箱子背对着教授说道,“教授,我想找个地方练练枪法。” “有人来工作室捣乱还是有人欺负你了?”阿列克塞教授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没有,谁能欺负我啊。” 卫燃迈步走进暗房,隔着房门大声答道,“只是对二战时期的武器感兴趣了,想找个地方练练,顺便学一些军事常识,这样以后咱们找线索的时候说不定能用的上。” 阿列克塞教授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得意的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等我们完成这次交易,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肯定有人能教你。” “什么地方?”卫燃扒着门框探出脑袋问道。 “先洗照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列克塞教授伸手按住卫燃的脑袋将其推回了暗房,“不过相比这些,你还不如学点其他真正有用的东西,比如...” “德语怎么样?” 卫燃不等对方说完便主动说道,其实学德语这事儿,早在他大三的时候阿列克塞教授就提过,只不过那时候的卫燃根本没有学习动力,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的脑袋被卷帘门砸了?”阿历克塞停下手里的工作,一脸稀奇的看着卫燃,“这才一夜没见,怎么转性了?” “小姨想让我去读研” 卫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我可不想受那个罪,所以还不如去学校旁听个以后也许用得上的课程,至少不用考试。” “这个简单” 阿列克塞教授一边往片夹上固定底片一边说道,“等暑假结束,你就可以回学校去旁听德语课程,或者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工作一段时间就能学会。不过现在,你最好滚回来帮我洗照片!” 本来已经摸到门把手的卫燃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给阿列克塞教授打起了下手。 经过一周的忙碌,战地记者波列伏依遗落的那些胶卷底片全都被洗成了照片,甚至为了卖个好价钱,阿列克塞教授还特意订做了几个带着苏联味道的塑料皮相册。 在这一老一少的等待中,这天中午,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工作室的门口。阿历克塞教授小跑着过去,亲自帮对方拉开车门,那恭敬的态度看的站在一旁的卫燃直翻白眼。随着车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一支拐棍,随后是一位鸡皮鹤发长满了老年斑的老爷子。 “伊利亚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阿历克塞教授热情的和对方满是老年斑的手握在了一起。 “阿列克塞教授,快带我去看看那些照片吧。”看起来至少有六七十岁的伊利亚颇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当然,跟我来吧。”阿列克塞教授热情的引着对方走进了提前打扫干净的工作室。 特意摆出来的长条桌上,一本本足有拳头厚的相册根据照片拍摄的时间排列的整整齐齐,每本相册的旁边,还对应着一本本的底片相册。 伊利亚拄着拐棍站在长条桌前,任由跟着一起进来的助手帮他拉开椅子,这才缓慢的坐下,随后翻开了身前的相册。 宽敞干净的工作室陷入了安静,只能听到相册翻动的声音以及伊利亚先生时不时发出的惊叹。 第15章 记者佩枪 “教授,这人是谁?”卫燃压低声音,贴着阿列克塞教授的耳朵问道。 “真理报在苏联解体前退休的最后一位总编辑”阿列克塞教授压低声音答道,“同时他也是波列伏依先生最忠实的粉丝。” “你从哪找到他的?”卫燃惊讶的问道。 阿列克塞教授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更重要的是那些照片里就有一张他和波列伏依先生的合影,现在先保持安静,很快他就能看到了。” 果不其然,前后不到半小时,伊利亚先生便指着相册里的某张照片开心的说道,“这是我和波列伏依先生的合影,这张照片还是波列伏依先生的妻子帮忙拍的!” “真的?”阿列克塞教授换上一副惊奇的表情凑过去看了看,随后嘴巴里便冒出一连串的赞美之词,顺便把这一切都归结于上帝的安排。 被马屁拍上了天的伊利亚先生显然非常受用,哈哈大笑着拿起手边的底片相册问道,“阿列克塞教授,我听说你经常帮那些鼹鼠们和私人博物馆调查二战文物的历史线索,那么你知道这些底片的来历吗?” “这我可不知道”阿列克塞教授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如伊利亚先生讲一讲?” “除了生活照,剩下的那些都是被淘汰掉的。” 伊利亚格外痛快的说道,“不可否认,波列伏依先生是一位伟大的战地记者,但即便如此,他拍的每一张照片也不可能都能登上报纸,你们找到的这些,都是他历次报道中没有被选中的。” 说到这里,伊利亚先生指着相册上的一张照片解释道,“比如这张,是波列伏依先生在二战结束后,报导战后新生活时在基辅拍摄的镜头,如果你能找到1952年出版的《当代人》,肯定能在上面找到一张和它类似的照片。” 卫燃神色古怪的偷偷瞄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阿列克塞教授,这老东西倒是会演戏,明明前天晚上,他才用同样的理由解释过这些照片的来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师生俩刻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给足了伊利亚先生卖弄知识的时间和机会,直到桌子上的咖啡壶清空了最后的存货,阿列克塞教授才不慌不忙的将话题引到了交易价格上。 “这些照片,当然,包括这些底片,我愿意用五十万卢布买下来。” 伊利亚说完摆摆手,让阿历克塞教授已经到嘴边儿的话又咽回去,这才不慌不忙的指着旁边另一张桌子上的那些衣服以及证件继续说道,“至于阿列克塞教授的那些遗物和记者证,我愿意出两百万卢布。” 闻言,阿列克塞教授干脆的摇摇头,“很抱歉伊利亚先生,您为波列伏依先生的遗物开出的价格太低了。” “你想卖多少钱?”伊利亚先生住着拐棍不紧不慢的问道。 “所有这些,理想价格是六百万卢布。”阿列克塞教授狮子大开口,直接将价格往上翻了两倍,甚至最后还不死心的追加了一句,“而且只能现金交易。” “300万怎么样?” “550万”阿列克塞教授据理力争,“这里一共有六百多张照片,平均下来一张照片才不到一万卢布,而且还包括了波列伏依先生的遗物,这个价格已经足够低了。” “400万,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 “550万”阿历克塞教授咬死了不再降价。 沉吟片刻,伊利亚终于点点头,“就按你说的,550万卢布,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阿列克塞教授谨慎的问道。 伊利亚朝身边的助手抬了抬胳膊,后者立刻将一直拎着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打开。 师生俩在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便瞪圆了眼睛,这箱子里不但有一沓沓的卢布,而且在角落的位置,还放着一个并不算大的木头盒子。 在他们师生俩的注视下,伊利亚亲自将木头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支PPK小手枪递给了阿列克塞教授,“这是我几年前在一场拍卖会里买下来的,当时卖家宣称这支手枪是波列伏依先生跟随苏联红军打进柏林之后缴获的战利品,当时一起出售的还有波列伏依先生使用的钢笔,但卖家并没有证据证明这支手枪的来历确实像他说的那样。 阿列克塞教授,我希望你帮我调查这支手枪到底是不是波列伏依先生从柏林带回来的战利品。这关系到你能不能从我手里拿走550万卢布的现金。” “这...” 阿列克塞教授陷入了犹豫,他可不是什么活都接,和已经被送走的那台T-34不一样,伊利亚的这个委托根本无从下手。 “伊利亚先生,我们只要证明这支手枪是或者不是波列伏依先生的战利品就可以吗?”卫燃突兀的问道。 伊利亚诧异的看了眼这个一直站在阿列克塞教授身后的亚裔年轻人,随和的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或许我能帮你。”卫燃无视了阿列克塞教授的暗示,直来直去的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伊利亚不紧不慢的问道。 “俄罗斯名字维克多”卫燃看向身边的教授,“是阿列克塞教授帮我起的,我是他的学生。” “维克多,是个好名字。” 伊利亚将手枪重新放回盒子里,“好了,开始你的提问吧。” “据您所知,波列伏依先生有几支手枪?或者更准确的说,有几支PPK手枪?” 伊利亚沉吟片刻,肯定的说道,“波列伏依先生最早使用的是一支纳甘转轮手枪,后来他在柏林获赠了一支苏联红军士兵缴获的PPK手枪,这支PPK手枪一直陪伴着他走到了生命尽头,中间仅仅换过一次握柄贴片。” 卫燃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您手里这支PPK不是波列伏依先生的配枪。” “为什么?”伊利亚和阿列克塞教授异口同声的问道。 卫燃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如实说道,“因为他的佩枪在我手里。” “什么?!” “在哪?!” 这俩老头子不分先后的站起身。 第16章 教授卖枪 “先说好,那支手枪不卖。”卫燃后退两步,“而且你们必须先完成现在的交易,否则别想看到它。” “付钱!”伊利亚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跟在这老头儿身后的助手闻言立刻从箱子里往外拿现金,而阿列克塞教授也手舞足蹈的抱来了点钞机,一边喃喃自语的嘀咕着“发财了发财了”一边将摆在桌子上的卢布仔细清点了一遍。 直到两人完成交易,卫燃这才返回房间,将那支一周前在波列伏依的公文包里发现的PPK连同牛皮枪套拿了出来。 “这支手枪是在波列伏依先生的公文包里发现的” 卫燃用一支中性笔指着枪套上沾染的一丝丝污渍说道,“这些污渍是我把它从公文包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您在公文包里能找到同样的污渍。” 伊利亚先生见状赶紧拿起桌子上的公文包看了看,果然在其中一个夹层里找到了同样的污渍以及一枚带着些许锈迹的7.65毫米口径子弹。 “不卖”卫燃赶在对方张嘴之前再次提醒道。 “那...那我能看看吗?”伊利亚的语气近乎哀求。 “当然可以” 卫燃在得到阿列克塞教授的点头之后,这才将手枪连同牛皮枪套放在了桌子上。 小心翼翼的打开枪套抽出配枪,伊利亚接过助手递来的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支手枪的木制握柄,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这才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维克多,如果...” “不卖”卫燃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态度,他并非舍不得这支小手枪,而是在刚刚便得到了阿列克塞教授的暗示。 “这是我的名片” 伊利亚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卫燃,近乎哀求的说道,“维克多,如果未来你有意出售这支手枪,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在这之前,一定要把它保存好。” “当然”卫燃手脚麻利的收起桌子上的手枪,随后塞进了工作台的抽屉里。 伊利亚满脸纠结的站起身,“今天的收获真是超乎意料,阿列克塞,维克多,我不能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不然我担心会抢走那支手枪。” “等我们有意出售的时候,会联系您的。”阿列克塞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 等伊利亚的助手将满桌子的相册和战地记者波列伏依的遗物都搬到车上之后,他再次不舍得看了眼装有手枪的抽屉,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工作室大门的方向。 “伊利亚先生,您的枪。”卫燃拿起遗落在长条桌上的木头枪盒提醒道。 “送给你了”伊利亚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年轻人,我等你的电话。” 目送着伊利亚带着满满的收获和遗憾乘车离开,阿列克塞教授和卫燃对视一眼,不分先后的拔腿跑向了工作室。 “这是我的!”卫燃拉开抽屉,一把拿起那支PPK高举过了头顶。 身高最多只有一米七出头的阿列克塞教授自然抢不过年轻力壮而且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卫燃,所以只能悻悻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抱怨道,“你至少给我看看总可以吧?” “先说说为什么不卖”卫燃隔着长条桌问道。 “他这次是来买照片和底片的” 阿列克塞教授说到一半,起身走到工作室门口拉下了卷帘门,这才继续说道,“就算他想买下这支手枪,你觉得他的箱子里还能剩下多少钱?所以就算想卖,也要等一段时间,给他一些攒钱的时间,这支手枪才能卖个高价。” “就这?”卫燃失望的问道。 “当然不止” 阿列克塞教授的小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人老成精的狡诈,“波列伏依先生的摄影作品或许只有他愿意开出高价,但一位知名战地记者的配枪却有的是人愿意出高价买下来炫耀。 所以等等吧,说不定我能找到个真正的有钱人买下这支手枪呢。而且就算找不到,大不了也可以找几个朋友客串一下,然后组织个小型拍卖会,想办法榨干伊利亚钱包里的每一张卢布。” “你个奸商!”卫燃笑骂,这才将手枪隔着桌子推给了阿列克塞教授。 “就算没有波列伏依先生的背景加成,这支小手枪也能卖不少钱。” 阿列克塞教授说话的同时,用指甲盖指了指套筒和枪管后部的鹰徽说道,“二战结束后,瓦尔特公司生产的PPK便取消了套筒和枪管上代表那脆的鹰徽印记,甚至就连很多从战场上缴获的PPK手枪也被挫掉了这两个苍蝇大的烙印。但恰恰如此,这支手枪单凭这两个鹰徽就能卖出至少六七美元的高价,注意,是美元,不是卢布。” “还有波列伏依先生的加成”卫燃主动提醒道。 阿列克塞教授将手枪重新丢进抽屉,顺手拿起了伊利亚走的时候留下的枪盒,阴笑着做出了保证,“放心吧,低于两万美元,不管是谁都别想带走它!” “如果这支枪卖了,能不能把那支留给我?”卫燃指着阿列克塞教授手里的枪盒问道。 “这种小手枪只适合女人用” 阿列克塞教授拉开卷帘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恬不知耻的说道,“所以我决定把它送给我美丽的妻子,也就是你温柔的小姨,你有意见吗?” “我没意见!”卫燃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有个屁的意见,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有意见,这老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不用那么痛苦”阿列克塞单手撑着卷帘门笑眯眯的说道,“你会得到一份不比它差的礼物。” “不会又是苏联卢布吧?” 卫燃狐疑的问道,这坑货教授就没送过好东西,甚至就连那个价值连城的破箱子,都差点儿让自己交代在七八十年前的战场上。 “放你的斯大林屁!以后不许再提苏联卢布!”阿列克塞教授话音未落,便已经跑没了影子。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他这才得意洋洋的拎着两个饭盒返回工作室,“快吃午饭,吃完之后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东岸,我们去东岸的伏尔加斯基。” 阿历克塞教授从卫燃的饭盒里抢走一块肉最多的排骨狠狠咬了一口,这才一脸满足的继续说道,“那台T-34已经被那位收藏家捐给当地的地志陈列馆了,我们去看看,另外我们还需要帮他们找另一样展品的线索。” “吧嗒”一声,一块带着肉的排骨从卫燃的嘴里掉在桌子上,“还有?!” 第17章 ZIS-3 “你这是什么态度?”阿列克塞教授不乐意了,“只要付钱,我愿意帮他们查清楚每一样藏品的来历。” “我可不想...” 卫燃暗自嘀咕一句,连送到嘴巴的排骨也变的没滋没味的。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如果又被送到斯大林格勒,自己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好运的活下来都尚未可知。 纵有万般不愿,在填饱肚子之后,师生俩还是驾车来到了位于东岸的伏尔加斯基。 这座城市算得上伏尔加格勒的卫星城,主体经济基本上都和钢铁或者说金属加工有关,连带着这空气质量比之伏尔加格勒也相对差了一些。不过好在这座卫星城西南两面被伏尔加河及其支流环绕,东北两面又有大片广袤的农田,所以虽然相比之下空气不算太好,但景色倒是还不错。 在那位费德勒的带领下,师生二人在当地的地志陈列馆转了一圈,最终驻足在了陈列馆旁边新近树立起来的纪念碑边上。 在这座才修起来的纪念碑顶上,那台炮塔上带着五个鲜红手印的坦克将昂扬的炮管对准了伏尔加河的方向。在纪念碑主体的每一面上,都刻着列夫中尉等人的事迹以及获得过的勋章。而在纪念碑下面,还摆着几束带着水珠的向日葵。 “还好有人记得你们” 卫燃拍了拍被阳光晒的温热的纪念碑,内心带着一丝丝的遗憾,列夫中尉他们的事迹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但那个叫做奥列格的半大孩子,却仍旧是个无名英雄。 “总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哪怕时间过的再久,哪怕苏联都不在了,他们也不会被人忘了。”费德勒语气格外的肯定,“我们走吧,接下来还有事情要麻烦你们。” 一行三人乘车来到城市边缘一座占地面积颇大的工厂,费德勒带着师生二人走进了工厂最里侧的一座巨大厂房。 这间占地面积起码上千平的车间俨然被当成了私人博物馆,小到一支步枪,大到一台坦克,甚至连拆掉了引信和爆炸物的大个儿航弹都有两个。 而且无一例外的,这些来自二战时代的老家伙们全都锈迹斑斑落满了灰尘。但在这间厂房正中央正对着入口的位置,一门沾染着大量泥土,满身锈迹的火炮却格外显眼。 “维克多?” “ZIS3型76毫米反坦克炮”卫燃毫不犹豫的抢答了教授的提问,这小炮太有名了,他自然不会认错。 “你们要找的就是这门反坦克炮的线索”站在一边的费德勒提醒道。 “说说这门炮吧”阿列克塞教授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把视线从那门炮移动到了费德勒的脸上。 “后院挖的”费德勒继续用那个老套的答案搪塞师生二人。 “如果你想让我们尽快调查到它的来历,最好说点儿有价值的线索。”阿列克塞教授没好气的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那种拙劣的借口就不要再用了。” 费德勒摊摊手,稍稍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和那台坦克一样,这门火炮也是从几个挖土党的手里买下来的。据那些挖土党说,他们是在乌克兰的顿涅茨克挖到的,但你也知道,挖土党们嘴里从来没有实话,所以只能拜托你们了。” “顿涅茨克?” 阿列克塞教授嘴角噙着浓浓的嘲讽,“不管是他们没说实话还是你没说实话,首先你们愿意出多少钱调查这门反坦克炮,其次,你们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这个” 费德勒轻轻用手指甲刮了刮用铁丝固定在火炮防盾背面,那块仅有掌心大小,长满了绿色锈迹的铜皮五角星,随后又指了指被擦的格外干净的防盾正面,那里还有几颗斑驳不堪的五角星油漆印记。 这两个特殊之处阿列克塞教授和卫燃自然早就看到了,正面的五角星油漆印一共有9颗,毋庸置疑,它们自然是这门火炮曾经在战场上取得的战绩。 但背面那块长满绿色锈迹的铜皮却越看越有意思。这块铜皮被剪裁成了五角星的形状,背面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特意掏出放大镜在这块铜皮的背面仔细己观察,见没有“维克多”的字样,而且那支牛皮本子也一直没跳出来,卫燃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只不过除此之外,这门火炮上却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相应的,想找到它曾经的服役经历的难度也直线上升。 “这不好找”阿列克塞教授皱着眉头说道。 “活动经费和调查费总预算60万卢布,如果发现其他有价值的关键线索物品,单独议价。”费德勒开出个还算不错的价钱。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阿列克塞教授才刚刚完成了一笔大单,眼下对这点儿收益其实已经有些看不上了。 沉吟片刻,阿历克塞教授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听说亚历山大先生名下有间枪店?” 费德勒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准确的说那是一座为了IPSC比赛成立的改枪工作室,怎么?阿列克塞教授想买些防身武器?” “不不不,我对那些戳靶纸的手枪可没兴趣。” 阿列克塞教授摆摆手,不带停顿的从嘴里蹦出现编的借口,“不过如果方便的话带我们去看看怎么样?你也知道,距离我们的工作室不远就是流浪者收容中心,而我的学生又是个亚裔,所以我准备送我的学生一件防身的小礼物。” “确实有这个必要” 费德勒格外痛快的点头同意了阿列克塞教授的请求,“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不过稍微有点儿远,在市区中心呢。另外这门反坦克炮...” 已经走到厂房车间外面的阿列克塞教授不在意的挥挥手,“安排人送到我的工作室吧,但这次需要的时间可能比那台坦克还要久一些,另外你们最好问问这门火炮的卖家到底是在哪个后院挖出来的。” “我马上就安排人送过去,另外等问道具体挖掘位置的时候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费德勒话音未落,便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重新驾驶着脏兮兮的面包车跟在费德勒的身后离开工厂,卫燃疑惑的问道,“教授,那位亚历山大先生什么来路?” “亚历山大先生拥有伏尔加斯基最大的钛金属精密加工厂和滚珠轴承厂”阿列克塞教授不屑的解释道,“除此之外,他只不过是个披着收藏家外衣的投机者罢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说他准备竞选伏尔加斯基的市长”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阿列克塞教授压低声音,“不然你以为他收藏那些破铜烂铁,还愿意花大价钱寻找背后的历史故事为的是什么?” “拉选票?” “选票?差不多吧,这么理解也没错。” 阿列克塞教授点点头,“就算最后他没当上市长,也能刷一波好感。如果运气好真的成了市长,他的工厂规模恐怕又要扩大了。” “得亏斯大林睡的早”卫燃忍不住调侃道,“不然他肯定第一个去西伯利亚种土豆。” “我倒是希望这样的人多一点”阿列克塞教授搓了搓手,“这样我们才能赚更多的钱不是吗?” “你可是个教授”卫燃哭笑不得的提醒道。 “谁说教授就不能喜欢钱的?” 阿列克塞教授说到这里竟然从怀里掏出了那支来自传奇记者波列伏依的PPK小手枪,“不出意外的话,亚历山大先生这个时候应该在他的改枪工作室里消磨时间,只要他对我们手上这支枪感兴趣,慷慨的亚历山大先生出价肯定比伊利亚先生要高的多。” 卫燃咧咧嘴,自以为猜到了答案,“所以这就是你死皮赖脸的想去参观他的改枪工作室的原因?” “当然不止这些”阿列克塞教授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总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第18章 亚历山大 师生二人跟着费德勒的车子开到市中心,最终停在了一座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的汽修厂门口 在费德勒的带领下,一行三人来到位汽修厂的最里间,这才得以看到这座改枪工作室的全貌。 这间室内面积足有三四百平米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看不出用途的机加工设备,房间中心的位置,还摆了两排被射灯照亮的玻璃展柜。而在最角落的位置,还有几个专心致志的中年人在机器前忙碌着什么。 阿列克塞教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故意加大音量问道,“费德勒,你们这里最贵的手枪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怎么样?” “你真要买枪?”费德勒挑着眉毛问道。 “当然,当然是要买枪,不然我来这里干嘛?”阿历克塞教授说话的同时还故意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把最好的手枪拿出来,我这次可是带够了钱。” 费德勒的脸上闪过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抬手招来一个穿着背带裤的漂亮毛妹,贴着耳朵说了些什么,后者立刻点点头,转身从一个铁皮柜子里拿出一个金属枪盒摆在了玻璃柜台上。 “这支手枪应该算是我们这里最贵的手枪之一了” 费德勒说完朝那名背带裤毛妹点点头,后者尽职尽责的介绍道,“这支手枪是在捷克CZ公司生产的P09勤务手枪基础上,委托瑞士斯芬克司公司重新打造的。除了使用更高品质的枪管和蛇纹木枪柄贴片之外,其余大部分零件都是由我们公司生产的高品质钛合金打造,并由斯芬克斯的高级枪匠亲自组装。最重要的是,它使用了原版没有的全长套筒导轨和...” “好了,多少钱?”阿历克塞教授说话的同时已经拉开了挎包的拉链。 费德勒将枪盒推倒教授面前,心平气和的说道,“看在我们之前合作过的份儿上,这支手枪只要两万五千美元。” “才两万...美元?美元?!就这么一支破手枪?!”阿列克塞教授原本已经伸进挎包的手顿时抽不出来了,他可不知道一支破手枪竟然能卖这么贵! 费德勒将调侃之色掩饰的极好,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价格并不贵,如果您想买性价比更高的,可以看看原版的P09手枪,最便宜只要不到500美元。”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要原版的好了。” 阿列克塞教授果断认怂,他可不会傻到花这么多钱只为了买一块没什么的用的铁...钛疙瘩。 “当然可以” 费德勒无所谓的摆摆手,那位背带裤毛妹也早有预料似的拿出个塑料枪盒打开,推到了阿列克塞教授的面前。 痛快的结清了钱款,阿列克塞教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费德勒,看在我从这里买了一支手枪的份儿上,帮我的枪免费做个保养怎么样?要你们这里最好的枪匠。” 扫了眼阿列克塞教授套出来的PPK手枪,那位背带裤毛妹忍不住提醒道,“先生,这只不过是一支PPK手枪而已。” “可别小看它” 阿历克塞教授故作炫耀似的讲起了这支手枪的来头儿,同时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被吸引来的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等到阿列克塞教授讲完了这支枪的来历,那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已经解下了腰间的牛皮围裙,随后朝阿列克塞教授伸出沾染着金属碎屑和些许油污的手,“我是亚历山大,费德勒应该和你说起过我。” “费德勒一直和我说亚历山大先生是个非常有情怀的爱国收藏家。” 阿列克塞教授伸手和对方握在一起的同时,嘴里也冒出了一串又一串不要钱的马屁,至于桌子上的那个塑料枪盒以及那支PPK手枪,却是再也没提过一句。 这位钢铁大亨可不像买下那些底片的伊利亚,对阿列克塞教授的马屁根本就不感冒,松开手之后笑着说道,“阿列克塞教授,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聊聊怎么样?” 阿列克塞教授重新摆出在学校上课时的斯文模样,“这是我的荣幸,亚历山大先生。” “跟我来,顺便拿上那支PPK。”亚历山大说完,已经推开了里间休息室的木门。 “稍等下” 阿列克塞教授拿起桌子上的塑料枪盒拍在卫燃的手上,“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价值500美元的礼物。维克多,你先回去吧,顺便记得帮我和你小姨请个假,另外你可以先试着从那门反坦克炮上找找线索。” 还不等卫燃说些什么,阿列克塞教授便拿其玻璃展柜上的PPK手枪,跟着亚历山大走进了里间的休息室。 “你的老师可难得这么大方” 费德勒压抑着笑声说道,这老家伙舍得花500美元买一支手枪绝对算得上下了血本了,而他想接近自己老板的目的,费德勒自然也已经在他掏出那支PPK的时候看出来了。 “别这么说” 卫燃一本正经的答道,“我的老师阿列克塞先生是整个伏尔加河两岸最慷慨的人,他肯定不会心疼那点儿钱的。” “但愿如此”费德勒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记得提醒你的老师,我们这里可不接受退货。” “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伤心的” 卫燃调侃了一句自己的老师,在费德勒的陪伴下离开汽修厂,开车跟着运输反坦克炮的拖车返回了工作室。 费了一番周折将这门火炮送进工作室,卫燃拉上卷帘门之后却并没有急着把那支牛皮本子召唤出来,反而一丝不苟的按照阿列克塞教授教的方法,按部就班的分析着这门火炮的来历。 根据炮架上残存的名片显示,这门火炮是在1942年的五月份,由高尔基市的92号兵工厂生产的,使用简化炮锁和操控装置的型号。 这点信息至少可以把它的参战时间推到1942年的五月之后,但即便如此,需要寻找的范围仍旧过于广泛。 而且这门炮在二战结束前至少生产了四万多门,它们广泛的分布于几乎整个东线战场,想从这么大的基数里找到这四万分之一的参战经历,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19章 坚守顿河 重新戴好手套,卫燃用钳子小心翼翼的拧开炮盾上生锈的铁丝,将那枚仅有掌心大的铜皮五角星取了下来。 这枚五角星自身带着些许的弧度,其上还有硬物锤击的痕迹以及从中心点向五个尖角延伸的划痕,另外其中一个角上,还有个刚好让铁丝穿过去的小孔。而在这枚五角星的另一面,则刻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将其放在一边收好,卫燃小心翼翼的打开炮闩,这炮膛里仍有一枚已经发射过的炮弹壳,只不过这炮弹壳已经和周围的炮膛彻底锈死在了一起。 翻出个强光手电筒,顺着炮口往里仔细观察,确认没有炮弹之后,他先是松了口气,可随即又陷入了疑惑。 ZIS3反坦克炮使用的是射速较快的立楔炮闩,在半自动机的辅助下,可以在复进的时候自动开闩抽出空药筒,所以按理说这炮膛里根本就不该有个空的炮弹壳,既然不应该,这炮弹壳又是怎么来的? “难不成还得靠这个本子?” 卫燃一屁股坐在火炮助锄上,端详着左手虎口处的纹身陷入了犹豫,他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学点儿保命的技术呢,上次在斯大林格勒战役能活下来全凭运气,这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迫切的想知道,那支牛皮本子是不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只要保持纹身状态就不会乱来。二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带武器过去。 甚至他还想知道,如果自己再次被送回二战战场,在受伤或者战死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或者说,会不会带着伤回来。 “干了!就不信还有比斯大林格勒更残酷的战场!”思前想后,被好奇心撩拨的坐立不安的卫燃狠狠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在召唤出那支牛皮本子之前,他先打开了从亚历山大先生的改枪工作室带回来的塑料枪盒,拿出了那支沙漠色的手枪一阵摆弄,确定自己会用之后,这才翻箱倒柜的找出两盒子弹,给三个弹匣压满子弹,并将其中一个装在枪上。 深吸一口气,卫燃一手攥着枪,一手拿着两个弹匣,做好准备之后召唤出了变成纹身的牛皮本子。 “哗啦啦”的书页翻动声中,那枚金属羽毛笔缓缓飘起,在第三页空白的书页上“唰唰唰”的绘制着一门ZIS-3型反坦克炮。 “当啷!”一声,当那门火炮被完整绘制出来之后,那支羽毛笔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同时在纸页上也浮现出了两行文字。 角色身份:第64集团军战地邮局邮差维克多 回归条件:坚守顿河19号阵地,拍摄一张照片 邮差?顿河?要遭! 卫燃心头一沉,视野已经被刺目的白光占据,当他的视线恢复正常,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乌拉尔摩托车的挎斗里,带着水汽和硝烟味的微风迎面吹来,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尸体腐烂后特有的味道。 时不时的被照明弹点亮的夜色中,正前方视野内是一大片蜿蜒到视线尽头的战壕和铁丝网,当然,还有战壕线被炮弹炸起的尘埃以及连绵不绝的枪炮声。 扭头看看身后,是一条几乎和战壕平行的河道,那河道上甚至还能看到繁忙往返的货船。低头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卫燃失望的叹了口气,果不其然,自己根本没办法带任何武器过来。 更让他心凉的是,这次的回归任务之一是要拍一张照片,但自己的脖子上却根本没挂着相机,反倒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斜挎帆布包。 “嘎吱”一声,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屁股底下这辆挎斗摩托车已经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战壕的边缘。而那位驾驶摩托的士兵也摘下风镜几乎扯着朝他喊道,“这就是64集团军的顿河阵地!但我可不知道战地邮局在哪,更没办法把你送过去。” 64集团军的顿河阵地? 卫燃先是一愣,赶紧跳下挎斗,同时扯着嗓子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7月22号,怎么了?”对方下意识的回答了卫燃最想知道的问道。 “没什么” 卫燃大声回应了一句,用一只手压着帆布挎包便跳进了满是积水的战壕。找了个相对水少一些的位置躲好,他在自己身上一番摸索,掏出个手电筒按亮咬在嘴里,随后将身上的雨衣围拢起来,这才打开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这包里除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牛皮纸包裹之外,其余的空间全都是被叠成三角形的信纸。在这些信纸上,还盖着一个个黑色的邮戳,以及“已由军事审查机构检查”的字样。 扫了眼信纸上的日期,卫燃关掉手电筒皱起了眉头,如果那位骑摩托的告诉自己的时间是正确的,那么再结合信纸上年份,今天应该是1942年的7月22号。 再结合牛皮本子上的任务要求,也就是说不远处那条大河就是顿河? 等等!卫燃身体一颤,他清晰的记得,刚刚那个骑摩托的和自己说,这里就是64集团军的驻地? 1942年7月22号,顿河阵地,64集团军? 卫燃一屁股坐在了泥泞的战壕里,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但在一周后的7月29号,第64集团军就会在德军的进攻下被迫退到顿河的对岸! 牛皮本子上的破任务怕不是阿列克塞教授安排的? 卫燃在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怀疑,不管上次的斯大林格勒战役还是这次,自己“赶过来”的时间点几乎都是所学专业课里必须记下的关键节点! 摇摇头驱散脑子里不切实际的荒缪猜测,卫燃重新按亮手电筒,打量着帆布包里的那些折成三角形的信件。 这些连信封都没有的三角形信件几乎算的上是卫国战争时的苏联特色,而之所以不用信封,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彼时忙着生产战争武器装备的苏联,已经没有多余的产能来生产信封了。 所以不管是从前线寄到后方,还是从后方寄到前线,都是折成三角形,然后在上面直接盖上邮戳投递的。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至少信件管理员或者蓝帽子们想检查通信里有没有泄密或者传递消极情绪,因为没有信封变的格外简单方便。 但对于客串邮差的卫燃来说,想把这满满一包信件亲自送到每个士兵手上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这处阵地的战地邮局,将信件交到他们的手上,然后再由对方进行分发。 得想办法去19号阵地... 卫燃再次关闭了手电筒,在泥泞的战壕里快速前进,时不时的逮住个士兵打听战地邮局的位置。 跑了几次冤枉路,卫燃总算在半个小时后赶到了紧挨着指挥所的战地邮局。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处阵地的占地邮局负责人竟然是位少了一条胳膊的老头子,而他手底下负责分发信件的,也大多都是半大的孩子。 还没等他听完那位独臂老人的介绍,一名士兵已经火急火燎的顺着战壕跑进了充当战地邮局的地下掩体,“梅赫里大叔,我们需要一些帮手运送炮弹,14号、18号还有19号阵地那边的弹药快用光了!” “多少人?”独臂老人赶紧问道。 “越多越好!”这名士兵焦急的说道,“德国人的炮击一结束,他们的坦克肯定就会冲过来,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把足够多的炮弹送过去,如果那里...” “别说了”梅赫里摆了摆仅存的右臂,朝身边一个正在整理信件的中年女人大声说道,“萨沙,你带孩子们负责距离最近的14号阵地。其他人跟我走!” 第20章 新兵怕炮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卫燃第一个站起来说道,却一个没注意撞在了头顶的原木上,顿时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 “当然包括你”梅赫里话音未落,已经冲出了潮湿的地下掩体。 在这位独臂老人的带领下,卫燃和一群阿留申从其他地方组织来的士兵沿着错综复杂的战壕,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一处弹药堆放点。 “优先搬炮弹和弹药箱!”阿留申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随后往肩膀搭了两条弹链,又扛起一个木头箱子,一刻不停的继续沿着战壕往前跑。 在他的身后,不管是独臂老人梅赫里,还是那些身上连枪都没有的士兵,全都力所能及的拿上尽可能多的物资紧随其后。 轮到卫燃的时候,他伸手抓起一个弹药箱抗在肩膀上,足有五十来斤的重量顿时让他身体都跟着一晃。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士兵,已经手脚麻利的往卫燃的衣服口袋里分别塞了一个大号的弹夹。 根本不用看,单单那两个弹夹的大小和重量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是给反坦克枪用的14.5毫米钢芯穿甲弹。但这些许的熟悉感不但没有任何安慰作用,反而让卫燃的额头冒出了冷汗,用反坦克枪打坦克,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 在时不时升起的照明弹的照耀下,卫燃扛着足有四十来斤重的木头箱子,跟着大部队在泥泞的战壕里跌跌撞撞的前进,时不时的,便有趴在战壕上开火的苏联士兵哀嚎着滑进战壕底部,溅起大片大片的泥泞。 “轰!” 一声几乎近在咫尺的爆炸从战壕外响起,几位趴在战壕上的士兵被巨大的冲击波掀上半空,零零碎碎的掉下来好像被熊孩子扯碎的洋娃娃一样落的遍地都是。 根本不敢看刚刚砸到自己后脑勺的东西是什么,卫燃扛着木头箱子,挣扎着在混合着血液和腐肉的烂泥中重新站起来,弓着腰继续跟着身前的人玩了命的往前跑。 蜿蜒曲折纵横交叉的战壕里,几乎每个岔路口都能找到用木板制作的简易路牌,在领头的阿留申带领下,众人在错综复杂的战壕里快速前进,汇合了其他帮忙运送弹药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18号和19号阵地的岔路口。 根本没有犹豫,卫燃扛着弹药箱就往19号阵地的方向跑,而在他前面领路的,恰恰就是那位阿留申。 沿着脚下这条狭窄的战壕走到尽头,只见这片阵地就像是一串被绳子穿起来的珠子一样,松散的布置着四门ZIS-3型反坦克炮。这四门反坦克炮相互之间的战壕里,还靠墙坐着一些手持反坦克枪,随时等待爬上战壕还击的士兵。 正当卫燃放下弹药箱,正准备从兜里掏出那两个硕大的弹夹时,一发炮弹竟然命中了最远处的一门火炮! 轰隆隆的巨响中,腥臭的烂泥下雨一样劈头盖脸的从天上落下来,甚至卫燃亲眼看到,离着自己不算太远的一个士兵硬生生被落下来的小半截火炮防盾拦腰切成了两半! 轰隆隆的爆炸越发密集,不管是坚守阵地的士兵还是帮忙运送弹药过来的卫燃等人,全都瑟缩在战壕里根本抬不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格外清脆的哨音从战壕拐角处传来,一个留着络腮胡子带着眼镜的中年军人用力晃动着已经点亮的手电筒。 这微弱的黄色灯光像是信号一样,周围的士兵立刻站起来,连头上背上的烂泥都来不及抹一下,便重新回到自己的战斗岗位用手中开始还击。而仅剩的那三门反坦克炮,也在炮组成员的操纵下,快速打出了一发发的炮弹! 这一轮反击成效斐然,那些原本已经在火炮的掩护下摸到距离他们的阵地不足500米的德军坦克立刻或是发生殉爆,或是烧起大火,更有些干脆的失去控制撞到了同伴,顺便也将躲在身后的德军步兵给彻底暴露出来。 更让卫燃诧异的是,带他们过来的阿留申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便冲到那具被腰斩是士兵旁边,从对方的手中接过至死都紧握着的反坦克步枪搭在战壕上,稍作瞄准之后便扣动了扳机! 混杂在炮火声中的枪响变得格外混杂,但被那支反坦克枪巨大的后坐力推动的阿留申,却又让相隔不到五米的卫燃看的一清二楚! 没有跟着那些士兵返回弹药库搬运物资,更没有像阿留申那样毫不犹豫的接过阵亡士兵手中的武器和责任。卫燃在夜色的掩护下,慌不择路的将身体瑟缩到了自以为安全的角落。 卫燃不得不承认自己怂了,那一枚枚近在咫尺爆炸的炮弹,那震的耳朵不断嗡鸣乃至根本听不到面对面的人在说什么的巨响,那些被炸起来的烂泥和残肢断臂,甚至炮弹落地前的恐怖哨音,这一切让侥幸活过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卫燃立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的飘了,否则又怎么会如此草率的决定让牛皮本子把自己送回来? 和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巷战不同,这种交战火炮洗地带来的恐惧远比城市废墟里的狙击手和巡逻队更具威慑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卫燃才真正体验到,在一场惨烈的战役或者战争中,个人到底是有多么渺小。 “你!别在那里躲着!” 突然,一支大手将打着哆嗦的卫燃从阴影中拽了出来,用手枪顶着他的脑门,恶狠狠的在他耳朵边喊道,“要么滚回去抬弹药箱,要么赶紧过来帮忙!我们现在缺一个弹药手!” 根本不给卫燃反抗的机会,这名格外强壮的士兵已经拉着他的手腕赶到弹药堆放点,抬手指着离得最近的火炮阵地继续扯着嗓子喊道,“你只要负责给他们补充弹药,明白吗?回答我!明白吗?!” “明白!” 被这一通吼炸醒的卫燃立刻扯着嗓子回应了对方,随后弯腰抱起一枚十多斤重的炮弹,缩头缩脑的飞奔向了不远处的反坦克炮阵地。 而在他的身后,那名壮汉浑不在意的从阴影里揪出第二个同样被火炮吓傻的新兵,一番询问之后,竟直接对着他的脑门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第21章 暂时的安宁 顿河19号阵地,淤积着雨水和腐烂尸体的战壕里,一群基本没多少战斗经验的新兵在阿留申以及几位老兵的带领下,操纵着反坦克炮和反坦克枪,一次次将逼近战壕线的德国坦克赶了回去。 同样参与其中的卫燃此时已经彻底没了任何其他想法,只是气喘吁吁的和几名士兵一起,一次次往返于弹药堆放点和火炮阵地之间,为那门反坦克炮提供充足的炮弹。 时不时砸在阵地附近的炮弹将腥臭的淤泥和残肢断臂扬起,随后又劈头盖脸的落到附近几乎所有幸存者和尸体的身上。 但包括卫燃在内的所有新兵,早已没了开始时的战战兢兢,最多也只是抹掉脸上遮挡视线的污物,继续忙碌着自己的工作,至于那被甩掉的污物到底是烂泥还是烂肉,或许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所有人知道,只要脚下这个阵地还在,只要阵地对面的德国人还在,死亡只不过或早或晚注定的结局罢了。 反坦克炮阵地的炮声,砸在阵地附近的炮弹爆炸声,反坦克枪以及那几台德什卡重机枪的嘶吼,这一切的噪音袭扰下,卫燃的听觉早已经被几乎没断过的嗡鸣声取代。 但即便如此,借着德国人一次次打上夜空的照明弹,他也能隐约看到,时不时的便有一个或高或矮的身影,抱着用铁丝捆成一捆的手榴弹冲出战壕,不久之后,在被战壕遮挡的视觉盲区之外,便会传来一团仿佛在燃烧生命的闪光。 终于,在头顶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道道带着长长尾焰的流星从身后顿河的方向撕碎了夜空,狠狠的砸向了几乎随时都要撕开19号阵地的德军士兵以及他们的坦克装甲车。 “喀秋莎!是喀秋莎!是我们的喀秋莎!” 阿留申连长扯着嗓子惊喜的大呼小叫,这一夜的战斗已经让他这名少尉晋升成为了这片阵地的连长,至于19号阵地曾经的最高指挥官... 近乎失聪的卫燃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变成弹坑的阵地指挥所,疲惫的将刚刚抱起来的炮弹又放回木头箱子,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弹药箱上。 他此时虽然根本听不到阿留申连长在喊什么,但猜也能猜到是那个让二战时期无数一线士兵魂牵梦绕又期盼已久的女性名字——喀秋莎! 在这轮火箭炮打击过后,持续了几乎整夜的战斗总算暂时停了下来,除了几个放哨的士兵,其余几乎所有人都疲惫的瘫坐在地,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 不久之后,一些年龄跨度极大的女人,以及十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用小篮子送来了勉强算是干净的饮水以及两大筐掺杂了锯末的黑面包以及一小块水煮过的鱼肉。 将食物塞进每个还活着的人手里,这些女人和孩子们弯下腰,相互协作着将浸泡在泥水里的伤员抬往后方医院,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还零敲碎打的或是送来一枚炮弹,或是几个手榴弹,又或者一串弹链甚至几个弹夹。 将这些弹药补给分门别类的送到弹药堆放处之后,他们沉默的抬起阵亡的士兵,沿着一条格外安静的战壕,将他们送往集体墓地。 在这些人一次次的往返中,弹药堆放点的储量肉眼可见的充盈起来,泥泞的战壕里不但阵亡士兵的尸体和伤员没了,甚至还在几个关键位置铺上了一层手腕粗的原木,总算是勉强让活着的人不用继续泡在泥水里了。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但刚刚勉强恢复听觉的卫燃却猛的抬起头,随后便看到一个身穿苏联军装,头戴船帽的女兵正将手中的莱卡相机从阿留申连长的身上移开。 而作为被拍照对向的阿留申显然对这位女兵格外熟悉,只是疲惫的抬了抬不断颤抖的手,随后嘶哑着嗓子问道,“卓娅,其他阵地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收起相机的卓雅叹了口气,悲伤的答道,“隔壁的18号阵地损失是最惨重,在战斗结束后只剩下不到10个人和两门反坦克炮勉强还有战斗力。” “梅赫里大叔...” 阿留申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兵刚刚问出口,那位女兵卓雅便摇摇头,“他炸毁了一辆德军坦克...” 原本正准备问些什么的卫燃重新靠着潮湿的战壕缓缓坐下,几次试图将他知道的历史进程高速周围的人,但最终却紧闭着嘴没有吐出半个字。 就算说了又怎样?除了被当作疯子,对这场战斗根本没有任何的帮助。甚至就算阿留申连长信了他的鬼话,难道他们就能放弃这片阵地?如果真的能这么轻易的放弃,不久前被抬走的那些尸体又有什么意义? “万尼亚!万尼亚在哪?!”阿留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嘶哑着嗓子喊道。 “我在”一名光着膀子的壮汉从不远处站起来回应道。 卫燃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这名壮汉恰恰是昨天晚上把他从战壕角落揪出来,并且给他安排了弹药手工作的人! “统计一下我们的情况,顺便问问新兵什么时候补给过来。” 阿留申连长话音未落,已经踩着个简易的木梯子爬上去,贴着战壕的边缘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又赶紧跳回了战壕。 闻言,万尼亚立刻沿着战壕开始轻点人数,而那位女兵卓娅,也将相机镜头对准了一个正在擦拭反坦克枪的年轻士兵。 短暂的休息过后,勉强填饱肚子的众人被阿留申连长组织起来,有条不紊的修理着一片狼藉的战壕。 “你叫什么名字?” 万尼亚一手拿着个小本子,一手拿着铅笔,朝正在给反坦克炮阵地挖掘排水沟的卫燃问道。 “维克多” 卫燃直起腰气喘吁吁的答道,同时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方腰间的手枪枪套,昨晚他可是亲眼见过,对方用那支手枪打死了好几个崩溃的新兵。 “是个好名字”万尼亚夸赞了一句之后,头也不抬的继续问道,“认不认识字?” “认识!”卫燃赶紧点点头,“我是64集团军战地邮局的邮差,我认识字!会使用相机,还...” “继续挖你的排水沟” 瓦尼亚可没时间听卫燃废话,扫了眼仍旧斜挎在卫燃肩膀上的邮差包,潦草的记下几笔立刻拉住了另一名士兵重复刚刚的问题。 第22章 不需要信纸的人 “这就完了?” 卫燃愣了愣,见万尼亚看向自己,立刻拿起戳在烂泥上的铲子继续卖力的挖掘着充斥着弹片、弹壳以及尸体碎块的排水沟。 在众人叮叮当当的忙碌中,19号阵地的战壕被重新加固,期间卫燃甚至冒险踩着梯子往战壕外看了一眼。 昨晚那场战斗远比他以为的更加艰难,最近的一辆德军坦克残骸甚至距离战壕线正前方的铁丝网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 而这样的坦克残骸,在这片化作焦土的战场上几乎比比皆是,但比坦克残骸更多的,除了大大小小仍在冒着青烟的炮弹坑之外,便是死状各异的德军士兵。 甚至在某些尸体上,还有几只格外肥硕的乌鸦在一次次的弯腰鞠躬中顺便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但比这些乌鸦更大胆的,却是几个同样从尸体上索取好处的士兵,不管是手指头上的金戒指还是一些德国硬币,这些东西只要能寄回家,都能换来一家人果腹的食物,而对方生前没抽完的香烟,则是战壕里最受欢迎的德国土特产。当然,更多时候换来的,却是对面德国狙击手打出的子弹。 但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禁止,甚至不但不会被禁止,还会得到阵地指挥官明里暗里的支持。相比那些身外之物,或许生命在这里真的是最廉价最不值得在意的东西。 “阿留申,统计完了。”趁着中途休息的功夫,万尼亚找上了19号阵地的临时指挥官,而有意凑过来的卫燃也立刻伸直了耳朵。 “不算你我,还活着的有57个人,包括6个孩子,最小的13岁,以前都是梅赫里的邮差。” 万尼亚见阿留申不作声,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算那些孩子和你我,这些人里识字的有11个,其中包括一名兽医和一名集团军的邮差,一名通讯员,另外还有两个和我一样的人。剩下的6个人是反坦克炮的炮长和副炮长。” “补充兵力呢?怎么还没到?”阿留申翻了翻瓦尼亚递过来的笔记本问道。 阿留申摇摇头,“除了18号阵地那边过来的8个幸存士兵,短时间不会有补充兵力了,而且我们还要承担18号阵地的反击任务。” 阿留申闻言皱起眉头,沉默了足足一分钟之后,这才冷静的说道,“让那三位炮长分别带五个人去18号阵地操纵那两门反坦克炮,多出来的炮手班先用其他武器,一旦那两门炮出现减员立刻补上!提醒他们,在战斗再次打响之前,抓紧一切时间让那两门炮恢复战斗力!” “明白!”万尼亚立刻应和道。 “让那两个人过去监督他们,另外让留下来的三位副炮长立刻组建新的炮手班,同样提醒他们,在战斗再次打响之前,必须形成战斗力。” 阿留申连长弹飞烟头最后补充道,“就这些,把其他识字的人都叫过来吧。” 万尼亚点点头,立刻解下挂在腰间的铁皮喇叭,对照着本子上的人名开始集结。 短短不到五分钟,三位炮长带着各自分到五名有经验的老兵,在两位满脸凶相的士兵带领下离开了19号阵地。而卫燃也和其他两个人一起,被万尼亚叫到了远离阿留申连长的面前。 “大家先各自介绍一下吧” 阿留申连长说话的同时散了一圈烟,这次连从不吸烟的卫燃也接过一颗点上用力吸了一口,随后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就你先开始吧” 阿留申没在意卫燃的失态,随手指了指一个看起来至少四十来岁的男人。 这个中年人局促的说道,“我是卡拉奇本地的兽医西里尔,被征召过来担任医生的,但我手里根本没有任何药品,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我是18号阵地的通讯兵贝舍夫”紧挨着兽医西里尔的年轻士兵自我介绍道,“目前我们和后方的电话线已经断了,在电话线重新接好之前,我们只能通过人力联系。” “维克多”仍旧在咳嗽的卫燃费力的说道,“64...64集团军的战地邮...邮差。” “不会吸烟就别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阿留申从卫燃的手里拿走只抽了一口香烟塞进嘴里,猛嘬了一口之后,喷云吐雾的问道,“贝舍夫,电话线多久能连通?另外我们有无线电台吗?” 年轻的通讯兵贝舍夫思索片刻后答道,“如果后方和我同时维修,至少需要两个小时。至于无线电,18号阵地之前曾经得到过一台,但在天亮前已经被倒塌的柱子砸坏了,19号阵地的指挥所我还没找...” “19号的指挥所已经没了” 阿留申摆摆手,扭头看向卫燃,“你对这里的战壕线熟悉吗?” 卫燃摇摇头,在对方失望的眼神中同样失望的说道,“不熟悉,我本来昨晚就该带着顿河阵地的信件回到对岸的。” “哦!我想起来了” 阿留申恍然大悟,“你就是昨晚在梅赫里的邮局里主动提出帮忙的那个邮差?” 卫燃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我!” “你还会什么?”阿留申耐着性子问道。 “我会拍照” 一心想找到个相机的卫燃下意识的蹦出个答案,随后又赶在对方开口之前抢着说道,“我还会看地图和地形图!” “还算有点儿用” 一直站在最边缘位置的万尼亚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卫燃以及身前的阿留申连长听的清清楚楚。 阿留申连长像是没听到一样,扭头看向兽医西里尔,“你对这里的战壕熟悉吗?” “熟悉!” 兽医西里尔格外自信的答道,“我还参与过这些战壕的挖掘工作,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既然这样,在贝舍夫修好电话之前,你带领那六个孩子负责和后方联系传达作战命令,顺便帮我们带着弹药和物资补给回来,如果能找到用的上的药品也一定带回来。” “没问题!没问题!交给我吧!”兽医西里尔激动的答道。 “阿留申连长,我,我呢?”卫燃追着问道。 阿留申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还有信纸吗?空白的信纸。” “有!有!” 卫燃赶紧打开帆布邮差包,这个邮差包别看样子丑,但防水性能还算不错,而且因为卫燃一直穿着雨衣,倒是并没有让包里面的东西受潮打湿。 阿留申连长看了看卫燃掏出来的信纸,弹飞烟头一边往远处走一边说道,“趁着休息时间组织大家给家里写封信吧!” “没问题!” 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分出几张准备递给阿留申连长以及那位名叫万尼亚的壮汉,却不想却被一边的兽医西里尔按住了刚刚抬起的手腕,随后隐晦的朝卫燃摇了摇头。 见后者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兽医西里尔却根本没撒手,直到阿留申连长和那位万尼亚走远了,这才低声解释道,“他们不需要信纸,以后也不要给他们信纸。” “为什么?”卫燃不解的问道。 “他们两个都是苏卡,从劳动矫正营出来参军的苏卡。” 西里尔几乎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可以联系了,就算有,他们的信也根本寄不到矫正营。” 第23章 晚送的信 明媚的阳光笼罩了顿河畔的19号阵地,除了零星响起的冷枪冷炮和头顶不断俯冲的轰炸机,战场两侧都陷入了难得的平静安宁。 腥臭的战壕里,分布各处的苏联红军士兵各自从卫燃手里分到了两页信纸,安静的书写着让家人安心的谎言,随后往里面包上几枚勋章又或者交货来的戒指,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其叠成三角形,写上地址交回了卫燃的手里。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几个人直接将信纸撕成长条用来当作卷烟纸又或者干脆贴在伤口上充当着纱布的作用,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信纸或许是整个19号阵地相对来说最干净的东西了。 临近中午,兽医西里尔带着六个孩子从大后方送来了一些煮熟的马铃薯,以及两大桶掺杂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红菜汤,让几乎所有人格外兴奋的是,他们还带来了两瓶伏特加。 在阿留申连长的监督下,其中一瓶被年龄最小的孩子送到了隔壁的18号阵地,另一瓶则被倒进一个汤桶里兑上清水,然后给每人分了满满的一大勺。 “连长,有个坏消息。”兽医西里尔端着自己的水壶找上了阿留申。 后者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卫燃,扬起水壶抿了一大口之后点点头,“说吧。” 兽医西里尔弯下腰,压低声音说道,“就在刚刚,德国人突破了62集团军的右翼防线,有两个师被德国人包围了。” “你说什么?!从哪得到的消息?” 阿留申连长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而坐在他另一边的万尼亚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通讯兵告诉我的”兽医西里尔生怕阿留申两人不信,继续低声说道,“这消息绝对是真的,那个通讯兵和我是一个镇子上的。” “马上组织所有人搬运弹药!”阿留申立刻站起来,“万尼亚,去指挥部想办法再要一些人过来!” “不用了” 兽医西里尔叹了口气,指着头顶的飞机说道,“因为德国人的轰炸封锁,东岸的物资和补充兵力已经很难运过来了,恐怕只有等到晚上才行。” “等到晚上,对面的德国人恐怕会更加疯狂。”阿留申连长脸色冷厉,“他们在佯攻,恐怕等解决了62集团军...就该轮到我们了。” 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卫燃暗自点头,事实也确实像阿留申连长猜测的那样,1942年的7月25号,也就是两天后,德军就会对64集团军的右翼发动进攻。 7月29号,双方仅仅交战了4天的时间,失去支援和补给的64集团军便不得不后退到了顿河的东岸。为此,斯大林甚至失望的撤掉了铁木辛哥的司令员职务,换上了戈尔多夫中将。 现在卫燃只是期望19号阵地的人能在29号之前,跟着64集团军的大部队撤到顿河东岸,否则的话,他们面临的唯一解决便是被注定强渡顿河的德国人轰成战壕里的烂泥。 阿留申连长思索片刻抬头说道,“西里尔,找个年龄最小的孩子过来,另外让其他的孩子们立刻返回阵地后方。” “好,好的!”兽医西里尔闻言,赶紧沿着战壕跑没了影子。 “维克多,大家的信都写好了吗?”阿留申连长朝卫燃问道。 “大部分都写好了,还有一部分...” “我知道,不用管他们了。” 阿留申连长不等卫燃说完便摆摆手,“维克多,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邮差,是个有战斗力的士兵,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卫燃咬着牙点点头,坚守19号阵地,本来就是他的回归任务之一,所以即便知道阿留申连长话里话外的意思,卫燃也根本没得选。 “明白就好” 阿留申连长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道,“信...能...能寄到矫正营吗?” 卫燃张张嘴,最终硬着心肠摇摇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能寄到图拉吗?”阿留申连长声音低的几乎已经被顿河方向时不时响起的航弹爆炸声彻底掩盖。 “不走战地邮局或许可以”卫燃顿了顿,随后补充道,“但是时间可能会有些慢。” “没关系,慢点儿没关系。”阿留申松了口气,和身边的万尼亚激动的对视一眼,哆哆嗦嗦的低声说道,“能...能给...给我...” “可以!” 卫燃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立刻打开邮差包,找出剩下的十几张信纸以及一支钢笔和一支铅笔塞到了阿留申的手里。 “谢谢” 万尼亚微不可查的嘟囔了一句,赶在兽医西里尔带着孩子回来之前,将阿留申分给自己的信纸以及铅笔塞进了怀里。 “阿留申连长,他是尼古拉,这里最小的孩子。”兽医西里尔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推到身前介绍道。 见这个名叫尼古拉的孩子看向自己时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儿,阿留申连长叹了口气,随后贴着卫燃的耳边说道,“把邮差的工作交给我们的尼古拉吧,另外告诉他躲在后方指挥所附近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阿留申和万尼亚便相继起身离开,躲到了没人的地方。 “你叫尼古拉?你也是个邮差?”卫燃说话的同时将早晨分给自己的黑面包掏出来递给了对方。 尼古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掺杂着锯末的黑面包,“我和其他同伴以前都帮梅赫里爷爷送信。” 卫燃看了眼兽医西里尔,后者立刻拿开搭在尼古拉肩膀上的大手,干脆的转身离开,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谈话空间。 看了看左右,卫燃摘下挂在肩膀上的邮差包,帮尼古拉挂在肩膀上低声说道,“尼古拉,邮差的责任是什么?” “准时准确的把每一封信每一个邮包送到等待它的人手上。”尼古拉毫不犹豫的答道,自从得到这份邮差的工作后,这样的问题,梅赫里爷爷已经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们了。 “这个邮包里的信非常重要” 卫燃再次看看左右,最后索性把嘴贴到对方的耳边低声说道,“根据阿留申连长的秘密命令,你需要在8月1号的当天中午,把这些信送进战地邮局。记住,必须是8月1号的中午,绝对不能提前。在这个时间到来之前,你要一直跟着后方指挥所,他们去哪你就去哪,明白吗?” “我明白!”尼古拉踮起脚尖,同样贴着卫燃的耳朵悄声重复道,“8月1号中午,绝对不能提前!” “现在就出发吧”卫燃拍了拍尼古拉的肩膀,“8月1号,我会去战地邮局询问你有没有准时把这支邮包里的信件送过去。” 尼古拉像模像样的朝卫燃敬了个礼,用自己的雨衣盖住硕大的邮差包,瘦小的身体沿着战壕三转两转便跑没了影子。 第24章 愿望是在红场崴脚 在小邮差尼古拉离开后的一个小时,阿留申连长以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万尼亚也再次找上了正在弹药堆放点无所事事的卫燃。 不动声色的将一个用雨衣布料包裹的小包塞进卫燃的衣兜,一脸凶相的万尼亚随后递给卫燃两枚金戒指,同时低声说道,“如果能活下来,麻烦把那些信寄出去吧,如果...算了,就这样吧。” 卫燃接过金戒指攥在手心,同时用力锤了锤胸口,“肯定把它们送到!” “但愿如此” 阿留申连长笑了笑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指挥着众人继续加固战壕,顺便给19号阵地仅剩的三门反坦克炮挖掘新的火炮阵地。 在众人的忙碌中,天色渐渐变得昏暗,瓢泼大雨也在太阳落山后突袭而至,同时顿河方向的爆炸声也愈演愈烈以至于连正东方向的夜空都被映成了不断闪动的橘红色。 但除此之外,好消息却也不少,至少阵地对面的德国人罕有的并没有发起进攻。等到半夜的时候,兽医西里尔还给19号阵地领回来足足100名补充兵力以及两门冒险用挽马拉过来的反坦克炮和两门120毫米重型迫击炮,当然,还有与之配套的大量弹药。 甚至就连一整天没见的通讯兵贝舍夫也终于接通了和后方总部的电话线,不但如此,他还从大后方带回来一位背着无线电的火炮观察员卡泽。 但如此富足的增援却让阿留申和万尼亚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如果昨晚有如此凶猛的火力,德国人的坦克根本不可能是开到距离铁丝网仅仅只有不到10米的位置。 但今晚或者明晚呢?总部到底想让他们用这些增援抵抗住怎样汹涌的敌人? 这个问题直到阿留申安顿好那两门新加入的反坦克炮以及重型迫击炮,都依旧没有个清晰的答案。 好在得益于那些增援士兵的加入,卫燃等人总算可以钻进战壕一侧开出的掩体里好好休息休息了。 脱掉脚上的靴子和帆布绑腿,卫燃揉了揉早已经被泡的发皱的双脚,随后躺在了用空弹药箱勉强拼出来的铺位上。 “这次我们有这么多补给,肯定能把德国人打回去!”一名从昨晚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年轻新兵激动的和相熟的同伴说道。 在煤油灯提供的昏暗亮光中,卫燃和不远处的兽医西里尔相互对视一样,各自苦笑着摇摇头。 “维克多,你是个邮差,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兽医西里尔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向往,“不像我,直到战争开始前,大半辈子都在和牛羊马打交道。” “是啊,去过很多地方...”卫燃摘下潮湿腥臭的船帽扣在脸上,挡住了头顶簌簌而下的泥土,脑子里也跟着浮现出了这几年在俄罗斯留学时旅游过的城市景色。 “维克多,莫斯科,你去没去过莫斯科?”兽医西里尔突然来了兴致,半坐起来靠着个弹药箱兴致勃勃的问道,甚至连周围几个同样在休息的士兵也压低声音,支起了耳朵。 “去过” 浑然不知已经成为焦点的卫燃迷迷瞪瞪的说道,“我去过莫斯科很多次,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兽医西里尔追着问道。 “那里什么都有”卫燃说完,在心里默默追加了一句,“就是没有红色的苏维埃。” “你就不能说的详细点?”兽医西里尔不满的扯掉了卫燃扣在脸上的船帽。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注意到几乎所有地下掩体里休息的士兵都在看着自己,甚至连原本挂在头顶的煤油灯,也被取下来放在了自己身边的空箱子上。 “对!详细说说!”一个看着脸生的士兵向往的催促道,“你去过红场吗?那里大不大?有没有见过斯大林同志?” “放屁!维克多只是个邮差,他怎么可能见过斯大林?!” 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纠正了前者,随后期期艾艾的问道,“克里姆林宫呢?它是不是比红场还大?” “你们就不能闭上嘴巴安静的听维克多说说?” 兽医西里尔用一个掉瓷严重的搪瓷缸子敲了敲屁股底下的空箱子,随后小声说道,“谁还有酒?看来我们的邮差同志没喝到伏特加之前是不打算和我们说说莫斯科都有什么了。” “酒就算了”回过神儿来的卫燃赶紧摆摆手,他可喝不惯那些对了酒精的凉水。 “维克多,你该不会没去过莫斯科吧?”兽医西里尔狐疑的说道。 “去过,我当然去过。” 卫燃苦涩的笑了笑,尽量不去和周围那一双双期冀的眼睛对视,语气飘忽不定的介绍道,“红场很大,差不多有八九公顷那么大。它的地面全都铺着凹凸不平的条石,晚上从那里走,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会崴到脚。” 如此简单的描述让周围的士兵发出压抑的哄笑,随后其中一个人问道,“克里姆林宫呢?它有多大?” “差不多有三四个红场那么大” 卫燃索性盘腿坐在木头箱子上,一边揉捏着泡的发皱的双脚,一边根据暑假时去莫斯科游玩看到的景象,尽可能的给周围的人描述那里看到的一切。 “等战争结束之后,真想去莫斯科看看。” 一名满脸胡茬的士兵捧着搪瓷缸子,满脸向往的说道,“我要去红场走走,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维克多说的那样会崴到脚。” “别傻了” 另一个年龄看起来稍小些的士兵一口喝光了搪瓷缸子里兑了伏特加的水,颇有些失落的说道,“等战争结束,我们恐怕早就死了,这辈子根本不可能看到莫斯科是什么样子了,也根本没机会在红场崴了脚。” “那又怎么样?” 之前那名满脸胡茬的士兵满不在乎的放下塘瓷缸子,“就算我看不到也没关系,我儿子肯定有机会看到。他才五岁,而且已经跟着他妈妈躲到了萨拉托夫,我就算活不到战争结束,至少也不能让德国人打到萨拉托夫!” “萨拉托夫?哼!”兽医西里尔点上烟斗狠狠的吸了一口,“连顿河都别想过去!” 第25章 如果能活到战争结束 瓢泼大雨笼罩的19号阵地难得的陷入了安静,潮湿昏暗的掩体里,卫燃被几名年龄各异的苏军士兵围在中间,绞尽脑汁的结合着自己学过的苏联历史知识以及曾经的旅游经历,耐心的回答着周围士兵提出的各种问题。 甚至他毫不介意打着“想象”的借口,帮他们一起“畅想”战争结束后的美好世界。毕竟,这些士兵有很大可能会在几天之后和19号阵地一起被德军推平,就算有运气好的能活下来,想活到苏军打进柏林,那概率也和中彩票没多大的区别。 “如果真像你说的就好了” 兽医西里尔吧嗒着即将燃尽的烟斗,“如果真能活到战争结束,就算那时候的一切不像维克多胡乱猜测的那么好也没关系。” 坐在西里尔身边的一名士兵身体后仰靠在充当墙壁的原木上,“是啊,如果真能活到战争结束,我一定也像维克多一样做个邮差,去每个城市都走走。” “你在战壕里都会迷路,还打算做个邮差?” 和那名士兵相熟的一位乐不可支的调侃道,“说不定等你把信送到的时候,收信人家门口的信箱都长满黑蘑菇了。” 低矮潮湿的掩体里传出哄堂大笑,站在掩体门外阴影里的阿留申仰起头,任由密集的雨珠砸在脸上,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如果真像你们说的就好了,如果真能活到战争结束就好了。” 沉默寡言的万尼亚轻轻拍了拍前者的肩膀,默不作声的拎着熄灭的手电筒,快步走过掩体门口,走向了不远处的反坦克炮阵地。 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阿留申连长没有打扰掩体里听故事和讲故事的士兵,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向了战壕另一边的迫击炮阵地。 稀里哗啦的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夜,战壕里的积水再次淹没了脚踝,被万尼亚临时组织起来的新兵们卖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工兵铲和镐头,给阵地上那五座至关重要的反坦克以及两门120毫米口径的重型迫击炮加紧修筑防水墙。 而在掩体里,讲了大半夜“未来故事”的卫燃也终于合上眼睛,在助眠的暴雨声中进入了梦乡。 “哒哒哒!” 足以惊醒所有人的重机枪开火声突兀的响起,尺长的枪口焰在丝毫没有衰弱的雨幕中格外的显眼。但紧接着,这宛如警钟一样的机枪扫射声便伴随着一声惨叫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几乎连成一片的冲锋枪扫射声! 募然惊醒的卫燃下意识的一个打滚,随后便“哗啦”一声摔进了足以将他全身淹没的积水里。 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污水,浑身湿透的卫燃借着挂在头顶的油灯看了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掩体里已经积蓄了足以淹没膝盖的雨水,甚至就连充当床铺的弹药箱上,除了惊醒的士兵还站着几只浑身湿透的黑老鼠。 而在掩体外面,刺耳的枪声,喊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嘈杂的交织在一起让心脏都几乎乱了节奏。 摸索着找到睡前放在身边的手电筒点亮,卫燃先摸了摸依旧装在口袋里的那两个反坦克枪弹夹,随后这才拿起了放在弹药箱上的莫辛纳甘步枪。 跟随着周围的士兵钻出掩体,雨幕中交火的声音越发清晰,但头顶的天色却依旧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根本没让他们等待多久,在一声沉闷的炮声中,一发照明弹被打上夜空,随后整片战场便被彻底照亮。 挣扎着爬上战壕的卫燃趴在充当掩体的沙袋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可随后看到的一幕却让他从后脑勺一路凉到了尾巴骨。 不知什么时候,至少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德国人已经在夜色和暴雨的掩护下,把铁丝网剪出了十来个足以让坦克开过去的大洞,而这道铁丝网距离战壕线的直线距离甚至连100米都不到! 几乎就在照明弹发挥作用的瞬间,19号阵地的好几个机枪火力点不约而同的开火,夹杂着曳光弹的火蛇瞬间的将几乎贴脸的德军士兵压制在了蓄满积水的弹坑里。 但紧接着,德军的火炮开始发威,密集的炮弹劈头盖脸的砸在19号阵地附近,甚至其中一个机枪火力点都被命中,连枪带人都在雨幕中炸成了碎片。 可即便如此,其余的火力点和趴在泥泞战壕上的士兵们也没有停止射击,拼劲全力将偷袭的德军士兵全都消灭在了铁丝网附近。 而随着19号阵地这边最先停止射击,从对面打过来的火炮竟也默契的停止了怒吼。 “我们的火炮观察员呢?!”阿留申连长贴着战壕大喊着问道。 “我在这!”昨天晚上才跟着通讯兵贝舍夫来到19号阵地的观察员立刻跑到了阿留申连长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阿留申大声问道。 “卡泽!”这名火炮观察员大喊着回应。 “我们的火炮什么时候能反击?” “距离不够!” 卡泽大喊着回应,“西岸的炮兵阵地已经被德国人的飞机炸毁了,东岸的火炮阵地距离太远够不到他们!” 阿留申愤懑的一拳锤在流淌着泥水的战壕墙壁上,“万尼亚!组织一批人立刻去把铁丝网补上!顺便多埋几颗地雷!” “你们几个跟我来!” 万尼亚用手电筒的光束随意指了几个人,当光束无意中照到卫燃旁边那人脸上的时候却又动作极快的熄灭,随后隔了一段距离才再次点亮跳到了下一个人的脸上。 原本正准备起身的卫燃呆了呆,刚刚万尼亚无意中选中的人里,恰恰包括了睡前追着自己问红场有多大的士兵和那位想在战争结束后做个邮差的士兵! 他甚至记得,那位满脸胡茬的士兵还有个年仅五岁的儿子,更记得那个想做邮差的士兵似乎是个路痴,路痴到在战壕里都会迷路的程度!但他却根本没记住对方的名字。 而那些被选中的士兵却毫无怨言,各自领取了地雷和铁丝网,立刻翻过战壕,匍匐前进消失在了狂躁的雨幕中。 不久之后,铁丝网的方向传来两声手榴弹爆炸巨响和隐隐约约的惨叫。 第26章 最后几封信件 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身后正东方向的天际线渐渐泛起鱼肚白,那些出去维修铁丝网以及埋设地雷的士兵也重新跳进了战壕。 让卫燃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是,昨晚的那两位“听众”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听他们说,在他们爬到铁丝网附近的时候,万尼亚便先丢过去两枚手榴弹以防有装死的德国人,所以他们才能好运的活着回来。可即便如此,听说也有个不认识的倒霉鬼死在了德国人的冲锋枪下。 这次沦为“听众”的卫燃却根本没有发问的玉忘,他不知道那个没能回来的倒霉鬼叫什么,不知道他是否也已经打算好在战争结束后做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牵挂的人,是不是昨天就已经把写好的信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那两位满脸庆幸的士兵讲出来的维修铁丝网工作经历,以及他们顺手从德国人尸体上带回来的各种战利品,带给卫燃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个人脑子打成狗屎的战争年代,个人的理想和愿望远比不上战壕外面那道铁丝网的价值来的更重要。 “24号了...” 卫燃看着掩体出口外渐渐亮起的天色,默默的叹了口气,根据历史进程,明天德军就会对64集团军的右翼发起进攻,至于19号阵地是不是位于集团军的右翼,别说卫燃,恐怕包括火线提拔的阿留申连长都不知道。 在卫燃格外忐忑的等待中,战线对面的德军却偃旗息鼓根本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似乎天亮前的那次失败偷袭便是他们这一整天需要完成的KPI。 只不过,相比19号阵地的清闲,顿河方向的爆炸声在雨势稍稍减小之后便再次占据了主场。相应的,送往各个阵地的补给也跟着陷入了停滞。 “卡泽,我们的火炮阵地还没建好吗?”阿留申找上火炮观察员卡泽,焦躁的问出了自天亮后几乎每隔半个小时便会问一遍的问题。 正在摆弄那两门120毫米重型迫击炮的卡泽摇摇头,站起来再次答复道,“恐怕要等晚上才行。” “这两门迫击炮呢?”一直跟随阿留申左右的万尼亚追着问道。 “它们能打到对面的德军阵地,但一样够不到对方的火炮阵地,甚至我们连对方的炮阵布置在哪里都还没搞清楚。” “我们要不要先摧毁他们的前线阵地?”万尼亚扭头朝阿留申问道。 “我们的炮弹只有80发”卡泽不得不提醒道,“他们该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这两门迫击炮暂时还不能动” 阿留申连长最终还是用理智战胜了冲动,这两门迫击炮固然能打到对方的阵地,但却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伤亡,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引来德国人的火炮打击。一旦它们被对方的火炮摧毁,19号阵地会在接下来的防御中格外被动。 火炮观察员卡泽闻言松了口气,稍稍停顿片刻后说道,“阿留申连长,天黑之后,我和通讯员贝舍夫准备绕过对面德军的阵地寻找,寻找德国人的火炮阵地。” “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阿留申连长立刻问道。 “我需要一个熟悉附近环境的向导”卡泽话音未落,阿留申和万尼亚立刻扭头看向了不远处兽医西里尔。 “西里尔!西里尔!过来一下!”万尼亚举着铁皮喇叭喊道。 原本正在和卫燃躲在战壕里聊天,顺便分享水煮土豆的西里尔立刻站起身,三两口吃掉最后一块土豆,踩着烂泥跑了过去。 “我们需要个向导”阿留申指着德军阵地的方向,“带卡泽和通讯兵贝舍夫去寻找德国人的火炮阵地。” 兽医西里尔脸色白了白,随后语气坚定的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天黑之后”卡泽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雨更大一些的时候。” “没问题!” 兽医西里尔用力点点头,指了指卫燃的方向,“我在邮差维克多那里,需要出发的时候随时喊我。” 阿留申连长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随后朝西里尔挥了挥手。 低着头回到卫燃的身边,西里尔拉着后者钻进了不远处的掩体,“维克多,帮我个忙。” “什么忙?”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兽医西里尔从怀里摸出一个仅有巴掌大的铁盒子以及一个叠成三角的信塞给卫燃,“维克多,晚上我要带通讯兵贝舍夫和火炮观察员卡泽去寻找德国人的火炮阵地,如果...如果我没能回来,想办法把这些东西亲自交给我家人可以吗?” 卫燃愣了愣,“我记得...” “我女儿17岁了” 西里尔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她一直想上战场,打德国人或者战场上救助受伤的苏联军人,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但你看看躺在战壕外面的那些德国人尸体,看看被那些孩子们抬走集体掩埋的苏联士兵。 他们在这场战争里恐怕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我不想让她把生命浪费在这种鬼地方。所以这场战争交给我们就好了,只要我们打完了所有的战争就够了。” 西里尔再次把手里的东西往卫燃的手中递了递,声音也变得更小,“但这种想法写在信里,肯定会被战地邮局发现,我...” “我明白了” 卫燃接过西里尔递来的铁盒子和信封,和阿留申以及万尼亚的信件一起仔细的用防雨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塞进怀里。 “谢谢,谢谢你维克多。”西里尔像是放下了重担似的松了口气,语气轻松的说道,“如果我能回来,我会来找你要回这些东西的。” “我等你回来拿!”卫燃格外郑重的说道。 西里尔正准备说些什么,通讯兵贝舍夫从外面钻了进来,“西里尔大叔,卡泽喊你过去询问情况。” “我马上就去!”西里尔重重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弯着腰钻出了掩体。 “维克多同志” 通讯兵贝舍夫同样将一枚三角形的信件递给卫燃,“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你和西里尔的谈话了,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收下这封信吧。” “你也...” “无所谓”贝舍夫坦然的转身钻出掩体,“通过战地邮局寄出去就可以,我只是通知我的未婚妻不用再等我了。” 捏了捏信封里包裹的一枚似乎是戒指的环状物,卫燃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在说些什么,只是重新掏出了怀里的防雨布包裹。 中午之后不久,肆虐的暴雨总算彻底停了下来,甚至连原本躲在乌云后面的太阳都冒出来,让泥泞的战壕变的格外闷热难耐,同时也让顿河方向的爆炸声越发的密集。 就在雨停之后不久,那些妇女和孩子再次送来了简单的吃喝,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昨天曾经来过一次的女兵卓娅。 “阿留申连长,你们阵地上是不是有个邮差?”卓娅找上阿留申连长问道。 “维克多!快过来!”阿留申根本没起身,直接扯着嗓子开始大喊。 卫燃本就一直偷偷盯着卓娅脖子上的相机,所以几乎在阿留申开口的同时,便赶紧站起来跑了过来。 “找我什么事?”卫燃故作不知的问道。 “帮我寄一封信”卓娅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卫燃挑着眉毛看了看地方递来的信封,这还是他在进入19号阵地之后,看到的第一封有信封的信件,而那个信封上,印刷体的“共青团真理报”字样也暗示了卓娅的身份来历。 阿留申连长递给卓娅一杯沉淀着沙子的凉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寄信了?” “梅赫里大叔牺牲之后,指挥部命令邮局的萨沙带着那些邮差孩子在天亮前被送到了顿河东岸。” 卓娅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这才继续说道,“所以目前整个阵地,只有你们这里还有唯一的邮差了,我也只能把信件送到这里来了。” “你认识小邮差瓦西里吗?他有没有跟着撤到对岸?”卫燃一边将信封抱进防水布一边疑惑的问道。 卓娅点点头,“应该是撤走了,现在阵地后方所有的孩子都已经撤到对岸了。” 卫燃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你怎么不跟着撤过去?” “我是个记者”卓娅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里是你们的阵地,同样也是我的阵地。” 阿留申连长不在意的提醒道,“但你手里的相机可阻止不了对面的德国人。” 卓娅放下手中的水杯,语气格外的肯定,“至少能让所有人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知道德国人在侵略我们的土地。” “那也要我们的维克多能把你的信件送到目的地才行”正在擦拭冲锋枪的万尼亚头也不抬的说道,“但他现在连个防水的邮差包都没有。” 第27章 真假苏联英雄 卫燃拍了拍胸口,“而且相比邮差包,我们只有打赢了这场战争,才需要考虑这些信件的事情。” 战壕里的众人闻言陷入了沉默,他们一厢情愿的想让正片阵地唯一的邮差帮他们把信件送达,却选择性的忘记了这名邮差也被困在19号阵地的事实。 “要不然...” “我要留在这儿”卫燃斩钉截铁的说道,“而且这个时候就算我回到后方,恐怕也不一定能安全渡过渡河。” “那就一起打跑德国人!”阿留申用力拍了拍卫燃的肩膀。 “维克多”卓娅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红窗,“这盒胶卷还有最后三张底片,让我给你拍一张吧,说不定你能登上共青团真理报。” “如果你真想在我身上浪费一张胶卷的话,不如让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怎么样?”卫燃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提议道,只要能借来相机拍下一张照片,回归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那可不行,我的相机只有我能用。” 卓娅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卫燃的提议,随后似乎觉得如此干脆的拒绝有些不妥,赶紧解释道,“这台相机是我爸爸亲自从德国人的手里缴获的,也是他生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抱歉” 卫燃赶紧收回已经伸出的手,“你确实该保护好它,就像他想保护好你一样。” “谢...谢谢” 卓娅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不少,伸手从挎包里抽出一瓶伏特加递给阿留申连长,“这是我偷偷从后勤那里拿的,留给你们打跑德国人之后庆祝用吧,我要去18号阵地看看了。” 目送着卓娅离开,阿留申慢悠悠的将酒瓶子揣进兜里,脸上带着笑朝卫燃说道,“是个漂亮的姑娘,对吧?” 卫燃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后者已经转身走向了远处了的反坦克炮阵地,同时大声喊道,“所以为了保护这些漂亮的姑娘们,我们也要把德国人打回去!乌拉!” “乌拉!乌拉!乌拉!”周围本就因为卓娅的到来而凑过来的士兵们立刻声嘶力竭的给出了有力的回应。 “小胡子挑谁不好,非要挑这样一个对手...”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处战壕的核心,找了个阳光晒不到的阴凉处继续盘算着该怎么在明天的战斗中活下来,至于怀里那些信件该怎么送到,他却是自始至终都没考虑过。 随着太阳一点点西斜,19号阵地也再次被夜幕笼罩,可对面的敌人却像是忘了这里还驻扎着苏联红军一样,一整天都没有发起过任何进攻。 而在最宽敞的一座掩体里,轮换下来休息的士兵再次把煤油灯摆在了卫燃身边的木头箱子上,满脸期待的听卫燃继续给他们讲“邮差的未来故事”。 和昨晚不同,这一次听故事的人还多了阿留申连长和与他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卓娅,看他们俩人之间略显亲密的举动,以及周围人习以为常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是什么秘密。 然而还没等卫燃讲完他“去贝加尔湖附近送信”时看到的美丽景色,万尼亚却弯腰钻进掩体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阿留申,你和西里尔大叔出来一下。” 阿留申连长在卓娅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随后起身钻出了掩体。被围在中间的卫燃停下了嘴里的故事,随后和所有人一样,安静的停着掩体外的谈话。 “贝舍夫和卡泽已经准备好了”万尼亚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阿留申连长示意这三人凑到一起,随后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者则不住的点头,脸上的表情也从忐忑和紧张变成了兴奋甚至期待! “好了,我等你们回来!” 阿留申格外正式了抬手敬礼,目送着由兽医西里尔带领的通讯兵贝舍夫,以及火炮观察员卡泽离开19号阵地,在夜色中摸向了德国人的阵地后方。 直到三个人的影子也战壕拐角处彻底消失,阿留申连长朝万尼亚使了个眼色,随后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重新钻进了掩体。 “同志们,有个好消息。” 阿留申连长喜气洋洋的说道,“刚刚万尼亚从阵地后方得到一个消息,因为前些天卓娅的报导,19号阵地获得了一个推选苏联英雄称号的机会,这个宝贵的称号可以被授予一个炮组,也可以被授予一个战斗小队,更可以被授予表现英勇的个人。” “苏联英雄?!” “我的老天!如果得到这个英雄称号是不是有可能见到斯大林同志?” “肯定能!我看报纸上很多苏联英雄都被斯大林亲自接见了!” 本就挤满了人的地下掩体立刻变成了热闹的菜市场,除了卫燃之外的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得到这个称号之后能见到谁,以及谁最有可能得到这个称号。 “好了,都安静一下。” 阿留申连长用手枪敲了敲手中的搪瓷缸子,“至于谁有资格被推选苏联英雄,要看接下来战斗的表现。现在给你们一个任务,把推选苏联英雄的消息传达到19号阵地每一个活人的耳朵里,另外,五分钟之后,我们也把这个好消息用迫击炮通知对面的德国人,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力稍微配合我们一下!” “乌拉!”不知道哪个激动的士兵主动大声喊道,这一嗓子像是在狼群里发出一声长嚎一样,立刻引起了海浪般的回应。 很快,原本拥挤的掩体走了个精光,刻意留到最后的卫燃在经过阿留申连长的时候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 “也许是真的吧,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激励他们的方法。”阿留申连长话音未落,便已经和卫燃错身而过走向了战壕的另一头儿。 前后不到五分钟,19号阵地仅有的两门120毫米迫击炮开始发出怒吼,将一枚枚重达16公斤的高爆炮弹打到了对面德国人的阵地上。 这是19号阵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罕有的一次主动进攻,对面本就占据火力优势的德国人虽然一时间没搞清楚他们在发什么疯,但却很快做出了回应,指引着火炮回敬了密集的弹药。 而在两方阵地侧面的一片茂密森林里,兽医西里尔带着通讯兵贝舍夫以及火炮观察员卡泽,趁着德国人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间隙,加快脚步冲向了他们的大后方。 第28章 德国人的阴谋 隆隆的炮声中,19号阵地的士兵在阿留申连长的指挥下,推着那两门重达280公斤的重型迫击炮进入专门挖出来的掩体里,甚至连那五门zis-3型反坦克炮也都被一层层的沙袋保护的严严实实。 但诡异的是,在仅仅进行了不到五分钟的短暂反击之后,德国人那边竟然再次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有幸在阿留申连长的邀请下,第一次进入指挥所的卫燃疑惑的问道,“这些德国人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确实老实的过份”瓦尼亚同样疑惑的说道。 还不等阿留申连长说些什么,摆在指挥所中央桌子上的电话却突兀的响了。前者和万尼亚对视一眼,随后拿起了电话听筒。 “你说什么?!” 阿留申连长发出一声惊呼,随后连忙说道,“好,我知道了。” “啪!”的一声挂断电话,阿留申连长急迫的扯来一张地图说道,“刚刚接到后方消息,一个小时前出发的火炮观察员卡泽发现,德国人已经从他们的阵地撤走了大量的兵力,现在对面那片阵地上最多只有不到100人!” “我们要不要上去吃掉他们?”万尼亚兴奋的说道。 阿留申连长摇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个坏消息,德军开始从集团军阵地的东侧发起进攻,他们似乎准备从那里强渡顿河。 为此,我们旁边的18号阵地、14号阵地将被调往主力战场,这里只有靠我们和一公里之外的17号阵地执行防守任务了。” “会不会有诈?”卫燃忧心忡忡的提醒道。 阿留申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但命令应该已经传到那两个阵地了。另外不久之后,后方会给我们送一台无线电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和卡泽他们进行联系。” 越听越像是调虎离山...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他可不信那支牛皮本子会好心送他过来度假。而且最关键的证据在于,现在阵地上仅有的那五门ZIS-3反坦克炮的防盾上,可没有谁刷上九颗代表战绩的五角星。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战斗,而鉴于在7月29号,64集团军就会被迫撤退到顿河的东岸,所以综合所有的线索来看,能让其中一门反坦克炮积攒够9颗五角星的战斗,就会发生在接下来的五天里! “不管对方在搞什么阴谋,通知所有人加强戒备!” “阿留申,要不然我带一队人去对面...” 万尼亚还没说完,阿留申便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要冒险了,我们的人手并不多,经不起任何的损失。这个时候稳住现在的战线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这里,阿留申看向卓娅,“我送你回后方吧。” 却不想卓娅摇摇头,笑着说道,“我留下来陪你。” 阿留申正要说些什么,卫燃和万尼亚却已经主动离开了潮湿的指挥所,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对男女。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从后方送来的无线电摆在了指挥所中央的桌子上,但偷偷摸到德军阵地后方侦查的火炮观察员卡泽却一整夜都没有传回来任何的消息。 在所有人忐忑的等待中,一整夜的时间平安度过,但顿河阵地东侧的交火声却越来越密集,甚至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来,都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随着天光大亮,寂静了一晚上的无线电却突兀的响起了卡泽的呼叫,大早晨天还没亮便被拉过来的卫燃立刻喊醒了睡在角落的万尼亚。 但在无线电频道里,卡泽呼叫的却并非19号阵地,而是整个顿河阵地大后方的火炮。 在双方短暂的交流结束之后不到两分钟,轰隆隆的炮声从身后的方向传来,带着哨音的炮弹划过19号阵地的上空,狠狠的砸在了德军阵地的大后方。 无线电频道里,火炮观察员一次次的通知苏军炮兵调整炮击范围,而头顶的哨音也在发生着些许的变化。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阿留申连长和卓娅也返回了指挥所,恰巧听到了卡泽传来的好消息——德国人的火炮阵地被炸毁了! 阿留申连长长长的吁了口气,“这下我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要不要让卡泽指挥火炮把我们对面的德国人阵地也犁一遍?”依旧对另一头儿的德军阵地贼心不死的万尼亚怂恿道。 “算了” 阿留申连长想都不想的便摇摇头,“他们三个能找到德国人的阵地已经很不容易了,别让他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再回来解决对面的那些德国人了,根本不值得。好了,你们两个去休息吧,接下来由我和卓娅负责守听。” 万尼亚闻言,立刻拿上原本充当枕头的小包,拉着卫燃离开指挥所,找了个相对比较干燥的掩体钻了进去。 “你不继续睡了?” 原本已经躺下的卫燃好奇的看着万尼亚,只见对方一手拿着个小锉刀,另一只手正准备从包里拿出来什么。 “不睡了,你先睡吧。”万尼亚动作一顿,顺势将手中的锉刀塞进了刚刚打开的挎包里。 卫燃也没在意,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便闭上了眼睛,这两天虽然因为下雨的缘故以及对面德国人可能存在的阴谋并没有发生交火,但连续讲了两个晚上的故事,大早晨又帮着守了俩小时的电台,他早就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 不久之后,掩体里便响起了卫燃的鼾声,而原本闭着眼睛的万尼亚却睁开眼睛,悄无声息的从包里拿出一把锉刀,和一块从炮弹壳上剪下来的铜皮,悄声走出掩体,寻了个干燥凉快的位置,躲躲闪闪的用小锉刀在那块铜皮上锉下细碎的淡黄色金属粉末。 而与此同时,在19号阵地的正前往,完成了火炮指引任务的卡泽三人此时正躲在潮湿的森林边缘,轮流用一台望远镜观察着毁伤效果。 “要不要去我家看看?”兽医西里尔低声问道,同时还伸出手指了个方向,“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村子。” “不要冒这个险了”火炮观察员卡泽摇摇头,低声说道,“万一那里驻扎着德国人,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没带着多少吃的,要不然你们在这里等等,我自己回去弄点吃的?” 兽医西里尔打开自己的麻袋包朝两人展示了一番,这里面除了一套破破烂烂的平民衣服之外,便只有一枚早已经被压瘪的水煮土豆和一个小的可怜的铁皮罐头,但即便如此,这还是出发的时候从阵地附近的一具德国人尸体身上搜到的。 火炮观察员卡泽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你小心点儿,如果天黑之前还没回来,我和贝舍夫会立刻转移。” “放心吧,这里我非常熟悉。” 兽医西里尔说完,立刻将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随后换上那套出发时提前带上的旧衣服,将自己恢复成了参军前的落魄模样,这才钻进森林深处跑没了影子。 第29章 西里尔的家 顿河西岸,德国人阵地的大后方,兽医西里尔在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期冀着能找同一个村子的熟人弄点儿吃的,顺便看看他们在德国人的占领区生活的怎么样。 当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兽医西里尔也暗自提高了警惕,脚下的步子也越发的小心翼翼。 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子三面被森林环绕,另一面则是广袤的农田,然而还没等他把其中一只脚从森林里迈出来,一支步枪已经从侧面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下意识的举起手转过身,西里尔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惊慌的神色。对面的德国人有足足五个,其中两个甚至装备了冲锋枪,这绝不是自己能抵抗的。 “别杀我,我是前面那个镇子上的兽医。”西里尔惊慌失措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大声喊道。 这副懦弱的做派让那五名德军士兵脸上露出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随后便有两名士兵粗暴的将西里尔拽起来,押送着走向了村子的方向。 一路走来,原本熟悉的村子已经面目全非,尤其当他经过自己家附近的时候,西里尔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惊恐之色,那栋本就不大的木头房子已经面目全非,甚至一楼窗口处还伸出了一根格外粗大的枪口。 在那两名德军士兵的押解下,西里尔继续往里走,沿途遇上的几个仅存的熟悉的村民也都是年岁颇大的老人。他们看到兽医西里尔之后也是一脸惊讶,可随后便赶紧低着头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当走到村子中央那座自发建造的教堂附近时,西里尔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在这座小教堂的周围,已经停满了一辆辆各种型号的坦克,甚至在教堂的后面,还分布着12门看口径至少150毫米的火炮! 从小在这个村子长大的兽医西里尔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这个村子距离顿河并不算远,距离19号阵地同样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这对于那些大炮和坦克装甲车来说,只要他们愿意,几乎可以随时给顿河阵地带来致命的打击! 必须把这个消息传给卡泽! 兽医西里尔下定决心之后,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的怯懦,只不过俘虏他的这几名士兵似乎都听不懂俄语或者根本不屑于搭理他,直接将他押送到了村子中心的那座小教堂里。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坐在长条椅子上的中年人用熟练的俄语问道,说话的同时,甚至还不忘用力闻了闻袖口,随后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的伏特加。 “西里尔,我的名字叫西里尔,我是这个村子的兽医。” “之前我可没在这个村子里见过你” “我被抓去挖战壕了,才刚刚跑出来。” 西里尔苦着脸摸了摸肚子,“本来我还以为能赚点钱回来,谁知道他们那里连饭都吃不饱,所以我趁着昨天晚上的暴雨,从他们那里逃回来了。” 如此朴实的回答倒是逗笑了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老东西。” “我确实是个愚蠢的老东西,能不能给我些吃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饱过了。”西里尔可怜巴巴的哀求道,说话的同时还不加掩饰的看着摆在长条桌上的餐盘咽了口唾沫。 “给你点东西吃当然可以” 这名满身酒气的中年军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醉了,竟然格外痛快的喊来在门口站岗的士兵,给西里尔端来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面包以及一大盆奶油蘑菇汤,甚至还给他倒了一小杯伏特加。 在得到前者的示意之后,西里尔终于不再客气,拽起两片面包,蘸着奶油蘑菇汤便粗暴的送进了嘴里。 趁着西里尔吃饭的功夫,那名中年军人说道,“告诉我苏联红军藏在哪了,以后每一顿你都能吃上这些。” 兽医西里尔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狼吞虎咽,端起那杯伏特加一口喝干净之后,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们不就在顿河附近吗?这几天你们打仗的声音就没停过,我就是从那里逃回来的,他们的阵地里已经没多少人,不然我可跑不出来。” 那名中年军人用德语说了些什么,随后又用俄语朝西里尔说道,“你说的对,端着这些吃的找个地方去休息吧,等晚上带我们去看看你挖的战壕怎么样?” 兽医西里尔故作犹豫之后,摆出一副贪婪的神色,“除非你给我几套干净衣服,一箱伏特加,还有两匹能耕地的好马,让我想想,哦,对了!房子,我要去我的房子里休息,我已经好久没回去过了。” “我喜欢你的贪婪” 这名中年军人终于放下手里的食物,不急不缓的掏出手帕,细致的擦了擦手,“等你今天晚上带我们找到你挖的战壕,你想要的东西都会给你。” 还不等西里尔说些什么,那两名士兵已经在中年军人的示意下,押着匆忙往嘴里塞面包的西里尔离开了教堂。 “能不能让我回家看看?”西里尔挣扎着抬头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大呼小叫,“至少让我把藏在家里的钱拿出来!” 或许是得到了教堂里那名中年人的同意,这两名士兵还真就按照西里尔的挣扎,带着他找到了他的房子。 让兽医西里尔格外的心痛的是,这座并不算大,却是他自己辛苦建起来的木头房子,其中一面墙壁已经被凿开,一楼的地板上,正对着村子外面方向的墙壁后面已经垒砌了齐胸高的沙袋墙,在这沙袋墙的后面,还摆着一挺捷克产的ZB60重机枪以及充足的弹药。 而在机枪的周围稍远一点儿,还有三名士兵正围着地板中央点起的篝火加热着罐头盒里的食物。更让西里尔怒火中烧的是,那堆篝火的燃料,全都是自己家里的家具! 将发呆的西里尔推进房间,那两名士兵和房间里的同伴说了些什么,随后五个人便围着篝火堆坐下来,其中一个甚至还扯来一条裙子擦了擦鞋子上沾染的污泥。 西里尔深吸口气,强自压抑着怒火,苍老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伸手指了指楼上,“我能不能去楼上拿些东西?” 第30章 炮击 兽医西里尔的房间中,五名德军士兵相互看了看,随后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士兵无奈的站起来,端着冲锋枪顶着西里尔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 西里尔虽然听不懂,但却经验老到的打蛇顺杆上,陪着笑脸一番装模作样的感谢,同时脚步不停的转身沿着楼梯就往上走。 身后那名德国士兵不情愿的骂了一句,无奈的端着枪跟上西里尔,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爬上了二楼。 大半年没有回来,这栋房子里已经大变样,不但家具地板上都落满了灰尘,他和女儿的私人物品也都被翻的乱七八糟。 西里尔讨好的朝身后那名德国士兵笑了笑,左右一番踅摸之后,先把他和女儿的合影照片捡起来倒扣在窗边的桌子上,随后耐心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各种衣物仔细叠好放回记忆中原来的位置。 至于身后那名德国士兵不耐烦的嘟囔,西里尔却早已经充耳不闻,反正也听不懂,而且就算听得懂他也不打算再和一个快死的人废话。 将散落满地的衣服简单叠好,西里尔拉开一个抽屉,趁着将一沓衣服放进去的时候,从抽屉的最里侧拿出了一把阉割牛羊用的锋利小刀。 不动声色的将其收进袖口,西里尔钻进属于自己的卧室,推开床头的木头柜子之后,当着身后那名士兵的面掀开了一块仅有巴掌大的木地板。 回头朝那名年轻的士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兽医西里尔随即示意对方低头往掀开的木地板里看。 那名早就被勾起好奇心的德军士兵下意识的将头探过来,试图看清地板夹缝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然而就当他的脖子越过前者肩膀的瞬间,早已将那柄锋利的小刀捏在手里的西里尔猛的向上一刺一剜,随后用尽力气横向一拉。那名过分好奇的年轻士兵便被划断了气管和动脉血管。 顺势将手中的小刀丢到床上,兽医西里尔一手握住对方手中的冲锋枪,同时用肩膀顶着对方仍在抽搐的尸体,将其掀翻在了床上。 渐渐的,被压在身下的尸体终于停止了挣扎,西里尔在床单上抹了抹手上的鲜血,随后迈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外面熟悉的小村子。 他不知道德国人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占领的这里,更不知道村子里的其他人去哪了,为什么只剩下一些行动迟缓的老人。 但他知道,在天黑之前,他必须毁了藏在这里的德国坦克和火炮,不然19号阵地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推平! 计算了一番和火炮阵地之间的距离,西里尔定定的看着距离自己仅有不到百米距离的火炮弹药堆放点,以及周围那几辆装满了炮弹的半履带装甲车。 他知道,只要能引爆那些炮弹,两公里之外仍在等着自己的通讯兵贝舍夫以及火炮观察员卡泽肯定能听到,也肯定会猜到自己这里出了状况! 但这百米的距离怎么过去却是个问题,兽医西里尔焦躁的四处走动,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一旦拖的太久,楼下那四名士兵肯定会上来查看。 “那挺重机枪!”西里尔眼前一亮,思索片刻后,抽出一枚手榴弹,拉燃之后顺着窗户用力丢了出去。还不等手榴弹爆炸,他便狂奔着跑下楼梯,对准一脸错愕看着自己的四名德国人扣动了扳机! 手雷轰隆隆的爆炸几乎和枪声同时响起,年近半百的兽医西里尔不敢耽搁,丢掉手里的冲锋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搬开两具挡路的尸体,随后用力拖动那挺重机枪的简易轮式枪架让他转了个圈,随后对准窗外隐约可见的火炮阵地扣动了扳机! 足足15毫米口径的ZB60重机枪打出的子弹散布极大,但却轻易撕开了单薄的木门。随后穿过正在一栋房子后面悠闲吃草的军马,最终打在一辆半履带装甲车的引擎盖上。 西里尔根本顾不得房间外面近在咫尺的呼喊声,重新瞄准之后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那些裹挟着巨大动能的子弹总算如愿以偿的穿过了半履带卡车的货斗栏板,狠狠的装在那些150毫米榴弹炮的炮弹壳上! 终于,兽医西里尔一直关注的视线焦点炸起了刺目的火团。终于,手中这挺重机枪已经用尽了短暂的40发弹链。 只觉得眼前发黑的西里尔低头看了看胸口正在汹涌着暗红色鲜血的伤口以及已经只剩个相框的合影,眼前一黑,趴在重机枪上失去了意识。 而同一时间,原本正在村子外面森林里等待的通讯兵贝舍夫和火炮观察员也立刻注意到了那声震耳欲聋又有些意犹未尽的爆炸声。 “好像是西里尔他们村子的方向传过来的”通讯兵贝舍夫低声说道。 “听那爆炸,好像是殉爆。”经验丰富的卡泽低声回应道。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凝重的神色。 “会不会...” 卡泽不等贝舍夫说完,便已经爬起来,“我们必须去看看,西里尔大叔肯定出事了。” “而且那里肯定有德国人,不然...”贝舍夫说道这里,却硬生生的停住,“卡泽,你跟在我后面,我们两个把距离拉远一点儿,那里肯定有德国人!” 卡泽点点头,拎起放在一边的无线电台,端着冲锋枪稍等片刻,这才沿着贝舍夫走过的痕迹悄然跟上。 这两人刻意绕了个圈子,在靠近村子附近的时候,卡泽更是直接攀着一颗松树粗大的树干直接爬到了森林的最高处。 这里的视野可比下面好多了,借助着望远镜的便利,他不但能看到相距不过几百米的那个正在冒着浓烟的小村子,甚至连顿河都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 但这良好的视野并没有让藏在树冠里的卡泽有多高兴,那些在浓烟蒸腾处整体摆放的火炮,那些跑动的德军士兵甚至散乱停放在各处的坦克装甲车,让他的额头都已经冒出了一股股的冷汗! 然而,还不等卡泽放下望远镜,在树下等待的通讯兵贝舍夫却突然扣动扳机,对着远处的灌木丛疯狂扫射! 脚下的交火声让火炮观察员卡泽下意识的就要取下背在肩膀的波波沙冲锋枪,但身后背着的那台无线电台冰凉的金属外壳传到手掌处的触感却又让他冷静下来。 看着树下已经引着敌人跑向远处的贝舍夫,卡泽挣扎许久,咬着牙开启了背上的无线电台,随后将送话器贴到了嘴边,“顿河,顿河,我是猎狗。” “我是顿河,请讲。” 卡泽最后看了眼那个仍旧冒着火光的小村子,声音嘶哑着答道,“方格18,经度22,纬度19,请求立即开炮...” 第31章 战前最后的补给 就在卡泽呼叫炮火打击敌人的同时,19号阵地的临时指挥所里,原本正在和卓娅聊着什么的阿留申连长也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情况有些不对”阿留申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卓娅,把万尼亚喊来。” 卓娅闻言,立刻走向指挥所的出口。 “还有我们的邮差维克多”阿留申连长追加了一句。 卓娅挥挥手,钻出指挥所之后不到五分钟,便将万尼亚和睡眼惺忪的卫燃喊了回来。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接触,勉强算是混入了19号阵地的指挥层让卫燃着实有些高兴,但在听到阿留申连长转述的守听内容之后却立刻意识到了不妙。 “简单的说,卡泽刚刚又指引我们的火炮打击了一次德军的高价值目标?” 卫燃不安的问出了所有人内心都在忧虑的问题,“所以这就是德国人的阴谋?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德国人的主力已经堆在了集团军阵地的东侧,但这附近还藏着值得使用火炮打击的目标,所以...” “所以我们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万尼亚脸色阴沉的说道,“或许我们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想撕开的位置。” “通知所有人,继续扩大战壕,同时尽可能的搜集能用上的武器弹药。我们的后勤物资都去支援现在的正面战场了,战场上德国人遗留的那些物资是我们唯一的补给来源。”阿留申连长说完看向卓娅,“你该离开这里了,我不想...” 卓娅根本没等阿留申连长说完,便伸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嘴巴,“我是个战地记者,更是一名战士。” “卓娅同志” 卫燃赶在阿留申连长开口之前说道,“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把信件送到大后方?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阿留申连长眼前一亮,卫燃的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却不想卓娅干脆的摇摇头,“我有属于记者的工作,你有属于邮差的工作,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望着已经先一步离开的卓娅,指挥所里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最终无奈的各自摇摇头。 在阿留申和万尼亚的紧急动员下,19号阵地的所有士兵全都被组织起来,除了少部分在趴在战壕上继续警戒之外,剩下的人有一大半都在加紧挖掘战壕。 而另一半人,则在万尼亚的带领下穿过铁丝网,在腥臭的战场上和那些成群结队的乌鸦一样,从德国人的尸体以及坦克残骸上搜刮着能用到的各种武器。 这也是卫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19号阵地的战壕,放眼望去,这片满是炮弹坑的荒地上躺满了尸体,甚至还有个别受伤未死的德国士兵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噗嗤” 万尼亚干净利索的将装在步枪上的刺刀捅进了一名还活着的德军士兵胸口,来回转了转枪托搅烂对方的心脏之后这才将刺刀抽了出来,随后低声说道,“遇到没死的一定先杀死对方再搜集物资,除非紧急情况,否则尽量不要开枪。” 见躲在一辆坦克残骸后面的众人点点头,万尼亚继续说道,“三人一组,重点搜集机枪和机枪弹药,其次是手榴弹,最后是冲锋枪和子弹,我们的收集范围仅限铁丝网之外50米,把刚刚那些都收集完之后,再次搬运那些坦克里可能存在的炮弹,它们一样有大用。还有问题吗?” 见众人齐齐摇头,瓦尼亚立刻挥了挥手,“抓紧时间!” 包括卫燃在内的所有人一哄而称,猫着腰谨慎的在潮湿滑腻的战场上搜刮着能用上的物资。 跟着两名听过自己讲故事的士兵,拉着一个用炮弹壳加木头棍和帆布临时制作出来的小爬犁,三人在腥臭的战场上仔细翻找着每一句尸体,并从上面取下值得带走的武器丢进爬犁。 “运气不错,看我找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多都不到20岁的年轻士兵从一具尸体的腰间抽出一把P38手枪,这手枪的牛皮枪套上甚至还挂着一小节腐烂的肠子。 “这才是好东西” 另一名士兵从一具尸体的包里翻出一小瓶葡萄酒,直接用刺刀砸开瓶口,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随后递给了卫燃,“维克多,来一口吧!” “谢谢” 卫燃接过葡萄酒,学着对方的样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随后递给了那名刚刚搜到手枪的士兵。 没有再参与分酒,卫燃走到一具尸体身边,正准备从对方腰间拔下那两枚手榴弹,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腕竟然被这具“尸体”仅剩的左手给握住了。 下意识的就要从腰带上拔出刺刀,却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松手,艰难的移动手臂,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扭头看了眼那两名正在喝酒的同伴,卫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示意下帮他解开扣子,从内侧的衣兜里掏出一个侵染着鲜血的银质烟盒。 看着对方满脸哀求的眼神,卫燃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颗烟塞到了对方的嘴里,却不想这名将死的德国士兵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依旧盯着前者手里的烟盒。 直到这个时候,卫燃才注意到,在这枚银质烟盒的最底层,似乎有一张被香烟压着的照片。 小心翼翼的抽出照片看了一眼,这照片里是个年轻帅气,牵着狼狗的年轻人,他的怀里抱着个满脸幸福的漂亮女人,而在这女人怀里,还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将这枚照片递到对方的手里,这名德军士兵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张着嘴朝卫燃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见卫燃点点头似乎听懂了他说的内容,这名德军士兵费力的挤出个满是血迹的难看笑容,随着手中那张照片滑落,他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又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 卫燃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随手将那支银质烟盒揣进兜里之后,麻木的将对方腰间的那两枚同样沾满血迹的长柄手榴弹取下来送进了不远处的简易爬犁。 第32章 刻意的僵持 1942年7月25号黄昏,顿河19号阵地前沿,手持搞头和工兵铲的士兵们在万尼亚的带领下,将战场上搜集来的各种坦克炮弹埋设在那些坦克残骸附近。 而在战壕里,数百枚德制M24长柄手榴弹也被分发到了每一名士兵的手上,这些手榴弹的破片上,还用布条或者铁丝绑上了三五不等的毛瑟子弹。 同样被发下去的,还有搜集来的冲锋枪或者机枪以及各自配套的弹药。更远一点的位置,那五门ZIS-3反坦克炮以及仅有的两门120毫米口径的重型迫击炮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甚至连那些坦克残骸里能找到的剩余汽油和泄漏的润滑油都被想方设法的运回来,配合着能找到的各种其他材料制成了燃烧瓶。 临时指挥所里,万尼亚失望的放下电话,“后方已经把几乎所有的援兵和物资都派到最东侧的主力战场了,而且他们并不相信德军有可能从我们这里发起进攻。” “该死的官僚作风” 刚刚进来的阿留申连长脸色难看的咒骂了一句,“卡泽那边还没传来过消息吗?” 万尼亚再次摇摇头,“自从上次呼唤火炮打击之后就失去回应了,他很可能...” “阿留申连长!” 一名头上裹着纱布的士兵大呼小叫的跑进了指挥所,“阿留申连长,德国人!德国人开始进攻了!” “走!” 众人一窝蜂似的跑出指挥所,等他们踩着梯子爬到战壕上的时候,立刻看到视线尽头冒起的蓝烟,同时坦克发动机的轰鸣也越来越清晰! “4号坦克!” 附近一位炮长举着望远镜说道,“正面堆了沙袋,我们的反坦克炮估计很难直接击穿!” “放进一点”阿留申连长举着喇叭喊道,“82毫米迫击炮!先把坦克后面的步兵干掉!” 他这边话音未落,对面开过来的那十几辆德国坦克却最先发出了轰鸣,顿时,战壕正前方的铁丝网被打出了一连串的破损。 还不等那些坦克打出第二轮炮弹,战壕里那几门82毫米迫击炮便已经在周围士兵的操纵下各自打出了一发高爆炮弹。 轰隆隆的巨响中,两枚炮弹画着弧线砸在那一排坦克的身后,爆炸蒸腾起的尘埃和烟尘隐约可见,但阿留申等人却根本没有高兴的表情。 甚至即便趴在不远处的卫燃都知道原因,那些德军士兵站的太过于分散了,那两枚迫击炮造成的杀伤远在所有人的预期之下,甚至就算换成那两门120毫米的重型迫击炮,这战果也并不会扩大多少。 “放近一点,把它们放近一点再打。”阿留申连长连忙喊道。 卫燃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时不时的,还会扭头扫一眼旁边不远处负责使用反坦克枪的士兵,按照给他分配的任务,一旦那名士兵阵亡,他就要立刻顶上! 在双方所有人焦急的等待中,那些坦克上下颠簸的越过一个个蓄满雨水和尸体的弹坑,将两者间的距离拉到仅仅只有不到500米的距离! “嘟——!” 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那五门反坦克炮立刻顶着对方坦克的炮火开始猛烈还击,一枚枚76毫米的穿甲炮弹带着哨音接连不断的砸向了迎面开来的坦克炮塔又或者正面装甲。 猛烈的爆炸中,其中几辆坦克最先被打成了火球,甚至其中一辆直接发生殉爆,将整个炮塔都掀到了半空。 从这一刻起,从水冷的马克沁到火力强劲的德什卡,再到缴获来的德制MG34机枪,从阵地各处延伸出来的机枪火力点喷出致命的火蛇,像一台台效率不算高但却绝对致命的镰刀一般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但也从这一刻起,坚守19号阵地的士兵也开始接连不断的出现伤亡,对方的迫击炮和坦克火炮每一次炸起的烟尘都会伴随着周围一声声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惨叫。 而在这接连不断打出惨叫中,女兵卓娅正侧伏在战壕的斜坡上,将镜头对准还击的士兵一次次按下快门,甚至即便有爆炸掀起的烂泥砸下来,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兵第一时间做出的动作也是将手中的相机护在怀里。 在那五门反坦克炮一次次的还击之下,总算将对面开过来的所有坦克都钉在了原地,但同时,那些坦克身后的炮弹坑里,也躲满了德军士兵。至此,双方间的缴获距离也第一次僵持在了不到400米的距离之内。 在阿留申的指挥下,那五门反坦克炮最先停止开火,随后在在炮兵班的号子声中依次快速转移了阵地。 让他们格外庆幸的是,虽然对面的小口径迫击炮一次次的砸在战壕周围,但这次从交火前一直到双方陷入僵持,德国人的火炮都老老实实的没有过来添乱。 “看来卡泽真的解决了他们的火炮阵地” 阿留申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多少有些舒展开来,“万尼亚,向后方通报我们的情况,顺便再试试能不能派点援兵过来。”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万尼亚领命而去,却在不久之后阴沉着脸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德国人已经对64集团军的整个右翼阵地发起了总攻,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援军了。” “节省弹药!”阿留申咬牙切齿的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 很快,19号阵地这边便只有隔三差五响起的冷枪声,但对面德国人的迫击炮却以像是不要钱一样,每当这边响起枪声,便会报复性的打过来几枚炮弹。 “阿留申连长,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在拖延时间?” 卫燃最先看出了不对,这些德国人大张旗鼓的派出了十几辆坦克,却只是把跟着坦克一起过来的士兵送到距离19号阵地不到500米的位置就停了,这操作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阿留申连长诧异的扫了眼卫燃,将手中的望远镜直接递到了他的手上,“看看就明白了。” 卫燃不明所以的接过望远镜,顺着两个沙袋之间的空隙看过去,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那些躲在炮弹坑里的德军士兵似乎正在往外丢着什么。 “他们在挖战壕?”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阿留申连长忧心忡忡的点点头,“刚刚那一波进攻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击距离,然后在尽可能近的位置开辟战壕,接下来的战斗,恐怕要格外艰难...” “我们不是有迫击炮吗?”卫燃将望远镜还给对方,“就算那两门最大号的弹药有限,但我们还有...” “继续说下去”阿留申连长看着卫燃,饶有兴致的催促道。 卫燃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 第33章 拴住德国人的绳子 “我不明白”卓娅疑惑的看着阿留申连长和卫燃,“我们不该反击吗?” “你来说吧”阿留申连长鼓励的看着卫燃,似乎颇为好奇他的答案是不是和自己考虑的一样。 “战壕能防住直射炮弹,但却防不住迫击炮弹。” 卫燃缩着脖子看了眼在19号阵地周围炸开的烟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用迫击炮反击造成的杀伤并不算高,倒不如让他们继续挖一会儿,等他们的援兵过来一起解决。” “还有呢?”阿留申连长笑眯眯的追问道。 “还有?”卫燃思索良久,最终诚实的摇摇头,“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只要他们挖好战壕,从后方跟着坦克补充过来的兵力路线就是固定的,战壕的位置也是固定的,甚至他们躲避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这对我们那些刚刚学会操纵迫击炮的新兵来说,瞄准目标的难度会降低不少,变相的也能节省些弹药。” “可是我们就让他们这么顺利的挖出一条和我们对峙的战壕?” 卫燃忧心忡忡的问道,对方有战壕和没有战壕可是两码事,如果只是为了节省些弹药就任由德国人把战壕挖到家门口,这可不是什么英明的决定。 “当然不可能”一脸凶相的万尼亚加入了话题,“阿留申,已经准备好了。” 后者闻言点点头,“安排枪法好的开展不间断狙杀,监督他们挖的快一点儿。” 虽然不知道阿留申连长肚子里在冒什么鬼主意,但众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他的安排。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相比周围其他阵地几乎没停过的厮杀声,19号阵地附近除了偶尔响起的枪声和迫击炮爆炸声之外,反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四面漏风的指挥所里,阿留申连长三两口吃完了简单的晚餐,粗鲁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土豆泥之后,顺着观察孔往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已经八点半了,差不多我们也该开始了。” 万尼亚闻言立刻将头探出指挥所,用力吹响了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得到的信号之后,沉寂了一下午的迫击炮兵们立刻抱起炮弹,义无反顾的塞进了发射筒。 “嘭嘭!” 连续两声低沉的嗡鸣之后,重型迫击炮的阵地在冲击波的推动下各自推开一圈缓缓散开的圆形水汽儿波纹。 相隔不过几秒钟,那两枚120毫米口径的高爆迫击炮弹准确的命中了对面已经挖到一半的战壕线,虽然不可能听到对面传过来的惨叫,但那片战壕里炸开的火光却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 指挥所的观察窗后面,阿留申放下望远镜,满意的说道,“不错,就以现在炸点继续吧!” 万尼亚闻言,立刻掏出手电筒对着那两门重型迫击炮晃了晃,等对方停止炮击之后立刻再次吹响了哨子。 相隔不到一秒钟,同样在太阳落山前就已经完成瞄准的82毫米迫击炮开始接连发威,仅有的两门迫击炮在那些士兵的操作下,你一发我一发的将炮弹打到了对面的战壕线上。 在卫燃满脸疑惑的观摩中,万尼亚调转方向,朝着战壕斜坡晃了晃手电筒,随后竟然亲自带着一小队端着冲锋枪的士兵翻过战壕,穿过铁丝网上的破损,在迫击炮的掩护下,猫着腰悄无声息冲向了对面即将挖好的战壕! 而与此同时,最先开火的那两门重型迫击炮也已经在十几名士兵的生拉硬拽之下,沿着这几天不断加宽的战壕快速转移到了二十多米外的备用炮位。 “这个疯子!”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勉强弄清楚阿留申连长的想法,这个矫正营出来的混蛋似乎看上了对面那些德军士兵们用大半个下午挖出来的战壕! 很快,对方的迫击炮开始还击,接连炸开的炮弹大多砸在了19号阵地的战壕附近,偶尔有几发砸进战壕内部的,也因为大部分都已经提前躲进了掩体里根本没造成什么有效杀伤。 双方的迫击炮对轰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支跟着万尼亚冲出去的小队便已经摸到了对方战壕的外面的炮弹坑里,抡圆了胳膊将一枚枚白天时候缴获来的手榴弹丢进了对方的战壕里,同时也有几个按亮手电筒朝着19号阵地的方向发出了信号。 仅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挖出来的战壕可不像扎根已久的19号阵地一样有完备的掩体,甚至因为最初那几发重型高爆迫击炮弹的轰炸以及其后几乎没断过的82毫米炮弹带来的威胁,躲在里面的德军士兵根本没想到,对面根本不占据兵力优势的苏联红军竟然还敢派人主动进攻! 接连炸开的手榴弹还没来得及散去硝烟,19号阵地的那两门迫击炮立刻换上照明弹,以相隔三十秒的时间将其送到了德军战壕的正上空! 宛如敢死队一般的苏联士兵们已经高喊着乌拉跳进战壕,对准任何可疑的目标扣动扳机疯狂扫射! 然而接下来的操作却再次出乎卫燃的意料,那支由万尼亚带领的敢死队堪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乎还没等头顶的照明弹彻底落地,便毫不恋战的跳出战壕,相互掩护着往19号阵地的方向撤退! 让人惊讶的操作还在后面,几乎在第二枚照明弹彻底熄灭的同时,战壕里那两门82毫米迫击炮弹再次开始朝着对方的战壕倾泄迫击炮弹! 直等到万尼亚带着活下来的敢死队成员以及顺手拎回来的机枪跳进战壕,那两门迫击炮也立刻停止了炮击。 “好了,现在该对面的德国人头疼了。” 阿留申连长心满意足的放下一直举着的望远镜,“在天亮之前,那片战壕的人恐怕要一直睁着眼睛了。” “我还以为你想占领他们的战壕呢。”卫燃既遗憾又庆幸的嘀咕道。 “那片战壕就是拴住德国人的绳子” 阿留申在漆黑的指挥所里慢悠悠的解释道,“如果不让他们把战壕挖到不忍心放弃的地步,恐怕我们一轮打迫击炮他们就要跑了。”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身上带着硝烟味儿的万尼亚拎着冲锋枪走进指挥所,“在他们得到榴弹炮或者大量坦克的火力支援之前,我们双方之间争夺的目标已经从19号阵地变成了那片只差一铲子就能挖好的战壕了,这能给我们争取不少的时间。” 昏黑的指挥所里,卫燃却暗自皱起眉头,他可没忘了阿留申和万尼亚这俩人似乎都来自矫正营。但二战时代,苏联矫正营里的这些“苏卡”们战斗素养和指挥能力都这么高的吗? 第34章 危险的新战壕 25号深夜,19号阵地也开始变得格外吵闹,隔三差五便来上一发的迫击炮弹不但一次次吵醒掩体里的新兵老兵们,也在摧残着对面德军战壕的神经,甚至连对方朝那片战壕的增援也被屡次打断。 而另一方面,经过这一晚上毫无规律的炮击,那些操纵迫击炮的新兵们也在老兵的言传身教下迅速掌握了必须用到的战场技能。 26号清晨,绵绵阴雨再次笼罩了顿河边的19号阵地,即便有望远镜的帮助,400来米外的德军战壕也在雨幕中变的格外模糊。 这一晚上的时间,那两门82毫米迫击炮的发射筒一直保持着烫手的温度。而在19号阵地这边,一条笔直通往对面德军阵地的战壕,也在众多士兵的轮番挖掘下快速朝前推进。 得益于被雨水浸润的泥土以及密集分布的炮弹坑,这条深度仅仅只有不到一米,宽度更是勉强只够两个人面对面站立的壕沟掘进速度快的吓人,等到上午五点半,随着万尼亚鼓起腮帮吹响哨子,正趴在泥泞的战场上挥舞着工兵铲的苏联士兵们立刻翻身跳进战壕,弯着腰跑回了19号阵地。 颤抖着将手中的工兵铲丢到战壕里的空地上,雨衣上沾满黄泥的卫燃用力抹掉脸上的积水,随后筋疲力尽的一屁股坐在了脚边的木头箱子上。这一晚上的时间,他们已经冒险把这条战壕往前推进了足足百米的长度。 但这条战壕到底有什么用,不管阿留申连长还是万尼亚却根本就没有详细解释过半个字母。 “第五组!加深加宽战壕!” 万尼亚举着铁皮喇叭大声喊道,随后便有一队轮换的士兵拿起工兵铲义无反顾的接过了卫燃等人刚刚的工作。 “吃点东西吧!” 卓娅从挎着的篮子里取出两个热气腾腾的水煮土豆塞给卫燃,而在她的身后,还有个留着连鬓胡子,年过半百的士兵正在给大家分发掺杂了大量锯末的黑面包。 “谢谢” 卫燃接过水煮土豆的同时,顺便摆手拒绝了那两块还没巴掌大的黑面包,这东西他前两天试着吃过一次,味道不好噎嗓子也就罢了,甚至里面偶尔掺杂的大块碎木屑差点儿把他的后槽牙崩掉。 三两口吃掉一个土豆,卫燃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掩体,胡乱找了两个装着炮弹的木头箱子,连雨衣都懒的脱便直接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前后不过两分钟,潮湿阴暗的掩体里便多了一号震天响的胡噜。 和其他忙着补眠的士兵一样,现在只要万尼亚别在吹哨子,就算外面那不时响起的迫击炮发射声和爆炸声都别想再把他叫醒。 卫燃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才睡了不到五分钟,但掩体出口外面的天色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甚至就连炮弹砸在19号阵地炸开的动静都比之昨天密集了不少,反倒是掩体里,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几个昨晚被迫击炮炸伤的士兵在油灯下,默默的往弹鼓或者弹匣里压着子弹。 用力搓搓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卫燃从怀里摸出手电筒看了看地面,还好,这次淤积的雨水并不算多,连那支躺倒的空酒瓶子都还有一小半露在水面上。 踩着淹没脚面的积水爬出掩体,卫燃紧了紧早晨顺手捡来的德军钢盔,快步跑向了早晨还没挖完的战壕。 仅仅只是大半天的时间,那条长达百米的战壕已经被加宽到了足足两米左右,连深度都超过了一米。但这还远没有结束,此时,19号阵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被调集到了这里,用不知道哪拆下来的原木和木头板子加固这条战壕的地板和两侧墙壁。 从怀里摸出睡前刻意留下的土豆三两口吃完,卫燃弯腰扛起一捆木头板子,随着人流跑进了这条战壕。 趁着帮忙搬运的功夫,卫燃夜从几名脸熟的士兵嘴里了解到,这些木板和圆木都是从隔壁的18号阵地拆下来的,而这条战壕此时已经掘进到了大概150米左右的距离。 而且沿路上,卫燃还注意到,几乎每隔二三十米的距离,在充当地板的原木后者木板之下,还被埋上了一颗固定着炸药包和起爆线的德军坦克炮弹! 放下肩膀上的木头板子,卫燃踩着黏腻的污泥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尽头。或许是有意为之,这条战壕最终停在了两辆追尾的4号坦克旁边。 这两台坦克其中一个因为弹药殉爆已经把炮塔掀飞,另一个炮塔虽然还在,但正面装甲上那个小孩拳头打的窟窿却格外的显眼。 但就在这两辆坦克残骸的肚子底下,却在对面正对着德军阵地的方向开出了一个连接着战壕的隐蔽观察窗。 而阿留申连长此时正坐在这观察窗后面的木头箱子上,一边往嘴里送着黑面包,一边举着望远镜,让视线穿过坦克底盘下的空隙,悄悄偷窥着对面的德军战壕。而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木头箱子上,还摆着一台老师的手摇电话。 在他身后不到五米远的位置,这条挖到尽头的战壕正在一点点的扩大,同时被装在麻袋里的湿润泥土也在士兵们手把手的传递中整齐的码放在了那两台4号坦克底盘的周围,一点点的抬高加厚着至关重要的掩体。 “这是在挖反坦克炮位?”卫燃吃惊的问道。 阿留申连长闻言回头看了眼卫燃,随后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对面的战壕上,心不在焉的答道,“没错,今天晚上之前,这里会被部署一门反坦克炮和两个机枪位。” “这太危险...” 卫燃说到一半便将后半句又咽回了肚子,危险?整个19号阵地哪里不危险?况且自己都能看出来的危险,阿留申连长又何尝看不出来? “德国人的坦克正面装甲虽然同样挡不住我们的反坦克炮,却远不如侧面更容易击穿,这么布置确实危险,但可以让我们击毁更多的坦克,杀死更多的德国人。” 卫燃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阿留申身边的电话却响了,后者伸出一只手抓起电话,随后便听到万尼亚阴沉的大嗓门儿,“阿留申,刚刚接到后方命令,所有士兵死守19号阵地,不许后退一步。” 卫燃闻言一呆,按照历史记载,64集团军不是在29号,也就是三天后就撤到顿河对岸的吗?怎么... 相比一脸呆滞的卫燃,阿留申却满不在乎的回应了道,“知道了,通知迫击炮班立刻反击,对面的增援又到了。” 痛快的挂断了电话,阿留申连长拿起脚边的铁皮喇叭丢给卫燃,“通知大家,一个小时之内完成铺设工作,然后把反坦克炮推过来!” 第35章 凶悍的老兵 随着夜幕的降临,顿河阵地大后方罕见的派人往19号阵地再次送来了一大批弹药,顺便还给这里额外补充了一批不足50人,但年龄却普遍超过四十岁的老兵。 这些士兵明显和阿留申以及万尼亚非常熟悉,而周围其他士兵眼神中不见掩饰的厌恶和隐藏极好的畏惧,已经让卫燃轻易的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更加做实这个猜测的关键点在于,在接见了这些老兵之后,阿留申不但主动敬礼,甚至直接把19号阵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平均分配给这些老兵,任由他们自行挑选组成一个个的战斗小组,并且给予了这些老兵们可以直接处置逃兵的权利。 甚至卫燃可以确定,要不是送这些老兵过来的那位蓝帽子的存在,阿留申连长恐怕连19号阵地的指挥权都会交给对方。 而另一方面,这条命令虽然引起了一部分士兵的不满,但不可否认,有这些老兵的加入,19号阵地的运转效率顿时加快了不少。 尤其已经扩充到五门的82毫米迫击炮,在这些老兵们的协作下快速打完了几轮密集的齐射之后,竟然砸的对面德军那条勉强完工的战壕沉寂了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进行像样的还击。 这一手不但镇住了对面的德军士兵,连19号阵地里原本有些不服气的士兵也立刻老实下来,不管这些老兵是不是真的来自矫正营,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跟着这些老兵,活下来的概率绝对远超毫无经验的新兵蛋子。 然而,就在那五门发射筒都还烫手的迫击炮被送进掩体之后不到一分钟,夜空中传来了凄厉夺命的哨音,对面的德国人竟然再一次得到了火炮支援! “隐蔽!隐蔽!” 阿留申连长和万尼亚喊话的同时,各自拉着卓娅和卫燃躲进了指挥所,那些刚来的老兵们反应同样不慢,连推带吆喝的也带着分给自己的士兵钻进了就近的掩体。 密集的炮弹在19号阵地周围接连炸开,其中一个反坦克炮炮兵班以及四位机枪手却在两名老兵的带领下,沿着天黑前刚刚挖好的战壕跑向了整个19号阵地的最前沿! “猎狗!猎狗!我是顿河19号!”不断抖落泥土的指挥所里,阿留申熟练的操纵着无线电台呼叫着已经两天没有回应的火炮观察员卡泽。 “别白费力气了,他们肯定早就死了。”万尼亚靠着潮湿的墙壁点上颗皱巴巴的香烟,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说道。 阿留申连长却像是没听到一般,重复呼叫了两三遍之后,直接将卫燃拽到了桌子边上,“继续呼叫!” “猎狗!猎狗!我是顿河19号!” 卫燃还不等坐下,便立刻开始了呼叫,这几天的时间,他已经跟着万尼亚学会了怎样操作这种老式无线电台,同时他也在暗暗期待那位火炮观察员卡泽以及通讯兵贝舍夫,还有兽医西里尔都还活着。 然而直到最前沿的反坦克炮阵地那边打来电话提醒德国人已经派出了坦克,直到19号阵地所有的反坦克炮开始反击,无线电频道里除了刺啦啦的杂音之外,却依旧听不到那位火炮观察员卡泽的回应。 “轰!” 一枚炮弹砸在了距离指挥所不远的位置,一枚破碎的弹片在沉闷的巨响中牢牢的镶嵌在了指挥所外足有大腿粗的原木墙壁上。 “别愣着!继续呼叫!”阿留申扫了眼那枚冒着青烟的弹片,面无表情的重新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 卫燃咽了口唾沫,一边对着嘴边的送话器呼叫,一边抱起用木板临时钉起来的桌子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指挥所靠墙的角落。 “胆子比子弹头还小!”卓娅不屑的嘀咕一句,随后同样将注意力放在了观察窗外面的战场上。 在卫燃一次次重复的呼叫声中,对面的坦克却在火炮的掩护下越开越近。天黑前才匆忙建好的前出火炮阵地,也在阿留申连长的命令下以及19号阵地其余四门反坦克火炮的掩护下果断开火,前后不过十秒钟,便将两枚炮弹狠狠的砸进了两辆坦克的侧面装甲! 轰然的巨响中,那两台正在充当步兵移动掩体的坦克先后殉爆,在冲天的火光中将各自的炮塔抛上半空,随后在德军士兵的惊呼中狠狠的砸在泥泞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这门反坦克炮两侧的德什卡重机枪也相继开火,以最快的速度将刻意换掉曳光弹的弹链吃进肚子又迅速吐出枪管,顺便收割了大量德军士兵的生命! “阿留申连长,我们损失了一门反坦克火炮!”一名士兵冒着对方打来的密集炮火跑到指挥所门口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组织人力,把炮弹送到其他火炮阵地!”阿留申连长打发走了传令兵,扭头看了眼仍在不断呼叫卫燃,随后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在隆隆的炮火声中,德军的坦克迅速逼近19号阵地的前沿,在炮塔缓缓的转动中,或是摧毁着对步兵有致命杀伤力的机枪火力点,或是被反坦克炮凿穿装甲燃起熊熊烈火! 而这一刻,天黑前匆忙挖好的战壕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那些老兵的带领下,19号阵地将近一半的兵力瞬间填充了那条长达150米的战壕,从侧面用冲锋枪收割着德军士兵的生命,用反坦克枪集火攻击着德军坦克的侧面装甲。 被90度夹角攻击的德军坦克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放任不管侧面战壕里的那些苏联士兵,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就是他们的活靶子,可这一旦朝着他们开过去,正面的反坦克炮和机枪同样会对自身乃至身后的步兵带来巨大的杀伤! 更让德军一方难受的是,他们在开战之前可不知道这条战壕的存在,他们辛苦抽调来的支援火炮此时就算改变目标也晚了,因为这点时间已经足够阿留申连长指挥的士兵们用各种轻重武器吞掉战场上的所有兵力! 也就在他们进退两难的同时,19号阵地的指挥所里更是传出一声欢呼,因为原本只有噪音的无线电频道里,终于响起了火炮观察员卡泽简洁准确的火炮指令! 第36章 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 “是卡泽!卡泽还活着!”卫燃举着送话器兴高采烈的惊呼道。 阿留申连长一把抢过送话器,扯着嗓子狂喊道,“猎狗!猎狗!是否需要支援?” 位于德军阵地后方的一片密林里,卡泽抬头看着周围越来越近的狗吠声以及时不时扫到自己脸上的手电筒光束,随后又低头看了看大腿上被子弹打穿的伤口,这才疲惫的靠着一颗红松树缓缓坐下,忍着疼痛对着送话器答复道,“不...不用了,派出新的火炮观察员吧!猎狗...申请退出呼号序列。” “再见...我的战友。” 阿留申连长迟迟不愿放下送话器,而在无线电信号另一边的卡泽,已经拉燃了藏在无线电和后腰之间的手榴弹。 “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火炮观察员” 阿留申将送话器丢到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而他的喃喃自语却已经被密集的炮火声完全掩盖。 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一枚枚从顿河岸边打出的炮弹跨过19号阵地,准确的砸在了德军后方的火炮阵地上。 阵地对面的德国人没了火炮支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立刻陷入了颓势。在仅剩的四门反坦克火炮和大量的机枪火力交叉射击之下,战场上的德军虽然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但同时也给400米外的战壕补充了大量的兵力,而对方紧接着打过来的迫击炮也让刚刚获得些许优势的19号阵地再次回到了危机关头! “反击!给我反击!”万尼亚举着铁皮喇叭朝那四门不同口径的迫击炮阵地狂吼。 而阿留申连长则摇动电话手柄,联系上大后方吼来了一位火炮观察员。 在新的火炮观察员抵达之前,那些不久前才加入的老兵们却并不甘心躲在掩体里,而是带着手底下的新兵们,将一枚枚迫击炮弹和大量的子弹以最快的速度倾泄到战壕外的战场上,一次次的打退德国人的冲锋,拼劲全力将他们压制在了战场中线之外。 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这场才开始没多久的战斗猝不及防的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而19号阵地的伤亡和损失也在几何级的上涨! 足足半个小时之后,一名带着眼镜的火炮观察员抵达了19号阵地,举着望远镜一番观察之后,直接呼叫来火炮将对面德国人辛苦挖掘的战壕清洗的干干净净。 在这一轮炮火过后,这场在雨夜中的战斗总算进入了尾声,同时也让此起彼伏的哀嚎代替了枪炮声。 卫燃和卓娅各自举着手电筒在泥泞的战壕里穿梭,忙碌的统计着伤亡情况。而在指挥所里,阿留申连长和鬓角被弹片擦伤的万尼亚,以及那位才派过来的火炮观察员,正对着阵地的地形图紧锁眉头。 “伤亡情况怎么样?”阿留申连长见卓娅和卫燃回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笔问道。 卓娅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被雨水打湿的笔记本递给了卫燃。 “反坦克炮损失两门,重型迫击炮全都炸毁,82毫米迫击炮能用的还有一套。人员损失...” 卫燃快速计算了一番,在桌子对面那两人关切的注视下说道,“还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不到百人,另外还有大概不到20位伤员。” 阿留申绕着桌子转了半圈,抬头问道,“前出战壕的反坦克炮还有战斗力吗?” 卫燃闻言赶紧答道,“火炮完好无损,炮组成员伤了两个,刚刚已经补充了新的炮手。” “再调集一门反坦克炮过去!”阿留申斩钉截铁的说道,“另外在那条战壕再布置两个机枪点!” “阿留申同志!” 那名新来的火炮观察员不得不提醒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管是顿河东岸还是西岸,我们储备的炮弹已经不多了,也许下一次战斗,我们的火炮根本没办法提供任何有效支援。” “我知道” 阿留申连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万尼亚,现在就去安排吧。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布置好炮位,另外安排一批人,把用不上的迫击炮弹都埋在铁丝网外面。” 万尼亚闻言站起身,默不作声的钻出了指挥所。 “维克多” 阿留申朝卫燃招了招手,“组织剩下的人,利用空闲时间加宽我们的战壕!” “挖到多宽?”卫燃下意识的问道。 “足够困住对面坦克的程度”阿留申头也不抬的说道。 卫燃眉头跳了跳,赶紧拿起桌子上的铁皮喇叭,第二个跑出了指挥所。 很快,才刚刚停火不久的19号阵地再次化身工地,活着的士兵或是咬着拖拽反坦克火炮,或是挥舞着镐头和工兵铲,利用现有的战壕修建反坦克壕沟。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徒劳的努力对眼前的战局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偷懒,甚至就连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蓝帽子和还不知道名字的火炮观察员,都加入了挖掘反坦克壕沟的任务。 在越发磅礴的大雨中,时间来到了27号的清晨,整个顿河战场的局势愈发危及,而19号阵地对面的德军士兵,也借着雨势的掩护在加紧挖掘战壕。 只不过现如今,阿留申已经不敢再组织还击,他们手里如今虽然炮弹不少,但迫击炮却只剩下了最后一门。 好在,对面的德国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况,所以这一整天的时间,交战的双方竟然罕见的在诡异的默契,和越来越大的暴雨中,拼命挖掘着各自的战壕。 当28号上午,持续了两天的暴雨终于停止的时候,对面德国人的战壕已经初具规模,砸在19号阵地上的迫击炮也越发密集,以至于让一直在挖掘反坦克壕沟的卫燃等人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中午时分,在迫击炮和重机枪乃至几门小口径火炮的掩护下,二十多辆坦克带着一队队的德军步兵开上战场,将炮口对准了19号阵地的战壕!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最后一战了。” 阿留申说话的同时,从兜里掏出一个简单对折的信纸递给卫燃,“邮差同志,我现在允许你做一名逃兵,但一定要把这张报告送到64集团军的指挥部。” 话音未落,阿留申便拿起桌子上的冲锋枪,弯腰钻出了指挥所。 特意被叫来的卫燃颤抖着打开那张潮乎乎的信纸,其上的钢笔字已经有些许的模糊,但却依旧可以看清,这是一张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而上面申请被授予的称号的单位,却只有一句模糊的“顿河19号阵地全体士兵”。 第37章 引爆 19号阵地前出战壕,两门反坦克炮在苏联士兵熟练的操纵下,一次次的朝着进入火力范围内的德军坦克打出足够穿透侧面装甲的炮弹。 反观德军一方,他们早在两天前的那次交火之后,就已经注意到这条战壕的存在,所以在开战之后不久,几乎所有的迫击炮弹便全部砸向了这里,甚至连那些坦克的第一目标都是先解决这颗破坏力巨大的钉子。 但在这颗钉子里,除了专门挑坦克下手的火炮和几名使用反坦克枪的士兵之外,其余的机枪火力点更是把目标对准了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 而在机枪火力点的更后边,还有几个由老兵带领的预备役炮兵班躲在厚实的掩体里,一但那两门顶着迫击炮轰炸开火的反坦克炮出现伤亡,他们就要立刻顶上。 甚至在他们隔壁,充当防御圈的坦克残骸下,还有几个怀里抱着炸药包甚至集束手榴弹的士兵。每当有坦克准备冲撞这两台坦克残骸时,每当他们身旁那些使用反坦克枪的战友无法击毁越来越近的坦克时,他们便会按照提前排好的顺序,义无反顾的冲出掩体,和那些坦克同归于尽! 这些堪称敢死队的士兵里有一周前加入的新兵,也有几天前才加入的老兵,他们有的一脸坚定,有的已经泪流满面,更有甚者裤腰处已经渗出了骚臭的尿液。 但即便如此,每当听到哨音时,等待掩体入出口处的士兵依旧会义无反顾的冲出去,喊着也许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到的口号,毫无留恋的拉燃导火索。 在时不时响起的剧烈爆炸声中,前出战壕周围趴窝甚至殉爆的坦克越来越多,掩体里抱着炸药包的士兵却越来越少。 甚至连那些手持反坦克枪或者操纵机枪的士兵都已经跳出战壕,以德军坦克的残骸为掩体,躲在低矮滚烫的底盘下,一次次对着近在咫尺的目标扣动扳机! 而每当有人出现伤亡,还不等枪管冷却,便立刻会有人推开同伴的尸体顶上。 反观19号阵地里,仅剩的那门反坦克炮以及周围手持反坦克枪的士兵们同样没有闲着。他们几乎以那两门身陷绝地的反坦克炮和那些敢死队们为诱饵,专门击杀过去支援的坦克。 至于剩下的那些径直冲往19号阵地的敌人,则完全交给了一周前便已经在战场上提前埋下的简易地雷,以及那些必须集火攻击同一辆坦克才有可能成功摧毁对方的反坦克枪! 终于,一发迫击炮弹砸中了前出战壕里的一台反坦克炮,轰炸炸开的弹片瞬间摧毁了这门至关重要的火炮以及它的炮组成员! 专门负责盯着这里的万尼亚攥紧拳头狠狠的锤击着身前的沙袋墙,连鬓角处崩开的伤口已经涌出暗红色的鲜血都没注意到。 在他和卫燃眼睁睁的注视下,前出战壕里仅剩的那门反坦克炮同样没有坚持多久,便被对方仿佛长了眼睛的迫击炮彻底摧毁! 早已准备多时的卫燃立刻快速摇动几下电话的摇柄,稍等两秒钟之后,立刻用钳子剪断了电话线接在了一个用木头板制作的简易起爆控制面板上。 而在电话线的另一头,几乎在清脆的铃声响起瞬间,一名早已准备多时的士兵立刻将起爆炸药丢进存放炮弹的掩体,随后将电话线扯下来和手中的起爆线接在了一起,然后果断的吹响了嘴里一直咬着的哨子。 清脆的哨音中,其余留守的幸存士兵们立刻各自背上一枚炮弹,相互掩护着后撤,同时19号阵地最后一门反坦克炮以及周围的机枪、反坦克枪甚至冲锋枪也开始了压制性射击。 但即便如此,最后活着从前出战壕里跑回来的士兵,也仅仅只有不到十个人而已!等他们带着还能用的几枚炮弹跑回19号阵地之后,完成掩护任务的最后一门反坦克炮也立刻调转炮口,对着几乎已经冲到了铁丝网后面的坦克继续开火! 反观卫燃这边,万尼亚揪着他的脖领子大声问道,“回答我,你不会搞错起爆顺序对不对?!” “从小到大!从远到近!” 卫燃立刻扯着嗓子回应道,同时脑子里也不由的蹦出抵达19号阵地的第一个晚上,万尼亚用手枪击杀崩溃士兵时的冷漠表情。 “既然你不打算做个逃兵,就守好属于你的阵地,等完成所有爆破之后如果你还没被对方的迫击炮炸成碎片,就去反坦克炮那里找阿留申。” 万尼亚说完,满意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随后干脆的离开掩体,带着刚刚回来的那几名敢死队成员,沿着宽阔的战壕跑向了阿留申连长负责的方向。 反观卫燃,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仅有拳头宽的观察孔上固定着的望远镜! 在他焦急的等待中,望远镜的视界里,一队德军士兵穿过扎堆儿的坦克残骸,欢呼着跳进了19号阵地被迫击炮肆虐过的前出战壕。 “等等,再等等!” 卫燃死死的盯着对方的举动,仅仅150米的距离,在望远镜的辅助下,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士兵头盔上沾染的淤泥! 终于,一名士兵抬手指向了掩体的方向,而卫燃则在同一时间,将左手一支抓着的导线准确的按在了几分钟前才接入起爆控制面板的那根电话线上! 就在指尖处因为电流产生的酥麻刺痛沿着神经传达到大脑里的同时,前出战壕的最远端也几乎同时炸开。 足足十几枚76毫米反坦克炮弹和几乎同样多的120毫米口径迫击炮弹在起爆炸药冲击下成功产生了殉爆。 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刚刚占领那里的德军士兵甚至那两门反坦克炮的残骸全都掀上半空泼洒的到处都是! 在冲击波的推动下,一股带着血腥气息的微风顺着射击孔吹到了沙袋墙的后面。 负责起爆的卫燃呆了呆,随后便紧闭着嘴将眼睛重新凑到了望远镜的目镜上。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不算一个老兵,更不知道刚刚那场由自己决定的爆炸到底带走了多少生命。 但他却知道,即便刚刚那次爆炸的最开始阶段,自己在望远镜里看的格外清楚,却再也不会像上次在斯大林格勒城区,用刺刀捅死那名德军狙击手时一样,不受控制的将这几天吃够了的水煮土豆吐出来一星半点。 第38章 等不到的胜利 就在卫燃完成第一次起爆的同时,19号阵地的其他位置却已经进入了危机关头。德国人的坦克已经有不止一辆冲过了铁丝网,同时19号阵地这边,也有不止一个人,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炸药包跳出战壕,趁着对方坦克开火的间隙跑过去,爬到底盘下面,甚至任由沉重的履带碾压过自己的双腿也要引燃怀里的爆炸物! 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19号阵地的空气中,血腥味和硝烟味越来越浓,活着的人却越来越少。就连侥幸从前出战壕里逃回来的敢死队成员们,也再次爬上战壕,再一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在沙袋墙后面的卫燃,也已经将起爆线接在了最后一颗地雷上!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那支踩踏着同伴残碎尸体摸到沙袋墙外50米远的德军步兵在硝烟中化作了苏联土地上的绝佳养料。 充斥着水汽和血腥味的微风吹散了爆炸中心的硝烟,但在尽头处,却已经又有一队德军士兵同样义无反顾的穿过坦克残骸跳进了泥泞的战壕里。 卫燃丢掉已经失去价值的起爆控制板,搓了搓指肚上的水泡,随后朝躲在德什卡重机枪后面的年轻士兵说道,“开火吧...” “终于轮到我了!” 这名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士兵立刻敲了敲身边负责供弹的同伴头盔,随后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用一串串点射把刚刚跳进战壕的德军士兵穿了糖葫芦。 卫燃再没有关注对方,只是按部就班的取下卡在观察孔上的望远镜。他还记得,那名自称鲍里斯的机枪手曾经问过自己,冬天的时候,贝加尔湖是不是真的会结出蓝色的冰。 甚至因为自己给出的肯定答案,这个从小在基辅长大,木匠的儿子鲍里斯,还曾和自己争执过不可能有蓝色的冰,并一再找自己打赌,等战争结束后他要去看看,如果他赢了,卫燃要给他报销来回的火车票和住旅馆的钱。 “我希望你能赢,就算输了,至少也能看到贝加尔湖蓝色的冰。” 卫燃最后看了一眼对方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上浮现的刚毅和仇恨,默默的离开沙袋墙后的掩体,走向了不远处仅剩的最后一台反坦克炮。 可还没等他找到阿留申或者瓦尼亚的影子,不远处一个带着眼镜的士兵便已经从战壕顶端滑了下来。 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卫燃不由的眼神一缩,那个后背破开个碗大洞口的士兵,似乎正是两天前才赶到这里的那位火炮观察员!然而很快,他的位置便被同样趴在战壕斜坡上,一个手拿冲锋枪的士兵取代。 这名士兵抱着修长的反坦克枪缩回战壕,动作生涩的退弹上膛,随后直起腰,对着不到100米远的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扣动了扳机。 在看呆了的卫燃注视下,这名士兵幸运的打完了弹仓里的子弹,随后越发熟练的将身体藏好,从早已湿透的兜里掏出半块压扁的水煮土豆塞进嘴里,随后又摸出一个弹夹,将固定在上面的子弹一发发的退出来,又一发发的塞进反坦克枪的弹仓。 然而就在他再次直起腰的瞬间,一发不知道从哪打来的子弹却在他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恐怖的伤口。 喷射的血液中,这名士兵仰躺着摔进战壕,而他怀里那支被绳子固定在沙袋上的反坦克枪,也像是轮回一般,被另一名士兵架在了肩膀上。 “看来我看走眼了” 阿留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着烟站在了卫燃的身边,“本来我以为你是最有可能是愿意当个逃兵的,没想到你竟然选择留下来,早知道这样,那些信件和申请报告就不交给你了。” “就算我是个菜鸟,就算这场战争和我屁关系没有,我也不会做个逃兵的。”卫燃大喊着说完,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用力嘬了一口,随后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忘了你不会吸烟” 阿留申将烟头重新塞回自己的嘴里猛吸一口,随后弹飞到了远处的泥潭里,指着旁边的反坦克炮喊道,“帮忙搬运弹药吧!” 极力止住咳嗽的卫燃擦了擦眼角被呛出来的眼泪,弯腰朝掩体里正往外递炮弹的士兵招招手,早已筋疲力尽的后者也没拒绝,干脆的爬出来,将工作让给了卫燃,而他自己在稍稍缓了口气之后,立刻爬上战壕,捡起一支冲锋枪对准了铁丝网外的敌人。 昏暗的掩体里,卫燃弯着腰一次次的将炮弹递给洞口处的阿留申或者接替他的其他人。中途甚至连卓娅都过来帮忙搬运了一会儿炮弹,可不久之后,搬运炮弹的人却又变成了万尼亚。 卫燃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怎样,甚至没敢问阿留申和卓娅去了哪里。只是忍着腰部的酸痛,机械的将越来越少的炮弹递给掩体外的人。 但让他心焦的是,外面的交火声越来越少,坦克发动机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终于,万尼亚推开卫燃递来的炮弹,嘶哑着嗓子说道,“好了邮差,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们赢了?”卫燃下意识的往外看了看。 万尼亚扭头看着已经开上战壕的坦克,直等到对方一头扎进三米来宽的壕沟里,随后被两名士兵砸上燃烧瓶之后,这才格外平淡的说道,“也许吧,但我们可能已经等不到胜利的时候。” 卫燃挣扎着爬出掩体,随后便看到浑身鲜血的阿留申正从火炮防盾后面的杂物箱里拿出一个带有五角星轮廓的木板和一小桶油漆,细致的在放盾上涂抹着一颗颗代表战绩的五角星。 而在他身后的角落,卓娅的胸腔处已经被鲜血浸透,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大眼睛至死都看着阿留申的方向。 “当啷!” 阿留申绘制完了最后一枚五角星,随后将手中的木头板丢到一边的炮弹壳上,呆滞的坐在了火炮助锄上,轻柔的抱住了卓娅的尸体,“维克多,我记得你说你会拍照,帮我们拍一张吧,就用她的相机。” 卫燃看了眼远处已经开上战壕的第二辆坦克,默不作声的接过了前者从卓娅脖子上取下的相机。 而在旁边,万尼亚从怀里掏出一颗用炮弹皮打磨出来的五角星挂在了火炮放盾上,随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胶囊,连同阿留申以及卓娅的一起,丢进了随手捡起来的一枚炮弹壳里。 “维克多,你的身份胶囊。” 瓦尼亚嘶哑着嗓子说道,“这门火炮的液压助退虽然打坏了,但至少它的炮膛足够结实,能保护好...” “不用了,我的身份胶囊里是空的。” 卫燃敷衍了一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莱卡相机上,它的玻璃镜头已经碎了,就算能拍出照片,恐怕…… 万尼亚张张嘴,随后捡起阿留申身边的油漆桶,将里面剩余的油漆全都倒进那枚仅仅放了三枚身份胶囊的炮弹壳里,随后又往里面填了一把掺杂着碎骨头和弹片的泥土,这才将其塞进了那门火炮的炮膛里。 “维克多,别浪费时间了。”阿留申看着不远处头顶冒出来坦克催促道。 “摆好姿势吧!” 卫燃看了眼已经冲向那辆坦克万尼亚,咬牙举起报废的相机对准那对男女按下了快门…… 第39章 无人知晓的英雄 清脆的快门声中,剧烈的白光也在同一时间充斥了卫燃的全部视野。等到视线恢复正常,周围的环境也再次变成了熟悉的工作室。 卫燃先是看了看仍旧紧紧握着的手枪和弹匣,匆忙将其放在一边,随后紧张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可惜,那些被防雨布包裹的信件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一起带回来。 “那些信去哪了...” 卫燃先是忍不住揪起衣服闻了闻,见上面没有前一刻还弥漫在19号阵地上空的尸臭和硝烟味,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扶着那门反坦克炮的助锄,看向了躺在地板上的牛皮本子。 “哗啦啦”的轻响中,这牛皮本子自动翻到第三页,展示出了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ZIS-3型反坦克炮。而在照片的正下方,那支金属羽毛笔也在“唰唰唰”细碎的声音中写下了一行简短的讣告: 无人知晓的英雄 坚守顿河19号全体士兵阵亡,无一生还。 这就完了? 卫燃呆愣片刻,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金属羽毛笔另起一行后写道:通讯员尼古拉,1942年8月1日,将19号阵地士兵家书准时投送至顿河战地邮局,后被送往苏沃洛夫少年军校学习。 1953年,尼古拉被派往东柏林邮局任职,同时负责情报收集工作。1989年8月1日退休,现居于喀山。 是那个送信的孩子?他还活着? 卫燃挑了挑眉毛,看着那支金属羽毛笔继续写出的详细地址,内心忍不住冒出个疯狂的想法,他想去找尼古拉,问问看他的记忆里,有没有“邮差维克多”这个人! 就在他走神的同时,那支金属羽毛笔已经另起一行继续写道,“如果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片,它该用来记录战争,还是该记录幸福?” 还没等卫燃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淡黄色的纸页已经翻到背面,那支金属羽毛笔在红色漩涡下继续写道,“来自一位战地摄影师最后的馈赠” 满汉期待的从红色漩涡里轻轻拿起悬浮其中的东西,这是一台品相几乎算得上收藏级的徕卡IIIB型照相机,机身外包裹的棕色牛皮保护套上,还能看到粗糙烙印的“卓娅”字样,而固定在牛皮背带上的另外两个同样材质小包里,还分别装着一枚单独的镜头以及专用的过片器。 轻轻打开皮套,这台相机上不但有D.R.P的花体标识以及那脆鹰徽之外,还有一个明显后期手工刻上去的镰锤标记。但遗憾的是,相机里却并没有胶卷。 这是卓娅的相机?卫燃皱起眉头,这相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手里的?壮着胆子将手伸进红色漩涡里摸了摸,许久之后,他这才遗憾的将手抽了出来。 这漩涡里并没有他期待中的那些信件,更没有那张至关重要的苏联英雄称号报告书。 失落的将相机重新放回红色漩涡,卫燃没管那支砸落在地板上的金属羽毛笔,迫不及待的把纸页翻回来,从那张黑白照片旁的纸袋子里取出了仅有的一张底片。 挣扎着爬起来跑到工作台边,卫燃打开拷贝板,将底片夹在上面之后拿起了放大镜。 这张底片拍摄的恰恰阿留申连长和卓娅的合影,作为背景的那门反坦克炮防盾上,九颗用油漆刷上去的战绩以及用铁丝挂在上面的铜皮五角星虽然在底片中有些失焦,但依旧可以勉强看清楚。 “如果那些信能带回来就好了...” 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他答应阿留申等人帮他们把信送到的,但现在不但信没有送到,连那张至关重要的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都没了,这让他内心不由的冒出了浓浓的愧疚感。 “希望他们的身份胶囊还在!” 卫燃失望的丢下放大镜,从工作室的角落拎起一个油壶,仔细的湿润了那门火炮的炮闩以及开闩板和联动机构。随后又找来一根粗钢管套在开闩柄上一点点加力,艰难的将仍旧藏在炮膛里的那枚炮弹壳取了出来。 半个都世纪的掩埋,这枚炮弹壳上早已经长满了锈迹,仅仅只有底火的位置依旧光亮如新透着金属特有的色泽。 将其倒转过来在炮闩上轻轻磕了磕,随着湿润的泥土从炮弹壳里滑落,果然露出了最底部残存的凝固油漆! 一番观察之后,卫燃关闭头灯,随后找来小型切割机,仔细的将带有大量锈迹的炮弹壳对半切开,取出了足有一块拳头大的干涸油漆块。在壁纸刀和小钳子的帮助下,他从上面剥离下来一块块被红色油漆包裹的碎石、泥土乃至破碎的骨骼碎片。 终于,当手中的油漆块变得仅有鸡蛋大小的时候,露出了保存其中的三枚身份胶囊。 没有急着打开,卫燃将清理下来的油漆屑和仅有的几块骨骼碎片,连同手中的那一大块分别装进玻璃瓶子,随后走进了暗房。 在他熟练的操纵下,十多分钟后,一张卓娅和阿留申连长的黑白合影被洗出来挂在了晾晒绳上。 走出暗房,卫燃犹豫再三最终摸出手机订了一张次日上午飞往喀山的机票。他还是决定在找客户交差之前,还是去找尼古拉聊聊。他除了想知道有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之外,还想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嘴里得到关于记忆里那些人更多的线索。 安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计划并且收回了底片和笔记本,卫燃立刻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浴室,在19号阵地的那一个多星期,每天和烂泥污水破碎的尸体为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哪怕已经隐约清楚那些根本不可能跟着自己回来,但在心理上,却仍旧需要洗个滚烫的热水澡让自己忘记在战壕里摸爬滚打的经历。 足足一个小时之后,手指头都已经泡皱的卫燃这才神清气爽的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看了眼仍旧摆在工作台上的手枪和弹匣,几乎没有犹豫多久,他便将其揣进包里,驾车直奔不远处的一家餐馆。 在19号阵地的那一个多星期,只靠水煮土豆充饥的艰难日子已经让他从心理上认为自己瘦了至少十斤。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个能吃到肉的地方大吃一顿补狠狠的回来! 第40章 骑哈雷的老头儿 第二天一大早,卫燃赶在小姨过来寻找彻夜未归的阿历克塞教授之前,留下一张字条,匆忙驾车赶往机场,走上了直飞喀山的飞机。 等到飞机起飞之后,卫燃时不时的便拿出已经装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打量。而他此时的心情也格外的忐忑,他想知道尼古拉关于顿河19号阵地的回忆,却又担心对方会不会认出自己,同时又怕对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邮差维克多”这个人。 在这患得患失的心情中,航班提前十分钟降落在了喀山机场,根本没带什么行李的卫燃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机场之后,招来一辆出租车直奔笔记本上记录的地址。 相比二战结束后,几乎彻底推倒重建的伏尔加格勒(斯大林格勒),喀山保留了更多的古老建筑,整个城市的历史感也格外的厚重,但和伏尔加格勒一样之处在于,这座同样位于伏尔加河岸边的城市,同样能看到关于那场战争的纪念碑。 坐在出租车里的卫燃,时不时的便会举起那台来自卓娅的徕卡相机,趁着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对准窗外的建筑一次次的按下快门。 当最后一张胶片完成曝光,出租车也停在了城市边缘一个被森林环绕的小村子里。 付清了车费,卫燃婉拒了出租车司机愿意等自己回去的建议,踩着被雨水浸润过的碎石路走进村子,寻找着和地址上一致的门牌号。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几乎把这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逛了一个遍,都没找到笔记本上提供的地址,反而惹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年轻人围观。 “外乡人,你是来我们这里偷东西的吗?” 其中一个满身酒气的小伙子问话的同时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瓶子,而他那贪婪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卫燃挂在胸口的那台徕卡相机上。 早在斯大林格勒和19号阵地的卫燃已经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生死,以至于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的挑衅根本没有让他有任何危险的感觉。 “我找一位叫尼古拉的老先生,他今年大概90岁左右,他家的门牌号是44号,但我并没有...” “你找老校长干嘛?”刚刚正准备给魏燃脑袋上来一下的年轻人闻言一愣,随后将手中的空瓶子准确的丢到了不远处的垃圾堆里。 “老校长?”卫燃挑挑眉毛,“他是个校长?”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找尼古拉先生干嘛?”另一个头发染的花里胡哨,看样子最多也就个高中生的小伙子催问道。 “我是个邮差”卫燃拍了拍背包,“我这里有些东西要亲自送到尼古拉先生的手上。” 围住卫燃的几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领头的那位年轻人后退一步招招手,“跟我来吧,尼古拉校长可不住在村子里。” “谢谢” 卫燃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虎口处的纹身,那牛皮本子里还有一支来自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刺刀,如果这几个年轻人真有什么坏心思,那支刺刀或许就是自己唯一的武器。 在他的暗自戒备中,这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走在前面,带着卫燃穿过村子,走上了一条通往村外森林里的水泥路。而与此同时,龄头的那位年轻人也主动解释道,“尼古拉校长一直住在学校里,只要在村子里问问,任何人都愿意带你过去。” “尼古拉先生一直在这里当校长吗?”走在最后的卫燃好奇的问道。 “很久就在了” 一个留着红色莫西干发型的年轻人说,“据我所知,那座学校在苏联时代是一座精神病院,当时连我们这个村子都才迁过来,而尼古拉先生当时是那座精神病院的院长。 后来苏联没了,那座精神病院也在尼古拉先生的努力下变成了一座学校,甚至我爸爸还在那座学校里读过书呢。” “我哥哥也在那里上过学” 领头的年轻人跟着说道,“就连我也在那里上过学,只不过那座学校十年前就停办了,现在只有尼古拉校长自己还住在那里。” 卫燃没有再问,但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如果这些年轻人说的是真的,那牛皮本子里提供的信息难道是错误的?还是说他要找的尼古拉和他们几个人嘴里描述的尼古拉校长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压下心中的疑惑,卫燃安静的跟着前面那几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年轻人沿着密布裂纹的老旧公路继续前进。等到身后的村子被高大茂密的松树彻底挡住,道路尽头也悄然出现了一座打理的格外整洁干净的高墙大院。 和卫燃印象中的学校不同,这座学校的院墙有足足两三米高,更为夸张的是,在大门两侧围墙转角的位置甚至还分别保留着一个极具年代感的哨塔。 而在半开的大门里,绿意盎然的草坪中央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两边粗壮的橡树为其提供了大片的阴凉。几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肥猫肆意的躺在道路中央,俨然一副拦路虎的嚣张模样。 听着从甬道尽头时不时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卫燃不解的看向那几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年轻混混。 为首的年轻人见怪不怪的摊摊手,“继续往前走吧,等下你就看到了。” 还不等卫燃迈步,悦耳的马蹄音由远及近,一个身穿皮裤光着膀子的老头儿,驾驶着一辆黑色的老式哈雷摩托从甬道尽头的那栋二层小楼后面驶来,随后四平八稳的停在了众人身前,用高腰靴子一钩,熟练的打开了脚撑。 这是尼古拉? 卫燃看着对方长着老年斑的身上堪称乱涂乱画的纹身以及扎成辫子的稀疏白发,实在难以把他和当初在19号阵地那个干瘦干瘦的小邮差对上号。 “你们几个混蛋怎么来我这里了?”这光膀子老头儿嗓门中气知足,说话的同时还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包烟自顾自的点上,随后将烟盒丢给了为首的年轻混混。 “校长,有个邮差找你,说有些东西要亲自送到你的手上”这年轻混混熟练的接过烟盒,自顾自的点上烟,扭头看着卫燃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维...卫燃” 在不知道骑在摩托上的老头子是不是19号阵地的那个小邮差尼古拉之前,更不知道对方关于19号阵地的记忆里有没有“邮差维克多”之前,在他故意以邮差的身份和对方见面的时候,他可不想再说出维克多这个可能让对方响起什么的俄语名字。 “尾...”年轻混混试着重复卫燃的汉语名字,几次之后干脆的放弃,喷云吐雾的朝双手按着油箱的老头说道,“总之,就是他找你。” “华夏人?”这老头子突兀的问道。 卫燃一愣,微笑着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尼古拉校长弹飞抽了没两口的香烟,伸手拧动钥匙熄灭了摩托车的发动机,等发动机不再发出噪音之后,这才好奇的问道,“我上次见到华夏人的时候苏联都还没解体呢,所以年轻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请你看看这张照片”卫燃在对方的注视下打开背包,将装在里面的相框拿出来递给了仍旧骑在摩托车上的老头儿。 疑惑的接过相框看了一眼,尼古拉抬头看着卫燃,脸上露出了询问之色。 “顿河,19号阵地。”卫燃简短的回答了对方的疑问,同时死死的盯着他的面部表情。 第41章 75年后的尼古拉 尼古拉拿着相框的手一颤,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格外严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卫燃看了看身边那些正在抽烟的小混混,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尼古拉校长。 “你们几个先回去吧,一个小时之后送些吃的过来。” 尼古拉校长说话的同时发动了摩托,朝卫燃招招手,“年轻人,上车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卫燃扭头看了眼那几个小混混,见他们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跨上摩托,任由尼古拉驾驶着摩托车载着自己在宽敞的甬道上绕了个圈子,在发动机悦耳的马蹄音中慢悠悠的开到了那栋二层的混凝土小楼背面。 直等到尼古拉再次熄灭摩托车打开脚撑,卫燃这才从摩托车上下来,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却发现对方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支正对着自己的PSS微声手枪。 “说说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尼古拉神色平静的问道,但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头却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我在19号阵地的遗址上找到了一位名叫卓娅的战地记者留下的相机,还有一门反坦克炮。”卫燃说话的同时,先是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老徕卡,然后动作缓慢的掏出手机,翻出了出发前给那门反坦克炮拍摄的照片。 “你是个鼹鼠?”尼古拉语气中的嫌弃哪怕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 卫燃摇摇头,将手机递给对方,“是我的客户从挖土党手里买下来的这门火炮,我负责帮他找到和这门火炮有关的历史。” 瞟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火炮,尼古拉顺势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里,但榆次同时却仍旧没有放下手枪,只是继续冷漠的说道,“但19号阵地可找不到我现在的住址。” “我的客户是...” 尼古拉根本不等他说完,便突兀的扣动了扳机,微不可查的枪声中,一枚致命的子弹擦着卫燃的肩膀边缘飞过,狠狠的撞在身后的橡树上,留下一个筷子头大小的孔洞。 直等到枪口的白烟散尽,尼古拉这才继续冷冰冰的说道,“就算你的客户是大帝,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每个人总有些秘密不是吗?” 卫燃举着双手倒退一步,19号阵地那长达一周的经历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带着连刚刚那次饱含威胁的警告性射击带来的威慑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最后一次机会,你从哪找到我现在的地址的。”尼古拉不为所动的问道。 卫燃犹豫片刻,索性洒脱的放下双手,一边往来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如果你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牺牲在19号阵地的那些英雄曾经经历过什么,那么就尽快开枪吧。我只是个帮老板打工的华夏留学生而已,希望警察带着我的父母来见你的时候,你能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买的新年礼物就放在卧室的衣柜里。” 尼古拉闻言愣了愣,举着枪的手也缓缓放下,直到卫燃即将走进射击盲区的时候,这才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疲惫说道,“年轻人,上来喝一杯吧。” 正在往回走的卫燃挑了挑眉毛,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施施然的转过身,卫燃不急不缓的走回来,接过尼古拉递过来的手机,当着对方的面关机之后塞进了包里。 后者则投桃报李,当着卫燃的面拔出手枪弹匣之后又清空弹膛,带着老年斑的手灵活准确的接住从枪膛里弹出的子弹,连同弹匣一起揣进了裤子口袋。 “和我上来吧” 尼古拉将失去威胁的手枪丢给卫燃,不急不缓的从摩托车上下来,带着前者走进了不远处那栋爬满了凌霄花的二层小楼。 在一楼宽敞的大厅里,左边墙壁上的玻璃橱窗贴满了一张张优秀学生的照片,这些照片里的孩子笑的格外开心,个别照片里的孩子甚至缺了颗门牙又或者拍照的时候还淌着老长的清鼻涕。 而在这些照片下面,不但有具体的拍摄时间和班级年级,甚至大部分照片旁边还贴了一张相貌有八九分相似的成年人照片,这些照片里的人有的戴上了眼镜,有的西装革履甚至挽着漂亮的女人或者帅气的男人,更有的穿着一身军装笑的和小时候一样的开心。 而在右边的照片,则是一张张的合影,这些合影大部分都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孩子,也有穿着朴素的成年人,更有像刚刚那几个小混混一样打扮的花里胡哨,除此之外,这边的橱窗里还有不少聚会时的抓拍,在那些抓拍的照片里,苍老的尼古拉格外和蔼可亲,甚至有好几张,他的脸上身上都涂满了蛋糕。 耐心的等卫燃看完橱窗里的照片,尼古拉这才慢悠悠的解释道,“照片里的都是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还有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来这里给我过生日的时候拍的。” “所以你是我要找的尼古拉先生吗?”卫燃转过头,格外认真的问道。 尼古拉笑了笑,推开一间教室的木门,迈步走进去之前慢悠悠的说道,“进来吧,我们坐下来详细聊聊,顺便陪我喝几杯。” 卫燃深吸口气,迈步走进了这间打扫的格外干净的教室。虽然从那些小混混嘴里知道,这座学校已经停办了很长时间,但这间教室却依旧格外的干净,甚至连黑板上的板书都像是才写上去不久,正等着下课的孩子们去擦拭一样。 在尼古拉的示意下,卫燃在一张明显给小朋友准备的木头椅子上坐下,还不等他开口,对方已经探手从书桌里掏出一瓶伏特加和两个掉瓷严重的搪瓷缸子摆在了桌子上。 给卫燃的杯子里倒满酒,尼古拉却只给自己的杯子里吝啬的倒了一小口,随后又拿起墙边的暖瓶,将杯子倒了个半满。 “在19号阵地的日子,那些士兵们就是这么喝伏特加的。”尼古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把卫燃的思绪又拉回了战火纷飞的顿河畔。 “如果再来一颗盐水煮土豆就好了”卫燃下意识的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尼古拉刚刚端起杯子的手一抖,些许掺杂了伏特加的冰凉井水也跟着撒在了刻满各种字母和图案的课桌上。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尼古拉索性将杯子放下。 “我的工作就是还原历史” 卫燃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随后用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对二战的了解或许不如您的亲身经历更加刻骨铭心,但多少总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你们华夏人的谦虚总是充满了迷惑性” 尼古拉坐直身体,“说说吧,年轻人,你到底了解多少?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第42章 逃兵或者英雄 安静的教室里,卫燃盯着桌子对面的尼古拉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如实说道,“我查到的记录,您曾经是顿河19号阵地的通讯员。根据这条线索,我还查到您曾就读于苏沃洛夫少年军校,并在战争结束后被派往东柏林工作。但在那之后,您的线索就断了。” 尼古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线索断了之后对面的年轻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只是重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寡淡无味的掺水伏特加,这才继续说道,“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 卫燃将桌子上的相框往对方身前推了推,“关于顿河19号阵地的战争,以及一切您愿意告诉我的历史。” 尼古拉放下杯子,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窗边,沉默不语的看着窗外的院子,许久之后,这才用满是遗憾和懊悔的声音说道,“我...是19号阵地的逃兵。” 卫燃猛的抬起头,“您...” 尼古拉叹了口气,颤抖的说道,“我确实曾是顿河19号阵地的邮差。但在1942年7月28号上午,也就是顿河19号阵地被德军攻破前,我就离开了那片阵地。” “7月28号?!” 卫燃“腾”的一下站起来,颤抖着追问道,“尼古拉先生,您刚刚说是哪天?7月28号号?您是在7月28号离开的19号阵地?您没记错?!” 尼古拉奇怪的看了眼卫燃,索性彻底转过身背靠着窗台说道,“就算忘记我的生日,我也不会忘记这个时间。” 相比尼古拉眼神里的坚定,卫燃内心却已经泛起滔天巨浪,在他经历的19号阵地里,尼古拉在23号就已经被自己哄骗到了大后方。而28号这天,恰恰是在19号阵地被攻破前,阿留申直言自己可以当个逃兵的时间! 难道说那些信已经被尼古拉带走了? 卫燃心中一动,正要说些什么,尼古拉却点上颗烟继续说道,“但是直到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甚至直到二战结束、直到今天,我都不敢再回到那里,更不敢回忆在那里发生过的一切。” “抱歉...” 卫燃站起身,他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该过来和尼古拉见面,关于19号阵地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或许只是一段时长一周的记忆片段。但显然,对年迈的尼古拉来说,那段记忆绝对算得上刻骨铭心却又撕心裂肺。 尼古拉在烟雾缭绕中不在意的摆摆手,语气飘忽不定的继续说道,“那时候我才13岁,是顿河阵地野战邮局的战地邮差,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信件送到每个还活着的士兵手上,再把他们写的信投送到战地邮局,偶尔还要帮忙搬运炮弹或者伤员甚至尸体。 年轻人,你肯定不相信,那时候虽然每天都要在满是伤员和尸体的战壕里来回跑上无数遍。但给那些士兵送信,给那些不识字的士兵读信甚至帮他们写信的回忆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宝贵的回忆。” 尼古拉喃喃自语的讲述中,站在窗前那个苍老但却壮硕的背影渐渐和当初那个干瘦的小邮差融为一体、此时卫燃已经肯定,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尼古拉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但让卫燃患得患失的是,对方关于19号阵地的回忆却和自己的经历大相径庭。在尼古拉的记忆里,当时野战邮局确实曾经应阿留申连长的求助支援了14号、18号和19号阵地,但他根本没有提到“邮差维克多”这个人。 甚至就连当初把19号阵地士兵的家书交给他,并让他跟着大后方一起转移的人,也并非邮差维克多,而是女记者卓娅。 而且就像尼古拉最开始提到的,他并非7月23号离开,而是一直坚持到了7月28号的上午,才在阿留申连长的强制下,无视了斯大林当天发布的第227号命令,以一个邮差的身份,借口传达信件的为借口,从19号阵地活着逃回了大后方。 当尼古拉结束了漫长的回忆,教室里也已经变得烟雾缭绕。而教室里的两个人,也同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卫燃拎起脚边的暖水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端起了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迟疑的问道,“尼古拉先生,我想知道,您送回后方的信件...” 尼古拉惨淡的摇摇头,“在我被送到苏沃洛夫少年军校学习之后,那些信件都被我寄给对应的人了,除了阿留申连长的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 “为什么?”卫燃紧张的追问道。 “为什么?” 尼古拉奇怪的反问,随后落寞的说道,“那时候德国人已经渡过了顿河,19号阵地发生的一切根本没办法核实。即便有那张申请报告书又怎样?目击者只是一个13岁的孩子罢了,更何况提交这张报告书的代理连长阿留申还是一名来自矫正营的犯人。” “所以...” 尼古拉叹了口气,“直到整个斯大林格勒战役结束,19号阵地的士兵们也没得到苏联英雄的称号。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敢去过顿河19号阵地,我...没有完成阿留申连长交给我的任务,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逃兵。” “但他们确实是英雄”卫燃拿起酒瓶子给对方倒了满满一大杯,“包括你也是。” “英雄?” 尼古拉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端起搪瓷缸子一饮而尽,“年轻人,现在这片土地叫做俄罗斯联邦。19号阵地那些人为之奋斗的苏联早就不在了,所以就算是英雄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斯大林还能活过来给他们颁发一枚金星奖章?算了吧,无非多了一份相比没办法获得英雄称号更大的遗憾罢了。” “苏沃洛夫算是英雄吗?”卫燃突兀的问道。 “当然!”尼古拉想都不想的答道,“他当然是英雄!永远的英雄!” “所以沙俄还在?”卫燃笑着问道,“如果沙俄不在了,那么苏沃洛夫就不是英雄了?” “这个...” 被问住的尼古拉哑口无言,沙俄自然早就不在了,但苏沃洛夫在俄罗斯人心中是个英雄甚至军神的事实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尼古拉先生” 卫燃将一张写下自己电话的纸条,连同进门时候对方递给自己的那支微声手枪一起推给对方,随后站起身一边往教室外面走一边说道,“英雄不会因为一个正权的消失而消失,英雄的评定标准更不是那颗黄金五角星。就像勃列日涅夫,哪怕他的勋章多的已经足够挡住反坦克炮的近距离直射,恐怕在你们俄国人的眼里,他也远远算不上英雄。” 说到这里,卫燃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教室,“我已经得到了我想知道的历史,或许不久之后,我的客户会把那门ZIS-3型反坦克炮变成一座纪念19号阵地的纪念碑。您如果想去看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随着话音落下,教室的木门也被卫燃轻轻的带上,只留下了年迈的尼古拉自己坐在教室里呆呆的看着仍旧摆在课桌上的相框。 第43章 尼古拉的执念 行走在橡树下的林荫道上,卫燃却有种放下了大石头的轻松,但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 尼古拉的经历里没有自己,这无疑是个好事,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可不想在历史记录里见到自己的照片,那绝对是件让人惊悚的事情。 另一方面,阿留申等人的信件已经被送到了收信人的手里,也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哪怕送信的人并不是自己。 但那张至关重要的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的结局却难免让人唏嘘,那些曾经坚守19号阵地的士兵在被泥土掩埋之后,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少数人不愿意回忆以及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的战争故事。 “算了,这样也不错。”卫燃长长的吁了口气,熟练的给挂在胸前的老徕卡换上新的胶卷之后,对着身后林荫道按下了快门。 然而还没等他转过身,尼古拉却又骑着他那辆派头十足的老哈雷追了上来。 “年轻人,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叼着半截香烟的尼古拉将摩托横在卫燃的必经之路上,漫不经心的语气中藏着一丝丝的期待。 卫燃痛快的应承下来,“当然,只要不是盐水煮土豆和兑了伏特加的水就行。” “当然不会!那是只有在杀德国人之前才能吃到的好东西,自己走回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尼古拉话音未落,已经拧动油门,操纵着老哈雷潇洒的跑向了那栋二层小楼,浑然不知自己的背影已经永远的定格在了卫燃手中的老徕卡相机里。 溜溜达达的重新回到那栋被凌霄花包裹的二层小楼背面,原本光着膀子的尼古拉已经套上了一件破旧的海魂衫,甚至连那条充斥着嬉皮士元素的皮裤,都换成了一条苏联时代的迷彩裤子以及配套的大皮靴。 沉默不语的跟着对方重新走进门,这次领路的尼古拉却根本没有停留,直接带着卫燃直接来到二楼,随后掏出一把锃亮的钥匙捅开了加装在楼道一侧的防盗门。 跟随着尼古拉来到一个仍旧残存着黑板的宽敞房间里,卫燃在前者的示意下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安静的等着,而尼古拉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罐啤酒之后,再次推门离开,钻进了楼道尽头一个上锁的房间里。 趁着等待的功夫,卫燃环顾四周暗暗打量,这个房间虽然足够宽敞,但陈设去格外简单,除了一张办工桌和几个靠墙摆放的沙发,以及一台老旧冰箱和搭配了两把椅子的靠窗餐桌之外,仅剩的书架上却塞满了一个个牛皮纸档案袋。 还不等手里的那罐啤酒喝完,尼古拉已经捧着一个大号的档案袋走了进来。 “过来看看吧” 尼古拉招呼了一声,等卫燃在餐桌对面坐下,这才慢悠悠的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 随着用来包裹的牛皮纸被摊开,一个保存完好的相框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年轻人,你就是冲着它来的吧?”尼古拉摩挲着相框问道。 反观卫燃,此时已经瞪圆了眼睛,封印在这个木制相框里的,恰恰是那张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 但在这张报告书的右上角,暗红色“不予通过”的潦草字迹却像一枚烧红的长针一样刺痛着房间里的一老一少。 “它...它怎么...”卫燃拿起相框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心中的疑惑。 “不管是64集团军,还是后来合并出来的近卫第七集团军,甚至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掌握的唯一一支第七集团军的下属部队第127师,还有在它的基础上设立的102军事基地,我都带着这张申请报告书亲自去过,但因为缺少证据,没有一个愿意给19号阵地授予苏联英雄称号。” 尼古拉脸色狰狞痛苦的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躲在这个鬼地方?我是斯大林格勒人,但我却连回去都不敢,我没办法面对阿留申连长和那些坚守19号阵地的人,更没有资格回到他们守护的斯大林格勒。”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卫燃皱着眉头问道。 尼古拉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卫燃,犹豫许久之后叹了口气,“从苏沃洛夫学校毕业之后,我被派往矫正营工作了一段时间,直到被抹掉了所有的记录,才在1953年才被派往东柏林和美国特工打交道。所以年轻人,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卫燃哑口无言的看着对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尼古拉似乎并不介意,“算了,不用想借口了,你能找到这里也好,至少有人能陪我聊聊天。 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小混蛋们,在他们心里,我一直是个精神病院的院长呢,甚至半年前那些蠢货还把一个精神病送到了我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让卫燃不禁莞尔,而尼古拉则推开窗子,招呼着楼下那些小混混们把饭菜送上来。 心安理得的任由他们把送来的饭菜摆满餐桌,卫燃等他们离开之后,这才问道,“尼古拉先生,您一直自己在这里生活吗?” 后者将吸满红菜汤汤汁的大列巴丢进嘴里,顺便又送进去一大口奶油炖牛肉,这才答非所问的说道,“84年我从德国回来之后就在这里工作了,直到后来苏联解体,这里才被我买下来变成了学校。” 说到这里,尼古拉抬起头,“年轻人,作为等价信息交换,说说你的工作吧!” “我只是帮我的客户追溯历史而已”卫燃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索性也不戳破,热情的介绍起了他和阿历克塞教授的工作室。 在这一老一少的相互询问和解答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餐桌上的食物全都被两人吃进肚子的时候,窗外的太阳都已经有一大半沉入地平线了。 “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的这么开心了”尼古拉毫无形象可言的从牙缝里揪出一小块菜叶,“维克多小朋友,不急着回去的话,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这个时间不会有车把你送回市区的。” 卫燃打了个饱嗝,将啤酒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44章 另一个身份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卫燃从宿醉中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正有两只麻雀在枝繁叶茂的凌霄花里叽叽喳喳的钻来钻去,而在更远处的树荫下,还有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小朋友正挥舞着塑料小铲子卖力的在沙坑里建着属于他们的城堡。 “你总算醒了”一楼的大厅里,尼古拉头也不抬的打了声招呼,专心致志的擦拭着那辆保养极好的老哈雷。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伏尔加格勒?”卫燃靠着大厅角落的柱子,打着哈欠问道。 尼古拉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将手中的抹布丢到一边的小篮子上摇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等你说的那门火炮真的被建造成纪念碑之后,记得通知我一声就行,如果到时候我有时间,会过去看看的。” “没问题,我已经把你的电话记下来了。” 卫燃犹豫片刻,从包里拿出那台老徕卡递给对方,“这是那位战地女记者卓娅的遗物,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污渍,尼古拉接过相机看了看,随后竟然又还给了卫燃,“它是你的了,如果可以的话,用它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没问题”卫燃痛快的应承下来,拿回相机之后问道,“我们在哪拍?” “稍等一下,我去换一身衣服。”尼古拉说完,起身走向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在卫燃的等待中,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尼古拉这才穿着一身老式苏联军装,手捧着那张封印在相框里的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颇为特殊的是,对方身上这套军装礼服的领章、肩章和帽墙均为蓝色,甚至肩章上还有俄语字母“ГБ”的字样。再加上右侧胸口紧挨着绶带的那枚KGB徽章,这一切都点名了对方曾经的身份到底有多恐怖。 “你是个KGB特工?” 卫燃故作惊讶的问道,其实早在当初看到牛皮本子提供了对方战后的经历时,卫燃对他的身份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却没想到尼古拉竟然如此痛快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收起你那虚伪的惊讶” 尼古拉嘲讽道,“你既然能找到我,那么我以前的身份对你来说应该就算不上什么秘密。” 小聪明被拆穿的卫燃露出尴尬的表情,晃了晃手中的老徕卡转移了话题,“您想在哪拍?” “跟我来吧!” 尼古拉引着卫燃走到一楼左侧尽头一个空旷的教室里,迈步走上讲台,“就在这里吧。” 卫燃惊讶的看了看这个房间课桌上摆放的各种老式武器,随后默默的走到教室中间的位置,将镜头对准了缓缓抬起右臂的尼古拉。 清脆的快门声中,一个怀抱相框敬礼的老军人被永远的定格在了胶卷上。 完成拍照之后,卫燃再次举起相机,“尼古拉,要不要我把胶卷给你?” “洗出来之后记得寄给我一张就好了” 尼古拉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苏联都没了,我也快九十岁了,已经没有什么秘密需要继续掩盖了,只要你别把我的照片当成展览品就可以了。” “不会的,我保证。”卫燃拍着胸脯说道。 “好了,拿着这张报告书滚蛋吧,外面有人会把你直接送到机场。” 尼古拉将手中的相框塞给卫燃,最后不放心的嘱咐道,“如果用不上,记得给我寄回来,和刚刚那张照片一起寄回来。” 卫燃点点头,接过相框装进包里,告别了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尼古拉,离开这座废弃的学校之后,钻进了一辆停在甬道上的面包车。 这辆脏兮兮的面包车里装了不少狩猎用的工具,甚至顶棚上还固定着一支装着瞄准镜的猎枪和一支老式双光猎枪。不出意外的,开车的人则是昨天带他找到尼古拉的其中一名小混混。 对方等卫燃坐稳之后,这名什锦头发的小混混立刻踩下油门,沿着密布裂纹的公路直奔喀山的方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开车的小混混全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卫燃下车的时候才忍不住说道,“嘿!朋友,有时间多来陪陪尼古拉校长。” 似乎看出了对方疑惑,这小混混一边塞给卫燃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一边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昨天和他聊了些什么,但尼古拉校长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早晨的时候他甚至还骑着摩托去村子里转了一圈。所以如果以后有时间的话,多过来陪陪他吧,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机场接你!” “没问题!” 卫燃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同时不忘说道,“维克多,我叫维克多,或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再来一趟。” “维克多?这可比你昨天告诉我们的那个名字好记多了” 这个小混混一边用手机记录着卫燃的电话和名字,一边自我介绍道,“季马·阿拉赫,叫我季马或者阿拉赫都可以。等你下次来,我请你去喀山最大的酒吧找乌克兰姑娘喝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卫燃和对方碰了碰拳头,拎着自己的背包走进了候机大厅。 搭乘当天下午的一趟航班顺利回到伏尔加格勒,卫燃却并没有急着去工作室,反而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直到两天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驾驶着自己的小面包回到工作室。 还不等车子停稳,工作室里喝的醉醺醺的阿历克塞教授立刻抄起摆在桌子上的手台,按着发射键喊道,“亲爱的快过来!维克多这个小混蛋总算回来了!” 他这边松开发射键的同时,隔壁旅行社原本正在给员工开会布置任务的周淑瑾立刻丢下手里的文件夹,带着手底下的男毛女毛们乌泱泱的跑出来围住了刚刚从面包车里下来的卫燃。 “你女朋友呢?怎么没带回来?” 周淑瑾拉开车门,见车厢里空荡荡的,语气也变的格外失望,反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年轻毛妹暗暗松了口气,那些小脸上绷不住的表情,颇有种自己看中的骨头没被其他的狗叼走的庆幸。 “什么女朋友?”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随后脸色不善的看向了还在犯迷糊的阿列克塞教授。 “你不是去见女朋友了?”周淑瑾的表情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我是去喀山调查那门火炮的线索去了,我不是留了字条了吗?”卫燃无奈的说道。 意识到不妙的阿列克塞教授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赶紧一手拉着卫燃一手拉着自己的母老虎往工作室里走,“先别管什么女朋友和火炮了,我们还是先说更重要的事情吧!维克多,那支PPK手枪已经被亚历山大先生买下来了。” 第45章 亚历山大的馈赠 “我记得你不是说要组织个私人拍卖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手了?”卫燃不明所以的问道。 阿历克塞教授将香浓的咖啡递给周淑瑾,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得意的解释道,“本来是想组织拍卖会的,但亚历山大先生开出了四万两千美元的高价,这已经远超我对拍卖的最高期望值。而且最重要的,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份工作。” “先别说工作的事情” 周淑瑾打断了阿列克塞教授的炫耀,接过话题说道,“卫燃,我的意思,卖枪的这笔钱给你爸妈寄回去,你在这边也不缺吃不缺喝的,这么大一笔钱还不如让你爸妈存着。” “但我认为那支枪的收益该维克多自己做决定,别说我们,就算他的父母也没有权利替他决定那些钱该怎么花。” 阿列克塞这次直接无视了周淑瑾,“所以我没有同意她的建议,想等你回来之后,让你自己决定那些钱该怎么花。” “你们俩先等等”卫燃说完看向阿列克塞教授,“你们的意思,卖枪的那笔钱是我的?” “难道是我?”阿列克塞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额...” 阿列克塞教授站起身,走到里间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包放在茶几上打开,“都说了是送给你的礼物,所以哪怕里面真有个还在嘬烟斗的斯大林,那也是你的私人物品。维克多,你来决定这些钱怎么花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看着打开的皮夹子里那一沓沓的美元,卫燃很是费力的咽了口唾沫,从里面拿出最薄的那一沓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啪!”的一声扣上箱子,将其推给了坐在身旁的小姨,“这还用决定?当然是寄给我妈!” “你看吧?!你看吧?!不亏是我的干儿子!” 周淑瑾用力揉了揉卫燃乱糟糟的头发,一把拎起装了好几万美元的皮夹子就往外走,同时不忘嘱咐道,“我今天下午就把钱给你老妈寄过去,你记得提前和她说一声,免得以为我把她的宝贝儿子给卖了。” 等周淑瑾风风火火的离开工作室,卫燃和阿列克塞教授不分先后的各自吁了口气。 “你刚刚说阿历克塞教授给我们提供了一份工作?”卫燃将背包丢到沙发上追问道。 阿列克塞教授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说道,“亚历山大先生准备在伏尔加斯基投资建造一座博物馆,他想让我去担任馆长,我还帮你要了一份顾问的差事,每个月的工资就有十万卢布呢!” “你的大学教授工作不要了?这座工作室不开了?”卫燃歪着头问道。 “这些工作相互之间并不冲突”阿历克塞教授得意的解释道,“我们只要每周六周末去他的博物馆工作两天就可以了。” “不去”卫燃想都不想的便摇头拒绝,“而且我敢肯定,小姨肯定也不同意你去。” 阿历克塞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随后便听到卫燃说道,“而且教授,你想过没有,一旦我们为亚历山大工作,以后我们追查历史真相带来的收益算谁的?或者你觉得,他真的只是让我们去他投资的博物馆白拿工资吗?恐怕那座博物馆里的展出的每一件展品,我们都要把它的历史查的一清二楚,到时候我们是该正常收费,还是该免费劳动?” “这个...” “总之我不会去的”卫燃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可不想给资本家打工。” “好吧,好吧” 阿历克塞无奈的摊摊手,“你的观点和你小姨几乎完全一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这件事就当我没提过。现在说说你吧,这几天你去做什么了?真的没去找姑娘鬼混?” “鬼混个屁!”卫燃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我当然是去调查那门反坦克炮的线索” “查到了?” “有一点儿眉目了”卫燃不置可否的说道,“估计再有一两天就能查清楚。” “既然这样,那门反坦克炮的工作就全部交给你了。”阿历克塞教授说完站起身,“正好这两天我要和你小姨去莫斯科谈一笔生意。” “先别急着走,还有件事。” 卫燃拉住准备起身的阿列克塞教授,“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我想学德语,还想学学二战武器装备的使用,你不会忘了吧?” “有这事儿?” 阿列克塞教授嘀咕了一句,随后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怎么可能会忘!德语你就不用担心了,等暑假结束之后直接去上课就可以,至于二战武器装备...你等等!” 话音未落,这个醉醺醺的老东西便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卫燃,“打这个电话,提我的名字,然后说你的要求就可以。” “山谷?这是什么?”卫燃不解的问道。 “山谷搜索队” 醉醺醺的阿历克塞含糊不清的解释道,“算是俄罗斯民间规模比较大的挖土党团队,同时他们也是规模最大的战争重演团体,在他们那里,你能体验到各种苏德二战武器装备。” “战争重演?算了吧,当我没说。” 卫燃顿时没了兴致,直接将手中的名片又还给了对方。诚然,毛子的战争重演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但也得分和谁比,以自己在斯大林格勒战役里的两次亲身经历和每年胜利日见过的那些重演活动,真把那些“演员”们丢到二战战场上,100个人里能活下来10个恐怕都算是德国人放水了。 阿历克塞教授倒也不在意,随手将名片丢进垃圾桶里,起身就往外走,“不去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看历史档案有用。好了,工作室这边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如果有生意,你自己决定接还是不接。我们大概一周左右就会回来,到时候会给你带礼物的。” 打发走了阿列克塞教授,卫燃摸出手机给老妈打了一通电话,把即将寄回去好几万美元的好消息通知了对方,免不了的换来了对方好一顿担心。 处理完了所有的琐事,卫燃这才翻出去喀山之前收起来的玻璃罐子,将里面的油漆块拿出来,在松节油以及除锈剂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拧开黏连其上的一枚身份胶囊。 用小镊子取出胶囊里标注了身份信息的纸条,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姓名栏的位置清晰的写着阿留申的名字。 对照着其上的纤细信息,卫燃打开俄罗斯国防部设立的官方网站,轻松查询到了对方的大概信息。 根据官方网站上查询到的资料,瓦阿留申确实来自矫正营,但在那之前,他竟然还参加过保卫莫斯科的战役!而他被送进矫正营的罪名竟然是逃兵! 如果阿留申是逃兵的话,那万尼亚连长呢?还有19号阵地崩溃前最后补充的那批老兵,他们明显和阿留申以及万尼亚非常熟悉,那么是不是说,阿留申和那些老兵也是同一场战斗中的逃兵? 疑问不止这些,既然是逃兵的话,既然已经被送进了矫正营,他们又是怎么来到斯大林格勒战场的? 要知道,莫斯科保卫战在1942年年初就结束了,而19号阵地交火的时间是在1942年7月份,换句话说,他们只在矫正营里待了不到半年? 压下心中的疑惑,卫燃继续浏览着网页上的内容,在关于阿留申的记载里,他确实被派往了顿河19号阵地,甚至就连牺牲位置也是顿河19号阵地。但除此之外,其上却根本没有记载和他有关的任何军功。 看来有时间还得去找尼古拉聊聊,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打定主意,卫燃将身份纸条重新塞进仍旧凝固在油漆上的胶囊拧紧,连同打印出来的,关于阿留申的履历一起装进背包,驾车直奔伏尔加河对方的那座工厂。 半路上给费德勒打了一通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等他赶到的时候,费德勒已经在工厂门口等待多时了。 “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费德勒拉开车门,直接钻进了卫燃的面包车。 “那门反坦克炮有线索了” 卫燃说话的同时展示了一番仍旧装在玻璃罐子里的油漆块,随后将档案袋递给对方,“根据身份胶囊里找到的信息,我查到了这名叫做阿留申的士兵最后的参战记录。哦,对了,罐子里的油漆块,是我在反坦克炮的炮膛里找到的。” 快速浏览了一遍阿留申的参战经历,费德勒接过卫燃手中的玻璃罐子看了看,“其他两个身份胶囊没打开?” “没有”卫燃摇摇头,“另外,我想和你们老板见一面。” “见我们老板?”费德勒神色古怪的打量了一番卫燃,试探着问道,“关于那门反坦克炮?” 卫燃点点头,格外郑重的说道,“费德勒,和你的老板说,我们可能发现了一批不被承认的苏联英雄。” 见对方一脸狐疑之色,卫燃无奈的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从尼古拉那里得来的相框给对方展示了一番,“这是我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一位幸存者提供的。” “我马上联系亚历山大先生!” 费德勒只是看了眼那张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以及申请人阿留申的签名,立刻果断的推开车门,拨通了亚历山大先生的电话。 前后不到两分钟,费德勒重新拉开车门,“维克多,去市区,几天前你去过的那座汽修厂!” “坐稳了”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将油门踩到了底,风驰电掣的赶往了位于市中心的目的地。 等他再次踩下刹车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正装的亚历山大早已经在汽修厂门口的大太阳下等候多时了,而对方如此郑重的态度,也让卫燃对这个资本家多了一丝丝的好感。 “听说你发现了一批苏联英雄?”亚历山大还不等卫燃从驾驶室里下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批不被承认的苏联英雄”卫燃纠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遗憾。 “英雄不需要苏联或者俄罗斯承认,和我进来吧。”亚历山大说完,亲自帮卫燃拉开车门,带着他走向里汽修厂最里间的改枪工作室。 待两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亚历山大点上一颗雪茄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 卫燃简短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将阿留申的履历和装着凝固油漆块的玻璃瓶递给对方,“我在那门反坦克炮的炮膛里清理出来一枚炮弹壳,这些油漆就是在那枚炮弹壳里找到的。” “还有什么?”亚历山大将手中的东西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把它们放在铺着绒布的茶几上。 “还有这张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是我从一位幸存者手里借来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报告书的申请人就是你刚刚在资料里看到的那位阿留申”卫燃说话的同时,将相框递给了对方。 仔细看完相框上的内容之后,亚历山大思索片刻,将相框还给了卫燃,“年轻人,现在说说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吧。” “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门反坦克炮”卫燃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亚历山大笑了笑,“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和上次那台T-34一起,摆在地志陈列馆的门口。” 卫燃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问道,“这张申请报告书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打算把它卖给我?”亚历山大期待的问道。 卫燃摇了摇头,“我要先知道你的决定,才能决定是否把这份报告书交给你。” “当然是和那门反坦克火炮摆在一起”亚历山大理所当然的给出了卫燃最期待的问题。 卫燃彻底放松下来,犹豫片刻后再次将相框推给了对方,“亚历山大先生,遵照那位幸存者的意愿,这份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将无偿捐赠给你设立的纪念碑,唯一的条件,你要把它和那门反坦克炮永久免费展出。” 亚历山大诧异的看了眼卫燃,随后朝站在身后的费德勒招招手,贴着对方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费德勒微微躬身后离开了休息室,而亚历山大也点上颗烟,自顾自的问道,“维克多,据我所知,你似乎是个华夏人?” 见卫燃点点头,亚历山大继续问道,“既然你是阿列克塞教授的学生,你该知道这份申请报告书的价值,如果换那个吝啬的老家伙过来,这份报告书在我这里至少能卖上十几万美元不成问题。” 卫燃笑了笑,语气平淡的答道,“我们华夏有句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过如果亚历山大先生对这份捐赠良心不安,可以支付一些报酬,我会帮你转交给捐赠人的。” “虽然听不懂刚刚你说的汉语是什么意思,但我没从你的眼睛里看到该有的贪婪。”亚历山大说完笑了笑,“喝杯咖啡吧。” 卫燃压下心中的忐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口感没有一丝丝的甜味,但咖啡特有的香气却格外的浓郁。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休息室里陷入了安静,相对而坐的两人似乎都失去了交谈的玉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直到费德勒敲门进来,亚历山大的这才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接过对方递来的一页A4纸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在右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交给费德勒在名字上盖章上了大红色的印章。 再次看了一遍,亚历山大这才将其交给了咖啡桌对面的卫燃,“维克多,把它交给捐赠者吧。” 疑惑的接过这张薄薄的A4纸,卫燃诧异的挑起眉毛,这上面详细的列明了亚历山大做出的承诺,甚至只要拿着这张纸,随时可以带走那份至关重要的苏联英雄称号申请报告书以及那门反坦克炮! 对方如此敞亮,卫燃此时也再无疑虑,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亚历山大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当然,我会支付一个让你满意的报酬。” “什么事情?”卫燃警惕的问道。 “我想知道,这位阿留申为什么是个逃兵,他又为什么只在矫正营里待了半年的时间就会被送上战场。更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获得任何勋章。” 亚历山大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和刚刚给你的承诺无关,就算你不想调查也没关系,那张纸上的承诺依然有效。” 卫燃犹豫片刻,这才说道,“亚历山大先生,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才能给您答复。” “没问题” 亚历山大再次朝身后的费德勒招了招手,后者将一个格外熟悉的金属枪盒摆在了咖啡桌上打开,随后往旁边放了两沓崭新的钞票。 亚历山大朝卫燃拱拱手,“关于那门火炮的调查接过我很满意,当然,我也远比你的老师阿历克塞教授更加慷慨,所以除了约定的佣金之外,这支手枪就送给你当作感谢吧!” “送给我?” 卫燃惊讶的问道,他可是记得很清楚,这支大量使用钛合金的手枪售价可是足足两万五千美元,这已经远超那门火炮的调查费用了。 亚历山大笑了笑,将咖啡桌上的另一沓钞票退给卫燃,“除此之外,另外这五万美元需要你帮我转交给捐赠者。” “你不担心我拿着这笔钱跑了?” “就当是我用这笔钱买下了那份报告书的展览权吧,这些微不足道的报酬是他们应得的。” 亚历山大格外洒脱的朝卫燃伸出手,“一周之后,那门火炮和这份报告书就会一起出现在伏尔加斯基的地志陈列馆门口永久展出,欢迎你和那位顿河19号阵地的幸存者随时过来参观。” “感谢您的慷慨” 卫燃再无疑虑,恭敬的和对方握了握手,带着咖啡桌上的枪盒,连同那两沓钞票以及亚历山大亲自签名的承诺书离开了汽修厂。 第46章 再见尼古拉 带着费德勒以及对方安排的拖车回到工作室,后者立刻指挥着工人们将那门反坦克炮装车,甚至连那枚已经被切成两半的炮弹壳都没放过,也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塑料箱子里。等卫燃再次洗出来一张阿留申和卓娅的合影交给对方,费德勒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找老板复命。 送走了散财童子般的大客户,卫燃将对方支付的调查费收进保险箱,随后迫不及待的拉上卷帘门,将亚历山大先生赠送的那支昂贵手枪从枪盒里取了出来,和之前阿历克塞教授买下来的原版手枪摆在了一起。 两相比较,大量使用钛合金零件的前者要比聚合物枪身的原版重了不少,但因为额外的木制枪柄贴片,前者的握持感反倒舒服的多。 与此同时,卫燃也发现,亚历山大赠送的这支手枪不但套筒上除了防滑槽之外没有任何的标识和logo,甚至在拆开之后,也根本没在任何一个零件上能找到至关重要的枪号。 好歹在俄罗斯这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立刻便明白了这支手枪除了用料奢侈之外的价值所在。简单的说,这支造价昂贵的手枪恐怕根本就没有记录在案。 但这也引伸出来另一个问题,如果只是正常的手枪,比如阿历克塞教授买的那支原版,因为有枪号的存在,而且阿历克塞教授大概率也做了身份登记。所以就算警察查到,只要不带出工作室就没多大的问题。 但这样一支黑枪,哪怕只是在家里放着,一旦被警察查到恐怕也是个大麻烦。在某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在怀疑这是不是亚历山大故意设下的一个圈套。 而一旦这种怀疑在心里冒出了苗头,卫燃顿时觉得手里这支枪变的有些烫手,转而开始琢磨着该把它藏在哪里才算是最安全的。 “笔记本里的那些红色漩涡能不能藏东西?” 卫燃心头一动,起身反锁了卷帘门,召唤出笔记本翻到了原本用来存放那台徕卡相机的页面。自从他把那台老徕卡拿出来之后,这红色漩涡就一直空着呢。 没敢用那支昂贵的手枪试验,卫燃毫无心理障碍的将阿历克塞教授送给自己的那支原版手枪送进了漩涡。让他欣喜若狂的是,这支手枪还真的能放在里面! 试着合上牛皮本子,根本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将它变回纹身都没有问题。再次召唤出牛皮本子翻到对应的页面,一眼便看到了在红色漩涡里沉浮不定的枪柄! 还真的可以!卫燃欣喜若狂的将其抽出来,甚至拆成了零件仔细观察都没有发现任何的损坏。 “既然手枪能进去,其他的东西行不行?” 卫燃来了兴致,翻箱倒柜的找来包括调味料和胶卷以及现金乃至一支双筒猎枪在内的各种东西。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漩涡似乎除了手枪根本放不了其他的物品,甚至连子弹都只能装进弹匣才能送进去。 “所以说,这漩涡到底是被撑成了手枪的形状,还是有其他的规则限制?” 卫燃看着满桌子的零碎喃喃自语,脑子里却在琢磨着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是不是把东西放进牛皮本子里就能带回二战的战场了? 压住随便找个战争文物回到二战再试一试的疯狂想法,卫燃将亚历山大赠送的,那支没有编号的黑枪压满子弹送进了笔记本里的红色漩涡。随后钻进暗房,将前几天在喀山拍摄的街景,以及给尼古拉拍下的照片全都洗了出来。 相比颜色绚丽的数码照片和彩色照片,黑白照片特有的质感和灰阶似乎把那座城市的街景和那位穿着苏联时代KGB军装的老人全都送回了上个世纪,而逐渐干燥的银盐相纸特有的颗粒感,也似乎给那些定格的瞬间蒙上了一层虚假的岁月斑驳。 耐心的等着相纸彻底晾干,卫燃把亚历山大的承诺书,以及尼古拉的照片和那所废弃学校门口拍摄的甬道,连同对应的底片全都装进相框,最后将它们塞进背包,再把那台老徕卡挂在脖子上,迫不及待的驾车直奔机场的方向。 这次前往喀山,除了要把亚历山大的承诺书和那五万美元交给尼古拉之外,卫燃还有额外的打算。 他之前满心欢意的拜托教授帮他找个能学点保命手艺的地方,却没想到那个不靠谱的老东西给自己安排的竟然是一群玩战争重演的爱好者。 哪怕用脚趾甲盖想也知道,就算自己跟着他们学到了所有的东西,恐怕也根本没什么卵用。甚至学了还不如不学,毕竟一旦养成肌肉记忆,遇到生死关头,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根本就不会给大脑思考的时间,等到了那时候,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尼古拉不同,他可是个从战争年代活下来的KGB,只要对方愿意教自己一招半式,总比那些打空包弹的演员们要专业的多。顺便,他或许还可以从尼古拉的嘴里搞清楚19号阵地的阿留申连长被送进矫正营的真正原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他搭乘的航班降落在喀山机场,乘坐出租车再次赶到尼古拉的那所学校时,却发现这老头儿竟然正带着那个什锦色头发的年轻小混混在收拾行李。 “维克多,你来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那个小混混格外开心的拍了拍卫燃的肩膀,随后又一脸遗憾的说道,“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尼古拉先生准备出趟远门。” “晚点出发也没关系” 原本已经把行李绑在哈雷摩托上的尼古拉不在意的说道,“我本来就准备骑摩托去伏尔加格勒,看看你说的那座纪念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来了。” “那座纪念碑一周之后就会立起来,就在伏尔加斯基的地志陈列馆门口” 卫燃先答复了对方最关注的事情,这才笑着说道,“尼古拉先生,我这次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似乎读懂了前者眼睛里的含义,尼古拉不急不缓的解下摩托上的行李,随后把车钥匙递给那位小混混,“季马,帮我去城里给摩托换个机油,顺便带点儿吃的喝的回来。” “好的校长先生”小混混季马痛快的接过钥匙,熟练的跨上哈雷摩托一骑绝尘的离开了废弃学校。 “您和那些小混混的关系还真好。”卫燃忍不住说道。 “他们可不是小混混” 尼古拉拎着不多的行李,自顾自的往小楼的方向走,同时不忘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只不过关于发型的审美实在差了点。倒是你,怎么这么快又来我这里了?” 卫燃拍了拍背包,“给你送些东西过来。” “难不成你又把那份申请报告送回来了?”尼古拉的语气里充斥着一丝丝的期待,但同时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很抱歉,那份申请报告暂时没办法带回来。” 卫燃跟着对方进入之前来过一次的教室,随后从包里将那几个相框,连同五万美元的现金全都掏出来一一摆在了课桌上。 “这是我的客户给您的承诺,拿着这份承诺书,您随时可以把那门曾经在顿河19号阵地战斗过的ZIS-3反坦克炮连同那份申请报告书免费带回来,对方甚至愿意承担所有的运输费用。” 接过卫燃最先递给自己的承诺书,尼古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悠悠的冒出一句,“这是你从哪找来的傻子?” “毕竟不是乌克兰,所以这样的傻子其实还是挺多的。” 卫燃笑了笑,不等对方再说些什么,直接将桌子上的那一摞现金推过去,“这五万美元也是对方赠与您的,他希望您能用这些钱改善一下生活。如果如果对这笔钱的数目有疑问,那张承诺书上有对方的联系电话,您随时可以打过去核实。” “你也是个傻子”尼古拉不置可否的扫了眼桌子上的现金,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那张照片上。 “这是上次给你拍的照片,另一张是我拍的这个院子的甬道,他们的底片都在各自相框的后面。”卫燃说话的同时,知趣的把最后两个相框也推给了对方。 拿起两张黑白照片各自打量了一番,尼古拉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突兀的问道,“你这次来不会只是为了把这些东西送回来吧?” 卫燃坦诚的点点头,“确实还有另外两件事,但和桌子上的这些关系不大。” “说来听听”尼古拉点上颗烟,浑不在意的问道。 “我通过阿留申的身份胶囊,查到了他的作战履历,发现他被送进矫正营的原因是在莫斯科保卫战期间做了逃兵。这或许就是他提交的申请报告没有被批准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想...” 还不等卫燃说完,尼古拉便叹了口气,“因为卓娅” “那位战地记者卓娅?”卫燃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地面的老人。 尼古拉点点头,“根据我找到的资料,莫斯科保卫战期间,卓娅在鲁扎河前线进行报导的时候受了重伤,是阿留申和他带领的战斗小组将卓娅送回了大后方医院,但也因为他擅离职守,差点儿让德国人撕开他们的防线。” “所以他就被送进了矫正营?” 尼古拉点点头,“是他们,当时阿留申带领的那个步兵班全都被送进了西伯利亚的矫正营。甚至如果不是卓娅在伤势好转之后,借助共青团真理报发表了一篇关于阿留申和他的战斗小组作战的报导以及相关照片,他们或许根本别想从矫正营里活着出来。” “这些线索您都是从哪找到的?”卫燃追问道。 “我在矫正营工作过一段时间,当时特意通过一些手段去了曾经关押过阿留申等人的矫正营。但即便如此,想在战后找到二战时期的线索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尼古拉说道这里,扶着桌子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拿上你带来的东西和我来吧!” 匆忙将桌子上的相框以及现金划拉进背包,卫燃跟着尼古拉爬上二楼,重新进入了那间宽敞的房间。 趁着卫燃把背包里的东西重新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尼古拉在办工桌后面的书架上一阵翻找,最终抽出了一个档案袋,撕开发黄的封纸,从里面抽出一份保存完好的共青团真理报递给了卫燃。 “这是我当年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报纸” 尼古拉指着其中一版刊登的模糊照片说道,“这就是卓娅在莫斯科保卫战时拍下来的阿留申和他的战斗小组,旁边的文章是关于他们的报道。” “守卫鲁扎河的英勇战士们” 卫燃看了眼这篇文章的标题,随后在边角的位置找到了卓娅的名字,而这张报纸刊发的时间,却是在1942年的2月份。再想想尼古拉去矫正营工作的时间,这中间将近十年的间隔,想在当时那个年代找到这张报纸,尼古拉无疑倾注了大量的精力。 仔细将整篇报导看完,卫燃暗暗咋舌,这篇报导里除了有阿留申连长和万尼亚之外,还有几个其他的陌生名字,但这些人的职位和所属连队却全都被卓娅见缝插针的写在了一些战斗细节里。 这显然是有意为之,在卓娅的笔下,阿留申等人也被刻画成了无畏的英雄形象。但自始至终,却都没提过他们被送进矫正营的事情,更没有提过曾经救过自己的事情。 “这份报纸我可以带走或者复制一份吗?”卫燃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或者让我拍一张照片也行。” 尼古拉格外痛快的点点头,一边将报纸收进档案袋一边说道,“等你说的那座纪念碑建好之后,这张报纸就是你的了,现在说说你来找我的另一件事是什么吧!” “我想和您学习一些知识”卫燃斟酌着说出了提前想好的借口,“以后我或许会去做个战地摄影师,我想知道该怎样在战场上活下来。” 尼古拉将档案袋塞重新进书架里,头也不回的说道,“虽然你这次刻意没有看着我的眼睛,但你的语气和小动作都证明你没说实话。” 第47章 帮个小忙(两章合一更新,不是变单更了...) “我以后真的想做个战地摄影师,只是我还没有勇气面对随时可能送命的战场。” 卫燃等尼古拉转过身之后,格外认真的看着对方苍老的眼睛说道,这次他到是真没说谎,只不过隐瞒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尼古拉慢悠悠的抬头扫了眼卫燃,随后又低下头自顾自的点上颗烟,“年轻人,坐在你对面的是一个马上就要度过90岁生日的老头子,我可没那么多的精力和体力把你培养成一个小KGB。不过嘛,如果你愿意帮我个小忙,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能学到点儿东西的地方。” “什么忙?”卫燃谨慎的问道,一个退休的老KGB想请自己帮忙,哪怕是个“小忙”,也由不得他不谨慎对待。 “别紧张” 尼古拉指了指卫燃挂在脖子上的老相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只要去因塔拍几张照片,顺便帮我带一些东西回来就可以,既然你以后想做个战地摄影师,相信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因塔?”卫燃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地方?” “沃尔库塔你总知道吧?”尼古拉耐心的问道。 “知道,当然知道。” 卫燃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便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这地方但凡玩过某款游戏的人都知道是什么鬼地方,而他作为历史专业的毕业生更是对这个地名尤为了解。 沃尔库塔这地方几乎位于乌拉尔山脉的最北端,甚至就连北极圈都在它的南边150公里左右。 而这里之所以能被写进历史书,完全是因为沃尔库塔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苏联往这里陆陆续续送过去将近两百万的劳工去建造城市以及开采煤炭。 在这批数量庞大的劳工里,有二战的德国战俘,苏联时代的重刑犯,甚至还有战后德国苏战区里的平民百姓。但不管他们在抵达那里之前是什么身份,最终的结局却大同小异,基本上都被严寒或者子弹永远留在了那里。 “因塔就在沃尔库塔往南大概两百公里左右的地方,同样位于乌拉尔山脉的西侧。”尼古拉耐心的说道,“只要你帮我在因塔的各个角落拍一些照片,顺便帮我带一些东西回来就可以。” 卫燃咽了口唾沫,“我...能问问原因吗?” “那里曾是我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曾经关押过阿留申连长的地方。”尼古拉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随后便不再多说,只是喷云吐雾的等着卫燃做决定。 沉默片刻,卫燃抬头看着办公桌对面的老人问道,“我要带什么东西回来?” 尼古拉捻灭烟头,“这件事你不用太好奇,我会让季马和你一起去,等你们到了因塔,他会带你找到那些东西的。好了,年轻人,该你做出决定了。” “让季马跟着我?”卫燃不由的皱起眉头,那个叫做季马的小混混看起来可不太靠谱。 “别小看季马” 尼古拉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如果你比较勤快,可以先和他学学怎么当个合格的猎人。另外,相比之下,我其实更愿意相信季马而不是你,但他的拍照技术实在是太差劲儿了,就像他对自己发型的审美一样差劲儿。” “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亦步亦趋跟着往外走的卫燃追问道。 走在前面的尼古拉想了想说道,“就用卓娅的相机拍吧,尽量多拍一些,用黑白胶卷就可以。” “没问题,还有呢?”卫燃信誓旦旦的问道,他这次过来可是带了不少胶卷,帮忙拍几张照片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尼古拉轻蔑的回头瞟了眼卫燃,一边下楼一边继续说道,“活着回来,别把命丢在那里,我可不想帮你转告你的父母,你给他们准备的礼物藏在了什么地方。” 卫燃咧咧嘴,刚刚升起的那点儿信心顿时又变成了忐忑。 重新回到一楼的教室,尼古拉慢条斯理的煮上一壶咖啡,绝口不提关于因塔的任何事情,直到季马骑着那辆老哈雷回来,他这才把卫燃一个人晾在教室里,带着前者去了二楼。 半个多小时之后,季马风风火火的从楼上跑下来,扯着嗓子招呼道,“维克多,我们该走了!” “现在就出发?”早已经等的无聊甚至有些后悔的卫燃诧异的问道。 “当然” 季马一边催着卫燃跟着他离开二层小楼,一边主动介绍道,“下一班去沃尔库塔的火车在晚上10点发车,所以我们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了,总之快走吧!” 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尼古拉,卫燃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在季马的催促下钻进了停在树荫下的面包车里。 根本不等他坐稳,心急火燎的季马已经发动车子将油门儿踩到了底,随后在轮胎的摩擦中野蛮的冲出院子,沿着弥补裂纹的老旧公路回到了森林外的小村子里。 “季马,我们为什么不坐飞机过去?”卫燃扒着季马的座椅靠背问道。 “我恐高” 季马给出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之后,又主动补充道,“而且坐飞机过去可没办法托运武器,在因塔那个鬼地方,如果手里没有枪,几乎相当于去给狼群和棕熊送外卖。” “你好像对那里很熟悉?” “这个小村子里有至少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在苏联解体前后,在尼古拉校长的帮助下从天寒地冻的因塔迁徙过来的。” “你也是从因塔迁徙过来的?”卫燃一脸惊讶的追问道。 “我可不是” 季马笑着说道,“我就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但我的父母是在尼古拉校长的帮助下迁来的。” “怪不得你们那么尊重尼古拉先生” 卫燃闻言喃喃自语,俄罗斯的广袤的土地上,有不少人生活在北极圈附近,他们不是舍不得离开那个天然大冰箱,只不过是缺乏搬家的启动资金以及搬家后的收入来源所以没办法离开罢了。 而尼古拉的所作所为,对那些原本在因塔生活的村民来说,无异于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关于因塔以及尼古拉的话题根本没来得及聊几句,季马已经在一栋老旧的木头房子前粗暴的踩下了刹车,随后热情的招呼着卫燃跟着他钻进了房子。 这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木头房子陈设格外的简单,仅有的一些家用电器也带着岁月的斑驳,甚至看那造型,弄不好比卫燃的年龄都大。 踩着吱呀吱呀的木楼梯爬上二楼,季马从床底下拎出一个落灰的长条塑料盒子打开,随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支带有瞄准镜的步枪。 在见到这支枪的瞬间,卫燃便下意识的眼神一缩,这是一支少见的MTs-116M狙击步枪,虽然它的外表和民用猎枪有几分相似,但其实却是专门给俄罗斯的执法机构准备的高级货。 再看看顶着一头什锦毛正在专心往弹匣里压子弹的季马以及这间如同狗窝一样的卧室,他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别的不说,以对方的经济条件,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花钱买这种花哨武器当猎枪用的主儿。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卫燃眼睛里的疑惑,季马一边往弹匣里压子弹一边笑着说道,“维克多,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这支枪是尼古拉校长送给我的18岁生日礼物,我自己可买不起这种高级货。” “你确认要带着这种枪去因塔?”卫燃从枪盒里捡起个空弹匣,一边帮着往里面压子弹一边问道。 “九月底对于因塔来说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那里的狼群和棕熊正是最饿的时候。所以如果你不想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帮它们过冬的食物,最好多带点儿武器。” 话音未落,季马将压满的弹匣插回减震海绵上的凹陷,麻利的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丢给前者,抱着塑料枪盒就往楼下走。 “我们接下来去哪?”卫燃拎着沉重的背包,追着对方钻进面包车问道。 “去城里,你需要买一些足够厚的衣服。”季马顺手揪了揪乱糟糟的头发,“另外我也需要剪个头发,这个颜色在野外太显眼了。” “你也知道?”卫燃暗自腹诽了一句,将话题拉回了此行的目的地因塔。 在两人的闲聊中,面包车畅通无阻的赶到了喀SC区边缘一家不起眼的户外用品店门口。季马根本没有把车子熄火,推门进去之后热络的朝店主说道,“我的朋友要和我去因塔打猎,给他弄一套合适的装备吧!” 带着眼镜的店主扫了眼卫燃,直接朝季马问道,“需要猎枪吗?” 季马果断的拒绝道,“不用,给他一支最便宜的TT33手枪防身就行。” “手枪也不用,给我一盒9毫米手枪弹就够了。”卫燃赶紧说道,他的笔记本里还放着那支亚历山大先生赠送的手枪呢,实在没必要再买一支用着并不舒服的TT33手枪。 戴眼镜的店主压根儿没搭理卫燃,直到季马点点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卫燃,随后从紧密排列的货架上取下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和一套格外厚实的防寒服,以及一双高腰棉靴摆在了柜台上。 “一共六万五千卢布”戴眼镜的店主在卫燃试穿完衣服鞋子之后立刻说道。 卫燃皱了皱眉头,这价格可贵的有些离谱,不过看旁边季马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最终还是明智的掏钱买下了对方提供的东西。 将采购来的各种东西送车里,季马感慨的说道,“你是见过的最慷慨的客人,我还以为你会还价的。” “可以还价?”卫燃一脸呆滞的看着对方。 “当然可以!不过最好别还价,刚刚买的东西虽然贵了一些,但至少质量有保证,总不至于让你在因塔被冻死。” “你经常去因塔?” 面对卫燃的疑问,季马痛快的点点头,“我和我的朋友经常会带一些无聊的有钱人去因塔打猎,虽然赚的不多,但至少比坐办公室要舒服一些。” 合着这就是个导游呗? 卫燃算是看明白了,对方和自己在小姨的旅行社做的工作没什么两样,无非逛的景点体验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有了这点儿共通点,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也算是越聊越投机,等到他们做好了出发前的各种准备赶到火车站的时候,距离发车也只剩下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让卫燃目瞪口呆的是,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莫西干发型小混混竟然就在这座火车站工作。在他的帮助下,两人不但没有安检,甚至连车票都没买便畅通无阻的登上了火车高级车厢,看他们俩那仿佛逛自己家后院的架势,这种事显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等卫燃挂掉和阿历克塞报备行程的电话,列车也吭哧吭哧的启动,而已经自己动手剃了个大光头的季马,更是早已经把买来的吃喝全都摆在了餐桌上。 各自端着冰凉的啤酒碰了一杯,卫燃终于问出了从出发时便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季马,尼古拉先生到底要我们从因塔带什么东西回来?” 季马闻言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尼古拉校长只说让我找一个保险箱,把保险箱里的东西带回来,但他可没说里面有什么东西。” 卫燃沉吟片刻问出了第二个一直好奇的问题,“尼古拉先生还有什么家人吗?” “这个问题你可不要去问尼古拉校长” 季马叹了口气,“听我爸爸说,尼古拉先生的妻子就是因塔人,他们两人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然后呢?”卫燃追问道。 “没有然后了” 季马摊摊手,“就算我爸爸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谁都没见过尼古拉先生的妻子和孩子。但每次提到他们,尼古拉先生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的酩酊大醉,甚至有一次要不是我们村的人发现及时,他已经酒精中毒死了。” “看来这老家伙藏了不少的故事啊...” 卫燃暗自叹了口气,同时越发好奇尼古拉到底要他们两个从因塔带什么东西回来。 第48章 猎人学徒 开往因塔的列车上,窗外的景色往后飞驰而过,只有远处大片大片的森林可以看的格外清楚。 而在窗内的车厢里,不算太大的桌子上摆满各种枪械保养工具,剃了个监狱款大光头的季马正将一张白色的兔子皮切成腰带粗细的长条,认真的绑在那支狙击步枪的枪身各处。 在桌子的对面,卫燃将毯子蒙在头上看似在呼呼大睡,实则在毯子下面,他的左手掌心时不时的便会出现一支修长的毛瑟刺刀,随后又像是变魔术一样,突兀的变成了一支使用大量钛合金零件的CZ-P09手枪。 直到再次把手中的武器变成那支古朴的牛皮本子,卫燃这才停止了尝试。这是他无意间发现的新玩法,原本,他看季马在保养枪支,便想着把自己的手枪拿出来显摆一下。可没想到被召唤出来的并非他以为的牛皮本子,而是直接出现的那支手枪! 这可绝对算得上意外之喜,一番实验之下,卫燃发现,不管是在斯大林格勒得到的那支毛瑟刺刀,还是自己塞进漩涡的手枪,只要自己需要,竟然都可以直接出现在自己的手里。甚至当他拿走手枪,把来自卓娅的老徕卡重新放回漩涡,也同样可以做到! “这用来阴人也太方便了吧...”卫燃暗自嘀咕一句,随后打着哈欠掀开了毯子。 “不睡了?”一直在忙活的季马头也不抬的问道。 “不睡了” 卫燃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用力搓了搓脸颊一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因塔?” “明天一早七点” 季马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卫燃详细解释道,“火车只在上因塔停靠,我们下车后还要往西走10公里才能抵达因塔,但是想找到尼古拉校长的东西,我们在抵达因塔之后,还要徒步至少20公里才行。” “徒步?!20公里?!” 季马利索当然的点点头,“那地方车子根本开不过去,只能徒步,否则我们就不用带枪过来了。” 说到这里,季马像是才刚刚想起来似的,转身打开登山包,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长条形的迷彩帆布包递给了卫燃,“这是你的武器,最好在下车前熟悉一下。” 接过这个脏兮兮的帆布卷,卫燃将其打开之后才发现,这里边竟然是一支又土又萌的TOZ-106猎枪。 “我和我的老师经常用这种枪打野鸭子。” 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熟练的取下弹匣,随后撑开折叠枪托,推动拉机柄检查了一番空空如也的枪膛。 这支绝对算不上好看的猎枪虽然使用的是20号的霰弹,但却颇为奇葩的采用了“拉大栓”的旋转后拉枪机供弹。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支来自图拉工兵厂的奇葩武器虽然长的不好看,做工也糙的一塌糊涂,但因为足够便宜,而且方便携带,倒是颇受猎人的欢迎,甚至连阿列克塞教授都买了一把,平时没事儿就拿着去祸祸野鸭子。 “既然用过我就不教你了,不过把那些弹匣都装满吧,另外用兔子皮把它包起来。”季马说话的同时,已经从屁股底下抽出了一张完整的兔子皮递给了对面的卫燃。 “季马,你做这一行多久了?”卫燃接过兔子皮,一边用壁纸刀将其裁成长条一边好奇的问道。 “你是说猎人?” 季马见卫燃点头,这才继续说道,“从我九岁开始就跟着我爸爸在喀山周围的森林里打猎了,高中毕业之后,打猎就成了我的工作,只不过猎场从喀山变成了因塔而已。” “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个猎人?” 卫燃说话的同时,弯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瓶杜松子递给了对方。当初尼古拉建议他跟着季马学学做个猎人,不管对方是随口说说还是有其他含义,他都不介意主动学点儿东西。 “你想做个猎人?” 季马看傻子似的打量着卫燃,想了想,接过前者递给自己的酒瓶子之后痛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做猎人很简单的。” 谈及了自己的专长领域,季马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甚至连那张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小混混气质都烟消云散变得格外的认真。 在两人的闲聊中,时间一点点儿的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桌子上的武器也换成了各种吃的喝的。 在哐当哐当的火车上消磨掉了第二个晚上,卫燃也从季马嘴里蹦出的一个个狩猎经历里学到了些或许在接下来几天用得上的狩猎知识。 第二天一大早,随着悠长的汽笛声响起,慢悠悠的列车也在簌簌的雪花中停靠在了上因塔站。 随着车门打开,不多的乘客各自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蜂拥而下,瞬间便让被积雪覆盖的小车站热闹了起来。 各自背着登山包的卫燃和季马两人随着人流离开火车站,后者熟门熟路的找到距离车站不远的一间杂货店。用昨天卫燃给的杜松子酒以及一沓钞票换来了店铺门口那辆面包车的车钥匙。 “上车吧!”季马招呼着卫燃钻进车厢,“没想到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未来几天咱们可有苦头吃了。” “我们先去哪?”卫燃在寻找安全带无果之后,用手钻进了门框上的扶手问道。 “先去找尼古拉校长的东西吧” 季马驾驶着车子穿过铁路,沿着针叶林间被积雪覆盖的道路解释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在因塔休息几天,到时候你可以慢慢拍照。” “都听你安排” 卫燃说话的同时,注意力全都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别看他已经来俄罗斯四五年的时间,但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靠北的纬度。 覆盖着厚实积雪的针叶林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林海雪原,被凛冽的寒风吹袭的雪花打着旋飘来飘去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彩。 满是积雪的道路上,原住民驾驶的各种大小车子乃至由驯鹿牵引着的雪橇,连同时不时挥舞鞭子的原著民本身,在卫燃的眼里都成了稀奇的景色。 但与此同时,顺着车门缝隙传进来的寒风呜咽以及冰凉的温度,也在暗示着在北极圈附近生活的艰辛。 加装了防滑链条的面包车在季马的驾驶下,从此行的目的地因塔穿城而过,中途仅仅短暂停留加满了燃油,便继续沿着一条狭窄的林间小路开进了森林。 “维克多,是时候把枪准备好了。”季马突兀的说道,“这地方的法律远没有子弹管用,所以注意盯着周围。” “拦路抢劫?”卫燃诧异的问道,他们这才下火车多久?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这地方至于这么乱? “不然呢?”季马嘲讽道,“难道对方还会邀请你喝一杯?” “如果真有人抢劫,我们要不要开枪?”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假意拉开登山包的夹层,在登山包口袋的遮掩下,他的左手已经出现了一把黑色哑光手枪。 “当然,不然为什么要把枪掏出来?” 季马理所当然的说道,“只要周围没有警察或者太多人,同时对方已经切实威胁到你,那你随时都可以开枪,记得先往胸口打,第二枪再打脑袋。” “这地方真的这么乱?”卫燃仍有些难以置信。 “90年代的黑帮,很多都是从这种鬼地方走出去的。”季马敷衍式的解释了一句,扭头扫了眼卫燃,“你是左撇子?” “不是” 卫燃摇摇头,将手枪交到右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弹药,这支手枪弹匣的容弹量和原版的P09一样有足足19发,其能提供的火力持续性要远超季马怀里的那支马卡洛夫以及当初在喀山准备给自己采购的TT33手枪。 “你的手枪很漂亮,那是什么型号?”季马眼馋的看着卫燃手中的武器。 “CZ公司的P09,不过这支是定制版,一个有钱老板送的,我自己可买不起。”卫燃说话的同时再次取下手枪弹匣,清空弹膛后调转枪柄递给对方,“要不要看看?” 却不想季马果断的摇摇头,“你自己的武器时刻自己拿着,不要交给别人,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卫燃尴尬的收回佩枪重新装好弹匣,“看来我的狩猎课程已经开始了?” “这是尼古拉校长教我的,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季马随和的说道,“按校长先生的解释,谁也不知道下一发子弹需要在什么时候打出去,如果那时刚好枪在别人手上,或者对方帮你打开了保险,后果只能自己承担。” 或许先跟着季马学点东西也不错... 卫燃暗自腹诽,很明显,尼古拉平时肯定教了季马不少的东西,这些相对基础的技能恰好也是自己需要的。 打定了主意,卫燃索性顺着这个话题开始了偷师,而季马也格外的慷慨,对于他的提问根本不会藏着掖着,基本上做到了有问必答。 在两人的闲聊中,面包车碾压着松软的积雪开进了针叶林的深处,只留下了两道车辙印在越来越大的雪花中一点点变得模糊。 “季马,我们不会赶上暴风雪吧?”卫燃看着车窗外越来越打的雪花,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会,放心吧” 季马摇下车窗,从窗外接了点雪看了一眼,随后格外肯定的说道,“这些只是风从树上吹下来的,真正的雪下的并不大,不用担心。” 卫燃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最多半个小时,我们就该下车徒步了。” 季马摇上车窗,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手上融化出来的水渍,“不过下车之后我们就该保持安静了,如果你想做个合格的猎人,尽可能的保持安静和长久的耐心一样重要。” 卫燃比了个OK的手势,老老实实的攥紧扶手,忍受着越来越颠簸的路况。终于,当季马踩下刹车的适合,车窗外的道路也走到了尽头。 “别急着出发” 季马拉住卫燃,随后从路边的松树上揪下来一大把的松叶,加上一大把积雪,用斧头柄捣碎之后分给了卫燃一大坨淡绿色带着浓烈松脂气息的糊糊。 “在你的衣服、背包还有包裹猎枪的兔子皮都抹一抹,不然猎物在两百公里之外都能闻到我们的味道了。”季马开着玩笑的同时,连头顶的白色针织帽子都没放过。 “得亏我没女朋友,不用担心帽子被染绿。”卫燃用对方听不懂的汉语嘀咕了一句,学着季马的样子,将手中那一坨糊糊抹在了身体各处。 用松针掩盖掉了自己的体味,卫燃趁对方不注意将手枪收回笔记本,这才端着上膛的猎枪,跟着季马走进了茂密的针叶林。 看得出来,这场雪并没有下多久,没有被松树遮挡的林间空地上,积雪的厚度甚至都不超过10厘米,其上还能看到各种野生动物留下的脚印。 “如果我们是来打猎的,在进入森林之前最好先看看风向,尽量从下风处进入森林,这样猎物就不会闻到我们的味道。”季马一边解释,一边用力扬起一大捧积雪,纷飞的学渣在寒风的吹袭下缓缓飘到远处,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漂亮。 教完了最基础的常识,季马将包裹着白色皮毛的猎枪夹在腋下,对照了一番指南针之后,带着卫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密林深处。 直线距离足足20公里的徒步路线,实际走起来少说也得有30公里的距离。背着沉重登山包还扛着武器的两人自然不可能一天就走完。甚至为了照顾卫燃,季马还不得不将前进速度放缓了些。 “我们就不能弄个雪地摩托吗?”卫燃小声问道,连续走了两个多小时,他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雪地摩托的动静太大了”季马用鞋子踢开脚下的积雪,“而且这么浅的雪太伤雪地摩托,因塔的租车行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把雪地摩托租给我们的。” “我们还得走到...” 卫燃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季马已经比出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动作麻利的拉着他躲到一颗腰粗的松树后面,并将原本夹在腋下的枪举起来,对准了他们身侧的方向! 第49章 雪夜前的交流 “怎么了?” 躲在松树后面的卫燃低声问道,同时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然而,除了迎面出来的寒风,他却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不正常的声音。 “刚刚我听到声音了” 季马举着枪继续搜索周围的环境,同时低声解释道,“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这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在这种鬼地方,人和动物一样都是枪口下的猎物。” “我没听到啊”卫燃举着望远镜茫然的环顾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维克多,我们是来打猎的,不是来度假的,所以你最好能警惕点儿。”季马说完缓缓站起身,“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如果没有危险再继续前进。” 根本不等卫燃回答,季马已经重新将步枪夹在腋下,随后从怀里掏出那支老旧的马卡洛夫手枪藏进宽大的袖口,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了他刚刚瞄准的方向。 卫燃见状,也赶紧端起猎枪,踩着对方的脚印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一颗颗粗壮的松树,脚下的地势也跟着越来越低,片刻之后,卫燃也终于听到时不时响起的金属敲击声。 终于,当他们绕过一块足有五六米高的巨石之后,视野中悄然出现两顶四处漏风被积雪掩埋大半的帐篷。在这两顶帐篷不远处的一颗松树上,挂在枝杈上的一个不锈钢小锅,和同样材质的勺子在寒风的吹动中时不时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季马却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直接举起手枪,开始在这片明显废弃已久的营地周围搜索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许久之后,季马这才收起枪,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三两下便划开了其中一顶帐篷。 “看来有熊袭击了这里”季马从帐篷里捡起一截残缺的大腿骨解释道,“这么大的咬合力,只有熊才能做到。” “这也是猎人?” 面对卫燃的提问,季马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指着营地不远处已经开始结冰的溪流说道,“就算再蠢的猎人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扎营的,我猜应该是挖猛犸象牙的外乡人。”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季马用刀划开第二顶帐篷,卫燃好奇的凑上来,只见这顶帐篷里果然放着一些脏兮兮的水管和水裤,甚至在角落的箱子里还放着几支生锈的铲子以及被打翻的各种调味料。 “我们走吧”季马皱着眉头转身就走,“这里已经有其他人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仍旧一脸茫然的卫燃跟着季马追问道。 “挖猛犸象牙的人一般都是夏天来,最晚九月中旬也就离开了。” 季马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营地,“而且他们一般都会用抽水泵打出的高压水流冲击河床,把象牙冲出来。但现在人死了,象牙和抽水泵却没了,明显有人比我们更早发现这里并且捡了个便宜。” “你对他们还挺了解” “当然了解” 季马语气平淡的解释道,“那些外乡人和当地的猎人可是死对头,他们挖掘猛犸象使用的抽水泵不但会把这条动物喝水的小溪弄的浑浊不堪,而且水泵的噪音也会把周围的东西吓跑。夸张点说,死在帐篷里的那个倒霉鬼就算是被哪个胆子大的猎人开枪打死的我都不意外。” 季马用如此平淡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猜测出来的可怕原因,也让卫燃越发的提高了警惕,连原本过来看新鲜的心思都跟着冲淡了不少。 排除了可能的危险,两人在密林中各自端着枪继续前进,直到当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领路的季马这才在一片地势平坦的林间空地里停住了脚步,“好了,我们今天就在这儿扎营吧。” “我们还有多远?” 卫燃气喘吁吁的问道,他虽然平时也没少在小姨的旅行社里兼职导游,但体力却远远比不过靠狩猎为生的季马,尤其是在背着重达几十斤的登山包的前提下。 “明天再走一天,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上午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季马说话的同时,已经摘下背包,顺便将斧头递给了卫燃,“你去周围砍一些新鲜的松枝过来,如果发现枯木的话先记好位置,等我搭好帐篷一起过去弄些回来当燃料。” 原本正打算喘口气的卫燃无奈的接过斧子,就近找了几颗低矮的松树,把够得着的枝杈砍下来一点点的拖回了营地。 季马同样没闲着,他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把锯子,选了三科手腕粗的笔直松树锯断,然后用绳子捆住一端撑起了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三脚架,动作熟练的把一顶帆布材质的印第安帐篷悬垂在了三脚架的正下方。 最后用小刀削了几个木头地钉把帐篷的边角绷紧,再拉上几道风绳,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把卫燃源源不断送回来的松针抱进帐篷,仔细的铺在了厚实的积雪上。 等他用积雪从外面把帐篷四周压实,卫燃也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颗倒地的松树。随着锯子的来回拉扯,一节节大腿粗的原木被两人送回了营地。 忙完了搭建营地的工作,季马再次拿起枪扛在肩膀上,“我去周围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猎物,你在帐篷里把火生起来吧。” “交给我吧!” 卫燃痛快的挥挥手,平时他可没少跟着阿历克塞教授去打猎露营,这活自然难不倒他。 先把原木用斧头劈开送进帐篷,然后从登山包里翻出焚烧台支在帐篷中央,等他大汗淋漓的点起篝火,架上吊壶开始化雪煮水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也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不久之后,季马扛着枪,单手拎着一只扒干净只剩肉的兔子从林子里走了回来。 “运气不错,打到一只兔子,应该够我们两个吃了。”季马说话的同时,已经弯腰捡起一根松枝,看他那样子显然是准备把兔子烤了。 “还是我来吧!” 正准备继续去劈柴的卫燃用手中的斧子换来了对方手里的兔子,“虽然打猎比不上你,但这兔子交给我处理,绝对比烤着好吃。” 季马无所谓的接过斧子,把枪靠在自己的登山包上就往外走,同时不死心的说道,“只要你别拿来煮汤就行,我上次试过,太难吃了。” “放心吧!”卫燃应了一嗓子,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包炖肉料。 这还是在喀山采购吃喝的时候,特意去一家华人超市里买的,随同炖肉料一起买下来的,还有一小包大米和一小袋红糖。 他跟着阿历克塞教授出去打猎的时候已经吃够了各种烤肉,这次知道又是打猎,为了满足口福之余,自然要尽可能的提前做些准备。 用小刀把兔子头胡乱切成块,卫燃将吊壶取下来换成吊锅,往里面随意倒上一些水,随后又从季马的背包里翻出一盒萨洛肉罐头打开,把里面大块的肥猪肉胡乱切开丢进去,直到水汽蒸发熬出猪油,他这才不慌不忙的往里撒进去一小把红糖。 等到红糖融化开始冒泡,化身厨师的卫燃终于舍得把切成块的兔子肉全都丢进去。 胡乱用手中的小刀扒拉了几下让所有的肉块都挂上颜色,最后丢进一小包炖肉料再撒上一点食盐倒上两罐冰凉的啤酒,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盖上了锅盖。 随着水汽的蒸腾,浓郁又陌生的香味顺着帐篷顶的开口飘散开来,最终把原本正在外面劈柴的季马给吸引了进来。而与此同时,卫燃也用两个人的饭盒配合刚刚融化出来的雪水把米饭煮上了。 “维克多,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季马抱着一大捆劈柴走进来好奇的抽了抽鼻子。 “红烧兔子肉盖饭” 卫燃嘴里蹦出一个汉语菜名,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直接转移话题问道,“季马,趁着饭还没熟,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用你那支枪的瞄准镜?我之前只用过猎枪和sks步枪打猎,还没用过这种高级货。” “这个简单” 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季马索性转身把帐篷门卷开,随后一屁股坐在铺开的防滑垫上,然后把枪架在背包上对准了帐篷外面的森林,直到拔下弹匣清空弹膛,这才示意卫燃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等卫燃闭着一只眼,顺着瞄准镜往外看的时候,季马一边忙活着煮咖啡一边说道,“这支枪的归零在100米,也就是说,如果你瞄准100米外的猎物,没有风的情况下,用准确套住对方直接扣动扳机就行。” “如果一百米之外呢?”卫燃盯着瞄准镜里的松树问道。 “这就是需要学习的地方了” 季马从篝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烧中的木柴点燃嘴里的香烟,喷云吐雾的说道,“首先你要学习的是怎样借助分化板确定你和目标之间的距离。” 在季马的讲解下,卫燃一点点的学习着怎样使用瞄准镜,直到视野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他这才意犹未尽的把枪还给季马,顺便放下了帐篷的门帘。 趁着卫燃把炖好的兔子肉分到各自飘着米饭香气的饭盒里,季马也拧开了一瓶伏特加给各自的杯子倒满。 “这大概是我在野外露营的时候吃过的最美味的晚饭了”季马一边用勺子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一边含糊赞叹道,全然不顾嘴角沾染的浓稠汤汁和米粒。 “你要是觉得好吃,下次我教你怎么做,很简单的。”卫燃说话的同时从兜里摸出一罐老干妈,擓了满满一大勺铺在了米饭上。 “那是什么?给我也来一点!”季马话音未落,已经抢走了卫燃刚刚放下的玻璃瓶子。 “别光顾着吃,继续说说打猎的事情。” “其实打猎麻烦的不是开枪,是怎么找到猎物。” 刚刚往嘴里送了一大勺老干妈的季马一边呲牙咧嘴的扒拉着米饭一边解释道,“要想找到猎物,另一个关键点是在你开枪之前,尽量不要让猎物发现你。这就要求保持足够的安静,同时也要格外注意周围的环境,动物远比人类更警惕,稍稍有一点儿异常都会把它们吓跑。” “所以打人要比打动物简单的多?”卫燃鬼使神差的问道。 “当然!” 季马下意识的回答了卫燃的问题之后,这才惊讶的反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卫燃赶紧晃动着手里的勺子解释道,“只是想到了二战时的狙击手,他们很多在参战前都是猎人。” “哦哦哦!” 季马再次往嘴里送了半勺老干妈,“《兵临城下》那个电影对吧?你说的确实没错,在某些方面,狩猎人类远比狩猎动物简单的多。人会忽略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比如中午被你忽略的金属敲击声,但狩猎人类同样也会面临狩猎动物时不会遇到的危险。” 卫燃举起酒杯和对方碰了碰,“比如呢?” “至少动物可不会向你开枪” 季马抽着凉气说完,却没敢喝掉杯子里的伏特加,反而拿起一边的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凉水,这才继续说道,“另外,人可不像大多数动物那样是色盲,所以人的嗅觉和听觉虽然比不上动物,但视力上却要更占优势,尤其在使用望远镜的情况下。” 还不等卫燃想继续发问,季马便及时的止住话题,“好了,我可不能教你这些危险的东西,再说我只是个猎人,可不是什么电影里的英雄狙击手。” 对方不想多说,卫燃自然也就不好继续问。两人将锅里的兔子肉分食干净之后,各自倒上一杯煮好的咖啡,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面。 当夜幕彻底降临,帐篷外的风声已经越发的狂躁,同时顺着头顶帐篷开口处飘进来的雪花也越来越大,只不过还不等它们落地,便已经在篝火的炙烤下化作水汽飘散的无影无踪。 “你确认不会有暴风雪?”原本准备钻进睡袋的卫燃忧心忡忡的问道。 “应该不会,但是一场大雪应该是免不了的。” 负责第一波值夜的季马,头也不抬的继续擦拭着放在膝盖上的步枪,“总之不用担心,雪下大点儿是好事,最多也就只是让我们明天的行程变的更慢一些。” “但愿如此吧”卫燃看了眼正在燃烧中的篝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一脸淡定的季马。 第50章 其他的来客 第二天一大早,肆虐了一晚上的大雪依旧没有停下,但呼啸的寒风却终于如季马预料的那样偃旗息鼓。静谧的针叶林里,只剩下雪花簌簌而下时些微的声响。 趁着后半夜放哨的卫燃补觉的功夫,季马已经煮好了一大锅燕麦粥当作早餐,甚至还有时间用昨晚烧剩下的木柴制作了一个足以放下两人背包的小爬犁。 吃完早餐,身体都跟着暖和起来的两人熄灭了燃烧整夜的篝火,拆掉帐篷,将除了武器之外所有的东西都固定在爬犁上,在已经湮没靴子的积雪中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这场大雪来的可真是时候” 负责探路的季马指了指身后,“最多只要半个小时,我们的脚印就会被积雪盖住,同时只要我们看到积雪上有脚印,就证明猎物离我们并不算远。” “只要我们别迷路就行”负责拉爬犁的卫燃紧了紧肩上的绳子,“季马,我们的目的地是什么情况?” “是个废弃的金矿”季马语出惊人的说道。 “金矿?!”卫燃的嗓门都跟着高了一度。 季马点点头,“我以前跟着尼古拉先生去过好几次那里,据他说,在二战还没结束的时候那里就发现了金矿。” “如果是个金矿的话,按理说应该能开车过去吧?” 面对卫燃的疑问,季马抬手指了个方向解释道,“确实有一条对外的道路,但那条路只连接了科西尤河,换句话说,只有在科西尤河彻底封冻能跑汽车的时候,那条路才能走。” “划船呢?”卫燃不死心的追问道。 “划船过去确实可以,但想开车到科西尤河,至少也要绕上100多公里,而且沿途很多地方同样因为大地还没有彻底封冻,车子想过去更麻烦。” 季马回头笑了笑,“总之就老老老实实走吧,这是目前最快的一条路。” “苏联时代的矫正营还真会选地方”卫燃叹了口气,认命的拽进绳子,拉着爬犁跟在季马的身后,老老实实的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鹅毛大雪中,两人在茂密的针叶林以及鹅毛大雪中拉着爬犁艰难前进,偶尔经过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如果不是穿着雪鞋,地表的积雪甚至已经足有齐腰深。 这恶劣的路况不但严重拖累了两人的行进速度,同时也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造成了大麻烦,即便是忙着往南迁徙的驯鹿,也只能在松软的积雪里缓慢的前进,时不时的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换同伴在前面给鹿群撞开雪上通道。 “砰!” 清脆的枪声响过,白色的烟雾从枪管中缓缓溢出,还不等卫燃收起架在树叉上的枪,举着望远镜的季马便开心的说道,“枪法不错,击中了一头雄性驯鹿。” “是你教的好”卫燃将手中的狙击步枪还给季马,同时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望远镜。 轻轻推动拉机柄抽出空弹壳顶上新的子弹,季马关上保险把枪背在身上,“我们走吧,那头驯鹿够我们吃好几天的了,等下我们找个地方扎营,我教你怎么分割猎物。” “这么早就扎营?”卫燃撸开袖口看了看手表,“这才不到两点呢,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不要太急,就算今天慢一点儿,最晚明天中午我们也能到了。” 季马示意卫燃解开围巾,“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都已经走的出汗了,如果不尽快把衣服烤干会很危险。” “你说什么是什么”卫燃将围巾搭在肩上,拉着爬犁走向了百十米外那头被自己亲手射杀的驯鹿。 这头驯鹿的脖子已经被子弹贯穿,破碎的伤口飙射出的鲜血将周围的积雪染红了老大一片,倒是间接的完成了放血的工作。 季马从包里掏出一盒卷尺在这头驯鹿的脑袋上量了量,随后又仔细的数了一遍,这才满意的说道,“还算不错,鹿角的幅宽已经超过了一米五,分叉也超过了30叉,仅仅这个鹿头做成标本就能卖不少钱。” “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打头的原因?” “当然” 季马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驯鹿身上最值钱的部分之一就是鹿头标本,尤其这种野生驯鹿的鹿角,那上面残留的打斗痕迹可是养殖驯鹿比不了的。” 一边说着,他已经用锯子和斧头将整个鹿头连同半截脖子斩下来,伤口朝下戳在了雪地上。抓起一捧积雪搓干净手套上的血液,季马抽出一把小刀递给卫燃,“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把它的鹿皮完整的剥下来。” “我该怎么做?”卫燃接过刀问道,他以前和教授虽然也打到过鹿,但这扒皮开膛的工作却都是教授亲自完成的,他还从来没自己做过。 “沿着胸口中线切开,快到肚子的时候刀刃朝上,不然一旦划开腹腔肠道,这块肉就废了。” 在季马耐心的指导下,卫燃小心翼翼的将鹿皮划开,随后翻转尸体,把还冒着热气儿的整套内脏完整的倾倒在了雪地上。 季马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这头驯鹿的肝脏,见上面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病变,这才把心脏割下来丢到一边,指导者卫燃继续完成扒皮的工作。 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张完整的鹿皮被扒下来铺在了雪地。学着季马的样子用积雪将鹿皮完整的揉搓一遍杀死隐藏其中的跳蚤,两人合力将鹿肉抬到爬犁上用鹿皮盖好,这才拿上鹿头远离了“凶杀现场”。 继续往上风口走了至少一公里左右,季马选了一处足够空旷平整的位置重新扎起了帐篷。等到篝火燃起的时候,两条肥嫩的鹿腿也被砍下来支在一边,在火苗的舔舐下缓缓滴落着嗤嗤作响的油脂。 这一番忙活,帐篷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卫燃时不时的拿小刀在鹿腿上划上几刀,而季马则已经勤快的用木头棍把鹿皮撑起来,正耐心的刮着上面参与的脂肪。 “这样一头鹿能让你赚多少钱?”卫燃好奇的问道。 “像这个鹿头,如果处理比较好的话,做成标本卖给我的客户至少能赚七八千卢布,鹿皮相对来说不太值钱,鹿肉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都带不回去,全都是就地消化了。” 季马说道这里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朝卫燃笑了笑,“再加上带人来这里打猎的其他利润,基本上一个月赚六七万卢布不算太难。” 卫燃闻言暗自点头,这个收入在俄罗斯来说已经不算低了,但季马付出的辛苦和承担的风险也确实不低。 在两人的闲聊中,最先处理好的鹿皮被丢到帐篷外面,至于那颗将被做成标本的鹿头,就只能等回去之后再说了。 忙完了工作,两人吃着烤的焦香的鹿肉,喝着冰凉的伏特加填饱肚子,顺便也把沾染了汗水的衣服用木头撑起来晾在了篝火的边缘。 又是平静的一晚过去,当天色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帐篷外的大雪终于停了,甚至连毫无温度的太阳也象征性的露了个头。 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当,两人拉着爬犁再次出发,最终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赶到了位于森林深处的废弃金矿场。 足有四个足球场大小的林间空地上,一栋占地面积颇大的四层楼房格外的显眼,离着它不远,还有一条早已结冰的人工水道仿佛护城河一样横亘在卫燃二人和那栋楼房中间。而在其余的位置,还废弃着一些覆盖了厚实积雪的选矿设备。 但除此之外,那栋楼房二层的某个房间里袅袅升起的青烟也在预示着他们并非唯一造访这里的客人。 “怎么办?”趴在一颗松树后面的卫燃扭头朝季马问道。 “可能是别的猎人” 季马含糊不定的说道,“这个季节正好是驯鹿往南迁徙的时候,很多猎人都会在这个季节来森林里打猎。但...” 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卫燃也不由的绷紧了神经,“什么?” “也有可能是想发财的淘金者” 季马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那个方向就是矿洞入口,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人去那里面碰碰运气。” “能找到?” “很难”季马摇摇头,“不然这里也就不会被废弃了。” 卫燃再次举起望远镜看了眼冒烟的房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等等” 季马看了看手表,“等天快黑的时候,如果那条矿洞里没人出来,我们就去打个招呼,如果对方真是淘金者,我们就只能换个地方等他们走了再说了。” 卫燃立刻猜到了季马的担忧,“你怀疑尼古拉先生让我们从保险箱里取走的是黄金?” “如果真是黄金可就麻烦了” 季马忧心忡忡的说道,“在这个时候还愿意来这里淘金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穷的没了其他活路,对他们来说,我们和矿洞里金子几乎没什么两样,最好的结局恐怕也是被他软禁,强制去淘金。所以维克多,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千万不要说出我们本来的目的,否则的话不管保险箱里有没有黄金,我们恐怕都很难活下来。” “我知道了” 卫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点儿危险虽然远远比不上他在斯大林格勒以及顿河19号阵地经历的一切,但两者带来的威胁却一模一样。 别的不说,之前那两次回到二战的经历虽然时刻都有生命危险,但结合工作室的监控画面以及回来后自身的身体状况,卫燃已经隐隐猜测到自己的本体或许并不会真的回去。 换句话说,即便真的死在二战战场上,说不定自己在原本的世界还有活下来的渺茫希望。但如果真的被那栋楼里可能存在的淘金客一枪崩了,自己可就真的要躺板板了。 “把这个穿上吧” 季马动作缓慢的从包里掏出一件雪白色的罩衣递给卫燃,随后又把同样颜色的帐篷取出来铺在了积雪上。 额外将那张仍旧用木头框撑着的兽皮让给卫燃,穿上罩衣的两人趴在帐篷布上,各自举着望远镜和狙击步枪安静的盯着远处的那栋楼和矿洞口的方向。 在两人安静的等待中,头顶毫无温度的太阳一点点的西斜,当天色开始渐渐变暗的时候,两头驯鹿拉着个爬犁从对面的针叶林中跑出来停在了那栋楼的门口台阶处。 “看起来应该是猎人” 把枪架在背包上的季马稍稍松了口气,“他的爬犁上有狼和驯鹿,对方说不定是一支狩猎队。” “那我们要过去吗?”同样举着望远镜的卫燃追问道。 “再等等” 季马将枪口重新对准矿洞的方向,“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如果那个矿洞仍旧没有人进出,我们就可以过去和他们接触下。” 卫燃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中把一支放在牛皮本子里的佩枪取出来顶上子弹,连保险都没关便重新收了回去。 对他来说,之前经历的那两场残酷战争虽然并没有让他学到太多的东西,但至少已经不会对杀人这件事产生任何的犹豫——不管用枪还是用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季马将手中的狙击步枪递给卫燃,随后从后者的背包上取下来那支栓动霰弹枪,“维克多,我去和对方接触下,如果一切安全,我会朝你晃动手电筒,如果危险,我会想办法开枪,到时候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到因塔里。” “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扎营怎么样?” 卫燃拉住准备起身的季马,“反正时间有的是,我们完全可以等对方走了再说。” “接下来一个月,这片森林只会越来越热闹。”季马露出被烟熏出来的大黄牙,“而且半个月之后就是尼古拉校长的生日了,我还想回去参加他的90岁生日呢。” 还不等卫燃再说些什么,他已经拿起枪,背上瘪了一半的帐篷,猫腰走到百十米外,随后举着拧亮的手电筒,从密林中出来径直走向了那栋被积雪覆盖的苏联时代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