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 眼皮好重……像是压了千斤顶那样难以睁开。 贺兰之从不知道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会是一件如此费力的事情,直到一个温润动听的男声唤了声,他才勉勉强强地张开了墨色的双目。 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铅灰色天空,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许些袅袅硫磺味道。 他什么时候跑到户外来了……? 贺兰之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耳畔传来汩汩的波动水声。 石岸上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您醒了。” 贺兰之点了点头,将周身景象收于眼底,在心中发出一声舒适的慨叹: 啊哈……原来他是在泡温泉啊。 …… …………完全不对。 特么的他泡个鬼的温泉啊!! 什么情况这是?!! 他就在家里睡个午觉而已,什么时候被人拐出家门跑到户外泡温泉了? 贺兰之满脸大写的茫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懵逼模样。 嗯,一定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 贺兰之果断决定忽略眼前的奇怪景象,闭上眼睛再睡了五分钟。 再次睁眼,没有他所熟悉的那盏现代简约吸顶灯,只有几乎让人看不清四周景物的缭绕氤氲雾气,以及,刚才那位出声叫他的小哥。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帅气小哥走了过来,穿过氤氤氲氲的雾气,让贺兰之渐渐看清其俊秀面容后,屈膝跪地敬顺道,“请容在下为您更衣。” 贺兰之还未说什么,便眼睁睁地看着帅气小哥将他从温泉中横抱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衫被池水打湿,取来雪白柔.软的浴巾为他裹住身子后,迈开沉稳的步子走向室内。 直至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偌大卧房后,帅气小哥才将他僵硬的身子放下,为他一边细细地擦拭身子一边恭恭敬敬地道:“大人,皇上身边的公公说过两个时辰便来相府。” 贺兰之更加崩溃,尼.玛公公皇上都出来了啊!!这架势也太像穿越了吧? 然而身边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发现贺兰之的异常,他取下屏风上的雪白中衣,为他穿上并系紧腰带,随后令其他候在一旁的小厮服侍贺兰之穿好玄色华服,叠好衣襟配上玉玦,最后为他戴上翡翠扳指,跪于地面虔诚地在指尖上落下一吻。 “丞相大人,请您吩咐。” “那啥……”贺兰之刚开口就收获到了周围人疑惑的眼神,大概是他说的话太接地气了,贺兰之也意识到语言风格不对,只好尴尬地咳了咳继续道,“咳。你们两个先退下吧,记得把湿衣服换好。” 跪倒在地上的周围人身形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行礼道,“是。大人。” 看着周围缓步离去的身影,贺兰之终于松了口气,掀起罗纱帐闭上眼睛躺到镂空雕花木床。嘴中喃喃道,“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呢,一定是做梦。闭上眼睛再睡五分钟醒来就好了。” 五分钟后…… 四周依旧是那副古色古香又奢华精致的房间,萦绕于鼻尖的沉香味道久久不能散去,惹得贺兰之崩溃地在床上抱住头打滚,内心大喊道: “做个鬼的梦啊!尼.玛真的穿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定是我起床的姿势不对!!!!” 第二章 有钱真是任性 在悲痛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后,贺兰之躺在柔.软滑顺的丝绸锦被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精雕细琢的床.顶。 他在哀悼。 哀悼那离他而去的空调电脑手机应有尽有的信息时代,哀悼他那个交通生活便捷的现代日子,还有哀悼那午睡前刚收到货的BL18禁小黄漫。 可怜的小黄漫还没来得及让他的主人看上一眼,就只能永久地躺在书桌上,等待着被灰尘埋没的命运。 贺兰之躺在床上宛若文豪附体,伤心地喃喃着,“Ade,我的漫画们!Ade,我的十三香小龙虾们!Ade……疼疼疼咬到溃疡了呜呜。” 他真的很想问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穿越到一个满嘴溃疡的丞相身上,连化用一下鲁迅老爷子的句子都能咬到口疮,活生生疼出眼泪,弄得他像个耽美文里小弱受似的。 一想到离皇上来相府还有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贺兰之也不敢再躺在床上伤春悲秋,不得不拂袖起身,明晰目前自己身处的状况为何。 首先可以明白,他目前穿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有这样一层身份罩着,想要顺风顺水地活在古代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两个时辰之内,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去了解这位原先的丞相大人,随后模仿原身接见圣上即可。 至于之前睡在他身边那两个基本上没穿衣服的俊男靓女到底是谁,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要应付了皇上,日后有的是时间弄明白。 萦绕于房间中的沉香味道是由软榻矮桌上的精铜香炉散发出的,贺兰之负手缓步踱于熏香浓浓的卧房之内,环视房间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丝毫不起眼的窗台上。 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将窗台上纹饰精美的珐琅香炉照耀得流光溢彩,釉彩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岂是夺目二字能一言蔽之。 饶是贺兰之这种对于工艺品欣赏没有什么专业知识的人,也能明白这个香炉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上等的收藏品。然而就是这样贵重的香炉,既没有被使用也没有被珍藏,完全就是被随便地搁在窗台上等着日晒吃灰。 暴殄天物啊! 穿成这么奢侈土豪的丞相大人,贺兰之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又有钱又有权的丞相大人啊,就算嘴里全是溃疡也忍了! 贺兰之伸手抹去珐琅香炉上的灰尘,却不经意发觉窗边有一处实木略微凹陷了些,若非留意观察,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微妙细节。 无论是按照直觉还是常识来看,他都立刻能明白这里暗藏机关。问题是,这儿设立机关又是有什么用呢?如果他推了那块木头,会不会被哪里冒出来的暗箭给射成筛子? 贺兰之有些头疼。 穿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他也不能明晃晃地喊人进来瞅瞅,然后傻不拉几地问别人“设这个机关是想干啥?” 丞相卧房里暗藏的机关除了丞相本人谁会知道啊! 贺兰之只想给自己来一巴掌,尼.玛现在什么朝代都没弄清楚,丞相本人姓啥叫啥也浑然不知,他还在那儿有闲心纠结机关问题。 不就一个隐藏机关嘛,碰就碰呗,被射死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回去吹牛逼还能说自己解锁了“射♂到穿越”成就。 贺兰之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戳了凹陷处。 在听到机关启动的一声轻响后,他便赶紧抱头蹲下,在窗户下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观察附近有无异状发生。 在确认没有暗箭射出,也没有毒药喷洒的情况后,贺兰之才解除危机抱头模式,直起身体看向先前被他推入机关处。 只见机关下方弹出简朴无华的一块木质暗格,与整个房间中辉煌奢华相比,显得分外格格不入。里头还安静地躺着一本暗蓝书封的册子。 上书两个大字:日记。 第三章 穿成了坑爹的奸臣 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本日记。 贺兰之在推开机关的那一刻曾猜测过暗格中藏了什么,无外乎金库钥匙、传家珍宝之类的。奈何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特意开辟的暗格中只放了一本本子。 而且还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本子究竟是什么,特特意意标明“日记”二字。 “丞相大人您老还真挺注重隐私的,日记本放得这么隐蔽,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取出日记本哗啦哗啦地翻开速阅。 日记中的首页几乎空空如也,白得泛黄宣纸上只写了三个字:贺兰之。 首页写名字。如同学校发了新书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名字包书皮似的,他们的习惯还挺像的的。 贺兰之咂舌道。 看来穿到这位丞相身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们二人习惯相似,又重叠了名字,颇有些冥冥之中注定的模样。 虽说这样偷看人家日记很不礼貌,但是为了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天子,贺兰之只好在心中一边默默道歉一边继续翻阅着。 “今日是父亲下葬的第二日。作为独子,我世袭了父亲的相位,皇天在上,我定不负父亲所望,好好辅佐陛下。” 贺兰之点了点头,看来丞相大人的政.治觉悟很不错。随后便放心地继续阅览下去。 “近日洪涝泛滥,皇上令我安抚灾民。国库银两拨款经我手,遂贪污一千两白银,深感愉悦。” “今日王大人向我进献黄金二百两,托我释放他那位过失杀了人的二公子,允之。” “今日上朝,徐大人欲告发我贪污受贿,幸而我转移陛下注意力,未让其奸计得逞。狗贼老徐,不得好死。” “今日诬告狗贼老徐妄图谋反,施之以剥皮酷刑,大快人心。” …… …… “今日替陛下访问民间百姓,偶遇林家初长成之少女,当夜纳入相府。” “今日后院充入五位江南女子,三位华北壮汉。够美、够俊、吾甚是满意。” “今日令百余位男女宠于酒池肉林嬉戏。吾观之,甚爽甚爽。” …… …… 救命啊!!! 贺兰之翻着翻着差点没手一抖扔了日记本,这哪里是日记本啊,整个分明就是丞相大人犯罪记录史啊!! 什么叫做无恶不作,什么叫做荒.淫.腐.败,什么叫做全程高能,贺兰之今朝算是见识到了。 一个日记本到后来写得跟个小黄书似的,他都不知道应该慨叹丞相文采斐然,还是应该痛骂他玷污如此多纯洁男女。 贺兰之捂着自己拔凉拔凉的心脏,深深表示这日记本要比卧室中的冰块降暑效果好多了,一页页翻过去那真的叫做透心凉,凉得他想一头撞死在墙上穿越回去的冲动都有了。 为毛他一个社会三好青年会穿越到这种拉仇恨值满分的奸臣身上?! 人家主角穿越全是穿成皇上、将军这样的霸气正面人物,而他却要穿成这么个辣.鸡反派奸臣——还是那种出场不到十章就给主角送人头的反派……他招谁惹谁了啊…… 贺兰之欲哭无泪地把日记塞回暗格里藏好,怪不得丞相本人要藏得这么隐蔽,要是藏不好早就被处死一千遍了好吗? 刚藏好日记本,卧房外便传来通报道,“大人,皇上已在书房等候,请您移驾。” 贺兰之迅速调整表情,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走出卧房,吩咐门口的少年护卫道,“带路。” 少年护卫似乎十分胆颤,不敢多看贺兰之一眼,伏首低语道,“大人,请随属下来。” 贺兰之快步穿过丞相府缦回廊腰,抬眼看去,府内又有水阁花楼错落有致,庭院中更是金线垂杨,芍药圃上架秋千,牡丹馥馥引粉蝶。 “丞相大人驾到——” 通报的侍者将音拖得冗长。贺兰之跨过门槛,只见书房的屏风后头有一男子背影,身形修长挺拔,气宇不凡。一眼便能知其为当今的九五之尊。 贺兰之一边安抚自己胆战心惊的情绪,一边恭敬地伏首行礼道,“微臣叩见陛下。” 第四章 这货谁啊! “微臣叩见陛下。” 这会子时间紧凑,还没来得及学习当朝礼仪。贺兰之也不知道自己这模仿古装电视剧行的礼究竟对不对,只能提心吊胆地盯着那屏风后头的高大身影,盼着这位圣上能够给个肯定的回答。 “爱卿免礼。其余人皆退下吧。” 屏风后头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童音。 众人听罢纷纷行礼告退,偌大的书房之中只留下这君臣二人。 贺兰之听到这声音几乎开始怀疑自己耳朵,这个皇上……难不成是个娃娃音? 该怎么说呢……头一次听到男的有娃娃音,他的心情还挺复杂的。如果说这位皇上的设定是个女装大佬而不是娃娃音,说不定还能更好接受一些…… 正在贺兰之纠结皇上稚嫩嗓音时,屏风后头不动如山的背影微微一晃。 贺兰之屏息凝神,注视着皇帝迈着龙靴缓步踱出的身影,随后心中大呼三声—— 卧.槽!卧.槽!卧.槽! 心中震撼只有卧.槽二字足以诠释。 说好气宇不凡、背影高大的九五之尊呢,尼.玛这迈着萌萌小步子的小盆友是谁啊!屏风上映射的身影都是骗人的吗! 龙袍加身的小盆友仰头一脸天真地看着贺兰之,“相父不是说在自家相府不用行礼吗?” 贺兰之:“……” 信息量好大。 尼.玛他的顶头上司真的是个小孩子啊,而且看外貌还是个极其年幼的小学生。 贺兰之瞬间想起被小学森支配的恐惧,一到寒暑假那真是各路小学森层出不穷,竭尽全力换着花样地坑队友。 这还算好的。如果要是遇上现实中的熊孩子,那他更是没辙了。毕竟正常人很难理解熊孩子的脑回路,道理讲不通,揍他又不行,只能自己生闷气,换来满腹怨念。 而如今,他贺兰之居然被小学森皇帝叫成相父。 真是作孽哟……想他穿越前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结果现在年纪大得都能当皇上干爹了。称呼都能直接从小哥哥被转换成大叔,一场午觉抵十年光阴,想想就好心酸。 说真的,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某乎回答“做皇帝干爹是种怎样的体验”这样的问题。 贺兰之内心复杂地摸上自己的脸,然而并没有想象中沟壑纵横饱经沧桑的皱纹,反倒手感还不错,滑滑嫩嫩的。 小皇帝十分不解相父这莫名的举动意在何处,奶声奶气地问道:“相父你摸脸做什么呢?” “臣……” 贺兰之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语一顿。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想看看脸上有多少皱纹这样的愚蠢理由,此番话语不免会让皇帝感到奇怪。现下他只能用迂回的词措来让皇帝顺势而下,以便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上,微臣脸上是否有墨渍?” “没有啊,”小皇帝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要不相父弄个镜子自己瞧瞧?喏,正好桌上有一面。” 很好,这波套路十分顺利,皇上这话正中他下怀。 贺兰之接过铜镜定睛细看,镜中男子相貌可谓绝妙无双。一双美目转眄流精,薄唇绛朱犹似茱.萸逢雨湿。乌发俊眉,又有云雾浅淡笼春山之貌。 玉颜光润,香肤柔泽。姿容俊美,温润君子当如是。 ……话说镜子里这人谁啊? 虽然五官的确跟他有几分相像,但总体颜值比他高了不是一点点啊!而且这张脸看上去怎么自带美颜滤镜的? 无恶不作、荒淫无度的丞相能长成这张美男脸? 贺兰之眉眼微微流露困惑的神情,镜中人也微微蹙眉,同露不解的神色。 好吧……还真能。 贺兰之放下铜镜,在心中默默推测丞相的年纪。凭这幅相貌来看,丞相本人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也就是说,他二十岁不到就被皇帝喊爹了。 这到底算谁占谁便宜? 第五章 越俎代庖的丞相 “相父,相父。” 贺兰之的思路被打断,俯身看向这位扯着他袖子的皇帝陛下,尽可能地露出温柔可掬的笑容,“陛下?” 小皇帝张开双手,稚气满满地道:“要抱抱。” 陛下,您这么卖萌太犯规了…… 贺兰之揉了揉被萌化的心脏,伸手抱起小皇帝,“陛下,君臣有别。您可不能让别人抱您呐。” 小皇帝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朕从来都只让相父抱。” 皇上,您再这么卖萌微臣真的吃不消了…… 贺兰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流露出被小正太萌翻的怪蜀黍表情,故作严肃地道:“陛下,微臣先前说的那些不行礼的胡话都不作数。臣以为,作为丞相无论在何处都应当向皇上行礼。” “在相府也当如是吗?” “在相府也当如是。” 小皇帝伸出小手,疑惑地捧起贺兰之的脸瞧了瞧,“相父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从来不对朕说这些话的。” “这个……臣突发奇想。”贺兰之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小皇帝努了努嘴,“相父快些把堆在书房桌上的奏章批掉,批完后就陪朕玩耍。” “……批奏章?!” 贺兰之听到差点没跪下。夭寿啊,居然由丞相批奏折,这都越俎代庖到皇帝头上去了吧?合着小皇帝先前就是傀儡皇帝,他原身这个做丞相的才是真正掌权的大boss。 批奏章……还批个鬼的奏章啊!再批以后皇帝长大了头一个没命的就是他贺兰之啊! 想至此处,贺兰之立刻将怀中圣上轻轻放于地上,躬身道:“皇上,微臣万万不敢。奏折还当是陛下亲自批阅才行,臣等最多只是出谋划策之人罢了,何能用御笔盖玉玺。” 小皇帝微微眯起墨目,随后鼓起脸颊道:“朕生气了。” “皇上?” “相父坏人。相父不肯陪朕玩,朕要砍了相父的脑袋。” 贺兰之听罢冷汗直冒,“皇上,万万不可!” 小皇帝气鼓鼓地瞪他:“你还敢凶朕!朕要砍你五次脑袋!” 贺兰之扶额,面对正太皇帝放缓语气柔声道,“微臣只有一个脑袋……经不起砍皇上这么砍。不若奏章的事情慢慢来,微臣先陪陛下玩耍如何?” 小皇帝思忖片刻,姑且同意了贺兰之的提议,“那好。朕先不砍相父脑袋了。相父要陪朕玩游戏,玩得不好还得砍脑袋。” 合着他的项上人头就没安生过。 贺兰之郁闷地点了点头,“臣定让陛下玩得愉快。” “那还是玩平日里那个,朕已让人在书房中摆好了,由相父先射吧。” “臣先射……?” 射♂个什么玩意儿啊皇上!!小孩子可以乱吃东西但是话不能乱讲啊!! “投壶不射箭杆射什么?”小皇帝不解地看了贺兰之一眼,将竹矢塞到贺兰之手中,“快投快投,你射完了我射。” 投壶就投壶嘛,不要说得这么引人误会,弄得他好像很污似的。 贺兰之心虚地拿起竹矢,扫了一圈房内精致摆设,最终在软榻边上寻到了青铜壶樽。 “那臣投了?” 小皇帝用力地点头,“嗯嗯,射完我接上。” 贺兰之:“……” 皇上求您别再说射了。 第六章 这个皇帝不简单 投壶,顾名思义就是把箭矢投进小壶中即可。然而实际上手操作后,贺兰之却发现这玩意儿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容易。 投射的角度、抛物线的轨迹以及寻找箭杆的重心位置都十分重要。当贺兰之还在摸索规律,心算着如何增大投中概率时,隔壁小皇帝已经投了几乎满满一壶了。 “相父今天投壶状态不佳,是因为身体有所不适吗?”小皇帝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道。 贺兰之捂着自己有些虚的肾部,诚恳地点了点头。 他投不中都是因为原身纵欲过度的错,才不是因为他运动细胞太差! “那朕要送点东西给相父补补。正好半月后也是相父的生辰,相父想要什么呢?” 贺兰之听到此话心中警铃大作,原来半月后就是丞相生日了。要不是皇上今天提到,他很有可能被半个月后突然告知的生日给弄得措不及防。 “皇上此番太煞费苦心,陛下能记得卑臣生辰已是万幸。向皇上伸手要礼,微臣万万不敢。” 听到贺兰之这番回复的小皇帝疑惑地皱起眉头,“相父?” 贺兰之又躬身道:“陛下直呼微臣姓名即可,相父之称微臣担当不得。” 小皇帝迈了几步走到贺兰之面前,在后者抬起头的一瞬间,小皇帝飞快地伸出白嫩嫩的爪子捏住贺兰之的脸,然后凑近对视上他的墨瞳。 俗称大眼瞪小眼(误)。 突然被捏住脸的贺兰之一脸懵逼,正太小皇帝凑这么近是要来亲他吗?要是真被亲了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回抱住小皇帝在他粉.嫩嫩的脸上嘬一口? 然而事实证明贺兰之完全就是脑补过头。 小皇帝根本没凑上来亲他的想法,只是捏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后便松开了,“朕今天玩够了,明日再来相府玩。” 贺兰之点了点头,总算能送走这小祖宗了,今天的脑袋算是保住了。可喜可贺。 “回宫。” 皇上扯着稚嫩的嗓音一声令下,先前被挥退的太监侍卫便又纷纷出现。贺兰之随着众人一道护送小皇帝出了相府,看着小朋友乖乖坐上龙辇起驾回宫,这才呼出一口气。 应付完了顶头上司,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去寻找更多关于丞相本人的资料了。 而贺兰之却不知,此刻坐在龙辇之中的小皇帝一改先前在他面前的稚气,紧紧地蹙着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贴身伺候的太监悄悄地观察着小皇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皇上不高兴?” “贺兰之那混账今天很不对劲。朕怀疑他可能看出朕在他面前的伪装了。” “陛下聪慧过人,装稚儿可从未引起过丞相大人的怀疑,是不是陛下多虑了?” “兴许是朕多疑了。朕虽然未在他眼中看到疑色,但他的确与平日不同。朕试了他好几次,他的反应皆一反常态,还颇像个忠臣。” 太监也满脸不解,“莫不是他改了性子?” 皇帝倚靠着龙辇嗤笑一声,“他要改性子,朕做梦都能笑醒了。” “那皇上是认为……?” “朕近日觉得朕演的稚童过于浮夸了,引起了他的戒心。朕尚年幼,朝中势力单薄,还斗不过贺兰之这混账东西。若是他察觉朕暗中集聚的势力,将他们连根拔起,朕此生就只能做傀儡皇帝了。” 太监一听小皇帝如此说,急得团团转,“那皇上是不是应该现下就派人暗杀丞相?” “朕又何曾不想呢?”皇帝叹了口气,“他在宫中藏有眼线,若朕要派人暗杀必会败露。而且他身边高手如云,想要刺杀也没这么容易。” “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该如何是好?咱家真是恨不得自己上去掐死那个该死的丞相。” “稍安勿躁。”小皇帝冷静地安抚着身旁太监焦急的情绪,“目前只有静观其变。朕定不会让江山败落在贺兰之手上。” 第七章 路痴的贺兰之 目送着小皇帝的龙辇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内后,贺兰之才回头踏入相府,对身边俊朗的少年护卫道:“回卧房。” 少年护卫听到此话,身形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个荒淫无耻的丞相,现在要让自己这个做护卫的去床上侍奉他了吗? 少年护卫低着眉不敢看向贺兰之,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掐死贺兰之这个混账。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自己姐姐的性命还被贺兰之握在手中,一旦他冲动行事了,贺兰之能否被他掐死还是问题,长姊是绝对不可能再有活路。 所以他只能隐忍。 少年眼中翻滚着愤怒与屈辱之色,紧紧地握着拳头敢怒而不敢言。就连指甲深深嵌入掌中都不曾察觉,任由血珠顺着手指滴落于地面,晕开触目惊心的猩红。 过了半晌,他才艰难地从喉中吐出三字,“是,大人。” 贺兰之低低地应了一声,“走吧。” 少年护卫咬着唇,痛苦地等待着不堪忍受的时光即将到来。 贺兰之等了半天都没见背后这个俊朗护卫动身,忍不住有些郁闷地提醒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护卫看向贺兰之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后才恭敬地答道:“属下遵命。” 贺兰之:“……” 少侠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让你带个路有必要露出这么诧异愤怒的眼神吗?没见过不认路的丞相还是咋地? 不认路也不能怪他啊,毕竟他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光走一遍就记得住这个绕来绕去像迷宫似的丞相府里的卧房怎么走啊…… 贺兰之跟在少年护卫后头,费力地记着已经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的路线。这相府真是每个拐角、每条长廊都长差不多,完全不给路痴留活路。 贺兰之作为路痴真的很痛苦。一旦想到过会要上个厕所还可能迷路,他就有种想炸了这个大得不像话的丞相府的冲动。 “大人,卧房到了。”少年郎的声线已开始微微颤动,“属下服侍您——” “好了,你下去吧。” 少年护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 “路带得挺不错,先下去休息吧。”贺兰之伸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对方肩膀上的硬骨膈着他手掌发疼,“现在是你长身板的年纪,看你挺瘦弱的,回去多吃点。” 他瘦弱? 少年震惊的目光缓缓从被贺兰之拍过的肩膀挪到自己身上,像他这样自小习武长大,就算是同时来五个成年壮汉都无法打过他的人,能被称之为瘦弱? 不对。 这个心机深沉的丞相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先前流露出的杀意,所以特来阴沉地旁推侧引告诫他。 丞相身边高手纷纭,就算是他这样的武功也只能在那群人面前嗤之为瘦弱,警告他别想轻举妄动。 少年护卫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他在那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仅无法保护好家人与自己,就连在付出了所有努力,最引以为豪的武功格斗上他竟然都落败于别人许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贺兰之。 为什么!为什么狗丞相现在还不死!凭什么他可以把别人的性命自尊践踏在脚下! 到底是为什么毒性到如今还不发作!明明昨晚下的是连猛兽都能身亡的剧毒,这个贺兰之为什么能够至今都没有异样! 难道连上天都要偏袒这个孽障玩意儿吗? 少年护卫眼中浮起绝望之色,他不敢想象下毒之事败露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果然留给他的只有那条路了吗? 少年护卫痛苦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向贺兰之躬身拘礼道:“属下告退。” “嗯,下去吧。” 【这个少年护卫的原型是《郎骑战马来》的烨然,不过烨然和他性格不大一样,遭遇也与烨然不同,所以也不是抄袭😂】 第八章 改 挥退了少年护卫,贺兰之转身看向俟候在卧房内的柔弱娇俏的侍女们,“你们也别候着了,一道下去吧。” 虽然有些疑惑丞相大人不同寻常的行为,但婢女们也没有胆量开口过问,纷纷怯怯行礼道:“婢子告退。” “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 “是,大人。” 待注视着雕工精致的木门被严丝合缝阖上后,贺兰之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终于没人了……这个丞相到底平常对别人态度是有多差啊,吩咐人家小姑娘退下就能让她们吓得跟见了阎王似的。” 想起先前小皇帝、少年护卫还有那群侍女们各种困惑不解的神情,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今天模仿丞相算是失败透顶了。凡是跟他对过话的人都差点没把“丞相今天的脑子坏掉了吗?”这句话写脸上了,估计原丞相的人设已经被他崩坏得一塌糊涂了。 唉,怎么这年头穿越者应该有的金手指他一个都没。他也好想要个能判定崩不崩人设的智能系统,时不时还能一同聊个天、商量商量对策什么的。 至少这样会比孑然一人孤寂地伫立在一个陌生的王朝要好上许多。 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似乎无时不刻地扼着他的脖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贺兰之突然有些彷徨,又有些无助。 “不行不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伤感!”贺兰之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生存危机还没过去,得想办法不崩原丞相的形象才行。”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朝夕相处,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然而他压根不认识原来的丞相。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继承记忆,并不是一件极为费劲的事情。 然而他是空降的。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信息丰富,并不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然而他只有一本写作日记读作丞相犯罪记录史的本子。 ……太苦逼了。 贺兰之都忍不住心疼自己,丫的就没听说过这么苦逼的穿越者。简直就是苦逼中的战斗机。 以后真应该给丞相本人出一款方便面,然后打上广告“有人模仿我的脸,还有人模仿我的面,但是就算你是穿越者也模仿不出我的味……” 想到这儿贺兰之又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人家汪老师的梗,真是不怕被人举报在书耽打软广告(???)。 总而言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丞相本人的信息了。既然丞相有上任后的日记,那么上任前的日记也应该在房间中才对。 一旦明确了思路后,贺兰之便开始在房间中行动起来。 在正式开始搜罗之前,他先是绕着整个房间完完整整地转了一圈。在确定地板上没有密道之类的隐藏空间后,贺兰之分别记下了几个最有可能藏有日记本的角落,随后才开始从那些角落逐一搜索。 毕竟他的时间有限,过会还要抽时间去思考如何应付奏章的问题,只能从可能性最高的地方开始搜寻。 同样的这也是他上学时做题的经验。为了能够最大化地利用考场时限,他在做选择题时通常都不会自己直接算答案,而是通过排除法选出可能性最高的选项。 当然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的确很高效,经常能让他保持十分不错的学习成绩。 因此在这种有限时间寻找东西的状况下,贺兰之也是优先选择了排除法。 贺兰之将目光锁定在床下,俯身拖出隐匿于阴影中镶嵌着翡翠玛瑙的木匣子。 “还有些重量……果然就藏在这儿了。” 贺兰之掸掉身上的灰尘,缓缓打开了散发着檀木香的盖子。 没有他预想中的一本本堆积而起的日记,而是一堆散发着剔透光彩的——玉势。 俗称玉做的用于不可描述作用的道具。 并且还有其他各类等等形状样式不一的不可描述道具。 贺兰之:“………………” 谁他妈能猜到丞相会把情.趣.道.具放在这么好木箱里啊!!! 为毛他会穿越到这种脑回路诡异的丞相身上!!! 第九章 看着兄弟哭瞎了 面对这满满一匣子的玉质道具,贺兰之内心十分复杂。 复杂到他现在恨不得抓起一个18厘米的玉势就砸在原丞相的美男脸上,然后扯着他的领子对他咆哮道:“原来的日记到底藏在哪里啊!赶紧交出来啊混.蛋!谁要看你一盒子收藏品了!” 这个地方真的对穿越者太不友善了QvQ。 贺兰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了三声“眼不见为净”,随后便迅速合上盖子将其推回床下。 他已承诺要在明日给皇帝奏章之事做出交代,他不能在这一堆情.趣道具上多浪费时间,得赶紧去搜罗别的可能藏有日记的隐匿之处。 贺兰之挖空心思地翻遍了卧室里各式犄角旮旯的角落,很可惜最终只找到几间金库钥匙,便再无他物了。 也就是说除了那本已经被他翻阅过的日记外,没有其余记录有用信息的资料。 贺兰之环着双臂看着这几把标明编号的钥匙长叹道:“虽然找到了很不错的东西……但我现在要金库钥匙有何用啊!” 要是明天在小皇帝面前混不过去,指不定人家一开心又要砍了他脑袋当球踢,那当真是有钱也没命花啊。 正当他头疼之际,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来者何人?” “大人,婢子来服侍大人用宵夜。” 门扉外头传来婉转动听的女声,好似莺声燕语,曼妙得让人骨头都酥了。 贺兰之抬眼看向窗外夜色,已是月上柳梢头,腹中也的确有些饥饿之意,于是赶紧收拾好金库钥匙,正襟危坐道:“进来吧。” 话说这丞相府里到底有多少美人啊,连送个夜宵的声音都能这么好听。 窈窕婢女推开木门,踏入房门的先是一双未着绣鞋的白雪玉足。 贺兰之微微一愣,这相府地板有这么干净?小姑娘都不用穿鞋的吗? 不过贺兰之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人家不用穿鞋的原因,因为这姑娘连衣服都没穿! 随着房门被掩上,侍女身姿完全映入了贺兰之眼帘。娇躯绰约,秾纤得衷,白净的身上仅有能少量能遮掩的布料。 袅娜貌美的婢女奉着食盒缓步走向坐于桌前的丞相大人,屈膝跪下道:“大人,婢子来喂您服用宵夜。” 单身多年的贺兰之哪能受得住,一张俊脸羞得满面通红,目光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胡乱地游离在卧房摆设上,“不用喂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记得把衣服穿好。” 姑娘一听贺兰之这话,眼泪簌簌而落,连连磕头道:“婢子侍候不当,惹得大人不悦,求大人饶命……” “不是你的错,”贺兰之无奈地起身扶住婢女,手掌无意蹭到对方,尴尬又羞赧地安慰道,“不要向我磕头了,总之你先回去穿好衣服吧。” 动不动就被人磕头很容易夭寿啊姑娘。 “婢子多谢大人……” “无碍,回去吧。”贺兰之摆了摆手,“下次再来别穿成这样了啊,知道了吗?” 侍女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婢子告退。” “嗯。还有一件事,”贺兰之似乎想起什么,喊住对方正欲推门的身影,“你穿好衣服后令人把当朝前朝的史书拿到卧房来,可懂?” 婢女屈身行礼道:“是。请大人稍后。” 语毕,她便推门离去。偌大的卧房中又成了贺兰之一人独处空间。 “这丞相居然让送夜宵的姑娘都穿成这样,啧啧啧,太有伤风化了。还好我定力好,不是个禽.兽,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人家妹子乱来……” 贺兰之伸向裤子,想要安抚一下自己忍耐已久的小朋友,却没有预想中的触感,而是软塌塌的,任他怎么摸都没有反应。 贺兰之惊恐地看向自己亵.裤中的二两君,对方就是很调皮地没有一点抬头迹象,软软地垂在裤中。 而这种症状,医学上称作勃、起功能障碍,国际统称ED——又俗称阳痿。 贺兰之心头一凉,感觉眼角仿佛有什么东西滑过,湿漉漉的。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穿成个无恶不作的贪官丞相也就算了,这个坑货还他妈是个阳痿男! 他真的好想掐着原丞相脖子问对方:“你都阳痿了还要那么多男女宠干什么啊!!为毛被坑的永远是我!!” 第十章 贺兰之就是个背锅侠 “大人,属下为您奉来的史书。” 捧着两套前今二朝断代史书的男仆叩开.房门,入眼便看见传闻中那位阴沉冷漠的丞相正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气息。 刚来丞相府第一日的男仆紧张地看着贺兰之的背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完蛋了,正撞丞相大人枪口上,怪不得书库的领班会让他这种新人去送书。 “大人这书……” “放桌上即可。” 男仆闻声微微一愣,这是他头一次听见这位相府的主人开口。丞相大人清冷的嗓音犹似初春涧水,与意想中的嘶哑难听完全不符,很难想象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会是个阴森狠戾的恶人。 或许那位大人并没有传闻中这么恐怖。 男仆这样想着,随即也就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那么大人这些纸也放在桌上吗?” 贺兰之转过身来。一双略泛着桃色的俊眉微微挑起,墨如点漆的双瞳凝视着对方手上写满字的宣纸,不甚明白地发出慵懒的鼻音,“嗯?” 首次见闻丞相大人丰姿都雅面容的男仆呼吸一怔,立刻低头双手恭敬地奉上纸稿,“回大人的话,是这些纸,请大人过目。” 仍然沉浸在丞相是个阳痿男悲伤中的贺兰之不在状态地应了一声,想要上前接过这些散发着墨香的宣纸,却不料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幸好男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被丞相大人白.皙修长十指握.住结实臂膀的男仆只觉得脸上莫名发烫,一向粗狂的声音也不免放柔道:“大人没事吧?” 贺兰之摇了摇头,起身站稳道:“无事。谢谢你出手相助。” 男仆脸上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些。 这传闻也太不可信了吧?!谁说这个丞相变.态阴森的小人!明明是个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君子啊! “这些纸哪儿来的?”贺兰之快速地翻了一遍宣纸,内容皆是些当朝的人物历史记录。上头还有些纸张的墨迹未干,明显就是刚刚还在编纂中的史书纸稿。 男仆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人,抢来的。” 贺兰之扶额,“……哪儿抢的?” 男仆继续耿直地回答道:“史官家中。” “你们就跟土匪似的明抢?!” 眼看着丞相大人瞪大了双眼,男仆慌张地解释道,“我们一开始是好好地请常大人交出纸稿的,他老人家不肯,我们就稍微采取了点强硬的手段,然后就从他家拿来了……” 贺兰之:“……谁让你们抢的?” “是大人您呐。您说要前朝与当朝的史书,当朝的史书还有部分在编纂中,所以我们就奉大人之命取来了。” 贺兰之差点没气疯过去。他什么时候让人去史官家里抢稿子了!现在那位常大人肯定恨上他了。尼.玛,坏事他的手下做,黑锅全由他贺兰之背,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算是再没有眼色之人,此刻也能看得出贺兰之拿着纸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忍耐了极大的怒意。 男仆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妙,弱弱出声询问道:“那要不……我们偷偷溜进常府,给史官大人放回去?” 你以为溜进去放好人家就不知道是你们之前抢的了吗?!! 一想到先前丞相本人的德行,这群人会野蛮地冲到史官家里抢纸稿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原先主子就到处强抢民女。 连人都能抢,抢些稿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算了算了。”贺兰之头疼地摆了摆手,“改日由我登门拜访还回去。你们记得到时候跟我一块去赔礼道歉,听到了没?” “是,大人。” “日后更不可以像个土匪似的去抢东西!”贺兰之警告道。 男仆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大人!” 第十一章 了解一下背景 在没有丞相本人第一手资料的情况下,史书无疑是了解整个朝代背景的最好选择了。 而且贺兰之作为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丞相,个人家世背景之类的在史书上出现也不算稀奇。与其装失忆叫那些不一定能说清楚丞相情况的下人来叙述这些,还不如看这种最客观清晰的史书来得实在。 贺兰之坐于桌前翻阅着史书,顺手捻起食盒中的桂花软糕塞入嘴中。 嚼嚼嚼。 吞。 “好吃得要哭了……”贺兰之回味着口腔中那股甜而不腻的桂花味,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被坑了这么久,终于享受到福利了。” 要是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吃吃点心看看书,一点都不用担心奏折啊皇上之类的烦心问题,安静地窝在丞相府做条咸鱼就好了。 “好想回去啊——在家里想做咸鱼就做咸鱼,想做青花鱼就做青花鱼。好不容易熬到上大学暑假没有作业,本想浪一整个暑假,结果睡个午觉就穿越了……” 穿越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也只有他没有家人需要牵挂这件事了吧。 明明父母双亡是令人沉痛的经历,如今却成了万幸的事情。 总感觉很讽刺。 贺兰之不禁扯着嘴角苦笑一声。 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干涸的墨迹上缓缓抚过,橘色的烛光将灰白的宣纸晕染上一层静谧的暖黄,同样照映着贺兰之的脸庞。 那样的暖光似乎将贺兰之那精致得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了下来,俊秀的半张脸隐匿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莫名地有些惹人心疼。 明明是那样柔.软的光芒,却无法驱散落他周身的落寞。 贺兰之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好不容易交上了能够交心的友人,都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断了联系。 也不知道来到这个名为“洲”的王朝后,能不能遇上一位可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在他方才快速阅览史书的时候,他便发觉自己穿越的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历史上的某个朝代。 记录前朝历史的书上已经写明了国家进.入大一统时代。本朝在推翻前朝的作死皇帝后,也是维续着这样大一统思想,国号定为“洲”。 国号由来是因为开国太.祖曾被封过一地诸侯,这地恰好又是水中陆地,也就是“洲”字本意,因而后来推翻前朝那位由于秀恩爱太过分结果作了大死的皇帝后,太.祖便定了洲为国号。 本朝的历史不长,到如今也才第二世。也就是说现在的小皇帝他爹就是当年的开国太.祖。 贺兰之细数中国历朝历代大一统帝国,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叫做“洲”的朝代。 十有八九,他穿了个架空王朝,而且还是很原始很封建的那种。 这一点从他们家官位世袭就能看出,毕竟世袭制这种东西比较反社会,在科举制出来后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能在目前使用世袭制的王朝,时代之早可见一斑。 说起这世袭的官位,还得从丞相他爹说起。 他老爹是跟着先帝一块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当年也是封了丞相。后来先帝驾鹤仙去,留下了八岁大的小皇帝,将其托付给了贺兰之他爹。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身上有诅咒,丞相老爹养了小皇帝没两个月也跟着先帝撒手人寰了。史书上说是过劳死的,不过贺兰之总莫名觉得是小皇帝克死的。 先克死自己爹,然后再克死丞相他爹,好像没啥毛病。 丞相他爹死后,丞相的位置就交给了贺兰之,连带着小皇帝也托付给了他。 自那之后,那本日记上的各种行为便开始了。 第十二章 准备转型 从史书上了解的内容当然还不止这些。 比如说,本朝皇姓是赵。小皇帝名叫赵胤,目前才十一岁。 当年小皇帝八岁没了爹,老丞相没几个月也跟着先帝去了后,十五岁的贺兰之年纪轻轻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小皇帝的相父。 至于他这个相父到底是怎么做的,已经装订成册的史书上没写。不过从常大人那儿抢来的稿子倒是写得一清二楚的。 上头记录了史官们对丞相本人的评价。才貌双全,但又生性荒淫无度,残暴善妒。典型的缺点远远大于优点,完全属于被驴踢死都不会有人唏嘘的邪恶反派人物。 贺兰之猜想这群史官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些纸稿在有生之年发出来。本着不让丞相本人知道的想法,他们就暗地里偷偷摸.摸地编纂史稿,所以纸上才会一点都没美化丞相的形象。 恐怕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丞相大人居然会派人来抢这些史稿。这也就难怪了常大人这么不愿意交出稿子,毕竟按照原来丞相那个性格,这史稿要是交出去了,他们这群编纂史书的人连命都保不住。 稿子上面写丞相用皇帝年纪太小的借口替小皇帝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不说,还各种拉帮结派勾结奸臣,亲佞远贤。 一旦有人得罪丞相,他就会恣睢报复,所以就算他这个丞相直接欺负到皇帝头上来,底下的臣子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丞相本人光是扰乱朝纲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祸害百姓。在他掌政的这两年,苛捐杂税弄得民不聊生,百姓纷纷叫苦连天。 贺兰之估计再这么折腾两年,民间都要造反起义打死这个丞相了。 顺带一提,翻了史书后他才知道丞相本人与他是同名不同姓。丞相是姓贺兰,名之。而他则是姓贺,名为兰之。 总感觉贺兰这个复姓还挺文雅的,只可惜丞相的所作所为真是太糟蹋这姓氏了。 贺兰之感慨万千。人家小皇帝这么纯善地把国家交给他相父打理,结果却被折腾成这幅样子。 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尼.玛这个姓贺兰的家伙做完坏事就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留给他贺兰之一屁股烂摊子。 不仅花式作死,身体素质还差得不行——满嘴溃疡、肾虚再加个阳痿…… 既然身子这么差就不要乱作死啊!! 就这种被力气大点的兄贵猛.男拿小拳拳捶两下胸口就能魂归西天的体质,干嘛非要到处拉仇恨?!!好好做你的丞相不好吗?! 贺兰之面对拉仇恨满分的丞相差点内牛满面:您老欠的账都得由他贺兰之还啊,坑不坑呐您。 看来想要活下去不能模仿原先丞相的作风了。再不转型做好人他真的很可能会被打死的。 但是这样突然转型会不会又被人认为灵异事件?比如恶灵附体在丞相身上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很可能被一群道士关起来做法事除灵,这么长久下去可是会变成疯子的啊…… 得想个法子让其余人都能顺利接受丞相变好人的事实才行。 但是怎么过渡才能自然呢?这可是连内里灵魂都变成不同人的事,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正当贺兰之轻咬下唇思虑之时,下人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先前为您带路的少年护卫服毒自尽了。” 第十三章 看到了希望 “大人,先前为您带路的少年护卫服毒自尽了。”通报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卧房门口禀报道,“该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贺兰之翻着纸稿的手一抖,听到此话后急急忙忙起身快步走出卧房,将护卫打扮的通报人扶起问道,“他什么时候服的毒? “就方才护卫组吃晚饭之时,属下等人见着他吃了些粉末,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治嗓子的药,却没想到他服用后就口吐鲜血了。大人,是否像以往那般直接拿草席裹了尸体扔出去?” 贺兰之诚恳地看着他道:“……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青年护卫显然没有料想到一向冷血无情的丞相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看向贺兰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复而开口请求指示的声音都带着不大确定的感情,“那属下……去请郎中?” 贺兰之略微思忖一下回答道:“民间的郎中兴许对解毒不擅长。宣人去请太医来,你赶紧带我去看看他。” 此话一出,贺兰之只见面前的青年护卫颤了颤双唇,伏首含泪直直跪下朗声而道:“属下替苏诺跪谢大人救命之恩!!” “无碍无碍,起身带我去看那个叫苏诺的少年吧。”贺兰之搀起这位动不动就喜欢跪在他面前的护卫,“感谢的话留着说给大夫听,我可没做什么。” “谢大人!!!” 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跟上青年护卫带路的身影。 这位仁兄还真是容易激动,看上去比自己这个穿越的还要一惊一乍的,太浪费这么一张冷酷帅哥脸了。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他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究竟在青年护卫心中掀起的是何等轩然大波。 这些护卫们的性命向来被位高权重者视若草芥,更别提在草菅人命习以为常的丞相面前,他们的性命更是卑贱到了骨子里头。 通常他们这些做护卫的,大多都是出身贫寒到了极点的。有不少人是因为极好的身体素质而被家人卖进相府,充入护卫组以培育能够贴身保护丞相一家之人。 从小摸爬滚打在护卫组那种非人般的生活是贵族们所不知的。 外界的一切生活皆与他们这些护卫组的孩子无关,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训练与活下来这两件事。 无人会去关心他们。 毕竟连至亲的家人都能舍弃他们,他们何德何能再去奢求别人来嘘寒问暖。 青年护卫便是由于贫寒而被家人舍弃,从小被卖入相府的其中一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到底受了多少的伤,留了多少血。能从那样黑暗残酷的训练中挺下来的,没有一个不是被打断过腿的。 在受伤时,没有任何的医疗救助会施舍在他们身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同样受了不同程度伤的师兄弟们。 每个夜晚入睡时,耳边都会萦绕着起伏不同的痛苦喘.息声。大家都是纯粹靠着自身强大的愈合功能与毅力活下来的。 那名叫苏诺的少年便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师弟。 不过苏诺的来历要比他们复杂些。他并不是被家人卖入相府的,而是被丞相大人三年前从府外带来扔入护卫组的。 虽然苏诺来护卫组的时间只有三年,但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坚强又天赋出众的小师弟。 如今看着师弟服毒自尽,说没有悲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对于解毒无能为力,只能保持扑克脸的冷冷表情,强忍着在丞相面前不流露出伤心之色。 毕竟,心软是他们做护卫的大忌。就算面对自己人也要有痛下杀手的觉悟,怎能因师弟自尽而落泪。 他已经做好了用草席裹了师弟尸体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丞相大人会开口让派太医救治师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护卫的性命从此不会再被看得比蝼蚁还轻了?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师兄弟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变大了? 虽然他们这一批成为正式护卫还没有多久,来不及听到关于丞相大人的什么传闻,不过丞相大人似乎并不是他们所在训练中时所想象的冷酷无情模样。 因为他在丞相大人的墨色眼底中看到了温柔与关怀——从未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们,哪怕只是一眼。 仅仅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就让自己原本以为被磨练得冰冷到骨子里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那种名为希望的温暖。 真好。 他这样想到。 第十四章 救人一命 阴暗又湿冷的房间。 白墙上嵌着一块块灰黑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湿漉的腐臭味道。 微弱的烛火仅仅只能照亮房间中小小的一个角落,整个房间的黑暗沉郁色调几乎与窗外不见五指的夜色融.为.一.体。 那唯一能见光芒的角落中,一位少年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暖色的烛光将他那被汗水打湿的苍白面颊照得润红,猩红的鲜血大口大口从他的嘴中汹涌而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自己已被血水染红成一片的衣襟,痛苦地闭着眼睛,口中吐露出微弱的呻.吟,显示着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苦楚。 被剧毒侵蚀的脾胃好像被巨兽的爪子狠狠拽在手里肆意搅动一般,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似被蝼蚁啃啮着发疼。 半昏半醒的少年只期盼着自己的性命能尽快地消逝,这样自己也能从折磨的痛楚中解脱。 少年床边守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就算是只看那些通过烛光映射在地面上的漆黑倒影,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力量感。 然而正是这群健壮的青年们,顶着泛红的眼眶地盯着在床板上口吐鲜血的小师弟,颤抖着手臂笨拙地用手帕擦拭着少年脸上的汗水。 贺兰之跟着青年护卫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刺鼻的血腥与霉斑湿臭熏得他差点趴在门框上将之前吃的宵夜呕出来,待到鼻子稍微适应点这股味道后,他才推开门框快步走到中了毒的苏诺面前。 那几个守在苏诺床边的青年护卫看到贺兰之,纷纷伏首跪下道:“属下给贺兰大人请安。” “别跪了,都起来吧。”贺兰之焦急地看着因为中毒而不停呕血的苏诺,深深觉得按这个法子下去这娃不被毒死也会失血过多而亡,“他怎么样了?”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地交换了眼神,拱手答道:“他在吐血。” 贺兰之:“……” 这还用你们说吗?!没瞎的都能看出他在吐血好吗!!他甚至不用看都能闻到这股浓浓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啊! 贺兰之还没来得及出声再问得详细些,身后便传来惊喜的一声通报,“王太医请到了!师弟可能有救了!” “这地方太暗了,快去点灯让太医能看得清楚些。”贺兰之扫了眼房间内的昏暗灯光下令,随后转身邀王太医到苏诺床沿,“王太医这么晚还能来,真是辛苦您了。” 王太医听到丞相大人这么客气的话,诚惶诚恐地跪下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下官给大人请安,大人千岁——” “——不必不必,您快请起,”贺兰之打断太医这些浪费时间的言辞,赶紧搀扶起对方道,“人命要紧,您先救治这少年吧。” 王太医放下药箱替苏诺号脉,随后手法娴熟地取出银针分别插于苏诺的喉道与胃部。 “如何?”贺兰之问道。 王大夫取出发黑的银针回复道,“这位公子服用的是断肠草磨成的齑粉,不过还好并没有太久,能够救活,只是需要先尽快催吐。随后服下绿豆、金银花与甘草后方可解毒。我先为他开一帖方子。” 贺兰之点头,“有劳您了。” 下人极有眼色地端上笔墨纸砚供太医写下药方。 贺兰之抽着嘴角注视王太医龙飞凤舞游走在宣纸上的笔迹,鼻腔内充斥着一股股浓郁难消的血腥气,只觉得喉间隐隐约约也有些铁锈味。 “咳咳。” 贺兰之捂嘴咳了两声,喉内的血锈味几乎要澎涌而出。他试着压住舌苔想要咽下那种味道,却好像适得其反地更加引出那股难受的感觉。 “咳咳咳,咳噗——” 口中喷出的温热液体打湿了指尖,贺兰之只觉得掌心中附着了黏热的湿液,借着灯光摊开手掌一看,竟是一滩黏稠的黑血。 …… ………… 夭夭夭夭寿了!!!老子口吐大姨妈了!! 第十五章 揭晓吐血的原因 贺兰之惊恐地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黑血,困难地吞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这丞相……为什么还会咳血?! 他刚穿越难道就要命不久矣? 贺兰之僵硬地转身看向在苏诺身上施针止血的王太医,“太医,你过会能给我看看不?” 王太医疑惑地看了贺兰之一眼,“大人身体有恙?” “……我吐血了。”贺兰之弱弱地回道。 王太医听到丞相吐血,吓得腿一软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贺兰之面前,“相爷贵体关系天下百姓,下官为大人救治刻不容缓。” “那他怎么办?”贺兰之皱着眉指了指躺在床板上的苏诺。 “下官已为他施针排了些毒,暂时止住了呕血之状,下官让徒弟去为这少年去熬药,只要将药服下就无大碍了,后续慢慢调理即可。请大人恩准下官替您把脉。” 贺兰之乖乖地把手伸过去,看着王太医伸出二指扣在自己脉门上听脉,神色一脸凝重。 “如何?” 王太医避而不答,反而问道:“大人可知为何会咳血?” 贺兰之抹掉嘴角的大姨妈,“工作劳累。” 王太医无语地抽了抽眼角,“……” 大人您在搞笑吗?您有好好工作过吗?! 贺兰之也看出太医被他的话哽得一脸便秘脸,心虚地请教道:“你说,我为什么会咳血?” “大人体.内留有断肠草残毒,而且在体.内的时间停留未出二日。” “断肠草?”贺兰之领会太医的言下之意,墨目微微眯起瞥向苏诺,“跟他是同样的毒?” “正是。” “你的意思是,他下毒害我?现在看我没死就自己服毒自尽了?” 在场何人见过丞相会用这样冷静得几乎像是与自身无关的语气讲述自己被下了毒的事实,在那般冷然的声音下蕴藏的盛怒让所有人都不禁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无人敢抬头去看丞相大人的面色。 这样暴怒爆发前的平静是最为可怕的。 感受到丞相大人身上那股四溢杀气的王太医更是直接把整个脑门都贴在地上了,瑟瑟发抖地回道:“下下下下……下官未曾这样断言……” 贺兰之的语调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的确有这个意思,对吧?” 无人敢回答。 空气安静得诡异,唯独火苗噼噼啪啪的响声打破这份阒然。 王太医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冷汗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上头才淡淡地传来一句,“别跪着了,都下去吧。” 王太医刚呼出一口气,又听闻那声音的主人道:“王太医请留步。” “……是。” 可怜的王太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群先前跟自己一块跪在地上的人落荒而逃,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只留下自己一人面对以凶残闻名的丞相大人。 王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这一刻,好想跑过去抱紧自己的小药箱再瑟瑟发抖QAQ。 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月大的小奶喵,而且今天连小鱼干都还没喂给他家猫主.子,为什么非要他来承受丞相的怒火? 他才刚当上太医两年,连媳妇都没来得及娶,如今就要为医学慷慨献身了吗? 王太医想着想着就泪眼迷蒙了,眼泪完全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模糊的视线中,他只见到丞相大人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秀面容凑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缓缓地搀起了他。 “……大人?” 贺兰之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之前咳出的黑血抹到了王太医袖子上,闻声手一顿,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搀起王太医。 贺兰之安抚道:“别紧张,我就是有点隐疾,需要私下让太医看看。” “大人是何隐疾?”王太医吸了吸鼻子问道。 “阳、阳……”贺兰之艰难地吐出二字,“阳痿。” 第十六章 暂缓之计 “阳痿……”贺兰之痛苦地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不仅阳痿还肾虚。” 王太医先前还闪着泪花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露出一个关爱又同情的眼神,“其实大人不必说得如此清晰,下官先前把脉时已有察觉。” 贺兰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察觉了你还问?” 王太医被吓得又瑟缩起来,“下官以为大人有其他隐疾……” “算了算了,这都不是问题。”贺兰之不去计较这些,直奔主题问道,“太医,那怎么才能治好呢?” “大人可能是因为最近泄欲过频导致,需适当以软食为主调养,适当地服用些壮阳的补物。近期不宜多行人事。下官为大人开一帖药,能去除体.内残毒的同时调养身体,助大人速速恢复屹立不倒之柱。” 屹立不倒之柱…… 噫,污死了。 贺兰之捂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多谢王太医了。” “大人这般客气才是折煞下官。恕下官多嘴一问,大人决定将这少年如何处置?” 贺兰之瞥了眼躺在床板上奄奄一息的苏诺,“就这样处置。过会药熬好了找人喂他喝下。毕竟王太医夜里赶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王太医都救了他一命,就让他承了王太医的情,好好活下去吧。” 王太医闻言动容,拱手道谢:“大人鸿恩,下官替这位少年多谢大人!请大人这几日定要好好调养贵体。若无他事,请大人恩准下官告退。” 贺兰之听完王太医此话心生一计,抿唇微笑送客道:“请。” “下官告退。” 眼见着王太医退下后,贺兰之也移步走出这个布满血腥味道的护卫房,点了几个候在门口的下人吩咐道:“宣人去向陛下上疏,说是丞相身体抱恙咳血,需要调养三日,谢绝打扰。” “是。” “再派些人去请示皇上,说是需要借以往的折子一用,不出二日便会还。” “是。” “再派几个人到书房把那些奏章都搬到卧房来。哦,对了,记得给这护卫房通点风,老让人闻这股味道对身子不好。就这些事,回卧房,带路。” “是。” 贺兰之满意地看着这群行动迅速的下属们纷纷散开,缓步跟在青年护卫身后踱回卧房。 宵光微曙,金色的晨阳透过弥漫的云雾折射出朱砂般的艳红。绛皓驳色晕染云海,旭日穿云斜落于人间,犹似拨开迷惑乱云而豁然开朗的样貌,令人不由得神清气爽。 多亏了吐血一事,他才能够在彻底天亮之前想出了拖延时间的法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贺兰之抬眉看向翻滚着玫瑰色的天际,在心底向那位已被毒死的丞相原身道别。 “贺兰兄,下辈子可别再做这么多恶了。那个叫苏诺的孩子也挺可怜的,虽然都是因为他才会害得我被坑过来接手你这个身子,但他也服毒受了不少苦,我就不替你罚他了。” 也不知是否为天意,本是无风的庭院竟无端起风,拂动了葱郁绿树枝叶,好似再向贺兰之颔首道别。 “再见了。” 青葱翠叶沙沙作响,仿佛也道了一声“再见。” 而此刻的皇宫中,被宫女服侍着穿上龙袍的皇帝赵胤听着太监汇报关于丞相之事,一大清晨就被气得发抖。 “他好大的胆子!”赵胤咬牙切齿地骂道,头上的冕旒随着身形而微微晃动,“竟然还敢派人擅闯皇宫拿折子!真当朕不敢动他么!” 第十七章 朕有小情绪了! 赵胤龙颜大怒,气得指骨发白,“他竟敢派人擅闯皇宫抱走折子!当朕是死了吗!” “可皇上……贺兰丞相的人进宫取折子,也是您允了的啊。”太监顶着皇帝的盛怒弱弱地回道。 “朕能不允么?”赵胤冷冷地睨了那汇报的太监一眼,“他看看派来的都是什么人!个个都是身高体壮的带刀护卫,明晃晃地带着武器就敢进宫面圣。连几个护卫都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朕要是不允,这胆大包天的贺兰氏就要造反了!” “这贺兰丞相欺人太甚!”年轻的小太监听完赵胤这番话后也愤愤不平道,“陛下何不砍了这些狗仗人势护卫的脑袋?藐视皇威,按律当斩。” 赵胤的气焰顿时熄了下来,闷闷地踱着小步子在寝宫中绕着圈道:“朕除了几个心腹忠臣外,在其余众臣面前扮的可是心思单纯的稚儿,怎么能够斩了相父派来的护卫脑袋?朕别无他法,只得隐忍。” “皇上……” 赵胤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卧薪尝胆,尝的是苦胆呐……” 小太监没读过几年书,只能勉强认识些字,虽然没能听懂皇上所谓的卧薪尝胆是什么意思,但他能看出圣上那稚嫩的脸上满是愁容。 不仅整个天下都得年幼的皇上撑起,还得成天烦心着内忧外患。内有如狼似虎的贺兰丞相,外有虎视眈眈的匈奴蛮夷。 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有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压在幼小陛下.身上的担子,沉重得令人心疼。 仅比赵胤大了四五岁的小太监张了张唇,想要出声安慰圣上,却笨拙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 “寅时已到,请陛下移驾金銮殿上朝听政。” 到嘴边的话语被硬生生打断,他注视着圣上不得不重新戴上稚儿的假面,只觉得喉间莫名哽塞得厉害。 那些本想说出口的语句仿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炭,咽回腹中只让人觉得胃中被灼伤般得发疼。 疼得发涩。 小太监的眼眶不禁泛起了一圈红。 金黄龙袍加身的赵胤经过小太监身侧的脚步顿了顿,“方才喊朕有何事?” 不能因为自己这些笨嘴笨舌的安慰而耽误陛下上朝的时辰,小太监边想着边抹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躬身道:“……奴才恭送陛下。” “嗯。”赵胤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下了朝后,朕要摆驾去趟相府。” 小太监有些不解地抬头,“皇上?” “他毕竟也是朕喊了声相父的人。他说他自己的身子抱了恙,朕得去看看他。”赵胤头上的冕旒珠帘随着身形走远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朕不能被人落下无情无义的话柄。” 赵胤语毕离寝宫而去,小太监只能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皇上驾到——” 满朝大臣跪了一地,“臣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艰难地爬上高高的龙椅,扭了扭屁股坐定后,才奶声奶气地抬手言:“众卿平身。” “谢陛下。” 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左右二班的大臣个个手捧奏疏呶呶囔囔地讲着无关紧要的报告。 少了一个领头的贺兰之,这群平日里被只手遮天的丞相操纵惯了的臣子连像样的奏章都不报了。 赵胤垂目听着底下各色歌功颂德的马屁,各个把他吹得比尧舜禹还贤明,昨日还曾提到过的难民问题,这帮子跟丞相交好的大臣今儿一个字都没提起。 除了他的几个心腹臣子上奏了政报,其余没一个说正事的。 十个里头八个都是除了贪腐勾结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朝廷人马简直腐烂到了骨子里头。 赵胤越听越心中越气,最后直接抄起龙案上的镇纸砸了下去。 翡翠做的镇纸碎了一地,清脆的玉碎声打断了一位讲了很久废话臣子的马屁。 龙颜震怒,众臣子纷纷跪下,无人敢继续禀报。 “相父不在,朕不想上朝了!”小皇帝气呼呼地冲着朝臣道,“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第十八章 千万不要惹腹黑的人 “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朝廷众臣纷纷稽首呼道:“陛下息怒。” “朕说了,”赵胤忍着怒火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朕要退朝!”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以往只要丞相大人在场,无论小皇帝怎么乱发脾气,丞相都能不动声色地压制住赵胤,从而把持住稳定的局势。 如今少了贺兰大人,百官众臣都不知该如何平息小皇帝没由来的怒火。 赵胤坐于龙椅高高在上睥睨着一众跪在地上的大臣,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甩袖便离开这惹人心烦的金銮殿。 “皇上……”有一臣子弱弱地唤了声,赵胤停下步子侧目瞥了眼,原来出声的是个天天跟在丞相屁股后头阿谀奉承的佞臣。 “卿可有奏要禀?” 那臣子大概是想着背后会有贺兰之护着他的缘故,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地道:“微臣斗胆认为皇上不该此刻离朝,贺兰丞相若在场,一定也会如此劝阻皇上。” 赵胤怒极反笑,隐于冕旒之下的墨目微眯着盯住那祸从口出的大臣,“连你也想管朕?还敢拿相父来压朕?” 真是反了天了! 一个丞相贺兰之还不够,现在连只会在丞相身后谄媚献语的四品官员都想管教皇帝了! 金碧辉煌的朝殿内无人敢出声作答。 察觉到皇帝龙威震怒的佞臣瑟缩了一下,皇上与其他臣子的目光让他感觉芒刺在背。夹在皇上怒意与其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目光下,佞臣的冷汗不住地从背上冒了出来。 “臣……微臣只是劝诫皇上,俗……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 “喔——”赵胤讥讽地拖了个长音,从金玉平台走至那跪着的佞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朕明白了,你想说朕是昏君。” 臣子立刻慌慌张张地磕头言:“臣没有……” “——不用讲了。”小皇帝打断他的话,弯下腰冲他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朕决定要告状。朕要告诉相父他悉心教导的皇帝在某位臣子眼中是个昏君。” 此言一出,原本只是冷汗淋漓的臣子瞬间脸变得煞白一片,浑身抽搐地抱住赵胤大腿,“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皇上……皇上!皇上饶命啊!” 一个是干儿子皇帝,一个是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的四品官员,谁都知道丞相大人会如何取舍。 更何况只要皇上不夺回贺兰之手上的权力,就算他提要求把半个朝堂的臣子脑袋全砍下来当球踢,丞相肯定也会双手赞成。 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炮烙剜目还是剥皮酷刑,那位臣子不得而知。 但他仅仅只是想想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便已经吓得两眼翻白,昏厥在御前朝殿。 赵胤嫌恶地从臣子怀抱中抽出自己的龙靴,令御前侍卫把这个以下犯上到极点的官员拖了出去。 好好的上朝听政,最终却偏偏成了一场闹剧。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看了一出戏的众臣纷纷拜送圣上离去。 赵胤回寝宫脱下冕旒换上便服,只觉得一阵心力憔悴。 整治一个不像话的臣子最终还得靠搬出他最痛恨的贺兰之才能达到目的,这个皇帝当得多么窝囊。 这才不到三年,皇权已经被贺兰之蚕食得所剩无几。 赵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服侍的贴身太监吩咐道:“待朕从相府回来后,传朕的密旨,把朕那几个心腹朝臣喊来开秘密朝议。朕这个傀儡皇帝做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两年后杀贺兰之夺.权了。” “奴才遵命。” “好了。摆驾去相府。” 第十九章 活学活用学习方法 玉阙珠楼的奢华丞相府邸中,只见一楼阁在朝日照耀下辉煌闪灼,雕画屋檐上饰着朱红琉璃瓦,又有骑凤仙人等七只吻兽落于脊端。 帝王宫殿的屋脊上至多也只有十只吻兽,而丞相府的休憩卧房上头却能拥有七只。 通常而言,仅有皇后的寝宫才能配有这七只小兽。如今不过是一个丞相就敢用上垂脊七兽,足以显示这丞相地位之超然。 琼楼玉阁的殿内镶嵌了数颗明珠,入夜便放出朦胧光华,至晨又秀现润滑美泽。 卧房左右铺设的俱是美玉良金,周围又妆成许些玛瑙珍珠,当真是瑶池天宫都不及这般流光溢彩。 这等奢侈的房间,不知浪费了多少民力财钱才能打造而成。 虽然这种卧室装修在贺兰之目前看来是挺富贵大气的,但他敢肯定,这种房间在当代人眼里肯定就跟某些土豪会在家里装金马桶一样俗。 因为他从来没看见过会有人在书桌四周特特意意来一圈金镶玉。 俗,还不可耐。 不仅不可耐,还贼他妈膈手。 贺兰之坐在绮罗锦席上,揉了揉发红的掌侧,抬头看了眼这个在日光映射下耀眼得差点闪瞎他狗眼的精致装修,叹了口气后继续伏首于书案苦读奏章。 这个原丞相还真是在倾尽一己之力地狂拉GDP,贪来不知道多少钱全砸这室内装修上了。 贺兰之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将快速阅览过一遍的奏章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规整分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是贺兰之在读书时就总结出来的方法,此招在复习时理清知识点尤为管用。 读书跟批奏章这种东西,虽然表面看着差别很大,但说到底也是大同小异的事情。把惯用的学习方法套用在这上头,很能帮助他在最快时间内学会如何批奏章。 在贺兰之以最快速度将这些几十年积累的奏章分为军事、民生、经济、政.治、文化五大类后,已是晌午了。 “大人,药来了。”婢女端来茶盘屈膝行跪礼,茶盘上奉的中药却并未随着她的礼数而溅出一滴。 “不必跪着,起来吧。” “谢大人。” 贺兰之接过温热的药碗,不禁暗叹丞相府的服务周到。这中药一定是早就煎好了,等到微微凉下来能入口了才给他送来。 苦涩的棕黑色液体流入口腔之中,温热的中药在刺激过敏感的味蕾后又顺着喉道而滑落于胃中。 贺兰之闭眼抿唇,舌齿之间尽是弥漫着难咽甘苦的中草药味。 “大人……”侍女看着贺兰之皱起的眉头,轻轻提醒道,“蜜饯。” 贺兰之闻声往嘴中一口塞入蜜饯,丝丝甜味瞬间在嘴中酿开,压过了那苦涩的中药后,贺兰之蹙起的眉头才缓缓松了下来。 侍女看贺兰之没有呵斥她多嘴的提醒,这才出声复道:“大人……” 贺兰之轻拂修袖,提笔蘸起朱墨,“嗯?” “大人已经一宿没合眼了……”婢女看着贺兰之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目中有些担忧之色,“大人身子抱恙,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我知道,”贺兰之微微笑道,“待我做好这些笔记后,我会去睡的。” 婢女从未见过丞相大人露出这样温文尔雅的笑容,直接傻傻地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涨红了一张脸跪下不敢看贺兰之,“婢子多嘴,请大人责罚。” “这些话犯不上要罚你,”贺兰之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吧,别跪着了。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婢女起身行了一礼道,“婢子告退。” “嗯。” 贺兰之淡淡地应了声,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从奏章中窥见的政.治见解与思路,随后再附上一些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看法。 窗外暖洋洋的阳光铺洒入卧房中,贺兰之只觉得盯着宣纸的视线有些模糊。 困倦来袭。 贺兰之敢发誓,如果躺在床上他肯定可以立刻浓睡不醒。 贺兰之打了个哈欠,决定搁笔趴在桌上小憩一会,醒来再继续做笔记。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不过,伏案睡下的贺兰之没有察觉身上应被阳光照射的地方已被门外的一个人影所遮蔽。 门外之人的动作很轻,走入殿内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迈着那样安静的脚步走至贺兰之面前后,那人便停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贺兰之的睡颜。 不发一语。 第二十章 静静地看着你 来访者没有出声唤醒趴在书案上睡着的贺兰之,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很少见过这样安静的贺兰丞相,没有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只有舒展着精致五官的柔和面容,这让他不禁看得有点出神。 在这样静谧的房间中,他仿佛都能听见贺兰之的呼吸声。那样的绵长而轻缓,还微微吹起了落在鼻尖的青丝。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拂起那一束垂落的乌黑顺发。指背无意擦过对方如玉般润泽的面庞,让回过神来的他像触了电般地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端着饭菜而来的女婢进入房间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跪下行礼出声道:“皇——” “——嘘。” 赵胤将手指抵在双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回头望了眼伏案沉睡的贺兰之,确定他没有被惊醒后,才指了指门口,用口型道:“出去说。” 婢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于桌上后,再随着圣上出了卧房。 “婢子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小皇帝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平身吧。” “多谢皇上。” 赵胤认得这个时常伺候贺兰之用膳的侍女,“相父现在还没服用过午饭?” “大人忙于政务,所以先前没来得及用膳……”侍女怯怯地回道,“婢子请了大人三次,大人都说过些时候会去服用。婢子怕大人饿坏身子,便擅自奉了些饭菜过来。婢子服侍不当,请皇上怪罪。” “不必向朕请罪。相父若不想吃的话,也不能怪你。”赵胤的语句顿了顿,“不过朕看你端来的饭菜中大多是清淡素菜,怎么相父改吃素了?” “回陛下,大人说最近要吃些清淡的菜以调养身体,还特意嘱咐厨房一定多做些素菜,最好一点荤腥都没有。” 赵胤突然有点想笑。 特别是听到这个无肉不欢的贺兰之强调要想吃蔬菜时,他就有种丞相贪污受贿来的钱全被败光的错觉。 当然,他敢肯定此刻贺兰之的腰包还是很充盈的。就算国库亏空了,这个丞相也不可能缺钱花。 更何况现在国库还富得很。 毕竟这两年贺兰之把苛捐杂税的条令颁布下去后,国库都快丰盈得赶上前朝盛世了。只可惜苦了天下百姓,被猛于虎的苛税折磨得叫苦连天。 以贺兰之这种雁过拔毛的贪婪性格来看,百姓们的民脂民膏肯定被他搜刮去了不少。因此也让赵胤更加肯定,丞相的私人金库不可能会拮据到吃不起肉。 难不成天要下红雨了? 赵胤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小心翼翼观察着皇上神情的婢女也狐疑地抬头往上看去。然而除了太阳与蓝天外,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上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嗯——”小皇帝故作深沉地负手踱了两步,“朕看出天要下雨了。” 婢女直接傻了眼。这万里无云的,怎么可能下雨?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皇上是天子,天子要说降雨,那天必须得下雨。 就算是皇上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也不容她一个婢子胡乱否认。 于是她真心实意地道:“陛下真是博学多闻,婢子涨姿势了。” “姿势?” 婢女继续十分诚恳地道:“恕陛下原谅婢子口齿不清,婢子想说的是长知识……” 第二十一章 一瞬间的动容 “相父生了病,为何却会睡在书案上而不是床上?”小皇帝踮起脚尖往房里张望了一下,“莫不是他在哄朕?” 侍女惶恐地跪下解释道:“欺君是大罪,丞相大人哪敢犯?” 赵胤在心中冷嗤一声,贺兰之犯得大罪还少吗? 虽然内心讥讽冷嘲,但小皇帝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天真乖巧的样子,“相父真的病了?” “回陛下,大人昨日夜里咳了血,半个时辰前才刚服下药,这会子药味儿还有些没散呢。” 赵胤闻言嗅了嗅,空气的确如婢女所言还萦绕着仍未消散的淡淡药草味。 “相父为何会咳血?” “婢子听闻是因为大人积劳成疾。” “……” 赵胤故作天真烂漫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积劳成疾?!! 这个贺兰之除了把能够有机会供他贪污的折子拿出来随便批两笔外,还做过其他什么正事儿吗? 还积劳成疾,劳他奶奶个腿的劳!这是怎样的厚脸皮才敢说自己积劳成疾?! 赵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朕……朕知晓了。朕会提醒相父多注意休息的。” “谢皇上。” “行了,不必在这儿候着了,你回去吧。”赵胤正想回卧房,却看到那侍女一脸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于是又补了一句道,“朕会等相父醒来让他用膳的。是朕挥退了你,没让你在他身边伺候用膳,朕不会让他怪你的。” 婢女一听此话,立马叩头谢恩,盈盈拜倒,“皇上隆恩!婢子多谢皇上!” 赵胤没再多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令其退下,随后迈步再入丞相卧房。 贺兰之看上去是真的累了,伏在书案上枕着胳膊睡得昏昏沉沉的。就算赵胤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都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说实话,赵胤很希望贺兰之能够一直维持着睡着的模样。生来那样一副温良谦恭的眉眼,却活生生被那低劣的品性给糟蹋了。 如果贺兰之的品性没有这么恶劣,野心没有大到想要摄政夺.权,哪怕他只是个平庸无奇的人,赵胤也愿意让他安安稳稳地待在相位上一辈子,而不是谋划如何杀了他。 只可惜没有如果。 赵胤叹了口气,寻了地席上的软垫坐于书案旁,取过贺兰之先前搁置在书案上的折子细细看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现在贺兰之大多看的都是近三四十年内的奏章,皆是经先帝或先丞相之手批阅的。而自他赵胤登基后的折子,似乎根本没有在他的阅览范围之内。 想来也是,毕竟那些都是贺兰之自己批的折子,也无需再看。 可问题是贺兰之会突发奇想要看这些折子做什么? 赵胤蹙眉思虑,他无法看透贺兰之这番举动的深意,更加看不透贺兰之究竟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他托起下巴盯着伏案沉睡着的贺兰之,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张被他压在肘下的写满朱字宣纸。 赵胤试图抽出那张纸头,不过未能成功。于是赵胤只得作罢地从坐席上站起,蹑手蹑脚地溜到贺兰之身后,以一种几乎是从背后整个人环住贺兰之的方式将双手撑在桌上,才勉强能看到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他似乎还能嗅到贺兰之那头柔顺墨发上散发的沁人香气。 皇帝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告诉自己相父身上有什么香味不是重点,那张看起来像是谋划了什么诡计的纸头才是重点。 “民生类奏章中,我发觉有很多臣子曾经上奏洪涝灾害问题,多发生于春夏季长江中下游部分。过去几十年做法大多是拨款济灾,最多也只有派人修河堤防洪水。没有见过要改进排水系统之类的建议,需要笔记一下,日后可以…………” 剩下被贺兰之的手挡住,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虽然没看到多少内容,但这个笔记似乎是贺兰之认真思考过写下的。 赵胤的神情有些动容。 “唔……”贺兰之发出一声低吟,睫毛轻微地颤了颤,似乎已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赵胤闻声立刻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坐回书案旁的软垫上。 这个贺兰之,似乎变了不少呢。 第二十二章 不识皇帝真面目 缓缓苏醒过来的贺兰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后,才悠悠睁开双目抬头环视四周的环境。 果然他还在这个古色古香的丞相卧房啊…… 贺兰之叹息一声,随后将视线转回书案上的笔记与奏章,继续他的学习大业。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书案旁边坐着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皇帝什么时候到他旁边来的?!!他到底待多久了?! 容不得贺兰之细想,他便迅速起身作揖行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胤也站了起来,迈着小步子绕过书案,兴冲冲地一头扎进贺兰之怀里,把贺兰之扑了个踉跄,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相父不必多礼!”赵胤软萌萌的小脸在贺兰之怀里蹭了蹭,“朕等了相父好久了,相父可算醒了。” 贺兰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在赵胤看不到的地方用另一只手默默捂住自己被萌到了的痴汉脸。 QvQ小皇帝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他都要成正太控了! “相父饿了吧?方才已经有人拿来饭菜了,相父趁热快快吃。”赵胤仰起脑袋,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脸纯善地看着贺兰之。 贺兰之看向怀内这个天真软萌的小皇帝,“臣谢谢陛下关心。陛下用过午饭了吗?” “唔……还没有。朕下了朝就到相府来了。” 贺兰之一听这么小的孩子为了来看自己,结果到现在还没吃饭,心头忍不住就急了,“微臣立刻让厨子去为皇上做些饭菜来。” 赵胤连忙阻止,“不必了不必了,朕回宫会吃的。” 贺兰之微微皱起俊眉,“那怎么行,皇上饿出胃病怎么办?臣得喊人去给陛下多弄些菜来。” 赵胤生怕贺兰之阴险歹毒的丞相要给他在饭菜中下药,“不必如此费心。朕看那婢子奉来的菜肴不少,多添一副碗筷即可。” 贺兰之心中忍不住叹言这孩子乖巧懂事。毕竟身为一个皇帝,居然完全不嫌弃跟臣子吃一样的饭菜,多难能可贵的节俭精神。 跟铺张浪费的原丞相一对比,贺兰之就越发觉得小皇帝可爱极了。 “相父好不好嘛?” 贺兰之心都快被小皇帝萌化了,“好好好,依陛下的。” 他拗不过赵胤,立刻便让人多添了一双碗筷。 在确认贺兰之眼中并无怀疑之色后,赵胤才松开环住对方纤细腰肢的双手。随后故作稚嫩地蹬蹬跑到圆桌前,将盛着菜肴的檀木托盘搬到书案上,“相父我们快吃吧快吃吧!” “微臣多谢陛下,”贺兰之俯身端起书案上的托盘,将其捧回圆桌上,“不过吃饭,还是应该在桌子上吃比较好。” “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皇上。”贺兰之一同请小皇帝坐下,随即解释道,“毕竟那是用来读书的,应当得对知识有敬畏之心。更何况,饭菜汤水若是溅到书上或者奏章上,那处理起来可就头疼了。” “原来如此。”赵胤挑了挑眉,“那相父怎么最近开始喜欢吃素菜了呢?” “多吃蔬菜有利于身体健康,”贺兰之夹起一筷素菜放入赵胤碗内,很认真地教育身旁这位乖乖坐着的小正太,“皇上年纪还小,更加要吃蔬菜,这样才能长高高。” 长高高…… 赵胤听到差点昏厥过去。 贺兰之这当是在哄几岁的孩子?!长高高……他怎么不说乖宝宝举高高要抱抱?!! 果然,这个相父变得很奇怪。 第二十三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赵胤觉着贺兰之变得十分奇怪。 与其说是变得十分奇怪,倒不如说是贺兰丞相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放在以往,以贺兰之这种的性子来看,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什么“对知识应该有敬畏之心”之类的话。 赵胤无法想象这个恶俗的贺兰之会在读书前沐浴焚香,将读书当做是件神圣的事情。 虽然他也曾经听闻过年少时期的贺兰之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过那也是先帝在世时的久远事情了。自他赵胤登基之后,他就没见过贺兰之看出了春宫图以外的其他书册。 那被无数读书人艳羡的汗牛充栋的丞相书房中,早已不知蒙了多少素蟫灰丝。 如今亲耳听到贺兰之居然说出此类话语,赵胤在感到稀奇之余,甚至觉得想要发笑。 就像他听贺兰之说开始吃素是为了身体健康一样,令人可笑得发指。 问贺兰之为何突发奇想吃蔬菜,结果被他用三言两语随便搪塞过去了。这让赵胤有些不爽,同时更加在心中肯定贺兰之又在动什么不为人知的坏脑筋。 赵胤在脑海中想了数十条从吃素延伸出来的阴谋诡计,就是压根没想过试着去相信一下贺兰之的话。 无辜的贺兰之莫名其妙就被赵胤冠上了阴谋论的帽子,更可怜的是他还浑然不知地津津有味嚼着蔬菜补充维生素,丝毫没意识到皇帝对他的印象比先前更差了。 要是他知道小皇帝的心里想法,他肯定会叫嚣着喊冤。毕竟在这个既没有维生素片又没有溃疡贴的朝代,想治好那满嘴溃疡,除了多吃蔬菜以外根本就没别的法子了。 用膳的一君一臣皆食而不语地各怀心思,也不知这份沉默持续了多久,久至那万里无云的天空都出现了一丝阴霾,赵胤突然开口道:“贺兰卿。” 这是赵胤头一次以卿字去称呼贺兰之。与先前甜腻腻又带着许些撒娇意味的相父之称完全不同, 这让贺兰之不由得愣了愣。 “臣在。” “朕觉得你变了。” 赵胤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不像是先前装出来的天真稚儿。 “皇上觉得臣哪儿变了呢?” “哪儿都变了。”赵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你有没有话想对朕说?” 赵胤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就差明晃晃地要问贺兰之“你到底在心怀什么鬼胎,突然非要装出一副良臣的模样?赶紧坦白交代。” 与小皇帝预料中被问到阴谋而惊慌失措的反应截然不同,贺兰之听罢只是抿唇轻笑,一双剪水墨瞳里盈盈皆是笑意。 赵胤几乎都要被这笑容晃了神。 “臣没有变,”贺兰之从容地起身作了一揖,“微臣只是在生病的时候回想了一些往事。当年微臣承父亲遗愿与官位,本是一心想要辅佐陛下,途中却走了些弯路。如今生了场病,吐了些血,想通了不少事。正所谓做人要勿忘初心,臣也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贺兰之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留给了小皇帝足够的脑补空间。 小皇帝脑补的画面他都帮忙想好了,比如贺兰丞相卧榻于床上,跟林妹妹似的突然夜半轻咳,看见帕上一滩血迹,然后感慨自己要英年早逝,悔不当初。看见床前明月光,就不禁想起了逝去的老臣相,紧接着泪流满面,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好好辅佐陛下。 多么一副感人肺腑的浪子回头画面。 贺兰之忍不住啧啧赞叹,自己这个借口真是想得太好了。 瞧瞧瞧瞧,吐完血请个病假,不仅能拖延时间学习怎么批奏章,还能给自己穿越到丞相身上找个不被人怀疑的理由,真是一箭双雕的计划。 还好他提前就预料到小皇帝会发问,否则他可没法像现在这样从容应付。 而那边的赵胤还在琢磨贺兰之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殊不知自己已经正中对方下怀,成功被套路了一波。 所以说,还是自古套路得人心啊…… 第二十四章 天下雨了 天色逐渐变得阴沉沉起来,墨灰色的乌云不知不觉地吞噬了天空的苍蓝,笼罩上了厚厚的一层氤氲浓郁云气。 先前还稍显干燥的空气中已变得湿.润一片,用完午饭的贺兰之伸手轻抚宣纸,指尖都能感受到依附在纸张上的淡淡水汽。 落雨前的低气压令人很不好受,同样吃完午饭的赵胤不舒服地揉了揉发闷的胸口,随后又很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午饭实在吃太饱了。 赵胤有些郁闷地瞥了坐在旁边的相父。这个贺兰之自己莫名其妙想要吃蔬菜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塞给他那么多,还非逼着他吃完,还恐吓他不吃完就不会长高。 这种骗小孩的话谁会信啊。 赵胤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几乎快堆成小山的蔬菜,然后满腹怨念地埋头扒拉完饭碗里所有蔬菜。 赵胤暗暗告诉自己,他会吃完所有蔬菜绝不是怕自己长不高!绝对不是!他只是不想拂了相父的面子,让他难堪罢了。 贺兰之感受到旁边小朋友射来的视线,转头问道,“皇上的胃不舒服?” 赵胤犹豫了一秒,大概是权衡了一下说自己吃撑了会不会很丢脸,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是不是吃太饱了?”贺兰之还不依不挠地追问了一句。 赵胤颇为恼羞成怒地回道:“朕没有!” 好吧好吧,您说没有就没有。 贺兰之无奈地看了莫名傲娇的小皇帝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到他了。 “朕要回去了,”小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起身召来候在卧房外的贴身太监,“快下雨了,去准备一下龙辇,朕要回宫了。” 贺兰之也起身跟着小皇帝走到相府门口,挽留道:“皇上不妨留在相府,吃了晚饭等雨停了再走?” 赵胤终究还是信不过贺兰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道,“相父一片好心朕领了,不过,朕还是趁着为下雨前回宫比较好。” “可——” “——相父,”赵胤打断了贺兰之的话,突然转过身来两眼泪汪汪地道,“相父生了这么重的病,病得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定要好好休息。朕不能打扰相父养病,朕是乖宝宝……” 贺兰之看到小皇帝红红的眼眶,心都软成一片了。连忙上前为小皇帝抹去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柔声哄道,“对对对,皇上是乖宝宝。都是微臣的错!皇上别哭,微臣一定好好养病!” 赵胤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你说真的?” 贺兰之频频点头,就差没朝天发誓了,“真的真的!” “那朕走了啊,”小皇帝软糯糯地道别,“相父的身体要快快康复。” “微臣恭送陛下。” 直至听到外头太监尖细又刺耳的一声“起驾”,乘上龙辇的赵胤才敢完全放松地将自己背部陷入车厢内的柔.软锦垫,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候在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替其揉了揉肩膀,“皇上觉着如何?” 赵胤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不仅问了按摩揉.捏的手法,还询问了圣上今日在丞相府的情况。 “还可以。” 赵胤闭上墨目,淡淡地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先前为了哄骗贺兰之硬是把眼泪给挤了出来,演这么一出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致使他不愿再多说言语,只想在回宫的这段路上闭目养神。 可谁知阖上眼帘,脑海内尽是贺兰之先前抿唇微笑的温润模样。 这个轻笑仿佛在他脑海中生了根,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惹得赵胤不得不烦躁地睁开眼眸,掀起龙辇内的帘子看向窗外。 灰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蒙蒙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车檐滑落,溅起青石路板上的细小水花,最终随着龙辇碾过的车辙印迹,一同归于平静。 “果然还是下雨了啊……” 第二十五章 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果然还是下雨了啊……” 贺兰之喃喃着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冰凉的雨水打落在伸出的手掌上。仅仅停滞了片刻后便顺着掌纹缓缓地滑下,最终归于青石板路的水坑,泛起细不可见的涟漪。 “下雨了就回房间吧。反正把性格转换的事情给忽悠过去了,接下去就只要安心看奏章学习就好了!” 贺兰之拂袖遮住一头墨发,为了躲雨而疾步匆匆地赶向相府。 “这原丞相真是不像话啊,居然借着小皇帝名头颁布这么多烂政策。这么软萌的小皇帝他也舍得坑,换我肯定捧在手心里宠着……” 快步穿梭在偌大的府邸中,贺兰之一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卧房走去,一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碎碎念吐槽原先不靠谱的丞相大人。 像赵胤这么萌这么乖的小正太,也不知道原主得冷血到啥程度才会不被萌翻的。 沉浸在赵胤软萌外表下的贺兰之完全没注意到周遭景象逐渐变得不甚熟悉起来,直至他走了一盏茶有余的时间,他好像才恍惚着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散发着荒凉空寂气息的小小院子,与整个丞相府奢华的格调完全不符。 这样格格不入的院落出现在府邸之中而不被拆除,倒是显得有些独树一帜了。 萧索的院子中杂草丛生,而且草尖大多都是恹恹地泛着暗黄色。墙角落里还种着一棵不算葱郁的芭蕉树,树根边上的几颗娇柔紫花依附在蕉叶下,瑟缩地躲着那些摧残她们易如反掌的雨水。 院子里头只有一座破败的小平房,墙上白漆已因为风吹日晒而剥落了不少。朱色砖块残败地裸露在空气中,日复一日地接受着风沙的肆虐。 “我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贺兰之有些懵逼,明明他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三个岔道右拐回房间,怎么目的地画风完全不对?! 难道是刚才分心数错岔道了? “算了算了,我原路返回。” 贺兰之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转身迈步离去。 他转身离开,却不知有人冒雨从那间破败的平房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仅仅为了看他一眼。 那人透过窗棂见到贺兰之便匆匆跑到院子里来,还未来得及出口唤一声“丞相大人”,对方的背影便已消逝在转角处。 又错过了。 那人只能痴痴地望着贺兰之离去的方向,轻轻地喃了一声“阿之”。 低语瞬间便湮没在雨打蕉叶的声音中。 平房中的少年小厮打着油纸伞赶来,“公子,您怎能就这样跑出来呢?着凉了怎么办?” 那人扯了扯唇角笑道:“不碍事的,我们回去吧。” “公子,”小厮心疼地道,“您就别强颜欢笑了。” 被小厮称作公子的男人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揉了揉小厮的脑袋,“我没事。” 冰凉的雨水顺着男子的面颊滑落于嘴中,舌尖却莫名咸涩了起来。 那人闭眼抹去俊秀面容上的水珠,从小厮手中接过油纸伞,“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天天迷路怀疑人生 而此刻蜿蜒曲折的府邸长廊上,贺兰之仍在迷路。 贺兰之看着四周景象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丞相府的哪个角落里。 毕竟他所处的这个地方偏僻得连个能问路的侍卫都没有,别说是回卧房的路了,估计他连回相府门口的路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总是我这么倒霉,不是被坑就是在迷路……”贺兰之郁闷地绕着朱红梁柱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走回那间破败荒凉的院子,“说不定那儿有人住着,问人总比我自己乱找来得靠谱。” 正当贺兰之对自己的路痴程度感到绝望,准备迈开步子去找先前的院落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大人!” 贺兰之回头,那看着有些面熟的窈窕婢女正碎步匆匆地朝他跑来。 稍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贺兰之想起来,这位好像是上次来送夜宵的情趣三点式。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婢子可算找到您了。”那婢女气喘吁吁地跑到贺兰之面前,屈膝跪下赔罪道,“婢子来迟了。” 贺兰之内心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恨不得上去紧紧握住妹子的手说:“一点都不迟,简直是来得太及时了,赶紧把你家丞相从迷路中拯救出来吧,大妹子!” 当然,他只能在内心澎湃一下。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这位婢女被他吓晕过去都有可能。要是等了半天的救星就这么被他吓晕过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贺兰之只能浅浅颔首,“起身说话吧。” “谢大人。”似乎是贺兰之近来温柔的态度起了效,那婢女不再像先前那样胆怯,“托大人的福,护卫苏诺已经醒了,大人是否要去看他一眼?” 原来是那个给他下毒的少年护卫,先前这孩子自杀未遂暂时下线了,现在终于苏醒了。 “你带路吧。”贺兰之淡淡道。 婢女屈身道是,迈着碎步快速地穿梭在缦回廊腰领路,贺兰之借着腿长的优势不急不缓地跟着,负手信步,优雅自得。 “大人为何会逛到此处呢?” 贺兰之的脚步一顿,有些心虚,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路痴走错路了吧? “咳咳,”像是为了掩饰面上微露的尴尬之色,贺兰之咳了两声后扯淡道,“闲来无事,便想四处逛逛。又因为天下雨了出不了府,所以我就在府里散散心。” 婢子由衷赞叹,“贺兰大人好生情趣。” 贺兰之回以一笑,“哪里哪里。” 论情趣,谁比得过原丞相啊?某方面造诣堪比十八禁小黄漫设定,反正他贺兰之是自叹不如。 婢女抬头看向屋檐上垂落的雨帘,“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说得可真准呐。” “此话怎讲?”贺兰之面露疑色。 “先前天气万里无云时,皇上就对婢子预言将要下雨。过了几个时辰后,果不其然就下雨了。” 贺兰之听罢忍不住咂舌赞叹小皇帝的聪明。 不错不错,小皇帝居然还会预报天气,是个人才。想他当年在小皇帝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傻呵呵地在玩某米公司的摩尔X园呢。别说是预报天气了,他根本就是连天气预报都不看。 路上简单闲聊了几句打发时间,护卫组的住所很快便到了。 “婢子告退。” “下去吧。”贺兰之修袖一挥,刚一脚跨入门槛,就听到房间里头传来一股带着森冷杀气的沙哑嗓音。 “贺兰之!” 第二十七章 你要叫哥哥 里头传来杀气腾腾一声低吼,“贺兰之!” 贺兰之吓得差点把迈进护卫房的腿缩回来。 “大不敬!”另一男声掌了出声者一嘴,随即快步冲到贺兰之面前跪下请罪道,“属下替苏诺向大人赔罪!” 贺兰之心有余悸地将另一条还留在门槛外头的长腿跨入了房间后,这才瞥了眼面前的护卫柔声道,“起身吧。” “师兄!!”躺在床上的苏诺勉强地撑起身子看向那位请罪的护卫,随即又用布满血丝的仇恨目光狠狠地瞪着贺兰之,用几乎想要扑上去撕咬他的气势道,“贺!兰!之!” 被喊到两次名字的贺兰之面无表情地走到苏诺眼前,“按你的年纪辈分,你应该叫我贺兰哥哥,而不是直呼其名。” 贺兰哥哥…… 苏诺剧毒未愈,又听到贺兰之如此厚脸皮的自称,被气得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贺兰之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年轻人不要总是大动肝火的,你看,吐血了吧?” 苏诺吐完血瘫软在粗糙床板上,气若游丝道,“你身上被我下了毒,与他人皆无关。苏诺但求一死,求贺兰大人让我死个痛快。” “我知道你给我下了毒,但我不想处死你。” 苏诺闭上眼嗤笑两声,“对……以贺兰大人的性子,肯定是留着我的贱命,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 “……” 贺兰之就纳闷了,这孩子咋听不懂人话呢?为什么非要过度解读他的话?! “你的性命就是贺兰大人救的!”候在贺兰之身后的护卫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中毒的当晚,贺兰大人不仅亲自来看你,还派我去请来王太医。就为解你的毒,让你活下来。” 苏诺睁开双目,一双血色的眸子里写满不可置信。 “让王太医救活你,不是为了糟蹋你的性命。”贺兰之好言相劝道,“你之前做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可是……可是……”苏诺双目无神地怔怔看着贺兰之,“我是要你命的人啊……” “我知道。” “我恨你……”苏诺低声喃喃道,语气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委屈与茫然无措,“可是我恨你啊……因为你……我的姐姐才会失去清白之身。你为什么又要成为我的救命恩人?” 贺兰之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 穿越的事情,他不好解释,也不能解释。 苏诺恨的是贺兰之,而对他救命之恩的,也是贺兰之。 沉默了半晌,贺兰之才缓缓开口道,“大概是为了赎罪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从喉咙深处冒出的沉郁,一字一句闷闷地叩在苏诺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诺忍受多年的泪水夺眶而出,赤红眼中流出的泪水如同鲜血般殷红,看得贺兰之心都揪了起来。 “我很抱歉。”贺兰之只能替原身苍白无力地道歉,“关于你姐姐的事情。” 苏诺发出悲鸣般的呜咽,鲜红的泪水顺着眼角落在地面上,晕开一滩墨褐色的水迹。 “小诺?” 僵持的众人一同看向门口的出声者。 窈窕淑女,温婉动人。 这是贺兰之对她的第一印象。 随即他便明白,来者就是苏诺口中那位姐姐。 第二十八章 莫名被洗白了一下 来者是苏诺的姐姐。 “小女子苏言给贺兰大人请安,大人万福。” 苏诺的长姊婉婉行了一礼。乌云叠鬓,杏脸桃腮,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兰气。连请个安都要比其他婢女来得更为风情万种,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娇娥。 贺兰之忍不住啧啧暗叹原丞相这货真是艳福不浅,连这样的温婉美女都能收入丞相府。 唉,可惜了。贺兰丞相这个渣男,真是太糟蹋人家姑娘了。 躺在床上的苏诺闻声坐起,用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珠,哑着嗓子苦苦地唤了声,“姐姐。” 苏言唇间含笑温柔地应了一声,随后屈身向贺兰之请示,“丞相大人,能否容小女子稍稍探望一下自家小弟?” 贺兰之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为苏言让出通向弟弟床边的小径,“请便。” 看望自家中了毒的弟弟,哪有不应的理? 苏言浅笑言谢,步履袅袅地走向苏诺。 正当贺兰之准备围观姐弟情深的戏码时,万万没想到温柔动人的苏言居然彪悍地撩起了袖子,指着苏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小崽子竟然敢服毒自尽!白把你养这么大了,要不是贺兰大人,你就等着被在阴曹地府的爹娘抽得屁滚尿流吧!” 苏诺张口解释道,“姐……” “你叫哥都没用!还敢服毒自尽,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皮痒了欠揍了是吧,姐姐太久没教育你了,是不是该打一顿才开心?” 苏诺百口莫辩,只能闭上嘴委屈地听着姐姐的教训,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掉落在简陋的床铺上。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同情地看向可怜兮兮的苏诺。 这少年太悲催了,这苦逼程度都能比得上被原丞相坑了一路的贺兰之了。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刚度过生命危机的人会被自己姐姐骂哭的情况。 而且这个姐姐还是个外表娴淑优静的姑娘。 这反差略恐怖啊……话说再这么发展下去苏言好像真的要动手抽苏诺了。 贺兰之连忙上前阻止家暴现场,劝道,“你弟弟也是为了你……” 苏言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地放了下来,捋下袖子转过身来柔柔一笑,“大人此话何讲?” 贺兰之面色复杂,不知该如何说话。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上一秒还准备打人,下一秒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姑娘你这演技不拿奖真是奥斯卡的一大损失。 苏言看贺兰之半天不发一语,“大人?” “……你弟弟为了你所以给我下毒。不过毒杀未遂,又怕连累你与其他人才会自杀的。” 苏言咬了咬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人说,小诺是为了小女子?” 贺兰之微微颔首。 “可是大人待小女子如此之好,此份恩情难以回报。苏诺应当在大人身边尽心尽责保护大人,怎可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这下轮到贺兰之懵逼了。 把苏言纳入丞相府当女宠,让她丢失了古代女子最为重要的贞洁,这个还能叫恩情? 苏言复又朝贺兰之温柔行了一礼,转脸怒气冲冲地质问苏诺,“你还敢向大人下毒?!” 苏诺也愣在原地,“姐姐你不是被贺兰之夺取清白之身吗?” 苏言怒火更甚,“闭嘴!贺兰之岂是你可以叫的?!” 贺兰之无语极了……妹子你自己不也在叫吗?而且还叫得比谁都响…… 苏诺被她吼得噤了声,只好继续听着姐姐的质问,“贺兰大人将我们从赌.场的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这份恩情你忘了吗!?” 苏诺摇头不语。 “你入了丞相府的护卫组,我也至今都是清白之躯,还被大人款待了一番。大人对我们家恩情如此之深,你怎么可以污蔑大人,甚至恩将仇报?” 苏诺听到此话目瞪口呆,全程围观的贺兰之也满脸茫然。 虽然没听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突然就被洗白了欸…… 贺兰之背过身捂住嘴中偷偷雀跃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背锅了好开心啊!! 护卫见着贺兰之敛袖捂口似有吐血之兆,眼中满满皆是担心之色,“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贺兰之瞬间收敛笑意,忽然又想起似乎在丞相日记中看过一段关于赌.场姐弟记录,随即便对身边护卫吩咐道,“我乏了,想回卧房,你带路吧。让这对姐弟单独待会儿吧。” “是。” 第二十九章 正太之魂崛起了吗? 贺兰之在护卫的带领下总算是顺利地回到了房间。 “行了,你下去吧。”贺兰之挥退了身边那位满脸都写着关心的青年护卫,“记得出去时把门带上。” 青年护卫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将提醒贺兰大人要注意休息的话语吞入喉中,垂头丧气地走出卧房在外头候着。 在确定房门窗户都被关严实后,贺兰之才敢明目张胆地把机关中的日记翻出来重新阅览。 先前由于刚刚穿越时间紧迫,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细看,日记大多不和.谐内容都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过去了。所以对于这对从赌.场带来的苏家姐弟,贺兰之只有“似乎在日记中扫过一眼”这样浅层次的印象而已。 现在正好请了病假,是时候该稍微抽点时间出来好好看完日记了。 关于这对姐弟的记录在日记比较靠前的地方,贺兰之很快便阅读到了这一部分。 上头写明了这对姐弟姓苏。年少的弟弟在赌.场以打手培养长大,而年长苏诺三岁的姐姐则是赌.场的西施杂役。原丞相看中了身手矫健的苏诺与貌美年轻的苏言,就直接从赌.场老板手中将这对姐弟买了下来,带回了丞相府分别充作护卫与女宠。 读至此处的贺兰之不禁皱起眉,“这不科学啊……这么禽.兽的原丞相,作为一个比泰迪还能日.的.男.人,会忍住不对苏言下手?” 贺兰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看下去。 原丞相把苏家姐弟弄到相府中的日子,正是丞相老爹死去的第二天。孝期未满三日的贺兰丞相是偷偷溜去赌.场的,当夜还要操办老丞相的丧事,所以还未来得及朝苏言下手,只是让下人好生优待着她。 日记后头全都记录的是丧事如何操办,原丞相本人如何如何伤心难过,也不能完全说他不像话。 可要说他孝顺吧,这货老爹刚死的第二天就去赌.场寻开心。要是这算孝顺,丞相老爹估计都能被气活了。 不过凭借着原丞相后面写的日记内容来看,估计原身已经被操办丧事忙晕了头,完全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叫苏言的美人了。 贺兰之释然一笑,这也就难怪苏言能保住清白之身了。 释然之后,贺兰之便潜心阅读日记。待到彻底阅读完毕后,最后一丝晚霞也几近落下山头了。 夜幕已悄然降临,庭院中枝叶交错的影子借着烛光而映照在窗户薄薄油纸上。 “笃笃笃。” 贺兰之闻声抬头,看到门外的俏影敲了敲房门,随后轻声道:“大人,婢子来请您用晚膳了。” 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贺兰之将日记塞回去后闭上了发涩的眼睛,“你弄些饭菜送到房中吧。” “是。” 直至自然分泌的泪水稍微缓解了干涩眼睛,贺兰之才睁开墨目,片刻不停地拿起桌上摊着奏章继续学习。 毕竟当初说好借两天就得还回去的,如果没有按时看完,又得惹小皇帝生气了。 贺兰之想起气呼呼的小皇帝就忍不住捂脸,哎呀这个包子脸鼓起来太可爱了好想捏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贺兰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萌什么,“完了完了,我的正太之魂要崛起了吗……” 第三十章 用我性命护你一生周全 “不不不,我是他的相父,怎么可能是个正太控呢?”贺兰之干笑两声,将书案上的奏章摊在面前,一边研习一边拢袖磨墨,逼迫自己静下心来。 等到贺兰之终于恢复到心如止水时,那拿着墨锭研磨的手才放下,转而拿起毛笔挥毫泼墨落笔于宣纸上。 然后用毛笔画了一个Q版小皇帝。 贺兰之崩溃地丢掉笔把头埋进堆成山的奏章中,“我神经病啊!磨了半天墨就画了个Q版头像!放到二十一世纪新闻标题就是‘某成年男子晚上想起十一岁的义子于是嘿嘿嘿地笑出声’……怎么看都像是变.态猥琐的正太控大叔啊!!可我不是啊,我就是单纯想捏他的脸揉一揉而已啊!肯定很软很萌……” “大人?”突然听到卧房内的悲号声,站在门口待命的护卫叩了叩门,“大人身体不适?” 贺兰之飞快地把头上的奏章全部摞到一旁,正襟危坐回答道:“没有,只是感觉嗓子有点干,嗷两声润润嗓子而已。” “……”守着卧房的护卫不好意思拆穿丞相大人的拙劣借口,只能旁敲侧击地关心道,“大人若有身子不适,请务必告诉属下。” “我会的。” 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奏章上,贺兰之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墨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赶紧看奏章,否则真的来不及了。” 在下定熬夜看奏折的决心后,贺兰之简单列了个夜晚时间安排表,随即便一头扎进了奏章堆中。 直至天明。 因此,第二天晨间来送药的小厮看到浑身疲惫,仿佛被狠狠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的丞相大人,吓得差点没拿住药碗。 “大……大大大大人,您的眼圈怎么青了?” “没什么,熬了个夜而已。”贺兰之接过药碗闭着眼一口闷,“护卫苏诺喝过药了吗?” “回大人的话,苏诺要再过两个时辰才服药。” “那他醒了没?” “下仆听说护卫组的人天未亮便晨练了。不过苏诺未解全毒,现在应该还在休憩之中。” 贺兰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厮接过药碗躬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贺兰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由得与苏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算了,去看看那孩子吧。”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顺便也替原丞相收拾一下残局好了。” 所幸这两天他终于把护卫房与自己的卧室路线记住了,不必再劳烦他人带路。为了能够最大化地利用时间,贺兰之决定将奏章也捎上,在等待苏诺醒来的时间中,能看一点是一点。 随着旭日东升,熹微的曙光逐渐变成了耀眼的晨曦。黎明的瑰丽霞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留下的只有院落嫩叶上都滚动着的晶莹露水。 灿灿的朝阳透过窗户斜射在苏诺身上,令肉眼不舒服的白光让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那位覆着清晨淡黄色朦胧光华的美人丞相。 苏诺不确定地出声,“贺兰……大人?” “嗯。”贺兰之阖上奏本,“醒了?“ “嗯……” “我来这儿是想对你说些事儿,”贺兰之微笑道,“虽然我曾对你姐姐动过不纯的心思,不过我可以保证日后不会动她一丝。你们姐弟的身世我知道,生活很不容易。因此我决定把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送你们出府。” 苏诺不敢置信地问道:“大人这话是真的吗?” 贺兰之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 毕竟现在他小鸡儿都萎了,就算想做什么也都是无能为力的吧? 苏诺听到此番话,激动地红了眼眶,勉强地从残破的床上起身跪到地上,“苏诺谢大人开恩。” 跪在冷硬的石板地上滋味并不好受,苏诺不禁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那虚弱的咳嗽声仿佛将脾肺都咳得发疼。贺兰之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瘦削少年,心软地上前搀起了他。 “出了府,有想过你们将来要安置在哪儿吗?” 苏诺盯住扶着自己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在京.城的城西有一处宅子,”贺兰之将日记中看到的信息告诉苏诺,“我决定将那儿暂时借于你们姐弟。等你们有钱了,再搬出去住吧。” 苏诺又想跪下磕头谢恩,却被贺兰之及时阻止了。 “大人……” 苏诺抬头唤了声,贺兰之温柔地看着面前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前是我的错,只能补偿你们这些了。” “大——” “——好了,”贺兰之打断了苏诺未说出口的感谢,“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苏诺怔怔地目送丞相大人离开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腹揉压着墨发,头上仅传来了被按压到穴位的酥麻感。 并没有先前那种从发梢处传来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明明只是刚刚对贺兰之放下憎恨之情,为什么胸口会有种温热的感觉? 自己似乎……变得好奇怪…… “算了算了,这不是当务之急。得先告诉姐姐这事儿才行。” 在贺兰之告诉苏家姐弟能够搬出相府的消息当天晚上,这对姐弟便从相府的管事那儿领回了卖身契。 “苏言、苏诺谢大人这两年来的恩典。”苏家姐弟收拾完行囊在卧房门口叩首谢恩,等了一盏茶仍不见丞相大人的回应后,两姐弟便起身出府。 而紧闭大门的卧房内部,贺兰之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满脸惆怅的青年护卫,“你怎么不送送自己的小师弟?不是都在房间内听到他们告别了吗?” “属下的任务是保护贺兰大人。” “死脑筋。”贺兰之叹了口气,“我让你出去替我送送他们,行了吧?” 青年护卫感激地看向贺兰之,“属下谢大人!” “送完后你就在房外候着,我叫你再进来,知道了吗?” “是。” 遣走了这个不会隐藏自己心思的护卫,贺兰之总算是能一个人静心地好好看奏章了。 就在这种牺牲睡眠时间看奏折学习的拼命程度下,近几十年如山般的奏章终于被贺兰之读完了。 同样的,病假也到了最后一天。 “哈……总算看完了,接下来指导小皇帝批奏章心里有底了。”贺兰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房门,“去叫人把奏章送回皇宫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在门口候着的不是那个藏不住心思的青年护卫,而是早应该搬出府的苏诺。 “你怎么在这儿?你姐呢?” 换上一身护卫劲服的苏诺抱拳单膝跪下道:“姐姐搬入了大人所言的宅邸。贺兰大人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愿追随贺兰大人一生。” 贺兰之挑眉,“你还做护卫?” 苏诺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是!” “那你的工钱我收走作你姐的房租了?” “是!” 贺兰之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双墨目含笑盈盈,“那你可得以后好好保护我啊?” 像昨日那样奇怪感觉又来了。 那种仿佛触了电般的温热……不过好像并不坏呢。 苏诺对视上贺兰之的双目,将手放在心脏上诚恳发誓道,“属下在此立誓,苏诺愿意拼上性命去护大人一生周全。” 第三十一章 准备上朝 仲夏的清晨是宁静的。 晨间的微风阵阵吹来,散去了氤氤氲氲的铅灰色雾气。幽雅的庭院弥漫着湿润清新的青草味,伴随着各色姹紫送来扑鼻花香,飘散于相府的各个角落。 丞相府内仆人步履匆匆地来去穿梭,尽管忙碌,但整个府内静得连一声咳嗽都未曾听闻。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替尊贵无比的丞相大人准备着上早朝前的事宜。 贺兰之正襟危坐于镶嵌朱红的玛瑙铜镜前,紧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等着身边的几个婢女为他细细梳理完一头乌发,随后再用一根玄色发带绾上柔发。 “大人,您可放松些……”婢女察觉到了贺兰丞相异常拘谨的神态,轻声安抚道,“婢子接着服侍您更衣。” 贺兰之点了点头,起身张开双手,任由着几位侍女为自己更衣。 候在一旁婢女们恭敬地捧上玄墨色的朝服,先前替贺兰之绾发的婢女双手承过,小心翼翼地伺候丞相穿上朝服。 墨色华服将身形修长的贺兰之衬得稳重大气,明晃金线勾勒飞天仙鹤,暗线则绣着滚滚团蟒。丝绦束窄腰,又佩一块羊脂白玉。 头上冠官帽,足下蹑云靴。帽上点玳瑁,靴跟嵌翡翠。一身行头繁复贵气,仿佛跌个跤便会摔落许多珠宝,这让贺兰之不得不走路时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碎了身上的佩饰。 服侍贺兰之用膳的婢女端上早茶供其漱口,“大人上朝这般紧张,让婢子想起来当初大人头一次上朝时的模样。” 贺兰之含着茶水“呜噜噜噜”地漱口,心中腹诽道:“我可不就是头一次上朝吗,最基本的规矩礼仪都得现学现卖,是个人都会紧张好吧?” “大人,请用燕窝。” 还好原丞相没有暴发户到用燕窝漱口,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漱着漱着直接吞了。 贺兰之掩袖将茶水漱在漱盂中,接过朱红的血燕窝一饮而尽。 “好了,我走了。”贺兰之走出相府,踏上车夫准备好的杌凳登上马车,挥别一众出来送别的家仆们。 众人齐声屈身道:“恭送大人慢走。” 贺兰之在苏诺的搀扶下坐入车厢中闭目养神,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货应该在府里而不是在车上,于是他瞪着眼睛看向苏诺,“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苏诺抱拳答道,“属下是同大人一道上来的。” “你不在府里养病,跟着我上朝干什么?!” “属下的毒素已清得差不多了,”苏诺捂口轻咳两声,“贺兰大人位高权重,属下定要贴身保护大人。” 毒素清得差不多了你咳个什么玩意儿?你骗谁呢!赶紧回去吃药啊少年! “我连贴身小厮都不带,身边却跟个护卫?”贺兰之挑眉,“不觉得奇怪吗?” “属下会为大人端茶送水,但凡小厮需要做的,属下皆会做到。”苏诺的眼里满满都是诚恳,“属下只想跟在大人身边,保护大人。” 贺兰之扶额。 完了完了,碰上个忠犬属性的少年,真是让人头疼。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嚷嚷着让贺兰丞相去死,现在忠犬得就差没给弄条尾巴“啪嗒啪嗒”摇了,你们苏家两姐弟是不是爱玩反差萌? 还有,这位叫苏诺的少年,你不觉得一直跟着别人就像痴汉一样吗?而且被人用这种忠心耿耿的眼神盯了一路,真的很难闭目养神好吗? “大人,到了。”车夫道。 苏诺先一步推开车门,足尖轻点稳稳地落于地面,紧接着向马车上的贺兰之伸出手,“大人,属下搀着您。” 贺兰之余光瞥见别的臣子皆是直接踏着车夫备好的板凳下来,摆了摆手拒绝苏诺的好意,“我自己下来就可以了。” “哦……”苏诺有些落寞地收回自己的手,乖乖站在一旁等贺兰之踩着杌凳走下。 “你在宫外等我即可,”贺兰之简单地整理了下朝服,顺便嘱咐道,“皇宫规矩森严,不允许他人入内。你若是累了就在马车上歇会,懂了吗?” 苏诺认真地点头道:“属下不累,定会在宫门外等候大人的。” 贺兰之:“……” 啊……摊上这么个忠犬心好累…… 第三十二章 上朝进行时 贺兰之在简单整理完朝服后,便向苏诺告别,在宫内太监的带领下走入了皇宫之中。 虽然离正式上早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过金銮殿前已经来了许多朝臣,熙熙攘攘地捧着奏本聚在一起。一见到三日未上朝的贺兰丞相,大半文武臣子都簇拥到了贺兰丞相面前。 “三日未见贺兰大人,如同三年没见,李某甚是想念。”一朝臣道。 “孙某听说相爷病了三日,心中十分担心,因而为相爷准备了不少虫草来补补身子,请相爷笑纳。”另一朝臣说。 “丞相大人贵体是否已安康?钱某府内收了两个好看的姑娘,下了朝给大人送去助助兴致如何?”朝臣三号言。 贺兰之扯着笑脸,应接不暇地回复围在周身的大臣们。大致回复内容就是:身体已好,感谢关心,补品不要,金钱不收,女人别送,男人更别送。 看到贺兰之一改常态的反应,众朝臣纷纷面露疑色,“大人这是……?” “皇宫之中不适合说这些,况且早朝快开始了,我等快些进去吧。”贺兰之打断众人起疑的话题,捧着奏本率先进入金銮殿。 其余朝臣看见只手遮天的贺兰丞相入了殿内,也不敢再在台阶上停留片刻,遂一同进入金銮殿,逐一按照品级入班排好。 五更的梆子一打,御前太监的尖锐通报声响彻大殿,“皇上驾到——” 贺兰之眼观八方,模仿满朝文武的动作一同俯伏朝贺,“臣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坐于龙椅上的赵胤微微抬手,“众卿免礼。” “臣等谢皇上。” 贺兰之起身抬头,一眼便见到了头冠冕旒身穿龙袍的赵胤。 这还是贺兰之头一次远距离地见到赵胤,平日只在他面前撒娇卖萌的小皇帝突然一本正经地坐在龙椅上听政,这种反差显得小皇帝那张紧绷的粉嫩小脸更加可爱。 贺兰之注视着小皇帝,唇角毫无知觉地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面无表情的赵胤听着某个臣子废话连篇的奏报,嘴中轻啧了一声后,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放眼扫视了一圈各个文武百官。 全是一群唯唯诺诺、不学无术的废物。 赵胤正欲收回视线闭目听奏,却忽然看见立于百官首位的贺兰之唇边泛起的轻笑。 “贺兰卿如此神情,”赵胤打断那位臣子累赘连篇的话语,“可是有奏要启?” 贺兰之一愣,不禁抬头看向小皇帝,用眼神问道:“让我讲?” 赵胤点了点头。 欸?!为什么突然就到他了?明明之前别的臣子才讲到一半啊?完全就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啊! 赵胤垂目审视着贺兰之悄然变化的神情,忽然觉得这无味的朝堂似乎有些趣意。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贺兰之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同样的,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位美人相父会流转着眼波向他问话。 真是难得极了。 “臣禀奏,”贺兰之迫使自己镇静下来,随后出班朗声道,“臣听闻由于近几个月,江淮地区洪涝泛滥,淹了许多田地,许多百姓都因此吃不上粮食。望皇上能下旨救灾。” “哦?”赵胤挑眉,“朕可是记得拨过一千万两白银,让相父负责救灾一事了。” 被称作相父的某人忍不住腹诽:谁知道那一千万两被原丞相搞到哪儿去了啊……估计全都买燕窝去了。 贺兰之有些无奈,只好再奏,“陛下鸿恩浩荡,臣替天下百姓恩谢皇上。只是仍有些百姓未能饱腹,臣希望陛下能再拨些款……” “那朕再拨五百万两白银。”小皇帝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贺兰之,“相父可别全拿去买糖哦?” 众朝臣听到皇帝天真童言,不禁暗暗憋笑。 唯独贺兰之拿着奏本苦逼地点点头,脸上略有愁容。 唉,剩下那五百万两得从私房钱里掏了。 第三十三章 教你批奏章 大抵是由于贺兰丞相带头说起正事的缘故,余下多数本来只准备讲点废话拍点马屁的臣子都不敢出列再奏,仅有少得可怜的几个朝臣出班汇报了些朝政之事。 赵胤听完几位臣子的奏报,扫了眼底下两列大臣,“众卿还有何奏要禀?” 无人回应赵胤的话,恢宏大殿中回荡着小皇帝稚嫩的嗓音。 “退朝!” “臣等恭送吾皇,陛下万福。” 众臣俯伏恭送圣上离开后,便三三两两地起身结伴出殿,顺便谈论了一下“今日的早朝结束格外迅速”之类的话题。于是很快的,整个金銮殿就撤得只剩几个大臣了。 贺兰之便是这留下来的其中之一,剩余之人则都是希望陪同贺兰之一同离开,能够在路上多奉承几句话,盼自己能给丞相留给好印象。 “贺兰大人不离殿吗?” 贺兰之颔首微笑,“我还有些国事想问问皇上。诸位不舍离殿,大概也是同样原因吧?” 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几个臣子显然没想到贺兰之会跟皇上议论国事,一时被这个问题堵得语塞,只好尴尬地交换了眼神,随后拱手作揖道,“贺兰大人心系天下,我等深感敬佩,遂想要先行回府阅读圣贤书,学习丞相大人,请允许大人准许我等告辞。” 贺兰之没想到原丞相的权势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不仅只是丞相府的下人需要向他请示告退,就连能到御前议政的大臣都要向他请示告退。这要再不收敛点,风头都得盖过皇上了。 想至此处,贺兰之不卑不亢地作揖回礼道,“诸位请慢走。” 余下的那些朝臣也纷纷告辞离去,整个大殿中只剩下了贺兰之一人形单影只地抱着奏本站在那儿。 在暗中观察了许久的赵胤甚少看见贺兰之会孤零零的一人,原本冰冷的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恻隐,随即掬起天真无邪地笑容走入殿中,上前迎向贺兰之。 “相父仍在殿中,是在等着朕吗?” 贺兰之闻声看向换下朝服的赵胤,按捺住冲过去揉揉对方小脸的想法,躬身行礼道:“陛下万福。” “相父不必这么多礼啦,”小皇帝眨巴眨巴眼睛,“相父久等了吧?” 贺兰之连忙笑着回道:“不久不久。” 赵胤被贺兰之那莫名其妙投来的宠溺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微变了面色。 这什么油腻腻的眼神!方才他就不应该心软的,就应该让贺兰之这厮在大殿里多等一会! “相父有何事?” “陛下可还记得先前留给微臣的那些奏本?” 说起那些奏本,赵胤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铁青。昨天那群丞相府的土匪又突然冲进皇宫,把几十年的奏章一股脑地塞进了皇宫内库,真是把禁宫当什么了?!他贺兰家的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朕记得。”赵胤没好气地哼了声,“相父偷懒不肯批,朕记得牢牢的呢!” “御批奏章,这是皇上之事,微臣做不得。”贺兰之一板一眼地矫正赵胤错误的观点,“臣这几日未动奏本,就是希望能由皇上亲自批阅这些奏章。” “相父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贺兰之说得掷地有声,同时将藏在袖袋中的好些奏本都上交给了小皇帝。 赵胤拿着一堆奏折,实在摸不透贺兰之脑子里在想什么。先前不让自己接触奏章的也是他,这会子把奏章全都推给自己的还是他。 赵胤心里头清楚,先前贺兰之不让他批阅奏章,为的就是让他远离朝政,以便架空他的皇权。可是现在玩的这一出,莫不成是贺兰之已经自信到即使放手让他接触朝政,也无法让他夺回皇权的地步了吗? 真是太狂妄自大了!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赵胤恨恨地咬了咬牙。既然贺兰之敢放手,那么他势必就要尽快夺回权力,对这个目无中人的狂妄丞相赶尽杀绝! 赵胤深吸一口气,翻开那些累积了三日的奏本,却没想到会在其中发现许多令他错愕的宣纸。 宣纸上全部是用朱笔写满的政事批注,虽然书法比起相父先前的笔迹是退步了些,但宣纸上全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楷,一看就是他认认真真经过思考后写下的见解。 “这是……”赵胤抬起头看向贺兰之,眼中满满的不惑。 “微臣为陛下做的笔记,”贺兰之温润地笑道,“为了方便陛下能够上手,所以臣写了一些拙见。字写得有些糟糕,还望皇上能够见谅。” 赵胤听到此话,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上架感言 欸,大家好,这里是青花鱼的说。 不知不觉《皇上,万万不可!》这本书也到了上架的日子呢,很感谢各位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 上架应该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吧……因为青花鱼一直是个小透明(或许连透明都说不上完全就是真空Orz),签约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极限了。 我个人写写网络小说只是一种兴趣爱好吧,从未想过要用它来赚钱这种事情,上架一事是始料未及的。我个人想让各位能够免费的看完全文,不过由于要给提供给我曝光度的书耽回报,所以只能上架了。 嗯,既然说到这个,就顺便说一下书耽的收费标准吧。 一千字是五分钱。一元钱能够看两万字,也就是我平常更新量的二十章。 一块钱啊……我觉得在上学路上或者上班路上,运气好点的小天使低个头估计就能捡到了。 大概微信里抢个红包就能看完整本书吧OwO,一包薯片能看两个月酱紫。 书耽有自定义充值功能,我个人建议大家可以先用微信或者支付宝充个一块钱看看。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一块钱买不了上当哈哈哈哈哈。 好了关于钱的事情就说到这儿吧,接下来多谈谈情怀。 嗯,自《皇上》一书开始写以来,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许多小天使们的热情与喜爱!由于这本书的成绩很不错,因此它不会像《抖腿江湖》那样落下个腰斩的命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个人的笔力不足,阅历也尚浅,因此也只能写写架空的朝代来过过瘾子。 很愿意接受小天使们的批评或者建议。如若有问题,请大家尽管提出,我会改正的。 虽然本作是架空,不过文中出现的服饰、建筑、家具等基本都有考究,比如丞相府是以阿房宫作为原型的,所以文中便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此类用词。 关于外貌描写呢,也没有走大部分小说中“刀削斧凿的面孔,剑眉入鬓,薄唇挺鼻,桃花眼或者凤眼好看极了”的具象风格,我个人还是比较希望给大家意境感哈哈哈。 原丞相其实是有原型哒哈哈哈,从名字应该就能看出其原型就是唐朝的贺兰敏之。此位仁兄作风比原丞相还恶劣荒淫,但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身份也尊贵,是武则天的外甥。 不过原丞相在文中只是个“活在贺兰之吐槽里的男人”,除了打酱油和坑人以外别无用处,咱们也就不多谈他了哈。 贺兰之……也不知道有没有具体把他的学霸形象塑造出来。他是个记忆力和理解力都不错的人,上学的时候也认真勤恳,笔记做得一丝不苟,自学能力也不错,总之是个学习不错的孩子吧。 头一次写(散发着蠢萌气质的)学霸型小受,希望能把他塑造成功。 在文中提到的一些学习方法其实学生党朋友们都可以试试,比如在复习的时候梳理知识点。理科或者文综大考前这招很管用哦——拿一张纸,梳理一遍概念,然后再梳理一遍这一阶段学过的公式,定理,列举几个最常见的例题。(亲测有效) 赵胤这娃呢,名字来源于黄袍加身的宋太祖赵匡胤,同样都是腹黑男。 小胤小时候腹黑,大了估计更黑。而贺兰之还不知道这家伙是个腹黑,这就导致他注定会被赵胤吃光抹净压在身下的命运。 写到目前为止的生日事件是个转折,从这儿开始贺兰之的声望朝好的方向转变。 同样的从那个事件之后,赵胤会开始慢慢卸下戒心,随着时光推移,越长越大,他会逐渐喜欢上贺兰之。 欸,不过此类情节推算了一下是入V后的了。所以对于无法看到后文的小天使们,我对此深感抱歉。 无论各位小天使是否愿意继续追文,青花鱼都会在这儿感谢每一位陪我一路走来的小天使。萍水相逢便是缘分,有小天使愿意收藏愿意评论愿意看文,便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在此也谢谢我的编辑那兔,谢谢兔子能够看中我,将我介绍到书耽来,由此让我认识了各位小天使。 谢谢各位能够宠爱青花鱼,在此鞠躬。 感谢每一位小天使,真的,很感谢。 认识你们真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呢QwQ。 那么,还请各位请多多指教啦。 (完结后说一声嗷,如果实在是想看剧情又没有书币,或者喜欢被剧透一脸的看官大人,可以直接本书中寻找“大纲”卷。看青花鱼的大纲,也能保你看得过瘾w) 第三十四章 光明正大地要抱抱 赵胤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复杂到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去形容。 看到那些写满朱批的笔记,如若说他的内心深处没有一丝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先前还恶意揣度了贺兰之,心底的愧怍一瞬间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措辞了半晌,赵胤也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闷闷地道:“谢谢……” 贺兰之看到赵胤别扭地将头转了过去,忍不住在心中暗萌道:“小皇帝害羞了好可爱,快快快,来让相父抱抱!!” 当然,为了不让小皇帝从害羞变成惊恐,贺兰之还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荡漾的心思表现出来,转而十分真挚地回复道:“陛下言过了。微臣作为丞相,理应为陛下做到这些。” 贺兰之的语气诚恳极了,恳切得令赵胤有些恍惚,几乎以为这是从另一个人嘴中说出的,而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贺兰丞相。 赵胤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看不透贺兰之了。 他分不清贺兰之到底是一片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赵胤本是不相信贺兰之会是个幡然悔悟的人,但他如今的这番举措,令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将相信他。 赵胤抬头对视上贺兰之的墨目,眼底尽是一片迷茫。 贺兰之看到小皇帝眼中的迷茫,以为是他看不懂自己写的批注,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毕竟小皇帝才只有十一岁,十一岁就得学习如此复杂的朝政之事,再怎么聪慧的孩子也难免会感到迷惑。 “如若陛下能够恩准,”贺兰之提议道,“臣愿意手把手地教陛下。” “手把手……?”赵胤语气更加困惑。 怎么个手把手法子? 赵胤疑惑了片刻,随后很快就从贺兰之的实际行动中明白过来。 因为他的这位相父大人跟着引路太监将他带到了御书房,随后不由分说地就将他圈在怀内,用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赵胤的手,教着他如何用朱笔御批奏章。 缭绕于贺兰之周身的沉香味道不容拒绝地钻入了赵胤的鼻中,几缕乌黑的青丝垂在了他的面颊一侧,令他无法忽略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瘙痒之感。 耳边传来的是贺兰之轻缓的呼吸声,还有些湿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耳廓上。脊背上贴着贺兰之的胸膛,对方的体温几乎是透过丝绸华服而传到了他的身上。 赵胤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青。 几乎是花了十万分的精力,赵胤才忍住不将桌上的砚台抄起扔到贺兰之的脸上。 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而那位让小皇帝脸色青红不定的丞相大人,则是满面春风,一脸的幸福之色。 啊啊啊啊啊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抱小正太啦!!而且小皇帝比预想中的手感还要好,正好能用臂腕环住整个人,又软又香,好想直接抱回家抱个一辈子。 赵胤坐如针毡,僵硬地靠在贺兰之怀内,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奏章上行云流水地游走着。勉强地熬过了一个时辰后,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从不知道一个时辰竟然能有如此漫长。 “相父……”赵胤弱弱地出声,忽而发现自己的气势莫名弱了下来,于是立刻拔高声线冲着身后人嚷道,“相父相父!朕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贺兰之抚了抚自己的胃部,的确也略有饥饿之感,遂松开赵胤道:“皇上饿了,那定要用膳。俗语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皇上龙体关系天下,要吃!一定要吃!” “哪儿来的俗语,朕怎么没听过?” 贺兰之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只好含糊着道:“微臣是在民间听到的……” 民间?就凭这个完全脱离群众,代替自己胡乱治国的贺兰丞相?他会从民间听到俗语? 赵胤狐疑地瞥了身后人一眼,不再追问下去,而是选择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笔。 直觉告诉他,贺兰之变得奇怪的缘由,兴许可以从他的话中寻出端倪。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尽量不要再让贺兰之有机会抱他了。这种事情一回就够了,同样的糟糕体验,他可不想在经历第二遍。 “相父,朕想去相府同相父一道用膳,”赵胤提议道,“朕同你回相府吧?” “那宫中的御膳……?” “世人都知丞相府的菜肴比皇宫中的御膳还要丰富,朕跟着相父,更有口福。”赵胤起身看向贺兰之,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神情,“是不是相父不欢迎朕?” 贺兰之惶恐起身揖礼,“微臣哪儿敢!” “嗯哼,”小皇帝听到回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驾去贺兰府。” 赵胤的突发奇想并没有给贺兰府的下人造成什么负担,他们依然是按照往常那般有条不紊地为这对君臣上了花式繁多的全素宴。此番准备令赵胤甚是欣慰。 在这种完全不给预备时间的突击检查下,贺兰之都会坚持吃素,看来他的确是准备向好的方向转变。难得难得,一向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贺兰之,如今都学会节俭了。 赵胤有一句没一句地向贺兰之搭着话,在用膳期间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欣慰之情,连带着也夸赞了一番丞相府厨子的手艺。 “相父府里的厨子手艺真是越发好了,仅仅只是红烧茄子都能做得如此令人垂涎欲滴。” 贺兰之谦虚道:“再好的厨子,也比不过宫中的御膳大厨。” 赵胤笑了笑,没再接这个话题。将碗中的饭菜尽数吃入腹中后,随后将筷子放下道,“朕吃饱了,起驾回宫。” 贺兰之起身,“那臣——” 他的话语未尽便赵胤被打断,“朕知道,今天跟相父学了不少,朕看着那些笔记,有自信能够不在相父的帮助下批。” “真的?” 小皇帝挺起胸脯拍了拍,“朕向相父保证!” 贺兰之在他的信誓坦坦下点了点头,欣欣然却又不免有些失落感觉。 失去光明正大抱小皇帝的机会了QvQ。 好桑心。 第三十六章 莫名敌意 “立刻取消那些排场宴饮,改日我会向那些大臣赔礼,现在令他们快些离开。赶紧开仓济民!” 领命的官员微微犹豫了一下,“那大人……您的寿辰不办了?” “你认为,是我的寿辰重要还是百姓重要?”贺兰之怒声呵斥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立刻行动!” “是!下官谨遵大人的吩咐!” 贺兰之蹙起眉头看着那位臣子奔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细细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那位下属的办事水准,还是亲自出马主持局面比较稳妥些。 做出决定后,贺兰之便大步流星地匆匆赶往前院。迈出三步后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被自己遗忘在身后的小皇帝,于是又硬生生地折了回来。 “皇上,”贺兰之作揖道,“难民们即将会涌入相府。微臣为了陛下龙体着想,不让陛下受到惊吓,微臣谨望皇上能够回宫。” 赵胤扬起下巴冷声问道:“若朕不愿意呢?” 贺兰之再次俯身行礼回答,“那么微臣希望陛下能到丞相府的厢房中来。因为难民人潮涌进相府后,难免不保会有刺客混入其中。为了陛下安全着想,还望皇上能到微臣府内的厢房休憩。” 赵胤沉思片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那皇上,请随微臣……”贺兰之想起自己的认路水平,话语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后继续道,“……请随微臣的护卫这边请。” 毕竟要让小皇帝跟着他这个路痴的话,别提抽身去安抚难民了,说不定他们一整天都得耗在在府里瞎转悠了。 小皇帝打量了一下候在贺兰之身边的苏诺,挑眉问道:“跟着你?” 苏诺恭敬地跪地行礼道:“请陛下能随小人来。小人苏诺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盯了苏诺半晌,又斜睨了一眼站在身侧贺兰之,“朕知道了。平身吧。” “谢皇上。”苏诺起身做出一个敬邀的手势,“陛下,这厢请。” 赵胤不动声色地微微勾动手指,让潜藏在角落中的暗卫跟上自己,随即迈步随着苏诺前去。 他不能保证贺兰之不会突发奇想地趁机软禁他,所以为了自身安全,他必须要让暗卫紧紧地跟着自己。 对贺兰之一片忠心耿耿的人,必须要防着。 尤其这个叫苏诺的家伙。 赵胤盯着苏诺的背影,暗暗猜测,可能连苏诺自己都不知道,他压抑着的仰慕之情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来,看向贺兰之的眼底尽是一片温情脉脉。 啧,真让人受不了。 赵胤也不知为何,莫名打心眼里地不喜欢苏诺这个人。 分明上次见到这个少年护卫时,他的内心还没如此大的抵触之情。 看来自己厌恶龙阳之好的程度,要比想象中的深许多。 “皇上,厢房到了,请您在此刻稍后片刻。”苏诺将赵胤带到歇息处后,便掬礼告退道,“请陛下允许小人告退。” “苏护卫,”赵胤叫住苏诺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你对贺兰丞相是什么想法?” 苏诺耀如灿星的墨目中散发出坚定的神情,“丞相大人是小人用生命起誓要保护一生之人。” “朕明白了,你退下吧。” 苏诺闻声退下,房间中只余下小皇帝与停留在房顶上的暗卫。 “用生命起誓啊……”赵胤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第三十七章 令人心酸的难民们 贺兰之让苏诺代替他带小皇帝去厢房休息,自己则是匆匆奔到前院,将那位下属官员的工作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位臣子看着自己的上司贺兰之忙进忙出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道:“丞相大人,安抚灾民的事情令下官来便可。下官看您这几日接待宾客日常辛苦,不妨先去休憩片刻?” “不碍事,”贺兰之摆了摆手,“皇城脚下都会出现大批量难民,我再不亲自出力,这个丞相算是白当了。” 贺兰之话音刚落,立刻又吩咐府内众仆尽可能多地寻出能让难民们用的餐具,再令那些府中的大厨烧菜熬粥,务必要求足量。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贺兰之便喊人打开丞相府的各个朱红大门。 开门的一刹那间,拥挤在相府门口的难民如同洪水般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贺兰之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准备好的菜肴与粥,有的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破烂的衣裳中露出骇人的肋骨。 “快吃,快吃!”角落的一位父亲两眼发红地催促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快些喝粥,“你妹妹已经饿死了,儿啊,你可一定要吃饱啊。” 小孩子咕噜咕噜地吞着粥,来不及回答,只能不住地点头回应自己的父亲。 “好孩子……”那位父亲颤抖着双唇,伸出手揉了揉儿子脏乱的头发。 那位父亲伸出的手臂上,已经一块血肉被活生生地挖去,上头的伤痕已经结痂,森然的白骨暴露在空气中,让贺兰之光是看着就觉得肉疼。 “爹爹,你也吃。”小孩用手胡乱地抹了下嘴,“爹爹挖了肉给我吃,爹爹才是应该吃饱的那个。” “爹不饿……爹不饿。”那位父亲捂着抽搐发疼的胃部,不停地重复着,“爹不饿,你吃,你吃。” “呜呜呜——” 在大批难民埋头狂吃的同时,人群中又发出高低起伏不同的呜咽声。贺兰之闻声看去,那是这些饿了许久的百姓们在尝到食物后发出的哭声。他们一边尽可能地往嘴中塞着食物,一边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泪水。 晶莹的泪水划过那些布满灰尘的面孔,凝聚成乌黑的泪水,缓缓地滴落在丞相府价值不菲的地板上。 贺兰之看着面前的难民们,实在是心酸极了,连带着眼眶都泛起了一圈红色。 他上前不断地安抚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难民们,“慢慢吃,慢慢吃。管够,管饱。” 所有人顾不上说话地吞咽着,没有人回应贺兰之。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不知其厌地一遍遍道,“慢慢吃,慢慢吃……” 说着说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贺兰之用袖子遮住自己忍不住落泪的狼狈样子。在亲眼见证过这些百姓们饥渴哀嚎的惨状后,他已经恨不得把原丞相拖出来鞭尸来平息心中的愤怒。 原丞相一纸横征暴敛的政策,便令无数无辜的百姓背离家乡,活活地看着亲人被饥饿折磨而死,不知多少家庭都因此而支离破碎。 贺兰之暗暗在心中发誓,只要他在朝的一日,便不能让这个国家再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形! 这个心系百姓的贺兰丞相,他是当定了! 第三十八章 开个小灶 待到贺兰之完全安顿好那些饥.渴挨饿的百姓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银白色的弯月在不知不觉中上了柳梢头,静静地在青葱枝叶上倾泻流水般的月光。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层薄薄的云雾,如同轻纱般笼着皎洁的月,云雾中尽是银月朦胧的倩影。 贺兰之看着收拾风卷残云过后局面的下人们嘱咐道:“大家弄完就尽快休息吧,都累了整整一天了。” 有人弱弱地出声问道:“那大人您的寿宴……?” “那种东西不打紧。”贺兰之安抚道,“寿宴每年都有,不差这么一次。救济了这些难民,才是重要的。” “大人此番心善之举,百姓们定会感动的。” “我只是尽职罢了,说到底,会害得他们如此的也是贺兰之……”他苦笑了一声,“你们继续吧,皇上定在厢房久等了,我去看看皇上。” 贺兰之转身正欲迈出步子,却在院落小径前看见了孤身独立的赵胤。 不知站了多久的赵胤出声唤了声,“相父。” “微臣参见陛下,”贺兰之揖礼,“您怎么出来了?” “朕乏了,便出来走走。朕都看见了,你做的那些,”小皇帝精致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做的不错。” “这是微臣分内的职责,不敢受到陛下赞扬。” “相父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惶恐,朕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相父累了一日,快些去休息吧,朕回宫了。” 贺兰之上前挽留赵胤准备离去的身影,“可是微臣还未招待陛下……陛下也还未用过膳食吧?” 赵胤摆手,“朕回宫去吃,你府里的那些厨子也累了一日了,不必让他们招待朕了。” 贺兰之轻抿薄唇思虑片刻,随即提议道,“如若陛下恩准,微臣愿意下厨,炒几个简单的小菜。” “哦?”赵胤不禁挑眉问道,“相父会做菜,朕怎么从不知道?” “前两天跟厨子学的。”贺兰之尴尬地扯唇笑了笑,随便编了个谎言,“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小皇帝探出脑袋狐疑地打量了贺兰之许久,这才点点头同意道:“朕允了,相父做得好吃点哦,不好吃朕要砍你脑袋的。” 贺兰之:“……” 都快半个月没提砍脑袋了,怎么这会子烧个菜他的性命又岌岌可危了?! 小皇帝鼓起软乎乎的腮帮子仰头,“相父对朕的话有意见吗?” 贺兰之叹了口气,“微臣领命。” 好吧好吧,谁让面前这位不仅是皇帝还是一言不合就卖萌的小正太,他认栽了还不行吗? 贺兰之认命地走向厨房,在大厨们诧异的目光下借来围裙穿上,拿来两个搁在一旁的鸡蛋磕在碗沿上。 “大大大大人?!”厨子头一次看见尊贵的丞相大人会拿起锅铲准备烧菜,吓得都结巴了,“您您您您您放着让小的来吧……” “不不不,你们辛苦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贺兰之手法娴熟地打着蛋,“仅仅是几个家常菜而已,我自己会弄的。” “大大大大大大大人不愧是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真是贤惠极了。”大厨由衷地赞叹道。 贺兰之打蛋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虽然他能明白大厨的原意是好的,可问题是这种夸法是不是不大对劲? 第三十九章 同吃寿面 在诸位大厨围观下,贺兰之总算是顶着各种奇怪的目光炒完了这些小菜。 “来,大家为大人鼓掌!”一位厨子激动地提议道。 顿时,厨房中洋溢起了愉悦兴奋的掌声。贺兰之满脸尴尬地捧着菜,抽着嘴角看着身边这群厨子莫名其妙地激动鼓掌,最后实在顶不住这股溢满厨房的尴尬掌声,落荒而逃。 贺兰之一路端着奉入饭菜的沉木茶盘逃到用膳处,进门便见到了早已乖乖坐好的小皇帝。 赵胤看着贺兰之微微起伏的胸膛,不禁疑问道:“相父怎么气喘吁吁的?遇上什么了?” 贺兰之难以对小皇帝说出口方才在厨房发生的事情,只好胡言搪塞过去,“那个微臣……跑下步,为了锻炼一下.身体。” “端着饭菜跑步?” 贺兰之顶着赵胤不可置信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对。” “相父果然……嗯……”赵胤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合适的词汇,“嗯……人中奇葩。” 说罢,还比了个大拇指。 贺兰之:“……” …………………… 他顶着那么多厨子奇怪的目光给小皇帝做菜,结果就换来个“相父是人中奇葩”?! 这是用来夸人的吗皇上?再说奇葩的不是他而是那群厨子啊…… “相父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是准备说什么?” “……臣无他言。那个……陛下,尝尝微臣的手艺吧。”贺兰之将两碗寿面摆在二人的位置上,简易地为小皇帝布完菜后,便在赵胤的默许下入座同席。 赵胤身后俟候着的小太监试过毒后便察言观色地退了下去,识相地为君臣二人留下私人空间。 赵胤用银箸夹起长长寿面,“连这面也是相父亲手做的?” “嗯,”贺兰之谦逊地敛眉一笑,“微臣手艺不精,还望陛下能不嫌弃。” “相父做的,朕怎么会嫌弃?”赵胤将银筷上的细面放入嘴中细细品尝,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面条滑过唇舌之间,醇香的汤水在舌尖蔓延开。深吸一口气后,鼻腔中萦绕的尽是细面浓郁的香气。 贺兰之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胤品尝,按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如何?” “朕想不到相父的手艺如此好,”赵胤微笑道,“味道很不错,相父也尝尝。” 赵胤夹起面条往贺兰之唇边送去,贺兰之看着那双被小皇帝服用过的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便就着那双银筷将细面吃了下去。 毕竟是这么软萌的小正太请他吃的,他也不好拒绝嘛嘿嘿嘿嘿。 虽然严格意义来讲这算是间接接吻……但对方是个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他的义子,用这么暧.昧的说法似乎太不稳妥了,他不该有其他的想法。 贺兰之一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一边津津有味地嚼起了嘴中的面条。 果然他的手艺没退步,令人欣慰,令人欣慰。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幸福吃着寿面的俊美面容,唇边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他从未见过贺兰之如此纯粹的笑颜,甚至连窗外的皎月都无法胜过这样的笑容。 在这样静悄悄的夜幕中,只有他与贺兰之独处过完了这个小小的寿宴。虽小,却不失温馨,而且他还吃到了贺兰之亲手做的寿面与小菜。 总感觉,还不错呢。 接下去再好好观察相父一段时间吧。 赵胤想道。 第四十章 暗中观察 在贺兰之生辰之后,这些难民问题都由赵胤默认批给了贺兰丞相本人一手操办。 一开始,赵胤一派的朝臣都极力反对将这份差事交给贪腐成瘾的丞相。平日里一些政策项目让贺兰之捞一些油水也就罢了,可这个难民问题,不是闹着玩的。 难民的暴动,通常都是民间起义推翻政权的导火索。这种时候再不安抚民心,极易对皇权造成威胁。若是把难民的事情交给贺兰之,他们怕是要看见赵家王朝第二世被覆灭的惨状了。 “众卿的顾虑,朕都心知肚明。”密会上,赵胤环视四周大臣缓缓地道,“但是朕会选择贺兰卿,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听到赵胤如此执意把这件差事批给贺兰丞相,有位大臣差点急得没跳起来,“皇上的想法,莫不是认为贺兰之会体恤爱民?” 赵胤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体不体恤不是朕说了算的。众卿不妨与朕一同看看,这个贺兰之究竟会如何处理此事。” “让臣等袖手旁观看着贺兰丞相折腾难民,皇上是拿百姓的性命为儿戏吗?!”一位大臣怒道,“臣不同意!” 赵胤冷冷地瞥了那位大臣一眼,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浇灭了他正在心头上的怒火,让那位大臣突然冷静下来。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对谁在说话,于是伏地稽首道:“微臣冲撞陛下,臣罪该万死!” “的确是罪该万死,”赵胤冷笑一声,“看这架势,公孙卿是不是差点就要冲上来扇朕两个巴掌让朕清醒清醒了?” 那位姓氏为公孙的大臣不断磕头道歉,“微臣万万不敢!“ 赵胤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些,抬手令公孙大臣起身,“行了,你也是心系天下百姓,语气冲了些,下次注意便可。朕不怪你。” “臣恩谢陛下恕罪。” 不得不说赵胤的敲打十分适当,同时又十分适时。不仅在那些心腹朝臣面前留下宽容仁厚的君主形象,而且还让那些接下去议事的大臣再一次清楚了说话的分寸问题。 “朕看司马卿也似乎有话要说,”赵胤将目光转向臣列中的一位留着长髯的男子,“司马卿如何看法?” 被叫到的司马大臣出列鞠了一礼,“皇上此番举措必有用意,臣推测,皇上可是有看中贺兰丞相先前有相关经验的原因?” 赵胤微微颔首,“的确,贺兰之先前在朝堂提出过治理洪涝与安抚周边百姓的方案,做得也不错,朕是有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 “按陛下的意思,还有出于别的方面原因?” “朕正是想与你们说此事。”赵胤给了司马大臣一个赞赏的眼神,循着他的话继续道,“朕近期在暗中观察贺兰之,的确有些转变,大体来说是往好的方向。因此朕想趁此机会,试探试探贺兰之。” “皇上是想让臣等一同观察,以便鉴察贺兰丞相?” “正有此意。” “臣附议。只是若那贺兰丞相处事不当,皇上可有想过如何解决?” 赵胤微微一笑,“朕的心中已有了不错的人选,便是司马卿汝,司马卿可否有能力胜任?” 这位叫司马的大臣听罢立刻跪下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平身吧。众卿可还有异议?” “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臣同意。” “臣……” …… 这场不为人知的秘密朝会最终以同意皇帝意见结束,先前还陪同皇帝一块商议如何在两年后杀死贺兰之的这群大臣们,都纷纷蛰伏在朝中在暗中观察丞相大人。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赵胤等人观察对象的贺兰之,也最终以顺利安抚难民,改善先前自己在民间无恶不作的形象,完美地压制住这场动荡为告终。 甚至之后,他还亲自向赵胤提出了减轻税敛的想法,建议废除他自己先前弄出的那些苛捐杂税政策。 赵胤渐渐地开始觉得贺兰之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顺眼起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着。 日子也就这样平静地,缓缓地迈入了第二年。 新年来了。 第四十一章 过年了 年关已至。 冬天的第一场白雪随着新年的脚步纷至沓来,祥瑞的初雪将整个京城地面铺上了一层松软的雪毯。就是向来金碧辉煌的皇宫与相府屋顶,都被这皑皑白雪覆盖了原先的灿色,缀上典雅的银装。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那瑞雪吹拂得如同飘落而下的梨花般,在空中舞出漂亮的轨迹,回旋着缓缓降落于地面上。 阒无人迹的大道上,唯独几个穿着臃肿的轿夫抬着一台华贵的轿子,踩在松软白净的雪毯上,留下一连串深浅相同的脚印。 轿舆中的贺兰之呼出一口气,眼看着刚从嘴中吐出的腾腾热气瞬间变成了一团白雾消散在空中,不禁将身上的墨色裘皮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苏诺颇为担忧地注视着贺兰之,看着自家大人像一只小刺猬似的尽量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取暖,忍不住解开身上的冬袄递给贺兰之,“大人,您若是冷的话,不妨披上属下的衣服。” “胡闹!”贺兰之怒嗔一句,“我披了你穿什么?这么冷的天,你打算冻死自己啊!” 苏诺将目光移到贺兰之被冻得发白的薄唇上,坚定地道:“属下不觉得冷。” “你不觉得我觉得,我看着都冷,赶紧穿上赶紧穿上。”贺兰之催促道,同时又调整了一下靠着纯白狐毛软垫的位置,将自己整个人都陷入软垫之中,随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总算是暖点了。” 苏诺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去年的这个时候,贺兰大人还没有这么畏惧寒冷,日常生活中一般只是披着一件冬衣便算是凑合了。反倒是今年,不仅穿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坚决不让一点冷风灌进衣服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贺兰大人似乎微妙地有些变化了。 正在苏诺神游之际,抬往皇宫的轿舆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宫门外。 “丞相大人,皇宫到了。”轿夫道。 苏诺赶紧回过神来,将暖色的轿帘撩起躬身道:“大人,请。” 贺兰之不情不愿地从柔软的靠垫上直起身子,顺着苏诺的撩起的帘子走下官轿,擦身而过时,披散于身后的柔顺墨发不经意地划过苏诺的手背,微微激起他心中的动荡。 “苏诺,你先回府,过几个时辰后再派人到宫门前来接我,给皇上拜年不会结束得这么快。”贺兰之下了轿后转身又嘱咐了一声,“别像上次那样又傻等着,赶紧回去,别冻着,知道吗?” 一片小小的瑞雪飘落下来,遇上贺兰之温热的薄唇后便化了开来,可苏诺却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好似那一片白净的雪花,几乎就要化成了一滩水。 苏诺捂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脏,俯首恭敬地回道:“是,大人。” “那我走了。” “属下恭送大人。” 直到贺兰之玄色长靴踩着雪地的声音渐渐轻到听不见时,苏诺才礼毕起身,默默地望着贺兰之顶着风雪走入皇宫中的背影。 “贺兰大人,”苏诺轻声道,“新年快乐。” 第四十二章 拜年了 “新年快乐。” 贺兰之冲着皇宫御书房门口当值的侍卫笑着贺道,“皇上可在里头?” “下官同祝大人新年快乐,”受宠若惊的御前侍卫屈身行礼道,“回相爷的话,圣上正在殿中办公。” “那我给皇上拜年去了,辛苦你过年还值班了。” 御前侍卫头一次听到阴沉冷漠的贺兰大人说出关心的话语,更加惶恐地低头道:“下官不辛苦,大人慢走。” 贺兰之这半年来也几乎习惯了周围人时不时露出的惊愕畏怯神情,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嗯。” 改变大家对贺兰之的印象这件事,还是得耐下心慢慢来才行。而且上次安抚难民的事情已经让民间对无恶不作的丞相大人稍微改观了一点——虽然总体还是恶人形象,但总算是有点进步了,不是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贺兰之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同时抬起墨靴迈入御书房中。温热的地龙与火烫暖炉散发的滚滚热气扑面而来,让敛了一身风雪的贺兰之感到分外的温暖。 贺兰之将身上的貂裘解下递给俟候着的太监,走上前向御批奏章的赵胤行礼道:“微臣恭贺皇上喜迎新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搁下朱笔,笑脸盈盈迎上前,虚搀起贺兰之俯着的身子,“在朕面前相父无需多礼,朕也祝相父新春同乐。” “微臣多谢皇上。” 对方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了过来,贺兰之快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腕在感受到赵胤手掌的温暖后才稍微恢复些了知觉。贺兰之感谢地朝小皇帝笑了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后,便将袖袋中早就准备好的金色锦囊递给了赵胤。 小皇帝接过锦囊,颠来倒去地翻转着打量了几眼,随后又掂了掂重量,完全摸不着头绪,只好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道:“相父,这里头沉甸甸的,是什么?” “陛下不妨拆开看看。”贺兰之抿唇微微一笑。 赵胤捏了捏锦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物品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抽开系着锦囊的红绳,谨慎地往囊中瞧去。 里头皆是一颗颗做工精致的金锞子,小金锭被工匠雕成了各式祥瑞小兽的模样,看得出送礼者精心准备的十足诚意。 小皇帝取出一个小金锞子,歪着脑袋问他:“这些是?” 贺兰之忍住想要伸手揉揉小皇帝脑袋的冲动,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回答道:“这是微臣送陛下的压岁钱。微臣祝皇上千秋万岁,在新的一年中也能万事如意。国家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大吉大利。” “压岁钱……”赵胤望着金锞子有些出神,“这还是相父头一次送朕呢……” “欸?” 贺兰之一愣,难道以前原丞相从来没给过吗? 赵胤眼底流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指腹摩挲着丝绸的锦囊表面,“自父皇驾崩后,再也没有人给过我压岁钱了。” 这还是小皇帝头一次以“我”来自称。 那股萦绕在赵胤周身挥散不去的孤寂与悲伤,让贺兰之看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不禁想要上前去抱住这个惹人心疼的孩子。 并且他也这么做了——或者说,应该是身体先于大脑一步,直接替他做出了行动,用自己的臂腕环住了赵胤小小的身子。 明明是欢愉喜庆的过年气氛,却被他这么一出搞得如此伤感。 贺兰之十分懊悔,他不该在那时送上压岁钱的,早知道会让小皇帝想起那位嗝屁的老爹,他就把锦囊叫做新年贺礼了。 赵胤突然被贺兰之搂住,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推开他,又觉得自己被对方搂得更紧了些。 “微臣今后每年都会给皇上压岁钱的,”贺兰之将头埋在赵胤的颈窝中,闷闷地道,“先前是微臣疏忽了,微臣会将那些年来的份都补上。” “相父……” 赵胤抵着贺兰之肩膀的手放弃般地滑落下来,任由贺兰之紧紧地抱着他。 “皇上,不要难过了好不好?”贺兰之的声音很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陛下不是孤身一人,微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这种亲人离世的孤独感,他切身体会过,自然也明白。 但是,他不想让赵胤再沉浸在这种伤感之中。 他想让赵胤明白,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个人陪着他。 那个人,姓贺,名兰之。 大概是感受到贺兰之这番话的心绪,赵胤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只好笨拙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贺兰之的脊背。 “臣会一直在皇上身边。” “嗯,朕知道。”赵胤闭上墨目唤了声,“贺兰之。” “臣……在?” “谢谢。”赵胤低语着重复了一遍,“谢谢。” 就算这是为了讨他欢心的谎言,赵胤也想贪恋这一刻虚假的诺言,而不想去揭穿。 谢谢你,说出了朕最想听到的话。 赵胤在心底默默地道。 第四十三章 荷兰(划掉)贺兰兔 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就抱住了赵胤许久,还说了一堆可能让赵胤听起来不明所以的话语,贺兰之抱着抱着莫名觉得尴尬起来,最终只好讪讪地松开小皇帝,不好意思地道:“微臣逾矩了,请皇上降罪。” “相父言重了。” 赵胤离了贺兰之的怀抱,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过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朕看着饭点也到了,不若相父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微臣怎敢如此劳烦宫里的御厨,”贺兰之谦逊地笑了笑,“微臣还是回自己的府上吃吧。” “朕知道今天相父会来宫里,还特意令御厨备了全素宴呢,可惜了。”赵胤有些遗憾道。 “皇上对微臣关切至深,臣深感荣幸。不过这些素菜,陛下多吃也是对龙体有好处的。”贺兰之认真地强调道,“多吃能长高喔,陛下。” 赵胤:“……” 为什么相父总对于他的身高这么执着??照理来说他也不算特别矮吧,虽然现在只有贺兰之胸口这个高度,但比起同龄人来说,他的身形已经算是修长了啊,干嘛非得强调长高的事情…… 赵胤十分郁闷地瞥了贺兰之一眼,心中默默腹诽道。 反正他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肯定会比那个一直跟在贺兰之后面的苏护卫长得高。 哼。 “相父总是强调让朕吃蔬菜,”赵胤挑眉问道。“可是朕最近听闻,相父现今也不是顿顿都吃素了吧?” 贺兰之拱手作揖,“的确如此。” 赵胤心中冷嗤一声,果然贺兰之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先前老实了几个月,他还当贺兰之学会了节俭养德,结果这才刚过不久,又开始恢复本性大鱼大肉了。 “贺兰相父就没什么想法?”赵胤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对于复而食荤这件事。” 贺兰之一脸懵逼,这还能有什么想法?蔬菜吃多了,溃疡好了,想吃就吃了呗?他又不是一只贺兰兔,光啃小白菜就能啃得不亦乐乎。肚子里没油水,当然得吃点荤的开开胃了。 “嗯……”贺兰之苦思冥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出一些所谓感想的话语来,“臣……一开始吃荤时,是吃不下去的。” 赵胤负手踱步回到椅子前坐下,“继续。” “臣忌了好几个月的荤菜,肚子里油水不足。有一日夜晚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便让府里的厨子做了只烤鸡当夜宵吃。那香味真的是垂涎欲滴,光是看着那金黄色的鸡皮还有那白嫩的鸡肉就让臣有大快朵颐的冲动。” 赵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朕不是问你那只烤鸡看上去有多好吃。” 贺兰之不懂小皇帝到底想听什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扯吃荤的想法,“臣当时胃里油水太少,一吃下去如此油腻的烤鸡,胃里便不住地犯恶心,这样连续了几餐后,臣才能慢慢开始吃荤。”贺兰之满脸地叹惋,“没吃到炸鸡好可惜的……” 赵胤:“……” 明明是想让他忏悔一下重恢荤腥,又露奢靡本性之事,为什么他要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吃肉的事情?! 讲也就算了,偏偏讲完了还要露出一副“没吃到烤鸡好遗憾好想再吃一次”的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真是的!丞相府里没有厨子给主子重做烤鸡吗?!来他赵胤这儿委屈巴巴地诉什么苦! 赵胤无语地靠在椅背上,他这个相父真的是没救了…… “罢了罢了,朕让御厨给你做炸鸡。” 贺兰之墨目一亮,“微臣多谢陛下!” 嗷嗷嗷嗷,多么疼人的小皇帝啊!!陛下万岁!正太万岁!小胤万岁! 万岁!! 第四十四章 正太什么的最可爱了! 在赵胤几乎无奈的纵容下,贺兰之十分幸福地在皇宫膳房中吃上了肖想已久的脆皮烤鸡。 “你们都退下吧。”赵胤抬手挥退一旁准备伺候用膳的宫人们,“朕与相父一道便可。” 宫人们屈身退下,“谨遵陛下圣令。” 赵胤应了声,将视线转回圆桌对面就连吃烤鸡都能优雅大方的贺兰丞相。 他此时只能叹言上天真是给了贺兰之一副好皮囊,就算吃个炸鸡都能吃出一般人做不到的风姿来,其他人故作矜持地吃相大概也不及贺兰之自然得体一分。 不过,虽然姿态是维持优雅了,吃得满嘴油还是避免不了的。 “相父,”赵胤叹了口气,拿出巾帕替贺兰之擦去嘴角的油渍,“就算是御赐的,但这也不过是只烤鸡,不必露出如此兴高采烈的神情。” 贺兰之咽下嘴中香酥的鸡肉,眉眼弯弯地冲着小皇帝笑了笑,“微臣这笑是发自真心的。” 那必须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啊!他就顺口跟小皇帝提了一句烤鸡的事情,赵胤就给他让御厨给他做烤鸡,不仅如此,还这么体贴地给他擦了嘴角,他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啊。 小胤!相父没白疼你!! “相父,朕不是鸡腿,别看着朕两眼放光。”赵胤看贺兰之欲言又止地想解释,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相父还是先好好吃完鸡再说吧。” “……臣遵旨。” 贺兰之遵从小皇帝的命令,专心致志地埋头啃着金黄色的鸡腿,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看得赵胤都有点馋了。 “咕。” 贺兰之似乎听到有人在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看向圆桌对面,小皇帝正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那一副淡然的神情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问题是,这里除了赵胤就没有别人会发出这种声音了。 小皇帝是不是看他吃看饿了? 贺兰之将瓷盘中的鸡胸肉推了过去,“陛下,您也吃点。” 赵胤偷偷地瞧了眼香喷喷的炸鸡,又迅速地挪开视线傲娇地抬着下巴,“朕赏给相父的,朕怎么可以再吃回来?还有,朕什么时候说要吃鸡了?” “是——陛下。”贺兰之无奈地收回盘中烤鸡,既然小皇帝不领他的情,那就由他一个人继续独享这只肉质肥嫩的烤鸡。 没想到赵胤正太还有傲娇属性。 嘻,真可爱。 赵胤被贺兰之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坦,斜睨过去又忍不住被那盘子烤鸡吸引视线,只好低头继续把玩扳指,同时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相父,明日的拜宗庙、祭社稷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一听皇上问起正事,贺兰之立刻放下手中的烤鸡,拿巾帕拭了拭唇角,正经地答道:“回皇上的话,为了让陛下明日能够一帆风顺,微臣诸事已准备妥当了。” 赵胤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踱向繁华雕刻的窗棂,伸手推开了窗户。 呼啸的寒风伴着雪花刮入室内,迅速降下了温暖的室温,让贺兰之不由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今年的瑞雪来得比以往都要准时,”赵胤将手掌伸出窗外,接下一片透明的雪花,“朕想,今年的国运,大抵也会比往年来得风调雨顺吧。” 第四十五章 祭祀 寒冬的正月,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雾,淡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洒下一地的金灿,却没有融化一丝冰雪。 正月的阳光,是冷的。 如梨花般的雪霜漫天飞舞,有好些积在红梅上的白雪堆了一定的分量,压弯了枝头,最终禁不住重雪堆积的棕褐梅枝弯曲到了极限,厚雪“啪”地一声摔落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街旁挂满了正红灯笼,骑楼前的街道人头攒动,百姓们纷纷出来围观这一年一度浩浩荡荡的皇帝祭天之景。 中央宽阔的道路上,先有两位威风凛凛的武官护驾,骑着赤红枣马护驾于皇帝龙辇两侧。紧跟在皇上明黄龙辇后头的,便是百官之首的贺兰大人的车舆了。 威势赫赫武官骑马,文质彬彬文官坐轿。文武百官随着皇帝同去社壇,满朝文武的队伍浩浩荡荡,最末处还载着祭祀用的猪牛羊。围观的百姓看了无不兴高采烈,朝贺之声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震天一般的响声直穿轿辇,震得贺兰之耳膜嗡嗡响。贺兰之颦眉掀开帘子看向外头,雪地上尽是跪拜天子的民众百姓,唯一能看见的乌黑头发上都缀着从天而降的细雪。 贺兰之光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睨向身边的苏诺,“他们不冷吗?” 苏诺答道:“年关之时,尽管天是冷的,但大家的心头都是火热的。皇上祈求国事太平,五谷丰登,这些皆为造福百姓之举,大家心里高兴,也便不觉得冷了。” 贺兰之“哦”了一声,也不好意思当着苏诺的面去吐槽大众老百姓们,只能尽可能地缩成小小一团来取暖。 还是现代好啊,封建社会里还得大冬天地趴在雪地上拜谢国家领导人,换他肯定冻死在地上了。 贺兰之闭上墨目稍稍休憩了一会,不过多久后,苏诺清朗的声音便在他身前响起,“大人,到了。” “知道了。”贺兰之裹紧身上的墨色裘氅,踩着杌凳走下马车。再回头一看,文武百官早已在社壇三尺之外下了车与马,纷纷躬身目送着贺兰之与皇上的轿辇。 贺兰之不禁暗叹,原来能够陪同赵胤来到社坛前的,竟然是独属于丞相的尊荣。 贺兰之将视线挪回前方的龙辇,披着一身白貂的小皇帝正由穿着臃肿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龙辇,像极了一个小小的雪团子。 萌萌的雪团子转过头来,“相父,走吧。” 贺兰之被萌得心肝颤,连连点头应下,跟上赵胤的步伐。 皇帝在前,丞相在后,二人一路踩着铺着松软雪毯的玄色石阶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一串脚印。 踏上高台之后,入眼即是恢弘大气的宗庙与祭坛。宗庙在左,祭坛则设在了右边,正门前还放了许多柱香与烛台,大抵都是为皇上亲自来祭祀而准备的香火。 “相父在门口等着朕即可。”赵胤嘱咐了一声,随后取香焚上,庄重地走向早已摆好猪牛羊的祭坛,进行七十跪二百叩首的大礼。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顺着寒风扑面而来。细碎的雪沫沾染在贺兰之长而密的睫毛上,渐渐迷蒙了他的双眼。 一片模糊的视线之中,他只看见赵胤在献官的读祝指示下一遍遍地跪谢神明,保佑国运安康。待到行完一整套大礼后,赵胤的墨发早已被汗水沾湿地贴在了脸上,披在他身上的裘皮似乎格外的重。 贺兰之注视着几乎快要虚脱小皇帝从祭坛走出,心疼地掏出巾帕想为他擦汗,却被赵胤一把推开拒绝。 “相父,礼还未完,朕还需要祭拜祖宗,不得在祖宗牌位面前失礼抹汗。” 贺兰之张了张唇,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因为他总不能跟小皇帝讲“马克思现代唯物主义告诉我们这种祭拜其实没什么用啊陛下……咱们回家得了。” 所以他最终只能欲言又止地闭上唇,眼睁睁地再次看着小皇帝走入宗庙之中,冲着祖宗排位行跪叩大礼。 赵胤的嗓音虽然稚嫩,但却清晰朗朗,一字一句地向早已逝去的祖祖辈辈们汇报着这一年中国家发生了哪些大事。 自去年年初的祭祀,到下半年的难民及其处理全部被赵胤一一汇报。不知何时,贺兰之听着赵胤的声音已经恍若不再耳畔响起,眉目里映着的皆是赵胤跪着却仍然挺直的背影。 他有些恍惚地转过头,自高台上看向底下乌泱泱一片的人群。 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整个国家的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这个幼小的皇帝身上。 贺兰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赵胤如此年幼的身子就要挑起整个国家的重担,承载着整个国家的希望。在一个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却一点错误都容不得他犯下,甚至连一步路都不允许走错。 贺兰之的胸口闷得紧。 他心疼了。 贺兰之暗暗决定,他定要为这样的小皇帝做些什么才行。 第四十六章 心动的感觉(上) 令贺兰之心疼赵胤的,还不仅仅是祭祀一事。 随着新的一年来临,接踵而至的还有大大小小各项事宜需要皇帝来操持。小到贺新家宴,大至迎宾国宴,还有各种奏章之类需要赵胤来阅览批改。总言而之,贺兰之在正月就没看赵胤歇下来过。 其实他也很想去替小皇帝批一部分奏章,可是之前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赵胤批奏章的权利只有皇上才能拥有,又承诺了不会再动奏章一分一毫,说什么他也不能打破约定,越俎代庖地做这种替皇帝批奏章的事情。 而且,日后要是有人怪罪起来,他贺兰之知法犯法的罪名也不好推脱。 贺兰之看着赵胤忙得焦头烂额,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干焦急。 这一连串的繁忙国事操持下来,就连一个成年人都会感到吃力,更别提过了年才刚刚十二岁的小皇帝了。 贺兰之眼睁睁地看着赵胤的眼圈一天比一天青,眼里的血丝也越来越密,甚至等到他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再来皇宫拜访之时,赵胤几乎是强撑着疲乏的身子,揉着微微阵痛的脑袋来上前迎接他的。 “皇上头疼?” 贺兰之的一脸关切之色似乎稍微缓解了赵胤疲乏的心绪,小皇帝点了点头,“稍稍。” 听到小皇帝回复的贺兰之更心焦了,“陛下的龙体是最为重要的,比起龙体,其余事情都能放在一边之后处理。” 赵胤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叨唠不停的相父,以往他可是从来都不会过问自己身体状况一句的。 不过,被人这么记挂着身体的感觉挺不错的。 赵胤一边想着,嘴角一边忍不住浮现笑意,“朕知道了。” “恕微臣逾矩一问,陛下的国事皆已处理完备?” 赵胤回头瞥了眼书桌上的奏章,点了点头答道:“基本都好了。忙了许久,朕也准备接下来去御花园逛逛,活动活动筋骨,不若相父一同陪朕散散步吧?” 贺兰之抿了抿唇,最终忍不住将心里考虑了许久的方案提出,“散心的话,陛下愿不愿意随微臣去宫外逛逛?” “宫外?” 贺兰之揖了一礼,“今日是正月十五,正是元宵节之时。微臣打探了一下,今日京城的城隍庙也会举行元宵的庙会。微臣心想,如果陛下要散步的话,不妨可以微服私访民间,既是散了心,同样也体察了民情。” 小皇帝眼底浮现出一丝孩童的好奇,“宫外的庙会?那是怎样的?” “嗯……”贺兰之被问得语塞,毕竟他也没有去逛过这种古代的庙会,平日里光宅在相府里做宅男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胤的问题,只能干涩地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臣听说很有趣。” “那朕去换一身私服,让人备下朴素些的车马,相父就去车上等着朕吧。” 贺兰之听命应下,在宫内小太监的带领下登上了所谓“朴素些的车马”。 外表是看着跟一般马车没啥区别,可车厢内都是铺张奢华的布置陈设,好好的樟木非要渡两层厚厚的金箔,就连踩在脚底的都是纯白无暇的羊毛地毯。 贺兰之抽着嘴角坐在貂皮软垫上,他该说小皇帝真不愧是原丞相的干儿子吗?这一脉相承的糟糕品味……车厢里总让他觉得透着一股原丞相最喜欢的暴发户风格。 “相父对这车内的装潢有什么新的看法吗?”换好私服的小皇帝在小太监的扶持下登上马车,“这可是当初相父先前替朕私访民间用的车马,朕也是头一次坐,不知相父是不是想要再装饰装饰这车厢?” 尼.玛还真的是原丞相的车!! 贺兰之有些抱歉地看向小皇帝,他不该怀疑小正太的品味的,毕竟平常小皇帝衣品都很不错,简直就是行走的古代童装穿衣典范,绝不可能会把车舆内装修成这种风格。 “装饰一事……微臣不曾想过。” 毕竟原主在这辆马车上也砸了不少钱,估计这钱大部分还是强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他还是节俭低调点,不要浪费更多钱了。 赵胤狐疑地睨了贺兰之一眼,看出贺兰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提,转而吩咐身旁的贴身太监道:“走吧。” “喏。”太监一甩浮尘屈身行礼,冲着车厢外的车夫道,“起驾。” 第四十七章 心动的感觉(下) 载着当朝最尊贵两位人物的马车在城隍庙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赵胤探出脑袋好奇地眺望着气氛热闹的城隍庙,“相父,这就是今晚的庙会?” “是啊,”贺兰之先一步下了车舆,顺着赵胤的目光望了过去,“民间能有如此热闹的庙会,都是因为陛下治理的国家繁荣昌盛啊。” 赵胤从马车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贺兰之垂在身侧的手,“相父就算这么夸朕,朕也不会给你涨俸禄的。” “……”贺兰之语塞,有些郁闷地反驳道,“微臣没这个意思……” “朕开个玩笑而已,相父这个反应惹人发笑哈哈哈哈,”赵胤自顾自地哈哈哈笑了几声,发现贺兰之没跟自己一起笑,只好尴尬地止住笑声,为了掩饰冷场而转移话题道,“朕同相父私访民间,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陛下所言甚是。” “那朕叫你……”赵胤努了努嘴,实在是无法做到直接冲着面前的贺兰之喊爹,只好试图换了个不显得这么别扭的称呼,“朕……我叫你贺兰兄?” 贺兰之注视着小皇帝皱起的嫩嫩包子脸,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样叫法太生硬了,如若陛下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微臣的名字。” “阿之?之兄?之哥哥?”赵胤连续唤了几声,最终露出一副像是找到了满意称呼的表情,“朕……我就在民间叫你之哥哥吧。相父……之哥哥也别再说‘微臣啊,陛下’之类的了,换个称呼吧。” 贺兰之激动地在心里搓搓手,“那能否恕臣叫陛下‘小胤’呢?” 赵胤听到这个直呼其名的称呼不禁蹙了蹙眉,按理来说这可是大不敬之事,但一想到以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与关系,这个称呼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 “那随了之哥哥吧。” “谢陛……小胤恩典。”贺兰之笑盈盈地牵起小皇帝软糯糯的小手,“那我们走吧,小胤?” 赵胤点了点头,吩咐那些护着皇帝和丞相的侍卫变装成普通百姓,以便混入人群之中随时保护他们。 彼时的夜色还未完全降临,京城的暮色十分怡人,瑰色的黄昏晕漫在空中,在天边的尽头还是灿烂的金色,好似翻滚起一道暖色浪花。鲜红的灯笼在街旁挂起,给行人镀上橘黄的暖光。 小皇帝头次来访民间,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好奇心,指着灯笼下还挂着好些已被或者未被猜出灯谜纸条,“之哥哥,这是什么?” 贺兰之耐心解释道,“这些是灯谜,在元宵时节十分盛行,小胤不妨上去猜猜看?” 赵胤跃跃欲试地牵着贺兰之的手快步走至灯谜前,被灯光晕成暖黄的宣纸上写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诗。 猜一字。 看完灯谜,赵胤便抚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相比之下,他身旁的那位之哥哥直接就一脸懵逼地杵在原地了。 古人连猜灯谜都玩这么难的吗?这么文雅的灯谜,确定一般老百姓看得懂吗?? “我想出来了!”当贺兰之还在怀疑自己智商时,赵胤便已经十分自信地报出了答案,“是‘倆’字。” “小公子好聪明。”立于两人后方的一个温润男声朗朗道,贺兰之转身看去,出声者是一位清秀俊雅的儒生公子。 “不过是个字谜罢了,”赵胤瞥了这个擅自插话之人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这位公子谬赞了。” “可是我出的字谜,目前也就只有小公子一人答对了。”儒生笑眯眯地递给小皇帝一串糖葫芦,“喏,给头筹的奖励。” 赵胤头一次见到糖葫芦,想要伸手接下,却又怕让陌生人近身有危险,只能扯了扯身旁贺兰之的袍子,示意贺兰之替他接下。 贺兰之还以为小皇帝怕生,露出会心的浅笑,接下儒生手中的糖葫芦,“谢谢这位仁兄。” “不必客气,”儒生似乎想要结交面前这位浅笑尔雅的青年,向这位看似兄弟的两人提议道,“二位应该刚来庙会不久吧?要不要在下带二位逛逛?” “不必了,多谢阁下好意。”还未等贺兰之出声,赵胤就抢先答道,“我们更喜欢两个人,对吧之哥哥?” “的确如此。”贺兰之看着皇帝傲娇的小表情,只好歉意对儒生报以一笑,“多谢阁下的盛情。” “那祝二位玩得愉快,我们有缘再会。” “再会。” 贺兰之向对方微微颔首,随即便牵着小皇帝的手离开了灯谜区。 “小胤不喜欢那人?” 贺兰之一边问道,一边将手中糖葫芦递给赵胤。 “我不喜欢被人打扰。”赵胤打量着手中裹着鲜红糖衣的零嘴,“之哥哥,这是什么?” “糖葫芦,民间的零嘴。不过大街上别人给的,还是可能不够干净。小胤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回去让厨子做。” 赵胤也同意贺兰之的话,随手将糖葫芦赏给了路边摊头上一个流着口水的孩子,“看你很想吃的样子,给你吃吧。” 那小孩吸溜着口水的脸一愣,之后眼里迸发出感激的光芒,“真的送我吗?!” “当然。” “谢谢你小公子!”小孩乐颠颠地接过糖葫芦舔了起来,“不过我爹说了,不能白白收别人东西。这样吧,我请你玩一局捞金鱼,我爹就是开这个摊子的。” “哦?”赵胤到底只是个孩子,一听玩的便来了兴趣,“怎么玩的?” “给你示范一下。” 小孩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手中拿起身旁糊了一层纸的铁丝圈,手法娴熟地用纸网捞起一条小金鱼,“像我这样,用这个捞鱼。” “这太容易了。”赵胤轻嗤一声,“给我来个网。” 小孩嬉笑着递给小皇帝一个纸网,“大部分客人都这么说,可一条都没捞到的占了绝大多数。” “我与他们不一样。”赵胤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快准狠地出手捞向一条游动欢快的小青鱼。 小青鱼被赵胤一举捕获,在纸网里蹦跶了几下。还不等赵胤得意洋洋地向小孩炫耀,小青鱼就十分不给面子地蹦破了渔网,灵巧地逃回了水中。 “事实就是,你与大部分人一样。”小孩耸了耸肩,“谢谢你的糖葫芦。” 赵胤被自己放出的话当场打脸,面上羞恼之色,“我要再玩!” “十文钱三个网。”小孩一边嘬着山楂,一边伸出三个指头。 财大气粗的小皇帝豪言道:“直接给我三十个网,我今天非要捞到这条鱼不可。” 贺兰之头一次见到这么疯狂的小皇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认命地掏出自己的银子给沉迷捞鱼的小皇帝买单。 该说赵胤一语成谶还不知该说他是有自知之明,在破了二十九个网后,第三十次小皇帝终于捞到了这条小青鱼,表情看上去激动极了,一张小脸在暖光的照耀下红扑扑得可爱。 “怎么样!”小皇帝把小青鱼递给小孩看,“了不得吧?!” “客官真是厉害,太厉害了。”小孩咽下最后一个糖葫芦,递给小皇帝一个小竹桶用来装鱼,“谢谢光临。” 收到这种不走心夸奖的赵胤也不恼,开开心心地拎着竹桶牵着贺兰之继续逛下去。 贺兰之抬眼看了眼不知不觉黑下来的天空,盘算着先前听说的烟花齐放的时间也将要到了,转身指着庙会一处人迹罕至的高台,神秘兮兮地道:“小胤,我带你去那儿看一样惊喜。” “什么惊喜?” 贺兰之握着赵胤的手紧了紧,“小胤随我来便知道了。” 赵胤不解地睨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手上暗暗用力回握了回去。 贺兰之携着赵胤踏上台阶,脚下的阶梯通往的是一个从地垒起的高台。二人迈步于顶端,一览庙会的热闹景象。 夜色已经降临,望天是绚烂的星空,远处是缤纷的灯海。银河灯海交相辉映,在天空的尽头,似乎将两分明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高台之上仅有他们二人,赵胤立于高台俯瞰着这片景色,“相父这是……” 话音未落,烟火顿时冲天炸开。暗金色大雨溅落于空中,辉煌刹那,天空亮如白昼,紧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再而迅速的消逝。 一簇簇烟花拥上暮夜,展现着今夜最为绚烂的时刻。 赵胤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灿烂的烟火,直至第一轮烟火结束后,耳边才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 “微臣挑选的地方,陛下觉得如何呢?” 赵胤转头看向贺兰之,目光不经意地撞上对方那双顾盼生辉的墨目,心跳竟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璀璨的星辰、皎洁的明月,闪烁的流萤、阑珊的灯火,都像贺兰之动人的眼波在那儿闪闪烁烁。 第二轮烟火在短暂的停歇后复又开始。 但赵胤已经无心再去欣赏那烟火。 耳畔响起的只剩下了贺兰之温润的声音。 “陛下觉得如何呢?” “朕觉得……”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缓缓答道,“很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四十八章 不肯承认心动 “朕觉得……很美。”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缓缓地说道。 在将话语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赵胤都分不清自己在称赞的究竟是眼前的景还是面前的人。 或许二者兼有之。 更或许偏向于后者。 在脱口而出这句话后,赵胤的心跳便抑制不住地飞快跳动着。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率会达到如此高的频度,更不知道原来心脏被一个人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会是这种奇异的感受。 不过赵胤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不应该是他会产生的感觉。 他深知自己对于断袖之癖是有多么厌恶,绝不可能会对贺兰之产生心动之情。 更何况,这个贺兰之还是令赵胤深恶痛绝的佞臣。 尽管最近几个月自赵胤对贺兰之的印象稍有好转,但贺兰丞相作为一个对皇位的巨大威胁,还是无法让这位年幼的皇帝放下戒心。 这么一个令他处死都赶之不及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心动呢? 兴许是因为被最近繁重的事务忙晕了头,才会让他对面前这位萌发了这种奇怪的悸动。 赵胤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甩开脑内那些对贺兰之不该有的念头,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 “陛下累了?” 贺兰之带有许些担忧的温润嗓音传来,不经意间又撩拨起赵胤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心弦,令他的心绪更乱了几分。 “朕的确是有些乏了。”赵胤深吸一口气,“回宫吧。” 贺兰之也看出赵胤面上的疲倦之色,没有再说什么废话。毕竟在处理了这么多国事又疯玩了一个晚上后,赵胤作为一个孩子,体力早已达到极限了。 “陛下能否允许微臣逾矩,让微臣抱您回马车?” 贺兰之也是出于体贴才如此提议道,却不想回答他的是小皇帝暴跳如雷的四个字: “朕!不!允!许!” 贺兰之一瞬间傻了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戳中哪个点会让小皇帝突然炸毛……按理来说他压根没招惹小正太啊……前几分钟还看烟火笑得很开心,结果这会子就莫名翻脸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跟着这么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小皇帝真让人心累。 “朕自己会走,不用相父抱朕!”小皇帝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对视上贺兰之的墨目后却又不禁红了面颊,只好羞恼着挪开视线,小声嘟囔道,“朕都十多岁的人了,还让相父抱着在大街上走,成何体统!” 贺兰之听到这话,只好无奈地连连点头应下,“好好好,陛下自己走。” 赵胤颇为恼怒地睨了贺兰之一眼,甩袖顺着高台的楼阶大步离去,任由着被他落下的贺兰之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当然赵胤也没有做得太绝情。等贺兰之与他都坐上马车后,他还是先吩咐太监让车夫先送贺兰之回府,再反方向绕回皇宫去。 听到赵胤如此吩咐,贺兰之摆了摆手回绝道:“微臣怎么好意思?自然是送陛下先回宫要紧。”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相父不必过意不去,再者相父也陪朕逛了许久的庙会,朕想你也累了,还是不用特意送朕一程再赶回相府了。” “微臣多谢陛下。” 既然小皇帝送他一程的想法十分坚定,贺兰之便不驳了他,顺着赵胤的心思应了下来。 待到车舆缓缓停在丞相府门前后,贺兰之向小皇帝道别后就下了马车,却不料候在大门外的除了值班的守卫,还有披着一身从天洒下银色月光的苏诺。 贺兰之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属下在等着大人,”苏诺浅浅一笑,“欢迎回来,贺兰大人。” “啧。”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看到这一幕的赵胤忍不住咂舌,“肉麻。” 贺兰之也蹙起眉轻声责备了苏诺几句,随后便催促着苏诺同他一同快点回到府里,烘暖炉去除这等了一个晚上敛来的寒气。 直至贺兰之的身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赵胤才搁下帘子,“回宫。” 第四十九章 恢复冷静 回宫之后,赵胤便发现元宵节的那场庙会彻底在自己心中留下了烙印。 因为在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赵胤的脑海中都会时不时地浮现出贺兰之那张墨目含笑的俊美面容。 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挥之不散了。 在之后半个月内,但凡是他无意中瞥见笑意盈盈的贺兰之,心头就会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说实话,这种躁动让他感到烦心得很。每当出现这种感觉时,他都不得不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悸都是错觉。 还好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否则再这么下去,赵胤真的要差点崩溃地承认自己喜欢上相父了。 正月十六是诸位朝臣开始恢复上朝的第一日。恢弘大气的金銮殿内,以贺兰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都整齐地排成两班,纷纷向年幼的陛下恭贺新春快乐之类的吉言。 大臣们的奏本比往年满篇马屁的奉承正常多了,报上的都是一些最近的民生状况,大体上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过年过得挺舒坦,唯独需要稍加烦心得就是春节这些日子里的治安还需加强。 “众卿对于年关治安一事,可有什么建议吗?”赵胤问道。 有一位姓孙的大臣出列道:“臣认为可以在明年多派一些捕头捕快巡街以保障治安,那些小偷小贼看见了捕头捕快,自然也不敢放肆盗窃了。” “臣认为虽然孙大人的意见固然虽好,但也有不妥之处,”另一位臣子出列道,“这捕头捕快也是要过年的,老让人家出来巡街,人家心里头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微臣认为,还是多多让百姓们注意防盗防窃,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胤点了点头,认同应该加强一些这方面的安全教育工作这个意见。 看着同期入朝的大臣获得皇上的首肯,右班一位年轻臣子也捧着奏本道:“皇上,臣认为年关时期不仅要注意治安,更得让百姓们注意明火才行。过年时走水的情况总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大部分还是烟花炮竹惹的祸。臣认为这方面也可以多让百姓们注意。”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有异议……” 底下响起熙熙攘攘或赞成或反对的声音,赵胤听着深感欣慰。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活跃的朝堂气氛了,今年的第一场早朝,似乎渐渐恢复了以往他当太子时在金銮殿听政之貌。 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赵胤观察了一下这些谏言的臣子,大部分都是皇帝一派的人,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还有一些丞相派的官员。 这些朝臣的面孔在赵胤脑海里没有太深的印象,虽然一直都在早朝上露面,但似乎从来没上表进谏过。说得难听些,就好像是天天来上朝就为了混点俸禄。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贺兰之的人会在朝堂上说出这些建设性的意见,难得极了。 赵胤突然发觉这些人的态度转变似乎与半年前贺兰之大病一场有很大关系。由于那场病变,贺兰之的气场从阴郁沉闷开始变得柔和温润,下面的人看到贺兰之的变化,才开始变得慢慢敢说了。 赵胤看着这些朝臣,默默地记下这批人名字。待到下了朝后,他便派人去查了这些臣子,从下面呈上来的报告中,赵胤十分巧合地发觉他们皆是一些没落的贵族。 “为什么这些人的家族无一幸免地都没落了?”赵胤枕着下颚问道。 “这些臣子在初出茅庐时,都曾经看不惯贺兰丞相的猖狂行径,所以就心直口快地给丞相提了许些意见。可没想到因此被贺兰丞相记恨上了,受到了贺兰派人明里暗里的打击排挤,于是便慢慢地没落下来了。” 赵胤闻言了然,将手中的一叠报告丢回龙案上,“朕知道了,这些东西烧了吧,别被他人看见。” “可是陛下,属下不明白,这群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会恨上贺兰丞相才对,他们为何会加入贺兰派呢?” 赵胤揉了揉太阳穴,“很简单。他们对于贺兰之的手段没有招架之力,为了苟全性命保住家族,不得不暂时向贺兰之低头加入他的派系。” 暗卫拿着报告更加不解,“那按陛下的说法,他们心中应该是对贺兰丞相有一口怨气的。领略过他的手段,更是厌恶贺兰丞相的做法,怎么可能会同流合污呢?属下查出来的这些报告中,他们不仅抱团结派,还像贺兰丞相那样贪污公款,做出的都是他们最为鄙夷的事情,那又是为何呢?” “虽是贪污,可贪污的份额很小,你可有否察觉?”赵胤的手指点了点龙案,“比起贺兰之贪的那些,完全是大巫见小巫。可见他们表面上显示出愿意加入贺兰党,内心本身是抗拒的,只是在大环境之下不得不去贪污公款。” 赵胤说罢便叹了口气,心中实在觉得这些臣子可怜。 从今天的那些诚恳爱民的建议中可看出,他们心中都还有一口正气。只可惜在贺兰之这种家伙的逼迫下不得不跳入染缸,被染得浑身漆黑。 朝廷的风气已经被败坏得很彻底了,如今贪污已成为常态,赵胤深深认识到这样的风气不治是不行的。 要治,一定要治。但是现在治,也不行。 他积聚的力量还不足,手上人马也不够,他不能凭一己之力把朝堂上将近五分之四的官员全部换一遍,所以他还得等。 他也不能让那些臣子白白忍辱负重,虽然将来整治贪腐必须惩治他们犯法贪污,但赵胤觉得可以适当给他们减些邢,蹲个半年牢房再将这些人捞出来重回官场,彼时定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一想到这些都是贺兰之做的恶,赵胤心中那种对贺兰之莫名的悸动就被冲淡了不少,恢复冷静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作起来。 很快,三月便来了。 (恳请大家看一下作者有话说哦~) 第五十章 生日贺礼 三月之春。 大街的门户外头都结彩悬花,麝兰香霭衬着重重绿茵,万物都显现出新的气象。 郊外孔雀展开翠屏祥兆千年瑞,暖色映芙蓉,辉显百谷春。 三月春风送暖入了屠苏。 这个初春来临的月份,是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月份。因为这个月的月初,便是本朝本国最为尊贵的皇帝生辰。 赵胤的整十一周岁转十二周岁生日。 小皇帝的生辰是伴随着春日中第一次播种同来,百姓们在民间庆贺天子生辰的同时,细如牛毛的春雨开始斜斜落下。 一派的欣欣向荣。 皇帝的寿辰到来,贺兰之这个作为相父的,自然得去府内的库房亲手为小皇帝挑选合适的寿礼。 “下仆好久没见着相爷来库房了,相爷近来可是安好呐?”管理库房金匙的下人一脸谄媚地迎上前去,就像见了亲爹似的一口一个“相爷长相爷短”,偏偏声音比太监更阴阳怪气,弄得贺兰之满身鸡皮疙瘩。 “好好好,好得很……” “下仆也觉着相爷脸色比以往更红润了,”那管匙拍马屁道,“相爷今个儿来是看字画?还是古董?还是金砖?亦或是珠宝?瓷器?礼器?地契?店契?玉势?家具?…………” 他吧啦吧啦地报了一串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还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贺兰之只看见那个管匙的唾沫横飞舌灿莲花地报了好长一串,到最后都忍不住想给他测测肺活量,为啥他能一口气讲这么久。 “相爷想看什么?” “我都看一遍吧,那个玉势的房间就不用了……” 管匙的唱了声喏,“相爷请随下仆来。” 贺兰之微微颔首,随后眼看着管匙的掏出一大串金钥匙,将一排库房的一间间打开供丞相大人慢慢挑选圣上的贺礼。 然后丞相的狗眼就差点被自己家的库房闪瞎了。 每一间的各色贺兰之见过的,没见过的宝物都皆堆积成山,一眼望去眼花缭乱,数量称得上恐怖的珍品简直就像是即将溢出库房的潮洪一般。 贺兰之一间间库房看过来,差点看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他知道原丞相贪污了很多钱,但没想到贪污了这么多。这要是抄家,估计清点赃物就得清点老半天了…… 捂着自己的快要停止运作的小心脏,贺兰之终于参观到了最后一间库房。 第一脚迈入其中时,贺兰之便发现这间库房非同寻常。比起其余宽阔明亮的库房,这个房间的结构狭窄细长,幽深僻静令人一眼望不到底,墙壁二侧的五色琉璃托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倾洒一地珍珠般的柔光。 与其说是库房,倒不如说这是一条密道更为合适。 贺兰之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走路带起的细微风声在长廊中暗道回响,他不禁开始猜想原丞相究竟在里头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宝贝。 好奇心的役使将他带到了一个摆放着黑匣子的木桌前。 贺兰之用指节轻轻扣了扣匣子表面,质地坚硬异常,发出的声音又沉闷,无法轻易猜出盒子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 管匙的露出惊讶的神情,“相爷难道忘了这是您特意叮嘱用黑曜石打造的吗?” 贺兰之有些尴尬,但面上还是故作镇静道:“我怎么可能忘了,我只是考考你有没有急得,赶紧打开吧。” “谨遵大人命令。” 管匙的掏出一把单独保管的漆黑钥匙,将宝箱缓缓打开。 一个刻着复杂符文的黑金物件静静地躺在鲜红的软垫上。 贺兰之伸手拿起这块黑金物件,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却能够感受到符文上散发出的莫名沉重与权力感。毫无疑问,手里的这个东西是极其重要的宝物。 见着贺兰之满脸凝重地盯着宝物,管匙的忍不住多问一句,“大人莫不是想将虎符送还给皇上做寿礼?” 贺兰之听到差点手一抖把手里的物件给摔了,“虎符?!” 传说中能够调兵遣将的虎符,就是他手里握着的这个玩意儿?! 原丞相作为文官,居然能够无视将军,手握兵权掌管虎符? 还他.妈.把虎符当成收藏品!!? 手中的黑金虎符莫名开始灼手起来,贺兰之只觉得掌心一阵发烫,赶紧将虎符放回匣子中。 这是他头一次真正认识到丞相手里握着的权利有多大。 一个手握兵权,权倾朝野,随时可能篡位造反的丞相,无疑是被皇帝最为忌惮的存在。 虽然现在小皇帝年纪小不懂事,可若是他再长大些,那么自己这颗不定时的炸弹定会被小皇帝当成肉中刺眼中钉,怎么都会想办法铲除掉。 拥有兵权的丞相与真龙天子皇帝的对峙,势必会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可以预见天下大乱。 这样的内乱一旦发生,最终遭殃的必定是百姓。 而且就算最后是他贺兰之活下来篡了位,他这个皇帝也是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得民心的皇帝,一定没有什么好结局。 为了避免不发生这种无谓的流血事件,将虎符送还回去无疑是最佳的办法。 “一定要送回去。”贺兰之斩钉截铁地道,“一定要把虎符送还给皇上做为寿礼。” 为了把命保住,证明自己是个忠臣,兵权这玩意儿是一定要上交的。等到小皇帝像赵匡胤那样找上门来杯酒释兵权,那就太晚了。 贺兰之的一片苦心总算也没有白费,让送礼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皇宫呈上虎符后,赵胤的心情据说是从所未有的好。 “朕没想到你竟然会将虎符送回来,这真是朕收到最好的生日贺礼。”赵胤抚着虎符自言自语道,“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