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妙误会,腹黑的秦始皇 始皇二十八年,泾阳。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卓草端坐在庭院,双眸炯炯有神。 翻看着手上的竹简。 他这便宜老爹……要回来了。 在他出生前,对方便前往蜀地做买卖。 这一去,便是整整十七年。 卓草对这便宜老爹没有任何概念。 甚至,对这便宜老爹颇有怨言。 这种在后世,那绝对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孩子快出生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即便为了生意,也不至于如此吧? 所以,他娘没过几年便郁郁而终。 临死前,都抱着便宜老爹的画像。 卓草本就是穿越者,可不会这么容易放下。 望着面前红彤彤的辣椒汤,轻轻哼了哼。 在外做生意亏本,便想着回来避避风头。 哪有这么好的事? 今天不让这渣男一泻千里,他就不叫卓草! …… 城外。 秦始皇呼出些许浊气。 着黑色绵衣,走在前方。 自结束东巡后,他便启程返回咸阳。 泾阳,为咸阳京畿县。 他就想留此视察几日。 暗处有亲卫保护,倒也无碍。 “蒙卿,泾阳何时也有个卓氏?” 秦始皇遥指不远处的奢华府邸,眉头微蹙。 卓氏为赵国炼铁大户,世代炼铁冶铜。 秦国灭赵后,便迁卓氏于蜀地。 秦始皇口中的蒙卿,自然便是上卿蒙毅。 蒙氏三代仕秦,备受皇恩。 秦始皇对蒙毅也颇为看重。 平时出行,蒙毅甚至能与秦始皇同乘。 “禀上,此为旁支。” “旁支?” 秦始皇剑眉微蹙。 他对商贾素来不喜。 除开两支秦国扶持的巨贾,其余都看不上。 “沿路而行,泾阳黔首贫苦。” “皆着葛布碎绸,食豆叶菜羹。” “反观这卓氏,却有奢靡大宅。” “哼!若有问题,朕必不轻饶!”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 商贾,这年头便是砧板上的肉。 他想怎么切,那就怎么切。 蒙毅眼珠子转了圈,狡黠一笑。 “禀上,不若装成北地贾人。” “便来试试这泾阳卓氏如何?” “善!” 蒙毅旋即向前,敲了敲门环。 咚咚咚—— 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位青年。 约莫十七八岁,扎着发髻。 浓眉大眼,着青色长衫。 “舍得回来了?” “进来吧。” 卓草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确认过眼神,他就是大渣男! 卓草看过他爹的画像。 过去这么多年,就是胖了些。 大腹便便,穿着打扮都不差。 都破产了,还这么讲究。 活该! …… 秦始皇和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有些懵。 这什么情况? “咳咳!” 蒙毅干咳了声,朝着秦始皇比划示意。 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便继续往下看看。 “天气这么冷。” “先喝点汤,暖暖身。” 卓草安排人手准备。 看了眼蒙毅,顿时有些不悦。 不用想,这人应该便是便宜老爹的马仔。 在外做生意,带个秘书也正常。 要带个女人回来,他非得拿棍子赶出去。 “你这管事怎么如此没规矩?” “进了家也不知做事,等着吾来伺候你不成?” 啥? 管事?! 蒙毅满脸懵,古怪的望着卓草。 这少年郎,莫非是认错人了? “咳咳!” 还好,蒙毅倒是机灵的很。 想都没想,连忙接过热腾腾的陶碗。 里面是红彤彤的,还有层油脂。 闻起来味道有些刺鼻,像是药剂。 看这颜色,蒙毅心里顿时有些不放心。 万一这玩意儿有毒咋办? 他死了无所谓,秦始皇咋办? “怎么不喝?” “怕我在里面下毒不成?” “哼,我再混账也不至于毒害自己父亲。” “咳咳咳……” 秦始皇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什么情况? 他在外什么时候有过私生子? 他和什么女人睡觉,宗室公族都有记录。 至于私生子,更是几乎不可能。 卓草随手将竹简丢给秦始皇。 “咋咧,失忆咧?” “不是你说今天回来的吗?” 蒙毅手一抖,差点没摔跤。 面露古怪,直勾勾的看着。 如此感人狗血的父子相认剧情,怎么怪怪的? 这若是真的,必然会名动举国。 秦始皇在外竟然有个私生子?! 这要不得登新闻头条半个月? 秦始皇翻看竹简,顿时恍然大悟。 搞半天,卓草认错人了! 秦始皇本想解释,可转念一想便压下了。 正好,也能看看卓草品性如何。 若是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便等着死吧! 秦始皇旋即端起陶碗。 望着里面红彤彤的,便抬起头望着卓草。 “瓜怂,你这没下毒吧?” “我看你有毒!” “快喝吧!” 卓草没好气的撇嘴。 他再有气,也干不出这事来。 旁边蒙毅顿时咋舌。 卓草……这是活腻歪了? 整个秦国,谁敢这么和秦始皇说话? 就卓草这态度,判个大不敬可没毛病。 不过,不知者不罪。 见秦始皇如此,蒙毅只是会心一笑。 他追随秦始皇多年,也大概猜到。 咕嘟咕嘟…… 秦始皇猛灌了一大口。 脸上的表情顿时无比精彩。 瞪大双眸,额头上青筋暴起。 脸色涨得通红。 “辣……好辣!” “快!” “快拿水来!” 秦始皇辣的是头皮发麻。 猛地站起身来,额头都沁出不少汗珠。 这年头可没辣椒,只有茱萸。 至于这辣椒的来历嘛…… 咳咳! “怎么样,热不热?” “爽不爽?” 卓草强压下笑意。 秦始皇:…… 虽然辣的很,但的确不冷了。 就刚才一口,他全身都暖和起来。 凉意全消,额头都沁出不少汗珠。 “你再休息会儿,待会咱们吃火锅。” 卓草说完,便拂袖离去。 秦始皇满脸懵。 吃……锅?! 卓草这是有多恨他爹? 这家里头,穷到这种程度了? 秦始皇面露无奈。 同时,他也想到很多事。 早些年他爹回到秦国享福,留下他和他娘在赵国吃苦。 其实,他也同样恨过他爹。 少年心性,如此很正常。 “蒙卿以为其如何?” “处处透着古怪,颇是怪异。” 蒙毅抿了小口辣椒汤。 “天下食材,臣皆见过。” “这辣椒……还是头次听说。” “味道比茱萸辣的多!” “善!” 秦始皇舒爽的伸个懒腰。 坐在竹制的椅子上,嘎吱嘎吱作响。 “这坐具倒也新奇。” “朕倒要看看,他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戏,他还得继续演下去! 第2章 天赐奇才,出生即能言 闲来无事,秦始皇便看向旁边的侍女。 “汝叫什么?” “禀家长,莲萍。” 家长家长,一家之长。 这时期可没什么老爷少爷的称呼。 侍女长相清秀,作揖行礼。 秦始皇了然点头。 而后轻轻干咳。 “朕……吾许久未归。” “少主这些年如何?” 提到卓草,侍女顿时面露敬佩。 “家长有所不知,少主厉害的很咧!” “少主刚出生便能人言。” “噗……” 蒙毅一口辣椒汤全喷了出去。 擦了擦嘴,眼珠子瞪得宛若铜铃。 好家伙,这吹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两年前秦灭齐国,天下归一! 秦始皇广征天下祥瑞之事。 恰逢此刻,温县县令许望诞下一女。 说是手握文王八卦而生,百日便能言。 卓草更狠,刚出生就能说话! “莲萍不敢妄言,说的皆是真的。” “泾阳人皆是知晓此事。” 莲萍无比认真,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少主刚出生并未哭泣,而是惊呼两个字。” “什么?” “我……草!” “额?” 秦始皇愣了愣神。 “所以,少主给自己取了名。” 秦始皇:…… 蒙毅:…… “出生之时,少主双手皆是抓着粮种。” “叫什么马铃薯,对,就是这个!” “可比温县那个厉害的多咧!” 冷风吹过。 秦始皇彻底凌乱在风中。 他与蒙毅对视眼,皆是诧异。 如此大事,为何他不知道? 泾阳距离咸阳,不过百余里路。 这泾阳县令,必须得要问责! “此事,为何没有传开呢?” “少主不让外传。” “少主说了,闷声发大财。” “悄悄滴,打枪滴不要。” “???” 秦始皇脑袋顶着三个问号。 “此前少主也曾与官吏说过。” “只是遭人奚落,没人相信。” “自那后,少主便再也不与这些人说。” “混账!” 秦始皇不禁动怒。 这侍女没必要骗他。 就是说,是泾阳官吏的错! 他素来是求贤若渴。 只要有才,便是六国名仕也无妨。 类似卓草这种天赐奇才,更是于国有大用! 秦灭六国后,他广征天下祥瑞之事。 为的便是证明秦代周为顺天而行! 许莫负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只要他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而卓草不同,这可是真家伙! 比许莫负还厉害! …… “都别胡咧咧嘞,来吃火锅。” 大冬天的,就适合吃火锅! 卓草挥了挥手,招呼他们入席。 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秦始皇面露不解。 同时,肚子也是不争气的叫着。 沿路而行,他的确是又饿又累。 闻着扑鼻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 走上前去。 火锅热气腾腾,精巧的分成了两边。 一边泡着红辣椒,看着就有食欲。 另外边则是用大骨熬制的浓汤。 里面还有枸杞红枣冬菇,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桌上摆着诸多食材。 羊肉片,黄喉,腰子,鸭肠,鸭血,冬笋…… 牛肉自然是没有的。 这年头没人敢吃牛的。 就算有病牛死牛,也轮不到卓草。 牛在秦国比人还精贵! 有专门的律法保护,还有县吏伺候。 若是牛瘦了,负责的小吏得挨笞刑。 若是母牛不下崽了,小吏也得挨笞刑。 “这……这……” 秦始皇呆呆的望着火锅,目瞪口呆。 这便是火锅? 再看看这些食材,可真多! 还有不少鲜嫩的绿菜,沾染着水珠。 现在大冬天的,就是秦始皇也吃不到几种绿菜。 无非便是莱菔菘菜和嫩藕。 卓草是从哪变出来的? “这火锅……怎么吃?” 蒙毅擦了擦口水。 真香! 卓草看向蒙毅,略微有些不悦。 “这管事从哪找的?” “一点规矩没有?” “不知道得站着伺候?” 其实,卓草并不是讲规矩的人。 只是在自家府上,好歹知会声。 一声不吭,等着别人伺候。 怎么? 你是家主不成? 架子这么大? “咳咳!” 秦始皇挥挥手。 “他与吾相识多年。” “这些年多亏有他,才有今日。” “就是他害你破产的?” 蒙毅:…… 他差点就哭了。 他蒙氏三代,忠心耿耿。 自他大父蒙骜起,便是上卿。 放眼秦国,谁提到蒙氏不竖个大拇哥? 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咳咳!” “算了算了,那你就坐着吃。” “多谢少主。” 蒙毅咬牙切齿的开口。 卓草夹起大片羊肉,放至浓汤锅里。 吃的就是羊肉鲜味。 要是沾了辣椒酱,还有啥意思? 涮个片刻,便直接捞了出来。 闻着扑鼻的香味,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咀嚼着。 “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知道你们没吃过火锅,还给你们配了酱料。” “先吃这羊肉,大冬天的最为滋补。” “莲萍,再去暖两壶黄酒来。” “唯!” 莲萍当即作揖离去。 “黄酒?” “和楚酒类似。” 秦始皇顿时恍然大悟。 黄酒的历史可是相当悠久。 其实很长段时间,白酒都不算流行。 古人喝的酒,度数其实都不高。 像现在撑死只有六七度。 卓草搞出来的黄酒,那可比他们的香多了。 而且,他们也更容易接受。 …… 知道怎么吃后,秦始皇顿时迫不及待的动筷子。 先下了两片羊肉,双眼放光。 这种吃法还真是新鲜! “饿坏了吧?” “看你这馋的,估计十几年没吃过肉了。” “话说,你现在怎么都成个胖比了?” “画像里头,你可比现在瘦的多。” 胖?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年头胖可是好事! 能吃胖,说明家底殷实。 寻常黔首,那都是和麻杆似的。 “瓜怂,你就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 秦始皇自己也是当爹的人。 既然假戏真做,那也得好好教训卓草。 “咋咧?” “你要不是吾翁,早把你挂树上去了。” “一走走了十几年,还好意思说?” 卓草恶狠狠的夹起块腰子,用力咀嚼撕扯。 凶悍的模样,看的蒙毅后背发凉。 右手不由自主捂着自己的肾。 第3章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这年头下水也不是没法入口。 更没有所谓贱肉的说法。 周天子食谱上还有狗油煎狗肝嘞。 所以,猪腰子秦始皇自然也能吃。 因为处理的干净,压根没什么异味。 再搭配上酸辣酱料,吃的那叫个爽快。 望着褐色的黄酒,秦始皇顿时来了精神。 “这酒可真香!” “香吧?我自己偷偷酿造的。” “可千万别说出去,让官吏知道可不妙。” 蒙毅顿时就乐了。 这小子竟敢私自酿酒? 刑啊,这日子可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秦始皇喝了一大口。 因为温过,黄酒更为甘醇香厚。 “呼,过瘾!” “草,你娘可好?” 秦始皇放下酒杯,开口询问。 “死了。” “额?” “生完我见不到你,郁郁而终了。” 秦始皇带着几分惋惜,叹了口气。 “汝私自酿酒,不怕官吏?” “我们偷偷摸摸喝两杯,皇帝还能管不成?” “上有政论,下有对策。” “懂不?” 秦国律法的确是极其严苛。 几乎是囊括黔首吃喝拉撒。 但同样,可操作空间还是很大的。 就说酿酒,私底下用自家粮食酿酒怎么了? 民不举,官不究的事。 “咳咳咳!” 秦始皇被卓草这话给呛到了。 这少年郎,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这酒比较香,他绝对不喝一口! “酿酒要耗费不少粮食。” “现在大冬天的,黔首们日子都不好过。” “单说泾阳,吾见不少人皆着葛布。” “莫非,这也与汝有关?” 秦始皇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暗藏杀机。 要是卓草真敢鱼肉乡里,他必不轻饶! 卓草还没说话,旁边侍女皆是忍不住一笑。 蒙毅面露狐疑。 什么情况? “家长有所不知。” “泾阳因为少主,日子可比往年好过的多。” “家家户户都有好几年的存粮。” “什么?!” 秦始皇傻眼了。 好几年的存粮? 他怎么不知道? 泾阳,这么富裕的吗? “他们手里也都有钱,隔三差五吃顿肉都行。” “只是他们不舍得花,就成这样了……” “可在泾阳提到少主,没人不夸赞的。” 卓草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闭嘴。 “先住着,等过段时间你们自然知晓。” “好!” 秦始皇现在是真的来了兴趣。 他还真想好好见识下。 卓草只是贾人,如何能令泾阳富裕? 至于侍女所说,他更是倍感惊奇。 天赐奇才,出生便能人言? 再看卓草,的确有些本事。 就这火锅的味道,可比宫中庖厨强百倍。 还有这黄酒,香醇可口也不上头。 温过后,冬天喝起来也更舒坦。 刚开始秦始皇想的是解释清楚。 可见卓草这么有本事,便暂且压下。 …… 酒足饭饱。 莲萍带着二人先回卧房。 秦始皇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榻上。 刚坐上去,他的脸色就变了变。 “诶,这榻上怎么是热的?” “这是暖炕。” 莲萍笑着开口。 “暖炕?难道也是少主所做?” “当然。” 秦始皇坐在上面,说不出的暖和。 他这膝盖只要到下雨天,疼的没法睡觉。 到了冬天后,也会隐隐作痛。 现在坐在火炕上,顿时舒服许多。 “泾阳家家户户都有咧。” “自从做了这暖炕,便再也不怕冷。” “每次做饭烧水便能暖炕,比之前强多咧。” 提及此事后,莲萍便打开了话匣子。 小脸上满是敬畏。 “家长歇息好后,可带上衣物泡温泉蒸桑拿。” “莲萍先行告退。” 泡温泉? 蒸桑拿? 秦始皇顿时一笑。 这又是他不知道的事。 “蒙卿,你也坐上来试试。” “唯!” 屋内也没别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接着,蒙毅便坐在了秦始皇对面。 “蒙卿觉得此子如何?” “臣……不知该如何评判。” “此子处处透着古怪,侍女所言也不知真假。” “看其谈吐,的确独特。” “至于其他,还得再看看。” 秦始皇顿时会心一笑。 还好,蒙毅评价算是客观。 “朕自泰山封禅后,有诸多儒生明讥暗讽。” “若此子真有贤才,朕必要重用。” “届时,给他爵位也无妨。” 秦始皇眸子透着几分冷意。 泰山封禅之时,儒生提了各种规矩。 什么效仿黄帝,还什么不能坐马车。 他是干脆全都没听,按自己所想去做。 结果又偏封大雨,让儒生大做文章。 若是卓草有本事,他便大肆宣扬! 秦国有天赐奇才,得天认可? 谁还敢质疑他? “说起来,陛下准备何时回宫?” “过几日再说。” “明白。” 秦始皇此次巡游,耗时大半年。 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 便留在泾阳,看能否碰到些不长眼的。 …… …… 翌日,日晒三竿。 秦始皇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 “来人,为朕洗漱。” “呸!你疯了?” “还敢自称朕?” 卓草骂骂咧咧的端着盆温水。 “咳咳……” 秦始皇略显尴尬。 这不是习惯了吗? 朕这称谓,此前男女老少都能用。 秦始皇灭六国后便规定,只能他用。 “一觉睡到这么晚起来。” “像你这种懒汉,可真不多见。” 卓草毫不留情的讥讽着。 “赶紧刷牙洗漱,待会要来个客人。” “谁?” “咱们宗长,说是看着恁长大咧。” “……” 秦始皇顿时傻眼了。 他还准备再装几日来着。 没成想,今日便要被拆穿了吗? “瓜怂,额与你说个秘密。” “什么?” “其实额不似你爹,额似皇帝!” “撒?” 卓草抬手放在秦始皇脑门上。 没发烧啊! 而后,他也神神叨叨的看向秦始皇。 “额也和你说个秘密。” “撒?” “额也不是你娃,额是两千年后来咧。” “……” “……” “朕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秦始皇无奈苦笑。 卓草这家伙可真是不靠谱。 “好端端的,大早上发什么癔病?” “快起来洗漱,莫要怠慢宗长。” 言罢,卓草便朝外走去。 临走前还嘟囔了句。 “这老家伙可真是不靠谱。” “……”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好家伙! 这年头说真话,还没人信了! 第4章 呦,这不是二狗吗? 握着牙刷,秦始皇满脸懵。 这是何物? 上面的须毛,好似是山彘鬃毛。 “这是牙刷。” “沾点青盐,就着温水刷牙用的。” “哦?” 平时秦始皇皆是以柳枝漱口。 没成想,竟还有如此精巧的物件。 不错! 现在是他的了! 再看了眼青盐,不禁蹙眉。 瓜怂可真是会享受! 他在宫中便是以青盐漱口。 磨得细碎,入口即化。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 寻常黔首能有粗盐吃,那都是日子好的。 卓草不过是贾人,也能用的上青盐? 这瓜怂不地道! …… 厅堂处。 蒙毅早早便已候着。 “见过家长。” 秦始皇进来后,所有人同时作揖行礼。 他轻轻颔首,便朝上座走去。 他这都习惯了。 平时进出,他必然是上座。 放眼秦国,谁敢在他面前位居上座? “老头,你做买卖做傻了?” “这位置是给你坐的吗?” “等宗长来了不抽你,我跟你姓!” 卓草极其无奈。 这便宜老爹可真是没点逼数。 上座是给宗长准备的! 像是村里头,主要还是由宗族治理。 秦国官方会予以认可,给他们官职。 像什么父老里正,都是有名望的老人担任。 旁边蒙毅嘴角直抽。 咋滴,卓草也想姓嬴? 秦始皇也是苦笑,只得坐在旁边。 还没等他坐稳,便有位老者拄着拐棍进来。 头发斑白,佝偻着身子。 他便是泾阳卓氏宗长——卓礼。 今年已过古稀,为当地父老。 得知秦始皇回来后,便要来拜访。 “见过宗长!” 所有人同时起身作揖。 秦始皇的动作是极其别扭。 卓礼微笑颔首。 最后,目光则落在秦始皇身上。 揉了揉眼,仔细打量着。 最后,脸色涨红颇是激动。 “二……二狗?!” “快来快来,让老夫看看。” “额?” 秦始皇愣了下。 这是撒情况? 他走上前去,卓礼双眸闪烁着泪花。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十余年未见,想不到你这么壮实。” “怎么,不认识老夫了?” “当初你这么高的时候,老夫可抱过你。” “你不听话,还往老夫身上尿了泡。” 秦始皇:…… 蒙毅:…… 您老确定没认错? 见卓礼年迈,秦始皇也没与之计较。 本来他还担心会穿帮,没成想卓礼都没认出来。 主要还是都过去了十几年,卓礼年纪又大。 他认错人那不是很正常? “来来来,宗长请上座。” 卓草在旁招呼着。 等坐下后,卓礼还拽着秦始皇的手不放。 “这一去近十八年,可发生不少事。” “多亏了草,吾等日子好过多了。” “你既已回来,便好好劝劝他。” “他已要及冠,当娶妻生子延续宗族。” “老夫本想举他为吏,他却偏偏不肯。” “什么?” 秦始皇顿时蹙眉,古怪的看着卓礼。 这小子在想什么呢? 好端端的,为何不愿出仕为吏? 当贾人有什么好的? 就算是小吏,那也比贾人强百倍。 若卓草真有才能,入朝为官也不成问题。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你这瓜怂,为何不愿为吏?” “当小吏没什么意思。” “况且,当地亭长还与我有矛盾。” 卓草耸了耸肩。 现在当个小吏有什么前途? 再过不久,大秦就要亡了! 他倒不如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天下大乱后,他再揭竿而起。 到时候,没准还能当个逍遥王爷。 当个小吏,天天担惊受怕的。 母牛不下崽,他都得挨笞刑。 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他还招惹了当地亭长。 他再去当小吏,估摸着十年都没法升职。 甚至,还得给他们背黑锅。 “看看!” “汝为其翁,可要好好管教。” 听卓礼教训,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是传授他育儿心得? 他光公子就有十来位,公主也不少。 扶苏比卓草还年长些。 况且,他又不是卓草父亲。 纯粹都是误会! 送走卓礼后,秦始皇看向卓草。 “草,汝与这亭长有何矛盾?” “是不是汝做错事,得罪了亭长?” “呵……” 卓草顿时冷哼。 这便宜老爹可真是不靠谱。 没问清楚,便直接说他的不是? 莲萍顿时便看不下去了。 “禀家长,并非如此。” “早几年,亭长要征收关市税。” “少主按数上缴,其却要好处。” “少主自然不给,结果便结下梁子。” “少主做了件农器,于民有利。” “亭长本该上报为少主请功,却被其压下。” “还说少主就会些歪门邪道,不堪大用。” “明明是贾人,怎么可能会懂匠活农事?” 莲萍也在为卓草打抱不平。 自得罪亭长后,三天两头来找麻烦。 旁边蒙毅嘴角直抽。 得! 这亭长看来是别想当了。 秦律对贪官污吏素来是零容忍! 有规定:通一钱者,黥为城旦! 哪怕贪了一钱,也得受黥刑贬为城旦! 泾阳为京畿县,距离咸阳不过百里。 区区个亭长,竟敢索贿? 卓草摆摆手,示意莲萍闭嘴。 他在秦国生活这么多年,也都习惯。 宗族勋贵官吏,有着他们的人情往来。 别看秦律严苛,依旧有人不尊秦法。 天高皇帝远,偷偷摸摸索贿有谁知道? 民不举,官不究。 卓氏本为赵人又是商贾,更不受待见。 “原来是这样……” 秦始皇恍然大悟。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错怪了卓草。 想到那亭长,秦始皇更为窝火。 在他眼皮子地下索贿?! “额在外多年,朝中也认识些人。” “这亭长公然索贿,还有没有王法?!” “吹,接着吹。” “吹?” 卓草对此是嗤之以鼻。 “你做买卖做到破产,还认识朝中人士?” “你怎么不说你是始皇帝呢?” “……” 秦始皇顿时尴尬不已。 他还真是! “额上面真的有人!” “去去去,一边去。” 卓草就没把秦始皇这话放心上。 就当是这便宜老爹吹嘘的。 年纪大了,喜欢口嗨也正常。 “老蒙。” “嗯?” 蒙毅对这新鲜的称呼,也是没适应。 在外头,谁不得尊称他声蒙公? “红薯熟了,你带几个人挖出来,再送至地窖封起来。” “红……红薯?” 蒙毅挠挠头,这是啥玩意儿? 第5章 伴生祥瑞,这都是基操 走至后院。 映入眼帘的便是片菜圃。 四周打着篱笆,遍地都是绿菜。 卧槽?! 秦始皇傻眼了。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大冬天的,竟然有绿菜? 这年头的确是有,但数量极少。 都是在温泉附近栽种的反季节绿菜。 看卓草这块菜圃,哪有温泉?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是红薯?” “是的!” 莲萍在旁帮着解释。 “少主出生之时,手握祥瑞。” “其一是马铃薯,还有便是这红薯。” “这些年来,少主可是存了不少咧。” 这……这……这tm开挂! 蒙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许莫负手握文王八卦,已是够离谱的。 卓草比她还离谱! 左手马铃薯,右手红薯? “这红薯,亩产几何?” “五十石咧!” “哦,原来才五十石。” 秦始皇略显不屑的挥了挥手。 咣当! 蒙毅直接瘫坐下来,满脸懵逼。 而秦始皇也是彻底回过神来。 “五……五十石?!” 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宛若铜铃。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汝此言当真?” “激动啥?” “这不都是基操吗?” “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咯。” 卓草都没往心里去。 他前世大学毕业,然后便回乡养猪。 养了十年,也算是做出点成绩。 后来为了救溺水的学生,结果自己被水冲走。 等他醒来后,他便来到秦国成了婴儿。 兴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他出生的时候,手上便抓着土豆和红薯。 每年他的生辰,古井便会冒出些作物来。 至于原因,卓草至今也不知道。 想不通的事,他干脆也不去想。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他当时养猪的时候,最喜欢看网文。 历史穿越类的也看过不少。 那可是快把土豆吹上天了。 把土豆献给皇帝,封个王侯都是轻松至极。 当时卓草便想过,将土豆献上去换个爵位。 结果倒好,那亭长是不屑一顾。 还说卓草胡说八道,直接把土豆给丢了。 自那后,卓草便放弃了这条路。 既然别人不识货,他就自己偷偷种。 后来因为没有脱毒,产量暴跌一大截。 要不是还有种薯,那就彻底绝种了! “汝……” 秦始皇望着卓草,咬牙切齿。 “如此祥瑞粮种,汝为何不献上?” “汝可知昔日蝗虫蔽天,关中大饥!” “十年前天下大旱,饿殍遍地!” “若早早献上这粮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 见秦始皇这么激动,卓草倒是有些诧异。 呦呵?! 这便宜老爹还有如此胸襟? 难不成,做买卖破产傻了? “说呀,怎么不说了?” “你不说,我说。” “你一声不吭,在外跑了十几年。”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这土豆从无到有,是这么容易种的?” “我把土豆交上去,结果被人直接丢出来。” “甚至,还要治罪于我!” 秦始皇直接被卓草喷懵了。 望着卓草,顿时哑然失色。 原来……是这样? 旁边蒙毅更是不住咋舌。 好家伙! 放眼天下,谁敢朝秦始皇吼的? 素来就只有秦始皇训斥别人的份! 卓草这是不要命了? “谁敢将祥瑞丢出去的?!” “除了亭长还有谁?” “他该死!” 秦始皇眸子闪过抹杀机。 皆是这亭长,险些害他秦国错失祥瑞! 有祥瑞在,他就能大做文章! 对秦国后面的统治,无比重要! “蒙……老蒙,你带人先挖出来。” “额要看看这红薯!” “唯!” 蒙毅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 他并不会挖红薯,也没吃过。 但是,莲萍她们都会。 蒙毅当然也不会闲着。 他用自己的步子,大概丈量半亩地出来。 秦田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丈量并不费力。 至于称重的器具,自然也都准备好。 “轻点轻点!” “千万别伤到粮种!” 蒙毅急的是不住跳脚,恨不得亲自上手。 看着一颗颗堪比拳头大的红薯,咧嘴直笑。 算起来,怕是真有五十石的产量! 莲萍等人见蒙毅大呼小叫的,皆是无语的很。 干啥这么大呼小叫的? 真是没见识。 她们可都忘了。 她们刚知道红薯的时候,比蒙毅还要不堪! “如何了?” “这半亩菜圃,超过二十四石红薯!” “嘶……” 即便秦始皇也不淡定了! 这红薯,真的能亩产五十石?! 哪怕味道不好吃,只要管饱就成! 产量摆在这,比粟米强多了! 秦国的主食以粟米为主 而粟米产量并不算高,亩产撑死六七石。 能达到这产量的,都可称为天府之国! “莲萍,把红薯梗都收起来。” “待会咱们炒红薯梗吃。” “唯!” 红薯梗同样能吃。 可能,很多城里人都没吃过。 其实,红薯梗有着诸多美名。 什么蔬菜皇后,抗癌蔬菜之类的。 大冬天的也没啥绿菜,可不能浪费咯。 “通知庖厨,待会再烤俩地瓜。” “来,尝尝这地瓜干。” “地瓜?” “哦,就是红薯的意思。” 秦始皇望着手上黄褐色的地瓜干,有些懵。 半信半疑的塞嘴里,用力的咀嚼着。 吃起来有些甜,还很软糯。 “这地瓜干怎么做的?” “把红薯切成条,再经过晒制就成。” “好你个瓜怂!” 秦始皇顿时就怒了。 “这红薯如此珍贵,你竟然吃了?!” “你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饭吃?” “靠,圣母婊。” “什么?” “我是说你心地真好。” “那是自然!” 秦始皇理所当然的点头。 “吃你的吧!” “帮别人之前,也得填饱自己肚子。” “地窖里头存了近十万石红薯,不吃等着它坏吗?” “十……十万石?!” 卓草也没再管他们,便去忙着做事。 微风吹来,秦始皇是彻底凌乱。 “蒙卿!” “在!” “传令玄鸟卫,即刻命泾阳县令彻查此事。” “此地亭长索贿不说,更险些害我大秦错失祥瑞!” “此事,朕必要严惩!” “唯!” 蒙毅知趣的拱手告退。 秦始皇望地瓜干,扬起抹微笑。 真香呐!!! 第6章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秦始皇打着饱嗝,坐等开饭。 这地瓜干好吃,还管饱! 产量还高,实乃天赐粮种! 粟米算什么? 他要令红薯种遍天下! 地窖里的红薯,蒙毅可都瞧见了。 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在边上做着傻笑。 堂堂上卿,何时如此失态过? 十万石粮种呐! 地瓜干蒙毅也尝了两根。 稍微硬了些,但已很不错。 朝食很简单。 红薯粟米粥,配上炒红薯梗。 红薯梗好吃,但很难处理。 莲萍双手现在还都是黑的。 因为是朝食,所以吃的比较简单。 这年头正常都是一天两顿饭。 上午的朝食,傍晚的餔食。 至于中午? 除开有钱人家,谁吃午饭? “来,动筷子吧。” “大冬天的搞点绿菜可不容易。” 卓草撸起袖子。 端着陶碗便呼噜呼噜的喝了起来。 粟米粥炖的很粘稠。 特别是里面还有切成块的红薯。 就算不吃菜,卓草都能吃一大碗。 再加上天气冷,吃点热粥刚刚好。 秦始皇捧着陶碗,只觉得香气扑鼻。 有股很独特的红薯香甜味。 红薯梗吃起来清脆爽口,作为辅菜刚刚好。 “别看咧,早上没肉。” “想不通你在外到底干啥咧?” “天天来信说自己多苦多苦,回来还长胖了?” 卓草没好气的望着秦始皇。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 画像里头,秦始皇长得还算英武有力。 等看到真人后,顿时是大失所望。 这要搁后世,活脱脱的就是网恋奔现失败。 难不成,这年头也有美图秀秀了? “咳咳……” 蒙毅顿时被呛得不住咳嗽。 略显古怪的望着卓草。 “家主这不是胖,是雄武!” “呸!就知道拍马屁!” 卓草毫不留情拆穿。 蒙毅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这要在咸阳,卓草怕是活不过三万字。 “咳咳!” “草,汝这红薯有何打算?” 秦始皇放下陶碗,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没想到,这红薯还有这么多吃法? 还有这烤红薯,做法更简单。 炉灶熄火后,把红薯丢进去就成。 吃起来又甜又糯,他吃半个便感到有些撑。 秦始皇作为皇帝,眼见极远。 就这短短半天,他便意识到红薯的重要性。 充作军粮,简直再合适不过! 做成粥能吃,直接烤也能吃。 实在不行,直接生吃都没问题。 所以,他便盯上了卓草的十万石红薯!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他,终究是始皇帝。 对他来说,天下间的事物皆是他的! 若是不给,他便去抢! “先存着再说。” 卓草漫不经心的开口。 “汝……怎能如此自私?” “秦国还有无数黔首,难以吃饱。” “有此祥瑞,为何不推至举国?” “那是皇帝考虑的事,你这么激动干啥?” 卓草不屑冷哼,碗筷一摔便走了出去。 “这小子!” 秦始皇是恨铁不成钢,恨得牙痒痒。 要真是他儿子,非抽哭他不可! “家长可误会少主了……” “嗯?” “少主这两年已将红薯粮种赠予乡里。” “黔首耕种大熟,少主以等量的粟米交换。” “否则,可没这么多咧。” 秦始皇顿时哑然。 望着卓草那寂寥的背影,颇是内疚。 卓草再混账,也不至于恰独食。 他和亭长是有矛盾,却也不会牵连无辜者。 当初他毅然决然,选择回乡养猪。 其实,就是想回馈村里。 卓草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这世界上,最苦的就是农民。 村里头交通不便,没法用大型器械。 很多村民种了半辈子地,却没什么积蓄。 最后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出去打工。 即便是有补贴,其实也是杯水车薪。 物价蹭蹭的往上涨,可粮价却没涨。 因为,粮价是国家命脉! 秦国黔首……更惨! 他们还得缴纳田赋,还得服役。 每日从早忙到晚,不敢歇息。 要碰到个天灾,那都没法活了。 卓草亲眼看到过,黔首为活命卖子女的。 莲萍,就是他买来的。 用一石米买的,还不如只羊。 当时他都没想要,却是对方硬塞的。 因为在卓府上,不会饿死。 所以,卓草就让他们在自家菜地种点红薯。 因为产量高,种个半亩地就成。 秦国缴纳田赋,可不管种的什么。 但自家小菜园里头,肯定不会收税的。 每年多几十石粟米,日子总比先前强的多。 要不然光靠他,种出十万石红薯来? 做梦呢?! 这事算是乡里的秘密。 好几年了,也没人多嘴过。 …… 秦始皇走出门。 知晓实情后,他更为欣赏卓草。 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胸襟抱负。 好好栽培,将来必能成为肱骨栋梁! “瓜怂,看什么呢?” 卓草抬起头来,望着秦始皇。 “在看山彘。” “山彘?在哪?额为何没看到?” 卓草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看,在我眼里头。” “……” 秦始皇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瓜怂受死!” “竟敢戏弄额?” 卓草则是一溜烟的赶紧跑了。 追半晌没追到,秦始皇随手将木棍甩至旁边。 喘着粗气,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十来个公子。 就没有一个,敢如卓草这般无礼。 平时看到他了,全都怕的是瑟瑟发抖。 也就胡亥年幼,稍微好些。 良久后,长叹了口气。 “蒙卿,朕是越发喜欢这小子了。” 蒙毅面露微笑,也不言语。 卓草虽是贾人,却愿为黔首谋福祉。 “他有大才!” “假以时日便能入朝出仕,位至人臣!” “心思缜密,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小小年纪能有此作为,实乃难能可贵!” 蒙毅这些话并非顺着秦始皇而言。 他这都是发自肺腑。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见识到多少新奇物件? 寒冬腊月,却能在地里头种植绿菜。 手握祥瑞而生,出生便能人言。 天赐奇才啊! 就在蒙毅感慨之时,便听到阵破空声。 他下意识挡在了秦始皇面前。 正准备拔剑御敌,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 “有暗器,小……” 他话还没说完,便糊了满脸的冰雪。 秦始皇也同样中招。 卓草站在树梢上,捧腹大笑。 秦始皇拭去脸上的冰雪,脸色铁青。 “瓜怂!” “额要扒了你的皮!!!” 第7章 亭长哀,河东大雪八百里! 正午时分。 阳光洒在雪地,稍微是暖和了些。 秦始皇舒爽的躺在躺椅上。 盖着羊皮毛毯,前面还有火炉烧着柴火。 温半壶黄酒,切两片生姜。 就着红薯干,连午饭都不用吃。 再晒着太阳,秦始皇都懒得动。 蒙毅可惨了。 谁让他没来由的成了管家? 府上的账簿,全都砸他身上。 蒙毅算了大半天,算的是头皮发麻。 “少主,没有算筹吗?” “要算筹作甚?不是有算盘吗?” 看着四四方方的算盘,蒙毅满脸都是问号。 “不会吧不会吧,你连算盘都不会用?” “真不会……” “真笨呐!” “……” 蒙毅就差拍桌子骂人了。 他何时受过这委屈? “来,莲萍你教教他。” “连算盘都不会用,怎么当管家?” “好好学。” 卓草自然知道蒙毅不会用。 他这么说,纯粹是故意气他的。 “其实,算盘比算筹好用多咧。” “只要记住口诀,便能熟练运用。” “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 莲萍此前便负责账簿这块。 作为卓草的贴身侍女,自然都会。 教了大半天,蒙毅也稍微明白些。 抚摸着算珠,颇为惊讶。 还真比算筹好用! 要带至咸阳,治粟内史不得疯咯? 年年治粟内史都会抱怨。 国库进进出出,数额巨大。 他的属官忙的连饭都时间吃,照样会出纰漏。 只要出了错,那都是他这治粟内史的责任。 这九卿,不当也罢! 有了算盘,计算压力可是骤减! 唔……好东西! 过几日带走! 蒙毅看向不远处的卓草,更为佩服。 虽说卓草混了些,却有真才实学。 各种奇思妙想,于民于国皆有大利!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蒙毅望着卓草。 “你看我做什么?” “你是管家,还不快去开门。” “……” 蒙毅顿时尴尬不已,只得起身。 他堂堂上卿,还得帮忙开门? 他倒要看看来的是谁。 先拿小本本记上,回去再算账。 房门打开。 来的便是泾水亭亭长——哀。 无姓无氏,只有名。 哀本是寻常黔首,而后立下军功被封公士。 他从里长开始干起,两年便升任为亭长。 主要还是他懂得察言观色,会拍马屁。 哀瞥了眼蒙毅,只觉得有些眼生。 兴许是新来的管事,便没将其放在眼里。 卓氏家长回来的消息,他已收到。 按规矩,他肯定得来看看。 主要是查看验传,登记簿册。 验相当于是身份证。 传则是后世的介绍信。 去哪都得要有当地官吏开个传。 如果犯了法,那这官吏也得受罚。 哀大步昂扬向内走去,都没多看眼。 “草,你这新来的管家很不懂规矩。” “吾进来后,竟不知作揖。” “磨磨蹭蹭的,怕是只能吃白食。” 哀看到卓草后,便开始抱怨。 蒙毅在后面气的头皮发麻。 区区个亭长,敢在他面前摆谱? 转念一想后,也犯不着和这种人置气。 反而是不住冷笑。 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亭长死到临头,还敢摆谱? …… 卓草压根不想搭理哀。 就这家伙,坑了他好几回。 也是因为哀,卓草才会心灰意冷。 “汝翁既已回来,为何没先来见吾?” “可知要先检查验传,再登记簿册?” 而这时,秦始皇则是走了过来。 验传这玩意儿,一早便已搞定。 只需蒙毅说句话,要伪造还不容易? 魁梧挺拔的身材,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秦始皇足有近九尺高。 居高临下,看着哀。 随手将验传拿出。 “咳咳……” 哀干咳声缓解尴尬,向后退了两步。 验传其实就是小竹简。 上面都有相关的信息。 “卓正,高九尺。” “蒙厉,高八尺。” “嗯,倒是没错。” 身份信息这些,自然都是伪造的。 哀也只是例行公事,并未苛责。 “既然卓公已来,吾便与你说说。” “此次河东大雪八百里,雪深二尺七寸。” “汝等为商贾,当要捐赠棉帛与粮食。” “若捐赠超三千石粮食,还能得公士爵位。” “三千石?!” 秦始皇脸顿时黑了。 河东雪灾,他自然知晓。 每次有灾,当地商贾便得捐钱捐物。 在他们看来,商贾不事生产。 捐东西是天经地义,而且是强制性的。 要是不捐,那就是为富不仁! 这种商贾当杀,不然留着过年不成? 但同样的,也会有鼓励举措。 捐粮超过千石,便可得公士爵位。 秦国行二十级军功制。 公士是最低级的爵位,基本没什么优待。 但对商贾来说有个爵位傍身,也能少点歧视。 可哀张嘴便要三千石粮食?! “怎么,有何问题?” “卓公可知河东黔首有多苦?” “卓氏家底殷实,存了不少粮食。” “捐赠三千石便可换取公士爵位,不好?此次若是捐了,当初的事便一笔勾销,吾也不会再追究。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秦始皇是恨得牙痒痒。 他能听不懂? 捐三千石,哀上报一千石。 那么,他就能贪个两千石! 枉他自诩秦国律法森严,哀是在打他的脸! 打整个秦国的脸! 泾阳为京畿县,天子脚下! 区区个亭长,便敢贪赃枉法? 难怪卓草不愿出仕,皆因这亭长! 回去后,他定要让内史彻查此事!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黥为城旦! 三千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字。 饶是蒙毅都在旁咋舌。 这年头贪一钱都要重罚,更别说三千石! 要知道,便是九卿一年岁轶都不过两千石。 区区个亭长,是要造反不成? “吾府上没这么多粮食。” “该捐的,我们会捐。” “没有的,那就是没有!” 卓草站起身来,冷声喝斥。 这狗东西还敢发灾难财?! 这样的畜生就该拉出去五马分尸! “哼!” 哀顿时大怒,脸色铁青。 “卓草,汝勿要不识抬举!” “身为贾人,却为富不仁。” “只要吾即刻上奏,汝必死无疑!” 秦始皇怒目而视,强压下火气。 要不是蒙毅拦着,他非劈了这畜生! “亭长,汝要上奏何事?!” 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接着,便看到个头戴铜冠的中年人走来。 这人便是泾阳县令——喜! 第8章 县令喜,额上面真有人! 喜大步昂扬,径直而入。 看到秦始皇后,顿时大惊失色。 作为泾阳县令,他有幸见过龙颜。 连忙向前踏出数步,便要行礼。 不过,却被蒙毅直接拦下。 使个眼色,再做个噤声的手势。 “喜君小心,这地结了冰滑的很。” “咳咳咳!” 喜当即是剧烈咳嗽着,差点没被呛死! 这是秦国上卿,蒙毅?! 再看向哀,喜顿时怒火三丈高! 这个混账东西! 他本在县衙批阅公文,便被玄鸟卫召见。 命他即刻彻查亭长哀索贿之事,不得有误! 等他马不停蹄赶来后,便听说哀来找卓草麻烦。 他又连忙赶了过来。 谁能想到,刚进门便看到秦始皇。 来的路上,玄鸟卫命他是万万不能泄露消息。 至于秦始皇的目的,喜是压根不清楚。 “见过喜君。” 哀顿时是如遭雷击。 甚至,额头都沁出不少冷汗。 这什么情况? 喜怎么会跑他这来了? 喜为泾阳县令,更是他的上司! 喜便是后世著名的大秦劳模。 他的墓葬被发现后,里面有大量竹简陪葬。 喜精通律法为人正直,曾是内史腾的属吏。 后来因为业绩不错,便被内史腾调至泾阳。 喜最喜欢的便是内史腾的《为吏之道》。 这也是他为吏的宗旨信条。 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从未做过错事。 泾阳在他治理下,倒也是井井有条。 “这是怎么回事?” 喜也懂得审时度势。 既然秦始皇隐瞒身份,他也不好拆穿。 若是追责下来,他可扛不住。 哀的反应很快,连忙指向卓草。 “禀喜君!卓氏为此地巨富,却是为富不仁。” “河东大雪八百里,吾奉命征收粮食。” “此子却是拒绝捐赠,毫无人性!” “来人,将此贼拿下!” 看看! 这就是活脱脱的恶人先告状。 亭卒面面相觑,便要动手。 不过,却被喜直接拦下。 秦国律法森严,也有审讯的规矩。 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便直接断案。 这可是当着秦始皇的面! 他要胡乱断案,这县令还想干? 喜又看向卓草。 “其言,当真?” “禀喜君,并非如此。” 卓草长舒口气。 他不清楚为何喜会亲自来府上。 但是,这绝对是桩好事。 喜为人如何,卓草自然清楚。 经他手大大小小有数百桩案件,无一错判! 他虽未在史记留名,却堪称大秦官吏典范! 官至高位,陪葬品却只有竹简策论。 “亭长屡次索贿,皆被吾拒绝。” “所以,便遭其怨恨。” “此次河东大雪,亭长要吾捐赠三千石粟米!” “敢问亭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喜看向旁边的蒙毅,后者则是轻轻颔首。 这下子喜算是明白了。 眼神满是怒火与杀机! 这个混账玩意儿!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按规矩,商贾遇灾的确要捐赠粮食。 但是,从未有强制性要捐赠多少。 家底殷实的多捐些,家底薄的少捐点。 哀为人如何,喜自然也都听说过。 泾阳有传言,他和些贾人走的很近。 没想到,竟然还敢索贿! 张嘴就是三千石粟米! “他……他胡说!” 哀气急败坏的咆哮着。 吹胡子瞪眼,好似要杀人灭口。 “来人,将此贼拿下!” 十余人同时动手,将哀强行扣下。 “喜君!” “吾是冤枉的!” “皆是他胡说,勿要信他!” 喜看了眼蒙毅,则是冷哼声。 冤枉? 秦始皇和蒙毅都在,还能冤枉他个亭长? “哼,此事吾自会彻查。” “择日移交御史,届时自会水落石出!” 喜重重的哼了声,心里极其窝火。 出了这档子事,对他也不利。 若是追究,他这县令甭想干了。 秦国官吏犯错,都会交由御史大夫断案。 定罪后,再交由廷尉发落。 秦国最痛恨的便是索贿行贿! 哪怕贪一钱,那都是重罪! 区区个亭长,张嘴便要三千石粮食。 他这是发的国难财! 砍了都不过分! …… 临走前,喜不由多看了两眼卓草。 卓草如何,他只是有所耳闻。 能让秦始皇如此看重,未来必成大器。 卓草更未藏私,豪捐千石粟米。 如此大手笔,令喜激动万分。 捐的越多,喜的政绩就越好看。 等他走后,卓草不禁冷冷一笑。 哀这次可完了! 只不过…… 喜怎么会突然来他这? 喜担任泾阳县令足有两年多,从未来过。 “在想什么呢?” 秦始皇似笑非笑的走来。 卓草的大手笔,秦始皇还是很满意的。 该捐的捐,不该捐的不捐。 卓草作为贾人,却能不卑不亢。 实在难得! “我在想,县令怎会突然来我这?” “难不成是碰巧路过?” 秦始皇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得意的望着卓草。 “额与你说咧,额上面有人!” “吹,接着吹!” 卓草丝毫不给面子。 他估摸着喜就是碰巧路过的。 每年冬季,喜都会抽空视察泾阳各地。 至于秦始皇的话? 他压根就没当真。 要真有这本事,至于破产吗? 灰溜溜的从南郡跑了回来。 裤兜比脸还干净,双手空无一物。 混的这么惨,还好意思说认识朝中大臣? 秦始皇此刻是哭笑不得。 说真话,还没人相信了! “草儿,你为何拿粟米不以红薯赈灾呢?” “你脑子进水了?” “什么?” “饿死爹娘,不吃种粮知道吗?” “额方才不是吃了吗?” “你不也没饿死?” “……” 等等! 有点乱,让他捋捋先。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瓜怂! 差点把他给绕进去咯! “天天就知道捐捐捐,我挣点小钱钱容易吗?” “出个蝗灾洪涝,就嚷嚷这要捐钱捐粮。” “从泾阳到河东,一千石能剩下五百石便算好的。” “想要赈灾,光靠捐赠怎么能行?” 卓草并非反对捐赠。 在秦国,交通极其不便。 捐赠粮食后,肯定要想办法运过去。 现在下着大雪,路面打滑河面结冰,沿路必会耗费大量时间。 那运送粮食的民夫,管不管饭? “怎么,你还有赈灾的法子?” 秦始皇漫不经心的询问着。 卓草? 怎么可能! 就这黄口孺子,能有什么赈灾良策? 估摸也就嘴炮两句,完全就是空谈。 “当然!” 卓草理所当然的点头。 真以为泾阳就没出过灾? 不还是他帮忙的! 第9章 赈灾策,没文化真可怕! 五年前,泾阳遭遇蝗灾。 三年前,泾阳遭遇洪涝。 …… 每次卓草都会出钱出力。 该如何赈灾,他自然也有办法。 这都是经过实践的,并非空谈。 吃着地瓜干,秦始皇也来了兴趣。 每每赈灾,廷臣勋贵皆会争论不休。 他们都拿不了主意。 赈灾能这么容易? 他倒要听听,卓草能有何高见! “前年泾水泛滥,泾阳遭遇洪涝。” “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 蒙毅瞪着眼,满脸好奇。 泾阳大水之事,他自然听说过。 都没怎么赈灾,此事便已过去。 “这府邸,便是当时修造的。” “吾大量征调饥民,修这府邸。” “干一天,给三斗粟米。” “上千饥民,皆在这做工。” “府邸修好后,他们手里也攒下不少粮食。” 蒙毅顿时倒吸口凉气。 眼睛瞪直,不可思议的望着卓草。 还有这种操作?! 秦始皇表情也差不多。 短短片刻,他脑海便闪现过诸多想法。 如法炮制,也不是不行。 就说河东,可以修筑堤坝防止黄河泛滥。 再修筑驰道,建造露台。 这不都可以吗?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举一反三的本事,他们还是有的。 “此策大善!” “如此良策,为何不早说?” 卓草见他们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满脸无语。 “至于吗?” “这么简单的法子,上头的人想不到?” “你把皇帝上卿丞相都当傻子呢?” 秦始皇:…… 蒙毅:…… 你再骂! “没文化,真可怕!” “读过书没有?” “读……读过些。” 蒙毅被卓草直接喷懵了。 他身为上卿,自然是饱读诗书。 质疑他别的都行,敢说他没文化?! 说是学富五车,都不带夸张的。 “读过晏子春秋吗?” “读过。” “晏子赈灾,景公不许。正好晏子要为景公修筑路台,便征调饥民为工,三年台成而民振。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管事的?” “……” 蒙毅差点就哭了。 晏子赈灾的事迹,他自然知晓。 可读过就能记得? 就算记得,又能想的起来? 听卓草提及,他的确记得有这么出。 秦始皇则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朝堂廷臣皆该过来听听! 卓草还未及冠,却能想到如此妙策。 皆食秦禄,却还不如卓草! 问问他们,是否觉得羞愧? “河东大雪,待开春冰雪消融,极可能会有洪涝。” “若是吾在河东,必要遣饥民修筑堤坝。” “大善!” 卓草吃着地瓜干,悠哉开口。 他这也就饭后口嗨两句。 让他去河东他都不去。 他也曾有远大的志向,但现实打击的他体无完肤! 类似哀这样的官吏,会少吗? 迂腐不化,刚愎自用。 这都是卓草接触后的感受。 就说赈灾,甚至还有人跳出来反对的。 秦法有规定,民有功而受赏。 若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乃乱道也! 听说,这还是李斯的提议。 要让卓草撞见,非当面啐他满脸唾沫! 这样的秦国,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卓草也不愿看到秦国覆灭。 但是,他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家人。 蒙毅望着卓草,唏嘘长叹。 “少主若要出仕,于民于国皆有大利!” “说起来亭长哀已伏诛,草可曾想过出仕?” “额上面有人,能帮不少忙。” 秦始皇自然知道蒙毅的意思,便顺嘴接上。 “去去去,你以为你是始皇帝?” “你说当就能当?” 卓草满脸不屑。 吹吧你就! 真以为他不知道? 秦始皇对权利这块看的很重。 大至三公九卿,小到里长。 这些他都得过目准许,才能任命。 亭长这官职可不算低。 想想汉高祖刘邦,现在不也是亭长? 秦始皇无奈苦笑。 卓草越是不信,越是令他感兴趣。 卓草只是区区贾人,却能懂得这么多? 实在是难能可贵! 这赈灾良策,便很不错。 修筑堤坝这事,也有其道理。 德水(黄河)本就经常泛滥成灾。 开春后冰雪消融,更容易引发洪涝。 十几年前,河鱼大上的场景他还没忘。 那年也是类似,大雪消融引发洪涝。 卓草的提醒,相当有价值! “明日额便要去趟咸阳,拜访几位老友。” “若草真想出仕,额真能帮忙。” “行啊,我还想当县令咧。” “此言当真?” “去去去,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卓草站起身来。 “既然要去咸阳拜访老友,便带些礼物。” “勿要两手空空,免得失了礼数。” “额正有此意!” 秦始皇双眼冒光。 这瓜怂可真会来事儿! 卓草府上的可都是好东西。 随便带点回去,都能让大臣们大开眼界。 此次回去,他可得一一问罪。 平时都自诩聪明过人,个个都牛气的很。 现在咧? 连个孺子贾人都比不过! …… 翌日。 秦始皇拉了满满一车的物资。 坐在马车内,腿上盖着羊皮毯子。 手里捧着个小暖炉,心里暖暖的。 这暖炉出自卓草之手。 就和后世的热水袋类似,只不过是以青铜制成。 “这次泾阳之行,朕是受益匪浅。” “可惜,其终究不是吾儿。” “若扶苏有其半分争气,朕也不会头疼。” 蒙毅眼珠子转了圈。 “臣以为,此事倒是好办。” “卓草还未及冠,更为婚配。” “若上真看重他,大可许配个公主。” “如此,倒也算是半个儿子。” “哦?” 秦始皇顿时了然。 “此计大善,不过……” “想娶朕的女儿,可没这么容易。” “他若真有贤才,朕必会重用!” “待他位极人臣,再行赐婚也不迟。” 对秦始皇而言,公主算什么? 只要对秦国有利,他不在乎公主是否幸福。 公主生于皇室,这是她们注定要背负的责任。 通过赐婚,便能控制住朝廷勋贵。 如此,何乐而不为? “说起来,朕想起个事。” “这真正的卓正,又在何处?” “按来信所言,其应该早早便至泾阳。” 蒙毅摇了摇头,“臣不知。” “着玄鸟卫,暗中调查此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唯!” 第10章 章台宫,瑟瑟发抖的亭长哀 咸阳,章台宫。 此宫居渭河以南,恢弘磅礴。 主体呈黑色,入眼皆是纯黑。 秦灭六国时,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 秦始皇日常处理政务,皆在此宫。 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 每日批阅一石重的竹简。 不批完,绝对不睡觉。 每日各郡县的文简皆会在此汇集。 由谒者呈交于秦始皇,检查封泥是否完好。 秦始皇翻看竹简,剑眉微蹙。 这是封玄鸟卫密报。 台下站着蒙毅等几位大臣。 扫视几眼后,秦始皇便长舒口气。 据玄鸟卫调查,卓正已死! 其自南郡回至泾阳,途径河东遭遇雪崩。 连车带人,直接被大雪掩埋。 玄鸟卫已将卓正入土为安。 另外,相关消息也都已封锁。 想到带刺儿的卓草,秦始皇不禁一笑。 事已成定局。 他这么做虽不地道,可于秦有利! 秦始皇有种感觉。 卓草还隐藏着不少好东西! 可他就如刺猬,生人勿近。 稍微靠近,便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靠着父子这层身份,还能靠近些。 并且,还能慢慢挖掘卓草的能力。 等时机成熟后,他再坦白身份。 他很器重卓草。 卓草展现出的能耐,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亩产五十石的红薯,他是颇为期待。 若能推广至举国,何愁没粮食? …… 放下竹简后,秦始皇不动声色看向台下。 今日廷议结束,他特地留下三人。 内史,秦腾。 左丞相,李斯。 上卿,蒙毅。 三人皆是他的肱骨心腹。 特别是秦腾,担任咸阳内史。 论官职待遇,等同九卿。 秦始皇东巡,事务便由秦腾辅佐处理。 三人各自站好,面面相觑。 李斯与秦腾是不明所以。 唯独只有蒙毅,他心里自然都清楚。 “丞相,河东大雪如何了?” 李斯自旁走出,抬手作揖。 年约四十,鬓角微微泛白。 他终究也老了。 当初他意气风发,入秦出仕。 在吕不韦府中担任客卿,却不受重用。 还好秦始皇后来亲政,急需人才。 最后,挑中了李斯。 “大雪已停,当地郡守亲自带人清除积雪。” “另外,也已赈灾放粮。” “河东粮仓不足,恐要调粮过去。” 李斯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方才廷议怎么不说? 廷议的时候,他便想提河东雪灾。 结果秦始皇直接打断,没让他上奏。 为何留下他们三人后再提? 对于赈灾放粮,李斯是持反对意见。 毕竟秦法内有明文规定,使民有功而受赏。 灾民不论有功无功,皆能得到粮食。 这不合秦法! 只不过…… 秦始皇是凌驾于秦法之上的。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只能想想。 当初赵高犯下死罪,廷臣皆言其死。 结果嘞? 秦始皇一句话不就放了? 而且转过脸来,立马官复原职。 秦国的法,是秦始皇的法! 他想如何就如何,谁能说三道四的? 他要向河东赈灾,李斯不也得去? “内史,京畿贾人捐赠的如何?” “皆在百石以上。” “泾阳卓氏捐赠千石粟米,可得公士爵位。” 秦腾侃侃而谈。 这时期的官吏,基本都是文武双全的类型。 秦腾早些年曾灭韩邦,俘获韩王。 后来又将南郡治理的是井井有条。 法令严明,官吏恪尽职守。 他能担任京畿内史,靠的可是真才实学。 提到卓氏后,蒙毅顿时一笑。 “泾阳亭长哀索贿,汝可知晓?” “臣已得县令文书,即刻调查。” “不必调查,带上来便可。” 秦始皇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带……带上来?” 秦腾懵了。 区区个亭长,哪来的资格入宫? 他都准备回去连夜审问来着。 敢贪赃枉法,发国难财? 这种就得杀一儆百! …… 敕令下达,麾下自得照做。 不过片刻后,亭长哀便已被带至章台宫。 哀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此刻,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惊动秦始皇亲审? 秦国就算是黔首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拜大礼。 哀不同,他是罪犯! 是国贼! 换后世的说法,他已被开除人籍了。 自然,哀只能跪着。 “汝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哀听到这声音,心里顿时一颤。 不知为何,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接着,他便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当看到秦始皇后,哀的瞳孔瞬间收缩。 就如同是见了鬼那般,浑身战栗瘫坐在地。 “亭长,可还记得老夫?” “老夫不懂规矩,还要好好向你这位亭长讨教!” “否则,岂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蒙毅在旁冷笑连连,痛打落水狗。 他这人可是相当的记仇。 被个亭长奚落,他能忍? 秦腾与李斯则是面露不解。 这啥情况啊? 哀就如同是见了鬼那般,不住磕头叩首。 “罪臣知错!” “罪臣知错!” “望上念在罪臣多年忠心耿耿,免去一死!” 按秦律而定,他会被判黥面并贬为城旦! 另外,他的家产也都会被充公。 可现在不同,哀是当着秦始皇的面索贿! 哀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是怎么回事。 为何秦始皇摇身一变,成了卓正? 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秦始皇神色淡漠。 “河东大雪八百里,汝区区亭长竟敢索贿?!” “朕若饶你,焉能对得起河东十万灾民?” “蒙卿,此獠罪当如何?!” 判刑官吏,正常来说是御史大夫的活。 还得走流程,再交由廷尉下狱。 “其为国贼!待国贼,当身戮家残,去其籍!” “发其坟墓,暴其骨于市,男女公于官!” 哀顿时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国……国贼! “带下去,将其罪公诸于市,择日而刑!” “河东遭逢大雪,敢借此索贿者,斩!” “唯!” 蒙毅三人同时抬手作揖。 此刻,秦腾不淡定了。 联想到蒙毅所言,他隐约猜到了些。 蒙毅陪着秦始皇,曾在泾阳留下几日。 兴许,哀便是当时索贿被发现。 甭管如何,他反正倒霉了。 泾阳隶属咸阳京畿县,他是咸阳内史。 出了问题他不得担责? “内史。” “臣在。” 秦腾走了出来,心里有些忐忑。 完犊子了! “臣知罪!” 秦腾决定是先声夺人。 根据他的经验,早早认错肯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知罪?汝有何罪?” 额? 秦腾抬起头来,气氛有些小尴尬。 这不符合常理! 第11章 晏子赈灾,李斯自闭了! 秦腾能位至高位,自是深谙察言观色。 他看的出来,秦始皇心情好似还不错? 眼皮底下出了贪官污吏,不得问责? 御史大夫再参上一本,年终奖是甭想了。 “此贼不过亭长,无人撑腰绝不敢如此!” “内史,朕命汝即刻彻查此事!” “着廷尉,御史大夫共查!” “相干人等,一律重罚!” “唯!” 秦腾顿时松了口气。 这算是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秦始皇没有罚秦腾,自有他的原因。 秦腾是他的心腹,更是秦国宗室旁支。 秦腾为赢姓秦氏,忠心耿耿。 这些年来素来廉政洁明,兢兢业业。 有功劳,还有苦劳! 秦始皇又极其护短,自会偏护秦腾。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卓草。 卓草的出现,令秦始皇很欣慰。 如此有能耐的少年郎,可不多见。 手握祥瑞而生,出生便能言。 比许莫负可强的多! 心情舒坦,自然就不会再问罪秦腾。 …… 秦始皇抬起竹简,看向李斯。 “丞相饱读列国书籍,可知晓晏婴?” “臣自是知晓。” 李斯心生狐疑,脸上却是恭维与平静。 他不明白,秦始皇突然问这事做什么? 可都下班了,他还等着回家嘞。 当然秦国没加班这说法,更没加班费。 “昔年齐国大饥,晏婴是如何赈灾的?” “臣……不知。” 李斯羞愧的低下头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晏婴的事迹,他多少听过些。 但晏婴赈灾,他还真不记得了。 “内史,汝可知晓?” “臣亦不知……” 秦腾神色尴尬。 兵法谋略,他倒是会些。 至于晏婴,他了解的比李斯更少。 “朕不喜议古论今。” “然,晏婴赈灾却可效仿。” “晏婴为齐公修筑路台,任用饥民,三年台成而民振!” 李斯瞬间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如此赈灾,倒是的确能效仿。 他又看向身旁略显得意的蒙毅。 难不成,是蒙毅提出来的? 对! 也只有蒙毅能想到! 蒙毅素来支持赈灾,兴许便是以此法说服秦始皇。 并且,刚才秦始皇也没问蒙毅。 “蒙公有大才,竟能想到此法。” “斯,佩服!” “咳咳……” 这下搞的蒙毅是老脸通红,连连摆手。 “丞相误会了。” “此策,并非是毅提出。” “那是何人?” 蒙毅看向秦始皇,见其颔首准许才开口。 “泾阳卓草,年方十八,还未及冠。” “卓氏?商贾之后?” “正是!” “这……” 李斯瞬间自闭了。 因为吕不韦的缘故,他很厌恶商贾。 在他看来,商贾不事生产投机取巧。 赚的都是黔首的血汗钱! 有些奸商更是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在他眼里,商贾就没一个好东西! 在秦国,商贾地位也是最低的。 他们和赘婿相等,马车都只能用矮脚马。 只有极其少数的官商稍微好些。 可如此良策,竟是少年贾人提出?! “蒙卿所言不虚。” “昔年德水泛滥,河鱼大上。” “河东大雪,来年更易引发洪涝。” “其言可遣灾民加固堤坝,修造水渠。” “如此,便可解河东雪灾!” “大善!” 李斯情不自禁的开口称赞。 他是真心觉得这法子好。 并且,更为贴合秦法! 秦法本就有规定,使民有功而受赏! 没功劳,就不能得到封赏! 这可不是李斯说的,是秦昭襄王说的! 而此策是一举两得! 不光能赈灾,还能贴合秦法。 灾民修造堤坝,自当得有工钱。 “丞相,闲暇之余还得多读书。” 秦始皇轻飘飘的开口。 李斯老脸顿时羞愧的通红! 他素来自诩满腹经纶,学富五车。 说是韦编三绝,可都不过分。 结果倒好,还不如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现在李斯算搞明白了。 秦始皇没在廷议时说,那是给他面子! 当着百官的面说,他这老脸往哪搁? …… 秦始皇也是带着几分恶趣味。 他就是可以奚落李斯的。 借此机会,正好敲打下李斯。 “丞相,河东赈灾便交由汝。” “大雪灾年,朕不想再听任何坏消息。” “泰山封禅,儒生明讥暗讽。” “河东大雪,民间更是颇有微词。” “此事若处理得当,便可尽取民心!” “臣必不负上所托!” 李斯长拜作揖。 …… …… 离开章台宫,李斯踱步于石阶。 他现在还有些懵。 干脆和秦腾联手,拦下了蒙毅。 “蒙公如此着急,是要去哪?” “蒙公今日不把事说清楚,可别想走。” 秦腾曾经为将,年纪比蒙毅还大些。 他们私底下关系还算不错。 留着络腮胡须,头戴鹖鸟武冠。 武冠,俗谓之大冠。 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 加双鹖尾,为鹖冠。 吹胡子瞪眼,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蒙毅。 蒙毅面露无奈,哭笑不得。 看,他这上卿就是这么惨。 没法问秦始皇,那就问他! “此事三言两语也没法说清楚。” “上于泾阳结识的少年,的确非同凡响。” “其处处透着神异,有诸多奇思妙想。” “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能成大才!” 蒙毅这么说后,李斯二人也是面露古怪。 别人不好说,蒙毅可不会吹嘘扯皮。 蒙氏三代仕秦,蒙毅更是自幼在皇宫伴读。 他的眼界和阅历,比他们二人都要高的多。 素来是眼力过人,眼高于顶。 寻常大儒名仕,皆是不被其放在眼里。 能如此罕见的夸赞位少年,那绝不简单! 能让蒙毅这么夸赞的,上一个是甘罗! 秦国的天才少年,十二岁官拜上卿! “能得蒙公如此夸赞,想来也不简单。” “既然如此,老夫可要好好去拜会。” “老夫倒要看看,这少年有何本事?” 李斯这么说后,蒙毅连忙抬手劝阻。 “君侯勿要冲动。” “何故?” 李斯顿时面露不解。 区区个贾人,偶尔献策有何奇怪的? 蒙毅越是不让他去,他就非要去看看! 蒙毅一时半会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思来想去,只得苦笑摇头。 “君侯若要去也行,但万万不能表明身份!” “为何?” “这是陛下的意思!” 蒙毅也是被问烦了。 这么一说后,李斯又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谁能给他解释解释?! 第12章 地主家的傻爹,又来个吃白食的! 泾阳。 秦始皇自马车而下。 左右跟着李斯与蒙毅。 李斯来泾阳,为的就是会会卓草。 他倒要看看,能让蒙毅夸上天的少年有何本事? 推开房门。 秦始皇还未进门,便有雪球袭来。 别看他胖了些,可反应却是不慢。 猛地扭过头去,轻松躲过颗雪球。 正准备嘲笑卓草的时候,又是颗雪球袭来。 精准无比,直接砸在他的胸口。 “大胆!” 李斯顿时大怒,直接闯了进去。 竟敢对秦始皇不敬? “你大胆!” 卓草拍拍手,走了出来。 打量着李斯,看向秦始皇。 “这老头是你朋友?” “放肆!” “咳咳咳……” 蒙毅在旁用力的咳嗽着。 眼睛眨的都快成斗鸡眼了。 别冲动啊! 冲动是魔鬼! 秦始皇演出戏容易吗? 若是暴露了身份,李斯这罪可不轻。 秦始皇则是微笑点头。 不知为何,看到卓草他就高兴。 他回咸阳后,连后宫都没去。 得了空,立即马不停蹄的赶回泾阳。 这要搁后世,卓草不成小三了? 拂去胸前积雪,他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秦始皇是有些愧疚的。 对卓草,甚至有种感动深受的情愫在内。 当初他受质于赵,父亲却是跑回了秦国。 留下孤儿寡母,在赵国受辱。 赵国那些王孙公子,甚至唤他为牧犊儿! 回国不久后,他的父亲便病逝。 他十三岁便登基成为秦王! 看看卓草,也相差无几。 卓草父亲死于雪灾,他还不知道。 为人子,却无法为亡父披麻戴孝。 所以,秦始皇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可为了秦国,他只能如此。 “他是额老友,名李鼠。” “所以是来吃白食的?” 卓草带着几分警惕。 这些年便宜老爹经常会送来书信。 大概就是说自己结识了什么侠士。 死去的老娘也曾和他说过。 便宜老爹最喜欢结交朋友。 自己没饭吃了,也要款待朋友。 赵国被灭,邯郸卓氏被迁至蜀地临邛。 他们幸免于难,迁至泾阳。 主要是因为出了五服,并非卓氏嫡出。 另外,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 卓子曾言:五湖四海皆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 当然,在卓草看来这家伙就是地主家的傻老爹! 他甚至怀疑傻老爹是不是因为让人吃破产的? 看李斯贼眉鼠眼的模样,还真有可能! …… 李斯强压下心中火气。 说他是吃白食的?! 很好! 他吃给卓草看! 来的路上,蒙毅便一直嚼着红薯干。 问他来历,蒙毅也不说。 找他要两根,抠抠索索的还不肯给。 秦始皇知道卓草的性格。 这就是个刺猬,逮谁扎谁! “草儿勿要无礼。” “沿路而行饿的很,先准备些饭食。” “凉水喝不喝?” “啥?” “没事没事,我问你们渴不渴?” “温两壶美酒便好。” 蒙毅咽了口唾沫。 沿路吃了半天的红薯干,他是渴的不行。 “呦呵?!” “你一管事,还让我来伺候你?” “……” 蒙毅面露尴尬。 他把这茬给忘了! “欸,草儿不可。” “管事追随额多年,忠心耿耿。” “汝待他当如叔伯,不可无礼。” “那成,咱们各论各的。” “你当他是兄弟,我当他是管事。” 卓草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蒙毅是哭笑不得。 这话也就卓草说的出来。 …… 吐槽归吐槽。 卓草还是吩咐庖厨准备饭食。 温上两壶黄酒,切少许姜丝。 配上碟花生米,便是下酒菜。 李斯四处打量着。 与秦始皇共同用膳,多少有些别扭。 抿上口温热的黄酒,全身都暖和起来。 此刻,李斯才算放下戒备心。 就算外面都有玄鸟卫把守,他也不放心。 “此酒倒是美味,出自何地?” “我自己酿的。” 李斯略显诧异。 卓草可真有本事。 竟能酿出如此美酒? 很快,菜肴也都端了上来。 白汤羊肉,红烧羊脚,土豆丝…… 关中地区最常吃的还是羊肉。 白汤羊肉,算是卓草的家乡菜。 汤白肉鲜,漂着些许葱花和萝卜。 散发着股浓郁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大冬天的,喝点羊肉汤滋补滋补。 秦始皇迫不及待的端起汤碗,不住点头。 蒙毅尝了两口,同样是赞不绝口。 至于李斯……他就差把碗给吃了。 望着李斯大有再来一锅的架势,顿时头皮发麻。 得! 这估计又是个穷酸朋友。 看看,多惨! 这架势,估摸着得几天没吃饭。 秦始皇放下陶碗。 “哀的事,汝可听说了?” 他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 哀被杀,其三族皆被贬为城旦舂。 另外,廷尉也已着手调查此事。 哀的背后,必定还有条暗线! 区区个亭长,怎敢如此狂妄? 他这么处理哀,也是给卓草个交代。 要是卓草愿意出仕,岂不美哉? 秦始皇仔细想来也觉得好笑。 素来就只有别人求着他要出仕的。 他反倒是费尽心思为卓草。 “嗯,都看到了。” “少主是没看见,那场面可是相当震撼。” “手起刀落,人头滚落!” “血溅三尺高!” “现在还挂在坊市大旗上。” 李斯捧着红烧羊头,满脸恶心。 老匹夫诚心的吧? “吃饭呢!说这些作甚?” “咳咳!” 蒙毅尴尬抬手。 监斩的负责人,就是他! 他这不是激动吗? “所以说秦国律法森严,自上而下皆是廉明。” “始皇帝更是雄才伟略,平定六国。” “听说他是求贤若渴……” 秦始皇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没红。 典型的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卓草眉头紧蹙。 面露不解,打量着秦始皇。 “怎么?” “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尽说胡话?” “撒?” “你在信上可经常说秦国是暴秦,滥用民力。” “还说皇帝是暴君,一句话将卓氏迁至蜀地。” “怎么,现在转性了?” “混……混账!!!” 秦始皇顿时大怒。 任谁被这么当面叱骂,都会生气。 蒙毅手上的羊腿都砸在桌子上。 卓草……真的强! “干啥?这不都你说的吗?” 卓草是无力吐槽。 他都有些怀疑,这便宜老爹是不是失忆了? “咳咳!” “额是说别人。” “额当初也是因为受人蛊惑,才会这么想。” 李斯在旁似乎被呛到,不住咳嗽。 秦始皇眼神瞥来,他便立刻恢复。 您老继续编,我绝不打扰! 第13章 脑补,卓子是何许人也? 对于便宜老爹的解释,卓草是嗤之以鼻。 还都是别人说的? 这分明就是他的想法! 秦始皇轻轻咳嗽,神情严肃。 “当初额的确是有些误解。” “可这次不同,始皇帝廷审亭长哀。” “越过廷尉和御史大夫,判其死罪!” “你不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 卓草两手一摊。 “我现在算是懂了,难怪你做生意破产。” “看事情不能流于表面,特别是始皇帝这样的人物。正所谓帝王心思,最难揣测。卓子云:伴君如伴虎,擒贼先擒王。” “等等!” 李斯眉头紧蹙,面露不解。 “老夫只听说过庄子荀子,何来的卓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卓草指了指自己。 “……” “……” “……” 李斯差点就掀桌子了。 好家伙! 卓草何德何能,竟敢以子称呼自己? 很多时候,子是古人对大贤名仕的敬称。 若成年男子有才学,也可以子称呼。 别人尊称卓草为卓子,他自然能受着。 可像他这样自己称呼自己为卓子的,简直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条呐! “真是没点幽默细胞,无趣。” 卓草摆摆手。 他这就是随口一说。 秦始皇倒是没往心里去,只觉得有趣。 有贤才者,便如囊中之锥。 锋芒毕露者,自然也有。 他倒是很欣赏卓草这种性格。 有些时候太谦虚了,还容易被人看不起。 况且,卓草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小伙汁血气方刚,倒也正常。 听他分析,秦始皇更觉好笑。 他抬手示意卓草继续分析。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羊肉都不吃了,坐看卓草怎么吹。 …… 卓草吃了两片萝卜,烫的他不住吸气。 冬天的萝卜赛人参,就得多吃点。 “你们想想,他为何要大动干戈?” “哀只是亭长,何必要廷审?” “为何?”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接茬。 要搁后世的相声圈,他这就是捧哏的。 “说你傻,你还不服气。” “活该你做买卖破产,只知看表面。” “河东大雪,死伤近千人。” “这不得推出来个担责的?” “谁让哀索贿在先,也是活该。” 卓草分析的可谓头头是道。 吹的秦始皇都头皮发麻。 好家伙! 这事他可都没这么想过。 他这么做,纯粹是为卓草着想。 顺带惩治亭长,杀鸡给猴看而已。 至于背黑锅这事,他压根没想。 “另外,他这么干还有个好处。” “什么?” “拉拢人心呐!” “大雪怎么了?这不明摆着的政绩吗?” “他还宣告天下,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这么一来,其余郡县黔首知晓不乐意?” “谁能担保,下次受灾的不是他们?” “啧啧啧,始皇帝果然厉害!” “呵呵……呵呵呵……” 面对卓草的夸赞,秦始皇是干笑着。 卓草这脑补能力,简直是一绝! 不过能从他嘴里听两句人话,也不容易。 有时候想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蒙毅和李斯对视了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骇然。 嘶…… 难不成秦始皇真是这么打算的?! 听卓草分析,李斯也是钦佩无比。 这少年郎,的确有些本事! 这些方面,他都没怎么去考虑过。 小伙子不错,有前途! …… 饭食吃的很干净,连汤底都没落下。 个个都是饭桶。 吃干抹净,李斯咀嚼着姜片。 他喜欢吃姜。 当初在楚国为小吏,最爱生姜。 以嫩姜制成菜羹,就着粟米粥吃最香。 吃饱喝足后,秦始皇便侧躺在铺着兽皮的躺椅上。 手里捧着暖炉,舒坦的就想先眯会儿。 在咸阳宫,他是秦国始皇帝! 他有需要肩负起的责任。 在泾阳卓府,他倒是能稍微放松些。 “别睡,我和你商量个事。” “撒事?” “你不是咸阳有人吗?认识酒坊的不?” “多大的事儿嘛,肯定认识咧!” 秦始皇满不在乎的挥手。 指了指正在到处转悠的李鼠。 “他是咸阳酒坊的管事,你找他说去。” “他?!” 卓草顿时肃然起敬。 他还真是看走眼了。 这年头酿酒容易,卖酒难! 特别是在咸阳,更要得到准许。 随便个酒坊,背后必有勋贵当靠山。 粮食珍贵,酒也同样精贵的很。 卓草府上开销能撑着,主要就是靠酒。 他偷摸酿造的黄酒,经常拉到县城去买。 为了疏通关系,他可是花了不少钱。 当然,他其实也是钻了秦律的空子。 卓草这酒不是卖的,是送的。 人高兴回他些粮食,合情合理吧? 当然,还是得偷偷摸摸的。 让人逮到一追查,他还得完犊子。 秦国官吏又不是傻子…… 纯粹是他这买卖小,没人追究。 要不然,府上开支从哪来? 这钱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见卓草满是诧异,秦始皇顿时一笑。 “可别小瞧他咧。” “虽然只是管事,上面还有人咧。” “知道是谁不?” “谁?” “左丞相,李斯!” “嘶……” 卓草顿时肃然起敬。 这年头有名有氏的,那都不简单。 他估计李鼠也是属于旁支。 要不然,不会去管酒坊的买卖。 有真本事的,肯定都入朝出仕了。 哪会干贾人这买卖? “老李,老李。” “额?” 面对这称呼,李斯还是懵了些。 卓草笑呵呵的将他带过来。 这小子属狗的吧? 翻脸比翻书还快! 李斯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老李,听他说你是酒坊的管事?” “什么?怎么……” “咳咳咳!” 秦始皇干咳了声。 李斯差点被噎着,脸色涨得通红。 “怎么什么?” “怎么就让你知道了呢?” 这笑容,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而且,还透着浓浓的尴尬! “老李啊,我这有笔买卖。” “我这黄酒你也喝了,味道咋样?” “难得的极品,甘香醇厚!” 李斯也是贪杯之人。 六国美酒琼浆,他都喝过。 包括戎狄的酪酒,他也尝过。 卓草的黄酒,最合他的口味。 “诶,这就对咯!” “怎么就对了?” “我这酒这么好喝,是不是会很受欢迎?” “的确会。” “所以我把酒交给你,卖出去后咱们二八分。你赚到钱了,左丞相也高兴不是?” 李斯老脸顿时一黑。 这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 再看向秦始皇,也是哭笑不得。 不用想,绝对是秦始皇又在编故事! 第14章 老李,李斯可不是好人呐! 李斯是哭笑不得。 他在咸阳,的确有个酒坊。 明面上没人会提,心里都门清儿、 卓草这酒也很美味,肯定会很受欢迎。 可他做的是干净买卖,关市税没少交。 他要和卓草联手,岂不是违反秦法? 他在咸阳天天张嘴秦法,闭嘴秦法。 他要违背秦法被人发现,估计能被怼死! 思索片刻后,李斯则是压低声音。 “草,这么做不太好。” “你是知道我的,我上面是左丞相。” “左丞相为人素守秦法,若让他知晓……” “靠!这狗东西!” “……” 李斯强压下心中怒火,牙齿都快咬碎了。 “老李啊,我劝你句。” “这李斯可不是好鸟,你还是早早另谋出路为妙。” “你要感兴趣,来我这当差。” “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秦始皇见李斯快要爆发,旋即干咳。 “汝是不是对丞相有些偏见?” “没,只是听说过些事迹而已。” 就算在秦始皇面前,卓草也不会袒露。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年头大义灭亲的人可不在少数。 “说说。” 李斯咬牙切齿,挤出抹笑容。 卓草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没完! “你想呐,他为了权利连他师兄韩非都能坑杀。” “明明是楚人,却还帮秦国灭了楚国。” “你这酒坊以后出了事,不得拉你出来背黑锅?” “……” “……” 蒙毅手上的地瓜干顿时就不香了。 卓草太狠了! 当着李斯的面揭他短! 因为李斯干的事,他都不敢去楚地。 很多楚人,皆视他为楚贼楚奸! 上次他随秦始皇出巡,路上便遭人刺杀。 若非来个懒驴打滚,怕是当场丧命。 即便贼寇被当场诛杀,李斯也不敢大意。 这年头的游侠可不少。 谁敢保证咸阳就是安全的? “呵呵呵……” “我说的不对?” “对,太对了!” 李斯双手死死扣着陶碗,捏的嘎吱嘎吱做响。 若非秦始皇在这,他非砍了卓草不可! 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 “所以说,老李你来我这干。” “不若这样,你将配方卖予我。” “或者,咱们可以合作。” 李斯不愧是老狐狸。 即便心里恨得要死,却还能笑着面对。 甚至,还想反过来坑卓草一把。 “那可不行,配方是能代代相传的好东西。” 见卓草如此,秦始皇则是点头赞许。 年纪轻轻,却能抵得住诱惑。 他见过很多人只知挥霍。 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终会吃光。 卓草很有远见,懂得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 他手握配方,以后就有个保障。 今后还能传给嫡长子,继承家业。 岂不美哉? …… 最后决定,还是按先前的说法来。 卓草这负责酿酒,李斯负责卖。 得钱后,二八分成。 混了这么多年,李斯还是头次和人谈买卖。 往年他谈的是国家大事,列国生死。 好不容易当上丞相,反而和卓草谈酿酒买卖。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还是卓草喷他! 见卓草美滋滋的跑了,李斯是欲哭无泪。 “丞相不必置气。” “这小子纯粹是想拉拢你,并无恶意。” “臣知道。” 见秦始皇都帮着说话,李斯也只得忍着。 没辙,谁让秦始皇是他老板? “禀上,这买卖又该如何是好?” “折价后送至皇宫,朕悉数买下来!” “唯!” 李斯无奈苦笑。 “禀上,臣也想匀些美酒。” 蒙毅可是贪杯之人。 每日饭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 黄酒温和美味,极对胃口。 蒙氏三代仕秦,家大业大。 买酒而已,又能花几个钱? “自然可以,给钱便可。” 秦始皇也没拒绝。 蒙毅苦着脸。 他本来还想白嫖来着,想着蹭点。 没成想,秦始皇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显然,从古至今白嫖都不是个好习惯。 …… 卓草准备了足足上百坛美酒。 望着忙碌的奴仆,秦始皇都傻眼了。 卧槽?! 他偷偷摸摸酿了这么多酒? 各地其实都有私自酿酒的。 只要别太过分,也没人会说什么。 卓草这足足上百坛! 一坛估计得有三四斗! 这是人干的事? “愣着作甚?赶紧装车啊!” “趁着天黑,咱们偷偷摸摸的。” “千万别让官吏发现,不然咱们全得玩完!” “……” 李斯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堂堂丞相,有朝一日也干起这走私的买卖! “老蒙!” “我说你真是没点数。” “你一管事,怎么还不干活?” “要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酿的酒。” 蒙毅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 真是不好意思。 他这身份没切换过来,刚才宕机了。 “老李,你说这酒怎么定价合适?” 商君变法后,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 酒的价钱不能低,得往高里卖。 因为,要缴纳的赋税极高! 秦国本就好酒。 素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的习俗。 即便明令禁止黔首不能饮酒,还是有人偷摸喝。 当地还有俗语。 不醉,非江漢殹。 醉不歸,夜未半殹。 趣趣駕,雞未鳴殹。 所以,酒价素来是比较高的。 “斗酒五十,如何?” 酒坊的事,李斯大概知晓些。 他们酒坊最好的酒大概就这价钱。 当然也有更为便宜的,少说也得斗酒二十。 “便宜了。” “嗯?” “斗酒百钱吧!” “百钱?!” 李斯差点没吐血。 开啥玩笑呢? “草,你定价如此高。” “若遭人暗中举告,可有些麻烦。” 李斯是欲言又止。 秦国律法极其严苛。 针对商业有专门的规定。 不能随意哄抬物价,否则就得赀二甲! “你这不是傻吗?你上面有人啊!” “寻常官吏,谁敢找你麻烦?” “你偷偷摸摸的卖,就卖给熟客。” “告诉他们,这酒来之不易。” “每日只卖两坛,先到先得。” “并且,每人限量购买一斗。” 听到卓草这话,李斯有些懵。 卓草这到底几个意思? 不着急用钱? 还限量购买一斗?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很显然,他并不懂饥饿营销的道理。 “可每日就卖两坛,得卖到什么时候?” “傻啊你,你说卖两坛就真的只卖两坛?”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这么轴呢? 真是个呆怂! 第15章 咸阳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 奸商! 李斯愤愤然的走出卓府。 对卓草所为,深恶痛绝! “君侯,勿要与他置气。” 蒙毅笑呵呵开口。 他都让李斯别来,他非跟来。 现在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被人当面揭短,这滋味可不好受。 “老夫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就如蒙公所言,的确独特的很。” “不过未曾看到大才,唯有市侩。” 李斯这话也是夹枪带棒。 显然,对刚才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他也就说两句,过过嘴瘾。 有秦始皇罩着,他还能怎么着? 看看! 卓草私自酿酒,浪费多少粮食? 搁别人身上,黥面都是轻的! 结果倒好,什么罪都没有。 秦始皇还准备全买了! 至于卓草吹半天的营销,他愣是没听进去。 还一天两坛? 秦始皇直接包圆! 就这么百来坛,看不起谁呢? “君侯这话心里想想便好。” “其可不简单,而是刻意藏之。” “卓草对你,可不放心。” “他将你推至前面,自己安于幕后。” “若出了事,呵呵……” 李斯其实是当局者迷。 听蒙毅这么说后,顿时回过神来。 他要真是酒坊坊主,怕是得被玩死! 大头是卓草的,风险全他背。 合着忙活半天,他就是个工具人?! “呵!有意思的小子!” 李斯忍不住一笑。 素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 没成想,最后竟被卓草给坑了?! …… 秦始皇坐在暖炕上,咀嚼着花生米。 花生米炸的酥脆,洒了些许青盐。 抿两口温热的黄酒,再吃几粒花生米。 什么事也不用操心,舒坦的很。 他是越来越喜欢呆在泾阳。 卓草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就算对他有意见,却也不会怠慢他。 该伺候就伺候,充其量吐槽两句。 他这么多孩子,就没一个能比的上卓草。 “草儿,先别忙咧。” “怎么?” “家里是不是么钱咧?” “你才知道?” 卓草放下算盘,极其不悦。 这老头倒是舒坦,当起甩手掌柜。 成天和大老爷似的,啥事也不管。 好歹也是家长,能靠点谱不? “三九寒冬,家家户户都难得很。” “还有,都是这亭长哀害的!” “啊?” 秦始皇面露不解。 管哀什么事? “哀死了无所谓,可他这事惊动了皇帝。” “御史大夫,廷尉和内史共同彻查此案。” “往年还能偷偷摸摸在县城卖点黄酒赚钱,现在搞成这样,我还敢去县城?” 卓草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挑个不熟的人合作。 他得到消息,说县令喜急的嘴皮子冒火星。 他追随内史腾多年。 这次被顶头上司调查,喜能好受? 除开喜外,泾阳自上至下皆要彻查! 收到风声的坊主,还敢继续走私卖酒? 不想活命了?! “钱咧?” “捐粮千石,我还能剩几个子儿?” “府邸几十个奴仆侍女,不管吃?” “身为家长连半毛钱都没带回来,还好意思问我钱咧?” “咳咳!” 秦始皇顿时尴尬不已。 来的时候匆忙,早知便带些钱财来。 “你挑李……鼠去咸阳,就因为没钱?” “为何不让额去?额上面有人!” “咸阳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吃白食吧……” 卓草无奈摆手。 他再混账,也不至于坑自己亲爹。 李鼠有靠山撑腰,总比老头去的强。 听他这话,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卓草还敢瞧不起他? 这片山河社稷,他都能治理的井井有条。 十三岁登基,二十岁掌权亲政! 不就是做买卖吗? 能难得到他吗? “捐粮是好事咧,你还得了公士爵位!” “额听说,还要让你当亭长咧!” “亭长?能换钱不?” “你……瓜怂!!!” 秦始皇顿时就怒了。 当即便要找棍子,好好抽卓草顿! 这混小子不教育是不行了! 不知多少人想要成为小吏,却没门路。 亭长虽只是吏,却也不差。 在当地,最起码能有些实权。 麾下还有亭父、求盗、亭卒属吏。 当今右丞相冯去疾,曾经也是亭长。 泾阳县令喜,开始还只是里长。 只要有能耐,升职加薪那是稳稳的。 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卓草竟然不要! 不要也就算了,秦始皇还不至于置气。 关键是这瓜怂竟要卖官?! 这要不揍他,那还了得? “激动啥?我就说说而已。” “况且,你这吹的我差点就信了。” “亭长是那么好当的?捐千石粮食,就能当亭长了?按你这么说,岂不是说始皇帝开始卖官了?” “你以为始皇帝会这么蠢?” “给个公士爵位算好的!还想当亭长?” “醒醒,别做梦了!” 卓草是不耐烦的解释着。 就是寻常小吏,也没这么容易当上。 他一没及冠,二没履历,三无军功。 活脱脱的大秦三无青年! 秦始皇脑子抽了,让他当亭长? 他也就在当地稍微有些名气。 怎么管理亭内上百户人家? 秦始皇咬牙切齿的望着卓草, 这算是夸,还是骂? 卓草最让人讨厌的便是这点。 明明是好话,让他说出来就变味了。 “瓜怂!” “这年头想当吏的多了去!” “能让你当上,你还不乐意?” “先当上再说吧。” 卓草说卖官,纯粹也是开玩笑。 他倒是敢卖,谁敢买呢? 不想活命了? 对于秦始皇的话,他是半信半疑。 反正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就他看来,这亭长怎么都轮不到他。 论资排辈,那也是卓礼更为适合。 卓礼本就是泾阳卓氏宗长,辈分最高。 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些,可能不太适合。 但也有其余小吏可以备选。 卓草正准备继续忙活来着,门外便传来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别误会,这年头没有火药。 所谓的爆竹,那是货真价实的爆竹。 是用火将竹子点燃,发出噼里啪啦声。 “泾阳卓草,听诏!” “草?!” 卓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秦始皇。 怪怪! 这便宜老爹真这么厉害? 正常公士爵位,可不会惊动县令。 除非……他真成亭长了! 第16章 诏书,伏荼亭长! 喜双手捧着绢帛诏书,身后有诸多县卒跟随。 四周围观的黔首更是不少。 直接将卓草大门都给堵得死死的。 包括卓氏宗长卓礼,也都在场。 拄着拐杖,披着裘袄。 作为宗长,他自然也高兴的很。 他本就有意提拔卓草,举他为吏。 可惜,卓草偏偏不想出仕。 这次可好,卓草还能推辞不成? 始皇帝下诏,还能拒绝? 卓草是卓氏族人。 年纪轻轻便当上亭长,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这亭长还是皇帝钦点的! 卓氏本为赵国邯郸冶铁大户。 秦灭赵后,卓氏嫡系迁至蜀地。 他们是旁支,便被迁至泾阳。 作为外来户还不是秦人,自然被人瞧不起。 当初卓正离开泾阳,想的就是出人头地。 不求混个名堂,也不能让家里人饿肚子。 想着这些年来,卓礼便潸然泪下。 脸上皱纹就如沟壑,被泪水抚平。 片刻后,蒙毅推开大门。 卓草缓缓走出。 四周围观黔首,皆是看了过去。 “好啊!亭长来了!” “草儿可是额看着长大咧。” “真是有出息咧,比额家里头那门怂强多咧。” “年纪轻轻就当上亭长,说不准过几年就是县令咧!” 这些黔首对卓草都很敬重。 卓草这些年做了不少事。 他们偷偷摸摸在地里头种红薯。 都觉得这是土疙瘩,没当回事。 就是产量出奇的高! 卓草又花粮食换回去,半亩地能换二三十石粟米。 至于红薯啥味道,没人吃过。 反正卓草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在自家门口种点东西,没人会说闲话。 对于哀,没人瞧得上。 哀此前便经常以权谋私。 扣着乡里的耕牛,给自家亲戚用。 没耕牛的黔首,就只能以人力背犁。 背不动耕犁的,那就用耒耜。 刀耕火种,日子过得是紧巴巴的。 哀被斩后,还有黔首放爆竹庆祝的。 “泾阳卓氏,草。” “见过喜君!” 喜颔首点头。 看到蒙毅与秦始皇后,表情都变了变。 合着忙活半天,秦始皇就在泾阳? 既是如此,直接封赏不就成了? 当然,喜也就只能心里想想。 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内史腾已抵达泾阳,彻查哀贪污索贿之事。 更别说还有御史大夫和廷尉配合。 喜点头赞许,“卓生有礼。” 他为官多年,深谙官场的门道。 卓草能令秦始皇如此关注,可不简单。 现在与之交好,对自己并无坏处。 “卓草,听诏!” “唯!” “维二十八年,时在寒冬。” “河东大雪,雪深三尺。泾阳卓氏,献粮千石。” “孺子大善,心智淳朴,赐爵公士。” “上闻其有贤才,特封伏荼亭长,即刻上任!” 喜将绢帛卷好,由卓草双手接过。 这绢帛可有大用咧! 卓礼早早便已盯上。 这是要装于香木盒内,再供奉于宗庙祠堂。 以此,告慰卓氏先祖。 “草!” “拜谢皇恩!” 卓草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没想到自己捐了千石粮食,还能捞个亭长? 并且,这还是秦始皇钦点特批的! “卓生年仅十八,便为亭长。当精絜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韱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唯。” 卓草知道,这话出自内史腾的《为吏之道》。 喜是将他视作后辈,所以才会提醒。 “草欲明日设宴亭里父老,喜君可否能来?” “罢了。” 喜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忙的要死。 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秦始皇隔着老远,轻轻颔首。 喜心领神会,当即作揖行礼。 “告辞。” “告辞。” 言罢,喜便自人群中走出。 而后,所有黔首同时行礼。 “吾等,见过亭长。” “各位快快免礼。” 卓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没办法,第一次啊! 前世他连个班长都没当过,突然当上亭长管着伏荼亭百余户黔首,自是有些不知所措。 足足耽误小半时辰,才算招待完。 卓礼开开心心捧着绢帛,就走了。 到最后,卓草就剩下块匾额。 得公士爵位的,都会得到块木匾额。 这块匾额要挂在大门口,相当于是光耀门楣。 等同于告诉外人,额们家可是有爵位滴! 匾额基本都是由当地令史撰刻。 木质是上好的稠木,刷了层桐油。 春秋笔法倒也算不错,墨水都已干。 抬着匾额,蒙毅哼哧哼哧的也不吃力。 这年头文武不分家,皆是精通六艺的大佬。 别说扛匾额,扛鼎的都一大把。 等挂上去后,还挂着玄色葛布。 卓草抬头看着匾额,久久没有离开。 “瓜怂咋咧?” “你说这匾额能卖多少钱?” “额抽死你!” 秦始皇本来心里是美滋滋的。 听卓草这一说,恨不得抽死他。 这家伙把秦国爵位当什么了? 想买就买,想卖就卖? “别激动,我就说说而已。” “好歹也是花千石粮食买来的,怎么能随便卖了?” “哼!” “最起码也得一千两百石粟米,还得是精米才成!” “……” 秦始皇转过身去。 朕棍子呢? 今天不抽死这瓜怂,他倒着走! 卓草朝着莲萍使了个颜色。 干的漂亮! 没办法,秦律管的太宽了。 除开法律层面,还有道德上的。 甚至,还有不孝罪。 千万别觉得以孝治国是儒家专利,秦国照样有。 因为,后世儒家也是吸收各家精要而成。 很多思想理念,并非儒家独有。 这年头若是不孝被告,会被流放。 要是敢动手打爹娘,直接黥为城旦舂。 做的过分的,甚至会被砍去双脚再流放! 老子打儿子,在秦国是天经地义。 不严重,那就受着。 若是动棍子动鞭子,那就只能跑。 可要敢还手还被告上去,那可完了! “话说,这字儿是谁写的?” “是不是美滴很?” 秦始皇略显得意。 这字自然是出自他手。 这算是他对卓草的特别奖赏。 龙飞凤舞,透着股帝王霸气! 谁看了不得点个赞,给个推荐票打赏什么的? “那啥……你是不是眼力有问题?” “就这字儿,还美滴很?” “黄犬墙咯老撒泡尿,都比这字好看。” “……” 蒙毅望着卓草,咽了口唾沫。 这小老弟真的强! 第17章 父慈子孝棍,我是蝴蝶 卓府。 “草儿,上面冷不冷?” “下来吧,额保证不揍你!” “没事,上面风景好。” 卓草站在树梢,冷风吹来是瑟瑟发抖。他就闹不明白了,他说的有问题吗?匾额的字写得就是丑,实在没法入眼。 结果秦始皇便气急败坏的抄起根棍子,看他这架势不把卓草揍一顿是不会罢休的。 “你下来!” “你把木棍丢了,再说吧……” 秦始皇咬牙切齿的将木棍甩飞出去。胡闹归胡闹,这老槐树足有丈许高,摔下来咋办? 片刻后,卓草才跳下来。 秦始皇如此生气,自然也有其原因。 他的文治武功都很强,偏偏字不好看。 年幼之时,他学习的是秦国大篆。翻阅赵国书籍,却有诸多字都看不明白。那时他便对先生扬言,文字太多过于繁琐,倒不如只留一种!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他这字就差了些意思。 去年巡游至琅琊后,秦始皇即兴搞了个石刻。不过执笔的并非是他,而是李斯。李斯是当代书法大拿,写的一手好字。撰写的《仓颉篇》为秦国启蒙学篇,很受秦始皇赞赏。 难得亲笔撰写,还被卓草给嫌弃了。 被戳中要害,他能不气急败坏吗? “汝已为亭长,额就不揍你嘞。喜君的话可都得听进去,更要为黔首谋福祉。勿要再像先前莽撞放肆,得懂得进退。明日设宴后,还要接手亭长职务。照料牂牛,当尽职尽责,隔断时间更要丈量田牛,可不能瘦了。” 秦始皇如数家珍,好似在提携后辈。 “真是怪了……” “嗯?” “你一贾人,怎么懂这么多的?” “咳咳!” 不好意思,说嗨了。 还好,秦始皇的反应很快。 “额走南闯北多年,见的多咧!” 这倒也能说的过去。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虽没混出什么名堂,也不至于连这些都不知道。亭长要做什么事,基本也就这些事。 卓草望着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成了秦吏。 不论前世今生,他素来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他想的是吃饱喝足,最好能在这波澜壮阔的秦国抱上条大粗腿。然后安安稳稳的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就好。 老刘是个不错的大腿,但也危险,几个大臣可都没啥好下场。 至于项羽? 这小子现在估计还在穿开裆裤咧。 当上亭长,他也得肩负起职责。卓草不指望升官升爵,只希望借助亭长这层身份,能令伏荼百余户黔首能过的更好。 年幼之时,其实卓草日子过得并不好。 仔细想想便知道,当时卓正压根不在泾阳。隔三差五还会来书信要钱要粮食,说是做生意困难。孤儿寡母的,又能有几个钱? 老娘背着他还得下地干活,要不是左邻右舍帮忙,只怕他们早就饿死了。他娘临终前专门说过,务必不能亏待邻里。 这些年来卓草帮忙,也算是报恩。 “瓜怂,傻咧?” 秦始皇见卓草发呆,忍不住开口。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即便是卓草也不免俗。突然有了爵位,当上亭长,手足无措也很正常。 卓草白了他眼,都懒得解释。 他来至秦国,化身为蝴蝶。 他是秦国的蝴蝶,也是这个时代的蝴蝶。振翅挥动,便会在这片大地掀起狂风。 这些年来他也曾有一腔热血,却因哀的缘故被彻底浇灭。此次秦始皇所为虽说有各种原因,但也算是让他心里好受些。 “我问你个问题。” “啥问题?” “咱们卓氏算是赵国邯郸人士。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四十余万降卒。赵王更是惨被流放,最后活生生饿死。秦王至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阬之。” 卓草提到这后,蒙毅眼神都变了。 秦始皇因为年少之时曾被欺辱,在灭赵后专门跑去邯郸,然后坑杀了当初所有的仇人!卓草本就是赵人,身份极其敏感,提及此事是何目的? “秦与赵有不共戴天之仇,吾当如何?” 秦始皇眼神微变,甚至是闪过抹杀机。 就冲卓草这话,扣个谋逆的锅都不过分。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过去的终究过去,现在不好吗?” “倒也有些道理。”卓草笑了笑,“想不到,你还能说这么有层次的话来。” 瞧不起谁呢?! 卓草其实对赵国真没啥感情。 他喝的是泾水,在秦国境内长大。 六国输给秦国,只能说是六国君王的锅。 就说赵国,当时李牧镇守赵国也算安稳。偏偏赵王迁因为郭开的缘故,杀了李牧,结果被王翦一波流直接荡平,连赵王迁都被活捉。 所以说,这怪谁? 战国乱世,各国都想着开疆辟土。 就说六国身上,哪个是干净的? 还有人说秦灭六国,楚最无辜? 楚国灭随国的时候,怎么没人给随国喊冤? 秦始皇轻轻干咳,注视着卓草。 若非卓草有能耐,他可懒得说这么多。 直接砍了便是! “汝还年幼,有些事未曾经历。昔日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天下乱世,吾等贾人也极其不易。列国各地,货币不同,语言文字更是不同。马车过去,也可能无法行进。若是运气差些,还会被流匪劫掠。” 蒙毅望着秦始皇,暗暗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皇帝,果然能扯! 从这也能看出来,秦始皇是真惯着卓草。 为了拉拢卓草,甚至不惜自降身份。 普天之下除开卓草,谁还有这待遇? “秦灭六国,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如此,难道不好?” 卓草对秦始皇自然也很钦佩。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便宜老爹会这么说? “你几年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 “你当时天天嚷嚷着皇帝没事找事,还说这书同文车同轨极其繁琐。好端端的,还得重新学小篆。” “……” 尴尬的气氛环绕四周。 秦始皇恨不得是把卓正扒出来,再狠狠鞭尸! tnd,这还让人怎么圆回去?! 第18章 乡野的规矩,周天子八珍算什么? 翌日,天还未亮。 卓彘拎着两条新鲜的河鱼,鳞片上还有着水渍,明显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青鱼。足足得有两尺来长,用草绳自鱼嘴串至鱼鳃,就这么拎着。 他是卓礼的孙子,今年十六岁。因为常年做农活的缘故,皮肤晒成黝黑色,体型也是偏瘦。穿着简单的黑色棉衣,双手极其粗糙还有着冻疮,开裂化脓。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永不过时。别看卓礼是宗长,又是当地里长。他家里足足有四个儿子,眼睛睁开就是想着该怎么养家活口。能养活成人便算不容易,也别指望养的有多好。 即便如此,他这次还是让卓彘送两条鱼来。 卓草得了爵位,还当上伏荼亭长。这是泾阳卓氏的大喜事,自然得大摆筵席好好庆祝。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困难,特别是卓氏刚捐赠千石粟米。来吃席的人肯定也得表示表示,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这在后世乡下,其实也很常见。 卓礼家里头也困难,便连夜让卓彘在泾河里捕鱼。三九寒冬天,捞了足足一晚上才搞到这么两条合适的大鱼。卓礼走前还叮嘱过卓彘,到了卓府手脚勤快些,别让卓草吩咐再去做事。 卓草年纪轻轻便成了亭长,以后不得是县令? 卓彘好好表现若被相中当个求盗,也总比种地强。求盗是亭长的属吏,主要负责亭内追捕盗贼,维持治安。文事卓彘是不懂的,字他基本都认识但他不会写。可他有股子蛮力,当求盗是绝对稳的很。 都是一家子人,卓草总不见得找外人。真要这么干,两家人怕是得直接闹掰。这不单单只是求盗的事,更是关系到自家颜面,谁受得了这气? …… 来至卓府后,此刻大门都没关上。蒙毅端在门口,略显疲惫。手握毛笔,面前铺着卷空白竹简。时不时有人进去后,蒙毅便会登记下来。 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不能错咯。来吃席的出钱出力,送礼的送多少也得记录。等来年人家办筵席,他们也得回礼。 蒙毅昨日就睡了两个时辰,然后便被卓草喊醒,他当时差点气的跳起来。他堂堂上卿,官至高位,给他当管事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结果天还没亮,就让他起来记账?! 可看到秦始皇后,他这股气顿时消失了。 也罢,老夫忍了! “卓氏,彘。” 卓彘性格有些腼腆,涨红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河鱼还在蹦跶,草绳勒的手都发紫。 “卓彘,两条河鱼,长二尺余。” 蒙毅提笔记录下来。 接着,莲萍便走来带卓彘进门。 莲萍自然是认识卓彘的,往年他也经常会来走动。 庭院内人很多,也极其热闹。 很多都是左邻右舍赶来帮忙的,几个小屁孩打着雪仗。也有几位老者在吃饭食,喝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就着菜羹便吃的很香。他们都是伏荼亭内的里长,得知卓草设宴后自然得来捧场。 卓彘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拎着河鱼不知所措,瓮声瓮气道:“额要不先去把这鱼给处理了,大父说咧,亭长最喜欢吃青鱼,让我处理干净咧。” 莲萍今天是比较忙的,也无暇照顾卓彘。 “厨房就在后面,也有井水。” “好咧。” 卓彘是宁愿跑后厨呆着。 …… 等到后厨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后厨的人更多! 有些客人甚至还自带锅具,随便用黄泥垒成土灶。再将陶罐放在上面,留好风眼就能投入使用。柴火烧的很旺盛,能闻到诱人扑鼻的香味。 秦国办事都喜欢在晌午办,不喜欢做晚宴。就算是成亲那也是黄昏时刻行娶妻之礼,所以又称为昏礼。 至于原因的话也有很多,毕竟晚上很不方便。家家户户基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过餔食收拾好东西,要么揍孩子要么‘揍’妻子。 陶罐里炖了半只羊,闻着就香的很。 所有人全都忙的是团团转,根本没个闲人。有人洗菜择菜,有人专门负责打水烧水。还有几个庖厨正在卖力的分肉,热火朝天,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诶,阿彘?!” 听到熟悉的声音,卓彘连忙转过头来。 “见过亭长。” 来的不是别人,自然便是卓草。 看到他的模样,卓草顿时笑了笑。 “你我是本家,在家不必如此。这两条鱼不错,把鱼肉剔下来咱们汆鱼丸。鱼骨头也别浪费,搞个鱼骨汤,下点莱菔和鱼丸就成。朝食吃了没?先吃点汤饼锅盔,吃饱了再干活。” “嗯!” 卓草知道卓彘家的情况,也知道现在是啥光景。三九寒天捕鱼可不容易,看卓彘疲惫的模样估摸着就是忙活了整整一宿。 但这都是卓礼的心意,他必须得收下。他若是不收,等同于瞧不起卓礼家。他们虽然人穷却不志短,该尽的礼肯定要有。 正所谓礼尚往来,他们随礼卓草也不能亏待他们。 今天不吃饱,谁都别想踏出大门! 卓彘端着满满一大海碗的汤饼,端坐在旁边。汤饼其实就是面片汤,面粉略显粗糙不如后世那么精细。煮好后捞起来,挖上勺羊油,再撒点葱花。大冬天来上一碗,又饱又暖和。 秦始皇隔着远远的,欣慰的看着这幕。 今天这事卓草的确是办的漂亮。 升任为亭长后,家家户户都几乎来祝贺。有人拿上喂养好几年的老母鸡,也有人扛着山彘。也有家里困难的,就把家里头的陶罐陶碗全都扛了过来。总之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后厨忙活的,基本都是本家人。 卓草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令他有些不悦。 “草儿,今日准备的饭食是不是太多了?昔日周天子八珍,也没这多呐!” 在卓府待久了,他就觉得之前吃的都是猪食。 不论口味还是什么,根本没法比。 “周天子八珍算啥?”卓草两手一摊,“当初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咯,你不也照样宴请客人朋友?现在做生意亏的没钱咧,知道节省了?这些可都是本家人,一大早就来忙活,让人家吃粥吃菜羹不成?”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愣是被喷的没法反驳。 他这出于好心,还有错咧? 第19章 鱼丸,别人家的孩子 卓彘干起活来很细致,做事也很麻利。 两条大青鱼被直接用刀拍晕过去,鱼鳞刮得很干净。再自鱼腹处剖开,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内脏。鱼籽鱼泡这些全都留着,这些都是卓草喜欢吃的。取出苦胆,再将鱼杂收起来。 想要捕鱼不光要技术,还得看运气。 这年头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寻常黔首十天半个月都碰不到肉腥味。这些鱼杂只要配以生姜祛除腥味,便能直接与粟米炖成粥喝,也就是俗称的鱼杂粥。有人受不了这腥味,便会放些醴浆制成肉酱。 秦国的酱文化,卓草是早早领教过。 对老秦人而言,这世间就没有不能做成酱的。 清洗干净后,再把鱼肉取出捣碎成泥。倒上葱姜水,再用筷子疯狂搅拌。再浇上准备好的蛋清搅拌上劲,继续加点猪油搅拌均匀即可。这种做法不需要加面粉,鱼丸也会非常Q弹。 等鱼肉搅拌成泥后,鱼骨汤也已炖好。汤白鲜嫩,散发出股鲜香。再以虎口挤出丸子形状,直接下锅。等鱼丸快熟了后,再放上少许菘菜即可。 此刻已时至正午,也到开席的时间点。 卓草望着卓彘,颔首点头予以认可。 卓礼的目的,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哀被处死后,麾下的小吏也都被撸干净。经过喜的调查后,反正基本都有问题。一代天子一朝臣,他上任后肯定得挑选合适的属吏。 本身卓彘就壮实,还会些拳脚功夫。踏实肯干,忙活一上午就没闲下来。当个求盗,实在是绰绰有余。 …… 庭院内,摆放着不少大圆桌。 卓礼作为宗长,自然还是位居主坐。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秦始皇和蒙毅倒是显得有些意外。 正常筵席来说,主要是行分餐制。 相当于是各自坐在左右两侧,中间空开便于上菜。 全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可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么多人围着圆桌子,他们还是头次看到。 “来来来,二狗快坐这。” “你可给咱们卓氏长了脸。” “草能有今日,离不开你的悉心教诲。” “呵呵……” 秦始皇尴尬的笑着。 本来他还颇为担心,生怕身份暴露。卓礼老眼昏花,认错人了很正常。 没想到,其余人也没看出来。 他看过画像,的确是和他颇为神似。 卓礼说的这些纯粹是客套话。 谁不知道秦始皇天天在外跑,不归家? 卓草能有今日,是自己有本事。 望着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很多人都是目不转睛。 大家伙忙活足足一上午,全都等着晌午这顿饭。 在众人期待下,卓草是缓缓走了出来。 今天他是专门戴上了木冠。 虽说男子二十及冠,他当上亭长也有资格戴木冠。 一道道复杂的眼神落在卓草身上。 有敬畏,有羡慕,也有赞赏…… “以后好好跟亭长学,当个里正额就心满意足咧。” “要不是亭长,你三岁那年可就病死咧。瞧瞧人家,才十来岁就当上了亭长,在秦国内都少见的很咧!听说,这还是皇帝钦点的。” 就这样,卓草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卓草略显尴尬,走至台前。 想了大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咳咳,多谢诸位今日来捧场。” “……” 秦始皇差点被卓草这话给呛死。 捧场? “那什么,都别愣着咧。” “赶紧动筷子,别凉了。” 卓草顺势坐下,险些当场社死。 还好来的都是自家人,也知道卓草性格。 卓草说的少,但做的多。 往年他们也都受过卓草恩惠,心知肚明。 况且现在天气冷,饭菜也容易凉。 “你就说这点?” 秦始皇略显不悦。 简直是丢人呐! 他每次开席前,可都会大吹特吹一番。 “咋咧?” “不说说以后怎么着?” 在秦始皇看来,这是难得的机会。 开饭前先说说以后的规划,再提升士气。 争取来年多种几亩地,日子更好过些。 “去去去,哪来这么多规矩?” “卓子云: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卓草满脸鄙夷,这种就是万恶的形式主义! 都是自家人,讲这么多做什么? 况且真以为黔首傻啊? 该做什么,他们估摸着比卓草还清楚。 在秦国高压统治下,没几个人敢犯事儿的。 “瓜怂,净胡咧咧!” 秦始皇怒了,当即便要给卓草好好上一课。 别的不说,先把为吏之道回去抄二十遍! “呼噜呼噜……” “这鱼丸不错,再给老夫盛碗来!” 嗯? 秦始皇看向圆桌对面。 蒙毅吃的胡须上都是汤汁,大快朵颐的模样好似几天都没吃过饭那样。 大意咧! “快,给额也盛一碗!” 秦始皇还奇怪,为啥没人附和他? 搞半天,除开他外全都在玩命干饭! 足足一大锅的鱼丸,转眼间就没剩几颗。庖厨上菜的速度,还没吃的速度快。往往是刚端上来,转眼就只剩下个碗嘞。 这种抢饭的感觉,他还是头次体会到。 不光是因为卓府饭食好吃,更主要来的都是干体力活的男子。个个都是饭桶,饭三斗都不带饱的。况且他们这次是吃大户,不把成本吃回来舍得回去? 滚烫的鱼丸下嘴,烫的秦始皇不住跺脚,他都不舍的吐出来。鱼丸非常筋道Q弹,最主要是没什么腥味,吃起来非常爽口。 “老蒙,你tm吃慢点!” 别人也就算了,好歹是客人。 这家伙就是个管事,让他坐下来吃已是给面子。 结果倒好,吃起来的速度简直惊人。 红烧猪肘子,三口两口直接没了。 还专挑肉吃素菜看都不看,没有半点规矩。 卓礼这些长辈都看着咧,到时候不得说他? 区区奴仆,怎么能爬主子头上? “咳咳咳……” 秦始皇干咳了声。 注意形象啊,混蛋! 堂堂上卿,怎能如此狼狈?! 蒙毅这才回过神来,方才收敛了些。 卓礼望着这幕,重重的哼了声。 猪肘子本来是他瞧上的! “二狗,这便是你找来的管事?” “他不是咱本家,还没半分规矩。若搁往常,老夫先抽他十鞭子再说!汝若是找不到管事,老夫给你找个。别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管事不是随便找?” 蒙毅老脸涨红,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好! 这笔账,他记下来了! 先等老夫吃完肘子,再慢慢治你! 第20章 工具人李斯,传统美德 李斯坐着马车,来至卓府门前。神情略显疲惫,穿着青色绵衣。看到府上挂着的匾额,顿时是肃然起敬,羡慕不已。他追随秦始皇多年,自然认得笔迹。 想当初他也想让秦始皇提字,愣是没答应他。 再反观卓草,不过是区区公士便能得字。 人比人,气死人呐! 李斯正准备进门,便有人自卓府走出。 全都拎着大包小包,个个吃的红光满面。有些稚童手上还握着竹签,上面串着酥嫩的羊肉,散发出股诱人的香味。 节约素来是传统美德。 这年头若是浪费食物,指不定还要挨笞刑。 就算不触犯秦律,也会被宗长教训。 卓礼是苦过来的,当初险些被饿死。家里头苦的连硕鼠都抓起来吃,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卖给勋贵,就为了换取一石粟米。 他后来上战场想要拼个军功,回来换他妹妹。可等他回来后,他妹妹已经病死。 卓礼极其节俭,每日皆是米粥菜羹。 家里头存了很多粮食,可心里头就是不踏实。 蒙毅站在前方,帮着送客。 卓礼走前还拽着卓草的不撒手。 “草儿既已为亭长,今后勿要再碰贾事。彘儿性子耿直不善言辞,却有股蛮力懂些拳脚,当上求盗也能帮点忙。若他敢偷懒耍滑,老夫会亲自打断他的腿!” “宗长放心便是。”卓草笑着点头,“路上小心些。” “告辞。” “告辞。” 卓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卓草,长叹口气。 当初稚嫩的孺子,终究是长大成人了。 还记得当初干旱,卓母抱着卓草来借粮。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都是数着米粒过日子。卓礼知道饿肚子的苦,便分了半斗粟米给卓母。 就这半斗粟米,卓草一直都记在心里头。 卓草五岁开始,便在幕后出谋划策。那高产的红薯,卓礼家是最早得到的。年年都种,每年都能换四五十石的粟米,能抵得上十亩地! 每年腊祭,卓草还会给他送点私酿。 得知他的请求后,卓草当即应允下来。 走在雪地,卓礼擦了擦滚烫的热泪。 卓草这次可是给卓氏涨了脸! 他作为宗长,自然是无比欣慰。 …… 等人都走后李斯才走上前来,抬手作揖,“恭喜卓生为亭长。” 卓草四下望了眼,“先进来再说。” 隔墙有耳,还是别让人听到为妙。 这些事传出去,他这亭长是不用干了。 路过庭院,望着桌上的锅碗瓢盆李斯顿时一愣。 这tm毛都没给他留一根? 他知道卓草今日会设宴招待邻里宗族,天还没亮他便自咸阳出发。沿路快马加鞭,险些翻车,想的就是多少能蹭口热饭吃。 卓府庖厨的手艺,李斯很是赞叹。 特别是那白汤羊肉,更被他视作珍馐美味。回到家后也让庖厨仿作,结果差点给他吃吐了。膻就不说了,还有着股腥味,压根没法入口。 败兴而归后,他对这场筵席更是期待的很。就算来晚些,给他剩点他也不挑。 现在倒好,连口汤都没剩下! “嗝~” 蒙毅打了个饱嗝,肚子吃的是滚圆。 “唉,真是可惜,李公来的稍微晚些。今日筵席,当属平生之最。汆的鱼丸筋道有嚼劲,鱼汤鲜香美味。还有那红烧彘肘,更是绵软柔滑,令人回味无穷!” 说着说着,蒙毅便擦了擦嘴角。 他这就是故意气李斯的。 “去去去,再胡咧咧我换人咧!“ 卓草眉头紧蹙,颇为不悦。 这是管事? 这快成他祖宗咯! 谁家管事能上桌吃饭,还敢和家主抢饭吃的? 要说能力,蒙毅的确是有。写的一手好字,还擅长计算。就是太能吃了,顿顿能吃两大海碗饭,吃的比他还多! “你好歹也是家长,再不管管我真换人!” 秦始皇无奈干咳,蒙毅旋即认怂。 李斯是哭笑不得,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他来的时候细君还嘱咐他先用膳,当时李斯还直接拒绝了,说是要留着肚子来吃大户! 现在倒好,就剩下锅碗瓢盆。 见他这模样,卓草顿时一笑。 “莲萍,去给李公备些饭食。” “唯。” 厨房内其实还剩下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给庖厨和奴仆的。他们没资格入席,得在边上伺候。等收拾干净后,他们都会在后厨开饭。千万别觉得有多亏待他们,该有的肉他们都能吃到,论伙食比外面黔首还强。 望着李斯大快朵颐,卓草就坐在他对面。 “李公,这钱如何了?” “放心便是!” 李斯小心翼翼取出块布帛,徐徐打开。 耀眼的金光闪过,饶是卓草都瞪直双眼。 这是块货真价实的金饼子! 秦国自然是有真金白银的,准确说老早就有。后世出土的楚国墓葬,便有着大量的金器作为陪葬品。秦兼并天下后,便以金为上币,铜钱为下币。 不过,秦国的金有着两种意思。可以指青铜,也可以指黄金。当时刚穿越至泾阳,卓草还以为半两钱就和后世那样是暗青色,实际压根不是这样。在入土氧化前,铜钱可都是金黄色的。 秦国黄金为上币,一镒金重二十两。 正常物价来说,一两黄金则值六百钱。 李斯拿的金饼子是官制的,背面还刻有篆字:镒! 一块金饼子重一镒! 足足三块! 换成半两钱,值36000钱! 反倒是秦始皇连看都没看一眼。皇宫内金饼子多的是,各种金器也都有。况且,这金饼子本就是他要给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公,这金子……” “咳咳!汝之私酿实在是美味,老夫有位老主顾相当喜欢。其身份不便透露,但出手相当阔绰,便以斗酒百钱的价钱全买了下来。” 李斯得意洋洋的说着,还看了眼秦始皇。 他口中的老主顾,自然是眼前这位始皇帝。 “你全卖了?” “怎么?” “我不是说每日限量一斗吗?” “你不是说这都是说说的吗?” “我草……” 卓草差点是把桌子给掀了。 “你知不知道舍得斗酒百钱者,根本不在乎再多花点。我让你佯装每日限量,为的是抬高价钱。如此简单的事情,你怎么能想不明白?” “你看看,你都认识的是什么朋友?!” 卓草愤怒起身,质问秦始皇。 我不管,反正都是你害的! 第21章 竖子不足与谋,李斯来找茬! 奸商呐! 李斯恨得牙痒痒! 若非看在饭食的份上,非得掀桌子不可! 他辛辛苦苦自咸阳赶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堂堂秦国丞相,还得给他做这些龌龊的勾当。没落下半句好话,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面子。 骂归骂,卓草还是将金饼子收了起来。改天得空,他还得专门去县城里头换成铜钱。黄金为上币,在市面上其实流通率非常低。正常买卖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有些偏远地区,还会以绢帛银贝为中币,甚至是以物易物。 卓草美滋滋的走了,他也就骂两句过过瘾。 实际上,这赚的已比先前要多的多。咸阳的勋贵就是富裕阔绰,几万钱都掏的出来。有了这笔钱,总算能稍微维持府上的开销。 “竖子不足与谋!” 李斯重重的哼了声,“本可为吏,偏要行商。” “哈哈!” 秦始皇爽朗一笑。 他并不在乎卓草所为。 秦国廷臣勋贵,有几个家里干净的? 除开冯去疾外,大部分都有买卖。就拿李斯来说,李氏宗族上下得有多少人?光靠他这点岁轶,够府上开销的吗?更别说还有旁支,刚好能出去做买卖赚点钱。有李斯这位靠山,自然是风生水起大肆敛财! 只要别太过分,秦始皇也不会如何。 蒙毅剥开花生,丢两颗到嘴里。地瓜干吃多了干得慌,而且肠胃不舒服,所以他现在改行吃花生米了。特别是大晚上睡觉前吃点,配上壶温过的黄酒,还能睡的更香些。 卓子云: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蒙毅在府上是又吃又拿,总得帮卓草说话。 “君侯此言谬矣。卓生如此,也是被逼无奈。其饱读诗书,更曾献策,身具大才,颇有名仕之风。” “所谓献策,不过巧合。”李斯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淡淡道:“卓生之言,不足为奇。若如此治国,乃国之大患!若真有贤才,明日斯定要考考他!” “也行。” 蒙毅是哭笑不得。反正他话都说了,李斯不听也没辙。到时候自取其辱,那可不能怪他。就冲卓草平日所言,蒙毅就知道他必有贤才。更别说卓草还有诸多奇思妙想,更是难能可贵。 就算卓草真的没有贤才,对秦国也有大用! 手握祥瑞而生,亩产五十石! 待来年祥瑞推广出去,当如何? 其功至伟,当入宗庙封圣! …… 入夜。 书房点着羊油灯盏,弥漫着股臭味。这年头也有蜜蜡,不过这玩意儿属于是贡品,南越王就曾献给过周天子。别说卓草区区贾人,就算是秦国勋贵廷臣都用不起。 就灯盏而言,牛油要比羊油更强。不过,卓草还是用不起,以羊油点灯盏的话倒是还好。只要用细苇管为灯芯,将苇管蘸羊油,连蘸数层后用刀削圆,即成灯盏。 之前卓草还觉得古人积雪囊萤、凿壁偷光是夸张,等他来到秦国后才发现相当真实。黔首之所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纯粹是晚上用不起灯油。 亭长的职责,主要是调解邻里纠纷、收取赋和安排徭役。这活不算多麻烦,治下大概也就百余户人。现在卓草接手亭长的事务,桌上便摆放着诸多簿册。簿册内容极其详细,囊括每家每户的人丁情况。还有份竹简,主要是记录的去年田赋情况。 亭长为少吏,享斗食、佐史之秩。所谓斗食就是每日一斗粟米,年三十六石。这薪水,简直低的可怜……连公士都不如。 翻阅竹简,卓草是越来越急躁。 tnd! 哀这狗东西做假账! 进进出出,压根就对不上。 账目全都以文字记载,根本没法一目了然。卓草算了大半天,算的是一肚子气。要是用后世的记账方法,其实非常简单,而且是一目了然。本身亭长管的人口就不多,撑死百余户,能有多繁琐? 可偏偏用这种最原始的记录方法,看着脑袋都疼。 所以说,当亭长有什么好的? 脏活累活,全都得让亭长干。出了什么事情,乡吏便会直接问罪亭长。亭长看似挺威风的,可他辈分摆在这,亭里不少人都是他长辈。他要耍官腔,怕是会被挂起来喷。 足足翻阅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把账目理清楚。 哀最起码贪了好几十石的粟米,真是个牲口! 现在生产力低,亩产四五石便算好的。 几十石粟米,少说得耕种十亩地! “莲萍。” “在。” “你将这账目誊写好,明日再交予乡啬夫。若有问题,便叫醒我。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便先歇息会儿。” “唯!” 卓草干脆躺在火炕上,拉起裘袄盖在身上。 看着他很快入眠,莲萍起身剪去灯芯。免得烧的太快和太亮打扰卓草休息。 听着轻微的鼾声,莲萍誊写的很快。她写的字颇为娟秀,自然也都是卓草教的。她依稀记得,卓草当时还和她说不用着急学大篆,用不了多久便会改用小篆为官字。 没出几年,还真如此! 啧啧啧,少主果然是天赐奇才! …… 翌日清晨,李斯推门而入。 四目对视,顿时有些尴尬。 怪了!怎么是莲萍在誊写竹简? 莲萍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李斯蹙眉望着酣睡的卓草,愈发不悦。 大好青年怎么能天天睡懒觉? 天都快亮了,猪都起来供菘菜了! “怎么是你誊写文书?” “少主说这些太过繁琐,他已核算过,便让吾来誊写。” 莲萍还是非常恭敬的。李斯昨日带来三块金饼子,她可都看到了。昨晚上卓草做梦还嚷嚷着别抢他的金子,差点没把莲萍吓死。 “让老夫看看。” 李斯将其接下,看着竹简上的各种符号有些懵。 嘶…… 这歪歪扭扭的符号,是啥玩意儿? “这些是你家少主所写?” “嗯!” “这些都是什么?” “数字。你看着一竖,便是数字1。这两个数字合在一起,便是十二的意思。用这数字简单许多,看起来更加简洁明了。只是乡啬夫不懂,少主便让吾来誊写上去。” 莲萍侃侃而谈,特意压低了声音。 “嘶……” 李斯倒吸口凉皮! 恐怖如斯! 嗯?好像有什么怪怪的? 第22章 启蒙篇,狗都不学 李斯端坐下来,翻阅卓草所写数字。足足琢磨半个时辰,终于算是懂了些。 这么书写的确简单许多! 这时期并无好的记账法子,都是一笔一笔书写。比方说:伏荼亭廿七年,田舆二顷九十五亩,税田卅亩。户百十二,租六十七石。这都是记载于竹简上的,其实很复杂。 而卓草采用的是表格形式的记录手法。 当然,这年头没有纸制成表格会很麻烦。这并不能难到卓草,他干脆用笔刀与直尺在竹简上划开表格。一简便代表一竖排,只要从右往左看过去就能一目了然。 进进出出,看的都很清楚。 “明明有法子,为何不献上?他自己是简单许多,又让你重新改的如此麻烦,是何用意?” 李斯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天知道每年治粟内史得有多忙! 诸多博士侍郎,都会相助治粟内史计算。为了核算清楚,需要多次检验,然后才能入国库。如果后续出什么问题,那都是治粟内史的问题。 李斯也好不到哪去,治下有旁支开酿酒坊。每年账簿拿给他后还得亲自核算,结果是次次都会出错,核算起来也极其繁琐。一条条全都得分清,不知得费多少功夫。 莲萍旋即压低声音,“此事说来话长,李公勿要着急。前亭长哀知晓此法,但对此法是嗤之以鼻,还说少主尽做些歪门邪道。还说这些数字,保不准是诅咒旁人,还要治罪。” “胡……胡闹!” “所以少主觉得他们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货,他们就算想学也学不来。自那后,少主便再也未曾于外人面前展露过。” 说到这后,李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过分啊!!! 竖子明明有大才,偏要藏着掖着! 数字并不难学,弄清其中技巧规律便可,自然难不到李斯。更重要还是竹简表格,进进出出一目了然,相关数字也都看的很清楚。 这么好的办法,卓草竟然不说?! 见卓草还在酣睡,李斯强压下心中火气。而后慈眉善目的看向莲萍,“卓生精通算学,又能写的一手好字,不知其师承何人?” “好像……没有。” “没有?!” 李斯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年头没个好的老师,都不好意思出来混。 他自楚国入秦能受重用,就因为他师承荀子。老师相当于就是后世的毕业证,没有这块敲门砖,怎么在外闯荡?就算有才能,又有谁会搭理? “早些年是有过的,好像后来被气走了。” “怎么说?” “被少主骂的。” “……” 好家伙,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敢骂老师? 自古以来,师傅地位都极其尊贵! 当初他本是上蔡小吏,看到硕鼠后便立志要出人头地。为了飞黄腾达,他选择辞官离开楚国,前往齐国。荀子虽是名动齐鲁的大儒,但其主张思想很接近法家。 为了拜师荀子,李斯备上丰厚的束脩。后来荀子见其诚意十足,便将其收下。研习苦读期间,李斯从不敢懈怠,更加不敢顶嘴。荀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荀子当时年事已高,每至寒冬便会双腿疼痛难忍。李斯曾深夜背着荀子去见医卜,后面每天亲自烧水为其洗脚。这些事,一做就是三年。后来荀子将自身所学,悉数传授给李斯。 有了荀子这块金子招牌,李斯刚来秦国咸阳便顺利抱上了吕不韦这条大粗腿,成为府上客卿。 在李斯看来,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 望着酣睡的卓草,李斯是哭笑不得。 也许,这便是天赐奇才吧! 见莲萍写的字迹颇为娟秀,不禁点头。 “你这字,写的不错。” “都是少主教的。” “哦?那是以何书为启蒙?《仓颉篇》?” 李斯慢条斯理的端起杯温水。 他这话纯粹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仓颉篇》为李斯所著,乃是启蒙学篇,主要用以让稚生学字用的。秦国有三篇文章用以启蒙,李斯这篇算是比较受欢迎的,与前周识字书《史籀篇》齐名。在李斯看来,另外两篇的作者赵高和胡毋敬根本没法和他比。 “仓颉篇?” “怎么?” 莲萍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爱历篇》。” “也不是。” “《博学篇》?” “不是……” 李斯顿时就气乐了。 咋滴? 三篇都不是,难不成你卓草能创一篇出来? “少主所传,为其自己撰写的《千字文》。” “……” 李斯老脸涨得通红,只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你tm吹吧你就! 还自己撰写? 包括他编撰的《仓颉篇》,其实也是出自《史籀篇》,只是稍做更改而已。赵高和胡毋敬的,也是大概如此。结果倒好,卓草区区少年还是贾人,能自己编出来个? 这若是真的,不知多少大儒名仕得羞愧。 当然,李斯脸皮厚是不在意这些的。 “少主还说了,《仓颉篇》繁琐至极且不适用于启蒙,狗都不学!” “……” 士可杀,不可辱! 李斯是个极其自傲的名仕大贤! 学识惊人,满腹经纶。 卓草怎么说他,他都能容忍! 可评价他的作品狗都不看,彻底触及他的底线! “竖子敢尔?!” “诶?” 望着李斯激动拍桌子跳脚的模样,莲萍满是不解。难不成,这就是少主说的犯病了? 看李斯这模样,怕是病得不轻呐! “李公若是患病,亭上有医卜的。” “……” “哇呀呀呀呀……气煞老夫!” “竖子,老夫今日便要与你辩个明白!” “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李斯已经气的是胡言乱语了。 《仓颉篇》可以说是他的心血之作,虽说参照了部分前人之作,但同样是令秦始皇赞不绝口。更是将其推广至举国上下,令各地皆可学习小篆。 结果倒好,竟被卓草如此羞辱!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你凡不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卓草被吵醒后,也是有些恼怒的坐起身来。 好啊! 李斯涨红着脸,还嫌他烦?! 他堂堂一国丞相,何时受过这气? 第23章 秦三苍,千字文 卓草打着哈欠,不耐烦起身。 大清早的就嚷嚷,犯病了不成? 李斯涨红着脸,气的浑身哆嗦。他自诩才华横溢,所撰仓颉篇更是被誉为三苍之首,被推至举国上下。以《仓颉篇》启蒙者,远超万人。 结果,卓草却说他这学篇狗都不学?! 还没等李斯起身追问,房门便被人推开。 “李公因何喧闹?” 一大清早就听到李斯嚷嚷,秦始皇素来浅睡,便披着裘袄来书房。他素来横行无忌惯了,也没有敲门的习惯。 李斯下意识的便要作揖行礼,但又看到蒙毅在拼命使眼色,只得起身开口道:“卓公有所不知。吾今早来此,想着帮其看看文书。早些年吾也曾学过些,兴许能帮些忙。” 李斯是越说越委屈。 他好歹也是才华横溢,文采风流。 为一国丞相,当世大贤! 想的是发发善心,提拔下卓草。 结果却受此侮辱,他怎么能忍? “其言,《仓颉篇》狗都不学!” 李斯愤愤然的咬牙开口。 “噗嗤……” 就这?!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可蒙毅真绷不住了。 秦始皇亲笔所提的匾额,不也被卓草喷了? 区区仓颉篇,又算什么? “咋咧,额说错了么?” 大冬天最适合睡个懒觉,结果却被李斯吵醒,卓草也是有起床气的。望着李斯,气冲冲道:“你又不是李斯,你这么激动作甚?” “我……我这是打抱不平!”李斯涨红着脸,“吾当初启蒙,学的就是仓颉篇!” “啥?仓颉篇不是这几年才发的吗?” “……” 不好,把这茬给忘了! 还是蒙毅反应快,向前走了两步。 “少主有所不知,他启蒙晚。”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真惨。” 卓草也没细想,莲萍其实也是如此。 “惨?” “仓颉篇以史籀大篆为基础,或颇省改。虽说文采不错,却晦涩难懂,根本不适用于启蒙。若为启蒙,黄犬厌之。你能捏着鼻子将其学进去,估摸着也是李斯逼的。唉,真惨!” “……” 李斯气的是青筋暴起。 他这是挖了卓草祖坟不成? 二人素不相识,怎么处处针对他? 秦始皇则是不以为意,随便坐在火炕上。看了眼竹简,颔首点头。卓草整理的倒是详略得当,比先前所做文书强的多。字迹娟秀,也好看的很。 “草,汝这字不错。” “这是莲萍写的。” “莲萍?” 秦始皇看了过去,略显诧异。 就这婢女还能写的一手好字? “皆是少主所教。” 秦始皇与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有些诧异。从这就能看出来,卓草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区区婢女都能教的好,那卓草自身学识必然也不差。 “草,这仓颉篇汝可会?” “自然。” 卓草差点笑出声来。 他不敢说过目不忘,但看个几遍也都能记住。他打小就有些偏科,数理化他学的不咋地,可很多文言文古文看一遍就能学会。 本来他想学文科来着,后来听村长的建议选择了理科。当时风气如此,广告天天嚷嚷着什么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苍颉作书,以教後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勦向尚,冯奕脊背。系孙襃俗,貇朁吉忌。” 卓草张口就来,随便背了两三段。 这年头因为竹简限制,两三千字的都算是巨著。能写上千字的文章,那都是相当有才学的。 后世的唐诗宋词并不适用于现在,现在官方文体主流都是四字一顿。像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李斯的仓颉篇,也同样是这样的文体格式。 李斯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卓草能背出仓颉篇,便说明是有些才学。 “不错不错!” 秦始皇更是满意的很。 “不错什么不错?读都难读的很。” 李斯听着卓草评价,脸色黑的和锅底似的。他也是想到了些事,去年他教幼子识字。用的其实就是仓颉篇,结果幼子却也说太难太晦涩。读起来都极其吃力,更别说领悟其中真意。 然后,幼子便被他狠狠揍了顿。 “汝既著千字文,便念来听听。” “莲萍随便来两段,我先去刷牙。“ 卓草穿着木屐,吧嗒吧嗒的朝外走去。 被三人盯着,莲萍只得开口。卓草教她的,她从未忘记。当初学习千字文,每日苦读背诵,从未松懈过。不读通读明白,连觉都不睡。对这篇文章,她几乎是倒背如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背完后,卓草也正好走了回来。 望着目瞪口呆的三人,他是擦了擦手。 里面部分后世的内容,基本都被他给删了。 李斯此刻是五味杂陈。不带任何偏见的说,千字文更为简单,更为朗朗上口。通读一遍,根本不需要废什么力气。仓颉篇通篇都是各种大道理,极其晦涩。不认真领会,都不知道里面讲的什么。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 秦始皇念着这段,爽朗大笑。 “哈哈哈!” “说的好,说的好!” 白起王翦排在廉颇李牧前面,他能不乐吗? 蒙毅捋着胡须,颔首点头,“此文简单,朗朗上口,更适用于启蒙。而丞相所著之仓颉篇,论启蒙则稍逊一筹。” 他这算是给李斯面子了。 毕竟当着人家面,不能太过分咯。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像李斯这样主动把脸凑过去,打完左脸又嚷嚷着继续打他右脸的勇士,蒙毅是深表佩服! “老李呐,长点心吧。” 卓草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打个商量,这篇千字文卖给你了。你拿着千字文献给李斯,他这么不要脸的人肯定会纳为己用,再献给皇帝说是自己写的。到时候还会赏赐于你,咱俩继续二八分账,你看如何?” 瞬间,李斯的脸黑了。 不知为何,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瓜怂……受死!!!” 秦始皇暴怒起身。 清清白白的学问,这家伙要卖钱? 今天不揍他是不行了! 第24章 亭长也是吏,要致富先修厕 “诶,少主又上树了?” “家长与少主关系真好呐。” “是啊,寻常人家可看不到咧。” 卓草匍匐在庭院的老槐树上,冻得瑟瑟发抖。仆人们端着木盆,有说有笑的自边上路过。对此场景他们已经习惯,每日皆会如此。 “瓜怂!你给额下来!” 秦始皇脸色铁青,攥着根棒槌。 天杀的混小子! 清清白白的学问,他张嘴就要卖了! 这把李斯当成什么人? 又将他这位始皇帝,看成什么了?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开心心。”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卓草迎着寒风,冷的直哆嗦。不是他怂,是他没法还手。这要是被人举报上去说他还手,他这亭长怕是得一撸到底。包括泾阳卓氏,都容不下他。 秦始皇随手将棍子甩至边上,这时候卓草才跳了下来。动作之迅捷,让林中的猴子都羞愧不已。 “千字文为汝所撰,自当为汝所有。” “既然归我,那我卖了有问题吗?” “额棍子咧?!” 秦始皇气的便又要去找棍子。 怎么就说不通了? 千字文用以启蒙,再合适不过。凭此作,卓草便足以流芳百世,赢得生前身后名。再也不会有人将其视作商贾,而是当世名仕! 如此名声,是钱能比得了的?! 不知多少大贤为了名声,连命都能不要。拿钱给他们,那都是羞辱他们。结果卓草偏偏是浑身市侩气,连将诗篇卖人这话都说的出来。 玩闹归玩闹,饭不能不吃。 卓草今日正式上任,还得去各地看看。亭长只是寻常小吏,秦国一抓一大把。所以说,并没有专门处理政务的公堂官府。若是遭遇贼寇,则可暂时关押在宗庙内。而后,再着亭卒通知县乡官吏。 正喝着热粥菜羹,卓彘便来了。今日倒也是精神的很,头上发髻裹着黑色布帛。黔首黔首,就是从这来的。像卓草已是公士,则能用玄色布帛裹发。 “阿彘吃过没?要不来吃点?” 卓草笑着招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论前世今生,都是卓草所信奉的。 卓礼家对他有大恩,这份恩情他永不会忘。那年关中大旱,泾水断流,他们家几乎快要饿死。是卓礼匀给他们半斗粟米,才让他们能活下来。就冲这份恩情,只要有他卓草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他们。 “多谢亭长,彘不饿。” 卓彘摇摇头,咽着唾沫。他怀里就只有块餱,是卓礼临走前给他的。其实就是粟米蒸后再经过暴晒成的饭团,只有一些咸味。虽说能填饱肚子,却是难以下咽。 “跟额客气甚?莲萍,再拿副碗筷来。” “唯。” 卓彘也没客气,旋即坐下。他们是本家,也是亲戚。算起来,卓草的大父是卓礼一母同胞的兄长。当初二人还共同上过战场,只是卓草大父死的早。 至于彘这名,倒是和后世某位汉武帝相同。卓礼没什么文化,取这名纯粹是因为卓彘出生那天,家里的黑彘也下了崽。 …… 亭长拢共就只有三名属吏。 卓彘为求盗,负责追捕盗贼维持治安。 亭卒,主要是帮亭长跑腿做些私活。 亭父则由宗族老者担任,负责本亭保洁。秦国自商鞅后便有规矩,弃灰于道者刑。在秦国随便丢垃圾被抓到,都可能会被黥面! “吾等,见过亭长!” 庙宇前,卓草也见到另外二人。 分别是亭卒劳,亭父闲。 二人为父子,素来尽忠职守。昨日卓草大摆宴席,他们也都来做客,与卓草的关系还算可以。他们也看哀很不顺眼,上面派人调查哀的事后,他们也都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清楚。 包括前任求盗助纣为虐的事,也是二人告奸。秦国有连坐制,告密者可获得官府奖赏,而知情不报者则连坐。 卓草与他们都相熟,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论年纪,二人皆比他要大,可担不起这份大礼。 “二位勿要多礼,皆起来吧。” 闲顿时放下心中重石,眸子满是感激。 他们一大早便来宗庙前等候,惴惴不安。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天晓得卓草当上亭长后,会不会故意刁难他们? 闲今年已过四十,他见过很多飞黄腾达后立马变脸的人。先前哀便是如此,当上里正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先前他们也曾因为哀的命令,为难卓草。即便私下里关系不错,谁知道卓草会不会旧事重提? 今日闲已做好最坏打算,不再为吏。 没成想卓草还是一如既往,并未刁难他们。 “二位比吾还早为吏,职责也都清楚,吾便不再多言。今后,只消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劳,汝再通知各地,吾准备于亭内建造几处茅厕。” “茅厕?” 卓彘差点摔了个跟头。 茅厕早早便有,卓彘也是听卓礼谈及。说是李信伐楚的时候,军营内便修建起公用茅厕。攻城掠地,动辄消耗几年起步。若是不把卫生搞起来,怕是不用打仗,自己这边就已遍布疫疾。 粪水收集后再捯饬成金汁,开战前涂抹在箭簇上。只要中箭,哪怕不是要害,也很可能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暴毙! 这事最早起源于墨翟,他捯饬出公厕主要是为了守城用的。寻常城池,有这设施的都相当少。更别说伏荼亭只是乡野民间,有些黔首干脆在山林内随便解决。以坑为厕,以叶为筹。 这种现象,哪怕在两千多年后都没法杜绝。卓草经常在墙角电线杆处能看到排鲜红大字:在此小便者,XXXX…… 卫生干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资源浪费。这年头没化肥,最主要的肥料就是粪肥,因为这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有。卓子云:肥水不留外人田嘛。 “亭长莫非是在说笑?” 劳有些诧异,寻思着卓草是不是在逗他们? 县城里头搞这些,那很正常。伏荼亭不过乡野,何必吃力不讨好做这事。 “去做便可,告诉他们干活的管饭!” “管饭?咳咳,算额一个!” 卓彘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激动举手。 望着他这模样,卓草是哭笑不得。 这名字……真没取错! 第25章 巧了,彘也是这么想的! 卓草吩咐好事,照例巡视了圈。亭内本就不大,拢共就百来户人。腊月寒冬,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家里头。帮着剥麻织布编些竹篓,或是做些陶碗。亦或在家修修补补,挖些冬笋嫩藕。 还有两家是祖传的猎户,冬狩捕些野兔野鸟。 秦国户籍划分的很细致。 有制器的匠籍,打猎的猎籍…… 卓草本是贾籍,当上亭长就成了宦籍。本来他还以为自己的小鸟要飞咯,辛亏是喜给他解释后,他才稍微松口气。宦籍指当官为吏者,并非特指阉人。 待回至府上,蒙毅还在誊写千字文。 秦始皇与李斯正在对弈,玩六博棋。 六博棋是现在备受欢迎的娱乐方式,上至皇帝,下至黔首都会搓两把。闲来无事,玩两把六博棋再合适不过。 战国时期,很多人都曾以六博棋赋诗。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 博者贵枭,胜者必杀枭。 野鸢山鹊,奕棊六博;三枭四散,主人胜客。 …… 六博棋其实就是模拟鸟类在水中捕鱼,玩法也非常简单。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 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子进到规定的位置即可竖起,由散棋改为枭棋。枭到水处则牵鱼,牵一鱼得二筹。连牵两次鱼,则得博筹三根。率先得六根博筹者,则算是赢。 从局势来看,这把秦始皇优势很大。倒不是说李斯不如秦始皇,纯粹是他知道该如何当个大臣。不光得让秦始皇赢,还得赢得尽兴! “傻啊!将这散棋过河,立为枭。再配合散棋便可吃的枭棋。而后便能连牵两次鱼,不就翻盘了吗?” 卓草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帮着李斯走了步。 “你……” “你这棋艺真不咋滴,不用谢我了。” 卓草见李斯要激动道谢,连连摆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斯差点就要和卓草真人决斗! 这混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呐! 他好不容易要输了,愣是被卓草盘活了。 以他的棋艺,他能不会? “咳咳,这局不算。” “罢了。”秦始皇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见卓草回来后便看向他,笑着询问,“草,今日如何?”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做的。我就准备在亭里盖几处公厕,再在亭外空地准备沤肥堆肥。待来年耕种,也能有现成的粪肥可用。今后伏荼亭内也能干净些,总不至于闻着股怪味,还能少患恶疾。” 粪肥是最天然的肥料,代表着生命的轮回循环。卓草记得某个朝代,有位商贾就靠着粪肥发了财。他在城内免费为达官贵人清理秽物,再运至城外卖给农夫耕种。 “公厕?你当亭长,就为了盖公厕?” 秦始皇差点没吐血。他安排卓草为吏,自然是有其用意。他想看看卓草会做出什么成绩来,也好做出个评估。 若卓草真的只是有些小聪明,却无治国贤才,今后当个小小的亭长便可。本来满心期待,卓草回来就泼了盆冷水,直接来个透心凉。 “盖公厕咋咧?你就一贾人,懂什么?” 卓草捧着陶碗暖手,坐在火炕上。 “……” 秦始皇直接被气笑了。你小子昨天可还是贾人,今个儿当上亭长就翻脸了? “你倒是说说,这公厕有何用处?” “用处大咧。”卓草先是让蒙毅去关门,而后看向秦始皇,“当过亭长吗?” “没有。” 秦始皇最初就是秦国公子,而后成了秦王,现在又成为横扫六合的始皇帝。 亭长算什么? 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 “我告诉告诉你。亭长上任,得先巧立名目……” 秦始皇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眼神不善。 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什么?” “咳咳,是得先为民请命。” 卓草义正言辞,无比认真。 如此,秦始皇脸色才算稍微缓和些。 “继续。” “我都想好咯,盖公厕就得往好里盖。首先得选最好的黄金地段,再找县城里的大匠。什么青砖夯土,全给他整上。厕所门口立俩石狮子,进去都倍有面子。你说这样的公厕,得要多少钱?” “两千?” “两千连石料钱都不够,起步四千!” “……” 刑呐! 这小子真是可狱不可囚的人才! 李斯恨得是牙痒痒,真想直接将卓草抓起来。他算是听明白了,卓草比前面的哀还要狠。盖公厕是假,贪财是真! 上报四千钱,自己再从中捞点油水! 好的没看到,坏的倒是看清楚了。 这亭长也别当了,先贬为城旦去骊山修坟! “你……你……额棍子咧?!额今日不打断你的腿,额就不是你大!” 秦始皇已是出离愤怒,连胡话都说出来了。 他本就不是卓草的父亲。 “慢!” 卓草环视四周,天时地利人和皆对他不利。老槐树距离他得有五十步远,以他的速度跑过去怕是腿已经没了。 “怎么?知错咧?” “我这么做,何错之有?” “你想贪钱,还没错?!” 李斯站起身来,此刻也怒了。 “谁想贪钱了?” “你不是要上报四千钱吗?” “你们误会了……” 卓草无奈摊手,他是这种人吗? “上报四千,皆因刑徒。每日做工,若自带干粮则予八钱。若是没有干粮,则算六钱一日,且只有粝米菜羹。我想给他们涨工钱,但啬夫不许,县令不批。所以,我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做文章。” 李斯三人可都是老油子,一听便已明白。 喜的确公正廉明,但错就错在太公正。这家伙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懂变通。卓草要正常上报,绝对会被直接打下来,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就因为这?” “当然,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卓草的声音都高了数分。 “你不是要打断我的腿吗?” “来来来,朝着打!” “误会,都是误会!” 秦始皇哭笑不得,早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你们就这么想我的?” 卓彘站在后面,默默举手。 “禀亭长,彘方才也是这么想的……” “……” “……” 蒙毅老脸涨红,怎么感觉被骂了?! 第26章 我,秦始皇,打钱! 经过卓草狡辩……解释后,三人便已明了。 简而言之两个字,打钱! 这类事在秦国也有先例,基本都是当地黔首自己出资共同修筑。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要是没钱还偷懒的,那就没资格用。好比秦国每年四次社祭,皆是如此。 卓草身为亭长,自然也有资格向上级申请。若是被批准的话,也能拨款给他。至于拨款多少,那就全看上头的心情。不过,就他说的公厕基本不会批准。如果批了的话,那其余亭也跟着效仿,你批是不批? 况且,修个茅厕还要四千钱? 你小子想捞油水就直说,别找理由! 不光不会批准,怕是还会有县丞来调查。这几日泾阳可是严打地区,上下官吏皆是绷紧了弦。只要关乎钱粮的事,全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卓草心知肚明,也只是试试看。如果批准最好,要是不行的话他自己出钱购买原料其余人出力,他再管饭也成。至于工钱的话就甭想了,大冬天的管饭已是不错。 “阿彘你先回去,明日再将信笺交予邮驿。” “唯。” 说干就干,卓草将书房关上便准备草拟份文书。不过想到自己字也丑的很,便想到了蒙毅。论字迹的话,还是蒙毅的好看些。 “老蒙,来来来,你来帮我写。” “什么?” 蒙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是亭长,还是我是亭长? 他自从成为上卿,鲜少会写这些。他每日都能看到秦始皇,有什么话当面直言便可,不需如此费力。 “你是少主,还我是少主?让你过来就过来,再唧唧歪歪非赶你出家门不可!每日在府上就知道吃白食,做点事情怎么了?” “……” 可以,算你狠! 我忍! 秦始皇捋着胡须,“丞相以为如何?” “无非拾前人牙惠,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他的想法却很新颖。利用这小小公厕,调动黔首为工得利,与晏子赈灾颇为相似。待来年开春后,更有粪肥可用,能大大提升亩产。此子,大善!” 李斯所言,自是真情实感。他其实很看不惯卓草,觉得其性格散漫,目无尊长不通礼法。不加管教,难当大任。但卓草偏偏有他的小聪明,总能钻秦国律法的漏洞。就像是条泥鳅那样,在秦国法网中钻来钻去,嘲笑他们的无可奈何。 “能让丞相夸赞者,屈指可数。” “臣并非夸赞。”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 …… 夕阳西下,蒙毅自书房走出。 “八百字啊——” 蒙毅高呼三声,他的手都快抽成了鸡爪,险些昏死过去。卓草压根没把他当人看,谁家谏书这么多字的? 李斯默默凑了上来,面露不解。 “蒙公,这是怎么了?” “他说吾写,足足八百多字呐!有哪个蠢货写封谏书写这么多字的?” “蒙公,吾昔日所撰谏逐客书刚好八百余……” “啊,今日天气果然很好。” 蒙毅转过头去,就当无事发生。 他写了足足一下午,每简上都写着为民请命。他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打钱! “老蒙,先把这竹简以泥封好。明日再交予邮驿,切记勿要拆开。” 卓草走了出来,将厚厚的竹简交给蒙毅。这不用自己动笔写,就是舒坦,只要口述就有人代笔。说起来,蒙毅可要比讯飞好用多了。 他有些话不够正式,还都是蒙毅帮忙更改的。倒是看不出来,这家伙还真有些本事,不算是吃白食的。 写这么多,纯粹是习惯使然。当初写作文动辄就是八百字,字数不够可是会扣分的。写的多点,诚意摆在这里,总不至于会刁难他。 他记得后世还有位狠人,足足拉了三千卷竹简当自己的入职信,汉武帝足足看了两个月。这位狠人,便是后世闻名的东方朔。 秦始皇先将竹简接过,的确是蒙毅的字迹。 “维二十九年,时至寒冬。茯茶百废待兴,无河渠沃土。草为亭长,欲设民圂于茯茶……” 待看完后,秦始皇顿时一笑。 “此子这篇谏书倒是写的不错。” 蒙毅对此是哭笑不得,洋洋洒洒八百余字有这么容易吗?这可不是后世的白话文,说是一字千金都不过分。字字珠玑,都得认真斟酌。 “交予泾阳县令,命其照做。” “唯。” 蒙毅作揖行礼,不敢违背。 …… 翌日,日出时分。 泾阳县官寺正堂,喜长舒口气。自堆积如山的简牍内抬起头来,活动着脖子筋骨。天可见怜,他可算是全都核算完毕! 这几日他就没闲过,昨日熬夜通宵批阅简牍。还好哀的事也算结束,牵扯出好几位乡吏。包括乡啬夫都曾受哀的贿赂,为其充当保护伞。上上下下,足足有近三十余官吏遭受牵连。他们皆被廷尉命人拿下,带回咸阳听候发落。 有了空缺后,他自然也收到当地父老举荐。父老为乡吏,由德高望重者充任,掌教化。有所谓孝悌仁义之家可以申报郡县予以表彰,并举荐优良子弟出任官吏。是否能成功自然还得看秦始皇的,父老只有举荐的资格。 他站起身来,用手捶腰。秦律素有规定,各地官府必须处置完当日之事,不可拖延过夜。这条定律包括秦始皇在内,也都未曾违背。每日秦始皇不把谏书批完,绝不睡觉。 这几日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疲惫至极。 “报!” “何事?” “有邮驿送来份谏书,十万火急!” “嗯?” 一大清早的,怎么邮驿就来了? 什么谏书如此重要,还十万火急? 喜将竹简接来,敲去外面包裹的陶泥。 “喜君亲启,茯茶亭长卓草。” “嗯?卓草?” “这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喜将竹简打开,脸色很快就变了。 卓草这小子仗着有陛下撑腰,真是横行无忌! 就因为修造民圂公厕,申请万钱?! 御史大夫冯劫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要贪钱? 区区民圂,用的着这么多吗? 就这谏书他答应了,秦始皇会答应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简直就是胡闹! 喜正准备合上竹简,却发现最后面还有俩字。 【打钱!】 而且这字,似乎就是始皇帝的?! 草……算你狠! 第27章 地瓜烧,喜君真是太贴心了! “来了吗?” “快了快了!” “……” 卓草不耐烦的摆手。 有完没完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蠢老爹一大清早起来就催,就和催命似的。无非就是问他喜君有没有派人前来,问他是否能早点来? 他是亭长,人是县令! 不喷他就算不错的,还敢催? 你当你是皇帝,让人过来就过来? 简直是搞笑! “喜君,怠惰了。” 秦始皇望着老槐树,悠悠开口。喜的事迹,秦始皇素有耳闻。内史腾也曾多次夸赞,甚至还想提拔喜为侍御史。眼下都过去一日,喜还没送钱来,这让秦始皇颇为不满。 这要让喜知晓,只怕得口吐三斗鲜血表忠心。自泾阳县城至伏荼亭足有数十里,山路崎岖大雪封村,他还能飞过来不成? “咕咕咕……嘶!” “想不到,这红薯酿的酒竟如此辛辣。” 秦始皇躺在躺椅上,盖着兽皮裘袄。灌了一小口地瓜烧,又熟练的剥着花生米。李斯又走了,带走足足两百多坛的地瓜烧,承载着卓草的希望。 地瓜烧这名字,很多人可能是从某个电视剧看到的。其实这酒在民国往后很常见,因为那时粮食不多。人吃的都不够,哪来的粮食酿酒? 于是就有人用红薯酿酒,因为酿酒工艺简单,酿出的地瓜烧味道并不好喝。主要用来解馋,同时在冬季驱寒暖身用。 很多劳苦大众在冬季,都会倒上杯地瓜烧,搭配火锅就能美美的睡一觉。卓草听村里老人说起过,有段时间用三斤红薯再加两分钱就能打一斤地瓜烧。 再往后粮食逐渐富余,生活水平提高。渐渐的地瓜烧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更多人选择高粱小麦这类的粮食酒。 卓草这么做,纯粹是家里红薯多的没地方放。期间经历无数次失败,终于让他酿造出十几度的地瓜烧。这是因为现在主流的醴浆度数都不高,反而像是后世甜甜的米酒。酒味没多少,甜味都是很足。 他当时搞出四十多度的地瓜烧,还美滋滋的给个仆人尝了口。结果那仆人当场就给卓草跪了,还问卓草是不是他做的不好,为何要赐他鸩酒? 这次交给李斯,主要是想让他试试看。实在不行的话,价钱好商量。反正咸阳都是人傻钱多,他这地瓜烧总能卖出去。因为这话,秦始皇三人半天都没个好脸色。 经过卓草改良后,地瓜烧的味道柔和绵软许多。最起码那仆人不会再将其当成是毒酒,隔三差五喝上杯也还能接受。 蒙毅在边上蹭酒喝,没事还点评两句。“鲁酒薄而赵酒厚,此酒醇厚更胜赵酒,不知有何名头?” “地瓜烧。” “虽是祥瑞所做,可此名却有些不雅。” “那红薯酒?” 卓草面露不善。 “啊,不若叫草酒如何?昔日少康始作秫酒,少主名草,以名做酒假以时日兴许便能名扬天下。嗝~” 蒙毅喝的是晕晕乎乎的,丝毫没注意到卓草的表情。 “我要造船呢?” “草船!” “那我要做纸呢?” “草纸!” “我要做笔呢?” “草……笔?” “我草……” “少主怎的突然称自己名讳?” 蒙毅虽说听不明白,却也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反应这么快,卓草总得称赞他两句吧? “老蒙。” “嗯?” “你可真是好样的!” 卓草恨得是牙痒痒,这管家真没法要了。除开字写得还行,什么本事都没有。蹭吃蹭喝倒是一流,成天吆五喝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卓府家长。偏偏蠢老爹重义气,压根不在乎。 眼瞅着卓草便要爆发,门外便传来阵阵声响。隔着老远便能看到旌旗猎猎,四周还有数位县卒严阵以待。 其实包括亭卒在内,那都是吃国家饭的。所以,他们有资格掌兵器着甲胄。所用皆是秦国军团制式兵器,包括秦弩秦剑,长铍铠甲。 卓草连忙起身朝外走去,他现在已不指望蒙毅这俩酒鬼。只要不拖他后腿,那就心满意足了。个个都是大爷,全靠着他去伺候。 “草,见过喜君。” “卓生有礼。” 喜疲惫的揉了揉眼,挤出抹笑容。整整一宿啊,他愣是没怎么睡着。除开马车颠簸外,主要还是他想不通啊! 卓草这修的是民圂? 哪个地方的民圂,得四千钱一座?! 门口还摆俩石狮子,美其名曰驱鬼! 谁家鬼没事往民圂里钻? 他府邸门前可都没石狮子咧! 关键是,秦始皇竟然亲自批了! 足足两万钱,喜心疼的差点哭出声来。 “卓生谏书,吾昨日已看过,吾觉得相当有道理!”说这话的时候,喜是咬牙切齿露出抹满意的笑容,“为此,吾亲自来伏荼送上两万钱。卓生,今后当要好好用这笔钱,勿要令吾失望。” “草,还真行?!” “什么?” “草,多谢喜君!” 卓草顿时一惊。他向上申请的是两万钱,可他没想到真能批下来。据他所知,喜可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就算他写的再动人,喜估摸着也会把钱往下压,建造民圂哪会用到这么多钱? 这就和做买卖类似,卖家开口价肯定会高的很。这就是留有余地,给买家杀价的机会。按卓草所想,喜能给他批两千钱都算好的。他是真没想到,喜竟然全批了?! “喜君舟车劳顿,不若留府喝杯水酒?” “酒?是汝私酿的?汝可知河东大雪,每年饿死的黔首有多少?汝身为亭长,竟私自酿酒,汝可……真是不错!” 县卒剑都抽出来了,硬是悉数塞回去。 “嗯?” 卓草正想着该怎么辩解,没想到喜的态度是突然转变。他茫然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喜抬起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卓生做的可真好啊!” 啪啪啪! 拍的卓草龇牙咧嘴,这鼓励方式真疼! 话说,喜今日是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 秦始皇笑呵呵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陶碗。 “喜君也来饮两杯。” “唯……” 喜下意识的便要作揖行礼。 “嗯?” “为庆卓生得爵,当饮!” 喜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泾阳出了问题,他这县令是难辞其咎。这次内史腾没有为难他,只是今年上计考核甭想好过。 “好你个酒疯子,你出来做什么?” “丢不丢人呐?” 卓草愤愤然的叱骂,惊得喜差点摔一个跟头。 这小子,是个狠人! “喜君,没事吧?” “没事没事,吾就是有些腿软……” 第28章 岁上计,秦草 来至厅堂,秦始皇便直接坐在主坐,他这都是习惯了。卓草见状顿时蹙眉,连忙便要动手将其拉起来。 “这么大的人,怎么没点眼力见?” “喜君都在这咧,你配坐主坐吗?” 配!真心配! 喜差点哭出声来,只想把卓草锤死。 您老收了神通吧! 我还想多活两年! 你自己找死就好,别拉上我。 喜素来遵秦国礼法,刚正不阿。在他看来,卓草所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黥为城旦都不过分。只是,他也知道秦始皇素来不会遵循礼法制度。泰山封禅,诸多儒生气的鼻子冒烟,躲在暗处编排诽腹。 秦始皇屈尊降纡来卓府,想来是为了卓草。喜完整看过卓草的谏书,字迹肯定不是卓草的,申请的钱也过分了些。但是,卓草的想法并无问题。修造民圂,乃为黔首谋福祉。来年沤肥堆肥,足以令亩产更高。 另外喜也收到消息,说是卓草颇有奇思妙想。包括此次河东赈灾,也是卓草献策。当然,这些也都只是传闻,知道的人并不多。 别的喜不清楚,但卓草有钱倒是见识过。 豪捐千石粟米,举国都不多见。 秦始皇笑呵呵的起身,“喜君上坐?” “不不不不……卓公当为上坐!” 喜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开什么玩笑?! “真不坐?” “真的!” 秦始皇转头看向卓草,“看,别人不肯坐。” “……” 既然如此,卓草也不好再说什么。 秦始皇淡定自若,捧起陶碗。 “喜君这几日似乎很忙。” “唉……今年上计考核迫在眉睫,偏偏出了哀的事。内史,廷尉与御史大夫共同彻查此事,牵连者三十余。这些空缺,都得填补。还得忙着上计核算,这几日连打盹都成了奢望。” 所谓上计,大概就是年终考核的意思。统计的范围包括粮仓存粮,垦田赋税,户口治安等情况。每年秦廷的重要官吏皆须把这些写在木券上,再上交给秦始皇。将券剖分为二,秦始皇执右券,大臣执左券,秦始皇则以右券责成大臣。 当然,还可由左右丞相协助考核。若考核成绩不佳,则当场收玺免职。喜自然没这资格由秦始皇亲自考核,而是由内史腾负责。至于卓草这位亭长,则是由当地乡啬夫考核。 若是表现突出,便能提拔封赏。 喜便是因此而一步步被提拔上来。 “喜君真乃为吏典范!” 卓草此言也是发自肺腑。 喜精通秦国律令,做事刚正不阿。此前哀可是横行无忌,鱼肉乡里。后来喜当上县令后,哀其实收敛许多。 “典范算不上,为吏还要知晓变通。” 秦始皇慢悠悠的开口。 他倒是云淡风轻,惊得卓草差点被呛死。 这老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平时口嗨两句算了,当着喜的面还敢摆谱? 喜蹭的声站起身来。 完了! 他说爽了,把人喜说不乐意了! 这架势,怕是要兴师问罪! “承卓公教诲。” 嗯?这画风是不是不太对? 疯了! 全都疯了! 没一个正常人! …… “喜君尝尝这草酒,是以祥瑞所酿成。” “祥瑞?” 望着清澈的地瓜烧,喜轻轻嗅了口,只觉得有股独特的酒香味。伏荼亭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多。更别说卓草始终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让黔首外传,喜自然不知道红薯的事。 “然也,是天赐祥瑞!” “嗯?” 见蒙毅如此,卓草并未劝阻。 那日他便做了决定,他既已成为秦吏,便该做些事来。他是秦国的一颗草,根系深至秦国大地,汲取着养分。 卓草不奢望能名垂青史,只希望当地黔首能衣食无忧。曾经阻挠他的哀已经受刑,未来也或许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但不该因为个别的人而迁怒至诸夏秦国。 “祥瑞名红薯又作地瓜,乃是少主自娘胎中带出。亩产五十石,更是宜菜宜粮。对,还能酿造成酒!” 蒙毅又浮一大白,红光满面。 喜则是根本没有当真,差点笑出声。 蒙毅这位上卿显然是醉了,净说胡话。 还亩产五十石? 清醒点! 真有这玩意儿,他叫卓草祖宗都成! 以后每年社祭也不供社神,直接供卓草! 香烛之类的,直接论石烧! “喜君,这红薯是真的。” 秦始皇淡淡开口。 “额?” “汝眼前草酒,便为红薯所酿。” “是地瓜烧!” 卓草很执拗的在旁更正。他来至这陌生又熟悉的秦国,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好的,是草酒。” 于是乎,秦始皇将他这念想生生斩断。 用最残忍的方式提醒卓草:你在秦国! “这……” 喜直接被整不会了。 秦始皇该不会也喝高了吧? 唔,好像挺清醒的。 就是说……这是真的?! 喜猛地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现在,他大概知晓秦始皇不走的原因。 卓草除开有贤才外,更拥有这祥瑞。如此大事,必是亲眼见识过才会这么确信。难怪他看卓府四周有诸多玄鸟卫暗哨,怕是也为了保护卓草。 “这祥瑞,为何不早早献上?” “当初草本欲献上,而哀弃之。” “这个混账!” 喜顿时大怒。 因为哀的缘故,他也遭受牵连。这些他能忍,只因为他也有责任。可哀却将如此祥瑞弃之如敝履,害的是整个秦国三千万子民! “这祥瑞粮种,现在有多少?” “五万石。” “嘶……” 喜目露惊色。 卓草这是要干啥? 存这么多粮食,是要造反吗?! “汝种这祥瑞,那为何没上缴?” 喜一语中的,问的问题极其犀利。秦国律法规定的很清楚,地里头的产出全都要按十二税一的原则缴纳赋税。就算是槀禾麻麦皮,都得上缴,可不光光只是粟米。 “我没在舆田内耕种,而是在自家菜圃种植。伏荼亭诸黔首也是如此,每户皆种半亩菜圃。吾再以等量粟米更换,久而久之便攒下这么多。” 卓草略显得意。 在自家菜地种东西,可不受秦律约束。 难不成种点大白菜,还得上缴两颗? 只要不在舆田耕种,就无需缴赋税。 喜涨红着脸,愣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是漏洞是BUG! 必须得要修复! 喜是越想越气,端起陶碗便一饮而尽。可地瓜烧的度数远远要比现在的酒高得多,秦始皇蒙毅可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着喝的。 “咳咳咳咳……” “草……草酒……辛辣的很!” 第29章 人点烛鬼吹灯,凡尔草 喜对红薯很感兴趣,他想亲眼看看这亩产五十石的祥瑞。对于他这要求,卓草自然不会拒绝。反正他当时建造府邸的时候,造了不少地窖,这在北方其实很常见。 地窖主要是用作储存食物,在进去前得要打开通风。如果贸贸然进去,很有可能会因此窒息而死。在进去前最好是先点燃火烛,若火烛熄灭则证明含氧量不足,这时候就得继续通风。 泾阳此前有户人家,足足五口人全死在了地窖里头。足足过了好几天,邻居才意识到不对,赶忙上报官寺。有传言说是地窖内有阴鬼诅咒,因为这户人家迁过来后动了别人的孤坟,说的就和真的一样。 望着卓草如此浪费,喜是满脸不解。 这可是蜜蜡! 他都用不起! “卓生此举何意?” “卓子云:人点烛,鬼吹灯。地窖内点燃蜜蜡,若蜜蜡熄灭则证明阴鬼不悦,万万不可下窖。此时则要打开地窖,晒足阳光后方能进去。” 卓草神神叨叨的模样,惊得喜后背出了身冷汗。 “卓子是何须人也?” “他!” 蒙毅和秦始皇同时指向卓草。 “草?咳咳……人点烛,鬼吹灯。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既有阴鬼,更当要注意。只是蜜蜡价值不菲,便是某也用不起。不若以陶罐盛羊油为灯盏,再以木绳放入地窖,想来也是一样的。” “然也!” 卓草点头赞许。 他这么说,纯粹是时代受限。和他们讲二氧化碳,人懂吗?况且老秦人素来喜欢刨根问底,不把事整明白,誓不罢休。他便干脆随便胡诌个阴鬼,反正《日书》上记载的鬼怪很多,多个阴鬼出来也无妨。 特别是现在很多黔首皆愚昧的很,他们坚信着鬼神之说。包括昔日的大贤墨翟,也同样宣扬着明鬼学说。和他们讲科学道理,人压根不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反倒说些阴鬼轶事,他们皆是坚信不疑。 包括红薯在内,卓草也是这么说的。就告诉他们红薯是用先人精血所凝聚,他们要吃红薯,就等同于吃先祖的血肉。现在种的红薯都不能吃,卓草收起来后都烧回给他们的先祖,等种上十八年送走先祖英灵后才能吃。 胆子大的肯定也有,想尝试的也有。但别忘记秦国的连坐告奸制,互相间也都小心翼翼,不敢违背卓草的意思。若惹恼卓草,还怎么在伏荼亭内混饭吃? …… 烛火摇曳,并未熄灭。 顺着木梯往下爬去,里面要比外面热些,散发着股说不出的土腥味。喜小心翼翼的跟在卓草身后,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卓生,这阴鬼害人否?” 秦国鬼神体系很独特,有害人的也有不害人的。比如说丘鬼,是商贾最讨厌的鬼。相传丘鬼拜访谁家,那他们家就会穷困潦倒。当初老娘便提过,傻老爹就是得罪了丘鬼,他们才会如此贫困。 当然也有好的鬼,比如说夭鬼。家里头有时候会多些物件出来,那就可能是夭鬼来送礼了。只是夭鬼不从烟囱钻下来,也不把礼物塞人袜子里头。另外,秦国驱鬼的话也有个标准。必须得知晓作祟恶鬼的名字,方能成功驱逐。 “蜜蜡未被吹灭,说明无碍。” 卓草很少会下地窖,基本都交由莲萍等人负责。当初为了挖地窖,他也耗费不少钱财。当然不止这一处地窖,卓府上还有三处。常言道狡兔三窟,多挖点总归有好处。 秦始皇走在后面,他倒是压根不怕。 “蒙卿,汝可知道他为何这次说五万石?” 因为距离比较远,秦始皇便压低声音询问。 “他很机警,比吾等想的更聪明。”蒙毅笑了笑,轻声道:“年仅十八便能有此心性,实属难得。” 做人要懂得藏一手,特别是在外人面前,更不能早早露底。若是对方好些还好说,可若是人不咋地岂不是害了自己? 红薯横空出世,他可没打算就这么白白献上去。秦国想得到红薯,就得付出足够的代价。白给的东西,没人会珍惜,就得让他们出点血才行。这些年来为了存红薯,卓草不知付出多少心血。 先偷偷摸摸教他们种植红薯,中途出任何问题他都得亲自过去查看。等红薯大熟后,他还得自掏腰包用粟米和黔首交易。吃苦受累的都是他,这笔账可得好好算清楚。 此前卓草想的是自己囤粮,待今后天下大乱再揭竿而起。有粮食,自然会有黔首追随于他。再利用在当地的名声,足以扯大旗起义。后续再想办法招揽些谋士武将,兴许还能首个入关成为关中王。 只是经历这么多,他渐渐也已明白。 打仗,苦的永远是底层老百姓。 好不容易天下归一,再打仗还能剩几个人? 傻老爹当初可是恨不得推翻秦国,杀尽秦国宗室。荆轲刺秦之时,傻老爹还专门送了封书信来泾阳。说荆轲为当世游侠之典范,暴君秦王政人人得而诛之。太子丹被杀后,傻老爹更是扼腕叹息,还赋诗作词缅怀。 可现在呢?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看样子比他还忠心秦国。处处夸赞秦国的律法制度,活脱脱的一个秦王吹。对于他的转变,卓草是深感佩服。恨不得拿他当初写的书信甩他面前,打脸不? 只是连傻老爹都能转变,他为啥不能变? 有其父必有其子,反正要被喷成赵贼,那也是这傻老爹背锅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来至门前,卓草自怀中掏出铜制的管龠(yue)开锁。与此同时看向喜,笑着道:“喜君还是往后退些比较好。” “嗯?” 喜面露不解,但还是照做。 卓草猛地拉开木门,同时朝边上逃去。 轰隆隆…… 声音响起,木门被直接冲开。拳头大的红薯犹如洪水般冲出,几乎将整个过道都给堆满。 望着眼前这幕,喜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这……这么多?! 卓草望着这幕,便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红薯太多咧也麻烦的很,待会还得让人来收拾。” 如此凡尔赛的口气,差点把喜给气死! 谁会嫌粮食多的?! 第30章 穰穰满家,你不懂皇帝! 喜端坐在稠木座椅,捧着红薯。如土拨鼠那样啃着,一口接着一口。其实这都是半年前入库的红薯,有不少都已发芽。论口感味道,远远不如新鲜的。红薯发芽的话还能吃,要是土豆就不成了。 “唔,甘甜美味,一枚便能饱腹充饥。” “烤着吃最香!” 蒙毅在旁发表着看法。红薯的确不错,储存得当,放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吃法多种多样,酿的酒也还算尚可,就是过于辛辣了些。他最好烤红薯,没事就往厨房跑,让庖厨给他烤个红薯当饭吃。 “草,汝这红薯有何打算?” 喜并未追问来历,只关心卓草怎么打算。有此祥瑞,他今年上计考核可就有着落了。不光无过,甚至还能有功。 亩产五十石的祥瑞,自古未有! 更别说卓草存了这么多,足以推广出去造福秦国三千万黔首。另外,红薯也有着极高的政治意义。秦始皇辛辛苦苦跑泰山封禅,宣扬阴阳家五德始终学说,更将黄河更名为德水,皆是为了佐证秦得天下为正统! 三年前温县得天赐才女,皇帝大悦,赐黄金百镒。以卓草功绩,黄金百镒都算少的! “喜君可知怎会有这么多红薯的?” “为何?” 卓草站起身来,不卑不亢。 他将红薯拿出来,却不代表白给。 “吾三岁那年起,便开始培育红薯。每日照料,未曾松懈。耗时数年,才算勉强育成。后来自掏腰包,让伏荼亭邻里耕种红薯,一石红薯换一石粟米。他们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去相助。这些年来不论风吹雨淋,从未停歇。” 卓草能支撑的住,完全是靠私酿卖酒。酒不论在任何时期,那都是暴利。他酿造的黄酒味香甘醇,在泾阳是相当受欢迎。若非如此,那些贾人也不会冒险收购他的私酿。 秦始皇不发一言,注视着卓草。现在他才明白卓草为何会如此贪财,甚至还要卖官卖爵。他这钱,到最后还是流至民间。河东大雪豪捐千石粟米,几乎把家底都给捐了出去。 卓草,很不容易…… “卓生放心,吾必会向上表明,为汝请功。” 喜也站了起来。 他无姓无氏,也是自底层开始做起。多年来在各地任职,自里正开始做起。每日研习秦律,不敢有半分怠惰。他深知秦国黔首有多不容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年还得服役,可能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瓯窭满篝,污邪满车。 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有了红薯,他相信天下日子会更好过些。 其实秦国并不算穷,反而很富裕。 各个郡县都修有粮仓,而咸阳仓更是肥的流油,粟米堆积如山,十万石一积。这粮仓并非是为民牟利,秦国修造粮仓的目的是为了打仗。不论任何地方开战,都能就近调动粮草。 “喜君,红薯是我的,也是我辛苦培育。秦国若想要,还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若是不答应,吾大可将整个卓府付之一炬!” “胡闹!” 秦始皇顿时急了,卓草疯了不成? 想要什么开口便是,他还能不答应? “咳咳……” 喜是尴尬的很。 皇帝都在眼前嘞,要什么直说就好。他过来纯粹是配合秦始皇演戏,哪里用得着他去传话? “卓生勿急,有何需要直言便可。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汝凭此泼天大功,只要条件不过分,上必应允。” 说完,喜还朝秦始皇看了两眼。 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俩面对面把话说明白,不就成了? “要红薯可以,一石红薯换三石粟米!” “可以!” 秦始皇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他都准备好直接赐黄金五百镒,哪用这么麻烦? 见卓草面露古怪,秦始皇尴尬咳嗽。 “额……额是说这条件可以,不错。” 卓草顿时轻哼。 答应的倒是爽快,搞的他成秦始皇了似的。 “另外,吾需要完整的酿酒权利。喜君大可放心,该缴纳的关市税吾不会少交。至于爵位官职这些,该怎么给就怎么给。如此,五万石红薯皆会送上,并且会献上这些年来的种植心得。” 怎么种产量高,这也是有技巧的。 秦国不论任何事皆有法可依,包括种植粟米在内,田律也有规定该如何耕种。当地会有识字小吏根据田律传授,详细到每亩地用多少种子都有。 “好!” 秦始皇激动的站起身来。 卓草这小刺猬,现在不是把刺收起来了? 若非他这段时间谆谆教诲,卓草能这么干? “你好什么好?始皇帝可都没答应,兴许人不干呢?到时候他没准还会派兵来抢,到时候我就直接一把火全烧了,来个玉石俱焚。” 喜在旁面露尴尬,哭笑不得。 “不可能!始皇帝如此英明,怎会抢夺?” 秦始皇誓死捍卫自己的名声。 “咋不会咧?” “你不懂他!” “你不懂皇帝,卓子云:伴君如伴虎啊!” “……” “……” 秦始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懂?! 来来来,你下来把这话再说一遍! 卓草动作之快,足以令猿猴羞愧,蹭蹭蹭的爬上老槐树。旁边的喜是目瞪口呆。望着恼羞成怒的秦始皇朝着根木棍,却又偏偏奈何不得。 “瓜怂!额今日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卓草则是靠在槐树上,丝毫不介意。这几日经常会这样,只要意见不合,秦始皇总会恼羞成怒的要动手。府上的仆人也都已习惯,刚开始还凑下热闹,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 莲萍抬起头,遥遥看向树上的卓草。 “诶,少主又上树咧。” “少主和家长关系真好。” 见喜如此吃惊,蒙毅则是在旁笑呵呵的。 “喜君,可曾见过上如此?” 喜把脑袋甩的和拨浪鼓似的,“便是最顽劣的少子胡亥,也不敢如此放肆。当面诽腹皇帝,整个秦国都无几人敢做。” 这也就是秦始皇,要是换个皇帝,估摸着卓草的坟头草都有丈许高了。 第31章 嗦粉,李斯……危! “哧溜……哧溜……” 嗦粉声不绝于耳。 卓草端着碗酸辣粉,一口接着一口。粉条是纯手工红薯粉,筋道之余还很香甜。制作起来很费力,还只能在冬天里头做。正好府上仆人也多,就经常帮着庖厨去做。 早些年的粉条那都是纯人力,压根就没机器。后来随着科技发展,机器渐渐取代了人力,却始终差了点味道。 卓草村上有句俗语:一斤红薯二两粉,一斤粉来八两条。大概就是说五六斤红薯,还出不了一斤的粉条。卓草做这些主要也是过个嘴瘾,想的时候吃些。 他做的是正儿八经的酸辣粉,上面放着酸笋酸菜和花生米。大蒜小葱必不可少,还有烫嘴的红油小辣椒。他这碗还加了不少炸过的酥肉,分量十足,香辣可口。冬天来上一碗,能出半身汗。 给傻老爹三人准备的口味淡了很多。 喜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满头大汗。酸辣粉可要比汤饼强的多了,光是底汤都是卓草精心熬制的草鸡汤。粉条筋道十足,吃起来异常爽口。搭配酸笋花生米,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呼……” 喜将陶碗推至食案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胡须上染着的汤汁也都被擦干净。望着卓草,眼神中除开赞许外还有钦佩。 “此物是叫粉条?” “嗯。” “用红薯做的?” “对。” “可储存三两年?” “储存得当,兴许能更久。” 卓草对答如流。 他将红薯做成粉条,也是被逼无奈。红薯大熟后,最麻烦的就是储存。卓草刚开始就放地窖里头,大概半年多的时间便有些变质。后来他想到可以加上冰块,做成个天然的冷冻库。只不过还是治标不治本,终究会发芽变质。 后来卓草被惹毛了,干脆就想着做成粉条。反正府上仆人多,群策群力总归能做好。特别是熟练后,几十号人一天就能搞出近百石的粉条。 “红薯可真是祥瑞奇粮!” 喜激动的站起身来。 蹭了顿饭后,他也是心满意足。再不回去,怕是晚上还得在马车上睡觉。临走前,卓草还送给他半石红薯。同时将这些年来种植红薯的心得,悉数交给他。 目送着喜离去,卓草久久没有回去。 “瓜怂,莫要看咧。” 秦始皇负手而立,捋着胡须。 “但愿这笔买卖能做成。” “买卖?你献这祥瑞,是为了做买卖?” “咋咧?” 秦始皇顿时气的便要动手揍人。如此泼天大功,换个高爵不要太轻松。卓草偏偏想的是金玉钱财,格局就这么小? 蒙毅在旁面露不解,“少主不想封侯?” “想啊,你以为就这红薯能封侯?秦国爵位又不是菘菜,随随便便就能有。老蒙啊老蒙,你这也太没见识了。” 蒙毅:??? 老夫没见识?! “咋?你还不服气?秦国武安君,知道吗?” “知道。” “武安君为秦国开疆拓土,一生从无败绩,可至死未能封侯。再说咱隔壁频阳的老太师王翦,伐楚前平定叛乱,铲除吕氏,横扫三晋。结果呢?这彻侯爵位,还是自己厚着脸皮找皇帝要的。我献上个红薯就能封侯,那秦国爵位可太容易得了。” 言罢,卓草便老气横秋的拍拍蒙毅肩膀,“老蒙啊,多读点书,别和个井底之蛙似的没点见识。传出去了,丢的是我泾阳卓氏的脸。” “……” 蒙毅差点没吐血。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卓草。 “草似乎很了解皇帝?” “马马虎虎吧。” “呵呵……” “反正我和你们说高爵甭想了,钱才是真的。这皇帝抠的很,要他知晓我的事,怕是要把我抓起来切片研究,顺带再炼成丹药看看是否能长生。” “……” 秦始皇黑着脸,瞪着眼。 这混小子又胡说八道的什么呢? “汝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又赖我?这不你自己说的吗?” “……” 很好! 他回去就命人把卓正挖出来鞭尸! “别怪我泼你们冷水,反正甭指望能落什么好。当初郑国修完河渠,令关中千里沃土,成为天府之国。举锸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不也没落什么好?我这小小的红薯献上,能掀起什么水花?” 卓草不是乐天派,而是更为实事求是些。他为贾人,朝中更无任何靠山。别说封侯这种不切实际的,只要能捞点真金白银便算好的。 “瓜怂!你等着!”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也是被激起些许火气。彻侯是甭想了,给个高级爵位倒是无妨。至于其他金玉之类的,往死里给。 “额待会得去咸阳趟。” “要不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你是亭长,可不能擅自离开。” 秦始皇连连摆手。 他这要跟着,那岂不是穿帮了? 卓草顿时蹙眉,玩味的望着他。秦始皇被这眼神看的颇为不适,当即干咳声,“瓜怂,看什么咧?” “你这不是在外头有人了吧?看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可别是有夫之妇。秦国可有规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 “……”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这瓜怂,净胡思乱想。 女人,只会影响他批谏书的速度。 他爱的是秦国山河社稷,女子对他来说只是传宗接代用的。 “回去也好,顺带看看老李怎么样了。我和你说,老李这家伙长得是贼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反骨仔。对这种人,千万不能尽信。这老小子要是去官府告奸,我当场就得收拾东西跑路。” 秦始皇无奈苦笑。 反骨仔?跑路? 撒意思嘛? 不过,反正肯定不是夸李斯的。 “额和他认识多年,他不是这种人。” “看,你还不信我的。我告诉你,老李这种奸商就喜欢杀熟。没准等你哪天不注意,背后就给你一刀。这种人可用其才,却不能尽信。正好你要去咸阳,偷偷摸摸去瞅。他要是不老实,那下次也别合作咧。” 秦始皇听到卓草这话,目瞪口呆。 卓草可真是绝了。 李斯辅佐他这么多年,秦始皇自然知晓他的性格。这是个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人。可以背叛楚国,可以不顾同门情谊,毒杀自己的师兄。 可卓草和李斯才认识几天,竟也能看出来?! 第32章 秦国廷议,争祥瑞! 咸阳正宫。 两侧大臣依次而入,李斯居左侧首位。执一尺二寸紫玉圭。委貌冠,玄端素裳,服紫绶佩金印。气势卓绝,不卑不亢,这便是大秦左丞相的风范。 站他对面的自然就是右丞相,冯去疾。鬓角斑白,留着山羊胡,年纪要比李斯大上些许。着玄衣委貌冠,金印紫绶。浓眉大眼国字脸,双眸如鹰隼般锐利,古今不波的脸上看不出其心里在想什么。 偌大的宫廷主色为黑,放眼望去皆服黑。廷臣足有二三百人,大部分皆是博士侍郎议郎这些官职。三公九卿分左右两侧,位列前方。 秦始皇头戴天子冕旒,上玄下纁,在谒者陪伴下走向象征着至高权利的宝座。他坐下来后,其余大臣纷纷作揖行礼。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诸卿免礼。” “谢陛下!” 朝臣们纷纷找好自己的位置入座,皆是赤脚正坐于软垫蒲团上。现在这年头并无座椅,正坐其实就是跪坐于这软垫上。寻常黔首可能随便坐在门槛乃至石头上,也都没人会说。但廷议是极其正式的场合,自然得守规矩。 秦始皇眼眸扫视,落在秦腾身上。 后者顿时明白,手持玉圭走了出来。 “禀上,泾阳亭长哀之事已处理妥当。臣与廷尉御史大夫共同审理此案,牵涉者共三十六人。包括当地县丞,乡啬夫在内。依秦律,皆当黥为城旦!” “可!” “唯!” 秦腾拱手作揖,就此退下。 秦国做事就是这样,雷厉风行。 李斯随后走出,作揖而行。 “河东大雪已停,四成灾民修造堤坝,开垦荒田。其余灾民皆负清扫道路,治道筑城。期间有人刻意闹事煽动灾民妄图谋逆,被当场诛杀。各地捐赠粮食,皆已源源不绝运至河东。有黔首自发为上立碑撰文,十万灾民皆赞秦功。言上自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也。” 秦始皇颔首赞许,并无太多表情。当然,他心里头其实乐的很。廷臣夸赞他,那是出于敬畏。黔首如此,那可是发自肺腑。 “廷尉。” “臣在。” “彻查河东谋逆者,相干人等连坐诛之!” “唯!” 秦国死刑其实并不多,因为缺少劳动力的缘故大部分都是流放城旦舂这种罪名。触发秦律后,基本都是罚钱或者是为秦国做劳力。而谋逆罪,就算是夷三族俱五刑都不过分。 秦始皇终究是皇帝,他不会容忍乱臣贼子! 接着,秦腾再次走出。 “禀上,泾阳县令喜扬言得祥瑞。亩产五十石,宜菜宜粮且可酿酒。不论蒸煮烤,皆是珍馐美味,也可饱腹。” 他是喜的直属上司,本身也很看重喜。喜追随他多年,算是他的老部下。他自南郡返回咸阳当上内史后,当即便将喜提拔为泾阳县令。这次因为哀的事情,导致喜也受到牵连,今年上计必不好过。 得知祥瑞的事后,秦腾自然是颇为高兴。因为他熟知喜的为人,这是个勤勤恳恳素来不会妄言的秦吏。他既然说是真的,那必然是确有其事,否则绝对不会上奏此事。 “哦?” 秦始皇装出幅饶有兴趣的模样。 关于卓草的事迹,并无几人知晓。包括秦腾在内,同样也只是听蒙毅提及过而已。他因为要彻查哀贪污之事,所以当时没跟着一块去泾阳。 李斯和蒙毅相视一笑,皆是不语。 包括挑剔的李斯在内,也觉得卓草有些本事。 “亩产五十石?”随后就有大臣走出,面露不屑,讥讽道:“内史莫非是在愚弄吾等?自古至今,焉有亩产五十石之粮种?” 说话的是治粟内史,名为王戊,乃王翦嫡子。他是王贲的胞弟,本是上卿后来担任治粟内史。治粟内史为九卿之一,掌掌诸谷物、金玉之贮。换而言之,相当于是看守国库的。 如此重要的官职,自然得挑能让皇帝放心的。王戊素来勤勉耿直,虽不谙兵法,却精通数术。而且又是王氏族人,秦始皇用起来也放心。听秦腾这么说后,差点笑出声来。 “腾依谏书直言,未曾妄言。” “据某所知,泾阳县令喜曾为内史属吏,因为亭长之事遭受牵连。内史这么说,莫非要刻意偏袒喜?” “荒谬!” 秦腾顿时大怒。 他是这种人吗?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绝不徇私情。 王戊这么怀疑他,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与尊严! “臣附议!” “亩产五十石之祥瑞,自古未有。” “内史徇私偏袒,当刑之!” 一票龙套侍郎博士纷纷走出。 他们主要站出来就是为了混个脸熟。他们的官职并不算高,只是有廷议的资格。平时基本轮不到他们说话,但有机会了肯定得刷波存在感。 “请上明鉴!” 秦腾也不与他们争辩,向前踏出半步。 “咳咳咳!” 蒙毅走了出来,环视这票侍郎博士,一一在心里用小本本记上名字。“祥瑞之事,为伏荼亭长所有。其为天赐奇才,出生便能人言,且手握祥瑞而生。毅曾亲眼所见,亩产五十石绝无问题!” 听他这么说后,几个大臣皆是面露诧异。 蒙毅作为上卿,可从未妄言过。 冯去疾这时候坐不住了,走了出来。 “蒙公此言当真?” “当真!”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秦廷上下,皆是哗然一片! 如此祥瑞,已超出他们的认知! 秦始皇难得露出抹笑容。 “祥瑞,朕也吃过。味甘绵软,不论蒸煮烤皆为珍馐。所酿草酒,更是辛辣无比,比燕赵美酒更烈!” “嘶……” 众人皆是倒吸口凉气,面露惊骇。 蒙毅可能说谎,可秦始皇绝不会! 如此大事,必当属实! “祥瑞……所在何处?” 秦腾瞥了眼激动的治粟内史,哼了声。 方才不是狂妄的很吗? 不是还要弹劾老夫吗? “泾阳县令言,伏荼亭长藏有祥瑞五万石。红薯堆积如山,穰穰满家。要让伏荼亭长献上,还请上答应其两个条件。” “放肆!” 话音落下,便有大臣走出。 望着赵亥,蒙毅顿时一笑。 看,这就是没点眼力见的。 第33章 建成侯赵亥,护短 赵亥,爵至伦侯。爵卑於列侯,而无封邑。伦侯其实就是关内侯另外个说法,两者并无区别。 赵亥出自秦国宗室,论辈分算是秦始皇叔伯。他是秦昭王时期的老臣,曾参与灭韩之战。两年前被封为伦侯,受封九卿宗正。宗正又称宗令,掌宗室谱牒,没有足够的辈分可当不上。 秦始皇对赵亥也很尊重,去年泰山封禅巡游,赵亥便伴随左右。 赵亥走至中间,须发皆已斑白。 “未曾献上,便谈条件。其暗藏五万石粮草,实乃包藏祸心。吾听说其本为邯郸卓氏,破赵后乃迁至泾阳。不论真假与否,此子恃才傲物不将吾秦放在眼里,皆要惩之!” 赵亥郎朗开口,声音铿锵有力。 谁能想到,他已年过花甲? “臣附议!” “竖子当惩!” 群臣激愤,纷纷上前刷存在感。 秦始皇并未着急,而是看向李斯,后者顿时心知肚明。想都没想直接开口,“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此子献五万石祥瑞,哪怕是粟米,也当重赏之!若是不赏而惩,则为乱道也!” 李斯掌管秦律,官至丞相。言一出,自然有诸多附和声。朝堂也有派系,也有支持李斯的廷臣。设左右丞相,为的便是平衡朝局。 “善!” 秦始皇点头赞许。其余大臣见状,也是纷纷倒戈。他们又不傻,没必要非和皇帝唱反调。况且李斯说的也有道理,有功不赏那就是棒槌! “内史,他有何条件?” “其言秦若想得祥瑞,需付出代价。五万石红薯,需要十五万石粟米交换。另外,还得准许他酿酒贩酒。” 群臣面面相觑,无一人开口。 赵亥目瞪口呆的听着,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就这?!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目光太过短浅。若这祥瑞真能亩产五十石,区区十几万石粟米算的了什么?这些可都是种粮,足以令秦国在短时间内快速推广至举国上下。 至于酿酒资格? 没资格……就不能偷偷摸摸酿了? 卓草这些年酿的还少? 赵亥出言劝阻,怕的是卓草借机讨要爵位官职。没成想人压根就没要,要的只是钱财而已。 “诸卿以为如何?” “大善!”冯去疾这位右丞相坐不住了,手持玉圭走出。“若这祥瑞是假的,此子也逃不走。若是真的,这般条件也并非不可。他既然开口索要钱财金玉,便不必再委以高爵。” 冯去疾所说并无问题,符合秦国的规矩。包括战场上杀敌立下军功,也能折算成钱财。但是,要钱可就没爵位了。有了爵位那就相当于是铁饭碗,比后世的公务猿还舒坦。最低的公士,都能有仆人伺候,附带豪华大别墅,每年还有公粮能领。 卓草没提爵位,只要了钱财和酿酒权,这对现在的秦国来说根本就不算事。黔首日子是不怎么样,可秦国是大发战争财吃的满嘴流油。 “臣以为卓生虽未提爵位,却还得封赏。”李斯跳出来和冯去疾唱反调,“其现为公士,当提至五级大夫爵位,如此也能免去所有服役。” “臣附议!” 见蒙毅都赞成,其余廷臣纷纷附和。大夫算不得是高爵,他们自然没意见。就算有眼红的,现在也不好意思站出来。有左丞相和上卿撑腰,他们还敢跳出来反对不成? “准!”秦始皇环视四周,“命泾阳县令喜火速运送祥瑞至咸阳,遣精兵三千保护。凡阻拦者,诛!” “博士越!” “臣在。” 青年自后方走出,他便是博士淳于越,复姓淳于。本为齐地大儒,后入秦担任博士,能在秦廷提出自身见解。另外,他还是扶苏的老师。 “得栽种之法后,汝等当以最快速度誊写。三个月内,朕要令举国小吏皆习此法,且纳入《田律》。勿要耽误春耕!” “唯!” 秦始皇站起身来,所有廷臣纷纷起立。 “待祥瑞推至举国,且真能亩产五十,朕必重赏!” 秦始皇的意思很明确,先给个大夫爵位意思意思。若真能如此高产,再接着封赏也不迟。 当时他和蒙毅的确亲眼所见,却不能说肯定是真的。弄虚作假者,秦始皇见的很多。他是皇帝本就生性多疑,在事情未定论前怎会全信?如果说卓草刻意作假,提前将红薯种好诓骗他的,又当如何? 况且卓草私藏十万石红薯,这事他还没算呢! …… …… 泾阳,伏荼亭。 大雪过去,亭内一片火热。 各家各户出人出力,开始建造公厕。 卓草在当地颇具名望,黔首也都很支持他。他们这上百户人家,全都指望着卓草吃饭。家家户户都种了红薯,年年都能换几十石粟米。偶尔卓草还让他们上山摘野果,下水沟捞点螺蛳什么的,全都会高价收购。 在伏荼亭骂两句勋贵廷臣,那都没事。可谁要是敢说卓草半句坏话,那就甭想在伏荼亭内混了。 对卓草的做法,也有人颇有微词。 “吃饱没事做,修公厕做甚?人家当上亭长咧,都先修路。草竟然要修公厕,这事要传出去咧,咱们以后可都么脸见人咧。” “额抽死你这瓜怂!” 卓礼抄起拐杖便抽了过去,中年躲都不敢躲。 “你个泥腿子懂甚?” 其实卓礼也不懂,但他相信卓草。这么多年来,卓草不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好几年前卓草偷偷摸摸跑彭城去咧,听说还自泗水捞起来个宝贝疙瘩。 至于原因,有谁知道? “辰伯。” 辰转过头,来的自然就是卓草。 “见过亭长。” 辰连忙作揖,老脸羞红。他就纯粹是发发牢骚而已,并不是真有意见。隔壁亭的几位狗友,因为这事还专门嘲笑他们伏荼亭。他也是心里不舒坦,不吐不快而已。 “亭长,额错咧!刚才额都是胡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碍事。” 卓草笑着走上前来,看着他们忙碌。 “辰伯想知道我为什么先修公厕?因为接下来就能种红薯咧,再也不必躲着外人。要种红薯,就必须得有足够的肥料,不然会把地给种废咯!” 第34章 古人的智慧,传承! 卓草只提了嘴,他们便已明白。他们种这么多年粮食,如此浅显的道理焉能不懂?红薯产量是高,也很适合关中地区种植,但同样也很伤地力。除开轮种外,施肥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脱毒,卓草自然也想到办法。这年头没后世的高科技各种检验育苗,只能靠自己。红薯大熟后,便挑选长相好不开裂的红薯作为种薯,然后再以溲种法耕种,如此产量会提高许多。 溲种法在西汉时期便已出现,做法非常原始。用兽骨磨碎后加水煮沸,取出骨渣后加入蚕粪和羊粪进行搅拌。播种前二十日,将种子放入其中搅拌溲种。如此便能使稼耐旱,禾不蝗虫,终岁不失于获。。 “是辰误会了。” “没事。”卓草很大度,笑着道:“外人如何想,咱们不必去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比他们饿肚子来的强?我已献上五万石红薯,以皇帝之英明必会大肆推广耕种。咱们都有经验,可是他们前辈咧,届时说不准还有官吏来请教。” “来年开春,也不必再藏着掖着的。先全都种上轮红薯,然后我再卖个好价钱。咱们全换成粟米,还得是精米,粝米不要!以后吃一碗,倒一碗!” “那可不成!” 卓礼顿时蹙眉,他可见不得浪费。 “草,你先前不是说红薯乃凝先祖精血而成,不能吃吗?” “咳咳……前不久先祖托梦咧,说是吃红薯吃太饱咧,想换换口味。先祖吃饱咧,自然轮到咱们。” 卓草早早便想好借口。 卓礼了然点头。 “那来年社祭就不供红薯,供点别的。” “宗长大善!” 见卓草离去,辰则是挠挠头。 “宗长,草献上红薯能升为簪袅吗?” “出息!最起码也得是不更!” 卓礼重重的哼了声。 “嘶……额听说乡啬夫也就是不更咧。” “那是!草可是额卓氏的娃!” 卓礼脸上满是骄傲。当初卓氏嫡系被迁至蜀地,视他们为敝屣,弃之不顾。连半斗子粟米都没给他们,这些年来更是从未过问过他们。卓礼是一路苦过来的,他何尝不想大兴卓氏? 自此后,泾阳卓氏才是大秦正宗! 临邛卓氏还得巴巴的攀附他们,他们混的再好,那也只是贾人!可卓草年纪轻轻便有爵位官职傍身,不比他们强百倍?假以时日,若卓草能当上县令那真是给祖宗长脸咧! …… 建造公厕其实并不费力,简单好用就成。他谏书上写的那么好,纯粹是为了多要点钱。真在门口摆俩石狮子,估摸着卓礼能先抽死他。 挖好粪池放置陶缸,再以木门割开。四周围上土坯夯土碎石,要求也不像筑城那么变态,只要别在办事的时候塌了就好。公厕顶更简单,连瓦片都不用,以圆木为梁再铺上茅草便成了货真价实的茅房。 前后不出三日,便已竣工完成。 劳与卓彘也都挨家挨户通知过,今后都得在公厕办事。谁要是再敢偷偷摸摸的在野外办事,那就得罚钱。这条自然算不得是秦律,只是伏荼亭内的规矩。小地方本就主要由宗族治理,有卓礼帮忙能省去不少力气。 另外,每日都会有刑徒来此掏粪清理公厕。清理干净后,再将粪水堆至阡陌良田附近。辅以烂草秸秆草木灰,如此便能沤肥用作耕种。 “闲,这次花费几何?” 闲为亭父,除开负责亭内保洁外便是辅佐亭长。他稍微懂些数术,还会写字,在这年头可是相当稀缺的人才。 “主要花费皆是工钱,拢共三千七百余。” 卓草花钱素来是大手大脚习惯了,茅房本身没什么开销的点。主要是卓草给的工钱高,一日四个时辰给十钱,还管两顿饭。两顿饭还都有肉,半指厚的条子肉炖的软烂,干起活来都有力气。 “嚯,这么少?!” 卓草顿时一惊。 “……” 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还担心卓草觉得花的太多了,然后责罚他。这事也算是他管的,他也没想到这票人伙食这么好,饭量这么大。一个个好像几天没吃过饭那样,一顿都能吃两斗米。 “少了,以后得再加俩菜。” “……” 活脱脱的败家子! 也别让他们干活了,直接送钱不就成了? “我还申请了两万钱,这花不掉咋办?” “亭长想如何?” 闲顿时有些警惕,当初哀便是如此。趁机会捞了不少油水,他可是早早领教过,可别卓草也成了这种人。 不对! 卓草比哀的胃口还大! “知会下去,过几日咱们再去附近乡亭盖茅房。闲,你好好想想。有时候钱花了不是真的花了,而是换成另一种方式陪伴在身边。卓子云:千金散尽还复来,有钱不花穷光蛋!” 卓草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闲是目瞪口呆。合着忙活半天,盖茅房还能盖上瘾的?伏荼亭盖完还不算完,还要跑别的乡亭继续盖。卓草这是要搞垄断,彻底垄断泾阳的粪水不成? “亭长所想,非闲所能揣测。” 对于卓草的所作所为,闲是无话可说。他见过很多亭长,就没见过卓草这么阔绰的。甭管如何,反正对他们有好处,真要闹出事来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只不过这几日泾阳不太平,还是收敛些好。” 闲为吏多年,深知官场的水有多深。不是有才能便可升任,还得要有关系有靠山。水浅王八多,越是低层幺蛾子就越多。卓草要是不收敛些,怕是很容易遭人针对。 卓草待他们不薄,他也是出于好心提醒。 “闲老放心,吾心中都有数。” 怕什么? 额上面有人! 这次献上祥瑞,他可是间接帮了喜个大忙。喜承了他的人情,以后不得在上面美言几句?况且他这次没往死里要封赏,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他知道他要的不算高,爵位更是提都没提。他如果狮子大张口,很有可能会令朝中勋贵嫉妒而后反对。与其如此,倒不如要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至于爵位? 他要不能封侯,岂不是丢了穿越者的脸?! 第35章 合浦珠还,草不如松! 半月后,秦始皇乘着马车回到泾阳。 沿途路过小泽乡,道路宽阔积雪皆被清理干净。隔不了多远,便能看到崭新的茅房。还有戴着葛布口罩的刑徒,右手臂膀戴着玄色布帛。推着稠木车,车板上还有个大木桶,就算盖着盖子也能闻到股臭味。 “他动作倒是快的很。” 蒙毅拉下帘布,笑呵呵的开口。“短短半月时间,小泽乡便多了二十余茅房,当地还有刑徒负责每日清理。听说几日前有人违反秦律,结果被重罚百钱。” “若朕来,则以弃灰于街者而刑之!”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遵守秦律,是每个老秦人应尽的义务。地方宗族有其规矩,秦始皇也犯不着去干涉。重罚百钱就百钱,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越是小地方,有些人就越难管。伏荼亭内还好,可小泽乡其余黔首会服卓草吗? 卓草的规矩,只适用于当地并不能管他们。可沿路看过来,小泽乡内皆是规规矩矩的在茅房内办事。不论男女老少,几乎无人违背。 “这小泽乡的黔首竟都能守规矩?” 秦始皇很是诧异。 难不成,卓草已经升级为乡啬夫了? “咳咳,臣听探子说了。他给其余亭长送了些红薯,让他们帮忙。亭长们自不好拒绝,便都答应下来。另外就是有了茅房后更为方便,再也不会在山林中被人瞧见,亦或是遭遇蛇虫野兽。此前有黔首便被毒蛇咬中,最后不治而亡。” “这……瓜怂!” 秦始皇恨得是牙痒痒。 他可不能助长这种歪风! “其实也算桩好事,有利于推广红薯。” “那也不成!” 闲聊着,很快便已来至卓府门前。 “瓜怂,你大回来咧!” “呦,还活着呢?” “咳咳咳……” 秦始皇脸上笑容瞬间烟消云散。 满腔欢喜,荡然无存。 卓草伸着懒腰,看到对方两手空空就一肚子气。给他不少私酿,想着让秦始皇去咸阳帮忙推广,结果毛都没看到根。 卓子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光靠李鼠这家伙,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要哪天真把他给卖了可咋办? 就算这傻老爹蠢笨了些,却也是至亲。哪怕再不靠谱,总归不会坑他。况且他现在可有酿酒贩酒的权利,为什么非要给那贼眉鼠眼的李鼠一份?就算继续合作,这价钱可得再谈谈。 “钱咧?” “什么钱?” 秦始皇不明所以。 “我给你的粉条地瓜干呢?” “吃咧。” “你吃的?” “那当然!” “……” 卓草想都没想,直接把沉重的大门关上。 这爹谁爱要谁要,他要断绝父子关系! 砰—— 秦始皇和蒙毅对视了眼,懵了。 “草!快开门!” “额进去后非抽死你!” 蒙毅此刻是哭笑不得,堂堂始皇帝也会有被人拒之门外的一天。这也怪秦始皇,吃了也没必要说出来。多少带点钱意思意思,不就没事了? 最后,房门还是开了。 秦始皇脸色铁青,恨得浑身直哆嗦。 蒙毅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道:“少主误会咧,家长在咸阳也得摆下筵席招待宾客,花销可不少。粉条和地瓜干,很多人都尝过咧,都说味道不错,还想要买咧。这块玉环,便是位巨贾所赠。” 说着,他便如变戏法般自怀中取出枚玉环。 大概有铜钱大小,以蓝田白玉而成,四周绘刻有花纹。玉环在这时期是很常见的礼物,环通还,有重修旧好、认可之意。比方说被罢免的罪臣若得到君王送来的玉环,便得知君王召其归还。 荀子也曾言: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卓草这才稍微露出些许笑容,捧着玉环仔细端详,良久后打量着二人。“你该不会被骗了吧?这玉环质地粗糙,一看就知道不值什么钱。” tnd,不要就还给老夫! 质地粗糙? 不值什么钱? 这可是皇帝御赐的美玉! 昔年李信伐楚,蒙恬为裨将,结果大败而归。秦始皇一人赐了枚玉环,意思就是让他们回来。 蒙恬收下后,扬言要立下军功报效秦王。后来灭齐之战,蒙恬顺利大破齐军。这枚玉环又献给秦始皇,送出去的也不好再收,便转赠给了蒙毅。通过这枚玉环,也算是肯定蒙氏的地位。 要不是为了打圆场,他可不舍的拿出来。 谁曾想卓草竟然还挑上了?! “少主,你懂玉吗?” “不懂。” “那你……” “可我懂你们,肯定会被骗。” “瓜怂受死!” 来之前,秦始皇心里还挺高兴的。寻思着十几日没见,卓草应该会很想念他。结果倒好,就没句好话能听。 一番闹腾后,府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围着火炕坐下,秦始皇拉过裘袄盖在腿上。 “草,额在咸阳帮你打听过咧,说是又要升爵咧!” “喜君来这说过,就换了个大夫爵位。” 几日前喜专门来伏荼亭,带走五万石红薯。连带着还有草酒粉条和地瓜干,这些可都是样品,得上交给秦国的。临走前,顺带和他说了这些事情。条件秦始皇都答应下来,爵位提升至大夫,可以免去所有徭役。 另外,喜还举荐他为小泽乡新的乡啬夫。看到卓草在小泽乡搞的是风生水起,喜颇为赞许。正巧小泽乡前任乡啬夫已被罢免,由卓草接任也合适的很。 “怎么,你不满意?” “这不废话吗?” 秦始皇脸色顿时一黑。 这瓜怂,还真是欠收拾! “你想想,我这好歹是足足五万石祥瑞,省去他们多少功夫?可结果就给个大夫爵位!此前皇帝泰山封禅在松树下避雨,二话不说封这松树为五大夫。我……我tm还不如一颗松树!” “……” “少主是要了钱,否则也当是五大夫。” “你意思我就和棵松树一样?” “不不不,你可比松树强的多。” “呸!” 秦始皇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就因为这? “草儿莫急,皇帝此次也是未曾确定。等来年红薯大熟,想必会再继续提拔你的。汝还未及冠,接连提拔反倒会遭人眼红,更是捧杀。皇帝的良苦用心,你不懂。” “我差点就信了。” “什么?” “你还是只知看表面,不懂皇帝的真正用意。” “他……有什么用意?“ 秦始皇懵了,他怎么不知道? 第36章 帝王心思,爵大夫! “来,我教教你们。” 卓草老气横秋的坐在秦始皇对面。 “皇帝一举一动,皆有其用意,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贾人随波逐流不受重视,更要领会其中真意。走错半步,几十年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 “有道理,继续。” 秦始皇颔首赞许。卓草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些,着实不易。虽说有些过度解读,却也总比耿直不知变通来的强。当初邯郸卓氏被迁走,就因为他们为赵国冶铁治器,若早早投靠秦国不就没这些事了? “大夫爵位不算高,却也不算太低。最起码能免去大部分徭役,另外他并不完全相信这祥瑞是真的。所以先给个大夫意思意思,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且还能以我为表率,借此告诉天下名仕,有能者必会受赏。即便是小小的贾人,同样也有机会得爵。” “大善!” 秦始皇颇为满意,他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你可别小瞧红薯,皇帝接下来肯定会大做文章。就像当初许莫负那样,吹的和真的一样,还什么出生百日就能言,还手握文王八卦而生。你信吗?” “额?” “这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全是套路!” 蒙毅在旁轻轻咳嗽,面露尴尬。秦灭六国后不知多少人心里不服气,为了彰显秦国统治的必然性,秦国采用阴阳家的邹衍学说,还广征天下祥瑞之事佐证。真真假假不重要,秦始皇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 “咋咧?你信不信,过些天皇帝就要以红薯大做文章?趁着春祭再推广红薯,佐证自己受命于天。” 秦始皇干咳两声,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我这大夫爵位,那就是用来封口的,你真以为皇帝这么好说话不成?”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还有我了解皇帝?” “……” “……” 望着卓草唾沫横飞,秦始皇是无话可说。 他在想,卓草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好了,老蒙你也别愣着咧。家里头进进出出的账目都还没算,吃过饭后你得赶紧给我处理好。再过几日便是春耕时节,到时候会更忙。” 蒙毅只得苦笑着点头。他也没辙,谁让他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成了卓府管事,还得天天帮卓草算账。从古至今,哪个上卿会干这些事? “说起来,李鼠的钱咧?” 卓草忍不住询问,他这些天开支大的很。修茅房的工匠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修好后还有几个亭长拽着卓草不让走。 “草啊,村口要不再修个茅房?” 告辞! 秦始皇面露尴尬,他把这茬给忘了! “李公这几日有事,所以……” “你可别被他给忽悠了,说不准就是坑钱的。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足足百余坛的好酒呐,要是钱没了,我非得去咸阳找他麻烦去!” 卓草气的不住跺脚,他这也是被坑怕了。他干的事本就见不得光,别人不给钱他真没啥办法。古人也不全是善茬,欠债不还的当然也有。 泾阳就有贾人欠了他好几千钱,卓草找他好几次,结果对方死活不还。做过生意的肯定知道,赊账的其实很多。卓草当时急着出手,便中了对方圈套。 “不可能!李公不是这样的人!” “咋?你当初被人骗的差点连底裤都没了,还在这帮人说话咧?” 卓草拂袖离去,懒得再说。卓正什么人,他素有耳闻,按他娘的原话:他是个好人。好到能自己不吃饭,也得让朋友吃饱咯。此前家里就剩半斗米,他也能全给那些狐朋狗友。 家里头困难,全都是靠左邻右舍救济活下来。至于卓正的朋友,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就冲这票人的所作所为,也别怪卓草这态度。 “瓜怂!” 秦始皇重重的哼了声。 “蒙卿,即刻通知左丞相,命其带钱过来。” “唯。” “朕倒要看看这瓜怂,还能说什么?” 望着秦始皇的模样,蒙毅只觉有些好笑。秦始皇为一国之主,却与卓草这小小的贾人较劲,这要传出去岂不是闹笑话了? …… …… 翌日。 喜乘坐马车,来至伏荼亭内。 他亲自为卓草带来属于他的赏赐,十五万石粟米都折算成了金饼子。还有专门的绢帛文书,上面还盖有玺印,这是他能酿酒卖酒的资格证。换而言之,卓草今后不必再藏着掖着的,他能光明正大的酿酒卖酒,只要依律缴纳关市税便可。 卓礼握着拐杖,喜极而泣。 对他来说,封赏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活了这么多年,亲眼见证着卓氏的辉煌兴衰。邯郸卓氏为冶铁大户,为赵国冶炼铜铁兵器,家财不计其数。 可结果呢? 钱财那都是虚的,只有爵位才是真的! 卓草此前得到公士爵位,他已是高兴不已。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卓草升为五级大夫爵位,卓礼激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一大早便颠颠的赶至卓府,这架势简直比卓草还着急。 爵至大夫者,免去所有更役。拥有五百亩良田,一百五十步的大宅。宅子不用管,卓府早就超了。这五百亩良田的价值更大,一跃成为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 爵位的提升,他能担任的官职也水涨船高。秦国没有明文规定,说什么爵位对应什么官职。但是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低级爵位不可能担任高级官吏。他此前是公士,那撑死就只能当上亭长。 成为大夫后,他当个乡啬夫是绰绰有余。待遇方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一年能得250石粟米。省着点吃,能轻松养活一家四口。再加上还有五百亩良田,日子不要太好过。 耕种的话也不用担心,肯定都是奴仆去做。大夫会有官配的五个奴仆差遣,随便给口饭吃就成,连工钱都不用给。 当着众人的面,喜亲自为卓草梳髻。束正高髻,再戴上象征着大夫爵位的梯形单板长冠。冠室罩于发髻,冠带下垂于颔下系结。 “好!” 卓礼激动的点着头。 他卓氏现在也出了个大夫! 第37章 野草烧不尽,乡啬夫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喜为卓草正冠后,后退两步吟诵古诗,这是对卓草最美好的祝福。卓草的成长速度惊人,红薯的出现打破了他对粮种的认知。 几日前三千锐士护送红薯前往咸阳,路上遭遇盗匪袭击。对方武器精良,更是精通射艺,摆明是冲着红薯来的。若非秦国早早有所准备,必生大患。秦始皇震怒敕令,大索咸阳,进出过往皆需严查! 只不过,这么干明显是徒劳。杀人越货后,钻进山林中借助草木掩护,如何抓?几个主盗跑的连人影都没看到,又当如何分辨? 喜大概猜的到,怕是昔日的六国勋贵所为。 秦灭六国后,最不爽的就是他们。他们本是高高在上的勋贵,地位超然。结果被灭国后,皆被贬斥为黔首,再无任何特权。也有诸多勋贵变成刑徒,在骊山修造皇陵。他们也曾是一国公子,君侯上卿……可却成了城旦舂。 他们怎会罢休? 红薯横空出世,他们也都得到消息,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知道,红薯若真的推至举国,对他们极其不利。利益所在,他们可不在乎黔首的死活。 …… “多谢喜君。” 卓草头戴单板长冠,作揖行礼。现在,他也算在秦国有了立足之地。大夫爵位在乡亭内绝对是拔尖的,出去办公还能**米肉羹。不到个把月的时间,在秦国颇为少见,而且卓草出身不好。 “小泽乡啬夫已被黥为城旦,有了空缺。汝今日已得大夫爵位,所作所为上皆知晓,更被钦点提拔为乡啬夫。” 喜这是话里有话,卓草干的这些事秦始皇可都亲眼看着嘞。直接省去上计这环步骤,亲自破格提拔。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在亭长这位置干了足足五年,而后才被提拔为乡啬夫。这还是因为他遇到秦腾这位伯乐,否则怕是会更久。就那卓礼来说,里长当了十几年还是个里长。 “草,必不负上所托。” 卓草心生狐疑。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逃不过秦始皇的眼线,况且喜也肯定会上报消息,毕竟支出两万钱可不是个小数字。 秦始皇好歹是皇帝,肯定猜到他修茅房的真正用意。再加上推广红薯有功,提拔他补个乡啬夫空缺也不过分。不过目前正式的文书还未下达,得再过几日方能送至,他也不着急。 “喜君舟车劳顿,不若歇息几日?” “不必了。” 喜摇摇头,他还有公务在身。冰雪消融迎来初春,身为县令他还得吩咐各地准备春耕。包括县内农器有破损的,也得组织人员上报维修。再过几日更是上计,他还得前往咸阳接受内史腾的考核。 “既是如此,草便不强留了。”卓草转过头看向蒙毅,“老蒙,你将府上珍藏的几瓶佳酿和粉条给喜君准备些。虽说礼轻情意重,喜君万万勿要和草客气。” 按规矩来说,卓草肯定得留喜在府上吃饭。喜亲自为他正冠,相当于是将他视作晚辈。更别说隔三差五就来伏荼亭,为他带来诸多封赏。若是寻常谒者来此,肯定得要给个打赏。 “这……” 喜看向身后的秦始皇,见其不说话便点头应允。现在卓草有酿酒文书,送点私酿不算什么。至于红薯粉条纯粹是喜自己想吃,软滑筋道,比汤饼可香的多了。 六坛黄酒,六石红薯粉。秦国数以六为纪,六相当于是幸运数字,讲究个六六大顺。卓草送的这些价值可不菲,也是他的心意。 喜旋即吩咐仆人将东西搬至马车,有人掉下来两根粉条急的他差点骂娘。也顾不上脏不脏,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便嚼下去。 老秦人穷怕了! 浪费不光是可耻的行为,更是犯罪! 目送着喜离去,卓草捧着帛书扬起抹笑容。 卓礼这才走上前来。 颤颤巍巍的摸着单板长冠,激动的点着头。 “草,今后可要好好为秦效力。” “明白。” 卓礼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也忘记自己赵人的身份。他当初好歹是卓氏旁支,属于和李牧同时期的人。他对李牧极其敬仰,也知晓李牧被冤杀,更被夷三族! 这些仅仅只是郭开这大奸臣的错? 不! 是赵王迁! 是赵王迁亲手将赵国葬送! 卓草有真才实学,今后不会止步于大夫爵位。卓礼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这些年因为哀的缘故不想为秦国效力。 暗中推广红薯,积攒粮草,目的何在? 除了造反谋逆,卓礼想不到别的。现在得皇帝钦点提拔,也该好好思量。已是半大的小伙子咧,做事不能冲动。 来凑热闹的人很多,等喜走后便嚷嚷起来。 “草何时再摆筵席呐?” “去去去,就知道吃的夯货!” “草,额家堂弟有女儿还未婚配。他可是上造爵位咧,与你倒也算是匹配,要不额给你们撮合?” 有老妪在旁认真的开着玩笑。 卓草这前途一片光明呐! 若能早早攀上这根高枝,以后不得享福? 婚配自古以来便讲究门当户对,趁着卓草爵位不高赶紧撮合那还有机会。若等卓草成为五大夫乃至更高,那寻常人家可就再没机会了。就算两情相悦,也很可能会受到宗族反对。 “不成!绝对不成!” 秦始皇坐不住了,想和他抢女婿?给卓草当个小妾差不多,正妻那只能是他秦国的公主! “好你个二狗,莫非瞧不上额家?” 老妪顿时急了。 卓草只得出来打圆场,就说自己还未至及冠之年,没考虑这些事。况且刚当上乡啬夫,还得为当地黔首谋福祉,不能过早成婚。 当然,这些都只是说辞。老妪口中的女子卓草有幸见过,好家伙,估摸着胳膊快赶上他大腿粗了。操持农活的确有一手,养蚕缫丝织布洗衣都很擅长,只是两人真的不合适…… “宗长,我当上乡啬夫后亭长就有了空缺。我思来想去就觉得您比较合适,若是可以的话,我就给您报上去。” 卓礼望着卓草,满脸诧异。 这……亭长?! 他干了这么多年里长,还能升职咧? “另外就是阿彘,额准备提拔他为游徼。” 游徼乃乡吏,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干的活其实和求盗大概相同,只不过级别更高,属于是乡吏。 “如此……甚好!” 卓礼感动的已失声,浑浊的眸子满是泪珠。 有什么好处,卓草就没忘记他们一家! 第38章 办学堂,战国算表! 卓草这么干其余人也没话说,乡亭本就是宗族自治。卓礼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当个亭长是绰绰有余。况且现在又缺人,提拔上来属实正常。 “当初的半斗粟米,草是都记得咧。” “那是半斗粟米吗?那是活命的粮食!” “当时额家饿的都啃树皮草根,还有谷子?” 现在,不会再饿肚子了。 …… 卓礼没着急回去,先留在府上。升任这事不麻烦,卓草上奏县令禀明便可。不出几日,便会有正式的文书下达。乡啬夫的权利还是有的,只要他举荐为吏的没什么前科,稍微过目便会批准。毕竟这穷乡僻壤的也不是什么大官,能识字再懂秦律便可。 当然,就这水平的都不多见…… “莲萍,给宗长准备些醴浆。” “唯。” 醴浆是用米酿造成的酒,味道比较甜。和后世的米酒相差不大,但度数更低。卓礼就好这口,只是家庭条件不太好,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喝点。 “草,你已是乡啬夫,有些事也能放手咧!像这些买卖交给你大就行,二狗虽说蠢笨了些,可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见过世面,总不至于把家产给败了。” 秦律有明文规定,为官吏者不能从商。这条规定其实跟没有差不多,自己不碰让宗族旁支去做便可。实在不成就让府上的管事去干,自己在后头美滋滋的数钱,当个保护伞就好。 “额?” 秦始皇四下张望了眼,才意识到在说他。 “额什么额?你这呆怂也不知走了甚么运气,能有草这样懂事的娃娃。草可比你这呆怂强多咧,以后家里的买卖就交给你去打点,草是要做大事的可不能再碰这些。·” “……” 蒙毅在旁不说话,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在卓草眼神示意下,秦始皇还是点头应允。 “宗长,额正好有个想法。” “撒想法?” 卓草恭敬起身,“咱们亭内有几十个娃娃,其他亭也差不多。家里头日子不好过,就得帮着操持农活。晒得是又黑又瘦,就和麻杆似咧。人生在世得要有追求,不能和他似的。”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蒙毅。 卓礼好似听懂那样点头,眸子透着几分鄙夷。在他眼里头,蒙毅和咸鱼没什么分别。明明写的一手好字,偏偏要在府上当个管事。这要搁他卓氏里头,他非得把腿给打折不可! 亭内黔首日子算好过的,最起码能吃饱肚子。家里头种二三十亩地,一家几口齐上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扣除田赋后,落手里也没剩下几个子儿。要是再生个病换件衣裳,也就没多少结余。 半大的小子,那都是家里头的主要劳力。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卓草经常能看到有稚童背着柴火,自山上走下来。身上被木刺划得都是伤口,却依旧洋溢着笑容。一担柴火,少说也能卖个三五钱。 “草,有话直说便可。”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来了几分兴趣。他倒是想看看,卓草葫芦里倒地是卖的什么药? 寻常官吏秉持的原则那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收赋税,他们绝对不多干。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那就不错。哪会像卓草这样,兴冲冲的就要盖茅房? “额想搞个学堂。” “撒?学堂?!” 卓礼满脸诧异。 “对,额自己掏钱来办。他们学点知识,以后兴许也能出仕。先教些基础的算学,再识字读书就好。他们以后成材,兴许也能念着额的好。” 卓草深知学习的重要性。学习并不单指文化教育方面,而是各行各业。包括卓草前世养猪,那都得捧着不少书去学。学完后还得去实践,遇到问题他还得去请教些老师傅。 再说算学尤为重要,包括领兵打仗都用的着。而且战国时期就有算表和乘法口诀这些,教起来也不会很费力。 特别是算表,更是令卓草大开眼界。堪称是古代计算器,竹简划有横格,格间写有数字,刚好构成一个约半张报纸大小的矩阵。能直接用于两位数的乘法及除法运算,还能对含有分数的两位数进行快速乘法运算。 当时看到后,卓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瞅瞅老祖宗的智慧,就一个字:强! 长姿势了! “宗长,额仔细想过。额能有今日,离不开邻里相助。额现在能做的就这些,盖个简单的学堂,教些知识。至于修路这些,等春忙后再说。” “行!” 卓礼点头赞许,卓草可真是有心了。自己飞黄腾达了,也没忘记他们这群苦哈哈。自己掏钱办学,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这事额待会就让彘儿去通知他们,束脩可不能少。谁要是不听话,你就往死里揍,打折了腿也没人说你。” “束脩就算了……刚刚过冬也都不容易。” “不成!该有的必须得有!” 别看卓草现在是乡啬夫,只要他还以卓为氏,那就得听卓礼这位宗长的。否则的话,那就是背祖弃宗,要受千夫所指。 “学堂好说,可先生怎么办?” 蒙毅忍不住指出问题所在。对于他这种自投罗网的人,卓草深表欢迎。没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老蒙,你当这先生就挺合适的。” “我?不成不成!” “咋?让你当那是看得起你,你还不乐意?” 卓礼顿时就怒了。 谁家管事敢和家长顶嘴的? 要换他当初的脾气,上去就是个大耳刮子! 秦始皇旋即开口帮蒙毅说话。 “他就懂点皮毛,哪能当先生?” 听到前半句,蒙毅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这真的是在帮他,不是在损他? “额今后做买卖,也离不开他帮忙,压根没时间当先生。而且额咸阳城内还认识不少朋友,找个启蒙先生不难。” 秦始皇这次对卓草是大开眼界。 他并非是眼中只有利益的贾人,而是能做实事的秦吏!愿意自掏腰包创办学堂,帮助乡里稚生学习,还有哪个秦吏能办到? 至于找人? 这对秦始皇来说能叫事儿? 咸阳城吃饱没事干的儒生一大把! 再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正好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人间疾苦! 第39章 山有扶苏,公子来支教! 马车自咸阳而出,直奔泾阳方向而去,黑色戎马彰显出主人的不凡。这是匹正值壮年的戎马,速度快耐力好,因为被骟过的缘故鲜少会暴躁伤人。 宽阔的大道一望无际,留下串串马蹄印。道路两旁栽种着松柏,还有诸多小草吐出嫩芽。正所谓大雪兆丰年,今年必是个丰收年。 李斯端坐于左侧,宽阔的马车还摆下张食案。神情略显疲惫,只得强打起精神。这几日咸阳事物繁忙,他还得与博士商议增加田律的事。秦法讲究万事皆有法可依,很多后世的道德标准都被列入秦法内。 除开繁琐还很细致,做到万事皆有标准。种地如此,养牛放羊也是如此。母牛母羊不下崽,当地小吏得受罚。耕牛腰围瘦了多少寸,小吏得受罚。耕牛死了,那小吏也凉了。 五万石红薯已悉数运送至咸阳,治粟内史美滋滋的先存入专门的粮仓内。可要怎么种,所有人都是两眼抓瞎。要是种的不好导致种粮受损,这人怕是都得被当成肥料浇在田里头。 最后,还是冯去疾想到个主意。 先把卓草献上的种植心得琢磨透,写进田律内。先由秦廷勋贵尝试耕种,根据官职爵位赐予相应的红薯。等他们耕种无误后,再分给各地黔首,一层层分发下去。 冯去疾还提到,前期禁止所有人食红薯。凡违例者,一律判以劓刑贬为城旦舂。待红薯大熟后,需缴纳相应的田赋再留下种粮,其余的由当地官吏以等量粟米收购再分发下去。 就这条,秦廷差点打起来。 以粟米等量收购,得要多少? 以后全种红薯,其他种粮咋办? 等量是不可能等量的,撑死两成! 他们都是属貔貅的,只能进不能出。 就以两成来算,那也比种粟米强多了。 按一亩地最后剩四十石红薯来算,以两成的价格收购那就是八石粟米。这可是缴过田赋,还留下种粮后的存粮,怎么算都比直接种粟米强的多咧! …… 本来李斯是主要负责田律这块的,忙的是连饭都没功夫吃。没曾想秦始皇一道敕令送来,命他即刻带钱去泾阳。 草?! 李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两百来坛草酒,他大部分都交予少府,自己顺势私藏了十几坛。他奔波于泾阳咸阳两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藏个十几坛算什么? 况且草酒辛辣的很,起初他也非常喝不惯。只是后续越喝越上头,每日皆会小酌两杯,一日不喝就浑身不得劲儿。此前的琼浆佳酿他现在看都懒得看,完全没喝的欲望。 坐在李斯对面的是位风度翩翩的青年,留着矢状小八字胡。面白如玉,五官棱角分明透着刚毅。头戴木冠,束发成髻。着青色锦衣,举手投足气度不凡。 “李公,父皇此次究竟是何意?扶苏本在宫中研习秦律,辅佐父皇批阅文书,何故令吾乔装打扮成儒生,来泾阳当个先生?” 扶苏剥着花生,只觉心中憋屈苦涩,连带着嘴里也吃不出味来。即便秦始皇未曾立后不分嫡庶,他好歹也是秦国长公子。 天下独秦,公室之子! 让他跑穷乡僻壤当个教书先生?! “公子可知小泽乡啬夫卓草?” “自是听说过,据说祥瑞便为其所献。” 李斯笑了笑。他曾授扶苏秦国律令,只是扶苏性情温和与他理念相悖。所以,二人的关系并不算好。秦始皇至今未立后立储,廷臣勋贵也都不敢轻易站队,只能远观暂时保持中立。 昔年诞下扶苏,秦始皇对他是寄予厚望。取山有扶苏为其名之,希望他未来能如扶苏般枝繁叶茂。可惜,后续扶苏舅父昌平君叛乱秦国,扶苏也越发不受宠爱。 即便如此,扶苏作为长子也是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其余诸公子皆无扶苏的才能,纵然少子胡亥备受宠爱,可性情太过顽劣,若为二世则国之大患! “学堂便为其所想,为的是传授稚生。” “即便如此,咸阳儒生无数何须找吾?还要命吾乔装打扮,万万不可泄露公子身份。如此敕令,扶苏实在不解!更遑论父皇为国君,这几日时常秘密前往泾阳,一住便是数日。莫非封禅后,父皇便怠惰国事不成?! 扶苏这话让秦始皇听到,估计又得挨喷。 一番良苦用心,他却不明白。 李斯也没过多解释,淡淡道:“公子勿要违令便可。” 扶苏郁闷叹气。 秦律有规定,儿子可不能忤逆老子。更别说秦始皇是皇帝,扶苏也只有劝谏的份。若他违令,秦始皇抽他那都是天经地义。他后世看到份诏书,没多想便自杀也是这道理。 谁让秦律就这么规定的? 李斯闭目养神,也不再言语。 卓草隔三差五便突发奇想,这次竟要创办学堂,还自己掏钱? 当然,卓草现在是富的流油! 十五万石粟米呐,简直堪比一县粮仓! 更别说他赚钱有方,靠着私酿卖酒捞了不少油水。现在又拿到酿酒资格,今后怕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天下名仕大贤,为名为利者如过江之鲫。李斯不同,他是名也要利也要,有名则可换大利!可和卓草一比,顿显捉襟见肘。 卓草有大才,创私学授稚生绰绰有余。正所谓财不露白,突然拥有一大笔财富卓草却能想到创办私学,这点让李斯颇为赞许。 这笔钱虽是卓草的,却不是这么容易花的。他要不给乡亭内办点事,瞬间就会有顶为富不仁的帽子扣过来。不论何地遭了灾,卓草不捐点粮食说的过去? 马车穿过大道,越过泾水。 走过阡陌纵横的田埂,终于是抵至卓府。 扶苏自马车走了下来。 抬头看去,便看到气派不俗的府邸大宅。 特别是那稠木匾额,鎏金大字透着霸气。 扶苏一眼便能看出,乃出自秦始皇的笔迹。 这笔锋,这笔力……秦国找不出第二个来! 【卓府!】 扶苏面露笃定。 泾阳乡啬夫,吾倒要看看汝有何本事! 第40章 真假私生子,温县苏荷 卓府庭院。 老槐树吐出不少枝丫,温和的春风拂面而来。朝阳初升,和煦的阳光洒在大宅内。仆人们来来往往,皆是忙碌的很。至于站在树上的卓草,他们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基操基操,隔三差五总能看到。 秦始皇拽着根棍子,老脸涨得通红,此刻的他已出离愤怒。正所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他在泾阳也不必操心什么,自是睡得很香。这些年来,他睡觉时常都会做噩梦。 有人高高在上,蔑称他为秦戎牧犊儿。也有人浑身染血,一步步朝着他匍匐而来。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嫪毐,抱着两个死去的孽种,嚷嚷着要让他付出代价。秦国五百年国祚,必会被其亲手葬送! 每每醒来,他都会惊出身冷汗。 在卓府内倒是好了许多,每晚都睡得极其香甜,鲜少起夜。对于秦始皇这位中年人来说,显得是分外难得。 今早睡得正香,结果却梦到坠入池塘,冷的他浑身发抖。等他被呛醒后才发现,竟是被卓草灌了些许凉水。气的他直接抄起棍子,非要揍他顿方能消气。 “你给额下来!” “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卓草模样颇为认真,“你天天起来这么晚,让你起来也不起来,这对身体不好。” 他对灯火发誓,绝不是为了戏弄! “下来!” “额今日非要抽死你这瓜怂不可!” 望着秦始皇气急败坏的模样,扶苏直接看傻眼了。茫然的四处看着,他这是走错地方了?还是说打开方式不太对? 这真是他爹?! “咳咳咳……” 李斯忍不住轻轻咳嗽。 “呦?老李来了?!” 卓草旋即自老槐树跳了下来。翻脸之快,简直快赶得上川剧变脸。前不久,他可是差点把李斯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遍。 “卓公,卓生。” 李斯抬手作揖,这只是寻常的礼节。 卓草也是笑着回礼,而后他便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扶苏。仔细打量几眼,眉头紧蹙,接着又看向了对面的秦始皇。 “他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 “……” “……” 蒙毅张着嘴,目瞪口呆。扶苏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秦国宗室长公子!血脉毋庸置疑,卓草张嘴就来个私生子?就冲这句话,笞刑三十那都算轻的! 秦始皇干咳着走来。仔细看就知道,扶苏与他眉宇间的确有些神似。 “瓜怂,你胡说甚?” “他可不是额娃,他是额朋友之后。” “……” 扶苏差点就哭了。 秦始皇这话,直接把他开除宗籍了。 不过,他来前李斯便已再三叮嘱过,万万不可泄露自己身份。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向前走了数步,“温县苏荷,见过卓公,见过卓君。”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长公子扶苏摇身一变,瞬间就成了苏荷。 “苏荷?可有验、传?” 卓草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眼前青年头戴木冠,风度翩翩。论帅气,只比他差了几分。主要还是和傻老爹颇为神似,难免令他怀疑。 听他老娘说,傻老爹年轻时极受欢迎,甚至还有当地寡妇主动投怀送抱。最后,还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傻老爹跑南郡去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捯饬出个私生子来? 说起来,刘邦好像就干过这事。 “自是有的。” 扶苏自怀中取出竹简,这些早早便已备好。做戏就要做全套,可不能穿帮了。卓草现在是乡啬夫,也有权利检查当地验传。 “苏君有礼。” 核算过后确定没问题,卓草旋即抬手作揖。按验传所言,这位苏荷来头可是相当惊人。他的先祖便是曾经的苏秦,他虽只是旁支却也是学识不俗。 在温县名气不俗,县令还想让他担任主吏掾的,只是被他拒绝了。他来至咸阳想要入朝出仕,本想成为勋贵门客却不受重用。 苏荷心高气傲又与李鼠认识,得知泾阳需要先生后,便一起来试试看。他的履历相当不俗,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就是稍微穷了些。 “苏君如此有本事,为何瞧的上我这穷乡僻壤?以苏君之名,咸阳城内当个门客也好过我这启蒙先生不是?” 毕竟是找教书先生,肯定不能马虎。若是心怀不轨的六国余孽,那他岂不是凉透了? 扶苏脸一黑。 这事怎么不问问边上的秦始皇? 秦始皇的命令,他能违背吗? “咳咳……家父与卓公有些渊源。得知卓君缺人,吾便来试试。况且卓君如今在咸阳也是名头颇盛,更献上那祥瑞奇粮。年方十八便已爵至大夫,更担任乡啬夫,可谓是前途无量。” “客气客气。” 卓草心中也大概明白过来。 搞半天这人是想搞个低配版的奇货可居? 他年纪轻轻便得皇帝提拔,纵然现在爵位官职不高,可以后必然会受到重用。而苏荷早早过来帮他,到时候不得带着他一块吃肉? 好小子,有眼力! “来来来,先进来说话。” 扶苏看了眼秦始皇,低头以对。他得找机会,好好劝诫秦始皇。这才刚结束巡游,有着诸多国事需要处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成天到晚呆在泾阳? “瓜怂,现在还怀疑你大不?”秦始皇坐下后略显得意,“额说了咸阳有人,你非是不信。如何,这启蒙先生是不是给你找来咧?” “……” 扶苏是哭笑不得,他想不明白秦始皇到底在做甚?如果真觉得卓草有才,直接招揽进咸阳为廷臣便可,何必非要佯装成个商贾? 更主要的是自己亲爹当面叫别人儿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亲儿子成了陌生人,找个外人当儿子?扶苏很是怀疑,他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马马虎虎吧,先凑活着用。” 卓草这么一说,扶苏气的是肝都在疼。 凑活着用? 当他是什么?! 区区启蒙,还难得到他不成? 卓草笑着转过头来,“小苏既然愿当这启蒙先生,草自然是相当欢迎。不过,有些规矩还得提前与小苏说说。” “小苏?” “顺口顺口……” “那小草?” “……” 卓草挠挠头,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该叫他小卓的吗? 望着扶苏,卓草反而更为满意。 这年轻人有前途,还知道变通! 可以,就他了! 第41章 误打误撞,贱卖五百钱 其实,扶苏这么称呼卓草纯粹是跟风。他叫扶苏,被称为小苏。那卓草被唤作小草,不是很正常? “既然小苏愿意留在此地,吾也不会亏待你。今后便住在府上,便算是我的门客,衣食住行全包了。每月再有五百钱做束脩,如何?” 这年头能读书写字的可都是稀缺人才,当个小吏那都是绰绰有余。以苏荷的本事,可都能当个县吏,来他这学堂当个启蒙先生简直是屈才。工钱算是刚好,乡内大匠也这么多。 “每月五百钱?” 扶苏本能的站起身来,瞧不起谁呢? “嫌少吗?” “咳咳!” 秦始皇轻轻咳嗽。 扶苏只得咬着牙挤出抹笑容,“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多谢卓君!” “好说好说。跟我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你在我这好好干,若是教的好我还能举荐你为吏。千万别觉得乡吏官职小,比在县城里头可舒坦多了。拿县令和我这乡啬夫换,我都不换。” “……” 秦始皇嘴角直抽,左看右看。 真是说他胖还喘上了,拿县令都不换? 他倒是想看看,谁这么想不开? 等以后给卓草升职,看他要不要? “呵呵……” 扶苏尴尬的笑着。 合着他就这么被秦始皇给卖了?堂堂公子,每月五百钱就给卖咯。这若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耻笑! “莲萍,吩咐庖厨今日多备些菜。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虽远……亦当款待。小苏远道而来,今日吾必要好好招待。先喝些黄酒暖暖身子,晚上咱们同榻而眠,规划未来!” “小草错矣!当是不亦乐乎。” 扶苏摇头轻叹,路上李斯可把卓草给吹上天咧。对那千字文更是赞不绝口,还说卓草学识惊人,让他好好跟着学习。他在想,他是不是此前得罪了李斯,所以李斯故意坑他的? 连句古语都能说错,学来作甚? “不错,我是故意说错考你的。” “……” 扶苏顿时吃瘪,望着脸不红心不跳的卓草差点翻脸。这小子比泥鳅还滑头,明明说错了,竟然还不承认,简直是无耻至极! 趁此空闲李斯也将金饼子交予卓草,也就是此前让他帮忙卖两百来坛的草酒。 呸! 红薯酒! “先前有人在吾面前说李公的坏话,说李公做买卖经常赖账。我当时便狠狠训斥,说李公素来一诺千金,是做大买卖的人。我这点小钱,李公怎会介意?” “一诺……千金?”这词倒是新鲜,倒也很贴合他。李斯捋着胡须,冷冷道:“那人何在?老夫要反告他!” 秦始皇在旁是哭笑不得,能是谁? 不就是卓草自个儿? 这小子可真是见钱眼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前几日还在他面前叱骂李斯,说他做生意不靠谱。看到钱了立马变脸,各种夸赞吹嘘。 “啊,我先去后厨看看。” “老蒙你给我起来,好好招待他们。” 卓草发动天赋技能,脚底抹油! 告辞! …… 待卓草离去后,扶苏当即愤然起身。 “父皇,臣实在想不通,为何要留在此地。若是真的缺启蒙先生,咸阳遍地皆是儒生名仕。另父皇巡游归来不过月余,各地政务皆需父皇批阅,怎能长久逗留此地?海内赖父皇神灵一统,皆为郡县。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 看,这就是扶苏。 他看不惯的事,他必然会怼。 就算秦始皇是他爹,他也照样怼,人送外号赢怼怼。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接受自己亲儿子天天说自己的不是。于是怼着怼着,扶苏把自己给怼到塞外去了。 关键是他每次还都能来个长篇大论,各种劝诫。此次泰山封禅,他就刻意没带扶苏去。好不容易清静些,这臭小子又开始了! “朕做事自有主张,出去!” 见秦始皇震怒,蒙毅旋即起身。 “长公子不妨在府上走走,兴许会明白。” “唯!” 扶苏抬手作揖,转身离去。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耿直,只要他看不惯的必然会说。在他看来,秦始皇现在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还连累着他也在干混账事。 好好的公子,跑这地方当启蒙先生? 滑天下之大稽! “上无需动怒,此次长公子能遵循上诏来泾阳已是不易。” “罢了。” 秦始皇未曾动怒,这事他做的的确于理不合。昔日晋国太子申生在外领兵,最后被废。扶苏现在还不是太子,便被调至这泾阳,还不是领兵而是当个启蒙先生。若让外人知晓,还以为扶苏被除去宗籍,贬为庶人。 可是,扶苏又焉能懂得他的良苦用心? 他有十八位公子,还算合他心意的便唯有扶苏。纵然扶苏与他政见不合,乃至经常顶撞他也算是有真才实学。每每发表政见,也算有其独到的见解。 只不过扶苏的出身不好,乃是楚系。他的舅父昌平君当初还造反谋逆,更加不受他待见。各种感情糅合掺杂,秦始皇更不可能轻易立储。朝中虽未曾有人提及,但私下皆有探讨。这些事,秦始皇也都知晓。 可除开扶苏外,还有谁适合? 他最宠爱胡亥不假,但胡亥才能差了些。若将秦国江山交给胡亥,必会出事。如此,那他有何颜面去见秦国历代先祖? 此次调扶苏来泾阳,就是要好好磨砺他。卓草有大才,为人洒脱不拘泥于章法。总有各种奇思妙想,还懂得变通。扶苏跟在卓草左右,兴许也能改变些。 若扶苏真的固执己见,那也不用回咸阳了,今后便留在泾阳当个启蒙先生! …… 扶苏走出房门,心烦意乱。他如今已是及冠之年,也想做出点事来。可秦始皇对他却百般嫌弃,完全不听他的劝谏,还经常冲他发火。 现在倒好,被调至泾阳当个启蒙先生。 太子储君的位置,想都别想了。 他这长公子等同于是被废了一半。 他能不着急? “嗯?” 扶苏隔着老远看去,便看到卓草站在池塘旁。垫着脚尖,好似随时会跳进去那样。 “小草,你做什么?!” “啥?” 卓草不解的回过头来,只看到扶苏朝他飞奔而来,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靠?! 这小子想不开吗? 卓草连忙闪至旁边,免得打扰到他。 “草……” 扶苏只来得及发出这最后一声。 噗通—— 池塘掀起无数涟漪…… 第42章 池塘里的宝贝,草纸! 扶苏自冰冷的池水中冒出头来,此刻他只觉得是透心凉心飞扬。别看已是初春,可这池塘的水还是冷的刺骨。他的心,也彻底凉了…… “小苏,你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赶紧上来,千万别着凉。好端端的,往池塘里跳作甚?况且,我这池塘也不深。” 卓草已是无力吐槽。 这池塘才挖没几个月,主要是为了养鱼。每年社祭,当地黔首总会给他送点吃的。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他喜欢吃鱼,家家户户都送他两尾河鱼。府上人也不多,哪吃的了这么多? 除开养鱼外,还浸泡着诸多青竹。竹长五至七尺,因为长时间浸泡的缘故,竹子已褪去青色。这些青竹,可都关乎到他的计划! 卓草早就想造纸来着,半年前便着手开始试验。他只是知晓其中原理,实际操作完全不是一回事。他造纸不为别的,只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好过些,厕筹这玩意儿谁用谁知道。 他记得用竹制成的纸质更硬,更适合书写。经蔡侯改进后成本暴跌,只需要用碎步葛麻烂渔网就能制成。所以,卓草去年便开始收麻皮。 麻是很常见的作物,比起蚕丝要廉价的多。寻常黔首所穿无非就是葛麻,冬日往里面塞些稻草绒毛充作绵衣御寒。 昔日曾子便着绵衣,因为长时间不换衣物,整一整衣襟胳臂肘就会露出来,便有了捉襟见肘这成语。 麻杆能做绳,能编成草鞋,也能造纸。卓草想的是齐头并进一起尝试,若是竹纸失败了还有麻纸能兜底不是? 别看他赚的多,他花的更多! 收购麻皮不得要钱? 成功了还好说,若是失败不就打了水漂? 他站在池塘边,就是想看看青竹泡的如何了。他依稀记得古籍中有记载,说是得浸泡足足上百日才行。结果扶苏便扑了过来,径直往池塘里跳,差点吓他一大跳。 这人保不准有什么大病。 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跑这来当启蒙先生。 …… 借着被浸泡过的青竹,扶苏勉强爬了上来。木冠飘在池塘中间,他就这么披头散发着,如同是落汤鸡。望着卓草,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不住哆嗦着。 “你……你……” “你不用谢我,助人为快乐之本。”卓草拍拍扶苏的肩膀,“有什么想不开的与我说说。大好青年,何苦要投池自尽呢?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后,你的父亲怎么办?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 扶苏咬牙切齿的望着卓草,恨得是牙痒痒。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卓草竟还反过来教训起他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始皇三人也都听到动静,纷纷走来。 当看到眼前这幕后,皆是满脸不解。 “扶……咳咳,汝怎会坠入池中的?” “没事,地上太滑了。” 卓草笑呵呵的帮着扶苏回答。 男人嘛,总有些难言之隐。 他与扶苏年龄相仿,自然得帮着说话。 “对,是这地太滑了……” 扶苏可不想在秦始皇面前丢人,若是让他知晓真相,怕是又免不了要被责骂。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可别着凉咧。” 卓草在旁催促着。好不容易来个启蒙先生,若出什么意外,他去哪找个这么好糊弄的? 见扶苏低着头离去,蒙毅则是总觉得不太对劲。走至池塘边上,望着里面鲜活的河鱼略显诧异。而后便注意到岸边成捆的青竹,顿时挠了挠头。 “少主,这些青竹是何用意?” “用来吃的。” “吃?少主勿要说笑,青竹唯有山岭白罴才会吃,人怎么能吃?” 蒙毅口中的白罴便是大熊猫。大熊猫可不是只有巴蜀之地才有,关中秦岭同样也有。卓草此前还遇到只,只是让对方给跑了,不然也能养个滚滚过把蚩尤的瘾。 “这是精神食粮,你不会懂得。” “精神……食粮?” 三个问号升起。 秦始皇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等再过几个月,你们自然就会知晓。嘿嘿,以后稚生上学可全都要用这些青竹咧。” “嘶……是要制成竹简?” 李斯恍然大悟。 可为何要放在池塘内浸泡呢? 莫非……这是新的竹简制造方式? “李公果然聪明,草佩服!” “好说好说。” 卓草生活这么多年,深知其中道理。有时候没必要利用些小聪明去显摆自己多能耐,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东西没做出来,说再多也没用,空口无凭有谁会相信? 顺着别人的话说,能省去很多麻烦。 “浸泡在池塘中制竹简,有何说法?” 秦始皇拾起根竹子,面露不解。大部分时候竹简是尽量不能靠近水的,因为穿着竹简的绳容易烂,而且竹简上的字迹也可能会化开。 “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晓。先别管这些,咱们先吃饭。这几日李公颇为辛苦,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善!” …… 等扶苏泡过热水澡出来后,换了身卓草的青色衣裳。他和卓草体型相仿,穿上去刚好合身。 卓草与秦始皇三人齐坐一桌,觥筹交错。秦始皇更是满脸笑容,被卓草逗得捧腹大笑。望着眼前这幕,扶苏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他得问问去,谁是亲生的? 自扶苏有记忆来,秦始皇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三岁识字,五岁背秦律,七岁便得骑马射箭。他自戎马摔下来断了手,秦始皇也只是命太医令好生照看,还说他不似老秦人的种。就算断了手也不该嚎啕大哭,简直是丢人! 秦始皇很少很少……会在他面前这么开心。 有的只是威严与不满。 更别说与秦始皇齐坐一桌共同用膳,他印象中好像就没发生过。看看现在,扶苏说不嫉妒那是在骗自己。 “诶,小苏来了?!来来来,你赶紧坐这。正好菜还没端上来,你今天可是贵宾,可有口福咧。” 扶苏挤出抹笑容,便坐在秦始皇对面。 抬头看去,四目相交。 秦始皇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而后淡淡道:“没事吧?这么大的人咧,怎能如此不小心?” “你可闭嘴吧,还教训起小苏来了?你是他爹吗?”卓草拉着扶苏,亲自给他倒上满满一大海碗黄酒,满不在乎的拍着扶苏肩膀,“甭搭理他,咱们今日一醉解千愁” “……” 秦始皇被卓草这话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嘿,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没错,朕还真是他爹! 第43章 猪肉炖粉条,草酒加盟! 卓草帮扶苏说话,自是有他的道理。扶苏没缘由会突然想不开,肯定是心里烦闷。这时候就得好声安慰,开导劝解。积压成疾,那他这启蒙先生找谁去? 他这傻老爹耿直的很,看不惯的就喷。平时在府上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在外头要是惹了谁,那可咋办?卓草记得他娘说过,他这傻老爹就不像是贾人,反倒是像个游侠。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为此还招惹了些人。 扶苏低着头,沉声不语。细细品味着黄酒的滋味,略微有些诧异。难怪能让李斯这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这黄酒的确醇香非凡。夹起粒炸的酥脆的花生米,扶苏嘎吱嘎吱咀嚼着。有着些许盐味,用以佐酒倒是很不错。 一道道正菜送了上来。 猪肉炖粉条,蒸咸鱼,冬笋蘑菇炒鸡…… 这几道菜都是家常菜,寻常吃的都是这些。过冬的时候腌了不少腊肉咸味,卓草也好这口。他不是很喜欢吃肥肉,经过腌制后反而是肥肉更香些。就如白玉晶莹剔透,夹起来后还颤颤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何物?” “粉条啊。” “便是以祥瑞制成的?” “嗯,尝尝看。这腊肉腌制的刚好,味道不算特别咸。里面还有菘菜,相当美味。趁热吃,可勿要客气。” 扶苏对肉没多少兴趣,他更想尝尝粉条。夹起一大筷子,结果有一半都没捞起来,掉在食案上。秦始皇当即蹙眉,带着浓浓的责备,“连区区粉条都夹不起来?” “你刚吃不也没夹起来?” 卓草丝毫不给面子的回怼。 “……” “……” 这娃是么法教咧! 卓草顺势夹了一筷子,放扶苏碗里。 “尝尝,这粉条味道还是可以的。” 蒙毅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呼噜呼噜便干掉大半碗的粉条。犹如狮子大张口,胃口之好简直令人发指。 扶苏吃东西则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也没什么坏习惯。咬个半口然后便慢慢品味着其中味道,红薯粉吸收了肉汁,Q弹有嚼劲。肥肉经过腌制后是肥而不腻,就着粉条菘菜是刚刚好。 “唔,的确是珍馐美味。” “好吃就行。” 卓草笑着又夹了两筷子,“额是这么想的,以后稚生每日也大概这伙食。每日一荤两素,小苏便与稚生共食。” “一荤两素?以稚生的束脩?” 束脩是必不可少的,这几日已有人家送了过来。都是邻里邻居,卓草已是足够照顾他们,他们可不能不懂规矩。换别的乡亭看看?有哪个乡啬夫愿意自掏腰包,教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娃娃读书写字? 他们皆是无姓无氏,只有个贱名,这辈子都只能在地里头干活。除非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上战场搏个军功,或者抓捕盗贼之类的。 “稚生这点束脩就算了,哪负担的起。我自掏腰包就好,反正大概伙食就这样。不定量,吃饱为止,不能浪费。小苏,你觉得如何?” “这……”扶苏顿时面露难色,“寻常黔首,能承担起这份束脩?” 吃的这么好,黔首哪来的钱? “没啊,我自己掏。” “……” 扶苏傻眼了,卓草这么大方? 卓草有钱,他自是知道的。他在咸阳也认识很多富裕的商贾,全都是小气的很锱铢必较。别说修建学堂,让他们捐点粮食都和要他们的命似的。秦人讨厌商贾,不是无缘由的。 “如此甚好!卓君有此想法,某佩服!” 扶苏起身作揖,肃然起敬。本来他真有些瞧不上卓草,可听他这么大方顿时心生敬畏。不管卓草身份如何,有这么心意在便很难的。这要传出去,他可真的是出名咧。 李斯是欲言又止,摇头叹息。商君讲究驭民五术,百姓越愚钝就越好控制。卓草启发民智,反倒是不利于统治。当然,这事儿也得分两面来看,为秦国提供官吏人才也是真的。 “李公,吾现在日子也不好过。这两次多亏李公,所以府上还算能周转。现在吾有幸得到酿酒资格,这分成可得改改咧,要不然我这学堂怎么办?李公呐,数十位稚生就看你的咧!” 卓草话锋一转,看向李斯。 这小子兜兜转转大半天,就为了改分成?! 李斯现在是看明白了,卓草提及稚生开销,无非便是要说自己不容易。再通过这种方式道德绑架他,逼着他答应改分成。若换做寻常商贾,此刻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传出去后,还能在咸阳立足吗? 况且还有点很重要,卓草已得酿酒资格,还是皇帝亲批的。他再也不必像先前那样藏着掖着的,自己酿酒出售也没任何问题。卓草各种明示暗示,也是令李斯没别的路可走。 他若不答应,今后也不必再合作。别忘了,卓草现在已官至乡啬夫,更有大夫爵位傍身。李鼠不过区区贾人,哪里能得罪他?若非看他出自李氏,有左丞相这位靠山,卓草早踹他出去咧。 李斯端起酒杯,不动声色的一笑。 “卓君想如何?” “改为一九分吧!” 这年头做买卖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人一点油水都捞不到。从泾阳到咸阳也不近,路上兴许还会有些损失。若要再遭到流匪打劫,兴许连命都得交代咯。 “一九分?!” 李斯差点没吐血,好小子可真是够黑的。 “咳咳咳!” 秦始皇在旁轻轻咳嗽。 李斯只得无奈点头,“一九分便一九分,只是卓君这酒可不能再大批卖给别人。否则的话,我这买卖也不用再做了。” “你是想垄断咸阳的买卖?” “善!” “真是狗啊!” “什么?” “我说你真够有想法的。” “呵呵……” 李斯捋着山羊胡,微笑点头。 这些事其实卓草能自己来,赚的也更多。只是他现在忙得很,无暇顾及这些。交给傻老爹去做倒也行,可卓草实在是担心他能全送人咯。碰到些游侠便如遇知己,各种赠金赠衣,若是如此他能怎么办? “既然如此,不若签个契卷?吾每月都会批你些红薯酒和黄酒,你直接把钱给我,然后由你自己去咸阳卖。价钱多少,我不会去过问,挣多挣少都是你的本事。” “卓君有这么多酒?” “当然,每月几百坛还是绰绰有余的。” “便是以红薯为粮酿的草酒?” “对!” 扶苏望着卓草,诧异道:“卓君可知右丞相已下令,凡食红薯者,一律判以劓刑贬为城旦舂。” “对啊,我又没吃我只是酿酒而已。” 卓草理所当然的点头,而后阴恻恻的环视了圈,“若是吾被抓了,诸位可都是从犯,到时候都得割鼻子!” 蒙毅老脸一黑,他这就上了贼船了?! 第44章 诡辩白马非马,红薯成灾! 啪! 酿酒证甩在桌上。 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皇帝特批的酿酒证! 准许他酿造任何佳酿,只需缴纳赋税便可。 有这张文书绢帛在,谁敢说他的不是? 这就是张免死金牌! 李斯眉头微蹙,卓草这是玩白马非马这套?这番话初听还真没什么问题,他的确没吃红薯,而是酿造成草酒。偏偏秦始皇又准许他酿酒,堪称是毫无破绽。但是,卓草无非效仿名家公孙龙的诡辩之术而已。 “呵!卓君以为酿造成酒,便不会有事?” “不啊,我还要做成粉条嘞。李公你可也吃了粉条,真要追究责任,汝焉能逃掉?况且,我还有爵位傍身能抵罪,你们有吗?” 望着洋洋得意的卓草,李斯是哭笑不得。他可是彻侯,比卓草这大夫高了十来个档次! 只不过若他们真是贾人,卓草等同于把他们都绑在了贼船上。若敢告奸,他们一个个全都逃不了。看似和善客气,却利用律法为他所用。 可真是够阴的! 不行!他回去就得更改秦律! 看着卓草在律法漏洞中钻进钻出,李斯只感觉到自己被无情的践踏侮辱。他可以说是完善了秦律,很多律法皆是由他提出。可结果倒好,竟让卓草钻了空子! “卓君,如此也太过放肆!”扶苏脸色涨红,怒声喝斥:“祥瑞乃天赐之物,关系我大秦国祚。千万黔首,翘首以盼。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卓君私下大快朵颐,无视黔首之苦,非贤臣也!” 卓草只觉有些莫名其妙。红薯他已足足献上五万石,剩下的都有他用。他准备打造出完整的生产线。酿酒制粉,全都需要足够多的红薯。 “小苏这么急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官咧。” “……” 他好像还真是! “那我问你,这红薯真的有用吗?” “当然,此为天赐祥瑞!” 扶苏以手指天,神色尊崇。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望着这幕,也不着急。 他倒是想看看,卓草还能如何诡辩? 不知为何,他就觉得卓草会赢。 “祥瑞?汝可知,祥瑞也会成灾?” “荒谬!” 粮食多了还有错? “你想呐,现在红薯是稀罕的很。因为数量少,所以人人都想要。可等种个几年,红薯就彻底泛滥成灾了。这玩意儿偶尔吃吃还行,天天当饭吃能把你给吃吐咯。本来黔首还能吃上粟米的,就因为某些蠢货只看产量玩命让他们种红薯,到最后只能啃红薯。” “卓子云:物以稀为贵。随着红薯产量越来越高,也越发不值钱。你说,最后吃亏的是谁?” “物以……稀为贵?” “大善!” 蒙毅在旁点头赞许,就冲卓草这番话,就足以证明其眼界之远! 在举国都沉浸在祥瑞喜悦中,只有卓草还保持着冷静。简明扼要的指出其弊端,也算给他们泼了盆冷水,让他们重新去审视。 其中感受,蒙毅最有发言权。刚开始接触红薯,他是惊为天人,又甜又糯的确美味。吃法也多种多样,抓着捧地瓜干没事就啃。 吃到后面,连饭都吃不下。刚开始还好,可后面蒙毅就吃不消咧。红薯吃多了放屁不说,肠胃还难受的很,时不时的反酸水就如火烧的那样。 所以,现在蒙毅改吃花生米咧。为此还专门准备个小香袋挂在腰间,里面全都是炒制过的花生。记账的时候偶尔来几颗,倒也好吃的很。 “我这还有五万石,为的便是发掘红薯的价值。你们高兴种就玩命的去种,到最后我就趁机低价收购。招揽工匠制成粉条,再酿酒去咸阳卖。只要口碑打出去,配方又在我的手上,那我就不愁没人买。” 这波啊,他是站在了大气层! “原来……是这样?” 扶苏无力的坐了下来,望着卓草心里是五味杂陈。他的确是考虑不周,也没卓草这么全面。沉浸在红薯高产的喜悦,却忘了红薯也会泛滥成灾。到那时,才是真的害了秦国! 难怪秦始皇喜欢留在泾阳,对卓草更是赞许有加。现在看来卓草的确有些本事,最起码能考虑到他们想不到的。 “这粉条,难做吗?” “不难,只是比较繁琐。” “草酒呢?” “商业机密,恕不透露。” 卓草潇洒起身,就此离去。他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理,做好后还得交予邮驿再呈交给喜。因为过几日便是上计,喜对小泽乡看的很重。喜也算帮过他不少忙,卓草可不能掉链子。 待他走后,秦始皇便看向扶苏。后者想都没想,连忙起身作揖,“儿臣无意冒犯,愿陛下恕罪。” “朕并未让你起来。” “额……” “既然你想站着,那便站着。”秦始皇随后看向李斯,“丞相以为此子说的如何?” “有其道理,却也无需着急。红薯若真能泛滥成灾,于我大秦反是好事。上能令天下再无饿死之人,功盖千古,五帝所不及也!其所言无非诡辩,为自己开脱也为自己谋利。” “蒙卿觉得如何?” “臣附议。”蒙毅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臣以为其谋利,非他一人。昨日他又上缴两万钱,扬言为酿酒补税,若真只为谋利何须如此?乃还县令喜之恩!修建民圂,办学堂兴私学,有几人能如此?” 卓子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蒙毅在府上天天蹭吃蹭喝,要不给卓草说两句好话,那还是人?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卓草的确是一片赤诚。 刚来伏荼亭,他们看到黔首着葛麻短衣,还以为他们穷困潦倒,都让卓草把钱给赚走咧。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们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但凡有点什么事,皆着绵衣绸布。家里头也不缺吃的,不说顿顿大鱼大肉,三天两头开个荤腥也不难。他们平日穿的简陋吃的差,纯粹是舍不得。 这是谁干的好事? 自然就是卓草! 如此有良心的贾人,不多了! “扶苏。” “臣在。” “汝要好好学其治世之道。”秦始皇站起身来,面露认真,“其今后必有大用,与之交好于汝有利,于秦更有大利!” 第45章 预言帝,木碓糍粑 泾阳官寺。 灯盏烛火随风摇曳,竹简堆积成山。喜望着竹简,久久未曾落笔批阅。眸子布满血丝,整个人颇为疲惫,脸上则透着诧异与不解。 “喜君为何不落笔?是这文书有问题?” 说话的是泾阳县丞乐。 县丞为一县次官,仅次于县令。铜印黄绶、秩四百石。同时他们也是相当于人才储备,若是县令升级或者被罢免,便会由县丞接替掌管。乐是喜亲自提拔上来的,精通秦律且能力出众,二人私交甚好。 “这是小泽乡的赋税簿。” “小泽乡?” 喜扬起抹苦笑,轻轻颔首。 “便是那卓草?” “嗯。” “他莫非又来要钱?” 乐提到卓草就头疼,为修民圂申请两万钱。 关键是,喜竟然真的批了! 原因如何,乐并不清楚。他只觉得颇为荒谬,真是一个敢申请一个敢批。喜得祥瑞之功惠及,功过相抵,也算免去遭受哀牵连。这两万钱批出去后,喜可不好向上交代。免职不至于,却肯定会受到责罚。 “非也,他此次是送钱来的。” “送钱?貔貅还能吐钱不成?” 喜将竹简递给乐,“汝看看便知晓。” 乐接过竹简,越看越吃惊。 他这真是看走眼了! 卓草不光将两万钱的空缺补齐,甚至还多给两千。卓草献上五万石红薯,换了足足十五万石粟米,这事乐是知道的。他现在富裕的很,堪称是泾阳第一人。可乐没想到,卓草愿意把这两万钱还回来。 “倒是某看走眼了,这卓草确实有些本事。”乐放下竹简,“他那草酒的确有些独特,初尝辛辣难以下咽。可这几日不喝,却又心痒难耐。喜君,不若再匀给些于某?” “好说好说。” 二人关系好的很,倒也无妨。 况且喜也喝不惯草酒,他更好黄酒。 “吾听说其还有粉条,乃以祥瑞制成。”乐站起身来叹息道:“喜君应当也已知晓,丞相谏言皇帝制诏,天下敢食祥瑞者,劓为城旦!草酒粉条,皆以祥瑞而成。如此,必生大患!” 卓草还未及冠算是他的晚辈,乐提及此事也是出于好心。否则的话,他现在就直接带人去伏荼卓府抓人去咧,哪还会在这与喜闲聊? “这事,吾等还是勿要管的好。” 管?他拿头去管吗?! 卓府现在住着上卿丞相,还有皇帝! 他们都没说话,何必过去蹚浑水? “不管?” “汝且放心,过几天必会有新的诏书。” 喜对秦律极其推崇,偏偏卓草把秦律按在地上摩擦。他知道卓草品性率直并无恶意,却也给他们提了醒。对待这种法外狂徒,就得把律法漏洞给补上。 若人人效仿,秦律威严何在?! “禀县令,有谒者送来诏书!” 乐顿时一惊,喜这嘴怕不是开了光吧? 说什么就来什么?! …… …… 李斯走了,走的非常惬意。 他与卓草已签订契卷,他就相当于是加盟商。每月都能以低价购买佳酿,卖出去多少钱卓草是不会管的。 在卓府白吃白喝好几天,临走还顺走两瓶辣椒酱,手段之低劣简直令人发指。念在他来返不易,卓草倒也没介意。 “小草,你今日又要做什么?” “做糍粑呀。” “糍……粑?” “嗯,很好吃的。” 卓草吩咐莲萍将木碓抬出,再吩咐仆人准备好糯米与黏米。糯米在关中地区比较少见,吃的人也少,可用处大咧。听说筑城的时候,便大量用到糯米汁。待风干后,刀箭都难破城。 糍粑由来已久,相传与伍子胥有关。卓草在关中看到过稻饼饵糍,却从未见过糍粑。问过些老人,他们也都说闻所未闻。 前世每逢腊月,总会有长辈打糍粑。杀年猪,做米酒;打糍粑,腌腊肉……这可都是他们当地的传统。 把糯米洗净后提前浸泡,然后再蒸熟。而后便是最辛苦的打糍粑,将蒸熟的糯米放入石臼内,再以木碓接连不断的捶打。捶打成泥才算完事,往往需要两三个青壮共同合作完成。 那时候卓草会捧着炸成金黄色的年糕,偷偷摸摸沾点白糖,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唠家常。当时家里头都不富裕,有的连白糖都吃不起,就只能就着粗盐或是咸菜吃,倒也能充饥。 卓草记得当时还有大人吓唬他们,说是糍粑吃多了会把肠子黏住。那时候吓得卓草又吃了好几块压压惊,然后大晚上肠胃就开始反酸水。 望着眼前的木碓,扶苏挠着头打量。木碓造型结构非常简单,其实就类似于是用以汲水的桔槔。犹如跷跷板,中间有木杆支撑。长木臂一端安装木槌,人踩踏另一端,使击锤冲捣谷物,用以舂米脱皮。 舂米这活,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别说女子,就是卓草都扛不住。当时莲萍才入卓府没多久,八岁的年纪就得没日没夜的舂米。卓草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制了木碓。 这事伏荼亭内都知道,也都藏着掖着的,不让外人知晓。也不知是谁传的谣言,说卓草头顶神明。若是泄密的话,便是对神不敬! “此物造型奇特,有何用处?” “舂米用的。” 莲萍顺势回答。 这些都是卓草的意思。 扶苏是自己人,无需隐瞒这些小事。反正吃了粉条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卓草也不怕扶苏告奸。他可是有爵位傍身,正常可是能够免去死罪的! 小苏有吗?! “舂米?” 扶苏越发费解,不住琢磨着。很快便有庖厨将早早蒸熟的糯米拿了出来,稳稳的放入石臼内。接着就有婢女踩踏木碓,木槌重重砸下,飞溅出些许糯米汁。婢女用力一踩,前方的木槌便高高抬起。如此反复,便能打出糍粑来。 “嘶……” 扶苏面露诧异,震惊的望着这幕。 “费力吗?” “轻松的很咧,先生要不试试?” 扶苏长得很好看,极其俊美,谈吐温文尔雅。做起事来也很细心,深受府上婢女的喜欢。 帅哥嘛,谁不喜欢? 虽说比读者差了些,但也不错咧! 扶苏用力颔首,“那吾来试试!” 第46章 拔一毛而利天下,龙阳 “嗷……” 扶苏的声音响彻府邸。 奴仆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这……” 扶苏站在木碓上,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刚才试过,木碓省力的很。只消踩踏木碓尾端,便能轻松舂米打糍粑。兴许是打嗨了,扶苏打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左右两侧各放台木碓,卓草与扶苏一上一下非常有节奏的交替擂打。莲萍只消在石臼旁等着,要么给石臼添些水,要么端着盆子准备接住打好糍粑。糍粑打得越细腻,越黏稠糍实越好。 “如此舂米,可省力许多!” 糍粑如何,扶苏根本懒得去管。在他看来,这木碓方有大用!他久居宫中,时常会有婢女被罚去舂米。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双手满是水泡,疼的连可能连木槌都握不住,但还得继续舂米。 “先生有所不知,自少主制木碓后可省力许多。舂的差的粝米,不过斗米三钱。若是精米,则能斗米四钱。亭里家家户户皆是舂的精米,再卖至县城换取粝米,还能有不少结余。” 论营养价值,还是粝米更高些,只是口感实在不咋地。卓草刚开始吃差点吐了出去,得细嚼慢咽才行,嗓子刮得根本无法下咽。砻谷舂米极其不容易,大部分黔首根本没工夫舂成精米。 “褐衣緼绪,未尝完也;粝藿之食,未尝饱也。昔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木碓如此有用,卓君为何不早早献上将此物推至各地,莫非也想效仿杨子?!” 扶苏转过头来,摆出副叱问的架势。秦始皇与蒙毅并不在府上,他们不在,那他这位长公子自然得好好教育卓草。论年纪,卓草称呼他为兄长也不过分。 他们说是去咸阳做买卖,便与李斯同乘。像粉条地瓜干这些,也得找些销路。这玩意儿不是这么好卖的,毕竟是以祥瑞而成。正好傻老爹成天嚷嚷着上面有人,就让他去咸阳试试看。 自秦灭六国后,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在卓草看来,咸阳便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速来。粉条和地瓜干味道都可以,买的人肯定不少。 …… 卓草走至旁边,摇头叹气。 这让他怎么说? 因为他知道秦国会覆灭,先前又遭受不公平待遇,便暗中积蓄力量等着天下大乱之时成就番大事? 这话,他连傻老爹都不敢告诉。 “先生误会了。” “何意?” “少主也曾想献木碓,却被前亭长拦下。还说少主为贾籍,不该做匠活。木碓还得绘刻大匠的名字籍贯,否则出了问题该找谁?不光不给封赏,还要治罪。” 莲萍在旁为卓草打抱不平。自木碓红薯后,卓草便再也没去找过哀,他对这些人已是失望透顶。卓礼心中不忿,便带着木碓去找乡啬夫,可他们是蛇鼠一窝官官相护,将卓礼直接赶了出去。还说他们为赵人又是商贾,竟说些胡话。 “又是哀?!” 来之前,扶苏便已知晓哀的事迹。起初他还觉得秦始皇将其俱五刑乃至车裂弃市有些过分,现在知晓内情后他甚至还觉得判轻了! 他的族人都该死,而不只是黥为城旦!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哀这些年来为非作歹,对秦国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就算是夷三族,那也无法挽回这些损失。随着版图扩大,天灾人祸日益增多,早点大规模种植红薯,也不至于会饿死这么多人! “小苏,你随我来书房,给你看些好康的。” “好康的?” 扶苏对卓草偶尔蹦出的词汇很是好奇。不过也没怀疑,便跟在身后。等来至书房后,卓草便先将房门关上,贼兮兮的模样令人怀疑。 “卓君……这是何意?” “嘘!小声些!” 卓草一边说一边脱衣服。 扶苏脸色瞬间煞白,向后退了数步。他突然想起昔日魏安王的龙阳之癖,难不成卓草也…… 对了!难怪卓草对府上婢女毫无兴趣! “小苏你也脱啊。” “草……草,脱……脱衣服?” “废话,打半天糍粑你不热?” “额?!” 卓草满脸无语,顺势取出个精致的木盒。 “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 打开木盒后,里面放着几张绢帛。绢帛上绘刻着各种图画,最上面的张比较复杂,扶苏压根就看不懂。往后翻,很快便看到了木碓。 这是木碓的图纸! “草!汝早早便已备好?!” “是啊,我就等着起义嘞。” “起……起义?!” “咳咳,我是说起义举推至各地。” 扶苏捧着绢帛,手抖得就如帕金森那样。 “这是何物?” “耧车。” “这个呢?” “筒车。” “那这个呢?” “卡车。” “卡车?!” “咳咳,不好意思拿错了。” 卓草尴尬的将绢帛收起,顺手再取出别的图纸权当无事发生。有些绢帛上的画,纯粹是他无聊时绘制的。作为穿越者,他总得忆苦思甜,偶尔怀念下。 像耧车其实压根不是卓草做的,他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再交由当地大匠去研制制作。经过验证无误后,卓草再绘制出图纸。 他这图纸寻常人压根都看不懂,他用的文字、数字、单位……全都是以后世为基准。包括莲萍在内,同样无法认出。即便被别人窃走图纸,也得花时间破译琢磨。 “这些绢帛,草准备如何?” “那个,你说归说能不能把绢帛还我?” 卓草只觉有些头疼,你丫看的懂吗? 攥的这么紧,坏了你赔吗? “先说!” 扶苏性格极其偏执,属于是认死理的。他觉得对的事他就算是死都会去做,包括劝诫秦始皇在内。即便触怒秦始皇,他也从未退缩过。木碓很有用,务必得推广出去造福黔首! “好好好,先说先说……”卓草念在扶苏有心理疾病,也懒得与他争执,无奈道:“这些我准备慢慢来,不能着急。你想啊,我要一股脑全献上,那我还能跑吗?现在皇帝天天炼丹,他要觉得我很古怪,把我切片炼成丹咋办?” 第47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废了! 扶苏这才稍微冷静了些,望着卓草揣摩其用意。他来之前李斯便说过,卓草似乎对秦国有些偏见。兴许是赵人的身份罢,昔长平一战,赵国十室九空,凭添无数孤儿寡母。 “卓君勿要胡言,皇帝怎会将你炼成丹?” 吐槽归吐槽,可这也太荒谬了些。 “嘿嘿,那可不好说。” 卓草看过本网文,说是有穿越者到秦国后各种显摆,吹嘘自己是仙家弟子。后面秦始皇便开始研究,各种套他的底儿。等他肚子里没货了,秦始皇便下药将他迷昏过去,再将他炼成仙丹。 皇帝,终究是皇帝呐! 他就这么点斤两,只怕能被玩死。 “卓君误会皇帝了。当今皇帝功盖千秋,有鲲鹏之志。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若卓君献策献器,必能有一番作为。假以时日,拜相封侯都不为过!” 卓草闻言只是一笑,拜相封侯? 别闹! 扶苏这么劝谏,卓草是心知肚明。他动动脚趾都听得出来,这摆明是想让他飞黄腾达后提携他一把。 这家伙不地道呐,全是小心思! “小苏,吾比你更了解皇帝。” 就苏荷这样的穷酸儒生,怕是连皇帝都没见过。卓草就不同了,他好歹在书上看到过,甚至连秦始皇后续干什么都清楚。真要论了解,秦始皇本人都不如他! “卓子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我献上祥瑞,已招他人嫉恨。若一股脑的全献上,吾焉能再活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卓草成天是卓子云卓子云的,也就这几句还算靠谱。扶苏沉默以对,细细品味着卓草这番话。说的的确是有些道理,并非空穴来风。就卓草所知晓,秦廷的确有眼红卓草的。 这些廷臣只是碍于秦始皇,没法给他下套使袢子。按李斯的性格,卓草早就死了千百回,还能活到十万字? 更别说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他们失去了一切,极其痛恨秦国。此前运送红薯的时候便遭他们袭击,没法对付秦始皇,还杀不了卓草这小小的秦吏? 蒙毅临走前还提及此事,说是伏荼亭外有三百亲卫看守。他们皆是隐藏在暗处,负责保护卓草。但凡遇到可疑之人,能先斩后奏! 看看,这待遇就是扶苏都没有。 不知多少人现在恨不得活剐了卓草,他要是再如机器猫那样玩命往外头送好东西,还要不要命了? 所以得慢慢来,让子弹飞一会儿。 “卓君此言倒是有些道理。” “那是!”卓草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凡枉顾天下大势逆流而上者,必会惨淡收场,不得善终。为秦相者,又有几人落个好下场?吏就是吏,勿要功高震主,更不能威胁皇权。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话一说,扶苏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没辙,不少秦国丞相都挺惨的。商鞅、张仪、魏冉,范雎,吕不韦,昌平君……全都是惨淡收场。 “卓君是准备徐徐图之?” “正是!功劳太大,反倒会让皇帝忌惮。与其如此倒不如慢慢来,时不时给皇帝个惊喜。皇帝高兴了,那也就皆大欢喜。” “原来如此。”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头。 他好似明白秦始皇留他在泾阳的目的。卓草胸无大志却偏偏有奇才,总有各种奇思妙想。他就如同是刺猬,生人勿近见谁扎谁。若与之交好,的确是于秦有大利! 便说这木碓,能省去多少功夫? 还有什么卡车的,想来也是好东西! “也罢!” 扶苏放下绢帛,卓草连忙将其收好。 亲娘咧,神经病不好惹呐! 扶苏要将图纸毁了,他非得吐血! …… 走出房门后,便闻到股诱人的香味。糍粑已被炸成了金黄色,中间还有些流心,能看到软糯的糍粑流出。旁边还放个小碗,里面盛满流质的饴糖。这是秦国最受稚童欢迎的甜食,如果晾干的话就是后世的麦芽糖。 关中地区基本都以粟米制成,有股淡淡的粟香味。甜味的话只能说刚好,但却也是极其难得。寻常稚童想吃到,那都得过节方能分到些许。就这小小一碗饴糖,比佳酿价更高! “这……就是糍粑?” “对,快趁热吃,勿要与我客气。” 卓草随手拿起块糍粑,挖上饴糖,均匀的抹在糍粑上。放之前的时候他都直接沾糖吃,只是他与扶苏共食这么做难免不太合适,多少也得照顾他人的感受。 扶苏有样学样,咬了一小口。 嘎吱! 清脆声响起—— 扶苏慢慢咀嚼着,品味其中味道。渐渐的,脸上表情浮现出些许哀伤。良久后却放下手中的糍粑,长叹口气。 “诶?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扶苏摇摇头,“这糍粑与楚地稻粢有些类似,吾还记得年幼之时母亲常常做些稻粢。稻粢穱麦,挐黄粱些。粔籹蜜饵,有餦餭些。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扶苏所唱的出自《楚辞》,音腔与关中地区相差甚远。他口中的稻粢,便是楚地的一味甜食。大概便是以麦粟舂成粉末后制成,里面还放了些许蜜糖,口感偏紧实。 “小苏出自楚地?” 扶苏旋即摇头,“只是吾媪为楚人,吾父为秦人。年幼之时,吾媪经常会做些楚地美食,教些楚音。这些年来,吾再也吃不到了……” 卓草听到后顿时叹气,拍拍扶苏肩膀。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 “怎么?” “吾媪还活着……” “那你怎么吃不到?” “因为……” 扶苏脸涨得通红,也没法再辩解。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像他这种及冠成家的公子,怎能如稚童那般隔三差五往后宫跑?他母妃更是贵为夫人,不可能再亲手制稻粢。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你看看你憋得脸都红了。眼睛还往右边看,摆明了是在编故事。男人嘛,有些难言之隐很正常。” 卓草非常爽快的拍着扶苏肩膀。 扶苏望着卓草,满脸诧异。 “你怎知吾的想法?” “因为我看过读心神探呐!” 第48章 公子操琴,铁头娃 “读心……神探?你会读心?!” 扶苏满脸的求知欲。与卓草相处越久,便越觉得有趣。总能从他嘴里听到各种看似荒谬,实则有些道理的诡辩发。还有那新颖的词汇,总能让人似懂非懂。 “咳咳,算不上是读心。” 卓草颇为心虚,他这纯粹就是根据电视剧胡诌的。作为忠实的TVB剧迷,各种港剧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特别是破案类的更是百看不厌,像什么洗冤录、施公奇案,法证先锋……他能把剧情倒着背! “小苏该知道,人的不能表情是不会骗人的。” “何意?” “你想想,当看到某些恐怖的事眼瞳便会收缩。当害怕的时候,就会缩起来。有人能控制,但这种人极其少见。就像是有经验的求盗只消一眼,便能找出躲藏在人群中的流匪。” “的确如此……” 扶苏顿时恍然大悟。 “那这表情又该如何去分辨呢?” “亦或者说,人该如何判断真假?” “若有人刻意装作害怕,当如何?” “还有还有……” 卓草只觉得耳朵旁是嗡嗡嗡的不停,连忙举手求饶,“别念了别念了……我也不懂呐。” 扶苏眉头微蹙,也很识趣的没再追问。他估摸着卓草是藏私,肚子里肯定是有墨水的,只是不肯告诉他而已。而且此术应该只对些流匪小贼有用,像他爹秦始皇这样的大人物,卓草就看不透了。 其实,卓草怀疑过秦始皇的身份。容貌声音可能会变,但他的性格习惯绝不会变。傻老爹没来由的突然这么支持秦国,着实令他费解。 为此他还专门问过卓礼和亭里内的老者,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甚至还有要揍卓草的,说他暗中诽腹自己的亲生父亲会遭雷劈的! …… 看扶苏吃东西那都是享受,光坐在这,就吸引了一大票侍女注目围观。举止极其优雅,挖上少许饴糖放在糍粑上,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卓草打听过,温县苏氏在当地可是响当当的存在。就是县令许望,都得给几分薄面。毕竟是苏秦后人,哪怕是旁支也比他这贾人强百倍。诗礼传家,精通文事,混的再差那也比商贾来的强。 吃过后扶苏便将木琴置于台案,正坐于前。修长纤细的十指波动琴弦,空灵琴音响起。卓草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礼乐素来属于上流社会的玩意儿,特别是操琴击筑更是难学。平时社祭,当地不过击鼓撞钟鼓瑟吹笙。即便如此,大抵也都不在音调上。 没事的时候,扶苏便会操琴击筑。每次操琴都会引来诸多侍女,全都踮着脚尖翘首以盼。这要搁后世扶苏妥妥的C位出道,当个乐坛天王都绰绰有余,没看这么多迷妹吗?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 扶苏唱的依旧是屈原所著的楚辞,声音颇有磁性,将诗歌中的情感宣泄而出。彼时屈原遭人嫉恨,被迫离开郢都周游四方。欲离不离欲去还留,这种矛盾的感情也藏在其中。 “小苏……小苏!” 卓草听了大半天,忍不住开口制止。 “嗯?” 琴音停下,周遭侍女皆是回过神来。有些侍女抹着眼泪抽泣,还有些侍女意犹未尽…… “打个商量,怎么样?” “什么?!” “咱以后能别弹楚辞了吗?” “为何?” 扶苏面露不解。 “楚国都亡了,你弹楚辞不是作死?” “作死?” “就是自寻死路!” 卓草无奈叹气,难怪这家伙在咸阳郁郁不得志不受重用。你在秦国都城天天唱楚辞,不被砍死那都算福大命大。给你扣个谋逆造反的帽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苏,你平时在吾这弹也就罢了。若在咸阳或在其余官吏面前,万万不可弹楚辞,弹些蒹葭无衣不好吗?” 扶苏眉头微蹙,他的母妃本就是楚人。年幼之时,昌平君还亲自教他操琴弹奏楚辞。这些年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来这话他并非头次听。上次这么告诫过他的人,是秦始皇…… 只是当时他据理力争,觉得此举并无不可。况且他的母妃身体不好又喜欢听楚辞,弹奏几曲让她开心些有何妨? 那次是昌平君背叛秦国,李信大败而归。秦始皇本就在气头上,偏偏碰到扶苏这么个铁头娃,没揍他已是对得起他。 “楚辞又如何?” “你是秦人呐!” “吾媪是楚人。” “那你父亲是不是秦人?你父亲如果死在秦楚之战,你也天天在你娘面前弹楚辞?你要敢在皇帝面前弹楚辞,我保证你活不过三天,三公九卿都救不了你,我说的!” “……” 他还真弹过! “李信率二十万大军伐楚失利,死伤无数。平舆之战,武成侯亲率六十万大军伐楚。对峙足足三年,倾举国之力方才灭楚。有了凯旋,添了孤寡。如若不信,大可至泾阳各地看看,有多少孤儿寡母?汝弹奏楚辞,无异于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汝得亏不是博士侍郎。若天天在皇帝面前弹奏楚辞这类,终有一日会彻底触怒皇帝。到时候,皇帝一把火烧尽列国史书,焚《诗》《书》当如何?” 算算时间,也没剩下几年。望着扶苏,卓草不住叹气。这家伙如此头铁,到时候真要焚书怕是得冲上去城区钢枪。这家伙死不死的没什么,可别真连累到他。 卓草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令扶苏后背冷汗直流。秦始皇性格如何,他太清楚不过。天下间就没有秦始皇不能做不敢做的事,若真的决定如此,他还能反抗不成? “吾……明白了。” 扶苏轻轻颔首,心中也有了思量。 他也的确该圆滑些。 他的母妃是楚人,可他亲爹是秦人! 他是秦国长公子,当为老秦人着想。秦始皇本就不喜楚国,他还天天在其面前弹奏楚辞,这种行为他细想后也觉得不太妙。 铮—— 琴音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卓草顿时一笑。 不错,孺子可教矣! 第49章 市集,扶苏的十万个问题 小泽城,隶属于乡城。 此地约有百余户,规模肯定无法与县城比。 说是城,其实与村里并无多少区别。此地主要是有处市集,可用作买卖些农器货物。因为是春耕时节,来往的贾人很多。 走进市集后,叫卖声不绝于耳。 扶苏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颇感兴趣。他今日其实是陪卓草来小泽城视察的,毕竟整个小泽乡就这么一处市集。卓彘腰间佩剑,右手按着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有左右护法作伴,卓草则是大摇大摆的走着。十几日来,扶苏也算帮了他不少忙。各种账簿做的都相当漂亮,更是写的一手好字,比蒙毅还好使。 人还勤快的很,每日闻鸡起舞,精通剑射。卓彘虽有股子蛮力,却被扶苏吊起来打。得亏卓彘稍微抗揍些,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跑咧。卓彘这人性格耿直,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刚开始他还有些瞧不上扶苏,被各种摩擦蹂躏后是心服口服,天天缠着让扶苏教他些武艺。 扶苏本就勇武有力,能开二石强弓。四十步内,例无虚发。穷文富武,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光论营养,扶苏不知比卓彘强多少,先天身体素质就强几个档次来。卓彘吃的是粝米,扶苏那可是只**米! 另外,这年头也有君子六艺的说法。不会射箭骑马砍人,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更遑论扶苏为秦国长公子,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些,可不是成天只研究秦律。 …… 市集颇为热闹,来来往往的黔首很多。有荆钗布裙的妇人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家里头母鸡下的蛋,还有几双编制的草鞋木屐。还有些匠人打造的农器,诸如耒耜镰刀之类,还有出售陶罐竹篾畚箕这类木器的。 也有屠户当街叫卖刚杀的山彘,肥羊。卓草还上前询问价钱,两只羊脚大概就五钱。这价格算不上贵,能值两斗粟米。 看到卓草后,很多贾人也都作揖行礼。他作为乡啬夫,算是一乡之长,更拥有大夫爵位。论地位,甩开他们这票贾人好几条街。有些贾人和卓草还是熟人,甚至还做过生意。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们现在还是贾人,而卓草已是乡啬夫! “想不到,乡啬夫还记得吾。时隔多年,乡啬夫依旧是谦逊有礼。如今爵至大夫,却也愿意吾等打招呼。” 胖商贾在旁唏嘘感慨。他此前结识个黔首,念其家境贫寒便资助其钱粮上战场杀敌。没成想人立下军功得了爵位后,立刻是翻脸不认人,甚至还要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太多了。本以为卓草也会如此,却没想到却无任何架子,还主动与他们招呼。看到做的不错的果脯柿饼,还掏钱买下不少,分文不少。 “卓君来此,所为何事?”扶苏忍不住在旁开口提醒,“卓君可勿要忘了,汝现在为乡啬夫。还得推行农器木碓,更要建造学堂,视察各地舆田。还要通河渠淤泥堆肥于田,老旧破损的农器也当修缮,还有耕牛……” “停停停!” 卓草实在是扛不住了! 扶苏这人什么都好,更是文武双全,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就是啰嗦,关键是总会不厌其烦的在边上说。卓草不听,他就会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卓草听了才算完。 “哥,你是我亲哥!” “卓君勿要胡言!” 扶苏忍不住蹙眉轻喝。 你也想当秦国公子?! 卓草无奈叹气,转过身望着热闹的市集,缓缓开口道:“吾来此自有目的。吾观此地极佳,前往咸阳的商贾,大部分皆得自此地而过。吾想让这里比县城繁荣,甚至比肩咸阳!假以时日,粉条红薯酒皆会在此出售。” 光靠种地,只能填饱肚子活着。可要想变得富裕,离不开商贾。卓草这几日走遍小泽乡所有亭里,连带研究许久的地图,方决定在此城大展拳脚。他这么做也算带领乡亲们致富,同时施展自己的抱负。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就做些自己会的事。比方说脱贫致富,顺势推动当地经济建设……这些他还能试试。至于权谋政治,他就一小白,先不去凑这热闹。 “原来……是这样?”扶苏顿感有些愧疚,连忙作揖行礼,“是吾误会卓君了,还望卓君见谅。” “不碍事。” 卓草顿时松了口气,扶苏可算是消停了。 “只是吾有些不明白,卓君为何不直接去咸阳出售,偏偏要在此地?况且卓君为乡啬夫,这些事也不宜亲为。卓君,你在听吗?” “没,我聋了……” 卓草是哭笑不得,合着他吹半天扶苏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这简直就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范。卓草做什么,扶苏都会来凑个热闹。要么是提醒他的身份,要么是问他缘由,都快赶上查户口的了。 要不是扶苏有本事,卓草早把他给炒了! 至于原因? 泾阳去咸阳不要时间? 东西要是烂了或者有所损毁,黔首的心血不糟蹋了?现在可不似后世交通那么便利,就算真的以戎马拉去咸阳,戎马吃的饲料钱不算成本?如果半路遭遇流匪贼寇,货物没了不说,命都可能交代在里头。 况且,没有验传还想出城? 想出城,那就得先去当地亭长批条子。 …… 还好,远处的喧嚣打断了孜孜不倦的扶苏。 有诸多黔首垫着脚围观,似是有人起了争执。 “诶?这是怎么回事?”卓草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小苏你也别说咧,得先过去看看。吾现在为乡啬夫,可不能坐视不理。若是私斗,更要髡为刑徒。” “……” 扶苏满肚子的问题硬是憋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事分轻重缓急,私斗可非小事,卓草作为乡啬夫必然要管。 若是出什么差池,卓草难逃干系。 “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 还没走过去,便听到粗犷的声音响起。 嗯?怎么有点耳熟? 第50章 淮阴韩信,命案! 喧闹的市集,满是冷漠的看客。或讥笑,或指指点点。人群中站着位弱冠少年,着葛布麻衣,面黄肌瘦。怀中抱着柄短剑,腰间挂着块玉佩。着粗麻编制的草鞋,大脚趾都自破洞中露出。 剑与玉,便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高约八尺余,虽是贫困不堪,却处处透着股贵族大夫风范。佩剑戴玉,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待遇。眸子炯炯有神,透着嫉恨与怒火。 少年紧紧握着剑柄,却始终未曾动手。 昔年秦国私斗成风,有宗族互不对付然后开始摇人。最惨烈的一战,甚至出动上万人,简直堪称是国战。 老秦人世居西隅,这些地盘都是真刀真枪自戎狄手中抢来的。他们尚武成风,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后来商君入秦严禁私斗,这种情况才慢慢改变。秦律有规定,凡私斗者一律髡为刑徒。若敢当街杀人,一律枭首弃市! 韩信徐徐放下手来,脸色铁青。他祖上也曾阔绰过,只是他的父亲早早去世,留下孤儿寡母。他的母亲为了他每日缫丝织布,供他读书。 年幼之时他曾立下大志向,未来必要成为上将军,成就一番大事。当时的稚童皆嘲笑他不自量力,觉得他满嘴胡言。 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与稚童游戏排兵布阵,每每必能取胜。 这就是他的天赋! 两年前,他的母亲去世。他却因为清贫无钱安葬办丧事,他便寻找了处宽敞之地。亲自为其母掘墓立碑,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双手满是水泡。他在其母碑前立下誓言,假以时日必令其旁可置万家! 韩信不拘礼节,素来瞧不上耕地经商这些事。母亲死后,家境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本想靠着自己的才华当个小吏,却因为没钱疏通关系未被选上。得亏他的先父有位至交,乃南昌亭长。韩信经常去他家蹭点剩菜剩饭吃,还算能活命。 只是终日游手好闲,被亭长妻子所嫌弃,恼羞成怒的韩信便一去不回。饿的没法子了,便在城外钓鱼,偶然间遇到位老妪在漂洗衣物。见韩信饿的不行,便主动拿出饭团给他。韩信吃后大为感动,扬言今后必要以千金馈这一饭之恩! 漂母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告诉他大丈夫当做些事来,不该连自己都没法养活。她还说泾阳出了位奇才与韩信同龄,却已爵至大夫,更当上了乡啬夫。如果韩信有骨气,就该如卓君这般有出息。 卓君? 便是那献上祥瑞,扬言能亩产五十石的贾人? 呸!扯淡! 韩信素来瞧不起贾人,觉得卓草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漂母这么说,深深刺激到了韩信。于是乎他便委托南昌亭长做好验传。再偷偷溜上商贾木舟,浮江而至泾阳,他要亲自见识见识这位乡啬夫! 为了捯饬自己,他把祖上留下的宝剑都戴上。刚来泾阳没多久,他偶然间在河边捡到块玉佩。他想都没想,便戴在自己身上。碍于肚子饿的缘故,他就想来市集上看看能否把这玉给出了。 昔日魏法有拾遗者刖的规定,秦国也有类似的秦律,不过此法却难实施。真要是无主之物,被人捡走又当如何判?韩信本就饿的两眼发昏,自然也顾不得上这些。 他来至市集后便开始叫卖,说这玉佩乃是他祖上所留,要价八百钱!这玉佩成色不算差,若不着急出手卖个千钱绝对不成问题。结果他就被好事者所污,说他这是窃玉! 好事者为当地屠户,无姓无氏,名赤臀。 不日前,当地巨贾秦氏出了桩命案。府上遭匪盗窃,丢失了诸多财物,府上女儿更是遭人溺毙于水池内。此案本该由卓草审理,但是却已惊动喜,并且由他亲自负责。喜觉得卓草年轻,此案又牵扯秦氏,必须得谨慎对待。 这几日当地游徼亭卒乃至泾阳治狱吏都来过,只是目前还未有线索。据案情分析,应当是盗匪趁夜入府偷盗,而后被秦氏长女无意撞见,为了灭口便将其残忍杀害。 泾阳秦氏家长便是曾坑卓草酒钱的人。他们与内史腾为本家,可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实际上他们连秦腾的面都见不到,纯粹是狐假虎威而已。论关系,他们早早便出了五服,连远亲都算不上。秦氏家长仗着这层关系,这些年也是捞的盆满钵满。 赤臀觉得韩信衣衫褴褛,怎能拥有如此美玉?联想到几日前的命案,又见韩信怀中抱剑,便怀疑他就是那晚的盗匪。再加上韩信是外乡人,更惹他怀疑。赤臀虽是屠户,却是心思如牛毛。他便刻意刁难韩信,为的便是引官吏来此。 …… 韩信长舒口气,面对四周冷漠之人的讥笑。他缓缓将宝剑收起,当即杀人必死无疑。即便是胯下之辱,他今日也忍得! 见他作势要跪地,旁边围观的黔首皆是不住不屑讥笑。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出手伤人,也不该如此没有骨气。三言两语便要自他人胯下钻过去,此子绝非是老秦人的种! 韩信忍受着讥讽,缓缓闭上双眸。就在他即将跪地之时,却听到背后传来清脆的喝斥声。 “够了!” 他不解的转过身去,为首者是俊美的翩翩少年。头戴单板长冠,冠带下垂于颔下系结。韩信知道,只有爵至大夫者方能戴此冠。 毋庸置疑,这位俊美少年便是乡啬夫卓草! “见过乡啬夫!” 见卓草来后,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怎么回事?” 卓草环视了圈,目光落在屠户赤臀处。 “禀卓君,这贼子便是不日前盗杀秦府的流匪!他腰间玉佩,便是证据,唯卓君察之!” “是吗?” 卓草眉头紧蹙,卓彘则是当场拔剑,严阵以待。只要卓草一句话,他便立刻扑上去将这贼人拿下。老秦人最恨的就是窃贼,所以秦律有明文规定哪怕是一片桑叶都算盗窃罪! 况且那流匪不光偷盗,更杀害秦府长女! 死不足惜! 卓草打量着韩信,虽然其面色惨白但还是挺直脊梁。怀中报剑,双眸炯炯有神的也望着他。 “汝可有验传?” “有!” 即便被人告奸为流匪,韩信也还算冷静。 接过验传,卓草低声念了出来。 “泗水郡淮阴县,氏韩,名信。” “哦,原来是韩信?” “等等,你是韩信?!” 卓草惊得差点把竹简甩扶苏脸上。 草! 韩信怎么跑泾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