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声明 本作系主播文,情节需要引入歌词,引用段落均不超过法律有关引用规定。 所有引用均用于情节问题说明。 引用歌词部分不会成为文章的主体和实质部分。 所有歌词引用的词作者,原演唱者都会注明。 凡是文中出现【】符号标注的部分均属于版权注释。 如果原创人员对引用提出异议,可以联系作者删除素材,多谢! p.s.作者已经获得娱加团队授权,可以在小说(含彩蛋章)中使用两位主播的网名和肖像。只要彩蛋章能过审,大家就有眼福了哦~ 关于剧情的设定 小僧知道你们来看这本书都是冲着小姐姐去的,嗯,一定都是的。 不过小僧觉得还是有必要交待几句。 小僧本人的风格是重史轻文,哪怕是穿越剧,依然如是。 虽然思思小姐姐,闪闪小姐姐穿越回了唐代,可是它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是历史真实的存在,除了市井龙套外的所有角色都保证还原历史原型。 这,是扫叶僧出品的基本操守,穿而不乱。 越嚼其中细处,越有味道。 囫囵吞下,也可博君一笑。 关于出场人物表也会作为附件整理出来, 希望小姐姐们带来的不只是歌声与欢笑,还有诸位看官读史的乐趣。 无史不扫叶,希望您喜欢。 范思思生日快乐 6.26日是主播饭思思(范思思)的生日,她也是本作女主原型之一。 首先祝思思生日快乐,永远16岁~ 其次呢,还要借用这个日子官宣: 本作正文将于6.30日正式开始更新,是以鱼闪闪,饭思思两个真人主播IP为主角的小说(已得到官方授权)。 既然是idol向的文章,希望大家在评论区里保持和谐,所有捧一踩一,强制比较引战的留言都将被清理。 主播文化是新文化,不意味着主播文化的内核脱离了传统文化的范畴。 几千年来,娱乐业,从来都不曾远离人们的生活,每逢盛世,其道必兴。 在党的百年华诞之际,祖国全面脱贫,盛世的画卷已展开。 在人民温饱无忧的大前提下,如何丰富大家的业余生活,多姿多彩,有面有里,雅俗互见…… 希望本作能帮助大家打开主播行业的新视野~ 她们一样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普通人, 无论是盛唐还是乱世,都在努力的快乐,努力的生活, 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挽狂澜,拯江山…… 第一幕 穿越 “哥哥们晚上好,欢迎来到1761,我是娱加951的文徒鱼闪闪。 本周六我会照常路演,在广州的小哥哥们可以到现场来应援哦。 接下来这首《大风吹》,也在路演的歌单里,我今天先在直播间练习一下,把歌词熟悉熟悉,希望哥哥们喜欢。” 镜头里的鱼闪闪盈盈起身,举手拉开发带, 如云秀发洒落,将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格外仙气。 她目光迷离,檀口翕张,样貌纯如阆苑奇葩无俗气,风韵却似汉宫飞燕惹人怜。 乐声起,蛮腰清摆,樱桃乍破。 YY铁肺歌姬的称号自非浪得虚名,她的声音空灵却可致远,如黄鹂啁啾高昂婉转: “取一杯天上的水,照着明月人世间晃啊晃。爱恨不过是一瞬间,红尘里飘摇~” 【《大风吹》/原唱:王赫野/词:刘涛、圆圆、李坚涛,李浩瑞】 那歌声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透过屏幕仍然能传递出属于青春的波动,与聆听者的心跳产生共鸣,自心尖漾起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直播间里光华闪动,礼物已经刷得飞起。 什么飞机游艇海岛别墅,各色动画争奇斗艳。 这就是新晋电母主播的号召力,吐一字,价千金~ 一连几曲,当中难得间歇,闪闪虽有些疲乏,嗓子也渐有针刺的感觉,但是直播间里群情高涨,礼物不停,歌终究难停。 咳,咳咳~ 闪闪电脑上的企鹅图标闪动。 她优雅地落座,口中唱词不停,轻轻点开了对话框。 消息是经纪人发来的。 “今晚9点有一个公益活动。资方点名要你参加,请务必准时出席。” 更新行程表.xlsx 闪闪抬头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5点,今天的直播时长还差一小时。 按照行程,等会儿还要做一个网络访谈。 去掉一小时化妆,一小时车程,想要赶上活动,晚饭怕是要泡汤了。 她微微努了努嘴,面对着镜头,不能做出太丧的表情,但是在她的心里已经奔过了十万只神兽。 作为新晋的电母主播,这些都是她的日常。 一日三餐准点,是她遥不可及的奢望。 闪闪微笑着向粉丝致歉,说她在六点钟的时候会有一个访谈,可能要早些下播,想要点歌的小哥哥要抓紧时间了。 于是她又唱了七八首歌,又应付完眼高于顶,对主播这种新兴行业充满挑衅的访谈记者,这才一脸疲惫地关了电脑。 就在屏幕暗去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瘫软了下来,方才一直阳光灿烂的面容,此时竟也有几分拉跨。 喵~! 一只蓝猫从房间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这只猫脸盘浑圆,脖子,四肢,尾巴都非常短,似乎是纯种的英短。 只是这身体的长度有些过分,显然是养得太肥了些。 它吃力地爬上了座椅,用胡子在闪闪脸上蹭了蹭。 它十分乖巧,在主人直播的时候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里,可是见到主人习惯性的露出疲态,便也会想着法儿来讨主人欢心。 闪闪吃力的将蓝猫抱起,但脸上却终于恢复了笑容。 “哎呦!萝卜!你是真该减肥了。别人家的英短最多十斤。你这可好,我可是抱都抱不动了。哎呦!” 超重的萝卜从闪闪怀里滑落了下来。 闪闪本来还想训斥它好吃懒做,可是看到它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却又不忍心。 “好了!我马上要出门,你自己在家可要乖哦~” 萝卜喵呜一声,缩在了角落里。 女孩子出门前的准备难免是一番手忙脚乱,闪闪好不容易收拾停当,伸手去开门。 一阵怪异的风自门缝里吹了进来,几乎将闪闪推出一个趔趄。 闪闪急忙将门压住,抚了抚胸口,惊魂略定,这才将手再次按在了门把手上。 喵呜! 随着一阵急促的猫叫声,那只臃肿的懒猫忽然如脱兔一般自里屋冲了出来,用身体将闪闪的小腿死死缠住。 萝卜一向乖巧,这时的举动显然有些反常。 闪闪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觉释然。 她自己可以不吃晚饭,却怎么能饿到宝贝儿? 她撸了撸萝卜的后颈,不住地向它致歉。 萝卜见闪闪要往房间里去,便不拦她。 一大碗的猫粮,新鲜的牛奶,闪闪将萝卜抱了过来,哄它进食,眼看它开始大快朵颐,这才满意地准备离开。 哪知她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萝卜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猛扑了过来。 猫粮牛奶被打翻了一地,萝卜依然是不依不饶地抱着主人的小腿,不让她离开。 肉色的丝袜染了牛奶,沾了一块明显的污渍。 鱼闪闪这一次可真地有些不开心了, “萝卜!你把地弄脏了我不怪你,可是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萝卜难得见主人发怒,吓得往后一缩。 闪闪冲回卧室飞快地换了一双丝袜,随后便飞也似地冲出了门,再也没有去看萝卜一眼。 可怜的萝卜望着门口不断的哀鸣,连续跳跃,一连换了好几个落脚点,似乎有些焦急。 忽然,它望见有一扇窗户似乎没有关严,还留有一丝缝隙通风。 它猫躯一震,便扑了过去。 外面的风有些大,闪闪叫了辆车,估摸路程订了个闹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下车的时候天已全黑。 一团黑影从车顶上跃了下来,隐入暗处,并没有什么人注意。 园区内,YY总部灯火最明,几乎每一层楼都亮着灯,将玻璃幕墙染成了一片黄金光幕。 一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黑衣人自里面迎了出来, “闪闪,先去化妆,就等你了。” 黑衣人是闪闪的经纪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多少明星大腕,流量鲜肉,都是他一个电话召之即来的工具人。 “今天一起参加活动的,还有Angela老师和范思思。” “Angela老师和思思姐?” 闪闪激动地跳了起来。 Angela老师盛年贵为一代天后,公认的实力唱将,铁肺歌姬本姬,也是闪闪最钟爱的艺人之一。 范思思,娱加951文徒一姐,人甜声美,抖音粉丝千万,早就火出了圈。 今天的主办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请来这许多流量风标? “先去化妆间吧,思思也在那里。” 黑哥显然另有要事,大致讲解了一下活动流程,就匆匆离开了。 这次公益晚会是由某文物保护组织筹办的,旨在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唤醒年轻人对于考古的兴趣,增强文物保护意识。 所以主办方特别要求多请一些深受年轻人喜爱的艺人。 二次出道再掀风暴的Angela老师,叱咤直播界数年的人气主播范思思,以及新晋电母鱼闪闪因此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据说在今天的晚会上,有人会将一件国宝级的古董上交给国家博物馆。 为了尊重捐赠人的意愿,古董的详细信息暂时保密。 “闪闪,你也来啦!” 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同在一家公司,甚至同拜了一位主播前辈做师傅。 思思与闪闪这两位大忙人能见面的机会,可着实不多。 “啊,思思师姐!前两天我刚在央视《夜读》节目里看到你了,你都已经火到央字头去了呢。” “害,只是应邀唱几首歌而已。要论火的话,可赶不上我们的年度最佳新人哦。” “师姐,咱么这么久没聚,一见面就是一波商业互吹,合适吗?” “那问题是出在聚得太少咯?” 为了配合活动主题,两人今天都要换古装,所以化妆的时间相对要长一些,两个女孩聊得非常投机,唧唧咯咯地笑个不停。 舞台前方,Angela老师开场献唱。 按照原本的流程,接下来便将由主持人致辞,介绍本次义捐的宝物。 随后古装的思思与闪闪将自舞台两侧登台,盛放宝物的水晶匣也将在她们的歌声中缓缓揭开帷幕。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大家将共同见证激动人心的一颗。 一件国宝的首次亮相。 这件国宝由匿名慈善人士捐赠,经过专家鉴定,是一把晚唐时期的卓玛刀。 卓玛刀并非常见藏地传统,关于它是否存在一直有许多争议。 这一件文物的出现便能够为这种争论划上句号。 卓玛在藏语里指的是一种神母,也就是今日所谓度母,是观世音菩萨的女相化身。 在藏地传说中度母有二十一相,以绿度母为总持。 而绿度母就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于盛唐时期远嫁藏地的文成公主所对应的神格。 在度母的二十一相中,辟兵灾度母手持宝剑,可以佑平安,离病患。 我们今天要展示的这把卓玛刀,其刀柄便刻有辟兵灾度母的形象,应该是当时的匠人为了祈祷和平特别铸造的礼器。 这把刀的制作工艺兼有传统藏刀的铸法以及中原花纹钢的锻打工艺,也是我国锻造技术发展的活化石。 看到这件文物,仿佛交错了时空,将我们重新带回了当年, 唐蕃友好,文化互融的那个盛世。 让我们有请网络歌手饭思思,鱼闪闪一起带来的歌曲《错位时空》, 我们伴着歌声,一同见证国宝卓玛刀的现世!” 乐曲响起……两道轻盈的身影自舞台两侧闪出~ “哪里有可以峰回路转的宿命,我不想听……”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 【《错位时空》/原唱:艾辰/词:周仁】 思思的声音清新婉约,闪闪的唱词高亢嘹亮,两个人合唱到“两手空空”这一句的时候,水晶匣上的幕布已经被掀起~ 一台固定的机位早就锁死了焦距,将水晶匣中的细节放大投上了大屏。 “唔~!” 观众席里响起了一片叹息声。 水晶匣内只有一个红布包裹的底座,底座竟然是——空的? 匣子的锁扣歪在一边,明显已被人撬开。 国宝级的古董竟然在万众瞩目下不翼而飞! 哗啦! 一团黑影从舞台顶棚上坠了下来,带落了许多灯架和电线。 匣子顿时四分五裂。 嘭! 全场一片黑暗! 舞台上不住有东西掉落,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思思和闪闪大声尖叫,但是现场一片混乱,麦克也哑了火,四处都是人群的嘈杂声,有谁能听到两名弱女子的呼救呢? 火花渐疏,声音渐止,黑暗开始吞噬一切。 轰隆! 整根的钢梁掉落下来,砸在了舞台上。 一切,归于永夜。 第二幕 黄泉路 头痛得就像要裂开来一样。 闪闪感觉四肢无力,置身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整片空间不住的震动,似乎是在塌陷,抑或是颠簸…… 究竟发生了什么?思思师姐还好么? 闪闪强打精神,使劲全身的力气,想要张开自己的眼睑,无奈肌肉筋骨都还不听使唤。 她想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是被永远的禁锢在了时间与空间的裂隙里。 咚! 闪闪所处的时空裂隙似是与某个空间发生了碰撞,她能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颤,随后五感逐渐开始回归…… 鸟鸣,人声,以及好听得如鸟鸣一样的人声在空中萦绕着,模模糊糊,时近时远…… “绿翘,出什么事了?” “小姐,应是车辕断了。赶车师傅正在想办法加固。” “哦,尽量动静小些。闪闪伤寒虚火还没退,受不得颠簸。” “好的,小姐,我去帮忙扶着。” …… 光,一缕光透过眼睑,刺在了闪闪的视网膜上。 虽然眼皮还未张开,但是长时间被褫夺五感让闪闪对光线格外敏感。 她不敢直接睁开眼睛,只能缓缓将手举起,遮挡些光线。 四肢居然已经有了感应,只是尚有些乏力。 朦朦胧胧的光线自眼睑的缝隙里钻了进来,灼得闪闪双目刺痛,眼皮剧烈地跳动。 但是很快她便开始逐渐适应了四周的光感,视野从一片亮斑开始蜕变,慢慢有了斑驳的颜色,再逐渐聚成形体。 这是在……木屋里? 不,不像……好像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代马车的车厢。 车厢十分宽敞,可以双排对坐。 一名古装丽人坐在对侧,将头探在窗外,虽然不见面庞,但曼妙身段韵味天成,一望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是思思师姐吗? 闪闪寻思着。 她张口想要打个招呼确认一下,喉咙却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说话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吗?还是喉咙受了伤? 作为一名网络歌手,没有什么比失去声音更令她恐惧的了。 噗通! 车厢忽然强烈的震颤了一下,陷在恐惧中的鱼闪闪没有防备,直接从坐凳上摔了下来。 “哎呀!” 古装女子匆忙转身,头在窗棂上磕了一下,她咬牙忍了痛,动作没有半刻迟滞,赶忙将闪闪扶起。 一副绝美天颜映入了闪闪的眼帘。 闪闪身在主播行业,美女自是见了不少,可是如眼前这般的天生丽质,却未得几人。 除了绛唇一点,远山黛染,再无半分妆容的痕迹,在这样近的距离内,闪闪绝对不可能看走眼。 可是那女子秋波通明,两只梨涡浮在颊上,随着如花笑靥时沉时现,那是一种极为柔和却极具感染力的美。 闪闪忽入陌生环境的不安,被她的笑容瞬间驱散。 对女人的杀伤力尚且如此,若是让男人瞧去,岂不要失心勾魂? “绿翘,绿翘!快来,闪闪醒了。” 一名绿衣的小丫鬟掀帘冲了进来,两人将闪闪重新放在座上躺平,车又重新缓缓颠簸了起来。 绿衣小丫鬟显然有些不安, “小姐,刚才赶车师傅说,车辕是有人人为破坏。 看来,大夫人并不想让我们平安离开。 我怕,我怕……” “怕也没用,既然已经修好了,我们就快赶路吧。” “只是临时加固了一下,这骆谷道山路崎岖,怕是未必能坚持到前方的集镇。” 古装丽人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口中喃喃道, “下一处集镇……应是真符县吧? 真符县,黄泉路,八十四叠鬼门关…… 或许今夜,我们要在山中露营了。” “啊?”,绿翘捂着嘴唇,表情惊恐。 在这莽莽秦岭之中露营? 她虽然是一名丫鬟,可是自幼便送入了大户人家,几时有过露营经历? 如何驱寒气,如何避蛇虫,万一遇到狼群怎么办? 光是想想,就让人胆寒。 闪闪还是无法言语,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被古装丽人溺爱地放平。 “我最担心的,是闪闪妹妹。 我鱼幼薇造下的孽,我一人清还便是。 我真地不希望身边的人因我受到牵连。 今夜若是被迫露营,闪闪妹妹,哎~ 怕是真地要遭罪了。” 鱼,幼,薇? 闪闪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三个字。 鱼幼薇?鱼幼薇! 是那个惊世才女,有大唐豪放女之称的鱼幼薇? 不可能!只是恰巧重名吧? 丫头绿翘颤抖着声音问道, “小姐,你,你可别吓人啊。 刚才你说的什么黄泉路,鬼门关,都是些什么东西? 听起来就阴森森的。” 鱼幼薇掀开窗帘,叹了口气。 “自汉中到长安,需要横穿秦岭,自古也就只有那么几条官道。 我们走的骆谷道是其中最近的一条,但也是最险的一条。 由汉至隋,骆谷道是出了名的抛尸地,不知道有多少车马在途中不慎坠崖。 武德年间,天下尚未大定,天策将军征东平南,粮草消耗甚巨。 高祖为了从汉中调粮,重修骆谷道,车马通行才勉强有了保障。 可是真符县那一段路,仍然是奇险。 自蔡伦墓到天官坟,官道一共有八十四道弯,所过皆是穷极险峻,狐飞羊跃之地,有汉以来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崖下,阴戾之气极重。 而八十四这个数字,又是大凶,一一,三三,五五,七七,应奇积之数。 因此此地便有积尸气之说,堪比黄泉路。 穷山恶水,多出盗匪。 那里一夫锁关,凡人万夫难开,若是真的碰上,只能乖乖买路…… 买路还是好的,我们这一行都是妇人,听说,听说…… 哎,那些事情还是不说出来吓唬你了。” 绿翘也已是十八九岁年纪,该懂的事情,早就懂了,她怎会不知小姐的意思? “那,那难道官兵不管吗?” “官兵怎么管? 官兵都是吃粮饷的,跑到这种绝地,补给困难,消耗极大,只为了几名匪寇,未免得不偿失。 再说就算真将官兵引来了,流寇往山里一散,想要剿灭又谈何容易? 等会儿进了八十四道弯,这辆车多半是撑不住了。 我们要步行过岗,至少两日的行程,希望莫出什么风浪才好。” 第三幕 京城公子 山路上两骑快马一先一后,似乎正在较劲。 前骑骑手穿的是一身青莲服,乌纱巾,披紫绮裘,背跨宝剑,英姿挺拔。 COS青莲居士向是唐代任侠风尚,此人多半也是兼修文武诗剑的热血青年。 后骑马上公子白氅飘飘,面冠如玉,那种陌上公子的既视感,一望便知出身不凡。 想是斗了半日,人马俱疲,白氅公子一勒马缰喊道: “厚君兄,慢一些,走这么急做甚?子安又没说会有什么危险,需要如此赶路吗?” “子安长我,性格温润,极少开口求人。他若非有万分为难之事,绝对不会修书京城请我探视骆谷。虽然他在信上没有详说,但想来事情并不简单。蕴用,你若累了,可在前方真符县歇息。我要赶在入夜之前过黄泉路。明日你我订在洋州汇合,如何?” “黄泉路?那段山路险峻,若是要在今日内赶到洋州,是否太过仓促?” “如果有人要在骆谷道上制造意外,那里自然是最佳地点。我要尽早探明,好给子安兄一个交待!驾!” 背剑侠士说完,再次打马前行。 席温,字厚君,安定席氏长公子。 席氏家族扼守长安西北屏障,虎蟠泾州,席温在关中公子圈中自然有一定的分量。 但是若和身后这位出自京兆韦氏的韦保衡(字蕴用)比起来,身份还是差了一大截。 两人本是同窗,一同投了今年秋试贡举的碟子, 按现代话说,那就是一起报名了当年高考。 这两名公子一来身份不凡,二来都有真才实学,为同届之佼佼,因此被同分在了贡举择优班进修。 择优班的监学祭酒,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班级辅导员,正是八年前的状元郎李亿,李子安。 李亿为汉中太守府长史,不能常住京师,除了每月的例课检查,书信便是他与诸学子间的主要交流方式。 一年一届状元郎,当世才子,能得状元称号的,不过寥寥之数。 状元情史,自然是当世顶级八卦。 偏巧李亿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正妻出自河东裴氏,在当时可是响当当的大门阀。 河东女子天生贵气,姿色都是一等一。 三国时期王允献上河东女子巧施连环计,董卓吕布因此反目,为千古佳话。 可是河东女还有一大特点与姿容并称,那就是家传“狮吼功”…… 各个都是眉目如画性格刚烈,眼睛里揉不得半分沙,登榻也要抢上位的主儿。 可偏偏李亿又是倜傥风流,惹出不少桃花债。 李裴氏用尽了手段,将那些野花统统关在门外…… 可是百密总有一疏,终究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 长安花魁鱼幼薇,那是天下闻名的才女,词写得是精彩绝艳,曲谱得令朱弦三叹。 李亿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入京述职。 状元郎入京与京圈的公子哥们交际,喝个花酒,点个花魁,那都是应有之义。 才子佳人,惺惺相惜,一来二去混得熟了,李鱼CP便被炒了个满城风雨。 二人的名声都是当代顶流,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大唐。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状元郎与京城花魁有一腿,如果李亿没法将鱼幼薇娶进门,那必然就是大妇的肚量问题。 李裴氏她也要面子啊,只能硬着头皮劝夫君先将那个浪蹄子迎回府里,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盘,有的是办法教她做人。 可想而知,鱼美人入府之后受到的是怎样一种特殊“待遇”。 久而久之,李亿也看不下去,终于是一纸休书,还了京城花魁的自由。 但是李亿深知李裴氏为人,她以鱼幼薇过门为奇耻大辱,不可能如此善罢甘休。 可是府里的护院家丁,饭碗都攥在夫人手里,没有一个靠得住,他只能修书一封,找长安同道相助。 文武双全的席温最是热血,他收到李亿书信,虽然只是笼统地拜托他探视一下骆谷道的安危,却已猜出其中必有难言之隐。 于是席家长公子跨剑上马,直出长安。 同窗韦保衡不甘人后,也衔尾追了下来。 鱼幼薇的马车已到了八十四叠鬼门关前,马车吱吱呀呀艰难地开始爬破,也就勉强转过两道弯,刚刚临时加固的车辕再次崩开。 绿翘搀着闪闪,随鱼幼薇一起走下了车。 闪闪的体力其实已经恢复,却苦于说不出话,对眼前陌生的环境更是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地,看上去倒像似还在病中。 天将暮,晚云低,车夫老杜头担心地说道:“小姐,您确定要连夜赶路吗?就算是露营的话,也是远离这段黄泉路为好。等老奴将车子修好,我们退出一段距离寻方便之所过夜可好?”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长安。大夫人既然在车辕上动了手脚,必然是要在路上对我下手的。这八十四叠鬼门关虽然地势奇险,但是山石峥嵘,也有许多可以用来隐蔽行踪的所在。相反,如果我们还是守着马车,取平坦处露营,目标反而更大,更易被发现。尽快赶到前面真符镇上换车才是当务之急。” 老杜头也不再争辩,抢在头前领路。 入夜时分,他们已经一连转过了十八盘。 闪闪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异物,她低头一看,顿时尖叫了起来。 那是一截断臂,血尚未干,断处白骨峥嵘,显然是被生生扯落的。 月光虽然昏暗,但是勉强能够辨认出草丛间的血块残肢……这里刚刚有过一场剧斗! 鱼幼薇和绿翘的尖叫也先后响起,急得老杜头连忙摆手, “几位小姐,贼人显然尚未走远,莫要将他们引来!” 鱼幼薇识得厉害,收笼心神,捂着嘴紧跟老杜头快速赶路。 绿翘再次牵起闪闪。 闪闪轻咳几声,润了润喉,绿翘以为她是惊魂未定,抚背好言安慰。 其实闪闪心中只是恨自己至今仍无法顺利发声,她本不想尖叫,而是想要提醒大家附近有异,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怪声。 对于人美歌甜的网红主播来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验。 四人复行片刻,山中异响更甚,隐约间还能听到兵器交斗与呼喝的声音: “在那边,我听见女人的声音了!” “点子扎手,先将他拿下,再去追正主不迟。她们又跑不远。” 在众人之中,一道清亮的嗓音明显与众不同,气息悠绵,似乎在剧斗间仍游刃有余: “哪里走?今日你们碰到了小爷,便一个也别想溜!” 第四幕 绝地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是有几名毛贼蹿出了山林向鱼幼薇这边追来。 为首一名大汉提了一把鬼头刀,大步流星,认出了鱼幼薇的妇人发饰,径直冲了过来。 老杜头口中大叫,“小姐快走!”,转身便欲将那大汉抱住。 那汉子看都没看老杜头一眼,随手一刀,鲜血迸现! 老杜头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软倒在地上,垂死仍不忘护主,一只枯瘦而颤抖的手勾向了那大汉的脚踝。 刀光再起,一只手臂飞起。 老杜头的喉管早已碎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鱼闪闪眼见事态紧急,她推了推绿翘,指了指鱼幼薇,又指了指山林,做了一个分散的手势。 那意思就是,你照顾好姐姐,我们分头逃走。 绿翘这小丫头能有什么主意,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自然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咯。 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鱼幼薇,向后者转述了闪闪建议,拉着鱼幼薇向山林幽暗出逃去。 鱼幼薇自然放心不下闪闪,她回头去瞧,却已不见人,只是林间人影攒动,想是闪闪先走了一步。 持刀大汉步步紧逼,鱼幼薇也无暇思索,只有遁入幽林求一线生机。 山风猎猎,树影幢幢,莎莎的脚步声时远时近,难辨方向。 鱼闪闪也顾不得东西南北,只是快步前冲。 她跑出去许久,四周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闪闪躲在一颗大树后喘着粗气,仔细分辨着周围的声音…… 没有人跟过来,那些强盗并没有跟过来! 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心理上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但鱼幼薇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这是一种独特的牵绊。 更何况,鱼幼薇与她以姐妹相称,在这个世界里,她们二人间似乎还有些更特别的关系。 我不能放任姐姐不管,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在我原本的那个世界里,目击犯罪而不作为,那是不道德的。 鱼闪闪如是想。 自己现在的位置相对安全,再往林深处跑,那些强盗一时也不太可能追上。 对,就这么办,引他们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发出声音,但仍然是咿咿呀呀地无法控制。 鱼闪闪冷静了片刻,她毕竟是专业音乐院校出身,受过发声的专业训练。 她按照惯有模式尝试发了几个基本音,大概总结了一下变音规律,心头便已有了计较。 “啊咦呀咦阿咦呀大狗, 呆!大狗呆,大狗呆,大狗打狗敌狗呆,大狗呆,大狗都, 啊咦呀咦呦~~~~~~” 【《忐忑》/原唱:龚琳娜/词:Robert Zollitsch】 闪闪的声音本来就极具穿透力,加上这样魔性的歌词和曲调,余韵拨风,直接洞穿了夜空。 “老大~歌声自那边响起,是不是我们追错了?” 一名高瘦汉子指着声音来处向持刀大汉道。 “不可能啊,我刚才分明看见鱼幼薇那个骚娘们儿是向这边走的。” “可是李家夫人说鱼幼薇一行四人。那个老头,死了。一个丫鬟,还有一个哑巴妹妹……会唱歌,嗓音又这么好的,肯定是鱼幼薇本人啊。哦,我懂了,她们为了混淆视听,专门换了妆发!” “哎?老四,你说得有些道理哈。走,我们往那边去瞧瞧。” 鱼闪闪现在的发声能力实在有限,唱完一曲已经浑身是汗,她听到远处林间莎莎声响,料想已经有人上钩,立刻拔足向远方奔去。 哗啦啦~ 这黄泉路可不是浪得虚名,山路盘于险峰间。 夜色下,路边的山林看似茂密,其实却是层层叠叠的山景叠加而成的。 若是真在林中穿行,走不了几步,便是悬崖绝壁。 鱼闪闪脚下的岩石有些塌方,脚下一软,将整个人带得向一侧滑落。 好在她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一株大树。 低头看时,脚下竟是悬崖!自己半只脚已经滑出了崖壁,下方黑洞洞的,在夜色里,什么都瞧不见,根本不知有几许深。 她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挪了回来,正欲拔足重新奔跑,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她的右足在刚才那次滑步中已经扭伤。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可闪闪却已无力奔行…… 崖畔的山风更烈,闪闪无助地抱着眼前的树干,仿佛只要一松手,就要与这个新世界作别。 在这个世界里死亡会发生什么?真正的死亡?还是重返现世? 没有人敢轻易尝试,赌上生的机会。 此时求天,天不应; 此时求地,地无声。 想要绝地求生,最终只能靠自己。 眼前这根树干微微向悬崖外倾斜,闪闪将身体伏在树干上向下探去,山间似乎有藤蔓垂落。 她虽然不确定这些藤蔓能否负担得起她的重量,但是出于对自己身材的自信,以及眼下危机局势所迫,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闪闪解下了腰带,在泥土上蹭脏,使其颜色更加接近树皮。 随后他将自己和树干绑在一起,做了一个简易的安全装置。 显然,仅仅通过这根腰带,是没有办法将她长时间吊起的,山间的藤蔓才是她的依靠。 闪闪选了根最粗壮的古藤,缓缓滑了下去。 当她的左脚触碰到某处突岩的时候,她借助腰带与突岩的支撑,找到暂时的平衡,腾出手来扯过一条条藤蔓系在身上。 还好此时是黑夜,低头看去一片朦胧,不会有太强烈的视觉冲击。 就在闪闪匆匆缚紧两三根藤条的时候,悬崖上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和男人的对话声传了过来。 鱼闪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咬着藤条,想着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尽量让思绪放空下来,抑制心跳。 “老四,这都跑到崖边了也没看到,会不会是追错了方向?” “不会啊,我刚才明明听得是这边。隐约间还看到了人影。嘶,会不会她沿着悬崖往哪个方向下去了。” “前面已经没什么树木了,会在哪里吗?” “也只有先看看再说。” 莎莎,莎莎,一行人脚步声渐远。 闪闪怕两人还没走远,也不敢尝试爬上悬崖,只能又抓了几根藤蔓紧缚在身上,将自己吊起。 “啊!”,一声暴喝向起,象是持刀汉子的声音, “这小子居然还没死!十几名弟兄都没把他拦住吗?” 第五幕 三教布衣 “老大,他身上有伤!我们一齐把他做了!” 瘦高个招呼道。 那道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只是声音略显疲惫,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鼠辈尔敢!” 兵器交击声,怒吼声不断响起,却渐行渐远。 鱼闪闪心中不断盘算, 那名声音非常好听的小哥哥似乎是突破了十几名凶徒的重围,自己负了伤,又和匪首罩上了面,以一敌众……跟在他后面的还不知有多少…… 小哥哥能安全脱身吗? 偶有凄厉的叫声向悬崖深处坠落,听得人毛骨悚然。 闪闪紧紧地抓着藤蔓,也不知这样在崖下捱了多久,眼皮渐感沉重。 嘭!一道光束忽然向她射来,照得她睁不开眼。 “你是谁?如何来到这个时代?为何身上会有她的气息?” 光束后有男声响起,那声音虽然经过时间沉淀,却丝毫不染风尘,超然三界。 闪闪腾不出手遮挡眼睛,只有偏过头眯缝着眼,不敢直视光源,她心中挣扎道: “你又是谁?这到底是哪个时代?你问的她又是谁?” 出尘男子仿佛能读懂她的心事,哈哈大笑,自我介绍道: “你瞧瞧,是老夫唐突了。老朽,陈陶,陈嵩伯,号三教布衣,隐于洪州西山。今夜本是老夫大限,举霞飞升之际,忽见斗宿异动,有光华西落。似有灵识自天外来,落入这个时空。天地分野,斗宿映吴越,在九江之南,正是老夫隐修的所在。老夫神识脱离肉壳,受其所感,被牵引到此处。你身上虽有她的气息,却非那道流华的正主,故而老夫有此一问。” 九江?江西……九江?思思姐?他感应到的应该是思思姐! 这人……陈陶,陈陶?为什么名字如此耳熟?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闪闪心头忽然跳出两行千古名句。 “咦?你读过我的诗?所以,你们来自未来?” 天哪,这位老神仙真地可以读心!闪闪急忙点头,心中闪念: “不错,不错!布衣真人,可有办法送我们回去?” “哈哈哈,老夫若有这本事,还会被樊笼囚禁这许多年?不过今日老夫有所顿悟,倒也能赠你一番机缘。这块玉石是随那道光华一起坠落的,老夫得之,又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感悟,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一道彩霞自光华中破出,照在闪闪锁骨之间,如凝脂般的皮肤上异彩闪动。 闪闪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似乎是有神物化形,但奈何生在视野盲区,无法查其细节。 “好了,老夫大限已至,无法再做盘桓。今年是大唐咸通六年,莫露了马脚。祝你们好运!” 一阵光华大炽,照得人睁不开眼。 闪闪将双目紧闭,过得片刻再睁开时,正见秦岭日出,红霞漫天,哪里还有什么布衣神仙? 露水沿着野藤缓缓滴落,啪地沁在她的眉心。 闪闪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刚才的仙人,究竟是梦,还是…… “厚君!厚君!厚君还在吗?” 崖上似乎有人在呼叫。 是友?是敌?是路人? 闪闪无法确认,因此也不敢吱声。 可是那名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竟然摸到了崖边。 哗啦啦! 想是他心情急切,探到树林边缘时未提防是一处悬崖,不小心踩落了一些土石。 可是这却苦了闪闪,噼噼啪啪地被浇了一头尘泥碎屑。 “阿嚏!~” 这一口喷嚏是着实忍不住,直接喷了出来。 “咦?!” 那名男子听到有女子声音,一声惊呼,忙探身来瞧。 “咦?你是谁?怎么会吊在这里?” 男子身披白氅,温润如玉,态度很是和蔼。 他瞧见鱼闪闪,一边询问,一边四处寻么,如何将她安全救上来。 鱼闪闪咿咿呀呀,指着喉咙半天说不出话,随后又用力抖了抖系在腰间的腰带。 “你~不能说话?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鱼花魁的哑妹鱼闪闪吧。看来李子安想让我与厚君兄接应的就是你们……你等着,我马上拉你上来。” 白氅公子正是韦保衡,他在真符镇上换了匹善行山路的滇马,小憩半夜,趁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启程南下,想要尽快追上席温。 可是他一路追下了几十道弯,不见一道人影,却零零散散辨认出好几处打斗的痕迹,心中便知不妙。 他追到闪闪遁入的这处山林,只见落叶衔泥,脚印密集,树干上偶尔还能看到刀剑划伤的痕迹,一看便知有一场入林追逐战。 于是韦保衡便沿着种种迹象,一路探到了悬崖边,巧遇闪闪。 韦少爷知书达理,也是个体贴人儿。 为求稳妥,他用配剑斩下几根粗枝,以藤条扎紧放落悬崖。 闪闪紧紧抓着枝条,被他拖了上来。 “好轻啊!”,韦保衡双手交替,如拽空枝,不禁腹诽, “明眸善睐,腰肢若柳,若是放在前朝,也能算是个绝色美人胚。只可惜,我唐爱牡丹雍容,以丰腴为美,眼前这女子,毕竟还是……瘦了些。比起她姐姐鱼花魁的魁伟汹涌……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公子,你在看什么?” 闪闪想要问出这句话,可是口中咿咿呀呀,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她此刻已经爬上了悬崖,只是留给她容身的地方不多,韦保衡若不后退,她也只能挤在他的面前,与之四目相对,吐气撩眉。 “啊!抱歉!抱歉!” 虽然男女风尚在唐代未如程朱理学那般拘谨,但如此贴面对视,总是逾礼。 韦保衡以为闪闪口中嗬嗬有声是在抱怨,慌忙后退,只是方才被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味一激,竟有些微醺,浑身竟有些不自觉的乏力,脚下一绊,扑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扑哧! 闪闪见他窘态,不禁笑出了声来。 她在崖下捱了一夜,脸上免不了沾些泥垢,但是此时一笑天下粲,恍若濯水清莲,香远益清,婷婷净直。 韦保衡不禁看得痴了,就这样保持着坐姿,仰望着眼前佳人, 直到一截藕臂送到眼前,柔荑若雪,十指如葱…… 那一刻,他竟有了想要起立的冲动。 第六幕 战狼 嗷~呜~ 随着一声如婴啼般的兽啸声响起,一头灰狼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抖了抖毛发,警惕地望着两人。 这还是闪闪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狼…… 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这种动物在人类聚集的区域几乎已经绝迹,只有铁笼中还圈养着一些已经失去了捕猎的能力,整天无精打采地等着饲养员喂食的同类物种。 在绝大多数的现代故事里,狼,都是凶残的化身,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刻板印象。 闪闪自幼受到这种刻板印象的影响,对这种生物充满了恐惧。 在她认清了那头生物的一瞬间,顿时体若筛糠,几乎就要失声尖叫。 韦保衡知她害怕,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挡在了她的身前,“不必惊慌,不过是狼而已。” 不必惊慌,不过是狼而已? 这TMD是人话吗? 鱼闪闪心中暗自腹诽。 其实,她对这种动物的所知实在有限。 林中的狼大多体积较小,成年不过一米长短,也只是比如今的草狗略大了一圈。 它们虽然群居,族群通常也不大,最常见的,是七匹一组的搭配。 七头草狗,显然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所以总体来说,它们并没有多大的攻击性。 昨天晚上几十个人在这里剧斗,呼喝连天,金铁交鸣,把原本盘踞在此处的狼先生一家吓得在石缝里捱了一夜。 好不容易等到天破晓,人声寂,头狼这才敢回到领地探看。 狼是一种有着严格领地概念的生物,它们对人类的攻击,通常也是因为人类个体冒犯了他们的领地,打破了本地的势力平衡,它们才会联络附近的狼群,在形成绝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一齐发起反击。 一旦狼群锁定了猎物,那便有着不死不休的执着。 这时候头狼发觉自己的领地内仍然有人类逗留,而且只有两名,它自然要仔细观察对方的用意。 如果这两名人类不识好歹,想要长期在这里盘桓,那么……哼哼,也别当本狼王是吃素的! 鱼闪闪哪里懂得这些禽兽的心思啊,她只想提醒韦保衡赶快跑! 她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两指交替,做了一个跑路的手势。 不过现代手势体系啊,在古代似乎面临着水土不服的问题。 韦保衡见了,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哦,对了,马!闪闪小姐果然聪慧!马可千万不能被他们吃了!走,快去救马!” 韦保衡拉着闪闪狂奔,把那只头狼吓了一跳,嗷呜一声把脑袋缩回了林中。 吁,吁! 远处几只灰影在林中乱窜,韦保衡骑来的那匹滇马不安地嘶叫起来。 驿路上的滇马走惯了山路,怎会不识得狼群的厉害? 只要它们的阵势摆好,定然会发动绞杀式的攻击。 “呜呼,好险!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韦保衡见到马匹无恙,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滇马不擅负重,二人共骑,想来很是勉强,但好在闪闪实在是不重~ 哎?瘦些到也有不少好处,看看这筷子腿……嘶~ 韦保衡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林中又探出了一只脑袋,两眼也眯成了缝,望着两人一马,正是方才那头狼王。 眼看韦保衡要去解缰绳,狼王嗷~呜~一声,再次领嚎。 嗷~~呜~~ 其余六匹狼一齐回应。 不好!韦保衡嗅到了其中杀机。 他当机立断,拔出佩剑,一剑削断了缰绳,用剑腊在马的臀后一拍, “扶紧马背,快走!” 韦保衡并没有上马,因为狼群的攻击已经发动! 作为男人,作为京城贵族,保护弱者乃是基本操守。 他左手一拽马尾,身体借着滇马启动的速度,骤然前冲,斩倒了最先冲来的饿狼。 滇马吃痛,希律律一声长嘶,径直向前蹿出。 马的身材比林狼大了何止一个数量级,再加上此时亡命猛突,竟将两头尝试上前阻挡得灰狼撞飞了出去。 韦保衡如何会错过这等良机,接连补刀将两狼击毙。 举手斩三狼,这都是借足了马力,可是真要比起速度,人与狼之间的差距还是巨大的。 闪闪纵马出圈,韦保衡却仍留在了原地,被四狼夹击。 尤其是那只头狼,因为同伴的死,已经被激起了杀意,双目泛红,誓要将韦保衡利齿万断。 韦保衡虽然英雄救美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但独自面对四头发狂的野兽,他的身体也在不住的颤抖。 鱼闪闪伏在奔驰的马背上,在高速的运动中,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慢镜。 她仿佛能够看到四头灰狼,拉出四道残影,向白衣公子合围。 韦保衡白氅飘飘,单手持剑,显得是那么单薄,弱小…… 但他是个好人,他是为了救自己才陷入险地的,他不能死! 鱼闪闪心中开始祈祷,为了初次见面的白衣公子祈祷, “那些狼啊~ 也和我们相互偎依似的站着,眼珠放着光,咀嚼着彻骨的阴凉…… 【《秋月》,诗:徐志摩】 黄天在上,救救那名勇敢的白衣少年吧!” 随着闪闪的祈祷,她颈间忽然放出光芒万道,如丝,如茧紧紧的将她缚起,将她连人带马拽了回去,拽回了四狼包围的阵中! 光茧飞快地增长,密织,将两人四狼一马尽数包裹在其中。 对于强光地恐惧是所有生物的共性,但人类的承受能力相对还是较强。 狼嚎,马嘶,它们都已经陷入了最绝望的惊恐中,唯有是韦保衡却还能保持些许清醒! 他在光茧中如最终的裁决者一般,进退自若,十步斩一狼! 转瞬之间,四狼已毙! 可是那些光丝仍然在野蛮地生长,逐渐填充了空间的每一个缝隙,照得人睁不开眼来。 五感再次被剥夺,意识被抽离。 光芒尽处是黑暗,鱼闪闪仿佛又回到了朦胧中的时空裂隙,在永夜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那匹滇马口中呼呼作响,无精打采地嚼着路边地野草。 一地狼尸! 韦保衡手握带血的长剑,瘫在地上,白氅上沾满了红斑、泥垢,人兀自未醒。 第七幕 兰若蝉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光丝究竟是…… 鱼闪闪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向胸前一探,一只白玉吊坠被她握在了手中。 这是什么?闪闪依稀记得她在新世界初醒的时候,项上似乎并无坠饰。 当时她还有些寒热体征,小丫头绿翘帮她擦过几次颈项……当时脖子上肯定没有戴任何的饰物。 难道说这块坠饰是那位老神仙昨晚烙在自己身上的? 浑浑噩噩间的那一切,难道不是梦? 闪闪将吊坠摘了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皮绳似是凡物,并没有什么特别。 玉料是中原常见的独山水白,光华流转,简单贵气。 吊坠呈扁平的水滴形,上面刻得似乎有字。 白底白字不易辨认,闪闪将玉坠举起,借着透光的差异,总算是认清了上面的文字: “蝉声将短/草色与长/比屋歌竹/何人撼榆” 十六字分为四行,整齐排列。 啥意思? 闪闪将这十六个字反复读了几遍,依然不明所以。 蝉声……将短,是秋天要过去了,蝉要死翘翘了? 草色与长,这又是春夏之兆啊,这不是矛盾嘛! 哦~我想起来了,蝉声,是指《兰若蝉声》吧?那是一本在起点很火的小说,都已经连载了一百多万字,归类却将它分在了短篇。蝉声将短?对!就是这个理儿~ 那草色与长又是什么意思? 嘶?听说《兰若蝉声》的那个作者什么什么僧的最近花边新闻一大堆,难道这句说的是那花和尚又色又,哎……呸,呸! 什么和什么吗,陈陶怎么可能读过现代小说……不对,一定不对。 哎?这会不会是咒语? 刚才这只玉坠结成光茧,显然是超越人力的魔法。 对!一定是咒语。 闪闪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心中仍将十六个字反复默念,然而玉坠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咒语不对?我方才明明也是默念的,默念的是什么来着? 啊,是徐志摩的诗! 闪闪开始在心里背诵整首《秋月》,那是她最喜欢的现代诗之一,那种超脱,自在的美,是她毕生的向往。 可是当她背完了整首诗,依然没有任何异相发生。 般若波罗蜜! 妈咪妈咪哄! 世尊地藏,大威天龙!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 闪闪一连又尝试了好几种传说中的百验咒,吊坠还是吊坠,白玉仍是白玉,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这……也许不是咒语驱动的吧,方才一定只是巧合…… “你,你是谁?我,我怎么在这里?” 鱼闪闪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声,转身去看,原来是白氅公子已经醒了过来。 闪闪咿咿呀呀地想要将刚才发生的事讲出来,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不过韦保衡的反应速度依然还在: “你~不能说话?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鱼花魁的哑妹鱼闪闪吧。看来李子安想让我与厚君兄接应的就是你们……在下韦保衡,是李先生的学生。见过鱼姑娘!” 闪闪被这段开场白给整懵了,刚刚不是就已经相认过了吗? 这是怎么了,短暂失忆? 这么说大战狼群这一段这哥们都不记得了? 那玉坠显圣……他也忘掉啦? “这些狼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杀的?” 韦保衡的目光扫过七头恶狼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染血的白氅和长剑,只能脑补出大概这么个场面。 闪闪无奈地点了点头。 韦保衡诧异道:“森马?我一个人干掉了七匹狼?有这么劲霸么?” 闪闪把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心道要是这家伙再说出个海澜之家来,我就得怀疑这里是不是楚门的世界了! “你姐姐呢?你可知道她的下落?”,韦保衡追问道。 闪闪摇了摇头,但她想起当时鱼幼薇逃遁的方向,伸手向山上指了指。 “那就是往真符县方向去了?走,我们去真符找一找。厚君兄武力过人,为人机警,应该没有问题,我到真符县会通过官驿通知一下洋州方面。眼下,还是先寻到鱼花魁才是正理。” 那匹滇马早已吃饱喝足,状态正佳,此时载着两人却也不觉吃力。 唯一吃力的,便是韦保衡了。 马背局促,发丝撩人,他实在煎熬得很。 “听说鱼花魁的妹子早年生过大病,从此便成了哑巴。正因为这个缘故,她一直跟在姐姐身边,没有许过人家。鱼花魁出入有万人簇拥,她的妹妹又不常打扮,二人共同出入,妹妹却常常被人忽略。眼下看来,闪闪妹妹虽然身材是瘦了些,但风韵却是上佳。而今鱼花魁似乎是被大妇赶出了家门……若是这对姐妹回到长安以后生活不如意,我是不是可以找鱼花魁打个商量,将闪闪妹子接过府来?” 他想到这里,意气风发,忍不住试探道: “此间本是凶地,但能与闪闪妹子共乘,却也觉得格外温馨了。为了准备今年秋试,立春以来我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头悬梁,锥刺股,没日没夜的苦读,少人陪伴,好不无聊。诗云:佳人不在兹,春风为谁惜?若是闪闪妹妹能常来相伴,料想复习必然事半功倍,功名唾手可得。倘若在下三生有幸真得金榜题名……哎,嗨!” 秦岭这段山路险峻,滇马又负着两个人,走得甚是吃力,有一脚没有落到实处,便是一个趔趄,一声长嘶。 韦保衡攥着被自己斩断的两截缰绳,勉强稳住了局面。 闪闪心中没好气地腹诽:要高考了不好好读书,心里还想着把妹!高三那会儿这么追我的小哥哥最后去了蓝翔,要是他考上的是清华,说不定……哎~本末倒置的男人,错过芳华不自知~想追姐姐啊,等你金榜题名后再说吧~ 哎?不对。我和他到底谁大?现在这幅身体,好像没有他大哎~呸,呸,呸,怎么会没有他大…… 韦保衡稳住了马匹,望见闪闪耳后红霞飞起,两团酡红,他还以为是自己一番情话奏效,顿时是意气风发,双手一抖缰绳,喊了声驾,硬是把这匹矮小的滇马骑出了西域龙骧的感觉! 第八幕 桃花叱拔 有人意气风发,自然也有人老羞成怒。 汉中李亿府,李裴氏端坐堂上,听着下人的禀报,表情肃杀。 “八臂魔刀宋终疾已经是关中群盗里数得上的字号了。原本以为有他出手必可保万无一失。哪儿知道半路杀出了卢国公,将八臂魔刀的手下杀了个七零八落,宋终疾仅以身免。小底已经在骆谷道上打听过了,出手的似乎是大唐西屏安定席家的长公子。另外,京兆韦氏的韦保衡也曾在真符县换马落脚。这两人,都是老爷的学生。” 呯! 一只价值连城的邢窑白釉杯被砸在了青石地板上,碎屑飞溅! “京兆韦氏,安定席氏!哼,凭他们便能护得住那贱人?唐祚至今四甲子,我河东裴氏出了十四相,平章世家数第一。你们以为这事儿完了,天真?到了京城,这才是开始!裴柱,你替我修书一封给二伯。就说狐媚子鱼玄机不守妇道,嫁入老爷府中,却还总惦着当年京城面首。竟然公然勾结本届贡试学子私奔。至于是哪位世家纨绔这么不争气,不用我来教你吧?” 老奴裴柱知道主母脾气,这时哪儿敢有半句忤逆,口中不停称是,“小底省得!小底省得!” 真符县的驿站里,一匹粉红色的骏马在马厩里闹着脾气。 它不应该被困在这种地方,主人真是不仗义,有热闹居然不带它去,反而换了一匹短腿儿的小滇马。 如此扎眼的宝马,自然引得许多人驻足观看,当地士绅也问询赶来,向驿站老板打听这马的来路,是否有机会可以售卖。 但听说这是京城公子韦保衡的座驾,便只能识趣地摇头走开了。 那马儿不屑地嚼着料草,特意还留了半截没咽进肚里,和着吐沫向着那些灰溜溜的背影呸去! 就凭你们也配骑老子?那韦保衡若不是财大气粗本马也不会…… 呼噜噜~粉红马儿忽然抖了抖身上的料草,把自己的胸膛听得笔直。 它看到陪着主人一起走来的小姐姐,瞬间就精神了几分。 这个小姐姐漂亮!哇塞!瞧瞧这腿!能驮这样的小姐姐出去撒欢儿,那才值得! 鱼闪闪看到粉红马驹的时候,眼睛也是瞪得溜圆! 喵的!马还有粉红色的呢? 韦保衡见到她的神情,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大唐年代,可没有现在那么多的名车超跑,有的只是这些骏马精骑。 男人爱马,女人也爱,但是注重点自然不同。 韦保衡是世家公子,除了读书以外,爱好无非便是玩玩马或马子。 他选马的眼光颇为独到,首先是要神骏,这样骑出去再兄弟里有面儿,其次就是要拉风,打马平康里的时候自然便会惹满墙红袖招。 所以他费尽心思才从胡商手里买下了这匹桃花叱拔。 所谓叱拔,指得是粟特原产的汗血马,以粉红色最为难得,故岑参有诗曰:枥上昂昂皆骏驹,桃花叱拨价最殊。 入手了这匹桃花叱拔,他不但是公子圈里的高光存在,更引无数少女趋之若鹜。 白衣公子引缰绳,双股轻骈催桃花,那该是多么浪漫的场景啊…… 这个幸运的人儿马上就要出现了。 韦保衡还了滇马,伸手去解桃花叱拔的缰绳, 那马儿迈着温顺优雅的小方步从马厩里踱了出来,有意无意地蹭在鱼闪闪身旁,前蹄微屈,把背部高度刻意降了降。 “闪闪妹子请上马!” 他本以为鱼闪闪如此瘦弱的人儿,很难跃上粟特骏马,定会楚楚可怜地求他帮助。 哪儿知道闪闪除了唱歌,舞蹈也是极好的,抓住马鞍翻身轻寰,漂漂亮亮的骑在了马背上。 二人共乘,本是权宜。 有了条件,总还需注意些礼法。 韦保衡将自己的爱马让给闪闪,自己又去挑了一匹,与她并辔而行。 两人如此着急赶路,是因为得了驿站老板的消息: 说席公子杀退了贼人,但是自己也身负重伤,却恰好救下了鱼幼薇。 主仆二人乘了拉车的马匹,连夜赶到了真符。 他们见到了驿站里的粉红叱拔,知道与韦保衡走岔。 因为席温身上有伤,三人还是决定先赶回长安,于是拜托驿丞转告韦保衡,千万要寻到闪闪下落。 此刻闪闪与韦保衡同来,自然是皆大欢喜。 既然席温早了半日出发,他们便也不停留,直接上路。 鱼幼薇是长安花魁,自然住在北城著名的销金窟——平康里。 只是她嫁为人妇,刚刚回京便重操旧业,似乎对李亿的名声会有极大损害。 夫妻一场,李亿对她还是有情,她对李亿也心存感恩,因此这平康里是万万不能回的了。 这次鱼幼薇被大妇逐出家门,几乎是净身出户,随身只有自己平时积攒的一些首饰银两,并不阔绰。 于是她只能找到之前的姐妹,在城西的边缘处盘下了一处民宅。 韦保衡带闪闪回了长安城,带着她东走西逛狂刷好感度,希望能拉她在府上盘桓几日。 鱼闪闪是何等人物?YY电母级的主播,日日哄着她,捧着她的哥哥数不胜数,韦保衡这些伎俩他又焉能不识? 只是看破不便说破,好在席家公子做事情实在地道,他虽然在家养伤,却派了一名家仆守在韦府门口,一见韦保衡回来,就将鱼幼薇的住处交待得清清楚楚,顺便还附了一张地图。 这下韦保衡也没有理由阻拦,只能恋恋不舍地将闪闪送去了鱼幼薇的住处。 鱼幼薇绝代风华,艳冠长安,而今落到这般田地,韦保衡也的确看不下去。 他留了许多银两,又对闪闪千叮咛万嘱咐,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去韦府寻他,这才怏怏去了。 鱼幼薇望着韦保衡的背影,又看了看妹妹,忽然觉得不知不觉间闪闪已经长大了。 之前一直将闪闪拴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将她当孩子在照看,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韦保衡在京圈的公子里也颇有名望,闪闪又有喑疾,若真能被韦公子看中,哪怕只是收了做侍婢,也算是高攀了。 “闪闪,我看韦公子对你蛮有意思的。他这人也还不错,你看是不是……” 第九幕 田公公 鱼闪闪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一头扎进姐姐宽广的胸怀里撒娇。 作为自由恋爱年代的人类,她只会认同能够让她产生化学反应的兰孩纸。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归属感。 若是完全断绝了回到现代的可能,也许她也只能认命。 但是她刚刚遇见过陈陶显圣,得赐秘宝! 老神仙当时一口咬定这宝贝是送给她的一番机缘,也许能够帮她回到现代。 斗四狼,结光茧,也证明了那枚白玉吊坠的神奇。 虽然她没有办法识破咒语,启动玉坠,但她坚信思思姐可以! 根据老神仙的描述,思思姐一定也已经穿越在了这个世界。 这枚吊坠,本来就是应思思姐的羁绊而生的。 所以只要找到思思姐,就有回去的希望。 思思姐在哪里呢? 像她那样出色的人,应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焕发属于她的光彩吧? 所以,我一定可以很快的找到思思姐,或者,我也可以让自己快速成名……让思思姐找到我? 思思姐一定有办法唤醒那块玉坠,把我们一起带回去。 对了,出名!我要出名! 闪闪清了清嗓子,想要尝试发音……只要能把声音还给她,她还愁唱不出一片天地? “咳,咳,吖,哑~” 依旧是铿铿锵锵难成声。 鱼幼薇以为闪闪是为家中境遇而苦恼,忙将她那张精致的瓜子脸捧在手心安慰。 闪闪双目噙泪,固然是为失声而痛苦,可鱼幼薇却只当是她在担心家中生计,好言安慰道: “好妹妹,不用担心。就算我们不回平康里,也不至于饿死啊。对了,这家宅子的原主人,似乎也是位雅人,竟然还留了一张古琴在此。我,我可以开班教琴啊。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人贴告示。” 同一时间,吏部尚书府,尚书裴休白眉倒垂,手握念珠,身披僧袍,正在入定颂经。 他听见有人轻叩门扉,轻唤一声,“进来!” 一名披着月白色僧袍得青年推门走了进来,正是裴休的幼子裴文德。 裴休晚年笃信佛教,日夜礼佛,裴文德心性至孝,也随父亲打扮,把自己包装成和尚模样。 他恭谨地站在父亲左首,一伏到地, “父亲,汉中那边有人送了封家书过来。” “哦,是李裴氏又来信了吗?这丫头小时候会来事,比你那两个哥哥还会哄人。嗯,说说看,她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父亲,信中提到堂姐夫李亿前些时候取妾的事情。” “哦,京城花魁鱼幼薇吗?这事我早就听说了。” “堂姐说此女不守妇道,竟然随京城时的旧面首,本届贡试生源席温私奔了。” “哦?席温?安定席家的长公子?” “不错!” “此事多半另有别情,文德就不必为此挂心了。席温这孩子我见过,在本届贡生里也算是凤毛麟角的人物,胸怀大志,做事沉稳。不是那种为了一名已婚的花魁拼上自己前程的浑人。你说他仗义出手,我或许相信。但若说他是色迷心窍~嗯,听过便罢。倒是我那侄女,哎,有时不够雅量。” “那……” “下去吧,佛前不妄语。这种事情,你代我回封书信说知道了便好。” 裴文德怏怏退出门来,心中却是不甘。 李裴氏是三叔裴俅的女儿,幼时常在裴休府上玩耍,和他关系一向不错。 而今眼看堂姐受气,裴文德怎能甘心? 他打马出了裴休府,转身又去寻本家的族叔裴坦。 裴坦官居礼部侍郎,虽然不如裴休位高权重,但是风化礼仪,贡举筹备,却都在他的职权之内。 裴坦平日不但与裴休素无往来,其实深究起来,还有些小过节。 唐朝所谓宰相,是参知政事的顶流,所谓代平章事,通常同时由数名尚书以上得官员同时兼任。 名为互相商议,其实是皇家搞出来的权力制衡。 裴休早些年为相的时候,裴坦混在另一位相爷令狐绹的门下,多少让裴休有些不爽。 而今二相均已卸任,隔阂倒是没那么深了。 再说本家毕竟是本家,裴坦与三叔裴俅的关系不错,应该会为堂姐出头。 裴文德入府的时候,裴坦正在会客。 一人獐头鼠目,作太监打扮,不知道在和坦公聊着什么,他猛地瞧见有人进来,正欲回避,却被裴坦拦住。 “田公公莫急,这位是自己人。我的本家,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裴文德。” 裴坦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动作做掩护,忙不迭地向田公公挤着眼睛,那意思就是:你我之事,今日就莫再议啦!这位公子,大可好好拉拢。 田公公也是个会来事的,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原来是尚书府公子,失敬,失敬!内侍省小吏田令孜,这厢有礼了。” 田令孜在内侍省只是一名马坊使,牵马的小吏,但是他只拿出了内侍省的招牌,裴文德便不敢将他小瞧。 内侍省是什么地方啊,那可都是进出皇宫的人物,人家能把风直接吹到皇帝的耳边! 恰好,裴文德也是想借借他这张嘴,便毫无避讳将鱼幼薇失德,与席温私奔的故事添油加醋又讲了一遍。 裴坦听罢那是拍案而起啊,“岂有此理,竟有此事!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鱼幼薇竟然败德如斯!还有那个席温,真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我,我……” 田令孜挤眉弄眼地在一边听着,这时忽然插话道,“裴公子说鱼幼薇与席家长公子私奔,可有证据?那鱼花魁是否已经住进了席府?” “这?”,裴文德挠了挠头,到真把他给问住了。 田令孜摇头晃脑地又说道,“据下官所知,席家长公子是今秋贡试择优班的学生。李亿正是这个班的监学祭酒。要说席温会偷李亿的小妾,这种事情未免太过荒诞。他在同窗之间当如何自处?即便有之,也不可能大张旗鼓。也就是说,不可能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抓到把柄。” 裴坦听到这里也皱了皱眉,他虽然是礼部官员,正是此类投诉的主管部门,但是如果真如田令孜所说,没有任何实据可以告发二人,那他也很难动用职权干涉。 但他素知田令孜鬼谋多计,随口问道,“田公公可是已有计较?” 田公公咯咯咯一阵冷笑,直听得檐下飞鸟都簌簌发抖,纷纷扑棱翅膀,弃巢而出…… 第十幕 故人 几根枯瘦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又敲,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撕磨着在场二裴的耳鼓, “此事由坦公直接出面,怕是不妥。敌是下驷,我若用上驷应对那便是极不划算的。尤其在秋试的档口,若被有心人利用,坦公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们也要以下驷应敌……”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没有柔软的席梦思,也没有萦梦的流苏帐,但这却是闪闪在这个世界渡过的第一个安稳的夜晚。 她将纤瘦的身体蜷在姐姐的怀里,螓首枕在柔与软之间。 鱼幼薇的睡袍还是从家中带出来的,是江南的蜡染,薄如蝉翼,如盛放海棠,铺满床。 她拥着怀中的闪闪,如花瓣护着花蕊,自己却一夜未眠。 她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是有某种预感,并不像是什么好的预感…… 回到京城,难道也无法太平么? 小屋的门被轻轻推开,绿翘探头望了望。 鱼幼薇一只手搂着闪闪,另一只手向绿翘招了招,又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绿翘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附耳对鱼幼薇说道:“信已经交给陈乐师了。他今日早间入宫献曲,午后便来。” 鱼幼薇点了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三国年间,人道是,曲有误,周郎顾。 可是今日大唐,七弦事,由康士…… 陈康士,青年一代当仁不让的第一琴师!未过而立便已经成为宫中筵席御用乐师。 时间到底并非只有凉薄,还是有人顾念旧情。 若是陈乐师能够为鱼幼薇的琴艺班背书,题词赠匾,必然能赚足满满一波人气。 鱼幼薇的心跳加速,心扉也开始荡漾起来。 闪闪似乎受到了某种波动的影响,眼睑快速地眨动了几下~ “大~吃~” 她似乎是在梦呓,但是却非常清晰地发出了两个单音。 鱼幼薇和绿翘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闪闪的喑疾可是经过当代第一名医甘伯宗的确认,再无好转可能的。 如果说前些日子这孩子“唱”的那首不知名的俚曲并没有一音成字,还算不得开口能言,可是眼下这两字咬字清晰,绝对不是模棱两可的音节。 莫非,真地有奇迹要发生? 闪闪睁开眼睛的时候,从柔软的缝隙里,瞥见了姐姐惊讶的表情。 她似乎也正在望着自己…… 是发生了什么吗? 闪闪下意识的开口欲问,“吉吉?紫姆啦?” 姐姐,怎么啦?! 闪闪的发音虽然的确还有一些问题,但是……这比起之前的情况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鱼幼薇喜急泪崩,一把将闪闪抱在怀里。 闪闪感觉自己的口鼻被按在了两团云朵里,微有些窒息,好在很快便被解放了出来。 “走!今天我们还有大事要做。本来我心里还有些不安,但是陈乐师仍念旧情,答应得爽快。闪闪的喑疾又有好转的迹象。双喜临门,乃是吉兆。所以无论出现什么状况,应该都是可以趟平的!” 三个女人一早便干劲满满。 闪闪见到屋中有纸笔,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现世的海报。 她自顾自研磨,开始挥毫作画。 闪闪的绘画风格,当然是出自二次元的熏陶,简洁,夸张,但是比唐时的国画更具表达力。 鱼幼薇见到画中的自己眸如鸿波,脸似婴团,衣裳袅袅,飘然若仙,不由大为惊喜: “咦?闪闪妹子是何时学的画?这画……固然不成章法,但是,但是却格外有趣。画中人物比姐姐还美呢!” “那个是绿翘吗?好可爱啊!啊!闪闪小姐将自己画的也好漂亮!这画的用笔好像不难,绿翘也想学。” 闪闪欣然点头,画完了漫画图,却开始犯了愁。 自己虽然也练过些毛笔字……但放在这个时代,恐怕就有些不够看了…… 还好鱼幼薇看出了她的难处。 她之前本就没有正经指导过妹妹的书画,虽然在平康里这种地方,耳濡目染便可粗通文雅,但书画一道若要有所成,并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有依靠大量的练习。 闪闪虽然天赋异禀,用这种不伦不类的简笔画做表达,对平民或许还能入眼,可真要是遇到行家,注定是要贻笑大方的。 书法一道就更无取巧可言了,鱼幼薇及时接过笔,即时作赋,介绍自己关于琴艺班的想法。 她号称才女可绝非浪得虚名,一手正楷写得是中正冲和。 当世凡称楷书,不过四家——颜柳欧裴。 咸通年间,更以柳裴为尊。 柳,既故太子太师兵部尚书柳公权。 裴,既继任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裴休。 鱼幼薇的楷书兼摹柳裴,既有柳骨清奇,又有裴筋酋劲,字形工整,娟秀宜人。 百字短文题罢,与闪闪的漫画互为谐正,若是放在时下千篇一律的文字告示中,自然最为醒目。 绿翘研墨,闪闪作画,幼薇题字,三人又如法炮制了几份,赶在中午之前于城中各处告示栏贴挂停当。 午时陈康士准时来到,鱼幼薇聊尽地主之宜,请他吃了顿家常菜。 席间这陈乐师的眼睛,就从来没有自鱼幼薇身上移开过。 他当年就是鱼花魁的疯狂追随者,可惜无论身世,才气,都输了李亿三分。 鱼幼薇嫁给李亿,他虽然服气,但不甘心…… 此番听说旧日心上人被休,回到长安,近况似乎不大好,需要他的帮助。 他没有半分犹豫,便赶了过来。 “鱼姑娘,其实你没有必要抛头露面出来做事的。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呃,能找个人帮衬帮衬,就,就找个人吧……” 鱼幼薇莞尔一笑,“这也不太好。相公毕竟是状元郎,就算缘尽了,做什么事情也要多少考虑一下他的面子。否则,我重回平康里做个清倌人,倒也不愁生计。” 陈康士那肯罢休,还欲再劝,“哎,此言差异。鱼姑娘可还记得,当朝大理寺卿裴思谦,当年也曾是状元郎……银缸斜背解鸣珰,小语偷声贺玉郎。从此不知兰麝贵,夜来新惹桂枝香。这首《夜宿平康里》可从未削了他的脸面。” 这人似乎对那些臭男人眠花宿柳的事情格外推崇,闪闪听得心中颇不是滋味。 于是她盈盈起身,端起酒杯,向陈康士一拜。 真·彩蛋章 出场人物迷你传——陈陶 陈陶,字嵩伯,晚唐著名诗人,屡试不第,愤然隐居,自号三教布衣。 鄱阳剑浦人。《全唐诗》传为岭南人,盖因其短暂客居闽地,误也。 陈陶不仅才高八斗,德行更加高洁。他隐居洪州时,当地节度使以艳妓相赠。陈陶不为所动,以诗婉拒,妓感,答诗一首,并录《全唐诗》。 相传陈陶留有十卷诗集,十分高产。但是原集已佚,《全唐诗》共收录其诗62首。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这一首《陇西行·其一》: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他晚年隐居与洪州西山,其生卒年盖不可考,所传无据。但是考其诗作年份,前文提到的赠妓一首大约作于866年前后,既本作开始时间,咸通六年。 据说赠妓事件不久后,陈陶白日飞升,也就是本作托梦赠宝一节的典故来源。 人物在本书中的状态:登场既酱油。 第十一幕 百合姐妹 陈康士也算是个体面人,急忙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还礼。 闪闪一口饮尽杯中酒,抓来刚刚用过的纸笔,挥毫写下两行字——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百合无需绿叶陪。 她笔力不济,笔划歪歪扭扭,用力不均,时浓时淡,时又藕断丝连…… 陈康士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将眉头舒展开了。 “啊呀呀,闪闪妹妹这字……是在模仿怀素的飞白吗?笔法兼有狂草之随意,又带飞白之连绵……山丹丹花开红,这两个字是艳吗?嗯,简约!百合无需绿协陪……这?” 艳字古今体别有不同,放在草书取简倒也不觉突兀。 可是“叶”字在唐时还是“协”字的异体,好在倒也不影响达意。 山丹花本是百合的一种,闪闪只是想让眼前这名迂腐乐师知难而退,想借百合点明,她们两姐妹过日子根本不需要男人。 但是在唐代百合尚无引申“内味”,只是这两句话本身寓意巧妙,借红绿之说也能将意思表达完整。 陈康士暗道: 百合花开独占枝头,花蕊本就比叶片长大,尤其是大红色的山丹花,盛放的时候如一片红色海洋,哪里能看到绿叶的影子?所以闪闪妹妹这是在暗喻无需男人,他们姐妹也能活得很好。 陈康士知道鱼幼薇对这个妹子极为照顾,无论是身陷平康里,还是嫁入李亿宅,尽管都要克服许多客观困难,她都不曾抛弃这个妹妹。 他只要未绝了对鱼花魁的念想,便不宜得罪闪闪,只能憋得一脸苦笑。 没想到如自己这样名满天下的乐师,也会被一名哑女怼到无语。 这样的平权思维在唐代可不多见,因此虽然这两句话非诗非词,但是却也没有同类佳句与之匹敌,反倒如佛偈一般,惹人深思。 “好,好!这两句机锋的确妙极!陈某人方才的确有些唐突,还望鱼花魁与闪闪姑娘不要见怪。嗯,百合,百合……这个寓意的确不错。回去我定要为此谱一首,用以赞颂那些清高自洁,相互扶持终老的可敬女子。” 闪闪此时并没有料到,她无意间的一句题词,竟然开启了大唐百合文化。 穿越的蝴蝶效应已经缭乱了时空。 家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陈康士依旧按照原先的承诺,陪鱼幼薇在西市设摊揽客。 鱼幼薇宅中那张琴,显然是许久没有经过保养,七弦都有些松弛。 但是经过陈康士的调教,古琴立刻焕发了新生,弦声叮咚,引路人侧耳,燕雀徘徊。 不一会儿,摊子周围便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着课程的情况。 听说授课老师是昔年平康里花魁的时候,人们更是兴奋,许多人当场就要下订金。 好在闪闪早就劝过姐姐,先调查有意报名的人数,以及家境实力再做定价。 鱼幼薇一个人带小班,若要保证学员每三五日就有一节课,那便不可能收太多学生,筛选生源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今日呢,只登记姓名,出身,府上地址以及乐器基础,以便日后分选一个个通知。 看到大家如此热情,鱼幼薇和闪闪面上都露出了笑容,既定计划即将圆满完成! “哎呦!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似乎起了一些摩擦。 “干什么?老子干你*!” “你怎么能无端打人?” “你TM谁!敢管闲事,来,给我一起揍!” 本来还在咨询课程的人瞬间作鸟兽散,十来名市井泼皮将三四个人围在中心那是不分头脸地一阵胖揍。 被打的人惨呼连连,可是刚才上前劝阻的人也被一并围在了战团当中,还有谁敢随意多管闲事? “哎呦,那不是卖炊饼的陈大和陈二么?” “还有他那帮打马球的兄弟。” “卖炊饼的也打马球?” “害,听说他们还有个弟弟,早年便卖进了宫里,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能在皇上身边递上话的。所以那些个欺软怕硬负责治安的不良人根本不敢招惹。这哥俩得了势,现在卖炊饼只不是一个幌子,其实就是到处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 “喝,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收保护费?” “多半是了!可惜鱼花魁如此娇滴滴的女子,如何招架得住这些虎豹豺狼!” 陈康士见到起了乱子,也停止了演奏。 鱼幼薇急忙上前交涉,劝那些泼皮住手。 哪儿知道这些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混乱中一名混混手中的马球杆随手一挥,看似失手,却正好敲在了鱼幼薇的额头。 鱼幼薇的眼帘顿时一片血红,金星乱舞,嘭地坐倒在地。 闪闪见状,蹭地跳了出来,将姐姐扶出战团,瞪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怒视群贼。 那些人不知道是因为打得累了,还是因为再打就要闹出人命的缘故,也逐渐停手。 伤者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哼哼唧唧的力气。 领头的陈大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拎着一条扁担径直向鱼幼薇走了过来。 闪闪将姐姐交给绿翘,挺身挡在在了最前面,与陈大对视,毫无惧色。 陈大望着瘦弱的闪闪奶凶奶凶的架势,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意思,听有意思哈!居然不怕我……” 陈大将扁担往肩上一背,伸出咸猪蹄子,就要去抓闪闪。 闪闪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但又岂能任人摆布? 她抬脚照着陈大的脚面狠狠一跺! 陈大未料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妮子竟然真敢反抗,这一脚被踩了个正着,把他疼的飞退出几步单脚不停跳跃,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他几时吃过这种亏,甩手丢了扁担,挥起拳头就要找回场子,却被他的兄弟陈二紧紧拉住。 “哥,别冲动!看那边,那边!” 陈大随弟弟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名青衣书童挺胸直立。 一名青衣小童自然没有什么可怕,可是他手中抱着一把宝剑,正是席温席公子的佩剑倭造日月宗近。 唐刀乃是百兵之王,然而唐刀有制,兵器都由兵部统一督造,千刀一面。 这主要是因为唐代军队数量庞大,为了节省军费成本,兵器督造只能收归国有。 然而在大海彼岸的倭国,盛产良矿,他们的匠人不但仿制唐代刀具,还承接各种私人定制业务。 无论器型,刻字,剑柄,剑鞘都可以依图制作。 所以有些富家公子希望自己的武器更具有辨识度,便不远千里从倭国订购。 席公子的这把日月宗近便是自倭国定制的名器,鱼皮装贴,长柄直刃,剑格作卍字,在京城公子圈里非常出名。 那陈大倒也是识货的,只不过他听说席家长公子近日受了些伤,在府中将养,只是派个小厮出来撑场面,倒也未必需要卖他面子。 陈大冷哼一声,正要挣脱弟弟的阻拦,猛地眼角一花,仿佛又看见了什么东西,终于是服了软,没有再冒然生事。 第十二幕 赌约 那是一匹粉红色的马,比寻常马匹高大了许多。 粉红色得叱拔!整个长安只有两匹! 其中一匹长期圈养在御花园内,寻常百姓恐难见到。 至于眼前这一匹嘛……一名白氅公子风度翩翩,牵着缰绳,正是粉红马的主人韦保衡。 无论是安定席氏还是京兆韦氏,都是陈大这种小混混惹不起的角色。 陈大事先已经得了消息,席公子和韦公子与鱼花魁有旧,他们既然来了,就是给鱼氏姐妹来撑腰的。 只是席温没有亲自到场,到时候假装不认识席氏家奴到也还能搪塞过去。 可是韦保衡人来了,他便不敢再装睁眼瞎,只能巴巴得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上去见礼。 “哎,韦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装作毫不知情上前请示,这,就是江湖经验。 俗话说有理不打笑脸人,又道不知者不怪,韦保衡谦谦君子,不可能为此火力全开。 更何况,他究竟是名读书人,今秋的贡子,有多大决心为老师新休的小妾出头,尚在两可之间。 果然,韦保衡也没有将事情挑明,只是淡然笑道,“方才,听巡逻的不良人说西市有人闹事。当时我就在想啊,这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怎会有人耍横?真当官府是摆设吗?真当认识几个官就可以无法无天啦?长安城里掉块砖头,砸死的不是朝官就是公子。骄纵惯了,总有那么一天踢在铁板上。陈大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哎,哎!”,陈大可不敢硬怼眼前这位爷,只能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他知道今天是没法再寻鱼氏姐妹的晦气了,转身便要招呼兄弟散去。 就在这时,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挤出了人群。 这人生得长大俊朗,鼻梁刚挺,一副现代禁欲系帅哥的模样,却还偏偏披了一件白绸僧袍,一尘不染,更让围观的少女如着了魔一般,在想吃却又吃不进嘴的矛盾里煎熬。 “韦公子,幸会,幸会!” 和尚打扮的帅哥离着老远就开始向韦保衡打招呼。 韦保衡也是满脸堆笑,拱手回礼, “这不是裴家少公子么?许久不见,少公子可是风姿更胜了。” 裴文德,李裴氏的堂兄,他在这时候亮相,韦保衡岂会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是面子上大家总还是要客客气气,这就是公子圈交往的基本规则。 裴文德也故作云淡风轻,用方才韦保衡一模一样的口气说道:“哎,我也是方才听说啊,西市有琴坊设摊招生,可是却不讲诚信,挂羊头卖狗肉,请了宫中的乐师做排面,实际上啊,授琴的只是从良的青楼艳妓。看客为此起了些许冲突。人无信不立,这种事情,实在令人不齿。于是我便也过来看看,这些人是否真地有恃无恐,故而任意妄为。” 好嘛,这么大一个帽子扣回来,反倒成了鱼氏姐妹欺市,还影射韦宝衡是她们的依仗。 这可把韦保衡气得直翻白眼,但奈何人家爸是李刚……不,不对,是裴休,当今朝中数一数二的元老。 在公子圈里,首先是拼爹,其次拼马,再次是拼马子,至于其他什么学问武功,那都是无足轻重。 人家爹好,就算自己马稀罕,也硬气不起来,韦保衡也只能摆手陪笑,“裴公子这是说哪里话来?授课的鱼幼薇,本是平康里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七弦技艺本就不差。陈乐师与她有旧,来撑撑场面,也是无可厚非。” “哦?听韦公子的口气,以前便常在平康里出入?与鱼花魁也是旧识?” 虽说读书人出入烟花之地在当时并不丢人,可韦保衡是本届的贡生,这样的年纪多少还是要有些顾忌。更何况,鱼幼薇的这个花魁已经是一年多前的旧事了,人家后来可是从良嫁给了李督学。 说自己在冠年之前就和督学的小妾在风月场熟识,这似乎还是有些过于重口了。 因此韦保衡急于撇清关系,显然摆手已经不太够了,他把头晃得也和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之前可不认识鱼姑娘。” 裴文德依旧不阴不阳,还是那股子性冷淡的范儿,“那不就好了。青楼女子那么多,也不是各个都琴艺出众。由她授课是否会误人子弟,韦公子你又怎么知道?” 还好韦保衡思路清晰,知道解决这件事的根本办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我想,鱼姑娘也不介意亲自下场为我们展示琴艺的吧?” 鱼花魁的名气曾经艳冠长安,韦保衡对她的琴艺自然有信心。这时候他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好让对方听到,给一些积极的反馈,堵住眼前这位假和尚的嘴。 鱼幼薇头上有伤,经过简单包扎,倒也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她对京城公子如数家珍,自然不会认不出裴文德,也不会猜不到对方此来目的。当她听到韦保衡的暗示,便已将两人对话大意猜了个大半,随即向这边盈盈一拜,“裴公子,韦公子,民女鱼幼薇愿意现场抚琴一首,聊以自证。” 裴文德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是在惋惜,“我可不懂琴呐。韦公子,恐怕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吧?” 这话让韦保衡怎么接?老子才不像你,老子可以?万一裴文德是在拌猪吃虎,真把他给比下去了,这可不得被打脸打到当场社死? 所以韦保衡只能跟着认怂,“哈哈,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懂……” “那就好!这种事,我们就让懂的人来聊吧。鱼花魁!”,裴文德忽然将头一偏,向鱼幼薇望了过来。 鱼幼薇只能再施一礼,等公子发话。 “不如我们赌上一局吧。一人弹,一人唱。你若赢,今日事便了。你若输……哎,这个什么琴艺班,还是不要开了得吧?” 鱼幼薇一听,哎,这建议也还算公允啊,往日里并不曾听闻弹唱届有裴文德这么一号人物,我自然不会输他。 “好,那就如公子所愿!” 鱼幼薇再拜,算是把这赌约应了下来。 第十三幕 仙人附体 裴文德拊掌大笑,“好好好!既然鱼花魁没有意见,梅师傅,许娘子,请现身吧。” 随这一声请,人群中又走出两人,一位是须发皆白的道装老者,慈眉善目,手中抱着一把焦尾古琴,另一位则是一名俏娘子,顾盼生辉,姿色与鱼花魁也不遑多让。 陈康士见到白发老者,惊得瞠目结舌,急忙上前见礼,“老师!您怎么来了?” 这位老者名叫梅复元,正是陈康士的琴艺老师。他生性淡薄,并未出仕,只因欠过裴家一个大人情,这才被裴文德请了出来。 梅老先生并不想参与到裴家与鱼花魁的恩怨中来,他对着陈康士慈祥的一笑,并无言语。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不用顾及为师,你要帮朋友,竭尽所能便是了。 陈康士熟知师傅为人,但师道礼仪不可废。若是师傅真地要入场斗琴,那他也只能避嫌退出了。否则,这,万一要是不小心赢了,岂不是大不敬,大不孝? 相比梅复元,旁边这位可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鱼姐姐,我们可又见面了呢!”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怨气,鱼幼薇心中感叹,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此人乃是平康里新晋花魁许元霜。 她是大唐第一歌姬许和子的本家,歌喉惊,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实力派。 早在鱼幼薇独冠平康里的时候,许元霜便已成名,只是始终被鱼幼薇压了一头,因此对其怨气颇深。 后来鱼幼薇嫁入了李家,许和子如愿在花魁选拔中拔得头筹,可是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喜色。 没有战胜过鱼幼薇,江湖上终究弥漫的都是鱼花魁的神话。 因此当裴文德找到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半分犹豫,不给银子,老娘都来,一定要来!把神话踩在脚下,她才能成为真正的神话。 韦保衡皱了皱眉,“裴公子,你组的局,难道自己不下场么?” 裴文德哈哈大笑道:“哎呀,韦贤弟,我刚刚不就已经说过自己不会了么。刚才的赌约里又没有说非要自己下场,只是指定一人弹琴,一人唱歌。你看这些人我也都是临时喊的,难道还不公平么?” 临时喊的?骗鬼去吧! 明明是有备而来,可这又能和谁说理去? 韦保衡大概判断了一下形势,那梅复元的琴技固然无可挑剔,但陈康士早有青出于蓝的苗头,许元霜更是被鱼幼薇压了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赢过。 如果是陈康士操琴,鱼幼薇献曲,胜面倒也不小。 不对,鱼幼薇那琴有些不过关,减分,她受伤挂彩,再减分……嗯胜面也许会小些,但也并非没有。 眼下既然是鱼花魁已经应下来的赌局,便让她放手搏一把吧。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没有做声,裴文德便趁机紧逼,“怎样,鱼花魁,准备好了吗?” 鱼幼薇点了点头,“好,那就开始吧。还要劳烦陈乐师助力了。” 陈康士望了一眼师傅,又望了一眼心上人,心中踌躇不定。 可是裴文德根本不给他踌躇的机会,出言补刀:“鱼花魁,你似乎搞错了一点。现在是你要证明自己的琴艺,你怎能让旁人操琴?” 陈康士闻言如蒙大赦,连称抱歉,退在了一旁。 鱼幼薇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自弹自唱本就是风月女子的必修,她到也并没有十分失落,“好,那我便献丑,自弹自唱了。” “等等!”,裴文德又开始作妖,“方才明明说好了是一人弹,一人唱,你这是不遵前约啊。” 这下可把鱼幼薇给问愣了,她现在必须自己操琴,难道还要找个人配唱?谁唱?陈康士是正经琴师,婢女绿翘也不精于此道,闪闪妹妹口不能言,当然更不行了。 她期期艾艾地应道,“这,这,谁来唱啊?” “我怎么知道?你看,我的人也是临时找来的。不如,你也临时找个搭档吧。你也莫怪我欺你,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找到歌手,我们就开始吧。” 一炷香?上哪里找人?这不是欺负人吗? 韦保衡这时候也琢磨出来了,感情这就是一个套! 裴文德是早有准备,一层层将鱼幼薇套进来,现在她已经是骑虎难下…… 梅复元加许元霜的组合,这在长安绝对是顶流,除了陈康士与鱼幼薇,还真想不出有谁能出面一战。 可是裴文德耍心眼把陈康士送上了BAN位,这根本就没得比了呀。 且不说西市到平康里根本不可能在一炷香里来回,就算可以,也未必能找来与许元霜一教高下的角色啊。 鱼幼薇愁眉不展,鱼闪闪却一个劲地在向她使眼色。 鱼闪闪在大学里多少也学过些民族乐器,她乐理极好,对乐谱的感觉来自天生。今天早些时候姐姐带她读过几本谱,她便已经对大唐琴谱记录的方法有所了解。 闪闪捉来登记学员资料用的纸笔,飞快地写下一段谱子,交给姐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吾,差。” 鱼幼薇何等聪明,她知道妹妹说的这两个字是“我唱”。 可她真地行么……鱼幼薇忽然想起当日黄泉路上听到的那一段奇妙的歌声,当日引开敌人的歌声,似乎有点东西……可是今日这局面…… 也好!大不了这琴艺班不办,我去学女红也能养家!既然妹妹要试,那便试试!百合花开,姐妹同心,又怕得谁来? 鱼幼薇转身又向裴文德道,“裴公子,我们准备好了,只是想和公子确认一下,这胜负,由谁评判?” 裴文德听她说准备好了,颇有几分惊讶,但见她没有再请帮手,便以为她是要破罐子破摔了。这一步本也在他意料之中。 于是他故作大度,指着周围的吃瓜群众,“歌曲的好坏,从观众的反应一看便知。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还能抵赖不成?” “好!”,鱼幼薇向梅复元的方向行了一礼,“长者为先,那就由梅先生先行指教吧。” 梅复元对乖巧的鱼幼薇感觉不错,眼神里颇是嘉许,嘴上也连推说不敢当。 陈大早就为梅先生摆好了座位。 老先生把焦尾古琴往案上这么一放,刹那间神采焕发,双目精光闪烁,须发无风自飘,仿佛神仙附体一般。 第十四幕 CИMNA 静如仙,动如魔! 梅老先生须发怒张,双臂如触电般乱舞,指尖摩擦出铮錝之声。 焦尾古琴共鸣奇特,非凡人可以驾驭,但梅老先生却可以用其极致,刹那间弦音如十面埋伏,万马奔腾,所有人的神经仿佛都受到了某种神奇力量的牵引,梦回垓下。 这曲《虞美人》起调依得是教坊司最早的一个定板,走中吕调,激昂铿锵,作为琴曲独奏固然是令人振奋,可是对于演唱者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谁能跟得上这么高的起调啊! “力~拔五岳千山渐!~” 许元霜的歌声方扬,便直追琴音。 歌声与琴声相互缠绕,直冲霄汉! “四海无迍难!~乌骓遍踏九州泥,还似当年破釜向披靡~” 【格/律:词牌《虞美人》】 我滴妈呀!这声线怕是都撞破F7了,就算是放到我来的那个年代,也是屈指可数的女高音了啊……闪闪听得心中暗暗啧舌……这可怎么比呀,莫说现在,就算是我一切正常,也拉不出这么宽的音域,先天就输一半啊! 四下里的吃瓜群众似乎还特别吃这一套,再加上裴文德事先安排的托,一时间掌声雷动,和唱不停…… 可是许元霜的歌声与琴音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即便声浪再大,她们的和音曼妙,如一般,居高临下,始终站在潮头。 他与她,是声音的弄潮者,放眼大唐,谁能敌手? “完了,完了!”,韦保衡的心态已经崩了,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中止这个赌局,但是,但是鱼氏姐妹怎么可能有一丝赢面嘛…… 许元霜挽了个漂亮的花袖收声,梅老先生也收回十指,将手掌轻轻的按在琴弦之上,可是残留的鸣音依然久久不绝。 “再来一个啊!” “太好听了!” “我去!今天这趟西市跑得可真值!” 梅复元的奏和许元霜的唱都是无可挑剔。陈康士与鱼幼薇对望了一眼,那其中传递的意思非常单纯:以他们今天这种表现,就算是我们上也未必能赢啊。 眼下最开心的莫过于裴文德了,他拍着手戏谑地看向鱼幼薇:“鱼姑娘,看你的了。你曾经是平康里的花魁。希望你可以用事实证明,这个花魁头衔得来,靠的是真才实学,而非世家公子的缠头资助……” 这,这,这是杀人诛心啊! 这个指控实在有些过于刻薄。 韦保衡,陈康士,甚至连梅复元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只有许元霜笑得和花儿一样,似乎对裴文德这一席话颇为受用。 鱼幼薇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十指按在了弦上。 今天怕是免不了被一番羞辱,自己如今能做的,就是把曲子的弹奏发挥到最好,让懂行的人认识到她鱼幼薇输得并不算惨烈便好…… 她的额头传来阵阵疼痛,让她始终无法集中全部精神。 陈康士临时调教的七弦琴虽然音准不成问题,但那些劣质的竹弦发出的声音始终软绵绵地,确是无法绕过的问题。 “怎么还不开始啊!” “到底行不行!” 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起哄。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都是裴文德买通的托儿。 害!是啊,本来也是赢不了的,何苦要想那么多? 一念及此,鱼幼薇再没有了思想包袱,脑海里只剩下闪闪刚才临时誊抄的曲谱。无所谓了,放手一搏吧! 噌! 噌噌噌噌噌噌~ 哎?这是什么调?吃瓜群众们的脑海里顿时涌起了一堆问号……这,以前没听过呀。 节奏铿锵澎湃,而琴弦绵软少力,刚柔并济,反而让声音具有了一种独特的感染力,润物细如声。 梅复元把眉毛都皱地拧在了一处,这……乐府二十八调里没有这一调啊,这是神特么的曲子? 裴文德和韦保衡大眼瞪大眼,都非常地吃惊,但至于心里想得是不是一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康士在一边几次想要身手拍鱼幼薇的肩膀提醒她不对,可是每次把手伸出来,又从曲子里嚼出了味道,他想再多听几句,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远远望去,陈乐师就像是在跟着节奏,跳着某种晦涩的舞蹈,手臂和肩膀随着韵律舒展收缩。 许多吃瓜群众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开始扭动了起来。 对,这支乐曲似乎有某种魔力,让人的身体不自觉地扭动起来。 鱼闪闪的歌声适时响起,每一个音都击打在了曲子的关节上,仿佛产生了如膝跳反射一般的植物性神经反应,让更多的人开始了扭动…… “心叭叭叭撸比啦,叭你吖呐骂你啦……” 【《CИMNA》/原唱:Raim,Artur,Adil/词:BaktbirepeesPanbimek】 闪闪目前只能发出一些简单音节,但驾驭这类节奏歌曲却已足够。 这是一首俄罗斯网络歌曲,讲述的是青年男女一见钟情,对爱炽烈的表达。 歌词是原汁原味的俄语——在大唐年间尚不存在的语言,所以自然也没有人能听懂歌词的大意。 但这丝毫不影响路人理解这首歌,甚至,那种音乐带来的共鸣也因此表现的更为纯粹。 鱼闪闪的声音反复在心房最脆弱处敲击,敲开了人们心底最后的防线,所有的人都在摇摆,不停摇摆,一起摇摆~ 韦保衡站在粉红马前,展臂抖臀,跳得最嗨。 陈大带来的一帮混混,一个个将马球杆平举在胸前,用同样的节奏踏步,左右扭动着脖子。 就连梅老先生都抱着古琴笑眯眯地在原地松胯。 许元霜并不想配合这种局面,但身体却诚实得很,每一次被歌声撞击在识海深处,她都忍不住跟着发出一声呻吟,身体也随之一阵轻微抽搐。那时主宰她身体的已经不是理智,而是本能的,被无比的舒适感笼罩时,最自然的生理反应。 鱼闪闪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裴文德。 她心中本来想的是:这首歌的歌名缩写就是送给你的!你个*¥%#%@! 可是裴文德哪里懂这些? 他的身体跟着节奏水蛇般舞动,视野的最高光处只有闪闪如花的笑靥,整个人都好像被催眠了一般。 这丫头太瘦了……真可惜,但是……好美啊~ 她,她真的是鱼幼薇的妹妹吗? 不是一直听说……是个哑巴? 可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CИMNA!我要娶她! 第十五幕 不良人 闪闪还无法自如地控制新世界躯体的喉舌,完成一首歌曲着实是要付出极大的精力和体力。 词吐尽,她的力也将竭,歌声戛然而止,鱼幼薇的琴谱本来到此也该结束。 只是鱼花魁初次接受这种魔性旋律,为其所感,竟然像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来,仍然噪噪切切刮动着琴弦。 闪闪一听,这曲怎么还没停?让她自己编词,她也没有这个能力呀。 于是她忍不住回头去瞧,却发现姐姐像打碟的DJ一样,半身几乎伏在了琴上,疯狂地搓弦。 闪闪缩了缩脖子,四下望了一圈,嗨,这场面挺熟啊! 那就来呗~ 孩儿们,燥起来! “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耶~” “沙啦啦啦啦~” “Bang~Bang~Bang~” 在她目前的发声系统所能承受的范围内,哪句靠的上调便信口拈来,歌声不是关键,关键是让肢体躁动起来! 虽然流行,摇滚,金属和雷鬼严格来说都不是一个体系,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哪儿分得出那个?比起古风乐曲的冲淡平和,燥一字可破! 收腰,提臀,双臂打开,两腿曲直交叉!女团舞,走起来! 唐制短襦长裙自胸而下便松松垮垮,虽然将许多腰腿的精华动作全都遮掩住了,但也好在如此,才没有人把闪闪的劲舞与有伤风化联系在一起。 不少走过路过的女子见闪闪律动协调,也开始竞相效仿,甚至连粉红马前的韦保衡也跟着扭出了无价之姐的犯儿。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整个西市口已经是水泄不通,终于惊动了京都不良人。 只听铛铛铛一阵锣响,威~武~之声不觉。 古来民畏官,尤甚于虎。 尤其是负责治安的不良人,虽是小吏,平时却最为跋扈,百姓通常将他们称为“脊烂”,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什么谐音梗。 眼见着有不良人开道,官爷亲来,人群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来,来,来,静一静。人群静一静!此处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聚众阻碍交通?” 头前开路的不良长这么一吆喝,在扭的,在跳的,全都停止了动作。 鱼幼薇也怕官啊,她终于从打碟的忘我状态里回过了神,十指按弦,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这群不速之客。 陈大他们一伙儿虽然是老鼠王,平日里是不太怕猫的,但是猫王来了也要避避嫌啊,于是纷纷向人群深处退去。 裴文德仿佛也刚刚从音乐的迷幻中甦醒,抖了抖光头,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一见官爷,便如同见了救星。 全场只剩下鱼闪闪和韦保衡还在那里意犹未尽。 “何人如此不知检点!在本官面前依旧放肆?” 官轿落地,门帘掀开,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出来。 闪闪为其气势所摄,舞步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韦保衡的脸上也挂起几道黑线。 只有裴文德得意洋洋。 嘿嘿,河东裴氏平章世家数第一那可不是说说而已。就算你七宗五姓尽是皇亲国戚,可是要员高官我裴氏占半,就像是汉末的袁家,何惧你姓张,姓吕或姓刘? 来的这名官员乃是京兆不良帅,裴澄,族中也算是裴文德的长辈。 裴文德不待本家问询,上前先自报出身,告了一本歪状,将鱼幼薇请到陈康士挂羊头卖狗肉的老梗重新又翻了一遍,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他心里想着,虽然自己和不良帅没什么交情,但天下一裴,在京城都以父亲裴休为大,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场面上的事儿,自然应该都会做的。 可是等他低头说完,抬头再看这位上官脸色,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位大人的眼睛直勾勾地,一直望着琴架后的鱼幼薇……哎呦喂,这该不会是老相好吧? 裴文德还真猜对了一半。 当年鱼幼薇在平康里的时候,身为国子司业的裴澄对鱼幼薇展开了疯狂的追求,甚至惊动了整个国子监。 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啊,就是国立的大学。身为国立大学的教授,为人师表,竟然去追求一名花魁,这事情毕竟不好听。 裴澄因此被他的顶头上司所忌,找理由将他调离了国子监,交换到大理寺做了不良帅。 从国子司业到不良帅,虽说也算是平级调动,但前者受万人敬仰,后者在背地里被人骂脊烂,感观毕竟不同。 但他从来不曾因那段孽缘后悔,对鱼幼薇更不曾有丝毫怨念。 “鱼……姑娘,你也是当事人。有人举你欺诈,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裴澄根本没有理会裴文德的说辞,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如此仔细地端详过鱼幼薇了。 那眉,那眼,那笑靥,那歌,那舞,那雍容,当年在平康里的时候,鱼幼薇只是清倌,但是只要花足了银子,面面互窥总是不难。 但自从她嫁入了李家,一切便仅存于念想。 而今她虽被李亿所休,再回长安……可是她已归籍为民,而他是朝廷命官,他又如何有借口三天两头登门扣民宅? 今日若不看个够,来日,怕是也没有多少机会的吧? 鱼幼薇走上前来,依礼下拜。 她并不如何会编故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应道:“民女苦于生计,想开班授琴。陈乐师是民女好友,此番的确是帮忙撑撑场面的。但民女自认琴技尚可,不会误人子弟。这位裴公子觉得无法信服,便约定以琴曲一教短长。” 裴澄一声冷哼,“一教短长?这还用一教短长,在这京城除了陈康士,还有谁能胜……” 他振振有词,信誓旦旦,正要夸鱼幼薇自康士以下无敌,忽然瞥见了一旁白发飘飘,捧琴站立的老者。 东岳道士梅复元的名头,叫响了几十年,他裴澄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见识。 毒啊!真毒啊!裴文德那小子居然把梅复元这等人物都请出来啦!哦,我懂了,这是为李亿家那口子出气吧?嘿…… 裴澄既然认出了梅复元,只能硬生生改口,“还有谁能盛年与之一战?除非是老一辈的……哎,梅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补假条 昨天和尚竟然断更了! 为什么! 因为和尚得了一种要命的病! 几乎要命! 而且正在要着命! 和尚牙疼! 疼得真要命! 最后不得已,和尚还是去了诊所。 不是三甲医院,也不是地段医院,是那种福田系的牙科诊所。 诊所里的蒙古牙医用一块板砖敲下了和尚的智齿~说是过来天再补大牙。 智齿被敲,智商也欠费了。 傻了呀! 除了痛,啥也写不出来。 血,阵痛,卫生棉……我仿佛经历了许多本不该经历的事情~ 啊! 还不知道那颗大牙是否需要根管~ 希望尽快好起来! 让我有炮儿(power)更新! 真·彩蛋章 不良人 看到很多书友在cue不良人这个章节名。 不良人,是大唐官职名, 清·梁章钜《称谓录》引《说铃续》:“缉事番役,在唐称为不良人,有不良帅主之,即汉之大谁何。” 因此不良人就相当于明清的皂吏捕快,在汉代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大谁何。 某部以不良人为主题的著名文学作品将其与袁天罡,李淳风结合,塑造出的系统是文学作品的产物。 关于不良人又被称为不良脊烂一说,见唐·张鷟《朝野佥载》卷五:“录奏,敕令长安、万年捉不良脊烂求贼,鼎沸三日不获。不良主帅魏昶有策略,取舍人家奴,选年少端正者三人布衣笼头至卫。” 第十六幕 低调的大佬 梅复元依然很有风度,轻捋长髯,淡然应道:“啊!我被裴公子请来与鱼花魁比试琴艺,技不如人,技不如人,让大家见笑啦!” 我去,这世上,不怕碰见大佬,就怕大佬装低调,绝对能凡得你接不上话来。 这一句话梅老先生看上去是认输,可却没一个人敢顺着他的话宣布这个结论。 裴澄也不敢呐,他知道梅复元在琴艺界的地位,尤其是在场还有陈康士,这一伤可就是两位大家的面子。 好在裴文德忍不住,开始叫了起来,“什么?输了?梅老先生怎么会输?一首中吕调的《虞美人》校音之准,衔接之顺,余韵之悠长当时均不做第二人想。这首古谱中吕调有多难,大家都知道,以至于乐府两易其调,先降为中吕宫,再调为黄钟宫,这才有更多的乐师能够将此谱完成。可是梅老先生却能将古谱演绎到极致,怎能判定是输?陈乐师您说是也不是?” 夺笋呐,裴文德噼噼啪啪把梅老先生一顿猛夸,最后把判定语扔给了梅老先生的徒弟。陈康士还能说他师傅不对?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 韦保衡听得心中有气,“哎,裴兄,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懂琴吗?怎么一聊起来比我还头头是道地?” 裴文德把脸一扬,振振有辞道:“在梅老先生和陈乐师的面前,我怎敢装会?” 裴澄对这个本家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事情总要解决,于是他向陈乐师行了个礼,恭敬问道:“陈乐师以为如何?” 陈乐师若论官品,比起裴澄不知道差了多少级。可是人家毕竟是能面君的红人,得到特别礼遇本也不稀奇。 但裴澄的这一礼,意义远不止此。 当年平康里,两人都是鱼幼薇的小迷弟,没少为了争陪发生过摩擦,相互都是看不对眼,岂肯随意向对方认怂? 所以而今这一礼可就重了,裴澄心道:我知道你老师就在面前,可是本官也搭下了面子,你也应该知道怎么说话才是。 陈康士眉头紧锁,抖着袖子向前踱步,看起来像是要依礼近前答话,可是刚迈出七步,似乎觉得是走得太快,于是又开始横向踱步…… 这一阵操作吃瓜群众纷纷表示看不懂,可是裴澄,鱼幼薇和梅复元的心里都是雪亮。 “陈乐师这蛇皮走位,有射手的潜质啊!”,裴文德见陈康士扭扭捏捏不出声,忍不住揶揄道。 啥?蛇皮走位?射手?闪闪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其时大唐最流行的运动是马球,马球的射手需要躲避御者的截击,常常需要秀出高超的骑术,走出蛇皮舞步。所以裴文德这句骚话,并非来自现世的电竞用语,只能说,游戏之理,千古大同。 陈康士听得脸上一红,迫不得已,只能表态,“鄙人觉得梅老先生与鱼花魁的演奏没有可比性,相互对比的话,有失公允。” 裴澄心里竖起一只大拇指,这波浆糊捣得溜,能在宫里混的人毕竟还是不同。可是他面上依然沉静若水,语音沉稳如山,“哦,愿闻其详。” 陈康士接着说道:“家师梅先生的演奏全依经典,乃是教科书级的演绎。正如方才裴公子所言,若以陈规而言,可称无懈可击。然而鱼花魁方才那一曲,先例全无,有汉以来,凡二十八调,皆无此曲。虽说是前无古人,但整段表演完整且别具感染力,算得上是一种可贵的创新。旧制与创新孰强孰弱,孰优孰劣,着实难以分辨。从听众的反应来看,都是成功的。” 裴澄点了点头,“这么说二人的琴技各擅胜场,难分轩轾咯?无论如何,既然能与梅先生这样的宿老较技不落下风,怎么也有为人授业的资格了。”,他用手指着陈康士,扫视四周,“你们看,梅先生教出来的徒弟,这里已有榜样。本官倒是十分期待鱼花魁的表现呢。裴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裴文德见裴澄拉偏架,如何肯依,“不良帅,可是鱼姑娘她与我有赌局在先。人无信不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赌约总不可不认的吧?” 裴澄把脸一拉,老大地不高兴,“不是都已经判了平局了嘛?为何还要纠缠!” “依当时赌约,一人弹,一人唱!就算琴艺是平了,总还有歌手的演唱可分上下!” “哦?”,裴澄为此也颇感意外。 他看到了梅复元身旁的许元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就算是琴技之争勉强判平,可是论到演唱,在场除了鱼幼薇,又有谁能胜过许元霜呢? 一人弹,一人唱!这裴文德还真是好算计。 “琴艺算平我同意。但论唱,确实是鱼花魁的妹子胜了。”,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裴澄听到这个声音,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顿时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许元霜对如此评判自是不能忍,但当她转身看清了那个发话的老者,便也乖乖闭了嘴。 只有裴文德头铁,他见那老头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穿的是普通豪绅的便装,虽然料子是上好的丝绸,但是皱巴巴,油腻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怼不动的大佬。 于是裴公子当时就来了火,“信口开河,你说平康里新晋花魁会输给一个哑巴?许花魁的声线放眼长安,试问有几人能比?” 虽然裴文德双目圆瞪火药味十足,可是那老者却依然不卑不亢,声音沉稳,“许花魁的声线的确独特。但是,鱼花魁曾经请教裴公子如何判定胜负。公子说由观众评判,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抵赖。那么从观众的反应来看,鱼家妹子的的歌曲明显观众参与度更高。不但让所有人都随之起舞,而且还招来了更多的路人围观。况且,正是因为闪闪姑娘患有喑疾,所以能做到这个程度,便已经是胜了,无需争辩。” “无需争辩?你这老头倒挺有意思?你以为你是谁?” 裴文德毕竟还是年轻气盛,这时候也着实被撩出了火气。 裴澄几次给他眼神暗示,可是都被他会错了意。 他现在已经认定裴澄这个本家是站在对面那条船的,肯定是想帮着别人吓唬他…… 那名老者轻轻一笑,吐出了五个字…… 裴文德顿时石化在当场! 真的是……这世上,不怕碰见大佬,就怕大佬装低调啊! 被吞了两章稿,要疯! 正在火速补稿中,明日剁手必更。 WORD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穿内裤! 微软股票只要涨,我就把美债都抛光! 第十七幕 老朽温庭筠 “老朽温庭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如晴天响了一道霹雳。 温庭筠,当朝国子祭酒,也就是当初将裴澄调离国子监的那个“顶头上司”。 国子祭酒是国子监的一把手。国子监是官立最高学府。 听上去似乎也只有现在清华北大校长的样子,实则不然。 因为当时整个大唐的最高等学府只有国子监,因此它还兼有了今日教育局的智能,所有教材教刚的终身判定,科举试卷的出题,组织,阅卷以及排名录取,权力都在国子监。 国子监所授,包括经典,律法,算学,六艺…… 乐,既六艺之一。 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琴艺,歌唱之优劣,国子监有最终裁决的话语权,因为规则是他们订的。 温庭筠既然是国子祭酒,他说闪闪胜了,谁敢顶嘴? 裴澄自然不敢以下犯上,许元霜更不肯自砸饭碗。 平康里之所以能成为为大唐乐艺第一里,少不得要有国子监的背书。若是京城花魁比赛没有国子监派来的旁证,那比赛的结果自然也没有什么信服力。 至于裴文德,这个时候已经哑火了。 他不怕官阶高,整个朝野上下哪个官不要卖他老爹三分薄面? 但是国子监的公信力,他不得不认。 尤其是祭酒温庭筠本人,堪称一代之文宗。 曾与他并称的李商隐,段成式均已去世,放眼大唐,文化界已经再没有人能和温祭酒叫板的了。 若他亲口说胜负无需争辩,谁还敢辩?谁还能辩? 裴澄轻咳两声,打破了空气中凝结的尴尬,“裴公子,对比赛的结果,可还有异议?” 裴文德灰头土脸,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向着温庭筠与裴澄拱了拱手,一语不发,甩袖而走。 陈大那伙人早就瞧出风头不对,此时哪里找得到半条人影。 梅复元来得潇洒,去得也潇洒,他向陈康士招了招手,“康士啊,我进两日又写了两首新曲,你要不要与为师一起参详参详?” 陈康士点头哈腰跟了上去,师徒二人翩然而去。 老人家技艺惊人,认输又认得快,反倒守了个好名声得了个以陈规而论,无以复加的好评语。 相比之下,胜负欲更强的许元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唱歌输给哑女的事情必将传遍长安大街小巷,平康里更不缺嚼舌根的碎嘴。到时候就算自己头上还顶着个花魁的名头,公信力也定是大不如前了。 韦保衡啐了一口,自顾牵着粉红马儿,走到闪闪的身边,护在她身前。 眼见这些牛鬼蛇神都散了,裴澄的眼光更加肆无忌惮,紧紧地锁在鱼幼薇的身上。 温庭筠轻咳了两声,这位裴大帅方才有所警觉,略微收敛了些,但眼角却总是忍不住一瞟一瞟的。 “哎!”,温祭酒叹了口气,转身向鱼幼薇道,“鱼姑娘,你当年在长安城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现在如此低声下气的四处揽客讨生活究竟不是办法。更何况,现在眼见着有许多人要瞧你的笑话。因此,老朽以为,授琴一事还需要再做考虑为好。” 鱼幼薇自幼便读温祭酒的诗词,温先生在他心中如渊渟,如岳峙。 忽然被偶像问起,鱼美人羞涩得就像被爱豆cue到的小迷妹,低着头扭捏答道:“祭酒大人,说得是。可是,可是幼薇如今无依无靠,家中三人又都是女眷。总是,总是要讨生活的嘛……” “你别急,老朽既然如此说,自然还有后话。我知城西有一处道观,在终南之畔,依山傍水,景色独幽,唤做咸宜观。咸宜观旁花木盛,平时无需打理,依旧一片欣欣向荣。宫里的花果,也多从此处采买,所以观中衣食自不堪忧。但是你们三人要住在哪里,总要有一人奉道才说的过去,可能就要委屈……”,温庭筠把目光缓缓的转向了鱼闪闪。 在他内心里认为,若三人中必须有一人要出家,自然是哑女闪闪最为适合。绿翘的身份毕竟是仆,仆人出家带两个主子住进道观,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这,不太合规矩。 “不!”,鱼幼薇急忙摇头,“我虽是休妾,但终究要顾忌丈夫颜面,是不愿再嫁了的。但往日俗事种种,实难切断。出家,着实是个好注意。只是,只是我朝出家是需要玄书度牒的,却又谈何容易?” 裴澄听见鱼幼薇想要出家,心中大急,正要出面阻止,却又被温祭酒补了一刀。 “这个无妨,你找他!”,温庭筠指了指裴澄,“裴大帅就有开据玄书的资格啊。” “这,啊!本帅……” 裴澄连忙摆手,正在想着用什么说辞拒绝,可是那边鱼幼薇已经盈盈拜下, “如此,便有劳裴大帅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裴澄怎好拒绝,只是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开据文书,倒也并非不可……只不过咸宜观观主文仙子,向来不喜人打扰,未必会……” “这一点大帅莫要担心。文仙子那里总要买老夫些许面子,我会附书一封说明情况,想那文仙子不会拒绝老朽这点小小的要求。”,温庭筠满脸堆笑,又放上了重重的一块筹码。 裴澄抓耳挠腮还在那里强撑,韦保衡又上前补刀了:“家父韦悫,曾任礼部侍郎。与文仙子的交情,也是不错的。他这几日正好上京述职,我这就回去让家父也出一封信函。闪闪妹子,你等等我,我去去便来!” 粉红叱拔穿街去,这下裴澄可就真没有退路了。 韦保衡的父亲现在可是武昌军节度使,唐代节度使的职权极大,且手握重兵。 有一名节度使和国子祭酒大人的联名请求,在大唐还真的很少有拿不下来的事儿…… 就算他今天硬着头皮就是不开文书,人家也不愁找不到帮忙般事儿的人,到时候反而得罪了两位大佬和心上人鱼幼薇,何苦来哉? 一念及此,裴澄瞬间变脸,满脸堆笑,语气里充满了热情: “好!我这就去出文书,随我来。” 第十八幕 饭思思 “我如此处理,也是为了你好。”,望着韦保衡带着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西去的背影,温庭筠拍了拍裴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初在国子监为司业,文采出众,做事勤恳,人缘也不错。我已经这把年纪,其实过不了多久,便要把位置让出来了,这个祭酒的头衔本来迟早是你的。可是你却……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唯色一字最害人。” “祭酒大人,幼薇并非寻常女子。若您接触多了,定会明白学生的意思。” 温庭筠见裴澄执迷不悟,似乎也有些着恼,“休要再提!你啊,和裴思谦一个德行!调在大理寺,倒也得其所哉。” 温庭筠愤然挥袖,不再理睬裴澄的呼唤,径直离开大理寺。 粉红色的叱拔高大神骏,身后拉的车上坐了四人,它仍然可以撒开四蹄,一路小跑,显得十分轻松。 韦保衡临时充当了车夫兼向导,但他却似乎对此乐此不疲,一路上向三女讲着咸宜观的典故,目光却时不时朝闪闪的面上飞去。 后世穿来的闪闪焉能看不破这种小伎俩?但看破何须说破?毕竟人家讲的故事,还是蛮有意思的。 咸宜观,又名公主观,新昌观。 话说这大唐朝的公主们啊,也不知道都抽了什么风,反正就是流行出家为女冠。所谓女冠,就是对女道士的别称。 自武周太平公主开此先河,至咸通年间也不过百来年,先后出家修道的公主竟然多达十余人。 唐玄宗开一代盛世,皇女新昌公主丧夫后出家置冠。玄宗为其在终南山畔择风水绝佳之所建了一所道观,是为新昌观。后来新昌公主的小妹咸宜公主也出了家,接手了姐姐的道观,改名为咸宜观。 此后这作道观里先后入住过华阳公主,平恩公主,邵阳公主,义昌公主…… 到了先皇宣宗时期,又有永安长公主请玄书出家。长公主府的丫鬟宋华阳,本与才子李商隐交从甚密,却阴差阳错被长公主选中一齐入观为道士,世间便因此多了一对爱而不能得的怨侣。 永安长公主死后,宋华阳接管咸宜观,仍不得自由。李商隐为情所困,中年早衰,做《锦瑟》诗,引《华阳国志》的开篇典故隐喻宋华阳。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道尽二人半生孽缘。 锦瑟弦断,才子病笃,没过多久,这位惊才绝艳的诗人刚过不惑之年便撒手人寰。宋华阳怮哭五日,双目几盲,伤心之下决定隐居终南,建活死人墓故步自封。 咸宜观因为安置历代公主的关系,宫中花果,一向由此采办,不能离人打理。可是恰逢宣宗误服丹药,病入膏肓,根本无人在意这等小事。不日宣宗驾崩,太子未定,恰有游方女道士文仙子路过,指出宣宗死因,破宫廷迷案,并且推算出皇长子李温有九五命格,今上方得继位。 李温登基后,按照文仙子的卦谶改名李漼。他感激文仙子恩德,请她代为主持咸宜观。咸宜观本就是历代公主所居,观主的意义自然非凡,更何况文仙子是今上登基的最大功臣,有这两层关系在,任你何等权臣,也不敢来观中放肆。 温庭筠将鱼幼薇姐妹安排到这里,就是想要借文仙子的名头压一压河东裴氏。 韦保衡唾沫横飞,将这中间的因果讲完,却见鱼幼薇面色始终不愉,于是便出言相询。 鱼幼薇叹了声气,“韦公子的父亲曾为礼部侍郎,故而可与文仙子有旧。可是而今的礼部侍郎裴坦却是河东嫡系。他若有意为难我们姐妹,也以情分相托,文仙子又当何以自处?” “这……”,韦保衡竟然一时语塞,“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呶,前面就是咸宜观了,我们可以亲自探探文仙子的口风。” 咸宜观地处终南山麓的皇家园区,平日少人打扰,此时观门大开毫不设防,几人拾阶越坎,直接踏入了前院。 “思思!你怎么在这里?” 闪闪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什么?!闪闪姑娘开口说话了?十几年的喑疾,一朝痊愈? 但是在场心中受到冲击最大的人其实是鱼闪闪! 院中一名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宛若瓷娃娃一般,虽然只穿着一身灰布道袍,但有她在这院中一坐,便感觉雕梁失色,画栋无光,仿佛尽夺终南仙气。 饭思思!她果然也穿越到了这里! 陈陶老先生感应到的那道破碎时空的光华,果真是她! 思思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望,一位陌生少女面色狂喜,张开双臂向她扑来,不由咦了一声,“你,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闪闪被她问得一愣,脚步略缓了缓,“思思,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闪闪啊。” “闪闪?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思思显然没有认出闪闪,但她一言不合就唱歌,脱口就是现代歌曲《小星星》……这下不用怀疑了,肯定是穿越的饭思思本思啊,但她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失忆了? 这时候另外三人一马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有的在问思思有关文仙子的去向,有的在问闪闪怎么忽然会说话了,有的呼噜噜翕动着鼻孔想来是肚子饿了讨料草吃。 “你们好吵,一个个来不行吗?马儿,让它去门口吃草,不要进观!” 思思似乎有些不开心,撅起小嘴,板起面孔,却更给人一种粉雕玉琢的既视感。 闪闪点了点头,转身对韦保衡说道,“韦公子,你先去喂马。”,然后又扭头望了望姐姐,“开口说话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我们先问正事儿。我来问。” 鱼幼薇这时候人都傻了呀,这咸宜观这么神的吗?有结界?妹妹过来直接口条就被捋利索了?她一时半会头脑还有些发懵,只能不住点头,示意闪闪继续。 “思思姑娘,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闪闪的语气温柔和蔼,十分友善,思思显然也颇为受用,一开口,又唱了起来: “山间一老人,夸我有慧根……” 【《小道童》/原唱:二两车厘子/词:鱼禾】 第十九幕 穿越的暗号 嘿,好嘛! 一回答问题就开唱了~ 山间一老人? 等等!闪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一名老人指点思思来到这里的?那人莫不是,三教布衣陈老先生? 他那缕神识最终还是感应到了思思的位置,于是现身相助? 对了,玉坠,那块玉坠~ 闪闪当时头脑一热,就要将玉坠取出来,可是忽然察觉到周围几道懵逼的目光,很快便清醒了下来。 玉坠的事情现在不宜暴露,万一一时半会儿试不出个所以然,反而遭人猜忌。 让这个世界的人知道她与思思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很可能会被当作异端孤立。 于是她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问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思思见闪闪问得认真,也睁大了那一对儿二次元的大眼睛仔细地打量了片刻,“不,不记得。我,我似乎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遇见那名老神仙之前的事,我全都忘记了。” 果然!闪闪撅了撅嘴,无奈地换了种问法,“文仙子呢?她可在观中?” “你们,要找师傅?她外出云游去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外出了?”,听到思思如此回答,闪闪一时也没了方向,只能试探性地问道,“可是,可是我们经人举荐想搬到观中来住。不知思思姑娘可做得了主?” “答题!”,思思忽闪着眼睛,不住点头。 “答题?” “对,师傅走得时候已经吩咐过了。如果这段时间有人想在观中住下,那便要答题。只要题目答对,便视为已拜在她的门下,由我这个师姐代收入门,传授规矩。但如果答不出来呢?那就是没有缘分,只能请你们回去了。” 答题……自己可不一定有把握啊……但是闪闪见思思说得郑重,只能回头向姐姐求助。 鱼幼薇自忖经史子集兼有涉猎,礼乐御射多少也都知晓些,应付眼前这位豆蔻少女,总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她向着闪闪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有她。 “好,那你出题吧~”,闪闪于后世书籍中了解过大唐第一才女的名头,有这样的姐姐撑腰,她还怕得谁来? “好吧,题目是对歌词,请听题!”,思思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朱唇轻启,一下子就把调门拉了上去,“当初是你要分开!接!” 鱼幼薇和绿翘一听,不禁大眼瞪起了小眼。 这是什么东西?七个字,律诗?平仄不对啊。打油诗?也没听过这出啊,这,这可怎么接? 哪知她们正错愕间,闪闪居然已经开了口: “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爱情买卖》/原唱:慕容晓晓,何欣/词:何欣】 “答对了!”,思思拍着小手,眉开眼笑。 大唐才女鱼幼薇直接就听傻了! 这,这TM都是些神马啊!七五七五,句有长短,平仄不遵,连押韵都是平仄混压……这种东西要是拿到平康里,不被人喷死?这些简直就是寻常柳巷的俚曲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闪闪妹子对唱词却这么熟悉? 鱼花魁还在那里惊疑不定,思思的第二题又来了。 “第二题,听好了!让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静静的观想~接!” 什么?这里不是道观么?怎么菩提都出来了?这句式完全没法接啊!究竟是什么情况?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真地要走人了! 鱼幼薇心中天人交战,耳畔似乎产生了幻听。 “我要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爱的供养》/原唱:杨幂/歌词:于正】 声音如呻吟,如蚊蝇嗡鸣,如香云袅袅……等等,这莫不是,闪闪? 可是这种发声方式,到底是什么鬼? 鱼花魁现在的心情,如果套用今日的语言,那就是三观尽毁! 毫无规矩的唱词,莫名其妙的曲调,还有这唱法……咦~ “过关!还有最后一道题。” 过关?居然过关啦?鱼幼薇惊得张口结舌。一边的绿翘也是喃喃自语,“奇怪,我陪了小姐这么多年,怎么这些曲子都没听小姐唱过啊?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我们家小姐不会的曲子?” 思思双目上弯,笑得如花儿一样,“听好咯~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 【《我和我的祖国》/原唱:李谷一/歌词:张藜】 闪闪这一次接得最快,没有片刻的犹豫。 可是鱼幼薇却是听得最懵……如果说前面两段歌她还勉强能听得懂意思的话,这一段唱词她根本连听都听不懂。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是曲调里那种稠如蜜的深情,那种坚决如铁的信念感,她却还能听得出来。 以至于在思思和闪闪合唱这首歌曲后面部分的时候,她竟然也为其所感,哼唱起来。 “我最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永远给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绿翘虽然没有鱼花魁悟性那么高,无法加入这种陌生曲调,陌生唱词,陌生唱法当中去,但是她也受到了歌声的感召,击节拊掌,打起了拍子。 在自己穿越之前,闪闪在本来的世界也读过许多小说,许多穿越的网络小说。她知道穿越者和穿越者之间想要相认,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暗号接头。 比如说,最经典的: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腰! 三渣三渣,三周两更;老鹰老鹰,万字秒成。 化学元素周期表, 圆周率的一百位…… 但是万万没想到,轮到她和思思相认的时候,暗号居然这样有艺术气息和思想觉悟。 等等!闪闪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些题目到底是思思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文仙子事先就留好的? 如果是前者到也还说得过去,但如果真是后者…… 文仙子,文仙子……该不会真地连文儿师傅也一起穿越过来了吧? “你们通过了考核。所谓先入门为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师姐了。” 思思一本正经地宣布着最后的结果。 她故作老成地轻咳了两声,又望向鱼幼薇道:“敢问这位姐……师妹可是当年平康里的花魁鱼幼薇?” 第二十幕 点破玄机 什么?师傅居然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闪闪似乎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文仙子早就算到了她们姐妹会来,所设计的对歌环节就是一套天然的放错体系,防止失忆的思思被别人骗过。 可是师傅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重要关头外出云游?闪闪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不解的还有鱼幼薇,她早就被刚才那一连串的骚操作搞得有些怀疑人生,以至于被思思问起得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只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怎么?不是?”,闪闪偏着小脑袋瓜追问道。 “是,是,民女……啊,不,师妹便是鱼幼薇。” “嗯。这才对!我就说师傅不会错的嘛!”,思思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傅已经事先为你排过命格,两年之内你便要面临生死大限。因此她特意为你赐了一个道号——玄机。此号虽能保你性命,历大限而不死。但是却治标不治本。如果你想彻底逆天改命,一定要记住——潜心奉道,切不可再为红尘俗事所扰。” 当年素手点龙的文仙子是何等人物?今上的皇位都是她算出来的。而今文仙子算到自己有难,鱼幼薇焉有不信之理?她恭恭敬敬的对思思一揖到地,“谢谢师姐!师傅教谕,鱼玄机,铭记在心。” 鱼氏姐妹这就算是被正式收入了门中,四女除了鱼玄机仍在仔细品着文仙子的谶语,略有些心不在焉。其他三个小姑娘早就叽叽喳喳笑作了一团。 观门口忽然一声惊呼,那是韦保衡的声音。 “裴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这咸宜观你来得,我来不得?” 随着这道冷冰冰的声音,四名男子相互撕扭着走了进来。 韦保衡像是要将裴文德拽住,但是裴文德本就生得比他高大壮硕,身边又带了两名精壮的黑衣家奴,韦保衡又如何是对手? 裴文德虎步龙行丝毫不受影响,两名黑衣人一人拎着韦保衡的大腿,一人举这他的胳膊,几乎就是横着将韦保衡架了进来。 裴文德来得很快,比闪闪她们入观也只不过晚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见到前院四名女子,文仙子似乎不在其中,便以为自己来得时间恰好。 这厮摸着光头向闪闪抛了一个媚眼,后者皱着眉头挤处一个鄙夷的表情,便再不与他对视。 裴文德哈哈大笑,得意地向道装的思思打听,“喂!这名童子,你们家师傅呢?” “师傅出去了。”,思思显然是不喜欢眼前这名假和尚,答句极简,语气也是冷冰冰地。 “哎?出去了?我这里有封极重要的信函想要交给仙子过目。她大概几时回来?” “少则一年,多的话我也不知道。” “什么?”,裴文德拼命地搓着自己的光头。闪闪感觉自己都能听到摩擦气球时那种兹拉兹拉的声音。 裴文德这次当然不会是无备而来,他专门找到了礼部侍郎裴坦,让他也写了一封亲笔信,向文仙子晓以利害,劝她不要一时头脑发热,把一个烫手山芋接在手里。 韦保衡的老爹毕竟是前礼部侍郎,而裴坦是现任。更何况,这封信的落款,还有当朝第一红人裴休的联名。 裴休身为一代大儒,明辨是非,当然不会卷入正妻手撕休妾这等八卦事里。那个签名啊,是裴文的临摹父亲的字体自己签的。裴休的书法当世一绝,裴文德自然还没有这等功力,但是如果只是临摹一个名字,那他还是有把握写个八分神似。不要说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他裴文德站出来证明是自己老爹写的,还有谁能反驳呢? 裴休加裴坦这两人的分量,比起温庭筠与韦悫重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裴文德非常笃定,只要自己这封书信一到,文仙子必将就范,老老实实将鱼氏姐妹送出观外。 可是文仙子不在,他感觉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空气里,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但裴文德怎肯死心?他向思思追文道:“敢问这位童子,仙子不在,如今观中之事,由谁做主?” 思思心中暗骂:眼前这名秃驴怎么问题这么多啊?可是嘴上还是留了三分薄面,“师傅交待过的事,按师傅交待办事。师傅没有交待过的事,一律暂停,无人做主。” “无人做主?”,裴文德疑惑地望了望鱼幼薇,他从她的脸上读到了迷茫,无措,甚至微微还有一些恐惧……他懂了,这是被拒了啊。看来温老他们这一拳也打在了空气里啊。 “鱼花魁!哈哈,我早说过这咸宜观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走吧,终南多盗匪,我裴文德可以护送你们下山。费用,就不收了。”,裴文德显得十分得意,随时都不忘恶心一下鱼玄机。 鱼玄机知道裴文德来者不善,但她却也不能因此少了礼数,连忙施理道:“花魁这层身份早就不属于我了。这位施主,而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道士鱼玄机,鱼幼薇这个名字,已经被封印在樊笼俗世里了。” 什么?道士鱼玄机?这是……已经定了? 裴文德大惊失色,戟指朝向了可爱的思思姑娘。 “她们,她们要在此出家?” “是啊,这件事师傅交待过,要按师傅的意思办。” “不,不是!我有要事求见文仙子,手上有一封书信需要她帮忙一起参详。只要文仙子见过了,一定会收回成命,将这些假皈依真混饭的主请走。” 裴文德以为思思只是受了蒙蔽,禁不住软语相求,这才收留了鱼氏姐妹。 哪儿知道打脸来的太快,思思的回答丝毫没给他留半分机会,“这些师傅没交待。我不听,我不听!我只按师傅吩咐做事。她可没有告诉我会有假和尚上门投书论道。” 无论裴文德如何软磨硬泡,思思始终一口咬定她只听从师傅吩咐。 闪闪这时终于明白了文仙子为何一定要选择在这时候出去云游。这分明是有心躲者裴家人。 如果师傅在观里,便不得不接下裴坦的手书,也不得不改个买个面子。 然而留下可爱的思思姐在这里装萌卖傻,裴文德只能徒哭奈何。 第二十一幕 我还会回来的 “你……哎,总之,你不能收留她们!你会为咸宜观惹上祸事!你会为你师傅招来麻烦的!”,裴文德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思思见对方发飙,腾地站起身来,嘟着小嘴奶凶奶凶地和裴文德对线,“你谁啊!你是谁啊!好大的口气!咸宜观是李唐供养历代出家公主的,你说得罪你能给咸宜观惹上祸事?你比公主大?比皇家大?” 思思手指前戳,基本上只能瞄在裴文德齐胸的位置。她借着龙气骂蛇鼠,裴文德哪儿敢反驳,一下子气焰就蔫了,捧胸不住后退,“不,不!公主大!皇家大!自然是皇家大!” 思思嘴下丝毫不停,接着数落道:“得罪你能给师傅招来麻烦!师傅助今上登基,乃是皇帝亲封的护国仙师。你敢找她麻烦,你是对今上有意见?” 哎呦我地亲娘喂!古时律法之罪哪儿有大得过这条的?这可是大不敬啊,要诛九族的!管你是平章世家属第一,还是实权的外戚,哪怕你是皇族的亲王,这罪名谁担得起啊? 裴文德连称不敢,被思思逼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观门口退了出去。 闪闪和姐姐面面相觑,嘿呦,这小师姐看上去温柔可爱,发起飙来原来也是位狠人呐! 韦保衡早就被手足无措的黑衣大汉放了下来,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忽然来了精神,扯着脖子吼道,“还有!管好你那对贼眼睛!不要总是在闪闪妹子身上寻摸!告诉你!闪闪妹子,是我韦保衡喜欢的女人!” “啊?”,闪闪心头一跳,这,这算是告白吗?虽然他此前对韦公子并不算感冒。但是告白这种事,在少女的心中,又怎会不留下丝毫波澜? 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这名白氅公子。 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单论颜值来看的话,韦保衡的确是闪闪穿越大唐以来所见之巅峰了。 难得他会对自己一往情深,若是真无法回到现世……呸,呸,呸,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明明已经找到思思姐了,只要思思姐能和玉坠产生共鸣,我们就能回去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终将如云烟过眼,何必在乎那么多? 她心中释然,脸上的笑容便格外轻松自然。 韦保衡骂过裴文德,转身来瞧闪闪,两人目光对望,只见她的笑容恬淡如百合。韦保衡一时看得痴了,莫非,闪闪姑娘她,也对我有意思? 韦公子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有些多虑。他可是世家公子,闪闪姑娘只不过是小家碧玉。要不是姐姐鱼幼薇抛头露脸地在平康里赚了些积蓄,她不过也就是柴门一枝花,还不是嫁个市井糙汉,碌碌一生的命数? 我韦保衡要出身有出身,要相貌有相貌,要文采有文采,要金财有金财,要品味有品位,拿下眼前这么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惜闪闪这时候无法看破他的想法,不然就只能送上一句话问候:你TM想得美! 裴文德眼见讨不得好,只能带上打手灰溜溜地撤走,扭头还甩出一句经典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苍天哪,这剧本莫不是喜羊羊前传,《攻略红太狼》吧? 以河东裴氏在京城的地位,的确会是鱼氏姐妹的大麻烦。但是眼前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个话题,都是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鱼闪闪:“你,你的喑疾怎么忽然好了?” 怎么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闪闪自己也不知道啊。这是系统?还是金手指?解释给这个时代的人听他们也听不懂啊。 其实她在开口发声的时候,也曾经快速地回想原因。根据陈陶当日所说,她认为思思师姐才是穿越时空的钥匙。也许正是因为与思思师姐相见,她才恢复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能力。 但是她绝对不可以出卖思思师姐,绝对不可以将她们是穿越者的事实让周遭的人知晓,哪怕是亲姐姐也不行。 “我,我的嗓子前段时间已经略有好转,能够发出一些单音。只是喉咙口的地方总是感觉粘连了一块皮肉,影响了正常言语。但是我发现在吊嗓拔高音的时候,似乎能将粘连处一点点撕开。今天早些时候那首歌唱得有些太过投入,撕得我咽喉生疼,但却也因祸得福,似乎将嗓子完全打开了。刚才见到思思师姐,情不自禁就,喊出声来啦!” 唐朝人自然还不懂得声带的结构,但是闪闪也只不过是借了这么一个概念煞有事焉地强行掰着逻辑。听起来似乎也,好有道理的样子。 韦保衡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口一声恭喜,什么吉人自有福报,早就觉得闪闪不会失声一辈子云云。话净捡好听的说,马屁也是直往高里拍。 可是鱼玄机就要谨慎许多,她直接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漏洞:“妹妹,你与思思师姐是旧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这……闪闪可就被问懵了啊。鱼玄机在这个世界是她的亲姐姐,在她没有穿越到哑女身体之前,她们姐妹二人可是形影不离。换句话说,她自己还没有姐姐了解她自己,这可如何才能圆得过去哦。 “她应该和我一样,收到过师傅的托梦吧。虽然我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但有某个梦境中的景象一直留在我的脑海,印象非常深刻。师傅,闪闪妹子,还有我,在一个光栅交错,满目琳琅的大厅里不停唱啊,跳啊……” 思思忽然出言解围,让闪闪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思思说的并不是梦境,而是她出道的起点,2020YY年度盛典。她知道思思脑海中的记忆并不完整,生怕她无意间道破天机,说出穿越的事实,因此急忙抢过话头,接了下去: “对,对,对!我也做过同样的梦!在见到思思师姐之前,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那时我还不能开口说话。这些梦,一直都被我藏在心里,没有和姐姐分享。哪知今天见了梦中人,忽然又开口能言,一时情绪激动,有些失态。让姐姐见笑了。” 第二十二幕 你怕不是有那个大病吧 虽说鱼玄机也是将信将疑,但是思思与闪闪二人都是言之凿凿,又有对闪闪笃信不疑的韦公子在一旁敲边鼓,她也只能姑妄听之。 闪闪急着与思思尝试玉坠玄奥,指望着陈陶老神仙所送的宝物真能如他所说一般,助她们回返来时。于是便以嗓子疼为由,催促思思带他们姐妹安顿住处,劝韦保衡尽快离开。 韦保衡纵有千般不舍,也挡不住闪闪泪眼潸潸。 等到韦公子强忍心中乱,夹着粉红马儿走得远了,闪闪又开始攻略起了姐姐。 “姐姐,姐姐,这咸宜观乃是福地。我忽然开口能言,多半也是托了这地灵人杰的福。所以今晚我想去思思小师姐那里蹭蹭仙气,说不定对喉咙伤处的恢复有好处呢。” 鱼玄机显然没有想到闪闪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思思小姐姐生得着实可爱,一时生了相拥入眠的心思本也正常。于是她便也未提异议,随闪闪去了。 素帷香榻,二女并卧,锦被遮不住,春光迭起。 思思似乎对于同寝的提议颇感摸不着头脑:“闪闪师妹。你,你为何执意要睡我?” 将睡字用作及物动词,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语法,这大约是出自思思脑海深处某些残存的记忆。 闪闪嘿嘿一笑,伸手去解衣领,“当然是要和小师姐一起赏宝。” 思思沿着闪闪的素手瞧了一眼,心道是: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有什么宝可赏的嘛! 哪知闪闪玉臂清扬,一滴晶莹的白玉坠在她手中轻摇,透着月色微光。 “思思,你看这坠子漂亮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韶华少女? 思思自然是识货的,不由赞赏道,“很纯净的独山水白,真好看!” “来,来,给你戴上!”,闪闪翻身圜向思思粉颈。 思思大惊,忙不迭地推开:“闪闪姑娘这是干什么!师父教诲,无功不受禄,这样的美玉,我岂能随便收下!” “这坠子本身就是你的。思思小师姐今日治好的我的喑疾,对我乃是大恩。可千万不能推脱哦。” “你的喑疾又不是我治好的,我怎能窃天之功?” 闪闪几番要将玉坠围在思思劲上,可思思数次推托,就是不依。 “这样,这样,我们换种方法。你也看到了,这玉坠并非凡物,就是指点你来咸宜观的那位老神仙送的。我们可以一起参详修炼。呶,我们一人一只手,握着它,念动咒语,说不定,说不定能帮思思小师姐找回失去的记忆哦!” 哎?找回失去的记忆这个点确实击中了思思的软肋。凡是有失忆经历的人,没有不对缺失的那段回忆存有执着与好奇的。 思思听闪闪这么说,便乖乖的伸出一只手,与闪闪五指相扣,将那枚玉坠扣在两人掌心。 闪闪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继续循循善诱道:“来,跟我一起读:蝉声将短,草色与长。比屋歌竹,何人撼榆。” “蝉声将短,草色与长。比屋歌竹,何人撼榆。”,思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夜风微凉,送入窗,却无任何异状。 思思生怕是自己读错了,又一句一顿地读过一遍。 闪闪与她节奏一致,异口同声。 …… 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闪闪的额头也挂上了几根黑线。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是和思思一起穿越过来的,也许这段咒语需要她们两个人配合完成? 于是她又提出了新的建议,“这次我读四字,你读四字。” …… “好,这次换你先读。” …… “那我先读八字吧。” …… “再换个顺序。” …… …… 奇迹始终没有出现。 那就换咒语…… 徐志摩的诗,大威天龙,急急如律令,重新都再来一遍! 思思一开始还是非常认真地再配合,到了最后,她也不得不对闪闪的初衷表示了怀疑:“闪闪师妹,你,你怕不是有那个大病吧?” 害,不愧是抖音千万粉丝主播,这一开口就是老抖音人了。 初夏的夜,闪闪在蝉声中穿着单衣离开了思思的房间,向姐姐的住处走去。水白玉坠依旧戴在她的颈上。 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是三教布衣老神仙骗她?这玉坠其实本是凡物? 不,不对!老神仙没有必要骗她。况且,这玉坠确实曾经显圣!当日一地狼尸,可是真真切切的啊。 那……究竟要怎样才能回去……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汪! 汪!汪! 突如其来的犬吠声打断了闪闪的思绪,打破了夜的寂静。 不只是一条狗,听上去至少有十几条或者更多。 那种带有侵略性的吠叫声,让人心底发毛。 皇家园林里怎么会忽然出现成群的恶狗? 闪闪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裴文德退走时恶毒而狰狞的面容:“我还会回来的!” 对,是他!一定是他! 他不敢直接对咸宜观下手,就开始使用各种阴招,想要放出恶犬惊走观中的姑娘。 思思,鱼玄机和绿翘相继被惊醒,一个个神情不安地走出房门查看状况。 观门早已上栓,但是自门的外侧不断地发出哗嚓哗嚓的利爪挠门声。 “再去找些东西把门堵上,防止恶犬进来。另外,在院内生一堆火,归根结蒂,动物都是怕火光的。就算它们真有办法越墙进来,我们也好有个倚仗。” 这个时代的人,野外求生的经验总要比后世多些。关键时刻,还是鱼玄机有条不紊,率先做出了判断。 于是四人很有默契地行动起来,闪闪与绿翘找东西堵门,思思和鱼玄机拾枝丫生火。 门后堆满了座椅香炉,院中的火光也熊熊燃起,四名女娃儿坐在火堆边依偎在一起,也顾不得夏日的蚊虫。 在一片狼嚎犬吠中,只有绝对的光明,才能给她们些许的勇气。 狗叫声忽然变得有些杂乱,犬群似乎是锁定了什么目标,不再纠结于和观门较劲,狂吼着向远方奔去。 “你们听到那是什么声音了吗?”,思思皱眉问道。 闪闪点了点头,“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是小女孩!” “有小女孩被恶犬盯上了?”,思思似乎有些焦虑。 月下,无助的小女孩在奔跑,后面一群高大凶猛的恶犬在追逐…… 天哪!思思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二十三幕 不畏侠 “不能见死不救!”,闪闪握紧了拳,目光扫视三女。 思思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的附和简短而有力:“对!” 绿翘的胆子很小,她咬着衣脚嚅嗫道:“听上去有很多恶犬啊,我们,能行吗?” “别怕,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恶犬会集体行动,我们也能。”,虽然思思先入门为师姐,但四人当中年纪毕竟以鱼玄机为长。她的表态有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绿翘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闪闪从火堆里抽出几根枯枝,用绢布绑在一起,做成了一只土制火把,“既然动物都怕火,那就用火作成武器吧。” 思思拍手叫好。她对观中熟悉,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晾衣杆,在杆头绑了枯枝,做了支丈八长槊!童颜身娇横槊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骑当千》里娘化的张飞益德…… 闪闪也受了启发,抓紧又赶制了一根,左右开弓,抡起两把火炬,学着英雄联盟里赏金猎人的模样吹动火光,说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这是我的两把武器……” 在失忆的思思和不知英雄联盟为何物的鱼玄机主仆面前,这个梗明显不合时宜。 但是这的确体型了玄机和绿翘准备各自的武器。不过多时,一根如双头棍,一支如犁火耙应运而生。 四女推开堵门的器物,落了门栓,相互对视鼓励,一齐发了声喊,各举“兵器”冲了出去。 犬声响彻夜空,弥漫在一处,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对峙,相似在不断尝试,却始终没有发动进攻。 “我们,我们真地要去斗狗吗?”,绿翘终究还是有些害怕。 闪闪虽然冲在头里,但心中又怎会对恶犬毫无惧意? 她有着作为先登勇士的觉悟,挥舞双炬高声唱起了冲锋歌:“热血逆流而上,战车在发烫,勇士也势不可挡。Comeon~逆战,逆战来也!王牌要狂野!” 【《逆战》/原唱:张杰/词:裴育】 思思情绪也被带动?她挺槊疾进,也跟着唱了起来:“论意气不计多或寡,占三分便敢自称为侠。刀可捉,拳也耍,偶尔闲来问个生杀。” 【《不畏侠》/原唱:萧忆情Alex/词:迟意】 两人的声线穿云破霄,在密集的犬吠声中,仍然很有辨识度。 那些恶犬也被声音惊动,纷纷将头转了过来。 在它们的眼中,只见几团火光自空中飘来。 这些狗子哪儿辨得出美丑?火光后的粉臂霓裳在它们眼中都如恶兽狰狞。 几只狗儿前看看,后望望,似乎生了退意。 领头的那只黑獒一声吼,如狮吟虎啸,顿时定住了场子。 闪闪和思思这时也冲到了数丈开外,在火光与月光的交映下,已经勉强能够看清狗子的模样。 卧槽!居然是藏獒! 闪闪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虽然这个时候的獒种不如现代改良獒犬壮大,但那威风凛凛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战斗力爆棚的野兽。 单靠几只火把吓唬十几只普通草狗都面前,更何况面前竟然是善战著称的藏獒! 这,这完全打不过啊,赶块撤! 鱼玄机与绿翘久在中原,虽然觉得眼前的恶犬教平常的护院狗更加壮硕,却也不知厉害到何种程度。但她们只是跟随闪闪的脚步,见闪闪刹车,便也把脚步放缓了些。 “冲啊!”,身材娇小的思思似乎已经失去了穿越前关于这种凶兽的记忆,方才一首《不畏侠》正唱到热血处,怕得谁来? 她虽然没有加速,但是同伴忽然刹车,思思就像火箭一样,忽然间冲了出去,将三女甩在了身后。 闪闪头上顿时冒出了几条黑线,但是她怎能让思思只身犯险? 她大喊一声小心! 急忙追上去援护。 动物终究怕火,也怕高亢的声音与鲜艳的颜色。 当思思毫无畏惧,挺火槊冲进,前排的獒犬出于本能地向左右闪开。 直接冲入狗群!闪闪大惊失色。 然而她所能做的,只有舞动一对火把紧紧护住思思身后。 最大的那只黑獒显然见过些世面,虽然知道火是自然界里毁灭的象征,但是枯枝上那明灭不定的一抹,还是能用皮甲扛一下的。 这只畜生骤然发狠,伸出前爪一记横扫! 一阵火花乱舞,火槊前端绑缚的枯枝被打得飞散。 虽然木柄很长,火把的扎带散落,卸去了大半力道,可是思思娇小的身体还是被带得一个趔趄,嘭地摔倒在了地上。 闪闪为了保持手中火把不灭,不敢直接去扶思思。她向前一个箭步,护在了思思身前,微躬着身体,横摆手臂,企图吓阻周围的藏獒。 方才被思思逼开的獒犬纷纷自两边围拢,好在鱼玄机与绿翘也及时赶到,纷纷晾出火把。三人成犄角之势,紧紧将思思护在当中。 獒犬们口中呼呼有声,绕着四女打转。 黑獒王刚刚逞勇扑灭了思思的火把,却也被烫得吃了痛,哼哼唧唧地正在恢复,没有贸然发起第二次进攻。 这时闪闪终于看清了方才与群狗对峙的小女孩。 她浑身满是泥土和血污,手中攥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在月下映着白光,身后还背了一只襁褓,裹得严严实实,一时看不出里面是否还有婴儿。 她的目光凶狠而坚毅,传达着最野性的危险气息。 在女孩儿的脚下,还有一只黑猫的幼崽,眼珠子滴溜溜地,十分可爱,像极了小时候的萝卜。 这只黑猫迅速地建立了闪闪与眼前陌生少女之间的羁绊。 她必须救下她,保护她,她和她的那只黑猫。 “小妹妹,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闪闪说完这句话,心头又不禁苦笑。 保护?这是在说什么大话?她们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吧! 哎?奇怪,为什么刚才这些獒犬围而不攻?它们在怕什么?怕匕首?怕小女孩的凶狠目光?不至于啊…… 呼噜噜! 那只黑獒王舔了舔爪子,扒拉开身边一只谄媚的母獒,径直向闪闪走了过来。 它抖了抖鬃毛,似乎是在示威,又似乎是在观察闪闪手中火把的移动。 新一轮攻击就要开始了! 第二十四幕 光茧再现 火光摇曳不定,闪闪双臂不住颤抖。 今时状况比当日狼群围攻更加危急。 獒犬的战斗力本来就不输林狼,眼前足足十八只獒犬,然而身边连韦保衡那样初通些武艺的护花使者都没有…… 如何战? 呼噜~ 黑獒王摆了摆头,猛地前扑! 闪闪举火把去架,右手的焰头啪地一声被打散。 獒王吃痛,再次退了回去。可是闪闪手中的火光也变得更加微弱。 一些大胆的健獒又逼近了半步,不停横跳,等待破绽扑击。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等等,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对,冷静! 闪闪忽然想起当日带萝卜回家的时候,宠物店的老板曾经说过:动物的攻击性往往都是被激发出来的。关键的时刻,安抚它们比战斗或逃避更有用。 安抚……安抚,对啊,唱首舒缓的歌,安抚一下…… 舒缓,舒缓,有了…… “当天气秋凉,当树叶泛黄,我们的爱变得冠冕堂皇~” 【《love scenario》中文版/词译:胡彦斌】 歌声萦绕,黑獒王的眼神忽然有些涣散。 闪闪能够清晰地从那对硕大的瞳孔里读出不可思议。仿佛有许多光絮,从瞳仁的深处绽放开来。 等等!那光絮,难道是…… 道道光华自闪闪胸前涌出,陈陶老神仙赠予的玉坠再次显灵! 什么鬼!为什么? 上一次是与狼斗,一首徐志摩的诗激发了玉坠。 这一次是与犬斗,一首情歌激发了玉坠…… 难道玉坠的激活需要犬科动物做为必要条件? 温热的光丝覆盖了整片区域,这一次光茧所包裹的范围仿佛比上一次还要大。 闪闪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光茧虽然有束缚的力量,但是却没有真正的杀伤力。上一次若非是有韦公子抢在被光茧完全包裹之前诛杀群狼,危机并不会自行解除。否则谁知道狼群和韦公子谁会苏醒得更早一些呢? 可是今天,谁来做那屠狗英雄? 闪闪处于光茧的最中心处,她想要尝试移动,但身体却如悬浮一般,混不着力。 没过多久,一切都被光芒吞噬,恰如当日黄泉路。 闪闪也承受不住炽热的光芒,只能紧闭双目。隔着眼睑,她的视网膜底仍然映得一片光明,温热中,偶尔有些灼痛。 过了许久,那些光芒才开始逐渐散开,仿佛化作了万千蝴蝶,飘散在空中。 光感不再向刚才那般强烈,闪闪急忙睁开眼睛。 果然,所有人、兽都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根据上次的经验,闪闪知道自己应是场中唯一具有意识的人,她急于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要将同伴从危险的地方带走。 可是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这个时空放逐了一般,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办! 如果是那些獒犬率先醒来可怎生是好? “发,发生什么了?”,一个声音自闪闪身后响起。 闪闪虽然无法回头,但她知道那是思思的声音。 思思?她居然可以不受光茧的影响?在光芒散去后立刻就醒了过来? “思思!把姐姐,绿翘和那个小女娃儿带走!快走!”,闪闪用尽气力嘶吼。 思思略微愣了一愣,虽然她一时不明因果,但是却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立即抢去扶鱼玄机。 她刚刚将鱼玄机架在肩上,发现闪闪没有动,不由奇道,“闪闪姑娘,你怎么不动?” “我,我……”,闪闪挣扎了几下,身体还是半浮在空中。 思思将一切看在眼里,似乎意识到了闪闪被某种力量所束缚,于是皱了皱眉,“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闪闪没有答话,她的确没有保留的手段。如果恢复行动时,仍然是陷在犬群之中,那她的确凶多吉少。 “全杀了!就好了!” 还有人保留了意识!? 那声音有些生硬,似乎不像是中原人的口音。 思思和闪闪一齐向发声处望去,只见方才与群犬对峙的女孩儿正了正背后襁褓,努力地爬了起来。 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年纪,留着一头脏辫,虽然脸上满是泥垢,但一对眸子却璨若寒星,眼神肃杀且决绝。 她的胳膊很细,怕是还粗不过完全成熟的甘蔗。但是她攥刀的手却很有力气,寒光闪闪的短匕首一直被他紧紧握着,并没有掉落。 她走近了一只獒犬,手腕横剜,动作熟练,只见青光一闪,连血都没有流出几滴,就干净利落地将它解决掉了。 “狗狗……狗狗那么可爱,不要杀狗狗……”,思思双眼含泪。尽管她刚才陷于犬群之中,几乎被暴怒的犬群撕碎,可是她依然见不得生命在她面前消逝。 “它们不死,她会死,我们会死。”,那少女指了指闪闪。她的回答非常简单,也恰恰切中了重点。 思思不再说话,扭过头去,不敢去看。 闪闪则为小女孩捏了一把汗。她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知道这些獒犬只是暂时性的昏迷,万一有獒犬忽然醒来,该怎么办? 以眼前小女孩这样瘦弱的身材,身后还背了一个胖娃娃,如何能够和凶狠的獒犬抗衡? 小女孩一连处决了五六只恶犬,手法统一,伤口长度都出奇一致。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在生杀面前可以如此冷静? 为什么她也可以摆脱光茧的束缚?从她说话的口气来看,她似乎听到了思思和闪闪最初的对话…… 如果说思思是因为穿越者的身份不受光茧影响,那么她,又是因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闪闪的脑海里不停的闪过,但她却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闪闪被放逐在了淡淡的光影里,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黑獒王。 女孩的左手轻轻的搭在黑獒的额头,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吟诵着某种玄奥古老的经文,随后右手手腕一翻,就要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黑獒王的眼睛倏地张开!它双蹄一蹬,猛地挣动了一下,脖颈的侧面划过了女孩手中匕首,鲜血暴现!但它并没有因为负伤停留,身体高高跃起,张开了血盆大口,如饕餮吞雉兔,仿佛一口就要将小女孩囫囵嗦入自己的胃囊! 第二十五幕 阿刁 黑獒王竟然已经醒了!而且它还懂得耍心机,在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时假寐待敌! 闪闪眼睁睁看着獒王扑向小女孩,可她却无法给予任何援助。 她大声地呼喊,思思也被惊得转过了头! 千钧一发!思思急忙去抄地上的木杆,可是她的动作那里跟得上黑獒王?这注定是无用的抗争。 倏地,一道黑影打横里撞了过来。 黑影的本体似乎体积不大,但是速度却奇快,落点也十分的精准,正正好好撞在了黑獒王颈侧的伤口上。 嗷~呜~ 黑獒王猛地吃痛,身体歪向一边,那小女孩反应也是奇快,立即贴地趴倒,既躲过了致命一击,又没有让背后的婴儿受到丝毫损伤。 思思这时候堪堪赶到。她看见黑獒王被扑倒在地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起木杆就向獒王腹部最软弱处捅去,随后合身一压,紧紧地将獒王抵在地上。 她看上去娇小可爱,甚至还有些讷于言语,但是一旦发起狠来就仿佛变了个人。上一次她被裴文德撩出火气,暴起反怼,战力十足。这一次她一竿子戳翻獒王,更是英姿飒爽。 黑獒王腹痛难当,却又动弹不得。它硕大的躯体在地上不停挣扎扭曲,身边还有一只小猫崽上窜下跳。 刚刚将黑獒王撞倒的,正是那只酷似萝卜幼时模样的小奶猫。 它现在的模样可并不是寻常奶猫所有。两只眼睛精光爆射,在月夜下就像是两只高流明的蓝色LED灯。它口中亮齿,四爪箕张,面对体积是它百倍的黑獒王,毫无惧色! 小奶猫以獒王颈侧的伤处为中心,在灵活的纵跃中,不停撕挠,啃噬,转眼间就将伤处折腾得血肉模糊。 獒王一开始还在拼命抵抗,但随着血越流越多,它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了下来。 那猫崽逮到一个空挡,迅速切入,张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獒王发出绝望的叫喊声,前爪有气无力地挥动。虽然因为体积的差距,奶猫还是被拍飞了出去。但是鲜血也从獒王的颈部不受控制地飙射而出。 这一口,竟然咬断了獒王的颈动脉! 小女孩似乎对奶猫极为信任。她爬起身来,便没有再去管那獒王,而是抓紧时间将剩余的獒犬一一毙命。 獒王的呼吸声渐趋微弱,渐渐停止了挣扎。 封印闪闪的力量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弱,她的形体逐渐实体化,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都,杀掉了?”,闪闪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它们,必须死!”,小女孩的脸上溅满了血点,似乎也因此沾染了不少凶戾之气。 小女孩大口喘着气,镇定了片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些不雅,急忙就着最近的犬尸,擦净了刀上血迹,还刀入鞘。 “咦?”,闪闪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小姑娘,我,我可以看看你这把刀么?” 小女孩愣了一愣,她的神情戒备,显然对于陌生人缺乏信任感。但是当她的目光与闪闪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一触,心境顿时平和,柔软了下来。 她不自觉地伸手,将手中地匕首递了过来。 闪闪撸了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随后接过匕首,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刀刃是传统的藏刀制式,在刀柄上镂刻着一个持宝剑的女神形象——辟兵灾度母! 没错,就是辟兵灾度母! 这把匕首,正是她与思思穿越当日,在公益晚会上准备展出的国宝级文物。 “卓玛刀!竟然是卓玛刀?”,闪闪失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小女孩显得极为吃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这把刀可是唐东赞大人出生时,古格第一神匠论元奋为他亲自打造的守护刃。卓玛这个名字,也是由尼玛衮大人亲自赐名的。你这个唐人,为何认得此刀?” 闪闪见小女孩的眼神非常的认真,似乎对自己的答案非常在意。她知道绝对不可以编排毫不相干的说辞来搪塞,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敌意。 于是,她干脆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你,刚才看到那些光亮了么?” 小女孩点了点头,等着闪闪继续说下去。 “我们来自另一个时空,在那里,我们见过这把刀,知道了它的名字。那些光芒是超越这个时空的力量,所有目睹神光的人都会昏迷,醒来时他们将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据目前的状况判断,只有和我们原本那个时空产生羁绊的人,才能免受神光的影响。思思姑娘如是,你,可能由于手中卓玛刀的关系,也没有昏迷。但是你们都要记住,这是一个秘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神物的力量被这个世界的人所知,我们可能会被视作异端,处境艰难。” 思思并没有保留关于前世的任何记忆,她听得也是一知半解,但好在她本就惜言如金,能不说话,绝对不会开口。她忽闪着大眼睛点头应和,表示了解。 小女孩虽然将信将疑,但是刚才她不但亲眼见到了玉坠的神力,而且被闪闪一语道破手中武器的名字,思来想去,闪闪的回答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便也放松了警惕。 “我叫阿刁,你们叫什么名字?” 阿刁?闪闪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不会这么巧的吧?阿刁和她的卓玛刀? 该不会,连她也是穿越来的吧?不,不一定,她刚才好像已经自报家门,讲了自己的出身,好像是很了不起的样子,那个什么……尼玛? 闪闪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女孩子对她很重要,因为她与未来世界有羁绊,很可能是打破虚空反穿未来的钥匙之一。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多一些了解,可是,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呢? “我叫鱼闪闪,她叫饭思思。地上昏迷的是我姐姐鱼玄机和丫鬟绿翘。对了,你身后背着的这位……就是唐东赞大人吧?”,闪闪指了指阿刁背后背着的婴儿问道。 “是的,唐东赞大人是阿里王尼玛衮大人的长子。他出生的时候,天地异象,苯教法师预言他将成为万人敬仰的帝王,治下疆域可以超越全盛时期的吐蕃。吐蕃分裂已久,这句话一传出去,所有藩王一齐向尼玛衮大人施压,要求他务必将唐东赞大人处死,否则就要联手剿灭阿里。诛杀妖星。” 第二十六幕 主播 “所以,你带着王子躲来了大唐?”,闪闪似乎听明白了其中因果。 “是的。尼玛衮大人并不相信所谓的天命预言,他只希望唐东赞大人可以易名换姓活下来,平平安安渡过一生。于是尼玛衮大人就随便找了一个死婴祭天,号称唐东赞大人已死。暗地里却委托我的父亲保护唐东赞大人东行。只是,只是路上还是引起了某些部落大人物的注意。父亲为了掩护我们,在河湟被歹人射死了。” 闪闪心道这个女娃毕竟年纪太小,胸无城府。这番话如果被别人听去,她们还哪里有命来? “阿刁,这些话以后可不能乱说。你帮姐姐保守刚才玉坠的秘密,姐姐也帮你们保守秘密好么?唐东赞大人既然如此重要,他的身份一旦公开,必然会引起大乱。你如果想要让他平平安安渡过一生,那我们必须相互保密。” 阿刁阅历有限,一时还无法明白眼前这位大姐姐所说的话。但是她见闪闪说得严肃,便点头应了下来。 思思这时候正捧着那只勇敢的小猫崽,和它一起玩闹。 闪闪对这只酷似萝卜的小家伙也非常感兴趣,于是问道:“这只黑猫是什么来头?” “几天前,我们在一处借宿的洞穴里发现的。当时它好像已经饿了很多天,我喂了它许多酥油和水,它才重新恢复了行动。我见它生得可爱,就带在了身边。” 闪闪低头撸了撸黑猫的毛发,回头又问阿刁:“它还没有名字吧?” 阿刁点了点头,他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能想得出什么好名字? 闪闪颇为满意,“嗯,那以后就叫它萝卜吧!萝卜,萝卜,我们又见面咯?” 又见面?思思似乎听出了其中的语病,不解地望向闪闪,却无意间发现鱼玄机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哎?玄机姑娘要醒了。” “啊?”,闪闪急忙向思思和阿刁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胸口的玉坠,又摇了摇手指。 思思,阿刁一齐点头,示意收到。 “哎~头好痛。啊!~~~”,鱼玄机看到一地的犬尸与鲜血,惊声尖叫! 尖叫声吵醒了身边的绿翘,随后两个女人一起尖叫! 在寂静的夜空中,这样的声音仿佛具有爆破力,自带无形的蘑菇云。 夜枭惊起,蛇虫夜遁,树梢腾起扑簌簌的黑影,草丛里传出阵阵莎莎声…… 刺耳的高音在空中回荡了许久,鱼玄机的神智才慢慢回复。 “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没事吗?这些恶犬怎么死的?” 面对着体若筛糠的姐姐,闪闪也是想了好大一堆说辞,才从里面筛选出了些适合说的。 “刚才恶斗中姐姐受了撞击,大概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当时恰巧有一头猛虎经过,与獒群缠斗了起来,将它们一一咬杀。你看~”,闪闪指着黑獒王的尸体,它颈间的伤口最为明显,血肉翻起,齿痕宛然,确是猛兽所伤。 其他的恶犬或作或卧,死状狰狞,鱼玄机也不敢多看。她还没有从惊悚中完全拔出,战栗着问道,“那老虎呢?老虎呢?” “哦。刚好又有两名猎户经过,射伤了老虎。他们大概是惦记那张虎皮,朝着林中追下去了。” 无懈可击的逻辑。 当鱼玄机将目光转向思思和阿刁时,两人很有默契地一齐点头。 闪闪忙将阿刁和阿里王子唐东赞的身世介绍给姐姐,五人一猫,结伴回观。 思思为阿刁专门腾出一间屋子,随后便拉了闪闪一起去睡。 自从她亲眼见过了玉坠的神奇,对闪闪昨夜的话便信了几分。只是她坚持认为只有闪闪才能激活玉坠的能量,坚持不肯自己佩戴。 但是她开始主动配合闪闪,尝试不同的姿势和打开方式,几乎一夜未眠。直到两人都几乎累得虚脱,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这才相拥沉沉睡去。 在这咸宜观里,观主文仙子不在,就数大师姐思思最有威风。 虽然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和大师姐的称号实在有着不小的反差,但是鱼玄机和鱼闪闪蒙她收留,受她恩惠,自然都给她面子。 思思一早起来,终于也拿出了大师姐应有的做派,开始代师教授规矩。 玄机和闪闪象征性地为思思敬过了茶,随后也自沏一碗,在厅中坐好。 阿刁觉得有趣,也有样学样,走了一遍流程,搬来坐凳旁听。 思思轻咳一声,开始了传道:“我不太喜欢说话,但是待师授课,该讲的话,还是要讲的。我讲课的时候呢,不允许提问,不允许打断,只说一遍,绝不重复。现在开始。” 停课的三女都非常乖巧,点头应承,无一人出声。 “这咸宜观的历史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既然是供养公主的道观,一应供给,便不会缺乏。但是既然得了供养,便也有义务。我们需要照顾观外的牡丹,茉莉,菊花,梅花,四季花田。需要在宫廷重要宴会前采摘终南鲜果。如遇祖祭,接待外国使节,或者皇帝节日大宴群臣,我们咸宜观也要出些曲艺节目为诸位大人助兴。” 鱼玄机微微一笑,心想啊,哎,这个我会。这不就是以前花魁的活吗?换个地方,换个对象,这个我行。 哪儿知道思思话锋一转,接着就说道,“但是我们和平康里的花魁又有不同。” 鱼玄机一愣,把身体又挺直了几分,仔细听讲。 “平康里的商业模式,售卖的是固有产品。是成词,成曲,完整的演奏,或者,嗯,某些不可描述的情节……这样的商业模式是单调的,是迂腐的,是僵化的。” 要说这么一连串的形容词,思思似乎有些忘词,时不时地要瞄几眼袖子里藏的小抄。 这个动作虽然瞒得过阿刁,却瞒不过鱼玄机和闪闪。但是她们两个人都不会说破,仍然一本正经地听着“大”师姐继续讲课。 “师傅曾经说过。我们要开创一种全新的模式,打破大唐娱乐业陈腐的框架。这种模式呢,师傅称之为——主播。” 第二十七幕 笑 噗!闪闪正听得聚精会神,耳朵里猛地跳出主播这两个字,立即将刚刚吞在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思思见状,明显有些不悦:“闪闪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她不自觉地用出了同学这个称谓而不自知。而闪闪显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急着澄清,“呛喉,呛喉了。对不起,师姐请继续。” 思思皱了皱眉,不再与她计较,转头向鱼玄机问道:“玄机师妹,你对主播这两个字,如何理解?” 鱼玄机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呀?但是既然师姐有问,不答未免失礼,“啊,这个主字,代表了主要职能,如主祭,主厨之主。至于这个播嘛,播……嗯,前朝《说文》曰:播者,布也。今朝大儒陆德明又作《经典释文》,注曰:播着,舒也。所以,这主播之播,意,当取二者之间。” 闪闪听到这里,将手高高举起,似乎急于补充。 思思向闪闪微微颔首,示意她有话就说。这位大师姐还真是惜言如金,能不讲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一字。 闪闪就不同啦,她的表达欲极强,得到许可,立即是手口并用,噼噼啪啪一顿输出:“姐姐说的很好。但是我觉得主播这个词,播字的取义并不在古今二意之间,而是兼而有之。传播舒适,传播快乐。主播,就是以传播快乐,传递积极的生活态度为主的娱乐概念。” 思思不由多看了闪闪两眼,嘉许道:“解释得很完整啊。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主播?” 闪闪听得差一点又要喷茶。她心道我当然是做过主播了,可是思思sama你可比我更资深啊,不但从业时间比我久,粉丝数量也是杠杠的啊。但身处这个时空,她又不能信口开河,只得委屈道:“还不曾在大唐做过主播。” 思思似乎十分满意,展颜微笑道,“那好,我们就要在大唐做主播!下面,就开始主播的第一课。” 笑~ 主播的第一课就是笑。 主播既然传递的是一种安心和快乐,最有力的武器就是笑容。 思思抿嘴一笑,两只眼睛自然上弯,五官的所有弧线被非常巧妙地重新勾勒,生动而富有感染力。那是一种跨越性别,跨越年龄,跨越职业,跨越社会地位地感染力。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闪闪这一瞧,打心眼里为师姐竖起了大拇指。仅仅是这一笑,就价值千万粉丝啊。 “好了。示范完毕,你们也来做一遍。” 鱼玄机也曾是在人前卖笑的,她以为自己应该是一条就过的那种。于是挽了个兰花指,在唇上一遮,笑不露齿,凤目斜飞,媚眼如丝。这是一个标准的平康里笑容,不知折煞过多少英雄人物。 哪知思思的评语却非常严格,“这一条不好。首先是掩嘴笑是在制造社交隔阂,这样会与观者产生距离感。其次手部动作太抢镜。最后,眼神太媚。我们是要大方,得体地传播快乐。玄机姑娘再体会体会。” 什么?笑了十几年的方式不对?鱼玄机这下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要知道,打破一个习惯比养成一个习惯要难很多。让她忘记现有的最自然的微笑,很容易陷入邯郸学步的死循环当中去。 但是自己刚刚拜入咸宜观,得了人家的庇护,怎么好意思和人家叫板?就算好意思,看到……看到思思小师姐这能将人心儿都化掉的笑容,你又会生了与她理论的心思? 哎?我为什么生不起与她理论的心思?莫不是因为,笑容本身的力量? 鱼玄机似乎很快就get到了关键,自己捧着镜子,在一旁苦练起来。 思思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对于鱼玄机来说,要改掉现有的习惯,实在是太难;但是她也点头,因为对方的悟性还算不错,似乎已经领悟到关键,只是需要非常刻意地去控制,让笑容略失了些自然。 “就这么练吧。”,思思吩咐好了玄机,又望向了小阿刁。 阿刁的皮肤被雪域高原炽烈的日光晒得黝黑,她因为久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目光冷厉肃杀,真不是人前卖笑的那块料。 思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希望她也可以一起来学习温柔自然的微笑。否则依旧保持着那种满脸戾气的模样,入我中原,如何与人交朋友啊? 阿刁呲牙咧嘴,双目上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嘛,这时在微笑还是在示威啊! 思思不住摇头道,“对唇,齿,腮,眉,睛,睑都缺乏有效的控制,需要对着镜子长时间练习。” 阿刁此前一路漂泊,这时终于有人愿意收留,可以停止奔波,眼前这些小姐姐在她眼里都和活卓玛一般。所以她对思思的要求丝毫没有抗拒,乖乖地捧起了镜子,在那里不住地换着口型,虎型,豹型,龙型……尽管她已经非常努力,但仍然去不掉那股子凶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刁的问题,比鱼玄机还要大啊! 思思指点了片刻,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做得更多了,于是便换人来看闪闪。 鱼闪闪何许人也?那也是YY电母! 她唇角轻扬,眸光送电,刹那间如春风化语,笑靥就像会说话一般,搔地人从耳根到心头都是暖洋洋的。 “嗯,闪闪姑娘这个好!一边过。嗯,今天就由你指导她们两个,我去陪陪东赞。” 思思说罢,一转身,出屋去了。 鱼玄机望向她的背影,又望了望闪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打击人了吧! 自己一直保护在后台的妹妹居然一遍过,而她这个花魁却要和身边那个龇牙咧嘴的小姑娘一起反复练习……这,这当个主播也太难了吧? 可是她想要雪耻,姿态就不得不放低一点儿,哀求闪闪传授些要领。 闪闪可不是惜言如金的调调,她首先根据鱼玄机富态大气的面向开始将五官一处处拆解规划,先在纸上用漫画描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再让姐姐逐一模仿,适应…… 嗨,鱼花魁毕竟不是等闲之辈, 这一笑,成了! 真·彩蛋章 出场人物迷你传——尼玛衮 吉德·尼玛衮,又称赤·尼玛衮,意为太阳神,是后藏阿里王系一脉始祖。 公园842年(唐历会昌二年),吐蕃国末代赞普朗达玛因灭佛运动得罪僧侣,被昔日唐蕃边境重将,僧人贝吉多杰射杀于唐蕃会盟碑前。 雪域高原巨无霸之国就此分崩离析,在9世纪末分裂为四大部,10世纪进一步分裂为七雄国。 阿里王系就源于四大部之一。 初代王尼玛衮是朗达玛的曾孙,他控制的疆域包括今日阿里西部和拉达克地区。 他的三个儿子就是赫赫有名的“上部三衮”。 长子班吉衮派生拉达克王系。 次子扎西衮派生普兰王系。 三子德祖衮派生古格王系。 今日著名历史遗迹——古格王朝遗址,就是历代古格王在尼玛衮执政时期修建的红宫基础上扩建形成的。 唐东赞这个名字,并不在藏史尼玛衮诸子之中。所以情节设定他逃来大唐。至于为什么说他是天选之子,将成为一个帝国的王,答案马上就揭晓咯。 第二十八幕 李嗣源 鱼玄机过关,只剩下小阿刁一个人对着镜子挣扎。 于是下午的课,就变成了思思特训阿刁一人。 鱼玄机自告奋勇,与绿翘去为大家张罗晚膳。 闪闪哄着唐东赞,闲来无事,就将他抱去了思思授课的正厅。 思思不喜多言,见闪闪来了,忙抢着去抱她怀里的唐东赞,让闪闪去教阿刁。 闪闪见阿刁似乎有些累了,便也不急着逼她练习,反而将她手中的镜子夺了下来, “歇会儿吧,也不用急于一时。阿刁过去的生活习惯不同大唐,有很多东西要重新适应起来。对了,我想到一件事。吐蕃国旧日的疆域曾经覆盖河湟,河西,距离长安应该不算远吧?” 阿刁点了点头,“是不算远。从河湟到长安,道路便捷,健马数日既到。” “这么说来,你们躲在长安也未必安全啊。长安天下之都,吐蕃的探子客商,也是经常路过的。” 思思听到这里,急忙抬起头来,不依道,“闪闪姑娘,你莫不是想将他们送走?” 阿刁闻听此言,身体急忙一缩,望向闪闪的眼神也变得极为警惕。 “当然不是!”,闪闪急忙分辨,“我的意思是,阿刁现在这个样子,并不安全。她的气质,形象,必须有一个大的改变。让吐蕃的探子瞧不出破绽,她和唐东赞大人才能安全。对了,还有唐东赞这个名字,也是万万不能再用的了。” “对,对,对。”,思思急忙附和,不想却惊了怀中的唐东赞。 小家伙哇地一声大哭,醒了过来,伸手一阵乱抓,似乎是饿了。 思思被他抓地双颊绯红,不禁大窘。 阿刁忙道,“啊,等等,我去准备些酥油茶。” 不过一会儿,阿刁端着酥油茶回来,用筷子尖将酥油茶一点一点点进小家伙的嘴里。 小家伙吃饱喝足,似乎非常惬意,靠在思思怀里,轻唤了两声,也听不清是馍馍还是妈妈,便倒头沉沉睡去了。 阿刁咦了一声,“唐东赞大人,能说话啦?” “刚刚开始会发声而已。”,闪闪解释道,“对了,我们给他起一个汉名吧。” 阿刁点了点头,“嗯。尼玛衮大人也希望唐东赞大人可以换一个名字隐居起来。唐东赞这个名字本是根据大法师的谶词所起的。东赞,在我们的语言里是天皇贵子的意思。尼玛衮大人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将国家治理的像天朝一般强大,所以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唐字。” “孩子姓李。”,思思的话言简意赅。 李是大唐国姓,以李对唐,非常贴切。 “名字你想。”,思思望向闪闪,这锅就算甩出去了。 闪闪啊了一声,大脑飞速的开始运转,“天皇贵子,天皇贵子……那么,那么就叫嗣源吧,李嗣源。” “李嗣源?”,思思读了一遍,觉得还挺顺口,于是便点了点头。 阿刁本就分不出好坏。她见两位姐姐都说是好的,那自然就是好咯。她口中喃喃说道:“唐东赞大人,今后您就有了新的名字。叫做李嗣源,不知道您可喜欢?” 说来也巧,睡梦中的小家伙居然吮着手指,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对了,思思师姐。接下来,我们也应该帮阿刁姑娘改变一下形象啊。” 闪闪这一提醒,立刻得到了思思的赞同。 她们二人将阿刁带到小溪旁,拆光了所有的脏辫,将她的头发用皂角洗得乌黑油亮,然后又盘起唐人女童多用的双丫髻。 闪闪退开两步,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可惜这身衣服,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不用怕。师傅在云游前,特意留了一套女童服饰。原本我还不知其中用意。现在看来,师傅早就知道阿刁姑娘会来。” 一行人回到了观中为阿刁换过了衣衫,又在她面上扑了些粉,压低肤色。再这么一看呐,活脱脱就是一位明眸善睐的中原少女。 阿刁取过镜子,只见镜中的自己翻天覆地,仿佛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不禁从心头涌出一丝欢喜。自然而然的微笑挂在她的脸上,映在镜底。 思思和闪闪一齐拍手,第一课的内容,阿刁,通过! “阿弥陀佛!文仙子可在观中?”,观门外此时忽然有人口宣佛号求见文仙子。 思思和闪闪急忙一起迎了出去。 观门打开,一名穿着月白布僧袍的僧人,带着一名红衣喇嘛映入三女眼帘。 红衣喇嘛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从吐蕃来的大和尚。 阿刁一见是吐蕃来客,吓得直向思思身后躲。 闪闪怕阿刁的神色被对方看破,急忙救场,“莫怕,莫怕。这位红衣服的大师是从吐蕃境内来的。他们的服装虽然和我们略有不同,但唐蕃同气连枝,大家都是朋友。” 红衣喇嘛以为是自己的高冠惊到了小女娃,急忙面露微笑,行礼致歉。 “我们是来找文仙子的。”,月白僧袍的和尚目光在三女面上一一扫过,却不见文仙子出来,心中略有些失望。 思思上前稽首道:“家师外出云游了。不知两位大师有何见教。” 月白僧袍的和尚笑容和蔼,样子很招人喜欢:“贫僧圆载,本是日本国遣唐僧。因此得大唐皇帝特许,入住终南西明寺,离此处不远,与诸位也算是邻居。这一位大师乃是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座下大将拓跋怀光。他在数月前阵斩逆臣尚恐热,受主家尚婢婢的委托,将逆臣头颅上献天朝。这几日恰巧在西明寺借宿……” 拓跋怀光听到圆载介绍自己,也随着微笑躬身,示意所言属实。 圆载颔首,继续说道:“拓跋将军此来天朝,还带了雪域天獒十八头作为贡礼。可是万万没想到,昨夜獒群竟然一齐走失。拓跋将军心急如焚,便拉我一起四处打探。不知几位姑娘可有线索?” 三女心中皆是咯噔一下,原来他们就是纵狗之人啊! 这时候上门来,明显是没安好心啊。 思思与阿刁一时不敢言语,好在闪闪口舌伶俐,故作镇定应道:“十八头……天獒?我们这咸宜观中都是些姑娘家的,怎么敢招惹这些东西……大师您还是到别处问问吧。” 第二十九幕 和尚问道姑 今日在不在 这句话说得也是在情在理,圆载和尚一呆,望向拓跋怀光,咕噜咕噜的解释着,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语言。 拓跋怀光边听边皱眉,咕噜咕噜解释了一大堆。 一个和尚一个喇嘛咕噜噜,咕噜噜聊了半天,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如此,我们今日便先行告辞。他日文仙子若是回观,还望告知。贫僧再来拜访。” 圆载和尚虽然是日本渡来僧,但是日本国选派遣唐人员标准极严。 华语十级?那只是起步条件! 遣唐使各个熟读经典,精通诗赋,琴棋书画,样样在行。 因此圆载不但说话毫无口音,而且抑扬顿挫全都踩在点儿上,音色也非常好听。 旁边那个红衣喇嘛也礼貌性地用华语打了个招呼,却是十足的神剧日本口音: “打扰,告辞!” 思思和闪闪送走了客人,立即将阿刁拽回了屋里。 “他们说的话你能不能听懂?”,闪闪急切地问道。 阿刁点了点头,“他们说的是梵语,念佛的人大多都懂些。” “那就好,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们应该不是冲我来的,至少现在不是。那个日本和尚挺无辜的,他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是被拓跋怀光拉过来的。西明寺归礼部管辖,是专门为朝觐的僧人借宿的。昨天有礼部的人去了西明寺,找拓跋怀光借走了狗哨。结果那些狗一夜未归,拓跋怀光去礼部问询没有得到答复,他用秘法尝试联络那些獒犬,也联系不上。但是他发现犬群昨天曾经向咸宜观这边过来,所以特地登门来问。那个日本和尚问他可有证据,他说了一大堆脚印,粪便,还有观门上的划痕之类的。日本和尚认为没有一样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据,造成同样的划痕也有很多可能,这样指证一个住着都是道姑的观宇有些不太合适。所以,拓跋怀光也只能妥协了。” 闪闪啧了啧舌,“礼部!又是裴文德搞得鬼!倒是可惜了那个吐蕃喇嘛,他的贡品全都死了,这要如何交待啊。” “昨天,我们应该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吧?”,思思秀眉微蹙,略有些不安。 阿刁想了想,“应该,没……不,有一些。昨天我的衣服被天獒扯落了几片。” 闪闪螓首微摇安慰道,“那不打紧。你以后只穿汉人服饰,打死不要说出来历,不会有人发现的。” 阿刁点了点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抱起刚才被他们留在案上的李嗣源,仔细翻动着襁褓。 “不好!”,阿刁的神情变得异常紧张,“玉佩不见了!尼玛衮大人留给嗣源的玉佩不见了!” 闪闪知道那必然是十分贵重的东西,心也跟着吊了起来,“啊呀,说不定是昨天斗恶犬的时候掉落的。我们回去看看!” “不可!我们再回现场非常危险。礼部的人和西明寺的人一定都在找那些獒犬的下落。我们返回现场,一旦被别人看见,就无法摆脱嫌疑。我们一定要和獒犬的死做彻底的切割,这样就算玉佩真地丢在那里,被坏人发现,他们也找不到嗣源。而一旦我们暴露昨日曾在现场,阿刁和李嗣源的身份也就会因那块玉佩彻底暴露。”,思思这个时候保持了绝对的冷静。 玉佩固然是至宝,但却是万万取不得的。 阿刁对玉佩毕竟还有执念,“可是,可是一旦玉佩丢了,他日李嗣源大人若想复国,可就……” “嗯~我们先不谈复国的可能性。就先分析一下利弊吧。”,闪闪知道思思的话有理,就准备顺着将这个道理讲下去,“首先,终南人迹罕至,如果几日内没有人发现犬尸,我们返回故地还能拿到这块玉佩。其次,就算这块玉佩被礼部的人寻乐去,必然也会发现其不凡,当宝贝一样供起来。如果李嗣源大人长大以后真的有足够的实力复国,唐王想来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但是反过来说,我们回去取玉佩被发现,暴露了李嗣源的身份。以现在吐蕃的局势来看,唐王一定会选择安抚大多数的吐蕃势力,而不会为了距离唐朝最远,对大唐毫无威胁的阿里王去得罪西域,河西,河湟,雅州的吐蕃藩王。最终李嗣源大人一定会被交换出去,换唐域边境平安。所以我认为思思师姐说得对,我们现在绝对不能回去。” 阿刁紧紧抱着怀中的嗣源,她的内心虽然已经被说服,但是在感情上还是很难接受丢失玉佩的事实。 “再说,你的卓玛刀不一样是信物么?”,闪闪最后这一句,力量最大。 阿刁的双眸一闪,仿佛是终于看到了些许希望。 嘭,嘭,嘭, 嘭,嘭,嘭, 观门那里忽然又有响动。 思思示意阿刁抱着李嗣源去藏好,随后便与闪闪一起去开门。 “哎?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把门闩上啊?该不会真是闹强盗了吧?” 鱼玄机和绿翘采食材归来,被关在了门外,不免抱怨。 闪闪取笑道,“为什么要加个‘真’字,莫不是你们已经遇见了贼?” “贼确实不曾遇见,但是山上不知为何多出许多巡查的差官。刚才我和绿翘闲聊,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山里进了贼呢。” 思思闻言,勃然变色,将两人迎进观来,立刻紧闭大门。 闪闪则开始讲起了方才和尚上门的故事。 鱼玄机昨夜就知道了两个小娃儿的身份,但却没想到围绕他们背后的利益博弈竟然如此棘手。在国事之前,人的性命如草芥,收留了二人,还真是沾了烫手的山芋。 绿翘毕竟胆小,讷讷问道:“观里一定要收留他们吗?” 闪闪心道:当然要收留啦!他们手持卓玛刀,能够不受玉坠的影响,显然和未来的时空有羁绊……我和思思姐能不能回去,说不定还要仰仗他们呢,怎么能不留? 但是她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已经卷入了这场纷争。阿刁那孩子实诚,要是我们任由她离开这里,她定藏不住阿里王子的秘密,也藏不住吐蕃供犬因我们而死的事情。这毕竟是关系两国情谊的大事,我们包庇王子,误毁贡物,就算唐王不迁怒,吐蕃蛮子却不一定放得过我们。眼下最安全的,就是帮他们隐瞒身份,养在观中,慢慢教化。” 第三十幕 干饭人 鱼玄机性子极善,她本就没有赶走阿刁的意思。 眼见闪闪又把利弊分析得明白,她便跟着劝了绿翘一句,“昨夜之后,我们对阿刁的事情已经无法再作壁上观。还是按闪闪妹子所说,一起帮他们隐瞒身份吧。” 绿翘捏着衣脚,一脸委屈,“我也不是说要将他们赶出去。只是阿刁姑娘身为吐蕃人,想瞒人也……” 阿刁本来已经躲进了内屋,但毕竟毕竟好奇,便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盯着外面风吹草动。 当她看到是鱼玄机主仆回来,便知道是一场虚惊,于是将李嗣源在床上放好,自己也迎了出来。 绿翘看到远远走来的小姑娘,翠衫双丫髻,完全是汉家女子模样。虽然她知道那定是阿刁,但一时却又不敢认,惊得是瞠目结舌,硬生生将话头吞回了肚子里。 “哎呀,阿刁姑娘换了汉服居然如此水灵,我几乎都认不出了呢!”,鱼玄机围着阿刁左看右看,越看越是喜欢。 闪闪拍了拍绿翘的肩膀,“看,这下没问题了吧?” 鱼玄机和绿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思思打着饱嗝,摩挲着肚子,“我隐约间记得自己也是造饭小能手。只不过一时间能想到的菜谱配料都非常奇怪。就像是《魔法小厨娘》里面的场景,尽是些瓶瓶罐罐的。” 绿翘不解道:“魔法小厨娘是什么?” 思思挠着头想了半天,明明是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认真去回忆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闪闪急忙帮忙打圆场,“许是文仙子的仙法?思思师姐不光是造饭小能手,还是干饭小能手呢。要不为什么将刀名都改做了‘饭’思思。” 思思经这么一提醒,好像真地想起了什么,脱口就唱了出来:“端上了我的饭盆,觉醒吧干饭之魂!” 【《干饭人之歌》/cover原唱:IN-K,王忻辰/词重填及演唱:张老板阿】 随着歌曲,思思不自觉地就端起了饭碗,拎起汤匙大口大口地开始干饭。 绿翘和阿刁仿佛也受到了影响,魔性地跟着节奏一逞朵颐之快。 闪闪心中暗暗啧舌,这首歌果然还是和思思的契合度高啊,怪不得因此卷动一番风雨,弄得原翻唱的粉丝老大不痛快。其实呢,版权界讲究得是一个相互尊重,在法律范围内,以合理的篇幅演绎是非常正常的现象。短视频平台就是靠这个生存的嘛。思思的cut一经传播,有多少人因此去搜索原唱,这还不是和则两利的事情?就像是我自己的歌曲,要是能被Angela老师那样的天后翻唱唱火,那可是巴不得的际遇!就算她唱满了整首,把视频挂在网上,我还能因为这个去告她? 哎,想得太远了……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呢,怎么就忽然吃起主播界的瓜了? 是了,还是思思师姐这首歌太接时代气息,一听就仿佛回到了直播间……哎,我的萝卜…… “喵!”,闪闪正沉湎与对萝卜的怀念中,一道黑影就乖巧地撞进了她的怀里。 萝卜,它还真地来了! 虽然此萝卜非彼……哎?莫非宠物也能穿越? 不对啊,当天萝卜不是被我锁在家里了吗? 闪闪向往常一样溺爱地抚摸着怀中的“萝卜”。 谁料到它只是借了个道,踏着闪闪的玉腿向她怀中一钻,直接就趴上了桌子。 哗啦啦,最大的那一锅肉汤被萝卜翻了个底儿朝天,它叼起最大的一块带骨肉,又轻巧地跃下了桌子。 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 我去!思思和阿刁见肉被抢了,一人拎着一个饭盆去捉那黑猫。 可是萝卜滑若游鱼,哪里捉得住? 盛怒下的两名干饭人,将矛头直指闪闪,一口咬定“萝卜”是她引来的。 至于惩罚的方式,闪闪看着一水池子的碗,不免一声叹息…… 就在她洗刷刷,洗刷刷的档口,厨房里又是黑影一闪~ 闪闪只觉得眼前一花,本以为是幻觉,直到她看见厨房角落里,萝卜叼着一只尚在挣扎的老鼠朝她邪魅的一笑~ “啊!”,闪闪立刻尖叫出声。 她怕得当然不是萝卜,而是萝卜嘴里那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观众诸女听见尖叫声一齐赶了过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萝卜自然早就惊走了。 闪闪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明了原委,胆子最大的阿刁走到萝卜方才消失的角落,推开一只米缸,她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得怔住。 诸女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打眼这么一瞧,顿时叫声迭起,如猢狲散。 米缸之后垒起了一堆白骨,阿刁大约摸辨认了一下,各种小动物的都有。 有鸟,有老鼠,可能还有些是青蛙或者壁虎,一时也无法全部认出。 乖乖!这萝卜刚刚入寺不到一天,就要将寺院周围划作小型动物禁区了?! 这一定不是我养的那只萝卜,阿弥陀佛,闪闪心中默念。 她家里那只萝卜阿,贪吃固然贪吃,可是只敢贪几口猫粮。 要是真地放一只老鼠在它面前,估计那只懒猫一定会拖着臃肿的身躯,玩命的逃跑…… 思思知道闪闪害怕,留下来陪着她洗完了所有的碗筷,随后又一起回房谈心。 绿翘原以为今日闪闪姑娘会回到姐姐身边来睡,结果没想到她又去了思思那里,不免腹诽:“哎?二小姐也真是的,有了可爱的师姐,连亲姐姐都不要了。” 鱼玄机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思思小师姐和闪闪的年纪差不多,兴趣也相近,她们能聊得到一起去,也是正常。无需强求。” 可是绿翘偏偏是不甘心,晚上借着倒夜壶的空当,摸到了思思房间附近,想要听听她们到底在谈什么。 烛光摇曳,两道纤细曼妙投影相互缠绕,在窗纸上映得分外清晰。 吓得绿翘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 绿翘不敢再看,掩面奔走。 屋中的思思和闪闪却丝毫未觉异常,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研究着玉坠的妙用。 真·彩蛋章 出场人物迷你传 尚婢婢及其他 说到吐蕃人的称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和中原上古是相近的。 他们习惯将身份冠于名前,类似太公望,公子丹…… 而吐蕃人也经尝称尚某某,论某某…… 吐蕃所谓论与尚,大抵相当于中国先周的宰与相。 字面上,宰为主,相为副二,宰相在后世混谈,但并非实际的官职。 在吐蕃人的官制里,“尚”大约相当于宰,“论”大约相当于相。 比如说曾经在大非川让唐朝名将薛仁贵吃过瘪的吐蕃名将论钦陵,这个“论”字,就是他的官职。 吐蕃国分崩离析之后,末代赞普朗达玛的子嗣云丹不被子民承认。 这时候对高原局势产生最大影响的,是两名接受了唐朝册封的吐蕃将领。 首先是时任洛门川讨击使的论恐热,他西击云丹,打败了支持云丹的尚思罗,坐拥二十万兵马成为了高原最强势力。 也正因为此,论恐热,正式改称尚恐热。 而当时的鄯州节度使没卢赞心牙,投靠了野路子的可黎可足赞普,自称尚婢婢。 他以区区四万兵马与如日中天的尚恐热鏖战,一战就是二十四年,却能胜多败少。 终于在公元866年,尚婢婢手下骁将拓跋怀光率领五百精骑突袭廓州,阵斩尚恐热,终于为三尚之争画上了句号。 拓跋,鲜卑大姓,同时也是青海,河西,康区,羌藏人的大姓。关于拓跋,秃发,吐蕃的演变和考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拙著《兰若蝉声》寻找答案。 第三十一幕 先举手 再发言 “绿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鱼玄机看到绿翘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询问。 “啊,那个,那个……小姐,你说两个女孩整天黏在一起,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 绿翘说得吞吞吐吐,词不达意,鱼玄机自然无法get到问题的关键。 于是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说,黏在一起,就是抱在一起那种……” 鱼玄机不以为然的一哂,“她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睡觉的时候喜欢抱些什么,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那先这样,在这样,然后这样呢?”,没想到绿翘还是一个手影天才,居然借着烛光,用一双巧手将思思与闪闪方才留在窗棂上的剪影全都模仿了下来。 鱼玄机脸色大变,终于有些动容,“真的?她,她们?” 一主一仆再次摸了回来。 已近二更天,思思房里还亮着灯。 两道人影纠缠在一处,果然和绿翘方才比划得一般无二。 道家千宗百流,有天师正宗,也有不少左道旁门。鱼玄机想起了一些江湖传闻,生怕这公主观也是藏污纳垢之地。 于是她怒从心头起,头脑一热,啪地一声就将窗纸扯下一块! 房中四道目光齐齐望来。 思思和闪闪衣装整齐,两人正在退让着手中的玉坠。 闪闪非要给思思戴上,但是思思认定闪闪才是能引动神力的人。 两人能够成为顶级平台头部主播,自然都是认准了自己的想法便不会轻言放弃的性格。 虽然是一冷一热,一静一动,但内里都是一样地自诩和要强,这才会起了“冲突”。 但是两个人之间清清白白,明显不是在修习什么邪法。 还好鱼玄机也是平康里滚打过来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急智不输人,“哦~那个,妹妹!我见你晚上受了萝卜的惊吓,知道你睡不着,想问问你需要什么夜宵,姐姐好去做。没想到走过来的时候见到窗户上伏着一只巨蛾,一时冲动想要将它拍落,结果用力用得猛了些。哦,对了,思思师姐你要不要一起吃点?云吞,锅贴,面条,包子都可以,我这就去做。” 这一夜受过双重惊吓,想来没有一个人能睡的好。 第二天日上三竿,思思闪闪仍然相拥未醒。于是开课的时间也只能延后。 阿刁给李嗣源喂饱了酥油,闲来无事,只能拿着树枝在原地画圈圈。 她见到思思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两眼顿时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人类的兴奋点就是这样的奇异,不如你每天都要去上学的时候,你就会学校产生严重的倦怠感。但是在某个著名的年份,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学生有小半年无法回到学校。当一切重新步入正轨的时候,这些学子们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校园。 新奇,永远是兴奋点的来源。 对于阿刁来说,思思的主播课程是她见过最新奇的东西。 思思揉了揉眼睛,“好困,那我们今天讲点high的吧。” “什么叫嗨的?”,阿刁有些不解。 思思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脑海里为什么蹦出了这么一个发音。 “思思小师姐应该是说‘骇’,惊世骇俗的骇。”,鱼玄机自诩才女,自作聪明的补充道。 思思却正好做了个下台阶,连连点头。 “那个,今日闪闪助教。我们教乐器。” 乐器?为什么要让闪闪助教?鱼玄机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思思小师姐并没有听过我演奏古琴。 仔细想了想,这位平康里花魁旋即释然。 思思忽闪着那对二次元大眼睛,轻轻抬起手腕,示意由闪闪代她说话。 闪闪微微颔首,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声音伴着笑容一起绽放, “昨天我和思思小师姐已经商量过。主播,作为传播快乐,传播正能量的职业,我们对于乐器的选择与乐府自然侧重不同。” “什么是正能量啊?”,阿刁打断道。 闪闪将一根纤细的手指在面前来回摇晃,示意阿刁的习惯不好。但是她面上的笑容却依旧灿烂,传递的信息非常地友好,“上课的时候不能随意打断讲课人的话哦。如果有问题,可以举手示意。讲解人会找节点停下来为你解答。” 思思点了点头,示意这个办法对路。 小阿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如闪闪刚才示范的一般高举右手,再得到许可后,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正能量,就是让我们感觉心情愉悦,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好了,我们还是回到主题。既然我们需要传播快乐,传播正能量,那么我们对音乐的理解首先要注意什么?姐姐,请发表你的看法。” “啊?”,鱼玄机微微一怔。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音乐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 乐是礼的一部分,礼是先贤的教导,不可更易。音乐还能为什么呀?祭祀?出征?红白喜事?要么就是平康里那些专哄客人开心的俚曲。 “自古礼乐不分家。乐是礼仪中最重的一个部分,了解不同的场景下应该奏什么样的乐曲,大概就是妹妹口中的——正,能,量?” 闪闪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实在的,她对姐姐的回答有些失望。因为鱼玄机所代表的,是这个时代顶级的音乐人。如果她对音乐的理解尚且这么狭隘,那么世人的认知就更加保守了。 不过她失望归失望,脸上的笑容,却还和花儿一样,生动而富有细节。作为后世顶流的主播,就是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把笑容传递给身边的人。 “对于主播而言,音乐是传播快乐的媒介。它需要快速地和听者建立共情,将节奏送入听者耳鼓,将律动植入对方心灵。所以,我们需要节奏感强,感染力更强的乐器。” 听了闪闪的答案,鱼玄机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这还是她那个老实巴交的哑妹吗?在喑疾痊愈后,妹妹怎么就和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外向,奔放,富有表达欲和感染力…… 等等,她们说,需要节奏更强,感染力更强的乐器! 难道他们要—— 自创乐器? 第三十二幕 魔改乐器 “你们要改乐器?” 闪闪点了点头,“走,我们先去搬乐器。这观里一应礼乐器材俱全,倒确实是个好地方。” “你要搬多少乐器啊,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一人挑一件不行吗?”,鱼玄机不解道。 事实证明,闪闪是对的。 她们将绿翘一起叫来搬运,也足足准备了小半个时辰,才把这些个大鼓,花鼓,夔鼓,金铮,琵琶,古琴,古筝,大阮,小阮,箫,笛,埙什么全都搬到了前厅。 在后院里还有一整架防制的编钟,那是演奏祭祀先祖的《无射》曲必须的乐器。但是闪闪认为这东西实在笨重,也着实用不着……众人这才算是勉强逃过了一劫。 “妹妹,你端这么多鼓来干什么呀。虽然钲,鼓是最好的节奏乐器,可是这么多不同的鼓,适合的音调高度都不一样,适应的曲子也就自然不同,没有必要同时使用啊。” 闪闪虽然累的浑身香汗淋漓,但是她现在非常有成就感,笑容也就更加地暖了。 她这次对姐姐的回答非常满意,虽然姐姐没有上过现代的乐理常识,但是明显对乐器的音域不同是有概念的,只不过用词没有那么准确而已。 但这样便已经足够,解释起来就会容易很多,“那是因为大唐乐府的曲子太简单了呀,我们要演奏音阶落差巨大的强节奏音乐,就需要这些东西。这样,我先打个样,给姐姐看看什么叫做节奏乐器。” 她熟练地搭起了架子,将一只鸣冤大鼓,一只军用夔鼓,两只花鼓,四只金钲固定好。 将鼓和钲搭在一起也就罢了,闪闪还在在脚下做了一个临时的鼓槌踏板。随后她手里又抄起一对鼓锤儿,娉娉婷婷坐在了鼓架子后面。 “我开始了哦。” 思思闪着那一对二次元大眼睛,显然颇为嘉许。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东西,但是她对这套架子鼓感觉很亲切。 对于阿刁来说,这里的大多数乐器都是新鲜玩意,所以不管闪闪怎么摆,她都觉得新奇。 但阿刁心中的新奇与鱼玄机此时脑海里的一堆问号,显然不是一种情绪。 鱼玄机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自己的哑巴妹妹忽然变成了乐器达人,拼装出和编钟一样的组合乐器……虽然说把这些鼓啊钲啊的放在一起的点子倒是也不难,可为什么她坐在这新式乐器前的时候表情如此自信?而且她竟然可以直接上手演奏?谁教她的? 咚! 一声鼓响将鱼玄机的三魂七魄聚在了一处,但很快便又将它们炸飞了出去……太震撼了! 咚!咚欻,咚咚咚咚磬欻欻,咚不咚不咚,咚咚咚咚……咚~~~~磬! 金鼓交错,高低相间,节奏感极强!尤其是那一连串的高频敲击……鱼玄机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跟着节奏一起颤抖。一小段freestyle,听得她汗毛竖起……天哪,原来鼓钲还能这么玩? 鱼玄机这时候已经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可是缺心眼的阿刁却还在一旁鼓掌。可不,对她来说,热闹就是好的。 再转头去看饭思思,她虽然话不多,可是手上却一直没停。从一开始她就挑了只琵琶在那里摆弄,这会儿已经将琵琶的弦全部卸了下来,重新调试呢。 旧日平康里的花魁第一次在乐器知识方面感受到了不自信,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身边队友各个超神~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阿刁,把你的卓玛刀借我用一下。” “哎!”,阿刁好不容易能有些参与感,自然应得快,不假思索地就将卓玛刀递给了思思。 小师姐攥住卓玛刀向琵琶的腹部猛地就要插落。 “不要!” 鱼玄机和阿刁同时喊出了声。 “好好地琵琶,破了腹它就不能用了。”,鱼玄机劝道。 “那把刀太锋利,你这样插下去琵琶会对穿的。”,阿刁的注重点和鱼玄机完全不同。 思思也没有答话,将二次元的大眼睛迷得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个萌笑,向二人致意。 随后她再次握起了卓玛刀,切向琵琶的腹部。 短刀入木,就像切豆腐一样毫无阻力。 饭思思咦了一声,运刀如飞,开始在琵琶肚子上割圆。 鱼玄机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那把琵琶不但用料上佳,表面的漆工装饰也是一等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工艺品。可是居然就被这样……造孽啊! 等到思思重做隔柱,为那把琵琶重新装上六根弦的时候,鱼玄机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 琵琶由西域传来,本来有四弦五弦两种制式,但是自从大唐乐府规定琵琶以四弦十七柱为正,所有制造工艺,检验手段便基本确定了下来。 可是而今思思小师姐居然将琵琶开了膛,还加到了六弦二十一柱…… “吉他,思思居然会做吉他!手艺好巧啊!有了架子鼓和吉他,乐队的基本架构就成啦!” 只有闪闪知道思思在干什么,躲在一旁暗暗窃喜,等着姐姐再次接受震撼。 思思完成了最后的改造,斜抱着这把琵琶跳到大厅中央,向闪闪使了个眼色,后者微笑颔首表示get。 噌! 吉他绝对是乐队的灵魂,思思给了一个起调,闪闪的鼓点立刻开始。 “黑奋内,那双俺动羊,朽桑更没羊~” 【《喜欢你》/原唱:beyond乐队/词:黄家驹/粤语音译】 闪闪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具有现代气息的歌了,吉他和架子鼓伴奏的粤语歌……一曲下来,她已是热泪盈眶。 “这,这是什么曲?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鱼玄机感觉刷新这个词已经配不上自己现在的感受了,她可能是穿越到了某个错乱的时空……太疯狂了! 现场改乐器,现场作曲,演奏,演唱?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古代的礼乐歌曲,自黄帝,唐尧,虞舜,禹夏,每代祭祀也就传下一曲。到了殷商略多了些,但也不过数曲而已。有些旧曲散失,但不断还有新人作曲,就这样循环反复,传到唐代的乐府曲库,也不过只有几十首曲子。所以文人才以为曲填词为兴趣。 在当时的条件下,作曲比作词难得多,新曲要想得到承认,难度更大! 可是眼前这两个女娃,随随便便就凑出了一曲…… 音域之广,节奏之快,变调之巧妙,都是鱼玄机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 第三十三幕 光辉岁月 “还是差了点意思。”,闪闪似乎对眼前的效果还不是很满意。 “低音太薄,气氛烘托不够好。”,思思认真总结着原因。 我明白了!鱼玄机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她瞬间掌握到了二女对话的要点:她们是在做乐府礼制那样的合奏,用不同的乐器,五音相和,达到一种立体的音乐效果。 闪闪拼装的组合鼓主要是用来带节奏,而思思手里的六弦琵琶弹奏的是乐曲的灵魂。但是琵琶的声音不够饱满,在低音的区域还需要有什么乐器来垫一下。 “也许我可以!我,我虽然不会改乐器,但我可以挑到合适的,也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鱼玄机老老实实地举手,现在她已经完全地认同了自己学生的身份,乖乖按照代课大师姐和助教妹妹制定的规则行事。 这一次轮到闪闪吃惊了。为了模拟乐团演奏,她们魔改出了架子鼓和吉他,但是还缺一位贝斯手。贝斯这东西,大唐年间可没有。姐姐她要怎生变出来? 可是思思没有保留穿越前的记忆,因此对鱼玄机并没有什么怀疑,开心地催促道,“好啊!那你随便挑。” 鱼玄机抄起了一把圆肚子的四弦琵琶,拨了几下,声音低沉厚实,穿透力极强。 “你们看,这个成么?” “这是?”,思思和闪闪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们刚才将一大堆乐器都搬过来,是为了方便取材。但是要想将所有乐器都认个门清,名字全部叫对,她们还没有那个水平。 库房里光是和琵琶相仿的乐器就有十来种……古典乐器的细分可是她们的知识盲区。 好在鱼玄机并没有卖弄的意思,她并不想让二人没有台阶下,直接补充道:“这种乐器是琵琶的变种,名叫大阮。它的声音特别扎实,在乐府合奏中经常出现。” “大,大大大……”,闪闪作为一名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女孩,对于这个名词总感觉有些难以启齿,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 “大阮!”,思思脱口补充道,口气里似乎对闪闪前学后忘的学习态度非常不满。 眼见着所有人都有了趁手的乐器,小阿刁可不乐意了,“我,我也要!” 三位大姐姐一齐瞪圆了大眼睛。 阿刁可是个乐盲啊!她也要玩乐器? “啊,那个,阿刁姑娘……”,鱼玄机知道这时候是该由自己来做坏人了。 可是就算想要做坏人,也得有些体面的说辞。鱼美人心地极善,生恐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会伤了孩童脆弱的自尊心,所以,能说会道如她竟也一时语塞。 场面陷入了极度尴尬,恰在此时,闪闪脑海忽然灵光乍现,她一拍脑袋,有了! “思思姑娘,这咸宜观中,可有葫芦?” “有啊,观里有株葫芦藤,现在上面还挂着七只葫芦呢。” 七只!闪闪乍一听还真有点不大敢去摘,生怕是要闹出人命…… 但理智最终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穿越到玄幻或者高武的世界。这里的人类都是正常人,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修仙的,一旦得道,也要消失在这个世界。所以那藤上的葫芦啊,且大胆取用~ 葫芦顺利的被摘了下来,可是如何将葫芦掏空,就成了大问题。 还好绿翘小丫头被惊动了,她是农户家出身的女孩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那是司空见惯。 开孔,粗挖,水煮,细掏,一起呵成,倒也没耽误多少功夫,就处理好了七只葫芦。 “妹妹可是要做葫芦丝?方才我们搬来的乐器里就有啊。”,鱼玄机完全看不明白闪闪的用意。 闪闪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只会动手…… 在绿翘收拾葫芦的时候,她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筛好了沙,准备了漏斗和腊封。 她选了两只体型最相近的葫芦,将沙子缓缓灌入,不时摇晃检验音准……在经过专业训练的耳朵校准下,一对葫芦沙锤横空出世。 “这个适合你!”,闪闪将那对沙锤交给阿刁,“这东西简单,你只要跟着节奏一起摇摆,尽情摇摆就可以了!” 四人都找到了趁手的兵刃……不,是乐器…… 不免一时技痒,想要一起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这个也划掉~仿古音乐就没必要用现代乐器演奏了嘛。 闪闪为鱼玄机写出了一段琵琶谱,再与思思对曲。 思思对于穿越前的歌曲多少还残留些印象,只是需要闪闪帮她带出那些印象片段。 鱼玄机作为这个时代顶尖的音乐人,那是只要有谱就能来。 思思则是靠着找寻灵魂深处的记忆,很快也能找到节奏。 而我们的阿刁小同学,她需要做的事情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于是首次合作的四女,在没有合练的情况下,一次完成了beyond经典歌曲《光辉岁月》。 阿刁跟着节拍,完全放开,一边跳舞,一边将小沙锤用力摇晃,时而举过头顶,时而收在腰间…… 鱼玄机的大阮演奏中规中矩,声音扎实,为曲子提供了非常良好的质感。 只有思思一曲谈罢,似乎有些不太尽兴,脸上挂着仿佛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思思小师姐,这曲子有什么不妥吗?”,第一次合奏,可以做到这个程度,每种乐器都充分发挥了它的价值,已经完全高于了闪闪的预期。所以她对思思的失望并不十分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首歌太有年代感。好像只有那些油腻的中年人才会听的歌曲。” 闪闪的头顶拉出几道黑线……的确啊,在穿越前的世界,这首歌的年纪比她和思思都大。若不是因为在综艺里还会频频出现,它在年轻人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流量了。但是,正如那段《光辉岁月》,beyondyyds! “什么叫……油腻的中年人?为什么你们说这样的曲子有——年代感?上古的礼乐可不这样,都是大编钟开场,琴瑟箫埙合奏……你们手中这些个乐器,都是之前闻所未闻的啊。” 鱼玄机的关注点自然与闪闪不同。 这样的曲子在她的眼中那可是相当的超前! 超得似乎还不止一星半点儿~ 第三十四幕 我叫唐三 这才是音乐该有的样子吗? 传递快乐才是音乐的目的吗? 礼部的吏员,国子监的先生,还有乐府那些资深的乐师,会不会视此为异端? 演奏虽然十分成功,现场效果也很有感染力。但是鱼玄机的心中却十分复杂,她向自己的内心一连三问。很快她就发现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她的心中既然已经产生了这些问题,就意味着连她自己都还没有说服自己去接受“传播快乐”的理念。 子曰:不学礼,无以立。 荀子则讲得更极端:礼者,人道之极也。 不合乎礼法,就是大不敬! 乐,始终是为礼服务的,是礼的一部分。 这些概念贯穿了鱼玄机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已经根深蒂固地植入了她的脑海。 她尚且如此,何况于那些老顽固呢? “我们这样践踏礼乐,可能,可能会被打……”,鱼玄机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她的担忧。 “怎么会?那天在西市,大家都听得很嗨,可没有人说要揍我们哦~”,闪闪提到西市斗歌的事情,神情显得颇为得意。 “他们,不重要。贩夫走卒,哪里懂礼乐?礼乐是为钟鸣鼎食的那些官老爷服务的。”,鱼玄机辩驳道。 思思不善言辞,是性格使然,这不代表她不懂如何怼人。一般越是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开口,往往越能击中肯綮,“所有人都有享受音乐的权力。所有人,都有快乐的权力。” 唰,唰! 阿刁显然想要表示赞同,她兴奋地摇晃着手中的沙锤,似乎是被思思的言语所感染。 “我想静一静。”,鱼玄机有一些崩溃,今天她所见到的事情,听到的音乐都是对以往世界观的强烈冲击。也许她确实需要静一静。 思思和闪闪也想静一静。 一连折腾了好几天,还是没有发现玉坠的唤醒方法,她们也有些沮丧。 劳而无功,不如一夜好眠。 第二天鱼玄机的精神状态依然不佳,天也阴沉沉的。 思思小师姐干脆宣布放假,放羊一天。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 哎呀呀,主播这个行当,现如今,还真是不容于天呐! 啪,啪,啪。 啪,啪,啪。 观门口响起了有规律的扣门声。 三声轻,三声重,声音既不单调,让人厌烦,也不过于急促惊扰了主人。 门外的人,想来是极有涵养。 自从藏獒夜袭一事后,观中的姑娘们行事开始低调小心,习惯了白天也将观门上栓。 但是礼部有明文的时候我规定,道观寺院可视为私产,但皆需秉持以信徒为本。 若有客上香参拜,除非大型教祭,不可闭门拒客,否则是会遭朝阳区~不,长安居民举报的。 “我去开门吧。”,闪闪自告奋勇道。 门外是一名儒衫公子,虽说相貌寻常,但目光如炬,气度不凡。他的身边跟着一名小厮,身材瘦削,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对主人却格外恭谨。 儒衫公子见有人开门,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可是与闪闪的眸光一触,瞬间如木雕泥塑一般,练目光和呼吸都同时凝结住了。 他的内心涌起了一股潜台词:啊!我大唐何时竟有这等苗条灵动的女子!你看看家里给我介绍的,这家的小姐浑圆多子,那家的千金雍容多福……其实*#%&只不过都是多肉罢了!这咸宜观里,居然生得有如此奇葩,步步生莲,融融笑靥,实在是……天上掉下的……“姑娘贵姓?” 儒衫公子收不住心猿意马,脑海里的念头竟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变成了可致人社死的开场白。 他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但覆水难收,说出去了,就只能自己圆。 “哦,恕在下唐突。能住在这公主观里的,自然是大唐王姓。姑,不,在下的意思是,敢问这位公主封号……?” 哎呦呦,你瞅瞅,人家多会聊。这一开口就是lsp,不,lsj了。 “我,我不是公主。我是寄宿在这里的主播,鱼闪闪。”,闪闪想起了由思思小世界转述的师训:我们是主播! 于是她非常自豪地将它拿出来当了名片。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主播这个词一定非常陌生。 可是儒衫公子根本没有走心,依旧沉迷在闪闪的美貌之中不可自拔,只是没有灵魂的重复道,“噢,主播。很好,很好。哦,外面在下雨,不巧,我们没有带伞,不知可否来观中小坐,避过这场雨?” 闪闪这才察觉到自己将人家在门口堵了半天,颇失礼数。 她急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伞塞到对方小厮手中,伸手邀请,“当然,公子里面请。哦,还没有请教公子名讳?” “哦!你看看我……我……”,被问到名讳的时候,儒衫公子非常不自然地停顿了片刻,这才接到,“我叫唐三!大唐的唐,三清的三。” 啪嗒! 闪闪手里的油纸伞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 儒衫公子见状如同打了鸡血,一把从小厮手里抢过纸扇,将他退开,抢上一步为闪闪遮雨。 “怎么,是因为我的名字少了几分书卷气,让姑娘恼了么?” 闪闪心中腹诽,什么叫少了几分书卷气!你,你要不是穿越过来的,你就是个逗锣,逗比里的金锣。 但是她的回答却不能失了礼数。 闪闪拾起纸扇,跨前两部,回眸一笑,“不,只是方才隐有雷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这一句是明代小说《三国演义》煮酒论英雄,刘备拾箸的台词。唐朝人自然不可能识得。 闪闪有意套用,就是想再验证一下这位唐三兄弟是否也是一位穿越者。 但显然他想得有点多,唐三神态自若,将纸伞交还到已经被浇得透心凉的小厮手里,“难怪。我也被那阵雷声吓得一哆嗦。鱼小姐小心。” 方才闪闪手中有伞,没有插上观门。这大白天的,想来在长安辖境还不至于闹匪,闪闪便也没有在意。 就在她引着儒衫公子刚刚迈进正厅檐下收伞的时候,只见两团黑影怪叫着蹿了进来。 之所以用蹿这个词,实在是因为两人的体型都是近乎浑圆,高速运动之下很难分得出是在跑还是在滚…… 第三十五幕 皮皮鹿和陆嘻嘻 “哎呦呦,这阵雨那能嘎大啦。嘻嘻啊,快,侬快点,平时叫你减肥你不听,关键时候跑得和乌龟一样,怪不得连名字里都带个龟字!” “哎,皮皮鹿,侬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明明是我快了一个身位嘛!” 两辆肉弹战车并驾齐驱径直向屋檐下冲了过来,以他们的体积,速度,产生惯性……似乎,不可阻挡。 “哎呦,垫……啊,不,三少,快躲躲。小的帮您挡着……” 思思在房间里看得真切,这倆货要是忽然撞进房间来,这木制的墙壁怕是也撑不住啊! 她灵机一动,看到昨天搬来的乐器里有一只大鼓。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大鼓立了起来,喊了一声,“闪闪,接鼓!”,随后便一脚踹在鼓帮子上。 大鼓轰隆隆的向前滚动,那声势倒不亚于急速冲来的一对肉弹战车。 闪闪忙将唐三公子推在一边,等到大鼓滚落院中,她使了个巧劲,将鼓的方向微微旋转,立刻变成了一只一人高的圆盾! “嘿呦喂!” 嘭! 蓬! 哐当! 第一个胖子直接撞进了鼓里,大鼓被撞了个对穿。 第二个胖子撞在了第一个胖子的屁股上,将他连人带鼓一起衔倒。 不过后面那个胖子也没讨到好处,他自己一个狗啃屎摔在了雨中。 闪闪生怕他们淋出病来,忙冲出门为第一个胖子撑伞挡雨,她伸手想扶对方起来,可是发力这么一拎,嘿,就如同是蚍蜉撼树,对方是纹丝不动啊。 唐三公子的随从这时候也走了出来,为后面那个胖子遮雨。 两个胖子在地上艰难地蠕动,可是看上去就像是在原地旋转……费了好大劲,终于把头部转在了上方。 第一个胖子的身体仍然卡在鼓里,满脸的泥水,相貌甚是狼狈。 但是他爬起来以后不但毫不沮丧,竟然还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陆嘻嘻!侬看,是不是阿拉比侬快了一点?” 后面那个胖子刚才面部着地,满脸的泥浆,已经分不出口鼻,但他仍不忘捧腹大笑,“嘿,嘿,嘿!侬个只不要脸的皮皮鹿,要不是偶反应比侬快,早点刹车,哪能会让侬抢了先?侬吖不自家看看教,整个人都卡在箍里了。” 这一对活宝忘我的对嗨让围观的所有人都感觉无所适从,感觉除了他们两个,所有人的存在都是多余的。 正应了那句古……后世的话: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闪闪就这样一直默默地为那名被称作皮皮鹿的胖子撑着伞,完全插不上话。 皮皮鹿大约是怼同伴怼得舒服了,终于转过脸来望了一眼闪闪,“走,我们进屋躲雨,顺便把这个箍拿出来。” 闪闪的头上直冒黑线啊,这就开始使唤人了?这位老哥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那名叫做唐三的公子就显得非常低调,他这时已经进入正厅,和思思打了招呼,互通过名姓,便随意找了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静静地欣赏闪闪。 皮皮鹿上身被完全束缚,他就像是星球大战里的球形机器人一样,用一种介于漂移和滚动之间的方式,移动到了厅中。 陆嘻嘻方才似乎也摔得不轻,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在那层厚厚的泥浆面膜之下,依旧是一副笑颜。 闪闪也爱笑,发自内心的爱笑。 她的笑容非常地俏皮,有亲和力。 她的笑容正如主播的精神,是传播快乐的载体。 陆嘻嘻的笑却和她很不一样。 他那对眯眯眼一翘,大嘴一咧,一副人间我看穿的模样,就像是洞悉一切的弥勒看世间愚者那般的眼神。 看那表情就仿佛是在说,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知两个二百五,加在一起那么多年。天地之间,智者唯皮皮与我耳。 “谁,谁来帮我取一下箍?”,他问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后悔。 厅堂正中中只有思思和闪闪,这两位风一吹就倒人儿,哪儿能干得了这种力气活。 “哎,那边那位公子,你,你来帮一下忙。”,皮皮鲁点名叫唐三公子过来。 唐三皱了皱眉头,人却没有动,他向那个干瘦干瘦的小跟班微微颔首,后者识趣地迎上去帮皮皮鹿查看。 就这位仁兄的身材……看上去也没比两位姑娘家好多少。 皮皮鹿撇了撇嘴,“哎,老天爷都在告诫我要低调一些,偶尔也需要收敛些才气。毕竟秋试之后,是要面君的人。” 秋试,面君?这人口气不小,好像一甲进士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听到这话,就连除了闪闪,对其他人一概爱搭不理的唐三公子都忍不住瞟了胖子一眼。 另一位胖子可就不乐意了,陆嘻嘻挂着笑脸又开始怼起了队友,“嘿嘿,我说皮皮鹿。虽说你的文采也算是当世一流,得个一甲进士绰绰有余。但既然我来了,至少状元便与你无缘咯!” “我呸!”,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比基友互怼更重要。皮皮鹿顿时将身上箍抛在脑后,与陆嘻嘻理论起来。 思思最不喜聒噪,他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二次元的大眼带了几分幽怨,颇有些西子捧心的美感。 “二位才子,此处乃是咸宜观,属皇家产业,禁止喧哗。躲雨可以,不要滋事。” 没有了手臂摆动的帮助,皮皮鲁要想转向,只能靠碎步小跳。 “哦?你说才子?你也听说过江南皮陆,一时瑜亮的威名?失礼,那还真失礼了。我们小声些便是。” 思思气得都想炸毛,什么江南屁露,分明两个自大狂! 轰隆! 一声震雷,一道闪电。 闪闪隐约觉得视野里出现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借着闪电的余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院子。 乌云下的世界被闪电映得通明。 十几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 “谁!你们是谁!“,闪闪大声呵斥道。 黑衣人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逐渐靠近。 皮皮鲁虽然皮厚,但是为人依旧有着读书人那股子憨劲,嫉恶如仇。 他见到歹人,不但毫无惧色,而且敢于挺身而出。 他的身体像弹球一样跳动着,想要挤在最前排,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 结果就在他经过厅门的时候,只听咔地一声,皮皮鹿硕大的身躯,连人带箍,竟然……在门口卡住了! 第三十六幕 剑雨 那些黑衣人看见如此怪异的场面,脸上也都呆了一呆。 门被这胖子塞住,他们也冲不进去了啊。 但这些黑衣人明显是经过训练的冷血杀手,随着一道闪电,他们手中寒光乍现,纷纷抽出佩刀。 刀,都是清一色的制式唐刀,这些人的来头不简单啊! 皮皮鹿人被卡在门口,见到对面黑衣人来势汹汹,急忙高声喊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苏州府推举来参加今年秋试的!我叫皮日休!有功名!有考籍!考生若是出了命案,那是会上达天听的,一定会彻查到底!什么样的势力都护不住你们!你们别过来~~~~~~~~~~~~~~!” 哎呀呀,皮皮鹿的真名原来叫皮日休,没想到这胖子的高音,可真~~~~~~~~~高啊! 陆嘻嘻和皮皮鹿相交甚密,他虽然被堵在房间里,但是也不停蹦跶着露出脑袋嚷嚷道,“对,对!这里可不止一名考生啊!我也是!苏州陆龟蒙!我们可是锁定了这届秋试状元榜眼的存在,注定有一人要做驸马的!你们若是敢杀驸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的话虽然说得狠,可是脸上依旧是嘻嘻哈哈的表情,真不愧了陆嘻嘻的名号。 这对胖子在前面耍宝,厅中人却各有心思。 思思和闪闪对望一眼,心道是裴文德居然这么狠?敢公然买凶杀入公主观?或者是李嗣源的身份泄露了? 很快,思思点了点头,“我去喊阿刁藏起来,马上就回来。” 闪闪也颔首应和,立即开始搬动桌椅,准备开启防御模式。 角落里的唐三公子脸色十分难看,他早已站了起来,向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去,帮帮那个姑娘。” 干巴瘦弱的小厮已经吓得体若筛糠,身上一股子尿骚味儿。但是却也不敢忤逆主人的意思,迈着打着颤的双腿,去帮闪闪搬桌椅封窗户。 唐三公子则站到了两位胖子的身后。 他见那些黑衣人并不为皮陆两活宝考生的身份所动,已经准备开始加速冲锋,事出紧急,他大喝一声,“对不住了!” 唐三咣地踹出一脚,用尽全力,踢在了大鼓的木帮上。 皮日休哎呦一声滚了出去。 按照唐制,从屋子到院内都要做出几记台阶,这是为了防雨,防蛇虫。平日里那些除鼠除虫的药,都可以放在廊道下面。 皮日休这么一滚起来,以他的质量,那惯性谁挡得住! 头前一名黑衣人刚刚冲起速度,迎面滚来一只酒桶!他惶急中挺刀去戳,一刀正好扎在鼓帮子上! 前文咱们说过,唐朝军队体量庞大,所以采用的都是便于规模生产的范铸制式军刀。虽然范铸军刀根据材料,铁参杂质的多少,是否后期锻打,是否淬火,质量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但是明显精兵才配用良刀,普通库房里的制式刀都是些寻常锐器。 皮日休的身体在高速滚动,这一刀它不是直直扎下来的,滚动的时候会打滑! 只听崩的一声,钢刀崩断,飞起来的断刃反激回去,噗地在黑衣人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口。 旁边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人舞刀来砍,一人也砍在鼓帮上,震得虎口生疼。 另一人倒是砍中了皮日休的肩膀,但是经木箍卸过力,伤口也不算很深。 “别管他,他跑不了,先找正主!”,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喝道。 以现在皮日休这幅样子,双手被缚,身中一刀倒栽在泥地里,像极了被翻了身的海龟,能不能自己翻过来还是问号,何必现在费事去砍? 前排的黑衣人纷纷绕过这颗来回滚动的肉球,后排有名黑衣人发欠,非要踢皮日休一脚。 结果这一脚下去,皮日休只是哎呦一声,黑衣人腿骨剧痛,噗通翻倒。 我们的皮皮鹿又皮了一皮,骨碌碌地翻了个身从那名黑衣人身上碾了过去。 黑衣人,卒! 这名倒霉的黑衣人吊在队伍的最后排,在队形的集体冲锋中,一个人的扑街,根本没有人在意。 陆龟蒙看到皮日休被一脚踹了出去,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哎?终于不卡了!快快快,我去扶他起来……” 陆嘻嘻挺着大肚腩就要出门,结果被唐三公子抓住后领一把拽了回来。 唐三嫌他碍事,在他后臀上踢了一脚,将他踹出七八步开外。 鱼闪闪望着跌跌撞撞滚过来的陆嘻嘻和他硕大的体积,心中暗道:哎呦喂,这位唐三公子不简单啊! 那小厮一看主子踹开陆龟蒙抢在门口,顿时急了,“爷!使不得,您这可使不得啊!” 小厮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没变声的年纪,雌雄莫辨。怪不得看上去这么瘦,原来只是个孩子…… 唐三又是一脚踹开小厮,“闪开,别碍我事!今天这种情况,不管他们是冲谁来的,我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能走你就走,留了活口,才有真相!” “爷!”,那小厮一声嚎啕,向着唐三的背影跪了下去。 唐三向屋中最后望了一眼,对闪闪说道:“姑娘,能活下来,做个朋友!” 他说罢甩下摆,挥青锋,甩袖而出! 雨声震震,金铁铮铮,唐三公子倒还真不是凡人,他守在厅口,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出手就砍倒了两三名黑衣。 依靠着廊道的护栏和门扉,纵是人多也腾挪不开,其实占了地利的反而是唐三。 但是这拨操作着实秀了黑衣人一脸,他们纷纷放缓脚步,重新开始调整队形,在沙哑嗓子的头人指挥下开始有章法的还击。 唐三抢先机靠的就是锐气,靠得是对方冲锋时的各自为战,毫无章法。 一旦敌人有了耐心,有了配合,他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困难起来。 双方厮杀了几个照面,唐三被逼得收缩在了厅门内,勉强护住眼前三尺宽一个门口。 黑衣人们占领了廊道,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办法破窗,砸墙…… 好在闪闪早有准备,瘦弱小厮和陆龟蒙也一起帮忙。 哪里松动顶哪里,死死地守住厅堂。 只是闪闪与小厮身材都太过瘦弱,体力不济,不堪久战。 几轮过后,终于还是有一扇窗被黑衣人踹碎。 堵窗用的椅子,花瓶架翻落一地…… 几名黑衣人强行将身子挤了进来! 上架感言 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这本书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了。 8.20,星期五,中午十二点上架。 《我在大唐当主播》这本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风格都很不扫叶僧。 这是一个尝试, 可能会是一个突破, 也可能,就这? 但是如果真得写不出成绩得话,未免有些辜负了思思,闪闪两位美人。 两位主播的抖音粉丝加起来有两千多万,直播间常年五位数加。 人家的人气只要登高一呼,立刻粉丝云集,聚唾成河,挥鞭断流…… 吃了这样的粉丝红利,如果数据没起来,实在是丢人。 众人拾材火焰高,我的人气与两位主播自然是没得比…… 但是起点可以啊,阅文可以啊。 走过路过的兄弟都手滑点个首订~哎?是不是就有了呢? 首订要是起飞了,说不定主播会做独家花絮小视频呢? 我知道你们就喜欢看人家主播妹妹,根本不是来看书的! 不过我喜欢! 给个收藏加首订就好! 第三十七幕 神箭诛邪 闪闪抄起身边的花瓶,对着探进窗来的黑衣人猛砸下去。 那人头重脚轻,嘭地一声栽进了厅内。 陆嘻嘻,呵呵一笑,高高跃起,硕大的身躯以自由落体的强大动能嘭地砸在了倒霉哥们的身上。 欺这几名黑衣人从窗户里钻进来,落足未稳。 闪闪,嘻嘻和瘦弱小厮如法炮制,又解决了两人。 可是一旦一处窗户被破入,便没有人再去加固防御顶住其他窗口。 一连串的木屑爆碎声响起,窗框,桌椅碎了一地。 一道道黑影跃了进来。 唐三公子无奈,只能继续且战且退,他虽然又砍倒了两人,但是自己也受了些许轻伤,随着体力的消耗,他的动作逐渐缓慢了起来。 瘦弱的小厮哀嚎着想要冲过去护主,横里杀出一名黑衣人,挥刀砍来。 那小厮举了凳子挡住刀锋,却被一脚踹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昏厥了过去。 那黑衣人知道这小厮没点X用,也不急着去补刀,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唐三的背门。 唐三见到属下扑地,悲从中来,奋起劈了几剑,逼退眼前敌人,反手带走那名黑衣人。 可是这一连串的杀招,加剧了他的体力消耗。 唐三武艺虽精,拼命的经验显然没有,顿时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局面。 陆嘻嘻护着闪闪,但是这两个人在正面遭遇中毫无战斗力可言。 虽然凶徒已经只剩下了七八人,但是显然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了。 没有人…… 但也许箭可以!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过。 一名黑衣人正要举刀劈向陆龟蒙,忽然眉心中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他的颅骨竟然被前后贯穿,洒出一地红白! 这时怎样的劲弓,是何等的利矢! “在里面!”,沙哑的声音喝道。 闪闪听得心中一凛,原来不是冲我们来的,也不是在寻李嗣源,原来他们要找的另有其人! 唐三公子此时也是一头问号?怎么?出动这么大阵仗目标竟然不是我?难道我不配吗? 嗖!嗖! 又是两道弓弦响,一人被盯在墙板上哀嚎不止,一人被一箭穿心扑地不动。 “不能让他放箭!点子有伤,冲过去做了他,别管这些杂碎!” 我X,居然敢说老子是杂碎! 唐三公子这时候非常不忿,他见眼前黑衣人真得要舍他而去,竟然斗志爆棚,一口气又斩倒两人。 又是一声弓弦响,再倒一名黑衣人。 这时候还能打的凶徒就剩下了两个。 沙哑嗓子的头人口中高呼冲锋,自己则脚底抹油,朝门外逃了出去。 噗!那名呐喊着冲锋的黑衣人被一刀劈中,血线沿着额头,一直开到腹部,在他仰头倒下的那一刻才开始炸开。 夺路而逃的头人崩的一声撞在了一团黑影上,人倒飞了回来,被唐三一脚踹倒。 皮皮鹿站在门口,尴尬地抱怨道,“倒霉!又卡住了!” 思思架着一名脸色惨白地少年从后院走入中厅。 少年的刀,犹在滴血。他背后背着箭壶,箭已空。 他的腿上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只是做了非常简单的包扎。 刚才一番剧烈的运动又触动了伤处,鲜血印在了思思的裙摆上,将粉色的绣花染作了嫣红,如盛放的海棠。 “思思师姐,你没事吧!”,闪闪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我到后院找到阿刁,发现她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阿刁正在为他包扎。这位小朋友受了伤,他是翻墙躲到我们观里来的。他听说前院来了歹人,知道是来找他的。他生怕牵连了我们,执意出面将歹徒引走,可是他行动实在不便,我就将他架过来了。” 闪闪仔细打量着思思搀扶的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眉目见尚能看出稚嫩。虽然因为失血面色惨白,但是他的轮廓立体,瞳仁呈现出一种非常梦幻的灰色,有一种与中原男子不同的帅气。 如果说韦保衡温润如玉,这小子就是邪魅如……如抖森! 少年向大家行了一礼,“多谢思思姑娘,多谢大家。给诸位填麻烦了。我是沙陀部少族长,朱邪翼圣……哎呦!” 朱邪翼圣话还没说完,脑后忽然挨了一棒。 他转头去看,之间一位美妇人惊得啊的一声喊,抛下了手中的木棒。 原来是阿刁告诉鱼玄机观中来了歹徒,后者便领着绿翘抄了棍棒赶来支援。 远远地她只看见一个男人将手环住了思思的后颈,似乎已经将小师姐劫持。 她哪里管三七二十一,冲过来先打一闷棍,想要救下小师姐。 可是好在这位平日里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女花魁并没有什么打架的经验,棒子还没举起来,自己手就开始抖,等到砸下去的时候,双臂已经软了。 这一“闷棍”要力度没有力度,要准度没有准度,如果真是在战场上,这顶多算是一次成功的嘲讽,能够有效地吸引boss的注意和仇恨。 思思想要回头,可是他这时相当于半偎在少族长的怀里,根本看不见人。 好在闪闪及时解释道,“误会,误会,都别动手!姐姐!朱邪少族长不是坏人,歹徒都已经被击退了!这里是我们的几位恩人,唐三公子和他的随从。还有两位苏州府选送的考生,皮皮……日休和陆龟蒙。” “能不能先不要叙旧,先把我解放出来!”,卡在门口的皮皮鹿哀求道。他肩头的刀伤已经流了不少血,显然状态也不太好。 众人这才哗啦啦行动起来,鱼玄机亲自致歉,顺便与思思一起临时拼起一把瘸了腿的椅子,让少族长先作下。 唐三跳出窗户,从门外一脚把皮皮鲁踢进了正厅。 干瘦的小厮则和陆龟蒙一起查看地上的黑衣人,还喘气的统统绑起,不喘气的统一扔进院子。 过了一会儿,小阿刁背着李嗣源探头探脑地也跟到了前厅。 她是听见打斗声平息了许久,这才出来查看情况的。 结果看到眼前一片狼藉,便也自觉加入了劳动的队伍,和唐三公子一起,先帮助皮日休脱困。 第三十八幕 求推荐 厅中的家具重新被摆放到位。 碎木瓷片也都已清扫干净。 在座的伤员的伤口都重新清洗包扎…… 皮皮陆这才好不容易从鼓圈里挣脱了出来。 “我听说过你们的名字,皮日休,陆龟蒙……昔日我在江南的一些同行对你们的诗文颇为嘉许。号称前有韩柳,今有皮陆。今日有缘相见,幸甚至哉。对了,如果我记忆没错的话,皮公子应该不是苏州人。” 这个时代毕竟是读书人的名气大,主要是因为读书人臭毛病多。皮陆二人远在江南,却也通过粉红产业链知名天下。 正如当年状元郎,而今的大理寺卿裴思谦,大半辈子也没传出过什么像样的诗文,但是状元及第当日《夜宿平康里》却让他花名天下文。 鱼玄机又想起了李亿,这个冤家当年也是文采风流的状元郎,折落花魁在府中,却不能给自己足够的保护。既然无法负这个责任,当初为何又要折枝?即便如此,天下也无人会嘲笑李亿,只会赞他为大妇着想。而自己却要背上被扫地出门的恶名。 即便是在大唐这样开放的年代,在爱情中受伤的也只会是女人。 皮日休见鱼玄机说完一句话,便仿佛有些失神,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是他看除了自己死党以外的所有人都抱着吃瓜的心态望了过来,这才解释道,“哦,我的确是复州鹿门人。我姓皮,性格也比较皮,所以被嘻嘻称作皮皮鹿。复州的教育资源太差,生源名额少,所以我就投亲去了苏州。在苏州刺史府当幕僚。苏州是江南唯一雄州,生源资格最多,所以去年我和嘻嘻以苏州举子的身份参加了春闱会试,双双取得了殿试的资格。” 鱼玄机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未能自拔。 唐三公子却发出了一声冷笑。他自觉失态低头呷茶遮掩,眼睛不自觉地又瞄向了闪闪。 陆嘻嘻摇头问道,“嘿嘿,这位公子为何对我二人一脸的不以为然啊?我看公子也应到了应试的年纪,不知可过了春闱?” 唐三摇了摇头,“我并没有科举的打算。并非所有人的仕途,都要经科举的。科举的水很深,你们江南来的学子,很少能中会元吧?” 出仕不经科举,那都是有爵位的世家。可是现在争气些的世家子弟为了证明自己,也喜欢来科举去凑凑热闹。 连科举都不想参加的纨绔子弟,不求上进!皮皮鹿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更何况他刚刚还对自己嗤之以鼻。他一向是眼高于顶,路见不平,凶徒都不怕,斗起嘴来,那更是皇帝老子来了都敢顶,“哼,会元!要是编辑多给几个推荐,莫说是会员,殿试的状元也拿得……” 什么?编辑多给几个推荐?什么鬼? 闪闪又听了个满脸问号。我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可是你们这情节也不用这么配合我吧?好端端的科举怎么就变成写网络小说了,还要靠编辑给推荐? 其实这就是她有所不知啊,皮皮鹿只是用了比较通俗的说法。唐代科举阅卷,真的是需要抢推荐的。 这科举推荐的学名,叫行卷。就是需要有文坛的资深大儒,为你宣传推广,将他介绍给礼部官员。礼部自然会优先取阅这些有推荐的文章,收够数量,其余的卷便可以不看了。所以在唐代有无人行卷不科举的说法。 像皮皮鹿与陆嘻嘻这样靠自己真本事考出来的贡生,那还真的是得翘个大拇指赞一下。这就像是裸奔新人数据碾压了封推大佬啊,此等人物必有成神之姿! “你们这种脾气,是很难找到人行卷的。”,唐三公子对这对儿杠精并不感冒,懒得多费唇舌。 鱼玄机此时终于回过了神,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补充道,“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以二位的诗才,可以尝试去打动一下温祭酒。他对诗词最为欣赏,如果能得他老人家得提点……” “温飞卿自身难保啊。他上次推荐的李亿,用尽浑身解数,帮他中了状元,但是却得罪了人。不但李亿被贬在汉中做了幕僚,连他自己也惹了一身骚,这几年都没有再推举过什么人。” 嘎~嘎~ 这时候全场尴尬,静得仿佛有针落地都能听见。 唐三顿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嗯?我说错什么了么?” 闪闪就坐在唐三旁边,她小声提醒道,“姐姐俗家名幼薇。” 噗! 唐三公子口中一口茶水立即喷了出来。 方才大家互通名姓的时候,鱼花魁报出了鱼玄机的道名,无人认识啊。现在闪闪提醒这位就是曾经艳绝平康里的鱼幼薇!她和状元李亿的风流故事那是天下皆知啊……唐三刚刚贬损过李亿,这时候也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皮皮鲁此时心中也是疑问重重,“以唐公子的身份,之前竟然没有去过平康里?” 这话问得不错啊,唐三既然是无需科举的世家公子,那么流连平康里应该是他再正常不过的生活了。可是他连鱼幼薇的相貌都没有认出来,这位公子的身份,很令人怀疑啊。 唐三公子急忙岔开了话题,转向了沙陀少族长:“朱邪公子怎么会受伤落难至此?” “我沙陀部自投唐以来,一直在泾州防御使麾下为大唐西屏。自从吐蕃溃散,回鹘异动明显,他们联合尚婢婢,击败了吐蕃势力最大的尚恐热之后,已经在西域一家独大。这些年虽然有张义潮将军率归义军稳定局势。但是回鹘人脱唐之心昭然,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最近我听说他们与朝中重臣勾结,在秦岭之中建立了秘密据点,欲对天朝不轨,于是便暗中与族人展开了调查。没想到对方非常警惕,不但发现了我们,还设下埋伏,引我们入彀。将我带的百人小队全歼,说来羞愧,只有末将仅以身免。我与他们周旋数日,杀死了他们两头引路獒犬,这才九死一生逃到了秦岭边缘终南山境。恰巧看见这里有间道观,就躲了进来,不想却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 第三十九幕 桃园三结义 唐三公子听沙陀少族长讲起边境形势,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听得是津津有味。态度与对待皮陆二人完全不同。 “吐蕃盛产獒犬,故而追踪天下第一。回鹘既然联合了尚婢婢,怎么会只派出两头獒犬,这么寒碜?如果他们想要建立秘密据点,我觉得他们一定会通过某种手段调来大量獒犬代替人力。” 沙陀少族长耸了耸肩,“我也是纳闷。不过还好如此。吐蕃天獒着实难缠,再多来两头我就凶多吉少了。” 思思,闪闪和鱼玄机似乎都已经想到了那一夜的恶战,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可是阿刁胸无城府,脱口而出,“吐蕃有个叫拓跋怀光的喇嘛,带来了十八只恶犬,前些天……” 阿嚏! 闪闪不顾形象,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将茶碗都掀在了地上,摔地粉碎。 唐三公子一直留意着闪闪,见她身体不适,急忙嘘寒问暖,弃了话题。 只有少族长捕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追问阿刁,“拓跋怀光!那是尚婢婢的人,吐蕃悍将,阵斩尚恐热的勇士!他何时来的中原?还带来了天獒?” 阿刁刚要答话,却被思思抢在了头里。“拓跋怀光以使者身份暂住终南西明寺,他带来的天獒还没有入贡,便走失了。这几日一直有探子在山中搜寻,想要找到獒犬的下落。” 少族长久历沙场,虽然还是少年,但眼神中别有一股凶戾之气。但是当他望向救命恩人思思的时候,目光顿时软化了下来。“哦,看来是我命好。按时间来算,我中伏的时候,这批獒犬还没有送抵回鹘暗哨。但是这则消息非常有用。以后我们的行动,看来要更加谨慎些了。” 鱼玄机瞧了瞧自己的左手,唐三公子对闪闪含情脉脉,又望了望右边,少族长望着思思如痴如醉,再看看对面,皮皮鲁与陆嘻嘻凑在一处打趣~她似乎开始感觉到自己有些多余。 门外似乎又有异动,落单的鱼玄机是第一个有所察觉的,“门外好像又来人了,不知是友是敌。” 少族长仔细聆听渐近的呼和声和脚步声,脸上露出了喜色,“是友军,应该是我兄弟看到我留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 “你兄弟?”,闪闪本以为来人也是沙陀部落的勇士,没想到冲进观中的却是唐军。 领队的将军闪闪虽然没有见过,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中的配剑——倭造日月宗近! 席温,席厚君。 “厚君兄,你可算是来了!”,沙陀少族长难掩激动之情,一瘸一拐地赢了出来。 “翼圣,你没事就好!我前些天受了些伤,还未大好,消息收到得晚了些。让你受苦啦!”,两人抱在一处,大话别情。 唐三公子悄悄唤过小厮,“我需要回避一下,到内院躲躲。闪闪姑娘,你引我们进去吧。” 当日黄泉路上,席温力战贼寇护鱼玄机回长安。闪闪还没有亲自致谢,此时心情怎会在唐三身上?她催着姐姐替自己引荐,两姐妹带着绿翘也离席迎了出去。 席温见鱼玄机也在,急忙上前见礼,这个是他的前小师娘。 可是他的目光忽然被厅中的某个背影吸引,正是偷偷想要溜去后院的唐三公子。 席温脸上的颜色立刻就变了。他很有礼貌地拱手致歉,绕过小师娘,大踏步去追唐三,“三~” 他这一声刚刚叫出口,唐三立刻回身,冲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哎!厚君,好久不见,让三哥看看!……叫我唐三便可。”,最后那一句,细如蚊蚋,是相拥之时,唐三咬着席温耳朵说的。 沙陀少族长大奇,“你们认识?” 席温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转瞬之间变了几变,但最终还是恢复了镇定,“哦,认识,认识。唐三公子富有四海,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少族长也是血气方刚,“今日我与唐三公子并肩作战。他面对强敌,毫不畏惧,我便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物。能与厚君兄结识的,都不是寻常人物!这样,大家都是少年英雄,我们拜个把子吧!” 席温把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这,这不合适吧!”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唐三公子一听,竟然来了劲,“我听说韦保衡那匹桃花叱拔,就是沙陀部从康居国购来的?” “对啊!上次,还是厚君兄牵的线!” “哦?”,唐三公子做恍然大悟状,“厚君,这就是你不地道了。什么时候帮我也弄一匹?” 少族长是个直男,根本没想到这是唐三公子的旁敲侧击,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今日做兄弟,来日定为公子送上一匹顶级的叱拔!” “好,一言为定,这把配剑,先送你了。闪闪姑娘,能否帮忙张罗香案?” “哦,哦!”,闪闪口中答应,眼神却在向思思求助。 她才来咸宜观多久?她对咸宜观的了解,可能还不如翻墙进来,一间间屋子探过虚实的朱邪翼圣呢。 思思点了点头,“出观一里,有一片桃林……” “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席温愕然。 “结拜要在桃林,有什么讲究么?”,唐三对这句话也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思拍了拍脑袋,“我隐约感觉,结拜就应该在那样的地方……桃林……桃林有基情…… 这一世牵绊、纠结,触动了心弦~下一世,不知可否再见…… 虔诚夙愿来世路,一念桃花因果渡~那一念,几阙时光在重复…… 结拜,不就应该是这样的么?” 【《桃花诺》/原唱:邓紫棋/词:张赢】 “也有道理啊~思思姑娘,似乎懂得不少典故。”,沙陀少族长目光迷离,反正只要是思思姑娘说的,那自然就是对的! 闪闪撇了撇嘴,那老罗随手编出的“桃园三结义”蛰伏在思思的潜意识里,被带到了唐朝……他们这不是在间接影响历史吗? 唐朝末年都发生过些什么大事儿来着?哎呦,无论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教科书还是那些写天写地写宇宙的网络写手,好像都不太喜欢写晚唐这一段。 所以闪闪对于晚唐历史的了解,除了黄巢要造反,就只剩下鱼玄机与温飞卿的绯闻了…… 哎?对呀!姐姐现在跟那个糟老头子好像还是清清白白…… 他们后来怎么搭上的?会不会搭上? 第四十幕 博君一笑 雨霁。 一行人取径桃园,摆香案,祭三牲。 席温,唐三,朱邪翼圣,三人结拜。 论年龄,以席温为长,可是席温几次推脱,不敢以大哥自居。 唐三似乎知他心结,开口劝导,“江湖事,归于江湖。大哥莫要如此拘泥。煞了风景。” 席温只得叹了口气,领衔致结拜词。 闪闪原以为他们会和《三国演义》的桥段一般,说些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念白。 哪知道大唐年间结拜礼仪啊,尚诗崇文,都是各自借景取诗表态度。 席厚君不愧是本届殿试择优班的学生,开口就借《诗经》话桃园: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幸得贤弟,唐三公子,朱邪翼圣,与我同甘,与我共苦。” 随后唐三下拜,也吟了一段诗经: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此后江湖路,我唐三公子不再孤单,有厚君兄,翼圣弟同行,喜忧共戴,一如家人。” 沙陀族的少族长也有样学样,跪下来誓词。 虽说沙陀部皈依中原风化,但族人重武轻文,对于汉文经、典并不重视。 朱邪翼圣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话不多说,以后我就跟着二位哥哥,哥哥叫我水里来我便水里去,叫我火里来我便火里去,两肋插刀,绝不含糊!” 三人一齐八拜,歃血称盟。 皮皮鹿和陆嘻嘻在一边起哄道,“歃血祭三牲,此处应起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思思立即敏锐地捕捉到,眼前的五人身份都非同一般,这是一个推广主播行业的大好机会,“我们确实排练了一些新曲,既是如此,便邀诸位朋友一起鉴赏。只是乐器尚在观内,还要请诸位移步。” 五位客人闻言,无不开怀。虽然思思说是“我们”,但是在他们眼里,只要有旧日平康里花魁鱼玄机一人下场,那便是不虚此行了。 一路上,沙陀少族长开始摆弄唐三公子赠与他的长剑。这把剑虽然刀鞘装饰华美,宝石玳瑁,满目琳琅。但是少族长比了比长度,便看出这是一把标准的制式唐刀。 制式武具通常没有什么期待可言,就靠刀鞘上镶嵌的这些珍宝,想要换回举世罕见的桃花叱拔,那自然是远远不够。不过兄弟之间的交易,不必讲究对等,力所能及便好。 他伸手就要拔剑,却被大哥席温一把按住。 “回去一定要将这把剑藏起来,没事不要带在身边,也不要在人多处使用。” 少族长知道席温性子沉稳,不会没来由地警告他。但是他也因此被吊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将剑拔出了一节~ 剑身泛着淡淡的乌光,隐有龙纹!镔铁!居然是镔铁! 镔铁的制造技术在当时堪称绝密,中原铁矿石无法被加工为镔铁。而今大唐的镔铁,主要有天竺镔,契丹镔,大食镔三种。以此剑的色泽来看,选材应是最为罕见,也最为金贵的大食镔。 虽然是制式刀,但既然用刀了镔铁,便绝非范制,一定是由巧匠专门打制而成。 这把剑的价值,绝对不逊于桃花叱拔! 唐三公子也必然不是凡人,难怪大哥一再对他谦让……沙陀少族长的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他望向大哥时,后者仿佛已经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唐三公子自己倒是十分洒脱。少族长拔剑以后的表情变化他都看在眼中,却没有戳破。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少族长的肩膀,“马上就要听几位姑娘的小曲了,少摆弄些刀啊剑啊的。煞风景。” 当闪闪在绿翘的帮助下抬出架子鼓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直的。随后他们又看到了思思手中开洞的六弦琵琶…… 唯一正常的是鱼玄机抱着的大阮。 三兄弟两CP这才意识到,他们即将看到一段空前的表演,一段空前不正经的表演。 估计这段乐曲完全要靠鱼花魁的大阮撑着…… 可是大阮这东西,因为音质太过低沉,很少用来单独演奏,在合奏的声音里,也经尝会遭到压制。 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当他们以为眼前这些已经是奇葩之极限的时候,一阵沙沙声响起…… 谁能想到,给乐曲起头的居然是小阿刁和她手里的一对儿闷葫芦? 思思横抱着六弦琵琶,疯狂地摇摆。 闪闪眸如秋水,双臂似疯魔,对金钲大鼓做出了一轮紧似一轮的密集打击。 只有鱼玄机的演奏还算正常,但是气质却和平康里的清倌迥然不同。 她既没有极尽狐媚之能,秋波暗送,也没有一昧低头问弦,羞答答不敢瞧客。 她此时的笑容自信,丰满,如春风化雨…… 不,不只是鱼玄机,思思,闪闪,甚至小阿刁,他们都是笑得如此自信……只不过后三者的肢体语言更加的丰富,节奏感和感染力更强。 鱼花魁并不是演奏的主导着,相反,她其实才是合奏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 五位男士全都听得愣住了,甚至都没有仔细去咀嚼歌词…… “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明月依旧何来怅惘?” “不如坦荡荡,历遍风和浪。” “天涯一曲共悠扬~” 【《无羁》/原唱:肖战,王一博/词:冥凰】 “这首曲子的琴谱,昨天才发到姐姐手里。今天,也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合奏。本来我们无意献丑,只是这首歌,实在非常契合结义的气氛。我们便硬着头皮试了一下,希望可以博君一笑。”,乐曲奏完,在座鸦雀无声。闪闪早就料定是如此结局,所以特意加了一段结语,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有辱斯文!” “有伤风化!” “礼乐崩坏!” “郑声靡靡!”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皮陆二愤青!他们两个情绪激动,一人一句,开始对起了成语…… 席温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两声,为诸女圆场,“郑声靡靡,这个典故用得很准确。孔夫子叹大周礼乐崩坏,但是前朝传世的音乐实在有限,哀板且枯燥。到了汉乐府时期,那些所谓的郑地靡靡之音,反倒成了主流,郑声舞曲留下的谱子远远多于前朝礼乐。可见礼乐也在变化,也需要创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