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猫
湘城的十月中旬总会下几场雨，但江星不太喜欢。
尽管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整整十六年，江星依旧不适应这潮气四溢的季节，他觉得太过于黏腻了些。
沈暮的右手捏着伞把，时不时往江星目光所在之处瞥几眼。等到伞边慢慢汇聚成滴的水珠被风斜吹到他的脸上，沈暮才若有所思张了张嘴。
“星仔，你总是盯着隔壁那初中校门看什么，咱们三可都从那毕业快一年了……”
“大门开在那不就是被别人看的吗？”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耸了两下肩膀。斜在后背上已经湿了大半的黑色背包被他下意识往上拎了拎,“再说了，我看着母校，怀一下旧还不行吗？”
你问我总盯着人家初中校门看什么？
还不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初级中学，隔三差五地总能在手机上刷到一回，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想到这里，江星忍不住歪了下头，按着裤兜往湘城一中的东校门走去。
湘城一中和湘城初级中学就隔着条马路，按照某些专业人士对地形的解说来看，这两所学校的正门，也就只是斜了个45度角。
所以每回到了正常的放学时间，这条路就得靠四五个交警来维持交通秩序。
对于江星来说，这些都属于正常现象。
但总有那些把自家小孩宠上天的家长们，第一个对此不满。要么嫌这两大校区里里外外不够安全，要么，则是私底下埋怨学校领导的不负责任。
总之，因为这事，这所不大不小的初级中学可没少上微博热搜。
*
“不过话说回来……”沈暮吸了吸鼻子，带了些鼻音。
“什么？”江星停了下来，等着沈暮的下文。
“这要是往前再推个半年，别说是下雨天，就是从天上往下砸冰雹，我肯定也能跟那些小屁孩一样。上学有人送，放学有人接。”
话毕，沈暮朝初级中学校门口人行道上停着的私家车努了努嘴。
“自从上了高中，我妈就总说我得独立。可这跟独立又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不也是个小屁孩？”站在江星另外一侧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从衣兜里摸了两块果糖往江星的胸口丢了过去，随后，自己又往嘴里倒了一颗，“啧，有些人啊，他长着长着还真就长不动了……”
挑衅几句似乎还不够，男生又比划了两下江星和自己的身高。
“死绵羊你说谁呢！谁不长了！”沈暮突然举着伞冲了过去，绵绵细雨瞬间扑了江星一脸。
“绵羊”其实并不叫绵羊，那只是江星小的时候给白洋瞎取的外号，不过自己反而没叫过几回，倒是沈暮，陆陆续续追在他们身后喊了十几年。
“我说，你两再墨迹一会，下周一的晨会上可就多出来一项检讨书环节了。”江星听着想笑，加快步子往一中的校门口挪了几步。
期间还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7：16
距离湘城一中的早读开始还有最后的14分钟。
以他们三人现在的步行速度来看，从前面的长巷穿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而且正好可以卡着点进校门，堪称完美。
沈暮和白洋终于停在了旁边的人行道，扭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江星，快步赶了上来。沈暮毫不见外的将自己的胳膊顺手搭在了江星的脖子上。
“诶对了，星仔。”
“又干嘛？”江星无奈地眯了下眼睛。
沈暮这人个子虽然矮了点，但八卦那苗头，恨不得直冲青天。就比如现在，沈暮的右耳就差直接贴在江星的嘴角边上了。
“我记得上周五放学的时候，3班不是有个女生加了你微信吗？嘶……我看那女生长得还挺好看，而且对你有意思，你两最后就没加个好友发展发展别的关……”
“没。”江星懒得听下去，索性直接打断了沈暮那不怀好意的猜测，“我高一，不早恋。”
“……”
白洋整个人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了江星的背上，“星仔，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拒绝别人找的那些借口，听上去都这么欠揍？”
江星没反应，抬着肩膀抖掉了白洋的手，转头看向了沈暮。
“说起来……沈暮，你周末作业全都写完了？”
“……”
沈暮的表情瞬间就垮了，几秒过后，他将手里紧攥着的蓝色雨伞一把塞到了江星手里，迈着步子直直冲进了雨里。
留下的半句话江星其实并没听清楚，无非就是些“我先去教室补作业了……”或者“江星你不是人……”之类的话。
*
本以为沈暮一走，江星的耳边能稍稍清净一些。可谁能想到，这两人就像是早早背着他私下商量好了似的后浪推前浪，不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就决不放弃。
反正，江星自己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前浪。
江星被白洋这炽热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只好停了下来，转身正视着白洋的鼻尖。
“我知道那女生她是你们班的，但是我对她，真的真的真的没那个意思。”
江星下意识加强了“真的”二字。
“……”
白洋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惋惜，几秒之后才随意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能拗得过你这性子。而且吧……这结果我也不是没想到。湘城一中的校霸，怕猫也就算了，还怕女生，传出去谁敢信？”
江星有些无语，拽了拽书包肩带懒得再搭理他：“那你爱信不信吧，反正以后我只在教学区外面等你们两个，省的天天往微信里加人。”
一中的校门再往右十几米，就有个长巷子。这巷子连通了两条长街，也能连接到湘城一中的东校门。但因为年份已久的缘故，很少有人会主动走这条巷子。
但一中校霸不走平常路，喜欢夹缝求新生。
上初中的时候白洋就已经劝过他，但江星没怎么听得进去。结果现在到了高中，江星依旧没听进去。
他给出的理由永远就是——“我可以每天多睡10分钟。”或者是“那巷子不就是给人走的？”
白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每天坚持不懈的这么问一遍，总有一天能改变这僵持了好多年的答案。
就像现在，白洋突然横挡在了江星前面。
“怎么了？？”
“……”白洋咳了两声，偏了偏头问道：“咱们今天还从那巷子过去啊？”
“嗯。”江星清了清嗓子。
“每回从那过去我衣服后面都得沾上白灰，我妈每天回家都说我！要我说……星仔，你跟沈暮你两每天稍微早起个10分钟，10分钟就行！这要求不过分吧？！”
“你就说你走不走吧？”江星被吵烦了，伸手推开了白洋的胳膊，“你要是不走那我走了，省的一会迟到还要挨骂。”
“……”白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着牙，“走就走。”
*
巷子两边有两栋矮楼，里面住着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地方虽说不小，但也算不上是什么普通小区，顶多被人称为现代化城市里的“铆钉”。
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时间久了，这巷子连带着旁边的几栋楼，也就没什么人愿意去管。
果不其然，江星一拐进巷口，就闻到了浓浓的腐臭味。
他下意识堵住了自己的鼻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向沉寂没什么人愿意通过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了几声轻蔑的笑声。
而且是听上去就有些嚣张的笑声。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声音，听的江星极其不自在。
能让他不自在的东西，也只有猫了。
“诶，白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听到了，有人在笑。”
“我又没聋。”江星说，“别的呢？”
“哦，那听不清了……等等，好像有猫叫。”白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干呕出来，他眨了眨眼睛往巷子另一端看了过去。
接近长巷尽头的地方像是围了一群什么人，虽然看不太清楚脸，但他们手里拎着几根透着冷光的棍子就有些扎眼了。
“我……操？不是吧，都快到上学时间了还有人在这打架？”白洋往前踏了一步，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又眯了眯眼睛，“我去，还真的是……我就说了咱们今天别从这里走吧，你非不听——诶诶诶，星仔你干嘛去？”
白洋往前迈了两步一把拉住了江星的胳膊。
“那些人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高中生，要我说，这浑水咱不蹚了行不行？”
“行。”
但江星又有些头疼，他眯着眼睛毫不犹豫从裤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偏头“啧”了一声。
他确实懒得去管别人的事，但现在，他们要是折回另外一条大路再到学校，恐怕下周一晨会上站着念检讨书的就是他自己了。
“星仔？”
“但是没办法。”江星捏了捏眉心，将手机屏幕举到了白洋面前，“来不及了，还有6分钟就上课了。”
“……”白洋愣了几秒，将背后的书包松了一根肩带垂在了裤边，眨着眼睛又特意将自己的衣领扯的又歪又斜。
嘴角也跟着往外一努一努。
“你又做什么？空调开多了脸抽筋？”
“诶星仔，我这个样子，一眼看上去应该会觉得我很不好惹吧？”
“……”
江星这回真的不想再搭理白洋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往巷子深处走去。
*
最开始听到的讥笑声越来越大，两侧雨棚滑落的雨滴在江星的脚边的泥窝里溅了开来，混着几点黑色的泥点沾上了他的裤腿。
但江星的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了逐渐靠近的人堆中间。
外面围着一圈的，确实如白洋所说一样，个个染着张狂的发色，胳膊上的纹身花里胡哨的，总之，一眼看上去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而倒在角落里低着头，两只胳膊死死环着一个白色小奶猫的男生，短袖上沾满了零星的泥点，就连书包也早早地被人踢到了别的角落里。
但从身高来判断，江星猜，被堵的可能就是他们隔壁初级中学的学生。
江星看不清楚那小男生的正脸，只是隐约感觉那身板过分单薄了些，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跟那凄惨的猫叫声一样渗人。
“你小子别墨迹了行不行，快点把钱拿出来。”
“就是，拿了钱我们就让你回学校上课去，不然，你今天还真就别想走出这个巷子。我们不介意跟你耗在这里。”
尖锐的声音混进了钢管蹭着水泥地发出的刺耳鸣音，时不时伴随着几声猫叫，听的江星着实烦躁。
距离那人堆还有10米，江星突然停了下来。
“绵羊，你先走吧，我好像把作业本落在家里了，我现在回去拿。”
“啊？不是，你——”
“别墨迹了，快要上课了。”江星猛地将白洋往前推了一把。
这一推也彻底惊动了旁边那几个社会中二青年。他们停了下来，全部抬眸盯向了江星。
白洋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不给江星拖后腿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那行，那你快点的啊。”
等到白洋离开，江星才将自己的黑色背包丢在了旁边没被雨水淋湿的窗台上。
猫叫声依旧没停，一遍一遍地挠在他的心上。
“喂，小孩。”
“？？？”
“……”
“那逼是在喊谁？”
江星全然不顾还拎着棍子的几个人，又往前走了两步，顺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丢进了人堆中间。
不偏不倚，正好盖在了倒在墙角处还微微颤抖的男生身上。
“……别让你的猫叫了行吗？”江星突然叹了一口气，隔着好远缓身蹲了下来，“哥哥听着就心烦。”
乔司
但那被雨淋的有些可怜的白猫似乎并不领江星的情，软塌塌的身子贴靠在那小男生的胸前，依旧喵喵叫个不停。
江星忍不住又皱了下眉，目光终于微微上移，然后，就对上了那男生的双眸。
“……”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星下意识愣了一下。
他看到的这双眼睛，有些浑浊无神，不像正常人那般随时透露着喜怒哀乐，江星甚至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丁点的光隙。
而且那副一脸冷淡的模样就像是在无声的斥怒着什么。
江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
“喂，我们跟你说话呢，你是瞎了还是聋——嘶！疼疼疼疼！！！”
旁边男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江星一把扯着凌乱的衣领揪下了台阶。
黑色雨伞也在这瞬间落了地，江星被淋的有些狼狈。
“你，你小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你跟那初中的小屁孩到底什么关系？”
“哥们，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混这片的，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江星吸了吸鼻子，随手抹去了滑落至下颌骨上的雨珠。随后斜着眼睛环视了周围一眼。
江星的个子很高，是因为他父亲江宇本身就高。
所谓血浓于水基因强大，江星从小到大倒也没辜负家里人对他的期待。江星不仅遗传了母亲陈艳的绝美五官，就连身高也比同龄人略胜一筹。
但左眼下方的那颗小黑痣，硬是把江星给人的初印象，归进了“高冷”这一行列中。
尤其是在江星生气的时候。
就像现在，江星一脸烦躁地盯着矮了他半头的几个社会青年。
“你们几个大男生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事不好，非要在这欺负一个初中小孩？好意思么你们？”江星扬了扬嘴角，又将目光落在了墙角的男生身上，“而且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身上有钱的人？”
确实不像。
仅仅一件单薄的外套，就差点将那男生从头到脚给裹起来。
因为抱着白猫而裸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看上去也像极了两根木棍。
跟这几个社会青年丢在地上的长棍差不了多少。
简单来说，就是营养不良。
听到这里，墙角里的初中男生忍不住动了两下，将江星刚刚丢过来的外套往旁边推了推。
又怕怀里的白猫受凉，男生又深吸了一口气将外套重新裹了回去。
“……”江星突然就笑了。
这小孩虽然没说话，但好像确实是在表达着他的不满。
社会青年似乎没打算放过江星，尤其是经过他的一道嘲讽之后。
带头的黄毛突然冲江星冲了过来，连带着旁边几个也逼近了过来。
*
“你们几个！！！！在那里围着干什么呢！！！！”有人从巷口喊了一声，“那几个抄家伙的黄毛，干什么呢！都站在原地，别动！”
警笛声突然从巷口传了过来，江星吸了口气，立马松开了旁边的男生，转头往后看了过去。
很快，急促的警笛声瞬间吸引了路上的行人。也吸引了路过的那些同他一样身份的湘城一中高中生。
“操，这里什么时候有警察了？”
“要不先跑吧！”
刚刚还站在面前咄咄逼人的小混混，着急忙慌的往不同方向散了开来，期间还不小心踩到了江星的外套。
“诶，你们看巷子里那个人是不是江星啊？就咱们学校高一年级的那个校草。”
“不是校霸么……什么时候又成了校草了？”
“雨有点大，看不太清楚诶……不过看这身高，确实有点像……”
“他这是惹了那群混混了吗，幸好这旁边有警察……”
来的人是警察没错，但却不是专门管辖这片区域的警察，顶多算是早上巡逻路过。
他并没有去追刚刚那些仓皇而逃的社会混混，只是赶过来双手扶起了墙角里的男生。
“你是湘城初级中学的学生？”男警察低头看了一眼乔司身上的校服。
男生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怀里的白猫裹得更紧了些。不过这次，男生特意将那只白猫的脑袋露了出来。
“咳咳咳！”
江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警察上下端详着面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男生，确认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后，才转头看向了江星。
“那你呢？你跟刚刚那几个黄毛是一伙的？”
哈？
江星愣在原地，很轻地眨了两下眼睛。
他这身打扮，从头到脚，除了被雨淋湿了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把他和刚才那些非主流小混混划为一类人？
如果有，那一定是他手里刚刚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长棍。
江星突然松开手，棍子应声而落，最后滚到了那小男生的脚边。
白猫受了惊，又委屈的叫了两声。
“警察叔叔，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就是他们隔壁湘城一中的普通高中生，他们之间的事我没参与，我只是上学路过。”
在软硬互通这项技能上，江星掌握的可算是炉火纯青。
尤其对方还是极有威严的警方人员。
“是吗？”男警察似笑非笑，而且半信半疑，“你这么油嘴滑舌的我可见多了。你说你只是路过，你怎么证明？”
“这小孩能帮我证明——算了。”江星刚刚抬到一半的胳膊重新放了回去。
也是。
几分钟前他还说人家那模样吃不饱饭。
现在还想指望人家给你伸冤？？
既然他不能，总有东西能证明。
比如学生校牌。
江星左右摸了摸裤兜，最后从旁边的台阶上拎起了自己的书包。
“呐，这个。”
江星将自己的学生牌递了过去：“这个总可以吧，湘城一中的校牌，照片里的人就是我，怎么样，是不是挺帅的？”
男警察只是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江星，又低头擦掉了学生牌上的水珠。
“江星？”
“嗯，对，我名字。”
“湘城一中高一年级5班？”
“嗯。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可以把我们班主任的名字也报给你？”
“……”
男警察忍不住抬了抬眼睛，最后将学生牌拍回到了江星的手里。
“行了，这都已经几点了，一个初中一个高中，都不上课的吗？你们家长要是知道这个时间你们还在这里，那得多难受，花了钱是让你们两个好好上学——”
“叔叔……”抱着白猫的男生终于开口拦下了这滔滔不绝的“爹妈似说辞”。
江星突然来了兴趣，嘴角微微上扬侧着脸看了过去。
那男生虽说看着营养不良，但眉眼却生的极其标致，惨白的薄唇还有些微微打颤，胳膊依旧紧紧地圈抱着那只小奶猫。
江星觉得这小孩要是再养养，一定会很好看。
“喵……”
啧。
这猫跟它主人一样，也营养不良。
等等……猫？
江星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跟那只猫，只有不到2米的距离！
“卧槽！”江星猛地走往后退了一大步，随后干笑了几声，“那什么，你跟你的猫都离我远一点，我那个……我猫毛过敏……”
我这么说，应该不丢人吧。
而且对猫毛过敏的人有很多，肯定不差他这一个。
那男生愣了几秒，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可是，今天下雨。”男生低头用下巴蹭了蹭那只白猫的脑袋，“它身上都湿了……”
“……”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什么人一寸一寸，不留情面的碾了过去。
“行了，既然误会都已经解开了，那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去。”男警察重新带好了头盔，单腿跨过了停在旁边的机车，“下不为例，可别再被我抓到了。”
“谢谢叔叔。”男生微微点了点头。
*
等到男警察离开，江星才重重的吐了口气。虽说江星并没真正犯什么错事，但只要盯一眼男警察身上那套蓝色制服，还有胸前的警号。
江星的各项行为就自动转换为“能屈能伸”模式。
警笛声逐渐远去，围观的群众也散了大半。
只剩下几个胆大的高中生窝在墙边，个个举着手机盯着他的。
得。
看来今天这事，又得占几天湘城一中贴吧的头条了。
比如“高一校霸江星校外约架”，“高一校霸江星欺负初中生”，再严重夸大点，那就是“高一校霸江星校外约架、欺负初中生且惊动警方。”
除此之外，他还有可能被他那两个爱八卦的发小损上好几个星期。
想到这里，江星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叫……江星？”男生将江星的外套递了过来，“那个……谢谢你的外套。”
“只谢我的外套？”江星又想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小孩，江星总想伸手去揉两把。
“还有……谢谢你帮我赶走刚才那帮人。”男生迟疑了两秒，看上去有些为难。
“赶走他们的是警察不是我。”
“……”
男生一时语塞，深吸了一口气，捡起自己的书包就准备离开。
“诶？这就要走了啊？不准备谢了吗？”江星同样拎起自己的外套和书包赶了上去。
白猫的脑袋贴在男生的左胸口，江星轻轻咳了几声自觉的走在了最右侧。
“小孩，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你就当我吃了。”
“那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瘦的？”
“……”
男生往左挪了两步，没再说话。
倒是江星又追了过去。
“诶，小孩，反正我们两现在回学校也都要被记名罚站写检讨，不如……哥哥请你去吃包子？我知道我们学……咱们学校附近那个街上有一家早点铺子的包子特别好吃……”
江星愣了下，似乎对自己刚刚说的话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套近乎这件事，江星这是头一次。
“乔司。”男生突然打断了江星，“我的名字。还有，你上高中，我初中，哪来的咱们学校一说？”
“乔司……好名字。”江星转了下眼珠，完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话题终于还是又回到了到底去吃不吃包子上，“真的，小孩，哥哥真没骗你，那家包子真的超级好吃……我保证。”
“……”
乔司突然觉得还是被打劫来的痛快一些。
*
时间早就过了7点30，江星对迟到所产生的耿耿于怀也随着肉包的香味彻底飘散。
反正已经迟到了，何必自己在这跟自己过不去。
江星看着乔司，最后又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趴在他腿上的猫。
“这小猫……是你养的？”江星吸了吸鼻子，“现在上学还能带宠物了？”
“不是我养的，而且你看我这样子像养得起的人？”
乔司没抬头，只是回怼了江星一句，不过江星总觉得眼前这小孩是在报复他刚刚的那句“营养不良”。
“是我捡的。”乔司又说。
江星愣了下，随后将自己这边还盛着几个小笼包的盘子推到了乔司那边。
“那你还挺有爱心的。”江星重新拿了个干净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包子放在了桌上，“那个……你的猫吃包子吗？”
“……”乔司的肩膀突然僵了下，偏过了头。
虽然江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猜，这小孩多半是在嘲笑他。
几分钟后，乔司重新转过身来，吸了吸鼻子。
“你很怕猫？”
“……”江星毫不犹豫抬手轻轻覆在了乔司的嘴巴上，他左右看了两眼，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小点声……还好这店里没我们学校的。”
“那你怕吗？”乔司又认真问了一遍。
江星有些无奈，但欺骗小孩子这种事，他做不来，而且总感觉会遭天谴。
于是，江星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怕……从小就怕。”
“好吧。”乔司将自己吃了一半的小笼包递到了白猫的嘴边。
就没了？
没有任何嘲讽？就只有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好吧”？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着实是想多了。
*
叮——
短信的提示音突然打断了他和乔司之间的怪异氛围，江星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沈暮：星仔，你是真的牛。
江星有点懵，按着手机屏幕回了过去。
星：如果我没记错，这节课应该是你们班主任的课吧？你怎么敢看手机的？
几秒之后，江星的手机又响了两声。
看来沈暮的短信回复速度还挺快的。
沈暮：我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这个网页转发给你！
沈暮：［网页链接］
沈暮：星仔，你没了。
江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捏了捏手机，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旁边的乔司。
链接右下方的署名是湘城一中贴吧，江星咬着筷子点了进去。
【爆：湘城一中校霸&校草江星  居然怕猫！！！！！】
阿淮
自那次之后，江星再也没碰到过乔司，普通高中生活在他们几个大男孩的身上维持了一天又一天。
唯一有所改变的，那就是江星每天早上真的早起了10分钟。
不为别的，就为避免再碰到类似的倒霉事件。
等到这持续了几天的凉雨一过，就是湘城年复一年的回暖期。
回暖期也被称作是湘城“夏天的尾巴”，大概会持续一个半月，白天的温度虽说远远不如夏天那般燥热，但夜间的温度却有着极为明显的回温。
正因如此，在湘城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们经常会说，这回暖期，便是整个湘城对夏风的一丝丝眷念。
不仅如此，在这座城市的回暖期里，各种各样的花香遍布了大街小巷。就连送快递的小哥，也总会随身携带着几枝沾着露水的红色玫瑰。
运气好点，清晨时分，当你打着哈欠推门而出的时候，就会在自家门缝里得到这种陌生人赐予的祝福。
所以，湘城这座城市，是藏不住那些无法言喻的爱意的。
外人听着浪漫，但江星却觉得这些说法大多只是道听途说。
因为他从来没在自己家门外收到过这样的玫瑰，江星觉得可能是自己运气不太好。
*
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在不久之前被校方替换成了全体师生的自由活动时间。简而言之，无论你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只要不踏出这一中校门一步，没人会觉得你违了校规校纪。
但江星却跟其他高中生不太一样。
“那么，咱们今天的内容就先讲到这里，剩下的明天课上再跟大家好好交流一下。”杨梅合了书，将捏在指尖的粉笔头丢进了旁边的盒子里，随后环视了教室一圈，“之后就是活动时间，留在教室看书也好，去操场运动也好，总之大家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来我办公室。”
“知道了……”
“老师再见——”
杨梅是湘城一中高一年级5班的班主任，也正是江星的语文老师。她的年纪并不大，看上去像是刚从某所高校毕业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教学方式跟别班的永远都不一样，别人追求的是效率和成绩，而她，追求的是学生们的自由扩展水平跟对各种事物之间的基本领悟。
比如，就算你背不会某篇课文，也不会被直接罚站在教室门外。
杨梅会直接站在你面前说：“背不下没关系，把你对这篇文章的想法跟老师谈谈，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有很多次，江星觉得她更应该去做一个幼师，天天哄着小孩子玩，而不是面对着他们这群已经正式踏入叛逆期的少年。
*
“星仔！”
5班教室后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开了条缝，就冲这耳熟能详的称呼，江星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来找他的。
他有些懒散地抻了抻胳膊，将桌上的课本全部塞进了桌兜里。
“星仔，都已经下课3分钟了，你居然还没走？我跟白洋都以为你早跑了……”沈暮的表情有些惊讶，往5班的黑板上瞥了一眼，又问道：“诶对了，你花买了吗？”
“花？买什么花？”
江星整个人愣了下。
“？？？”沈暮张了张嘴，“今天不是陈姨生日吗？你忘了？”
说完，沈暮又眨了眨眼睛，“难不成是我记错时——”
“我去！”江星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想都没想就拎着自己的校服往教室后门方向冲了过去。
带起的风有些热，后排几个课桌上的试卷被卷到了过道里。
江星一边往外冲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沈暮：“掉在地上那几张试卷你帮我捡一下啊，还有，如果我晚自习之前没回来，你记得去帮我跟我们班主任请个假啊——就说……就说我身体不适去医院了。”
“知道了！”
*
湘城一中的校门旁边有间不大不小的警卫室，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里面总会呆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但每周三除外。
江星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随意地缠在腰上，借着旁边那棵梧桐树的遮挡，他眯了眯眼睛往校门口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还真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因为在那警卫室里，呆着的不是老头子，而是几个学生会的成员。
而且看这架势，多半就是在抓那些趁着活动时间偷偷外出上网的男生。
江星虽然不怎么喜欢泡网吧，但毕竟“一中校霸”这名号现下还扣在他的身上，他就是什么都不干，往那一站，估计也得被这几个学生会的直接请去教务处喝茶。
江星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随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PM4：26
距离那家新开不久的花店关门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不管了。”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往校门的另外一边走了过去。那地方隐藏的很深，里外都是几棵树，几乎没人能一眼看到这。
江星个头高，轻而易举地就横跨在了这黑色的栅栏之上，再使劲蹬一下旁边的高树。
完美落地。
江星拍了拍自己的裤腿，沿着绿化带的墙角边拐进了旁边的空地。
*
湘城一中和湘城初级中学连通的这条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星河。许是撞了一个“星”字的缘故，江星总觉得这是整个湘城最好听的一条街。
而在这条街的尽头，就有一家新开不久的花店铺子，名字叫作“南淮”，而且价格比其他花店要便宜得多。
江星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花店铺子进货。大大小小的箱子整齐地摆放在花店的门口，各种清香味瞬间扑了他一脸。
花店门外还站着一个女人，身子比较单薄，看上去年纪跟江星的母亲相仿。长相虽说不够惊艳，但却是属于耐看型的。
最重要的是，江星总觉得这副眉眼，他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您好？”女人的手里还拿着一束郁金香，有些疑惑地看向江星，“您是来买花的？”
“哦哦哦……”江星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一步，“是，今天是我妈生日，想买束花送她。”
“老板娘，快点搭把手，送了你们这家，我还得去下一家呢。”旁边的司机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他重重地摔了下车门，瞅了一眼江星，“小伙子，就麻烦你先在这边等几分钟了。”
江星没说话，倒是那女人一脸抱歉地冲这司机点了点头，“抱歉抱歉，我保证不会耽误你送花的时间。”
话毕，女人将怀里的郁金香放在了旁边的花架上，冲江星笑了笑，“那个，我这现在有些忙，您要是着急的话，要不再往那个街道多走几百米，我记得那里也有一家花店的。”
反正这花长得都一个样，江星也懒得再去下一家。他摆了摆手，弯腰端起了脚边的箱子。浅蓝色的满天星中混着几枚紫色的小花，江星叫不出名字，却觉得这种搭配意外的好看。
让人联想到了一种久违的希望。
“没事阿姨，我那个，我已经放学了，不着急，等你一会忙完了我再买就行。”江星笑了笑。
那女人先是一愣，随后扭过头又轻笑了几声。
翻了趟校门，又急匆匆的赶过了两条街，江星腰上缠着的校服外套早就已经松松垮垮。以至于最后掉在地上被店老板捡起来的时候，江星也没完全没当回事。
老板拍掉了上面沾着的花瓣，问道：“这校服外套可真好看，是湘城一中的吧？”
“啊？”江星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珠，吸了吸鼻子，“啊，是。我高一。”
“刚读高一啊，那你跟我们家阿淮年纪应该差不多大吧？”女人的神色突然温润，“阿淮明年也上高中，别的我不说，我就只是希望他能顺利考上你们这所学校。我打听了好几次了，这湘城一中是市重点高中，每年的分数线高得要命……”
阿淮？
估计是这店老板的儿子，名字听上去，还挺好听的。
“你应该成绩很优秀吧？”老板娘又问。
……
江星的动作停了下来，背对着店老板的脸，逐渐变得惨白。
如果我说其实我的成绩一般，是我爸妈砸钱把我砸进去的，会过分吗？
怎么想都觉得过分。
江星清了清嗓子，回头咧开了嘴，“阿姨，你放心吧。我们学校其实很好考的，你们家阿淮明年一定能跟我一个学校的。”
“哈哈哈哈，那阿姨就借你吉言了。”女人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回暖期里，午后的阳光总是十分充沛。地上这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箱子，已经彻底被江星搬进了花店。等到停在店门前的货车离开，店老板才端着杯温水慢悠悠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玻璃杯很干净，里面绽放着一个粉白色的玫瑰。
“来，喝点花茶。今天多亏了你帮忙，阿姨才能这么快卸完货。”女人将杯子递了过来，随手将江星前额的刘海往两侧拨了一下，“你看，都出汗了。”
“阿姨，没事，我不累。”
杯子里的水是温的，江星想都没想直接灌了下去。
连带着那个玫瑰。
“这孩子，怎么还把那玫瑰给喝下去了。”
“玫瑰花茶养颜。”江星冲女人挤了挤眼睛，“我妈教我的。”
“可是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好看了……要是我们家阿淮再多吃一点，也很好看。”
阿淮是这店老板的孩子没错，而且听上去，应该很瘦。
不知为何，江星一瞬间想到了半个月前碰到的那个初中小孩，他也很瘦，看上去像吃不饱饭。
江星放下杯子：“阿姨，那阿淮呢？今天进货他都没来帮你吗？”
女人又将一块消过毒的湿毛巾递到了江星手里，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
“他啊，这会儿估计才刚从学校里出来。”
“现在？”江星随手拨弄着自己的刘海，“现在这个时间放学的……阿淮是湘城初级中学的吗？”
“嗯。就在你们学校隔壁。”
可江星的脑子里，却下意识跳出了“乔司”这两个字。
但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阿姨？”
“诶。”
“阿淮……他的名字就叫阿淮吗？”江星将窗台边上的校服丢在了旁边的木凳上，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直到——
“当然不是，阿淮那只是我给他起的小名。”女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毫无波澜的湖面泛起了丁点涟漪，“阿淮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乔司。”
“……”
一阵风吹来，四溢的花香轻轻掠过了江星的鼻尖。
*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轻柔的声音突然从江星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但话语间却充满着质疑。
江星回过神来，扭过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我，我那个，我……”
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哦对，买花。
但没等到江星开口，站在木架边的女人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阿淮回来了啊，他啊，是来店里买花的，刚好那阵子我在卸货。”女人笑的更开心了，“他就帮了我个大忙。”
乔司站在原地没动，几秒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
江星的嘴角抽了两下，按了按眉心晃了晃手。
“不客气。”
“你们认识？”女人说，“那正好，你们多聊聊，我先去楼上看看今天晚上的粥有没有熬好。”
话毕，女人又看了一眼乔司。
“阿淮，这孩子的母亲正好今天生日，记得到时候包好了花再多写张贺卡。”
“我知道了。”乔司轻声应道。
等到女人上了楼，乔司才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肩上的书包直接丢到了江星的校服外套上，但他依旧面无表情。
“那个……”
“今天是你母亲生日？”乔司抿了下唇，抬手从旁边的花架上拿了几枝忘忧草过来。
不等江星回答，乔司又说道：“这个叫作忘忧草，也叫做萱草，是母亲的代称。”
“哦……”江星顺手接了过来，摸着手机就要去扫挂在墙上的收款码。
“等一下。”
乔司突然抬手，掌心轻轻盖在了江星手机的摄像头上，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起了一层水雾。
乔司又从旁边的木架上摸了支白色玫瑰，递到了江星面前。
“其实……店里的花都不贵，这个，就当是赠你的谢礼。”
见花如面
“哦……”江星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将举到一半的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
“好了。”乔司突然将笔丢到了吧台上的笔筒里，随后将写好的蓝色贺卡轻放进了江星手里的那束忘忧草里，“其实我不太懂那些太过于复杂的句子，所以只写了这个。你看看吧，实在不行的话……我再重新写一张。”
乔司的个头不算高，在初中生里面也算得上是有些矮的。而且乔司真的很瘦，就跟江星几天之前看到的那只流浪猫差不多，光是多看几眼就让人足够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江星分得清自己和这小孩之间的关系。
顶多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谁又能想到，小说故事里的英雄救来的都是美人，而他江星却意外救了一个小屁孩。
外加一只猫。
*
湘城的晚霞很美，暗红色的光影里总会掺杂着米白色浅薄不一的云霭，略显昏黄又干净的残光，穿透过了“南淮花店”的玻璃窗，直直地打在了江星的身上。
忘忧草的包装盒上还反着贺卡的蓝光，江星小心翼翼地探着指尖将它拿了下来。
贺卡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但字迹却十分的工整，一看就是所有老师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江星说不上来这到底隶属什么字体，他只是觉得意外的好看。
【见花如面。】
几根忘忧草不小心被江星蹭到了的衬衫左胸口，他没抬手，只是很轻地吸了吸鼻子。
“小孩，真没想到你这字写的还蛮不错的，就是吧……”江星突然笑了一声，将贺卡重新贴回原处，“这四个字，也不知道我妈她到底能不能懂什么意思，他们那辈人，可都没怎么给别人送过花，当然也没收到过。”
“……”乔司愣了下，伸手就要去扯那张蓝色贺卡。
未果。
因为江星突然拦住了他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盯上了他的眼睛。
“我妈她看不懂没关系啊，我给她翻译就行。”江星突然斜了下嘴角，将木凳上的外套拎起来随便抖了几下，转过身侧着脸说道，“放心吧，这礼物，我妈她一定会喜欢。还有……阿淮，谢谢你。”
这是江星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极为郑重的道谢。
话毕，江星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出了花店大门。
“……”
这瞬间，乔司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看上去却格外的耀眼。
也许是残阳余晖，也许……是江星刚才的那句“谢谢你。”
乔司突然就笑了起来，不由自主抿了几下唇。
*
“阿淮？怎么就剩你自己了？”女人探着半个身子往门外瞅了两眼，没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只好转头看向了还站在前台边一动不动的乔司，“刚刚那个高中生已经走了？”
“嗯，走了有5分钟了。”乔司转了下笔，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没收人家钱吧？”
“没收。”乔司的声音很轻，“你每天都要卸货，他是第一个愿意主动帮你的人。”
女人轻笑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屏幕，随后又轻轻拍了两下乔司的肩膀，“是吧，那孩子真是善良，长得这么好看，又孝顺……能进你们隔壁那重点高中，肯定学习也很厉害。阿淮你可得多跟人家学学，争取明年也考上湘城一中……”
又来了。
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总有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盼。
乔司偏了偏头，顺手将花架上空缺处重新补齐。
“但他害怕猫。”乔司张着嘴，似乎想到了那个雨天江星往后退了几步的情形，忍不住又笑了两声，“连只小奶猫都怕。”
女人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乔司的脑门。
“你前段时间捡到的那只猫，怎么都不带回家里来？是不是还在那巷子里放着？”
“嗯，它性子有些皮，带回家来……我怕弄坏了我们家的花。”乔司舔了舔嘴角。
女人的眼睛突然暗了下，随后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那你有没有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
乔司这次没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阿淮，我们来这湘城也有大半年了，你怎么从不带你新交到的朋友来咱们花店玩玩？妈妈给你们准备了好多花，但好可惜，一束都没送出去。”
乔司的表情僵了下，将自己的书包从木凳上拿了起来。
“妈，我们都初三了，明年可就要中考了，哪来那么多时间玩。”乔司伸了个懒腰，瘫在了旁边的摇椅上，“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他们来咱们花店，我保证，你的那些花总能送出去的。”
“行，我们阿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晚饭快要好了，本子先收起来，等下吃完了再写。”
女人系了系腰间的围裙腰带，重新返回了厨房，乔司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有些无力地挽了挽袖子，青紫色的淤青瞬间钻进了他的眼底。
新交的朋友……
可他真的有朋友吗？从哪来的朋友？
自从乔司半年前转学到湘城初级中学后，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反而成了大家排斥他的唯一源头。尤其是在一次模拟考试中，乔司成功取代了三年来名次稳居第一的高源。
高源是湘城初级中学蝉联两年的“校三好学生”，长得清秀人气也很高。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身后总跟着一堆初一初二的小女生。
但从那次公布了全校成绩后，乔司总会在校园各个角落里挨着无数的白眼。
而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就像是一根根尖针，一下接一下的扎进了乔司的心里。
“就是那个乔司超过了高源，你们知不知道，这是高源第一次掉到全校第二。”
“我还听人说，高源因为模拟考成绩下降被他爸妈给骂了一顿，第二天都没来上课。”
“都怪乔司，他要是第二的话，那不就没事了吗？”
……
乔司其实并不怕其他人嘴里的流言蜚语，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听惯了。
但乔司忘了，在这样的校园生活里，被所有人孤立才是最致命的心理打击。
好巧不巧的，乔司就亲自体验了一回。
从那之后，乔司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在校外找地方解决午饭，等到放学时间到，他又背着书包一个人回家。
无论在这初来的湘城，还是在他以前生长的城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现在却有些不同，因为他碰到了那个怕猫的少年。
*
江星有些慵懒地靠在了沙发里，满意地捏了捏手腕。
“星仔。”
从阳台里突然传出了一句轻柔的女声。
“诶，妈，我在呢。”江星回过神，站了起来往阳台的位置挪了两步，最后靠在了门框边，“怎么了？”
陈艳正忙着清理洗衣机，只好侧着头仰起了脸：“你刚刚，是在笑？”
“……”江星似乎没意料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能被亲妈捕捉到，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脖子，“我笑当然是、是因为你今天过生日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是吗？”陈艳突然停了下来，按着旁边的门框站直了腰，“你小子怎么说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心里想什么我能看不出来？”
江星的父亲江宇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这里忍不住转过了头。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你妈妈那眼睛？”江宇又笑了几声，按掉了电视遥控器，然后指了指餐桌上插进花瓶里的那束忘忧草，“桌上那忘忧草，是谁送的？”
“我，我自己买的不行吗？”江星轻轻嘀咕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有些心虚，江星的鬓角瞬间溢出了一层薄汗。
在江宇和陈艳的目光下，江星终于忍不住摊牌。
“行了行了，你两总这个眼神盯着我干嘛，搞得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事一样……那花就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也不敢说是自己买的了……”
“你少来这套，快点说，我跟你爸可都在这等着呢。”
陈艳一向疼爱她这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对江星都是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教育态度，不过好在这种独特的宠爱并没让江星越长越放肆，反而根据年龄的增长愈来愈懂事。
就像今天，陈艳生日，江星宁愿旷课，冒着会被学生会记名处分的风险，也要回来庆祝他母亲的生日。
虽说这是件简简单单的小事，但邻居也只有羡慕陈艳的份。
生了个好看的儿子，还很孝顺。
于是，陈艳自然也不会放过她这宝贝儿子的任何八卦。此时此刻，陈艳笑得眼睛都挤在了一起，轻声缓道：“星仔，你给妈妈老实交代，这花……到底是你们学校哪个女生送的？”
江星下意识转过了头，看向了那束忘忧草，“不是什么女生送的。那花，还有那张蓝色的贺卡，其实，都是初中一个小孩送的。”
几秒之后，江星又补充道：“而且那小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阿淮。”
*
湘城的夕阳一落，夜幕就来的特别快。
刚刚往窗户外面看还能看到西方上空的斑驳云霭，可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了一片深色的浓雾。浓雾将整个湘城裹了起来，像是在为所有人宣告着繁忙一天的结束。
江星按了按眉心，往后倒进了沙发，准备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
“我去，怎么这么多消息。”江星微微皱了下眉，愣是将整整一页未查阅的消息全部标记成了已读。手机屏幕瞬间空了，江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微信信息都是沈暮和白洋两个人发来的，而且就数量来看，沈暮一个人就占了全部未读消息的80%。江星解锁了手机，挨个翻了下去。
沈暮：星仔，祝阿姨生日快乐啊，一定要告诉阿姨啊。
白洋：星仔，帮我祝陈姨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啊。还有还有，你丫今天还回来上晚自习吗？看到速回。
速回个毛线。
江星看了一眼消息上方的发送时间，已然过了1个多小时。
江星又往下翻了翻。
沈暮：星仔星仔，我刚刚又碰到高二那个学姐了！！！长得真的太好看了，我个人觉得，她比你还要好看！
沈暮：要不改天找个机会，你帮我去要一下她的联系方式？
沈暮：行不行行不行？！求求你了！星仔？阿星星？不然我以后叫你星哥也行！
……
江星有些无语，忍不住朝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
随后，他又很轻地敲了两下屏幕。
星：你本来也得叫我哥。
不过这次江星没再等到沈暮回过来的消息，他瞥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啊，已经上晚自习了啊……”江星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将电视机里的音乐剧声音调的更大了些。
桌上的忘忧草，摆在那又好像有些孤零零的。
江星突然站起来，踢着拖鞋挪到了餐厅。
“妈，时间太晚了，今天的晚自习我就不去了，我已经让沈暮给我请过假了，还有，餐桌上这花……我就先拿去我房间了啊，反正我书桌上挺空的。”江星冲厨房喊了几句，不等陈艳回应，江星就捧着白色花瓶直冲自己的卧室。
半弯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起，此刻高高悬挂在空中，冷白的月光也铺在了江星的书桌上。
“见花如面……”
江星将忘忧草里的贺卡拿了下来，指尖轻轻蹭过了乔司的字，“阿淮……乔司……这小孩还挺有意思。也不知道下次见面，还会有花么……”
甘醉晨曦
许是盯着桌上这花看的久了些，江星突然拿出手机对着这束忘忧草拍了好半天，最后又躺回床上删删减减，只留下了最满意的一张。
江星的朋友圈一向不喜欢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像沈暮和白洋，一点进去他们的主页就跟强行被拉扯进了虚拟的游戏世界一样。
今天不是分享游戏皮肤，就是转发各个游戏主播的推荐视频。
江星微信里的好友虽然数不胜数，但跟他相对熟悉的也就只剩下沈暮白洋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江星都懒得点开自己的朋友圈。
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江星突然想把刚刚拍下来的那束忘忧草放进朋友圈去。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江星还特意在那张图片上标注了一段话。这么一来，任谁看了都像是江星自己买回家庆祝母亲生日的。
嗯，就这么做。
江星清了清嗓子，右手指尖轻轻碰了几下屏幕上的简洁键盘。
【希望陈女士永远开心，江星永远爱你。[图片]】
这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江星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他又实在懒得回复，只好将手机设置了静音，随后仰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十点半？？已经这么晚了啊。”江星抬手推了下窗，夜风瞬间扑了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仿佛只有夜晚的时候，江星才能感受到初秋时分的一点点惬意感。
*
咔哒——
房间的门把手转了一下。
江星下意识将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妈？这么晚了你跟爸都还没睡呢？”
“到了回暖期，天气有些干燥。来，多吃点水果吧，妈妈刚刚切好的。”陈艳先是一愣，随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将果盘放置在桌上，陈艳又盯着桌子中间这偌大的花瓶看了一眼。
“哪有人会把这么大个花瓶放在桌子正中间的？”陈艳将盛着忘忧草的瓶子往江星床铺这头推了推，“别说，这花还真是好看。那小孩还挺用心的。”
“……”江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伸着懒腰往床边挪了挪，“对了妈，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那个‘南淮花店’吗？就是前段时间在星河路上新开的那家？”
陈艳往江星嘴里塞了块西瓜，缓缓道：“星河路上新开的花店？？嗯……啊，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新开了一个花店，我听邻居说，是个单亲母亲开的，店里花的品种也多，而且价格也不贵，生意也还不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单亲？”
江星的表情僵了下，眼神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也对。
要说帮花店卸货这种事，正常情况下都是大男人应该干的事情。可乔司他们家却……
江星眯着眼睛又仔细回想了下花店里的结构，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花店前台的墙上，就挂着一张照片。
那是乔司和母亲在花店门口的合照。
店门两侧有几个简单的花篮，江星猜，应该是花店正式营业那天留下来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乔司……
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星仔？”陈艳将手背贴在了江星的额头，“困了吗？妈妈还跟你说着话呢，你怎么还发起愣来了？”
“啊，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学校里的一些事情。”江星又咬了两口西瓜，有些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了过去。
夜色正浓，几盏路灯在黑夜里有些突兀。薄雾混在风里，一眼看过去，朦胧一片。
陈艳站了起来，将透明的纱质窗帘拉了一半，“那花店……难不成，你说的那个初中小孩……”
“妈。”江星打断了陈艳，扯着身边的薄毯一头扎进了枕头里，“很晚了，我有些困了，你们也早点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艳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果盘里的西瓜空了一半，陈艳端起盘子打开了房门，却又停下了脚步。
“星仔。”陈艳的声音低极了，像是共情，又像是有些无奈的叹息，“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
江星刚刚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睁了开来，他没回应，只是认真地听着陈艳接下来的这番话。
“有些小孩可能就跟现在的你一样，有着全天下最疼爱他的爸爸妈妈，无忧无虑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但也有一些小孩，他们可能因为一些身体上的缺陷被自己亲生父母所抛弃，甚至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可挽回的变故导致的单亲家庭……”陈艳握着门把的右手紧了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可能做不到跟他们感同身受，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去帮助那些孩子，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也好。所以星仔，你要时刻记住，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光明的。”
“妈……”江星偏了偏头，看向了房门口。
“如果有黑暗，不要怕，去尝试着去打破它。”陈艳笑了笑，关上了门。
*
翌日清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星居然早起了整整半个小时。除此之外，他还硬是拉着白洋跟沈暮两个人特意绕到了离南淮花店近一点的星河路上。
沈暮打了一路的哈欠，要不是白洋一直拽着他那有气无力的两只胳膊，恐怕沈暮早就已经摔个鼻青脸肿了。
“星仔，你怎么了？”白洋盯着江星的背影若有所思，“从小到大不都是我夺命连环call醒你的吗？今天奇了怪了，你居然早起了整整半个小时诶。”
“啊。”江星显然心思不在他身后这两人身上，有些不以为然地慢下了步子，“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突然想去买花了。”
“买花？”沈暮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只手直接拍在了江星的后背上，“昨天你买花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阿姨过生日嘛。但你今天还买什么花？准备送谁啊？”
送谁。
江星还真没想好。
他想买花，只是因为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乔司和他的母亲，所以买什么品种的花送什么人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那份心意。
“……还没想好，反正就是想买花了。实在不行就送给杨梅。”江星舔了下唇，将手里的书包丢到了沈暮怀里，“南淮花店到了，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下。”
“哦……”沈暮轻轻点着头，砸吧着嘴巴重新闭上了双眼。
*
叮铃……
花店的玻璃门一推开，就有一串悦耳的风铃声从右上方传了过来。江星下意识往那瞥了一眼。
那里昨天还空荡荡的，今天居然挂了串天蓝色的捕梦网，下方还串着几根粗细不同的银色细管。
有些连接点看上去多了些瑕疵，江星猜，这小玩意儿肯定不是买的。
多半，是乔司自己做的。
“是你？”女人从帘子后探出了头，见来的人是江星，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更温和些了，“这大早上的，你们不去学校怎么跑到我这花店来了？”
“阿姨早上好。”白洋懒懒地靠在玻璃门边，冲里屋的女人挥了挥手，“星仔他今天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来您这买花。”
“……”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白洋简直就是个坑爹货。
江星忍不住回头冲白洋翻了个白眼。
“买花？”女人用毛巾擦了擦手，从帘子后面直接走到了前台，“今天是要送给同学的吗？”
“啊。”江星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却扫向了别处。
*
花店一如既往的干净，玻璃门旁边的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新进的鲜花。昨天他拿走的那束忘忧草的位置，已经重新被替换成了白玫瑰。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江星的目光，她突然笑了笑，“那是白玫瑰，象征着纯洁和浪漫。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
“阿姨，你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白洋突然趴在门框边上笑了起来，“我们学校的校花都托人来管他要微信，不过可惜了，某人压根不吃这套。”
“真的呀？”女人转头看了一眼白洋，“不瞒你说，我家阿淮长得也很好看的，嗯，他见过的。”
“阿姨，那你们家阿淮是不是也有很多人追啊？”
白洋的这句话里夹带着一些玩味，江星却听的整张脸都快绿了。
“白洋你够了啊，阿淮那小孩还上初中呢，你别老拿人家举例子。”江星张了张嘴，往女人身后看了一眼，“阿姨，那个……阿淮呢？”
“他啊，上学去了。每天起得可早，帮我收拾完花店就出门了。”
“这么早……”江星语气沉了下去。
湘城一中和初级中学的上课时间差不了多少，更何况江星今天还早起了半个小时。以他这时间观念来判断，乔司说不定很有可能提前一个小时就已经到学校了。
嘶……
这小孩，一向都是这么用功的吗？
可是如果是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那为什么那个雨天，他还能在那个巷子里碰到他和那些社会青年呢？
难不成——
江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为了不显得自己这话过于突兀了些，他立马转身拿了旁边的那束白色玫瑰，“阿姨，麻烦您帮我把这支玫瑰包起来吧。”
“好。”
“星仔，你没搞错吧？”沈暮的困意被之前几句玩笑话打散了一半，他伸着懒腰看了一眼江星，“你真要给你们班主任送这花？”
“不行吗？”江星头也没回。
“你清醒一点好吗？人家虽说刚毕业不久，但怎么也比你大了一轮了。”沈暮说，“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个人还对姐弟恋——？”
“滚蛋。”江星翻了个白眼打断了沈暮。
*
从花店出来，路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江星就忍不住将手里的白色玫瑰塞到了沈暮手里。
“你不是昨天跟我发信息说，你想追那个高二的学姐吗？那刚好，这花给你。”
话毕，江星从沈暮手里接过自己的背包，皱了皱眉头加快了步伐。
“？？？？”沈暮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盯着手里多出来的花，扭头问白洋：“星仔今天到底怎么了，魔怔了？还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我也这么觉得。”白洋耸了耸肩膀。
清晨的风依旧有些凉，但路上的行人却不少。巷口有几家早餐店，已经在这湘城开了十多年了，算得上是老字号。
江星大多时候都从这家包子铺买几个包子带去学校，一来二来，他同那店老板也就变得熟络起来。
但今天的江星有些奇怪。
不仅没有主动去买包子，反而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这个状况，恰好是从他们刚才出了花店之后才有的。
白洋和沈暮走得比较慢，跟江星隔了两三米。
“诶，你有没有觉得，星仔好像从刚刚店老板提到阿淮之后，就有些不太开心。”沈暮盯着江星的小腿，眼神随着那一致的频率晃动着，“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我觉得应该是。”白洋眯了眯眼睛，“但问题是，那个阿淮，又是什么人啊？”
“我说你两，能不能稍微走快点？”江星突然停了下来，有些烦躁地回头看了白洋和沈暮一眼，“平时一个个催我催得要死，今天怎么这么墨迹。”
沈暮耸了下肩膀，拎着书包赶到了江星旁边。
“星仔，你是今天来大姨夫了吗？说话这么冲……”沈暮抿着唇，吸了吸鼻子。“诶，我先提前跟你说好啊，昨天的晚自习，我可是帮你去请过假的，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
“那更不可能是我了。”白洋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助，“我只是发了个短信祝阿姨生日快乐，其他什么都没做。”
江星突然被这两人逗笑，他缓下步子，右胳膊撞了下沈暮的肩膀，“不是因为你们。”
“不是我们？那是谁？”白洋试探性地开口，“是那个叫阿淮的初中生？”
江星深呼吸着没说话，却有些慵懒地“嗯”了一声。
看他这副模样，白洋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继续深究下去，说不定到时候万一再惹怒了江星，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不是那个阿淮了。
而是他自己。
几分钟后，江星突然停了下来。
“阿淮的母亲说他每天都是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的，但是那天我们在巷子里碰到的，就是他。”江星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洋。
“你是说上次那个被人堵在巷子里的初中生？”白洋睁大了双眼，“原来他就是阿淮？”
“嗯。”
白洋突然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那麻烦大了，花店老板说他是提前一个小时出门的，上次我们到巷子的时候都快上课了吧。这时间差也太离谱了吧。”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江星的眉心又挤在了一起。
“？？？”
“什么可能？”
“之前那些黄毛，应该不止是那个雨天找了阿淮的麻烦。”江星的声音沉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很有可能是每天。”
星空葡萄
气氛稍微有些凝重，江星偏头“啧”了一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7：30还有最后20几分钟。
“那什么，我先走了！”
话毕，江星突然将书包肩带扣在了自己腰间，冲白洋和沈暮挥了挥手，直接冲过了前面的人行道。
只留下了身后两脸懵逼的湘城一中高中生。
*
江星到达巷子的时候，正好早晨7点15分。星河路两侧的店面开着少部分的早餐店，除此之外，其他的店铺还都紧紧地闭着卷闸门。晨风有些肆无忌惮，一波接一波地往他领口里钻。
不凉，反而很舒服。
夜里的薄雾早都已经散了，江星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目光直接穿到了巷子的另外一头。
没有意料之中的那群社会小黄毛，也没有木棍砸着地面产生刺耳的重物声。江星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可能是自己昨晚听过母亲的话后犯了些魔怔。
通俗点来说，就是想的有些太多了。
巷子里时不时有几声回音传过来，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江星还是听到了猫叫声。
他的两只胳膊不知不觉间又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既然这巷子里有猫叫，那就说明，乔司那小孩很有可能也在这里。
江星站在巷弄口自我纠结了好半天，终于往前踏出了一步。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班主任杨梅曾经在高一开学典礼上说过：既然你的内心深处恐惧着某些东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勇敢的去直视它，面对它，然后克服它。
所以江星决定深入敌营，去克服他从小怕到大的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径直走进了巷子里。
*
“喵……喵……”
“好了小东西，我今天的早饭可就只有这个面包了，要不我一半，你一半，怎么样？”
乔司的声音很轻，在晨风里轻飘飘地落在了江星的耳朵里。
“喵……”
白猫又叫了一声，叫声很短，听上去像是在故意撒着娇。
“喂，小孩。”
江星离乔司和那只猫的距离并不近，轻轻咳了两声冲乔司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这一喊，好像也惊动了乔司腿边的白猫，它缩了缩脑袋瞬间跳到了乔司的怀里，随后探着半个脑袋看向了乔司身后。
乔司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有些茫然地盯着江星。
今天没下雨，但不远处站着的这人，额前零散的刘海还是半湿着的……看样子，应该是从家里一路急匆匆跑过来的。校服外套松散地绑在腰间，白色的衬衫隐约泛着暗色的潮气。
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江星若隐若现的锁骨。
乔司觉得有些好笑，弯着腰将怀里的猫放在了脚边，随后又将手里那半个面包也同时放在了白猫的旁边，最后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东西别害怕，他……不是坏人。还记得吗，上次他帮过我们的。”
白猫似乎听懂了，呜咽了两声，趴在地上啃起了面包。
“你站那么远干嘛？”
乔司的嘴角微微上扬，眨了两下眼睛道，“它不咬人的。”
“我，我都说了我对猫毛过敏。”江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而且今天也没下雨。”
“……”乔司一时哑然，只好往江星那边多挪了几步。“今天就你自己？你那个朋友他没跟你一起吗？”
许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初见时那般生分，江星突然觉得，这小孩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就像湘城冬日里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翩翩而落，最后又在你的心头点上那么一笔。
“你怎么了？”乔司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匆忙赶到江星身边按了按他的胳膊，“你是跑岔气了？”
“……”江星突然张了张嘴，只是伸出食指按在了乔司的眉心中央。
然后，往后轻轻推了两米。
“啊嚏……”江星揉了揉鼻尖，将腰间的校服外套套在了身上，“你长这么大，难不成没见过别人晨跑吗？”
乔司有些哑然。
明明怕猫，非要说自己对猫毛过敏。
又说自己晨跑，你见过有人这个样子晨跑的吗？
气息不稳，模样还稍微有些狼狈，而且看他的眼神里……
似乎还有一种警惕过后放松下来的舒缓。
乔司突然觉得，江星这人除了长得帅一点，乐于助人一点，其他地方表现得比他一个初中生还要幼稚。
至少乔司不那么怕猫。
“行吧，你说是晨跑那就是晨跑了吧。”乔司扭头重新蹲回了白猫身边，食指指尖轻轻蹭着它的耳朵，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小东西，怎么样，这面包好不好吃？”
“喵~”
“……”江星这才松了口气，身子斜斜地靠在了墙边，死死盯着那只小白猫，“你的猫没有名字？还是它本身就叫‘小东西’？你字写的虽然不错，但这起名水平还真不怎么的。”
“它没名字。”乔司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你还想知道什么？”
江星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难不成要说自己担心你又遇到之前那帮社会青年？
怕你出事？
所以今天早上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还去你们家花店买了花？
江星觉得他说不出口，他拉不下这个脸面。
“上次警察来过一次之后，那几个黄毛我还真没在这附近看到过了，估计是在这里吃了瘪，又跑去其他地方欺负人去了。还有，小东西它太皮，比较好动，我怕带回家砸了我们家的花店，所以只能暂时在这个巷子里给它搭个窝。还有，我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几分钟过来给它喂点吃的，现在刚好喂完了，然后我准备去上学了，你呢？”
这句话说得极为连贯，明明江星什么都没问，却已经从中知道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
他轻轻摇了摇头，表情故作坦然。
“哦，那你就去呗。还特意跟我说什么。”江星瞥了一眼巷子尽头，眼珠子转个不停，却始终不敢停留在乔司的身上。
生怕自己的担忧被对方看穿似的。
“……”乔司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随后拽了拽书包肩带，“哦，那你当我没说。”
话毕，乔司又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手机款式看上去像是几年前的，手机壳有些褪色，但不难看出这后面的几个卡通人物。
手机两侧被摔了几处明显的划痕，但好在并不耽误正常使用。乔司依旧面无表情地按了几下屏幕，可站在一边的江星，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的右手下意识摸进了兜里。
江星的苹果手机是前段时间陈艳刚给换的，他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外壳，透明手机壳带着又只像是多了件累赘。
所以江星的每一任手机，一般都是手机店里摆着什么样，他就用成什么样。
“江星……”乔司突然吸了吸鼻子。
这是江星第一次从乔司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有些紧张的抠了下手机背面的摄像头。
“干嘛？”
乔司：“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再几分钟后，江星迫不及待赶往学校，到达巷口时，江星还是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回头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盯着他看的乔司，轻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掩在了嘴边。
江星大喊道：“小孩，下次见面，还会有花吗！！”
*
“下面我们把书翻到下一页，来看看这道题是怎么解出来的……江星！”
讲台上站着的那位，是高一5班的数学老师。他扶了下跌到鼻梁上的镜框，瞥了一眼江星。
“要是太困的话，就自己站起来听一会。我看你这老是低着头，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打游戏了？”
随后，教室里轰然一片。还有前排几个女生笑着打趣道：“老师，你这么说还真不对，江星他好像从来都不打游戏的。”
“是啊是啊，我以前去网吧都从来没见过他……”
“赵晓辉，你还去网吧了？”数学老师的注意力被吸引，捏断了手里的粉笔头往那男生的桌上丢了过去，“你信不信下了这节课我就去找你们杨老师去。”
江星失笑，重新低头看向了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界面正是他的微信好友修改备注的界面。
“Q……I……A……O”江星边念边按键盘，随后皱了下眉。
不对。
这微信好友的排名都是系统强行按照26个英文字母的顺序来排列。这要是直接输进乔司的名字，冲着这个字母Q，指不定排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呢。
到时候找起来好像也不太方便。
于是江星深吸了一口气，依次按下了删除键，最后再重新输进了——
【阿淮】
*
乔司的头像很简单，照片是他自己抱着那只猫自拍来的。他嘴角上扬着，挤着一只眼睛。
江星盯着看了好久，直到被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声给敲断。
沈暮课间喜欢乱窜，有时候是去3班找白洋，有时候是先去3班找白洋然后再强行拉着他来5班找江星。
就像现在。
下课铃声刚过了没两分钟，沈暮就急匆匆扑进了5班的教室后门。
“星仔星仔，我托人把那支白玫瑰交给那个高二学姐了！”沈暮脸色红润，看上去有些激动。
“能别这么激动吗？”江星头也没抬，依旧盯着乔司的微信头像，“你小子应该还没傻到说那花是我买的吧。”
“当然没有了，我干嘛非要给自己搞出来个竞争对手？”
神特么竞争对手。
江星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白洋眼睛尖，趁着江星不注意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白洋你干什么！”江星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慌张，“把手机还我。”
“大白天的，在桌子底下看什么好东西呢？也不给我们两个分享分享？”
“……”
一来二来，站在一边不明事理的沈暮又起了八卦之心。他眨了两下眼睛，长长地“哦”了一声。
非常明显的阴阳怪气。
没等到江星踢开凳子站过来，沈暮就又死死地抱着江星的身子，将他刚抬起来的两只胳膊强行按了下去。
“绵羊你快点，人我都帮你按住了。”
“在看了在看了，别着急！”白洋眯了眯眼睛，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抓在了沈暮的后背上，“阿淮？”
“阿淮？”沈暮愣了下，随后立马松开了手，“切，我还以为星仔背着我们偷看小电影呢，原来就是加了花店老板儿子的微信啊。”
“拿过来。”江星满脸不耐地从白洋手里抢过了手机，随后揣进兜里，“你两这八卦心思能不能收一收，什么东西都能看出点花来？”
白洋没说话，耸了耸肩膀。
“诶对了星仔，话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教务处新下发的通知？”沈暮摸了摸鼻尖，在江星座位上坐了下来，身子瘫在了桌上，“听说隔壁初级中学好像要对他们操场进行大规模改建，所以之后他们学校的体育课或者是什么大型活动，都得借用咱们学校的操场。”
江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他一向不关注这些校方全权决定的东西。
“用就用呗，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江星有些懒散地靠在了窗台边。
湘城一中跟其他普通高中不太一样，他们的操场占地面积很大，而且是独立式的。出了教学区，穿过一扇大门，再过个人行道，就能到湘城一中的操场。
估计那初级中学的校长也正是看重了这点，才特意联系到了他们一中的相关负责人。
江星闭了闭眼，似乎觉得这事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那岂不是我们以后每周的体育课，都有可能碰到你微信里刚加的那个阿淮呢？”白洋邪笑着，瞥了一眼旁边。
江星这小子果然睁开了眼。
江星哥哥
今天一整天的课，江星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大部分时间他不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就是偏着头看着窗外。
明明窗外连只飞鸟都没有，但江星就是会忍不住盯着同个方向偷笑几声。
课没听进去，老师画的重点和作业江星也全然不知。不过好在他的前桌是班上的学霸，总会在放学之后主动把自己的笔记留给江星。
高一3班和高一5班的部分老师是同一个，所以自从上了高中，白洋除了每天自己的学习任务以外，还肩负起了替江星记作业的任务。
等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白洋就将自己特意给江星准备的小本本丢了过去。
沈暮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班级跟3班和5班完全没有重合的老师，他盯着白洋那张脸，忍不住拍了拍江星的后背。
“星仔，我说每天的作业你就不能自己上点心吗？虽说你现在总分没垫底，但好歹也多进步个几名啊。这样一来，别人更对咱们学校刮目相看了，别说那些尖子生了，就连我们学校校霸的成绩都牛逼的不行。”
听上去确实牛逼，但江星又不傻，他清楚自己的学习能力。他的成绩不差，但绝对不拔尖，放在一中几千高中生里，顶多算个中等水平。
而且其他人的看法对江星来说，顶多算是昙花一现，左耳进右耳出。
反正到最后，他还是会做回真实的自己。
江星有些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将小本子直接塞进了书包里，“切，你们不都说我是校霸吗，你见过哪个学校的校霸像我这样，不翘课不旷课不跟老师起冲突成绩还不垫底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见过哪个学校校霸会像我这样不染头发的？你见过吗？”
沈暮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大概是打心底默认了。而且听江星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对的。
他去过湘城一中附近的几个高中，先不谈什么校园风气，就光是在视觉上，可能先给你致命一击。
“你别说，你这一中校霸当的确实要比其他学校的更有牌面一点啊。”
“……”江星轻笑着，推了下沈暮的后背，“那你千万别羡慕啊，这是哥的人格魅力。”
白洋心说，你还挺会给自恋找个好听的借口。但白洋却也十分清楚，自恋归自恋，江星完全有资格。
“是吗，但一中校霸怕猫。”白洋斜了斜嘴角，抬手指了下江星的裤兜，“你手机是不是开静音了，屏幕亮了。”
*
江星低了低头，摸着手机冲沈暮他们摆了摆手，随后先一步下了楼梯。
电话是陈艳打来的，倒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让江星放学后去南淮花店找她，然后再一起回家。
江星瞬间瞪大了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握着手机的左手力度也加重了不少。
“不是……妈，你现在跑到阿……南淮花店干嘛啊？”
操。
差点没忍住直接飙出乔司的名字来。
“干嘛啦？”陈艳有些不解，“去花店当然是买花，不然还能干嘛。而且我今天可是掐着你们放学的点给你打的电话，别找其他借口糊弄我，快点过来。”
说完，陈艳立马撂了电话，生怕下一秒江星的嘴里蹦出来个“不”字。
江星突然觉得，磨人的不止是乔司这小孩。
还有他家里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母亲大人。
路上的走读生还挺多，沈暮和白洋走在前面聊游戏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到已经落下好几米的江星。
人行道上的红灯亮了起来，沈暮才突然转过了头。
“星仔你怎么了，都已经放学了怎么还这么有气无力的？”沈暮靠了过来，胳膊拦在了江星脖子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跟绵羊高兴高兴？”
“没什么，就是我妈刚刚打电话让我接她。”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去呗。”白洋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他反手将自己书包带往上拽了拽，“反正今天晚上老师布置的作业也不太多，要不了多少时间。对了，你要去哪里接？远不远？要不要打车？”
“不用。”江星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她在南淮花店。”
“……”白洋屏住了呼吸，愣了几秒。
人行道的绿灯亮起，等到旁边其他人先行通过，白洋才缓缓抬起手一巴掌按在了江星的书包上，“兄弟，祝你好运。”
“……”沈暮愣了下，随后咽了下口水，“星仔，我突然发现，我们其他人的命里都是缺五行。到了你这，直接缺个弟弟了……”
话毕，沈暮又学着白洋的语气，重复道：“兄弟，祝你好运。”
好什么运啊。
如果可以，江星希望自己过去之后，南淮花店的老板娘不要把自己早上买了白玫瑰这件事说出去就行。
要不然，陈艳肯定会追在他身后问上好几个星期，直到问出个名字才肯罢休。
*
南淮花店。
江星站在玻璃门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了抬手。
叮铃——
风铃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门是从里面推开的。
乔司的手里正捧着一束搭配好的花，迎头就撞上了江星的胸口。
“江、江星？你怎么——”乔司揉了揉脑门，一脸懵。
江星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乔司前额的头发，“小屁孩，这么没大没小的直接喊我的名字？”
大概是那声“小屁孩”喊得有些宠溺，乔司的眼尾瞬间就红了。
“我那个……隔壁那条街上有人定了束花，我现在送过去。你……”乔司垂眸轻轻咬了下唇角，犹豫了几秒之后才张了张嘴，“你是来……”
乔司的声音弱了下去，抬着眼睛看向了江星。
气氛突然就有些怪异。
几秒之后，江星才轻轻咳了两声。
“那个……别误会啊，我、我不是来找你的。”江星犹豫了几秒打断了乔司，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僵硬，江星又偏过头说道，“我刚下晚自习没多久，来这……接我妈的。”
“里面那位……是你母亲？”乔司睁了睁眼，回眸又看了几眼。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女人的眉眼跟江星有些像，自己刚刚还站在角落里偷看了好几眼。
乔司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脸扭头就跑。
不小心撞掉了旁边的仙人球。
红着脸……
哈？
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突然害羞了？
可问题是，江星有些不太明白，乔司为什么会突然害羞。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破格的事情出来吧。
许是门外两人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里面坐在茶桌前聊得开心的两个女人。
陈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歪着脑袋往门外看了一眼，“星仔过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江星抿了下唇，走了进去。
“这……”女人的眼里有些诧异。
“星仔，这个是乔曦，你以后可以喊她乔阿姨的。”陈艳站在两人中间，笑的一脸开心。“乔曦啊，这就是我儿子，叫江星，你以后也可以跟我一样直接叫他星仔的。”
乔曦偏头往江星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笑了笑。
她们两个人看上去确实是开心的。
但江星突然就不敢开心了，他低着头时不时瞅几眼自己的手机，时不时瞥一眼乔曦。
不过好在乔曦没给陈艳透露什么关于白玫瑰的事情。
墙上的长指针又顺时针转了30度，陈艳这才笑着贴近江星的耳边低声道：“妈妈跟乔阿姨特别聊得来，以后说不定还会常来这里。哦对了，你说巧不巧，乔阿姨也有个儿子，就比你小了两岁，估计以后见了面得喊你哥哥了。”
“……”江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1分钟后，他才抬起眼皮，“哦……”
脑补着乔司那小孩，一脸委屈站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一声江星哥哥……
这感觉……
不知为什么，江星觉得还挺爽的。
至少比听着那小孩直接喊自己的全名来的舒坦。
乔曦同样笑了笑，冲江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放心，我没告诉你妈妈你早上买花的事情。”趁着陈艳扭头欣赏木架上的其他花种，乔曦掩着嘴，小声地说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正是情窦初开时期，遇上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可不容易……阿姨都懂，阿姨会替你保密的。”
江星整张脸都要绿了，却依旧陪着笑了好半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星河路上的车流量减了一半，可南淮花店里却依旧热闹。
江星突然觉得有些闷热，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指了指玻璃门的位置，“乔阿姨，妈，我有点热，出去吹吹风。”
“行，你去吧。”陈艳头也没回，“哦对了，阿淮送花也该回来了，你在门外看着点啊。”
“……”江星直接不想理他这亲妈了。
*
门外有凉风，轻轻浮动着江星的头发。
好不容易远离了两个女人的唇舌战场，江星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侧着脸盯上了星河路两边的路灯。
路上的人不少，还有几个推着小车的商贩，看上去有些惬意。
江星突然拿出手机点开了乔司的微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江星现在非常想同乔司说几句话，哪怕对方回一个表情包，他觉得自己也一定是欢喜的。
说干就干。
江星的双手敲了几下键盘。
星：阿淮，送完花了吗？
但乔司并没回消息，不知是没看到信息，还是压根就不想回复。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那脑子好像有什么毛病，明明跟人家也就刚认识了几天，叫人家的小名也就算了，现在又上赶着献殷勤套近乎。
江星心想，自己大概是有点疯了。
叮——
叮——
连续两声消息提示音伴随着手机屏幕一亮，江星有些迫不及待的解了锁。
阿淮：送到了。
阿淮：湘城的风有些凉，但是感觉很舒服。
江星盯着这两行字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屁孩。”
疯？
疯就疯了吧，他江星要是不疯一点，也对不起他头上那一中校霸的称号了。
江星轻笑着，又按了几下手机屏幕。
星：乔阿姨跟我说，你小我两岁，所以你以后不要直接喊我名字了。
这次，乔司的微信消息回的倒挺快，不过内容却很是简要。
阿淮：不喊你名字？那喊什么？
江星眯了眯眼，抬眸瞅了一眼空中冷色的月亮，指尖又晃了几下。
星：你以后，就喊我哥哥。
星：江星哥哥。
星：行不行？
*
另一条街上，乔司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内容，突然慢下了步子，直到最后停在了十字路口。
昏暗的环境下，手机发出的亮光不停闪烁在他的瞳孔里。
其中也包括了那四个字。
乔司突然张着嘴，轻声道：“江星……哥哥？”
肉松小贝
江星失眠了。
整整一夜，他总隔几分钟就点开自己手机看一眼。
无奈几个小时前发送给乔司的那几句话，至今没得到任何回应。
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不知不觉转过了好几圈，窗外半弯的下弦月也已经彻底隐藏进了深蓝色的云层里。
江星辗转反侧，最后踢开毯子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
翌日清晨，江星顶着黑眼圈趴在桌上趴了整整一上午。就连课间沈暮白洋过来找，江星也只是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随便附和几句。
沈暮目不转睛盯着江星隐隐泛着血色的脖子。“星仔，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瞬间清醒过来，你要试一下吗？”
没等江星回答，沈暮一巴掌冲着他的后脖颈拍了下去。
“卧槽！”江星猛地睁开了双眼，右手下意识捂着脖子冲沈暮翻了个白眼，“沈暮你是不是找死啊？大早上的犯什么病。”
“诶诶诶，可别。”沈暮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下手稍微有些重，立马跳到了白洋身后，眨着眼睛抿了下唇，“咱们三个里面，现在只有你看着才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老实交代吧，昨天晚上背着我跟绵羊干嘛去了，你瞅瞅你那黑眼圈……知道的说你这是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中的校霸喜欢涂眼影呢。”
呵呵。
就冲你这口才，也别找什么女朋友了，直接找个机会上什么脱口秀奇葩说得了。
江星也懒得同他计较，举着胳膊伸了个懒腰没再搭理他。
白洋轻轻推了一把沈暮，随后斜了下嘴角，挪开了江星前排的凳子坐了下来。
“昨天下了晚自习陈姨不是给你打了个电话吗？”江星前排的桌上正放着一个练习册跟一根笔，白洋随手捏着笔杆转了两下，然后又重新按回了蓝色笔袋里，“当时就看你脸色不太好，所以后来发生啥事了跟我们说说呗？”
江星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侧着身子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右腿微微抬起踩在了凳子一角。
这幅姿势看上去，反而有些玩世不恭的痞子味，跟他一向保持下来的形象多少有些不符。
果然，没等到江星开口说话，白洋就直接用食指敲了两下他的右膝盖。
“这里是教室，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腿放下去。”
江星叹了口气，偏头“啧”了一声，将腿挪了下去。
“就昨天晚上，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南淮花店，然后让我去接她回……”
“之后呢之后呢！”
没等到江星这句回答说完，沈暮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扑到了江星面前的单人桌上，整张脸恨不得直接贴在江星的课本上。
“花店老板有没有把你早上买花的事捅出去？！”
江星轻轻晃了晃脑袋，舔了下唇：“那倒没有，乔阿姨好像没打算跟我妈说这事。”
再说了。
就算她们真有可能一不小心聊到这个这话题上，大不了他就实话实说呗，花虽然是他亲自买的没错，但这花最终去向可就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艳要是起疑继续追问，江星就准备把沈暮也一起供出来。
反正他跑不了，沈暮也别想跑。
“原来那花店老板娘也姓乔啊……”一脸单纯的沈暮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劲爆信息，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失望。
几秒之后，沈暮叹了口气退了回去，重新站在了江星桌边的过道上，“切，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呢，就因为这个……你就一晚上睡不着觉了？我说星仔，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江星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暮，最后将桌上的课本呼了过去。
*
白洋听的还算认真，虽说眼前这两人刚才的对话里完全没有任何营养价值，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凑到了江星面前，抬着胳膊掩上了嘴。
“星仔。”
“？”江星被白洋这动作搞的有些迷茫，放下胳膊坐直了身子。“干嘛？你可别跟沈暮似的大早上犯抽。”
“别老拿我跟他比行吗……我是想告诉你，我前段时间刚好看了一本关于研究心理学的杂志，书上说当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总是会心情烦闷胡思乱想。这两点，你现在的样子完全符合……”
“你……”江星抬着胳膊就要去推白洋，却被他给拦了下来。
白洋又吸了两下鼻子，将声音压的特别低，“你别急着动手，先听我把话说完……而胡思乱想的第一特征，就是失眠。”
“所以？”江星慵懒地拉长了尾音。
“所以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啊，别老是自己一个人憋着啊。”白洋放下了胳膊，身子往后靠在了桌沿上，“再说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我跟沈暮什么时候不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我两帮你想想办法啊。”
江星突然觉得白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古往今来都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类似的说法。
江星轻轻咳了两声，趁着沈暮同别的女生说话，他朝白洋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他咬了下唇角，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那行……”江星认真地盯着白洋的眼睛，稍微低了下头，“绵羊，你告诉我，怎么能让小你两岁的男生心甘情愿地喊你哥哥。”
“……”
白洋整张脸都垮了下去。
叮铃——
上课铃响了起来，江星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发。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走走走，赶紧回去上课去吧。”
白洋并没妥协，他一边拖着沈暮的衣领往5班教室后门挪，一边冲江星挥着自己的手机。
愣是用口型比了句“微信聊”
*
下节课恰好是班主任杨梅的课，江星自然不敢太过放肆，只好过几分钟低头瞅一眼手机，然后用简要的一句话回答完白洋的各种建议。
就像这样——
白洋：比你小的男生，他难道不应该直接喊你哥哥吗。
白洋：还是说那个比你小的男生，心理比较叛逆？
白洋：星仔你人呢？
白洋：？
星：按理来说确实应该喊哥哥的，但那小孩没大没小，总喜欢直接喊我名字的。倒也不是叛逆，就是感觉……性格有些孤僻。还有，这节是杨梅的课，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手机看吧。
消息发送成功没几秒，兜里的手机又震了几下，江星举着胳膊靠在耳根处，垂眸瞅了几眼。
有用的建议倒没几个，全都是跟沈暮一样抱着八卦之心来试探他嘴里的那小孩到底是谁，江星眯了眯眼睛，曲着手指实在懒得再回下去。
嗡嗡嗡——
两个消息音重叠在了一起，江星下意识低了低头。
白洋：中午放学了要不要去趟超市，沈暮说想买点小零食，星仔你想吃什么，我妈今天早上刚给我的零花钱，这顿我请了。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心想着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跟家里闹翻了，首先，他还有可以去的地方。
比如，白洋家，或者沈暮家。
至少不会饿肚子。
江星轻笑着抬了抬眼睛，不自觉往窗外看了过去。今天的天气也算清爽，没有雾，到处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眼底。
就是这兜里的手机又震了好几下，仿若催命。
“诶我去，这白洋也真是的，又不是不回你，着什么急……”说着，江星两只眼睛目视着站在讲台边的杨梅，凭借着自己对手机键盘各个字母键的记忆随手敲了几下。
之后，江星低了低头摁下了“发送键”
星：*……那就肉松&小贝吧/
还行，虽说是没看手机打的字，但丝毫不影响阅读。
不过……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白洋的头像跟刚刚的……不一样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微信列表，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新的未读信息？
江星的身子往后靠了靠，闭着的那只眼睛也同步睁了开来。
我……
操？
此时此刻江星的手机屏幕上，白洋的头像右下角还有刚才未读的红点标志，而在他头像的正上方，却是——
“阿淮？”江星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阿淮：其实我之前想了很久，都没给小东西想一个适合它的名字，所以……就想来问问你。
阿淮：你觉得它叫什么好呢？
星：*……那就肉松&小贝吧/
肉松你个头啊。
江星瞬间摁灭了手机，整个脸埋进了桌上的课本里。
这回丢人算是丢大发了。
杨梅的课一向生动，高一5班的教室里充满着朝气，只有靠墙倒数第二排的江星有气无力地贴在桌上。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两分钟前他发出去的那条微信消息。
江星又忍不住“啧”了一声。
得，这下可别指望人家跟在你后面喊你哥哥了。
嗡嗡——
手机又震了下，江星死命地按着裤兜，久久不肯拿出来看。
“这小孩……应该不会因为我起错名字就把我微信删了吧？？”江星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哎不管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江星一把摸出手机屏幕，按上了自己的指纹。
屏幕亮起的瞬间，江星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阿淮：那到底是叫肉松，还是叫小贝？
*
中午放学铃声刚落，白洋跟沈暮就架着江星的胳膊往商业街方向赶。
江星有些心不在焉，至于白洋到底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反正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穿过人行道，路过湘城一中操场的时候。白洋才重重地按了下江星的肩膀。
“对了星仔，我记得上周是不是跟附中校篮队的约了球赛啊，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
江星还没缓过神，眨着眼睛“啊”了几声。
沈暮点开自己手机备忘录瞅了一眼，“你要不提这事我都差点忘了，我看看啊……时间……我去，今天下午啊。”
话毕，沈暮将手机丢进衣兜里，看了一眼江星。
“星仔？星仔？！”
“啊……啊？”江星清了清嗓子，耸了下肩膀，“怎么了？不是说去超市买零食吗？停这干嘛？”
“……我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真魔怔了？”沈暮往前凑近了些，用手背探了下江星的额头，“没生病吧？”
“没有。”江星撇开了神木的手，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湘城一中操场的大门，“突然来这干嘛？”
“咱们上周末不是跟附中校篮球队那几个约了场球赛吗，地点就在咱们操场啊，你不会忘了吧？”
“我去……”江星有些尴尬地抓了下脖子，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差点……那一会中午吃完饭了就把大家召集起来训练一会？”
沈暮懒得再回，侧着身子冲白洋翻了好几个白眼，随后往超市方向去了。
柠檬苏打
今天的天气虽说算不上热，但也很少有人会在午间出现在操场上，更别说是在露天环境之下打篮球了。沈暮从小怕热，此时此刻拉挎着整张脸，有气无力地慢下了步子。
简单解决完了午饭，江星和白洋两人一致认定去操场准备赛前热身，并且要用最积极最阳光的心态去应对这场关乎整个湘城一中名声的篮球比赛。
“哪怕我们最后输的体无完肤，我湘城一中的气势也得打出来！”白洋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
“绵羊你还是闭嘴吧，比赛都还没开始，扯什么输赢。”江星轻轻推了下白洋的脖子，将自己的外套直接丢到了他脸上。“就不能盼我们点好？”
“附中校篮球队可是在咱们市里拿过奖……卧槽？星仔你今天喷香水了？”白洋将盖在头上的外套扯了下来，鼻子凑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星仔你什么时候还有喷香水的习惯了？诶，别说，这味道还蛮好闻的诶！快快快，你过来，让我多闻两下。”
“……什么香水不香水的。”江星有些无奈地抬了下胳膊，“那是我妈前几天买回来的衣物浸泡液，小区超市里面八块八一瓶，喜欢闻就自个儿买去。你就是晚上抱着它睡觉，我也没什么意见。”
“不愧是你。”沈暮忍不住冲江星竖着大拇指，顺带着撇了两下嘴，“说真的，星仔……你要是不长这张嘴，说不定女朋友都有了。”
但可惜，江星这人长嘴了。而且还是属于不说话就难受的那种。
尽管如此，白洋还是张开了双手准备往江星这边扑，最后还是被沈暮硬生生给扯回去的。
“绵羊你消停点。”沈暮歪了歪脖子，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挑衅咱们学校女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啊？”白洋眯着眼睛，表情看上去有些懵。“什么女生？”
午后的暖光从云层里突然穿了出来，带着温度的白光一下子打在了沈暮的脸上，许是太刺眼，他下意识抬手揉了几下眼睛。
“往你身后看。”沈暮重重地眨了下眼睛，抬着胳膊示意白洋往操场大门的位置看。
白洋半信半疑转过了身。
操场大门外聚集了一堆人，有几个学生会的男生正踩着凳子往操场大门两侧的石柱上挂横幅，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左袖口上别着特殊红标的女生一边按着凳子，一边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瞅几眼。
而且很明显，一看就是冲着江星去的。
“……我去，咱们学校可真够大方的，不就是一场篮球赛吗，还搞了个这么长的横幅啊？”白洋却完全忽视了门口站着的那些女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再几秒之后，他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江星身上，“诶星仔，这要是输了，那咱们湘城一中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
江星心里骂了句智障，随后扭头进了旁边的器材室。
*
一中的体育器材室很大，堪比半个图书馆。场地里摆放着几个干净的铁架，架子上还贴了各种类型的标签。
比如球类都在左侧，而其余的都堆放在了右侧。
器材室里开着空调，凉风一阵一阵地往他们身上扑。
沈暮怕热，进了器材室就直奔空调而去，整个人都堵在了风口的位置。
“啊……虽说这回暖期里是热了点，但有空调的地方还是舒坦啊。”
光是吹着风还不满意，沈暮又撩起了身上的衣服，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空调上。
“诶？学校这是又给我们进了新的篮球了？”白洋从铁架中绕了一圈，眼前一亮，随手抱起其中一个，原地运了两下球后一个跳投姿势将球丢向了江星。“星仔，接球！”
嘭——
毕竟这是在室内，白洋手上的力度并不重。江星侧了侧身子，右手往前方一伸，还在空中旋转着的篮球立刻落到了他的手里
随后，又被江星单手带着丢回白洋手里。
“卧槽！沈暮！刚刚星仔接球还有传球的那个过程你拍到了没啊？！回头转发给我啊。”白洋有些激动，放下篮球就冲空调旁举着手机的沈暮大喊了几声，“这个转身真的太绝了！！！！怪不得那些女生看星仔打篮球总喜欢不停地尖叫，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就冲这动作，我一个大男生看着都特么心动的不行。”
沈暮着急忙慌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又冲着江星多拍了几张照片。
“录到了录到了，等咱们今天下午赢了隔壁附中的，回头我就弄个贼牛逼的后期特效，然后直接传到两个学校的贴吧里面去。我敢保证，这条视频肯定比之前那什么星仔怕猫的话题更火爆！”
“……”
站在器材室门口的江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你两别真的是弱智吧。”
*
因为下午的篮球比赛，杨梅特意来教室下达语文课调换到最后一节自习的通知。她将自己的课本丢到了讲台上，随后愣了两秒。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眼神？”杨梅忍不住轻笑了一番，抬手敲了两下黑板，“这节课不上语文，改成自习，你们好好看书就行。”
这话一出，后排的几个大男生就有些坐不住了。有几个站了起来单腿卡在凳子上，满脸期待地看向讲台。
“怎么了这是？”杨梅有些迷惑。
同学A吞了吞口水，指尖微微卷着课本一角：“老师，今天下午我们一中和附中篮球比赛，江星他们已经去训练了，所以我们能不能……”
同学B似乎又觉得A说话语速太慢了些，立刻打断道：“老师，我们想去操场给江星他们加油！”
教室瞬间一片哗然，喧闹的声音从走廊一角逐渐蔓延到了隔壁的其他班级。
杨梅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按了按教室门框。
“你们是不是都想去啊？”
“想！”
“当然想！”
“老师你放心，我们不会耽误学习的。”
“……”
杨梅失了笑，有些无奈地侧着身站在了教室门外。
“既然都这么想去……”杨梅的声音一向很轻，字里行间总是带着一股温柔劲。她偏着头看了一眼1楼的教务处，随后冲5班全体同学挥了挥手，“那就下楼的时候慢点，不要挤。其他班都还在上课，你们不要太吵，咱们班班长和文体委员看着点纪律。”
但5班全体学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一个个将桌上的书塞进了桌兜，急冲冲的就往楼梯的位置跑。
动作太大，人声嘈杂。
还是惊动了紧挨着的其他几个班。
场面再度失控，这回也彻底惊动了正困得昏昏沉沉的教导主任。老头扶了扶跌到鼻梁上的眼镜，眨着眼睛看着高一5班全体师生一窝蜂的往教学区外冲。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老头迅速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教务处的门。
整个教学区的走廊里早已站满了高一高二的学生。
“主任，高一5班他们都去操场看比赛了，我们2班也想去——”
“7班也想去——”
“报告主任，高一1班请求出战——”
老头整张脸都黑了，他仰着头冲那探出来的无数黑不溜秋的脑袋使劲挥着手，又大喊了几声。
但事实证明，确实没用。
身后来了几个老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有个是和杨梅同校毕业的数学老师，他轻轻拍了两下老头的肩膀。
“主任啊，看来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了，这帮孩子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男老师嗤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教材放在了教导处的窗台上，“要我说，要不就给他们放一下午的假吧，这种活动，一年能有个几次。您说是吧？”
老头被逗笑了，缩了缩手重新返回了教务处。
不出几秒，校园广播里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电流声。
男老师仰了仰头，冲着7班教室门口的学生比了个“ok”的手势。
【咳咳咳，全体高一高二学生请注意，鉴于今天下午湘城一中与湘城附中联合友好球赛的举办，现——咳咳咳。】
老头又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整个校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现通知今天下午的所有课程一律取消。】
“啊啊啊啊啊——耶！”
“主任万岁！！！！”
【请各班班主任组织好本班纪律，还有最后一件事，湘城初级中学的小朋友们可能占用咱们学校的操场，大家务必不要起冲突……】
至于后来老头还说了些什么，已经没人听得进去了。大家尖叫着都挤出了教学区，穿过人行道直奔湘城一中操场。
*
江星正运着球，过了几个队友之后，猛地刹在了3分线外。然后微微曲着双腿，抬手，抛球——
一道接近完美的弧线直冲篮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哨声刚落，白洋就兴冲冲怼了过来。
“漂亮啊星仔！”
白洋又拽起身上的球衣擦了擦鼻翼两侧的汗珠，随后冲江星比了个大拇指，“牛！刚刚那个三分球，居然连篮网都没碰到，星仔你可以啊。”
江星轻笑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球场另外一侧篮筐。
“等下真要跟附中那几个打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你一定要记住回防。”江星往后退了两步，甩掉了额头上的细汗，“就冲你刚才这样，人家早抢到篮板把球传过去了，到时候你追都追不上，那我这3分不是白投了？”
“……”
现在不是在热身吗？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白洋忍不住撇了撇嘴。
沈暮还站在线外原地运着球，听到这里冲着白洋猛点了几下头。
“就是就是，听星仔的准没错。”
白洋只好耸了下肩膀，往江星刚刚说的地方快步挪了过去。
虽说现在没太阳，但沈暮身上的球衣还是彻底湿透了，他将球传到江星手里，一屁股坐在了旁边观看席的长凳上。
“要不歇会吧？咱们从吃完饭到现在，练了都快一个小时了吧，体力真扛不住了。”
说完，沈暮往嘴里猛灌了几口矿泉水。
江星的胸口还微微起伏着，他偏了偏头环视了操场一圈。
“那就歇歇吧。”江星从长凳上拿了瓶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往嘴里倒了几口，随后用小腿踢了踢沈暮的膝盖。“诶，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操场上怎么这么多人？”
“……”沈暮的目光顺着江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立刻站了起来，“对啊，平时不都只有一两个班上体育课吗？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身后另一个男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从篮板下走了过来吸了吸鼻子：“除了咱们学校的，还有隔壁初中的过来上体育课，呐，那边那些就是。”
男生往操场最东边指了指。
“好像都是……初三的吧。”
“初几？”江星的手顿了下，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瓶子眯了下眼睛，“你是说湘城初级中学的来上体育课了？”
也就是说，乔司那小孩也可能在这里？
江星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对啊。”男生坐在了长凳上，随手按了按自己的胳膊。“星仔，刚刚那个传球你到底是怎么——诶？你去哪？带瓶水。”
话毕，江星刚刚放下的半瓶矿泉水被男生丢了过去。
江星头也没回，接过瓶子冲身后几个人比了个较为专业的“暂停”手势，随后往操场最东边赶了过去。
长凳上的男生不明所以，抓了抓头发，扭头又问道：“沈暮，星仔他着急忙慌的到底要干嘛去啊？男厕所也不在那边啊。”
沈暮长叹了一口气，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他？他去那边还能干嘛？”
“啊？”男生一脸懵，完全没懂沈暮话里的意思。
“多半，是哄他家小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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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男生正往嘴里灌矿泉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没注意反倒直接呛了自己一口。
男生迅速起身半弯着腰，双手按着膝盖猛咳了好半天。哪怕自己被呛红了脸，他还是忘不了继续八卦下去，跟沈暮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孩？哪里冒出来的小孩？我记得星仔他是独生子啊，怎么可能还有个在读初中的弟弟？”
沈暮活动了下肩膀，随后敲了下男生的后背，嗤笑了一声：“也没人说那小孩是他亲弟弟啊，诶，如果我说是他从外面捡的，带回来当儿子养，你信不？”
“WTF？？！！儿……儿子？”
男生听着更懵了。
沈暮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胳膊奔着另一侧的白洋而去。
从外面捡回来猫猫狗狗很正常，但是直接捡个大活人，这事说出去就够江星吹一年的。
男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运着球学着江星刚刚的样子投了个三分。
可是越想越不太对，哪有人给自己捡“儿子”的。
“我去，沈暮你又耍我啊——”男生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撇了两下嘴角。
*
湘城一中的操场很大，自从前两天学校下达了湘城初中借用操场的紧急通知，诺大的千米跑道就被强行一分为二，白黄相间的跨栏也从器械室里重见天日，不知被谁排成了整齐的竖列放置在了跑道中间。
光是眼前看到的这些似乎还不够，江星下意识往跨栏中间看了过去。那里站着几个女生，手里拉着一条跟操场大门上一模一样的红色横幅。
看那架势，像是在商讨这横幅该挂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这样一来，无论谁看了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湘城一中的操场一半归湘城初级中学，剩下的那半留给本校进行日常的教学活动。
江星懒得去看横幅上的字，更别提是右下角的特别署名了。他就是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横幅是谁的杰作了。
整个湘城一中，可能除了那个“事逼”学生会，似乎没人会这么小题大做了。
“你往右边一点，对，再稍微举高一点……好好好，就挂这。”
“这跨栏怎么才一米高，要是能再高一点就更好了。”右手捏着横幅的女生似乎有强迫症，时不时打量着最终的高度，“不多，再高个20厘米位置就刚刚好！简直完美”
呵呵。
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跨栏，不是你想搬就能搬过来的一堵墙。再说了，就是国际跨栏的高度最高也不过才1.067米。
“……”
江星忍不住感叹，为了避免两个学校学生起冲突，学校真是磕破了脑门才想出来这么一出。
被跨栏隔开的另一半操场上人并不多，几个初三带班的体育老师早就已经挤到了高中部的休息室聊天吹空调去了。
剩下的则是干什么的都有。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说自己一年前也是从湘城初级中学的大门里走出来的，但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初中生居然能这么幼稚的。
抛开那些怕晒的女生不说，就是离他最近的一堆男生，居然直接趴在草坪上掰手腕？有几个甚至跟江星一样直接越界到了另外一边。
江星皱了皱眉，心说你们是真会玩。
江星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将视线定在了角落那棵树下。那树长得并不太茂盛，稀零的树枝横向交错，一下子就看清了站在树下的乔司和另一个男生。
那男生的个子比乔司高一些，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乔司的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不停地磨蹭着衣角，看上去极其不自然。
不知道为何，江星的下意识反应则是——
这小孩……
不会又是被人欺负了吧？还当着他的面？
江星加快步子走了过去，身后带起的风都有些灼热。
*
“阿淮。”
江星站在远处喊了一声，随后冲乔司招了招手，“好巧啊，你们也在上体育课？”
不知为何，离着大老远江星就感受到了一种莫须有的寒意，其中似乎还带着些强烈的排斥。
而这些感觉，正是从乔司身边站着的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
“江星？你怎么来——”乔司似乎有些意外，他双手垂了下来，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你这小孩，又不乖了。”江星靠近了过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乔司额前的碎发，“不是说好不叫名字的吗？下次再直接喊名字，哥哥真要揍你了。”
乔司愣在原地，一边感受着刘海磨蹭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感受着江星指尖的温度。
天气有些热，但江星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江星哥哥……”乔司微微仰着脸盯上了江星的眼睛，随后又很快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男孩，“对了，他叫高源，我们学校的，跟我一样也上初三……”
叫高源的男生没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
江星有些惊讶，这男孩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身上却有着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气质。
光是看着他那张脸，江星就觉得那男孩在警告他：“离我远点。”
恰好不好，江星最烦的就是这类目中无人比自己还要叛逆的小男生。
“你是谁？”高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江星，“据我所知，乔司他好像没有什么哥哥吧。”
江星心说，你对阿淮了解的倒也算透彻。
“还有。”高源说。
怎么还有？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难缠的吗？
怎么偏偏乔司这小孩就软硬不吃呢，要不是他自己拉下脸直接给人家当哥哥，估计这小孩这辈子都得直呼他的大名了。
江星后脑勺都有些发麻。
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没拉着沈暮一起过来，要是他在这就好了，哄小孩那是一套一套的。但江星不行，他觉得麻烦。
但阿淮除外。
“阿淮。”江星突然弯了弯腰。
乔司有些不解，但还是轻声回应道：“嗯？”
江星笑了笑，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直接递到了乔司面前。“最近天气又热又燥，你还是多喝点水吧，别到时候上个体育课回去又中暑。乔阿姨的花店生意好有时太忙人又走不开，那到时，还不得找我背你去医院？哥哥可是很忙的。”
“……”乔司没动，只是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身后的高源。
这番话虽是对着乔司说的，但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江星对高源的态度。
果不其然，高源的睫毛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
不过说来也是，在湘城初级中学里面，几乎没什么人会对高源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追捧他的小女生，还是给他带过课的全体老师。
在他们眼里，高源就是初级中学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但江星不同，在他的眼里。
高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非要说点什么不一样的话，大概也只有高源长得好看了些，而且比乔司还高一些。
江星忍不住歪了歪头，又瞥了一眼乔司。
不过提到好不好看，他们家阿淮也长得不赖的，就是这身子骨太弱了些，“营养不良”这四个大字就好像是扣在乔司的脸摘都摘不掉似的。
想到这里，江星忍不住“啧”了一声，随后冲乔司摇了摇头。
“这样吧……阿淮，以后我每天早起半个小时，然后去花店找你，哥哥带你去吃早餐。”江星没给乔司任何拒绝的机会，他又忍不住想去揉乔司的头发，不过这次却被乔司红着眼尾躲开了。
江星愣了下。
这小孩……
是害羞了？
“我保证，你跟着我。总有一天我可以把你……跟那个，那个肉松小贝一起喂胖的。”江星大言不惭。
乔司一脸无望地看向了别的地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乔司微微仰着脸，心说从江星嘴里蹦出来的“肉松小贝”还怪好听的。
*
“喂！”
被彻底无视掉的高源，终于忍不住冲着江星大喊了一声，整个身子颤抖着，刚刚还浅淡的瞳孔也擦着一抹狠光，好像分分钟要将江星吞噬干净，“我在问你话呢！”
江星愣了下，瞬间沉着脸低头看了过去。
长到这么大，站在他面前冲他吼个不停的，高源大概是第一个了。
江星待人喜欢分类，对于长辈，江星该有的礼貌和客气一样都不会少。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暮和白洋，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江星基本都会无条件支持，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对于刚认识并不久的乔司，江星偶尔会同他开几句玩笑话，因为个子高的缘故，江星总是喜欢弯着腰去捕捉那小孩的目光。
但对于那些没礼貌的人，江星一向懒得多看一眼，在他眼里，那些人的所有行为，不论是无意还是有意，简单来说就于等于在他的雷区蹦迪。
湘城一中的校霸确实怕猫没错，但校霸毕竟是校霸。
江星微微眯了眯眼睛，站直了身子一脸寒气地盯了过去。
“怎么？”江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后又补充道，“我跟我家小孩说几句话也吵到你了吗？”
“你……”
这话一出，高源整张脸都白了，他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江星，最后咬了咬牙偏头看向乔司，“乔司，我只是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今天晚上的生日会，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哈？
江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小孩啊……
江星有些尴尬，拍了拍乔司的肩膀干笑了两声。
“原来你们是朋友啊。”此时此刻，江星很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害，那个……你叫，叫高源是吧？”
高源看着一副不太想理江星的样子。
江星按了按眉心，心想今天真是造了孽：“那个，你放心。阿淮他去，他今晚一定去。”
随后江星又冲乔司挤了挤眼睛，“对吧？阿淮？生日一年才一次，况且你朋友都邀请你了，不去的话多不合适？”
高源抬眸看了一眼江星，又盯上了乔司的侧脸。
看这样子，怒意似乎小了一点。
但在乔司这里，江星刚刚那几句话的意思，已经彻底转换成了“阿淮，就当是给哥哥一个面子。”
乔司有些无奈，只好回头看了一眼高源。
“那好，我改变主意了。”乔司说，“你的生日会，我一定会去……但是。”
江星长舒了一口气，心说面子总算是有了。
“但是什么？”高源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但是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去。礼物我们会准备双份的。”
江星有点想去撞墙了。
元气森林
高源总算是被刚刚那几句承诺给打发走了，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江星盯着面前那愈来愈远的背影看了许久，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江星才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懒散地靠在了墙上，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轻松不少。
但乔司的脸色就没刚刚那么好了。
他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重新塞回了江星手里，无意间抬了下眼皮。
“其实……两周之前，我就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
说完，乔司又低下了头，双眸微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星扭过头：“什么？啊……你指的是，刚刚那男生的生日会？”
乔司没说话，只是蹲下来点了点头。
一中的跑道中间就是圆形的草坪，前不久刚铺上了新修的绿色草皮。一片翠绿中又混着大量黑色碎石。
乔司食指指尖触地，轻轻画着圈。
随后又忍不住捏起几块石子，放在指腹轻揉了两下。
“朋友的生日聚会不去的话,会不会不太——”江星耸了耸肩膀。
“我可从没说过我跟高源是朋友。”乔司突然提高了音量，打断了江星。
“什么……”
江星整个人愣了下，很轻地眨着眼睛，目光自觉转移到了乔司的侧脸上。
这小孩……
看样子，好像是有点生他的气了。
江星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小到大，江星其实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除了沈暮和白洋跟他比较交心以外，高一5班的所有同学甚至是别班大部分的男生女生，只要是愿意主动跟他搭话聊天的，江星都自动默认为他们是朋友。
不过看来……
乔司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乔司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毕竟眼前这人曾经不仅替自己解过围，还主动帮过他的母亲打理花店。
而且今天江星出现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还帮他带了瓶水。
虽然那是江星喝过一半的。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乔司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神色慌张，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江星整个人都看傻了。
高源是没欺负到小孩没错，可现下这样子，无论外人眼里怎么看，都更像是他江星欺负了人家小孩子似的。
未等到乔司再开口，江星突然抻着胳膊又弯下了腰。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哥哥给你道歉行不行……”江星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下乔司的眼尾，不知道想起些什么，江星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明年快要参加中考的人了，怎么生气起来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乔司张了张嘴。
他第一次碰到江星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人性格有些过于叛逆。有可能是因为那天下大雨的原因，他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江星，声音很冷，但又十分清澈。
甚至是刚刚江星同高源说话的时候，每句话的音调也是逐渐下降的。
就像冬日里的一层薄冰。
但是到了他这里，江星就好像是变了个人，语气温柔，还总是喜欢冲他笑。
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一下，眼尾也有些弧度，是翘着的。他的嘴角喜欢微微上扬，轻柔的声音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听。
“阿淮，你要是晚上真不想去参加那什么生日会，那我们就不去……大不了我再去跟那个叫高源的男生说一声？大不了咱们鸽了他。”江星吸了吸鼻子，转着眼珠似乎在操场周围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嗯，那什么……刚才替你做了你不喜欢的决定，对不……”
“算了。”乔司突然张了张嘴。
“起”字就这么很突然的卡在了江星的喉咙里，他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乔司长舒了一口气，回眸一脸轻松地冲江星笑了笑，“刚刚都已经答应过人家了，再反悔的话，不太好。况且——”
乔司突然停顿了下。
藏在云层里的太阳在这瞬间突然冒出了头，耀眼的暖光穿过梧桐树叶间的零散空隙，直接打在了乔司的半张脸上。
江星头一次发觉，原来一个人的皮肤，真的像杨梅之前在课上说过的那样，可以用“白到发光”这几个字来形容。
就像是一块世间难得的珍宝，美玉，光是多看上那么几眼，就有些心痒痒。
“况且？况且什么？”江星清了清嗓子偏开了头。
“况且湘城一中校霸的名声，现在还压在我头上呢。”乔司不自觉歪了歪头，“要是传出去，这话题度可就比你怕猫这件事还要更高一筹了。”
哈？
江星有点懵，一个初中小孩，是怎么做到轻松混进他们湘城一中的贴吧里的。
这感觉，有点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
江星一脸迷茫，微微皱着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司往四周看了一眼，趁着周围没什么老师，他直接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屏幕，最后抬手举到了江星面前。
“你看。”
屏幕上的并不是江星意料之中的一中贴吧，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看上去就像是偷拍的，焦都没对好。
照片是在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天拍下来的，一中附近的那条长巷里，雨水打湿了江星的头发，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有些嫌弃地盯着面前矮个子男生怀里的东西。
当然，这个矮个子男生正是乔司。
不仅如此，在他们两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察，虽说只是个背影，但依旧阻挡不了那身制服给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那警察江星知道，正是那天帮他们吓走了那群社会混混的中年男人。
“啧，这照片……”江星撇了撇嘴，“这到底谁拍的，拍照技术也不怎么样啊。”
乔司没当回事，摁灭了手机又迅速塞回了裤兜，随后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强光，“不知道，反正我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张照片的，然后就顺手保存了。”
“你保存它干嘛？你想要哥哥的照片大不了我们现拍一张啊。”
“啊？”
还没等到乔司反应过来，江星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二话不说点开了相机。
“来来来。”江星一把拦过了乔司的脖子，很是随意地将自己胳膊架在了他的脑袋顶，最后没脸没皮地比一个剪刀手。
乍一看，像只兔耳朵。
咔嚓——
这样似乎还不够，江星又伸手捏住了乔司的脸。
“江星你……”乔司下意识想去躲。
“都说好了以后要喊哥哥的，你别动别动，就这个姿势再来几张。”江星又按了几下快门，最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好了，到时候多打印几张挂在花店里，乔阿姨看见肯定高兴。别说，我们阿淮还挺上相的。就是瘦了点……”
话毕，江星又揉了揉乔司的刘海。
“……”乔司下意识抬了抬手，自知自己抵挡不过后，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看傻子地表情看了过去。
某个瞬间，乔司突然觉得，比这平日里笼罩着整个湘城的白光更耀眼的。
是江星的那双眼睛。
*
后来江星举着手机说了些什么，乔司没再听进去。等到眼前这人说累了，拧开瓶盖疯狂灌着矿泉水的时候，乔司才慢悠悠开了口。
“我刚看到你们操场外面的横幅，今天下午有比赛？”
“嗯。”江星正仰着头，喉结上下快速滑动了几下。瓶子里的水见了底，江星才抬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是啊，附中的上周跟我们约了篮球赛，可能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
“你也打吗？”乔司问。
“打。”江星又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我身上这球衣，湘城一中篮球队，帅吗？”
“……”乔司没忍住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秒，他长“嗯”了一小会儿，才盯上了江星的双眸，“那……我能去看吗？”
江星似乎没意料到这话居然能从乔司嘴里蹦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这小孩好像有点不近人，还有点高冷，也不爱说话。
唯一能让他亲近的，好像只有那只流浪猫……
不对，那只白猫现在有名字了。
叫肉松小贝。
还是他给起的。
“当然可以啊。”江星按了按后脖颈，“你刚没听到吗，连我们校主任都说了，整个高一高二年级，今天下午的课全部取消。到时候比赛开始，围观的人肯定多，也没谁会注意到你是不是我们一中的学生呢。”
乔司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江星突然用指尖蹭了蹭鼻尖，“不过你们学校那边……”
“放心吧。”乔司轻轻咳了一声，“我是全校第一，老师们不会为难我的。”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多余。
*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最后20分钟。附中校篮队的几个男生已经在半个小时前到场，正在另一个球场上做着赛前的最后热身。
虽说比赛的主场不在附中，但2号球场周围还是围满了人，靠近球场最里面的人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目光流转在他们手里的篮球上。
而1号球场这边，白洋急的整个人都快炸了。他一遍又一遍拨打着江星的电话，但每一次得到的回应永远都只有一句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还稍什么后啊！”白洋咬着牙提高了音量，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沈暮，“还有你，你明知道马上就要打比赛了，不好好看着星仔还真任由他到处乱跑？现在好了吧，电话电话不接，消息消息不回，咱们这半边操场里都找不到人。”
“说得好像我能拦得住他似的。”沈暮耸了耸肩膀，“再说了，要找他，你得去初中那半边的操场。”
“你——”
白洋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
又过了几分钟，白洋终于在逼近的人群中瞅到了江星。
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男生。
“……”
想骂的话突然就骂不出来了。
白洋猜，可能跟在江星身后的乔司有关。
“哟，这么多人？”江星往球场四周瞥了一眼，随后按着乔司的肩膀，强行将他带到了场内的长凳上，“你就坐这别乱动，这里看得最清楚了。还有，如果有人来赶你，你就跟他说，你是我弟弟，是我让你坐这的，听明白了没有？”
这副模样，还真是把自己当小孩了？
乔司是比江星矮了一点，但他又不傻。
几秒之后，乔司点了点头：“……嗯，记住了。”
白洋一把扯过江星的胳膊，脸色着实难看：“星仔，那是教练和其他替补的位置。先不说那里到底能不能坐人，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拐来的初中生吗？”
“不用拐。”江星将自己的胳膊架在了白洋脖子上，趁机回头看了一眼乔司，“猫认主人。”
“哈？”白洋眯了眯眼。
“乔司只认我。”江星又说。
杨枝甘露
吁——
一声长哨打断了球场两侧的喧闹声,也将暗自炫耀的江星重新拉回了现实世界里。
他下意识往球场另外一侧的篮筐下瞥了一眼，随后拍了两下白洋的后脖颈。
“诶，那边篮筐下站的那个人，是谁？”江星抬了抬手，往他们体育老师旁边指了指，“就刚刚吹哨的那个女的，看着不像是我们学校的。”
“女的？咱们学校好像没有女体育老师吧？”
白洋突然来了兴致，放下瓶子就往那头盯。
篮筐之下，靠右边还站着个男人，对于湘城一中的所有高中生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那体育老师年纪轻，姓李，但人缘极好，跟大部分高一高二的学生走得近。一来二来，也就没几个人会因为他是个老师而怕他，甚至还特意为他取了个新外号。
“大李。”
江星最开始其实并不愿意这么称呼他，因为这关系到一个老师的威严问题。但后来，毕竟自己隶属湘城一中篮球队，跟体育老师打的交道多了，大家都逐渐变得熟络起来，江星也就跟着没大没小地喊他“大李”。
白洋现在盯着大李身边站着的那些女老师盯得出神，眼看着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江星猛地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我去……”白洋立马回过头。“星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挨打啊？”
江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又回眸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替补席的乔司。
别说。
这小孩虽然不怎么喜欢搭理人，但有时候听起话来，就像只猫。
他让不动，乔司还真就没怎么乱动过。
白洋的注意力似乎还在对面那年轻女老师身上，全然不知沈暮从身后丢了个球过来。
嘭——
继江星那一巴掌之后，白洋的背上又瞬间多了一团黑不溜秋的圆形泥印。
“绵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心吧。”沈暮捡起了弹回到脚边的球，随意地运了两下最后丢到了江星手里，“跟大李站在一起的那女的，是隔壁附中新来的英语老师，先抛开人家两个本身就是一对不说，你觉得你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师生恋？”
白洋没从沈暮的话里反应过来真实的意思，他轻轻摇了摇头。
“真要师生恋，我妈得直接把我揍的出不了家门……诶等等。”白洋眨了两下眼睛，“我什么时候说我对那个老师有想法了？沈暮你是不是找死——”
话毕，白洋直接扑到了沈暮背上，反手就锁了个喉。
等到附中校篮那几个常在选手结束了最后的热身，大李才从那女老师手里接过哨子，抬手冲他们几个比划了两下。
“星仔，走了。”白洋从沈暮背上跳了下来，随手一巴掌还在了江星肩上。“大李喊我们几个人过去。”
江星肩膀稍稍一愣，反而掉头往替补席的方向挪。
“星仔？？？你去哪啊？你走反了。”沈暮大喊了几声。
声音之大，就连围观的几个女生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江星听是听到了，但他懒得回。
“喂，沈暮……星仔她这是被我刚刚那巴掌给拍傻了？连路都不认识了？”沈暮盯着江星的背影，嘴角抽了几下。
“你懂个屁。”沈暮轻轻推了下白洋的后脑勺，“走走走，我们先过去。”
*
替补席上。
乔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目视着江星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直接蹲在了自己面前。
靠。
球场另一侧盯着他看的白洋，下巴都快跌到了地上。
乔司愣了下，然后伸手从旁边的箱子里拿了瓶新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你渴了吗？想喝水？”
“……”江星下意识抿了下唇，从乔司手里接了过去，但并没有要拧开瓶盖的打算。
他一言不发，依旧轻笑着盯着乔司的脸。
乔司眯了眯眼睛，目光从江星的脸上往下挪到了他修长又泛着冷白色的指关节行，“不渴？”
“嗯，不渴。”江星十指交错，将长凳上其他人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
“比赛都要开始了。”乔司有些懵，明明集合的长哨都已经吹过了，江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没跟他的队友一起去场外集合，反倒是直接一个人来了替补席。
替补席和观众席本身就挨得比较近，江星一过来，乔司瞬间感觉自己被那起伏不定的音浪包裹在了最中心。
哨声又响了一次。
乔司皱了皱眉又问：“这声好像是特意叫你的，你还不过去？”
江星偏了偏头，将手里的瓶子重新放回了地上的箱子里。
“阿淮。”江星轻声道。
“嗯？”
“你就不能给哥哥加个油？”
“……”
这一刻，乔司突然觉得，江星这人脑子指不定有点问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乔司轻轻咳了几声，眼珠转了两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尽管如此，江星却丝毫没有要走的准备。
乔司突然就泄了气，双手轻轻握在了江星的胳膊上。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
“嗯？”江星嘴角有些上扬，抬手揉了揉乔司的刘海。
几秒之后，乔司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江星，你们一定要赢。”
*
吁——
第三声哨音落下，也代表着湘城一中和湘城附中的篮球赛正式开始。场上的计时器也在哨音刚落的那瞬间，开始了上半场的倒计时。
江星个子高，轻而易举拿下了首发球。
“星仔！”
大概是多年以来的默契配合，沈暮早在开局后直接撤到了中线位置。
江星运着球，侧身过了人之后有迅速将手里的球抛了出去。传球速度很快，附中那几个男生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我去，江星队长这传球速度是不是比以前又快了啊……我明明盯的很紧啊！”
“有一说一，我都没看清楚这球是怎么到沈暮手里的……”
挨着乔司坐着的，是几个一中替补。时不时扭头瞥一眼乔司，生怕这小孩看不懂球赛似的。
嘭——
球入了沈暮的手，左右无人，他直接起跳，抬着胳膊微微半眯着眼。
“一中3分！”
“漂亮！”
乔司皱着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两所高中的比分差距却始终保持在了3到5分。别说沈暮和白洋，就连江星的体力也在逐步消耗着。
但无论他们再怎么配合默契，比分差值依旧不变。
直到上半场结束进入中场休息时间，乔司才勉强将所有的目光从江星时快时慢的背影上转移到了计分板上。
湘城一中比分26.
湘城附中比分30.
乔司又看了一眼刚从场上下来的附中几人。
果然，就体力方面来说，江星他们并不适合这样的持久战。耗时耗力，也没办法拉开分差。
“星仔？你没事吧？上半场你的节奏太快了，我们这边体力跟不上的。”沈暮胸口剧烈起伏着，轻轻拍了下江星的后背，“看来之前是我小看他们附中了啊，说真的，他们几人配合打的是真不错。”
江星正弯着腰，双手按着膝盖。前额就跟被水刚洗了一遍似的，不停往地上滴着汗。
他重新站了起来，抬手抹了抹鬓角。
“啊……是，附中校篮确实挺强的。”江星偏了偏头，又往他们的替补席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确实对上了乔司那双明亮的眼睛。
江星突然扬起了脸，胳膊搭上了沈暮的肩膀。
“厉害归厉害，但我们一中也不是闹着玩的。”江星说，“下半场，只要能截到他们的球，立马传给我。”
“万一防你的人比上半场要多呢？”白洋皱了下眉。
“那也传给我。”
*
因为比分稍微落后的原因，整个中场休息时间，无论是江星还是沈暮又或者是白洋等人，都没从场上回替补席。
乔司虽不懂篮球的机制，但不知为何，他好像在江星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束光。
乔司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深呼吸着，最后将双手掩在了嘴边。
“江星——加油——湘城一中！！！加油！！！”
处于变声期里的男生，喊的声音稍微大一些，总是容易破音。
这事江星深有体会，那时候为了避免尴尬，江星从不大声说话。
可是现在，乔司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
白洋终于忍不住被逗笑，不过笑了没几声，就被江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笑什么？好歹有人还给我加油。”江星说，“你看看你，整个球场，有人喊你名字？”
白洋整张脸瞬间就白了。
尽管乔司破了音，但回应他的没有嘲笑，也没有背后的指指点点，只有过多的惊讶和意外。于是很快，整个一中观众席上的高一高二学生，全部学着乔司那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每个人都将双手放在嘴边，冲着中间的球场大喊道：“湘城一中！！加油！！决不放弃。”
甚至更有一大堆的女生疯狂地喊着江星的名字。
但江星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他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冲着替补席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阿淮。”
江星的心里，又默默念了遍乔司的名字。
*
下半场的节奏比上半场更快一些，跳球哨音刚响，江星就咬着牙猛地跳了起来。
不过可惜，因为体力稍微有些透支的原因，这场湘城一中失去了优先权。
白洋站的位置比较偏，一旦江星没能抢到球，那么他只能——
“沈暮！往后撤。”
沈暮回头看了一眼，迅速从身边那男生的背后绕了过去。
如果没先手，那就在他们进攻之前，做好最后的防守。
这是江星教他们的。
果然，附中虽说抢了先手，但无奈队友早就已经被沈暮白洋他们几个盯得死死地，球传不出去，那高个子男生只能运着球往篮下赶。
只要球传不出去，湘城一中就有机会，江星就绝对不会认输。
大概是因为跳球抢到先手的原因，附中几个男生完全忽视了站在原地的江星。也正因如此，江星才有机会完成接下来的1v1。
“星仔！”
“湘城一中！！！加油！！！江星！！！！加油啊——”
江星微微弯着腰，利于整个人身体下沉来降低自己的重心。他咬了咬牙，箭一般冲了过去。
“我靠，这么快！”
“那个是一中的江星吧？以前只听人说过他篮球厉害，但我是真没想到他运球速度能这么快——”
“而且长得好帅啊！！！！”
“……”
果然，男生的关注点永远和女生的不太一样。
乔司忍不住撇了撇嘴。
“长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了吧……他女朋友应该也长得很漂亮才对吧。”
“万一没有呢……”
乔司的右手突然顿了下，随后紧紧地捏了下自己的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瞬间，乔司想回头告诉那些正犯花痴的女生，江星其实没有女朋友。
但他不说，自然有其他女生愤愤不平。
“你们几个应该是附中的吧？”观众席上，某个女生上一秒还喊得撕心裂肺，下一秒就一脸骄傲地转过头看着旁边两个陌生的面孔，“我劝你们还是别花痴了，我们学校校花跟他说话都直接被无视了，还女朋友？醒醒吧各位，还是专心看球赛吧。”
“啊？校花他都看不上啊……那他会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乔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他只知道江星这人从小就不太喜欢猫，而关于江星喜欢什么，他好像真的没有主动了解过。
想到这里，乔司突然有些失落，下意识低了低头。
*
“阿淮——”
熟悉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了过来。
乔司猛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上江星的侧脸。
身后的观众席也跟着炸了锅。
“我去我去，江星笑了！笑了！！！！啊啊啊啊！这也太帅了！！”
“你先别激动行吗！人家又没在看你……”
“……”
后来，背后的议论声时大时小，乔司就再也听不下去。
隔了不到2米的距离，他还是闻到了江星身上那股清淡的香味。
乔司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叫我干嘛。”
“看着我。”
江星又轻挤了下眼睛。
樱花荔枝
江星的体力虽不及上半场，但好在他还有着超于常人的思维判断能力。虽说这些能力并没给他的学习成绩带来什么益处，但放在他最拿手的球场上，反而就成了令对手畏惧的源头。
也正因如此，下半场的比分也被江星连着好几个3分球强行追了回来，观众席上的女生彻底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全部站了起来涌到了球场内侧，加油打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撕心裂肺。
当然，比起刚刚乔司破了音的那句，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江星运着球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冲沈暮那边斜了斜眼睛。无论何时，防守在他身边的男生并不是没有，江星突然笑了笑，右手运球的过程中突然往身后一抛，随后又立刻用左手反向推向沈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连沈暮接球之后直冲篮板下也似乎在附中男生的意料之外。
“我去？那个沈暮都没想过万一中途球被附中的拦下来吗？”
“不行，速度太快了，附中的根本拦不了……”
“而且他们三个人之间默契……那得多少年才能练出来啊。”
“我去，你们看，附中的追过去了！！！沈暮这球可能要被盖掉了——”
乔司瞬间将目光从江星的身上转移到了沈暮那边。
许是因为江星刚传了球，附中那几个大高个瞬间就往沈暮那边冲了过去。沈暮的速度虽然快，但毕竟附中校篮球队的速度在湘城所有的高校里也不是瞎吹出来的。
沈暮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已经有几个附中的在他面前跳了起来，这幅样子看上去，好像恨不得直接拍上沈暮的脑袋。
“沈暮！”
白洋突然大喊了一声，迫不及待冲沈暮招了下手。
“绵羊——接好！”
沈暮突然弯下了腰，冲眼前几眼嘿嘿一笑。手里的球瞬间推到了中线上，最后再弹进了白洋的手。
“我靠？！”
“这小子不投球？！！快！快点防守江星身后站着的那个！”
江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耸了耸肩膀。场外的计时器还有最后的15秒。
而现在的比分。
湘城一中：35
湘城附中：37
“快！快点都去防那男生！他整场只会篮板2分球，我们有机会的！”距离江星最近的附中男生抬手擦了擦汗，冲身后几个人大喊道。
这副模样，江星盲猜，他有可能是附中校篮球队的队长。
但他却不以为然，下意识偏头“啧”了一声。
“诶，兄弟，不是我说……你们就这么想打加时赛吗？早点结束早点回家不行吗？”江星又瞥了一眼刚刚防守他的那个男生，虽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江星这突如其来的垃圾话还真是不少。
他吸了吸鼻子，撩着球衣下摆擦了擦鬓角的汗。
于是，紧实的小腹瞬间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里，场外的欢呼声更浓烈了一些。
江星的皮肤偏白，虽说不是少见的冷白皮，但他有一点是全校女生都为之羡慕嫉妒的。
那就是无论他在哪里，哪怕经常混迹在校外或者是被烈阳暴晒的操场上，江星永远都属于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体质。
“诶，兄弟，你在吗？”江星又歪了两下脖子。
那男生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江星一眼。
整场比赛，湘城一中所有的3分球都出自江星之手，现下球不在江星手里，而且他现在还在死死防守在他旁边。
就算白洋那球进了，他们的比分也会再次持平，大不了最后的结局，就是再继续打场加时赛罢了，并不丢人。
想到这里，这男生稍微松了一口气，直着身子对上了江星的眼睛：“干什么？”
江星一脸平静，右胳膊直接攀上了那男生的脖子。垂眸间，江星冲白洋突然笑了笑。
“比赛结束了。”江星说。
男生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我说，比赛就要结束了，你们已经输了。”江星笑着重复了一遍，朝准备好起跳动作的白洋努了努嘴，“不信啊？呐——你自己看。”
白洋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周身无人防守的缘故，他抬手的动作甚至是起跳的高度接近完美。
一道抛物线从江星头顶划了过去，带过的风有些热。
男生瞬间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回眸盯着还在空中旋转着的球。
怎么可能！
整个湘城一中，除了江星以外，怎么可能还有人敢尝试这么远的三分球！
“还有。”江星又轻轻拍了两下男生的肩膀，“你到底是从哪听说我们一中只有我一个人丢得了超远三分的？”
男生瞬间哑然。
*
吁——
比赛结束的哨音和篮球落地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计时器上的倒计时也变成了数字“0”
“一中3分！居然进了！”
“啊啊啊啊啊——白洋！！！好帅啊！！！！”
“那男生好像是江星的朋友吧，我靠，刚刚那个3分简直太帅了！！完全都可以记入校史了——”
“比赛结束，湘城一中比分38，湘城附中比分37。”大李冲双方队员招了招手，跟最开始跳球之前一样，江星等人手背在身后，冲正对面的附中男生深深鞠了一躬。
对面男生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不过这也完全在江星的意料之中。
*
整个操场顿时沸腾了起来，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乔司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盯着比分牌看了几眼，最后轻笑了下，挤出了人堆。
而另一边的江星，早就被几个队友联手举起来抛到了空中。
沈暮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打完整场球赛累的。他一只手按在江星的后背上，另一只手使足了劲将江星整个人往上空推。
“星仔！我们赢了！哈哈哈！湘城一中牛逼！星仔牛逼！”
江星没说话，无奈地摊开了手。他偏着头往替补席看了一眼，可那里除了一中校篮的几个临时替补，再无其他。
江星稍稍眯了下眼睛。
“好了好了，再扔下去我午饭都快吐出来了。”江星说，“你们接着庆祝，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江星挣脱开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人，径直走向替补席。
替补席上的几个男生江星以前没见过，不过他猜，这应该就是沈暮之前提过一嘴的准备新入校队的高二男生。
明明这几个人都算得上是江星的学长，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江星的崇拜。
“江星队长，刚刚比赛真的太精彩了！哦对了，来，喝点水。辛苦了。”
“为校争光，这有什么辛苦的。”江星随手拎了瓶矿泉水，仰起头灌了几口又说道，“对了，刚刚坐在你们旁边的那个初中小孩呢？”
“小孩？”队员面面相觑，而后摇了摇头。“没太注意到，估计看完比赛就走了吧？”
“走了？”江星睁大了双眼。
就这么走了？
自己辛辛苦苦赢了比赛，乔司这小子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了？江星皱着眉，下意识抿了下唇。
心说下次见面，一定要讨回个说法。
*
因为赢了比赛，大李和其他几个体育老师商量着要不要等到放学之后，带着江星他们几个去外面吃顿好的。
沈暮和白洋没拒绝，但江星却提前请了假。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按江星自己的说法，就是去赴一场约。
可沈暮听完，整张脸都白了，他眨着眼睛将桌上的课本直接拍在了江星的后背上。
“约会？”
“……”
江星眼尾颤了几下，但也不想再去解释。
沈暮又说：“星仔，你什么时候搞对象了？”
“搞个屁。”江星全身酸痛，侧着脸贴在了桌上，指尖轻轻敲着旁边的笔杆，“你看我像是有对象的人？”
“那倒也是。”沈暮放下手里的课本，“问题是大李都说了要请我们几个吃饭，这你给人家直接鸽了是不是不太好？”
江星没说话，只是微微闭上了双眼。自己都没答应要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上鸽了人家吧？
应该不算吧？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白洋翘着腿坐在江星前排的位置上，听到这里，慢悠悠转过身来优先替江星作了回答。
他瞅了一眼沈暮，最后伸了个懒腰，“你还真是没点眼力见啊。”
“啊？”沈暮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没眼力见？到底谁没有眼力见？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哪个老师会主动请学生吃饭的。”
“现在不是见着了？”江星懒懒地回了一句，随后起身将自己的凳子推了回去，“诶对了，初中小男生过生日的话，一般都送什么东西啊？稍微便宜点的就行。”
反正他跟那叫高源的也不熟，随便送什么都行。
江星心想。
“……小男生？”
“……过生日？”
整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白洋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说的……该不会是花店那个阿淮的生日吧？”
“当然不是。”江星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两下脖子。随后弯了弯腰一只胳膊撑在了课桌上。
脸上的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阿淮要是过生日，就不单单只是送个礼物那么简单了好吗？”江星看着窗外思索了好半天，最后又补充道：“至少，要带他去吃很多好吃的，然后再带他去一次游乐场，再之后——”
沈暮整个人都瘫在了桌上。
“停停停停……星仔，说实在的，你不觉得你对那小孩有点太好了吗？”沈暮嘟了嘟嘴，“哥们我过生日的时候，喊你去网吧你都不答应的。”
白洋跟着附和了几句，随后又一脸正经地盯上了江星的眼睛。
“星仔，你……是不是挺喜欢那小孩的？”
“喜欢啊。”
江星说道。
“……”
“……”
于是，沈暮和白洋的心态彻底崩了。白洋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手反扣在了江星的背上，沈暮整个人都直接压在了江星的脖子上。
“？？？”江星整个人被按在了桌上，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你两……突然抽什么风？”
江星觉得这两人大概是疯了。
沈暮眯着眼睛：“星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人小孩今年才上初中，而且明年就要中考了，我劝你安分点。别动什么歪心思啊。”
啊？我能动什么歪心思？
江星愣了下。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另一边的白洋也点了点头，“我觉得沈暮说的挺在理的，人家小孩才多大，你怎么下得去手？”
什么？？？
江星瞬间冷下了脸，身子用力，强行挣开了白洋和沈暮。江星被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有些烦了，表情有些厌烦。
白洋立马松了手。
“想什么东西呢？”江星说道，“我说喜欢那小孩，只是把他当成亲弟弟的那种喜欢，你们平时能不能少看点小黄片，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真没假没？”沈暮又眨了下眼睛，为了防止江星对他动手，他整个人都缩在了白洋身后，就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真没。”江星被逗笑，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后仰着脸看向了窗外的梧桐树。
真没。
真的没有？
思来想去，江星也得不出个什么准确的答案出来，索性摇了摇头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
玫瑰星云
篮球赛结束，正好赶上了最后一节课。早在之前杨梅就换掉了自习，以至于整个教学区里，只有高一5班的教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忽高忽低的回应声。
虽说江星桌上规规矩矩地摆着几本课内资料，但他那心思早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回暖期里的温度很高，教室里的空调已经有些年头，出风口的扇叶转起来不太灵敏，总会发出几声令人不悦的吱吱声。
但杨梅却没太在意，一手举着课本，另一只手捏着粉笔时不时往后排看几眼。
一是看有没有人趁她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二是全班上上下下只有江星一个人胳膊肘架着脑袋，眼神始终停留在窗外。
“江星？”
杨梅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喊了一句。随后，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回头看向了江星。
“啊？”江星回过神，挪开凳子站了起来，一脸尴尬，“啊，老师……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是不是下午打比赛太累了？”杨梅突然打断了江星，最后走下了讲台，“看在你带着咱们校篮球队赢了比赛的份上，这节语文课，老师给你一个人放假。”
于是，整个教室瞬间炸了锅。长叹的长叹，羡慕的羡慕，但没人抱怨。
毕竟这样的荣誉，是属于江星和整个校篮球队的，而江星恰恰又是属于高一5班的。
江星发了下愣，似乎也有些意外。
“老师，我没……”
“行了，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可要比你先后悔了。”杨梅靠了过来，轻轻敲了下江星的课桌，压低了声音说道，“李老师都跟我提前打过招呼了，说要带你们几个校篮球队的去外面吃饭庆祝庆祝。没关系的，反正这节语文课，老师讲的都是练习册上的习题，到时候有什么不会的你来直接问我就行。”
得。
看样子江星是再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了。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其他老师恨不得把自己学生每天盯死在教室里，可到了他这，反而有些来去自如。
“嗯，那谢谢老师。”江星笑了下，将桌上的课本合了起来塞进了桌兜，然后在一片羡慕的注视下，轻轻拉开了高一5班的后门。
*
江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别说晚上去参加什么高源的生日会，就冲目前这时间来看，恐怕湘城初级中学最后一节课都还没结束。
出了教学区，江星忍不住给沈暮和白洋发了个群聊，大概意思就是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提前溜了。
有了正当理由，江星在上课期间出校园都走的端端正正的。校门口警卫大爷也只是多问了他几句，随后又着急忙慌坐回床上听曲儿去了。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仰着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叮——
江星愣了下，很快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白洋的消息。
白洋：我去？实名羡慕，明明为校争光我也有份，怎么我们班主任就没想给我放个假呢。
沈暮：同上。
沈暮：对了星仔，你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转去你们班，杨梅老师yyds！我爱她！只要我进了你们班，我保证好好学习语文！
这两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
一想到他们偷偷摸摸在桌子下按着手机屏幕的样子，江星就忍不住想笑。
星：别贫了，我说正事。阿淮有个朋友今天生日，是个男生，到底送什么礼物给他？
两分钟后，江星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往旁边的房檐下躲了躲，最后有气无力地点开了群聊。
沈暮：初中男生的话……送他两本初中版的“五三”，让这帮小孩子感受一下什么叫社会的考炼。
白洋：你这叫考炼？确定不是来自社会的毒打？
江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抿着下唇直接蹲了下来。看这样子，没个十几分钟是商量不出个最佳结果了。
星：你两能不能正经点，我都在太阳底下站了5分钟了。
沈暮：星仔，实在不行，你去旁边那超市买根钢笔送他。祝福语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白洋：……老师来了，我先撤了。
白洋他们班主任到底有没有来，江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白洋现在应该不会太想理会沈暮。
至少，在群聊里。
不过话说回来，沈暮的建议并不是不可行。对于快要中考的初三学生来讲，送根钢笔好像确实挺合理的。
再加上乔司的那份，两支钢笔，用到毕业。甚至明年初夏还能直接带去考场。
啧，简直完美。
江星按灭了手机，往一中附近的文具城走了过去。
*
从文具城出来，江星又看了一眼时间。说巧不巧，再过个半小时，刚好赶上湘城初级中学放学。
反正之后他还要去找一趟乔司，倒不如——
江星突然想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放学有人接，礼物有人送。
于是很快，他摸出手机点开了好友列表。
星：阿淮，你朋友的礼物我已经帮你买好了。要不，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江星就收到了回复。
只不过这回复内容实在是有些过于单调。
阿淮：谢谢。不用过来了，我放学之后自己来找你拿。
江星微微皱了下眉，依旧不死心。
星：没关系，我看了下时间，你们大概还有半小时——
江星的手顿了下，随后将刚刚输进对话框里“半小时”这几个字全部删除，随后又轻轻按了几下屏幕。
星：你们大概还有20分钟就放学。我现在正好在外面，要不……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发送成功。
江星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刚刚发出去的内容，随后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右手时不时晃几下手里的黑色包装袋。
那袋子上粘着几个不同颜色的蝴蝶结，当然，这是江星故意让店员弄上去的。
乔司跟高源的关系不温不热，江星又不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乔司并不太喜欢那男孩。
乔司不喜欢的人，江星也就跟着不喜欢。
他替乔司出不了头，却可以在这礼物上多少下点黑手。
比如，送一个男生沾满了各色蝴蝶结的礼包。
叮——
正当他脑补着高源看到这份礼物的场面时，江星的手机响了两声。
阿淮：那好吧。
阿淮：现在外面好像很热，学校门口有棵树，要不你就在那里等我吧。
江星微微一笑，将手机揣进兜里，拎着礼物就往初级中学的校门赶。
*
如乔司所说，现在的太阳确实毒了些，江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树下，确实有些突兀。
他抬手蹭了蹭脖子间的汗，无意间瞥到了旁边的警卫室。窗外的空调主机还在运行着，有暖风扑到了他这边。
于是，江星更热了。
等等，空调？
江星耸了耸肩膀，觉得自己被这暑气冲昏了脑子。明明旁边就有个警卫室，他在非要在这里晒半天。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敲了下警卫室的玻璃窗。
“谁啊？”警卫室里是个中年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前闭眼打着哈欠。
江星这一敲，也把那男人的困意给敲没了。
“那个，叔叔你好。”江星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指了指里面的教学楼，“我是隔壁湘城一中的学生，那个……我弟弟他在这所学校，我来接他放学的，外面有点热，我能不能进来呆个几分钟？”
话毕，江星还偏了偏头，把鬓角处的汗珠展示给人家看。
“……”中年男人本想拒绝，但看着江星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突然有些犹豫。
但谁能拒绝一个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还特别有礼貌的高中生呢？中年男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打开门冲江星挥了挥手。
“回暖期这天是真的热，不开空调迟早得中暑，你还是先进来吧。”男人说完，又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大概还有10几分钟就下课。”
“谢谢叔叔。”江星又眯了眯眼睛，“叔叔你是个好人。”
然后那个好人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凉意从空调风口钻进了江星的皮肤里，刚刚的燥热感瞬间也被压了下去。
“你说你弟弟在这个学校？”男人似乎不想继续睡了，好不容易有了人能陪他多聊几句天，他自然不想放过江星，“以前我怎么没见你来过这啊？”
“……以前……”江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后清了清嗓子，故作委屈，“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弟弟他性格跟我完全相反，平时都不让我接。”
“嗯？”中年男人来了兴致，直接倒了杯水给江星，“你弟弟多大了，初几的？”
“他初三的……嗯，至于多大了……”江星眯了眯眼睛，“14，比我小两岁。”
要不是提前听陈艳说过那么一嘴，江星还真有可能答不上来直接露馅。好在那男人也没太当回事，接下来的大概内容就是什么“初中生叛逆”“长大点就好了”“哥哥要让着弟弟”……之类的话题。
反正江星觉得，这十几分钟，他过的有些煎熬。
*
放学铃声刚响，江星就趴在警卫室的窗户往外瞅了一眼。果然，刚刚还一片沉寂的校园瞬间变得闹腾起来。
跟他们学校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个菜市场。
而就在这群喧闹的初中生里，江星看到了那个身子单薄，单肩背着书包一个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的乔司。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僵。
江星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回头冲那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叔叔，我看到我弟弟了，我出去等他。”
没等到男人回应他，江星就拉开了门直接走进了校门里。
有几个小女生红着脸瞥了几眼江星，有些女生则是愣在原地回头看了过去。
江星头也没回，加快步子走到了乔司面前，伸手将他拉到了旁边的树荫下。
“？？？”乔司似乎有些意外，整个人愣了下，“不是说在学校外面的大树下等我吗，你怎么进来了？”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乔司，好在这小孩身上没受什么伤，就是嘴角有点微微泛红。
“阿淮。”
江星突然有些心疼，他冰凉的指尖蹭了下乔司的嘴角，“告诉哥哥，是不是你们学校有人欺负你？”
乔司张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突然裂开嘴，忍不住撞了下江星的胳膊。
“我没事。”乔司抿着唇，“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别总占我便宜。你只是比我大，又不是我亲哥。”
“我大你两岁，不是哥哥那是什么？”江星手里的包装袋晃了几下，最后又被他递到了乔司手里，“我知道你跟那个叫高源的男生关系不好，所以你看！”
乔司垂眸看着手上这花里胡哨的包装袋，整张脸都白了下去。
可下一秒，却听到江星哑着嗓子。
“别问，问就是故意的。”江星扬了扬脸，“反正我们阿淮不喜欢的人，哥哥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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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突然停了一下，睫毛如同蝴蝶的尾翼，很轻地蹭着下眼睑。
我们阿淮不喜欢的人，哥哥也不喜欢。
这句话听上去像极了一句情话，尤其对于他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年。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江星并未在意。
乔司又抬眸看了一眼江星，缓缓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还有一个男生跟你一起的。”
江星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意料到乔司会提到白洋。
“嗯，对。那个是我发小，叫白洋，海洋的洋。还有个叫沈暮，你还没见过，以后有机会，带你见见。”
乔司对他们是谁叫什么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几秒之后，乔司稍微清了清嗓子，很快低下了头。
“那，白洋不喜欢的人，你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这个问题倒还真是给江星直接问住了。他站在原地“嘶”了一声，随后用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
刚从警卫室出来没多久，江星身上的温度有些低，指尖碰到皮肤时，有些凉。
但又很舒服。
“……嗯，应该也不喜欢吧。白洋这人脾气其实挺好的……他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人，那那个人肯定是个奇葩。”江星又舔了舔下唇，很认真地作答，“而且我们又不一个班，每个人还是会有自己单独的圈子的，就比如他有些朋友我可能都不太认识，管他呢。不过阿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
乔司摇了摇头，承认自己是想的有点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星这样的人其实对谁都可以很好很好，无论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白洋和沈暮，还是跟他一个班的同学，又或者是所有的带班老师。
甚至是他们初级中学校门口的警卫员。
好像没有人不喜欢江星这种类型的高中生。
乔司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没必要把江星对他这种出于本能的关心跟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扯上半点关系，万一是自己想太多，别说是现在两人的关系，恐怕到时候连最普通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乔司收了心思，又指了指手里的包装袋，忍不住笑了一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江星，你该不会真要把这个——”
“叫哥哥——”江星撇了撇嘴，眼睛往身后不远处的警卫大叔斜了斜，“我刚跟那门口那个保安大叔吹牛逼说我是你亲哥，今天特意来接你放学的，你这小孩可别给我说露馅了。”
我收回刚刚的心里话。
乔司心说。
“知道了……江星哥哥。”乔司有些无奈，而后又重重的喊了一声。
听上去就像是故意的。
于是，江星又笑了，包裹着全身上下的潮气瞬间就被这沙哑中还稍微带了点稚气的声音吹散。
“江星哥哥，你真打算要把这东西送给高源？”乔司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有些嫌弃手里的东西，“不过你好像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拎着不是很重，但这包装袋着实是有些丑了。哦不对，乔司觉得非常丑。
“笔。”江星回答道。
“笔？什么笔？”
“两根一模一样的钢笔。”江星抓了抓头发，眼神惋惜，“啧，还花了我几十块大洋呢。”
江星按着兜里的手机故意摆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成功逗笑了乔司。
乔司嘴角处的红印稍微退了些，看上去已经有些不明显了。大概是刚刚咧嘴的动作有些大，乔司又迅速抿着唇，右眼睛挤了好几下。
江星的表情僵了一下，而后迅速偏开了头。
“嘶……”乔司抬了抬胳膊，挡住嘴角，“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肉松小贝？”
“肉松小贝？”
江星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我去，我差点给忘了。你捡来的那只猫是吧？”
乔司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江星虽然怕猫，倒也没有立马拒绝。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胡乱地往两边瞥。
要不直接答应吧？
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个一米八的高中生了，怕猫确实是有些丢人了。如果他的心理上实在过不了这关，大不了就站在旁边远远的看着就行。
既陪了乔司，也带他看了猫。
江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怕？”乔司伸手往江星眼前晃了两下，“其实……”
江星重新盯上了乔司的眼睛。
“其实，肉松小贝它长得很好看的。”
就跟你一样。
乔司瞥了一眼江星的侧脸，又补充道：“只不过它现在有点脏。不过你别担心，我正在攒钱，等我攒够了，我一定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店里好好打理一下。”
江星怔了下，大概是想到去南淮花店买白色玫瑰的那个早上。长巷里，乔司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掰了一半的面包。
原来这小孩……
江星虽然怕猫，但他还是知道一些品种的。虽说肉松小贝有些病态，全身上下脏脏的，但不难看出那是一只白色的布偶猫。
江星猜，这应该是趁着主人不在走丢的。
“布偶。”江星轻笑着往前走了一步。
“布偶？”乔司一脸迷茫，看上去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什么是布偶？”
江星瞬间失了笑，忍不住弯了弯腰。下一秒，微凉的指尖落在了乔司的眼皮上，带去了少部分稀薄的汗珠，“你自己明明都不了解猫，怎么还喜欢养猫？”
“我……”乔司的眸子突然暗了下，随后便没了动静。
乔司的沉默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江星突然就开不起玩笑话了。他好像在无意之间捅开了这小孩的某个伤口。
直到两人被这暑气逼得有些烦躁。
“肉松小贝是我的朋友。”乔司微微扬起了嘴角，而后又扬起脸抬着眼皮看着面前这个高个子男生，“江星哥哥，等肉松小贝它变的干净一点，你……可不可以摸摸它？”
江星的左胸口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给挠了一下，没过几秒又再次沉了下去。他不懂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他有些拒绝不了眼前这小孩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凑近了乔司的耳边。
“阿淮。”
“嗯？”乔司诧异地抬起了头。
“不如就现在吧。”
*
后来，湘城初级中学的校门口到底过了几辆车，公交车的鸣笛声响了几声，江星再也没去关注了。
他从乔司的手里接过包装袋，另一只手轻轻地捏在了乔司的手腕上。
这小孩很瘦，手腕有些细。江星很小心地拽着他的手，一路穿行到了初见时的长巷里。
天气有些燥热，江星的衬衫背后彻底湿了。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优先走进巷子，一边眨着眼睛寻找着肉松小贝。
“肉松？”江星冲左边喊了一声，有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右侧的破旧车棚，“小贝？”
“……”
江星的声音很轻，乔司整个人都快原地融化了。
沿着巷子走了没多久，江星就看到从某个单元楼里突然扑过来一只白色的毛球。而且这毛球确实很脏。
江星松开了乔司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想都没想就把身后的人推到了自己面前。
自己则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白色毛球是冲着江星的方向去的，但半路被乔司给拦了下来。
“喵……”
肉松小贝直接扑进了乔司的怀里，不停地用脑袋蹭着乔司的下巴。
江星忍不住皱了皱眉，眼睁睁看着乔司微白的校服领口逐渐染上了一片黑。
如果可以，他非常想把肉松小贝从乔司这小孩身上给拎下来。
“阿淮，别再让它蹭了。”江星站在原地，双手环在胸前目光有些凶狠地盯着肉松小贝那脏兮兮的脸，“不然到时候你两都得好好洗一遍。”
“嗯！”乔司的音调有些高，看上去比之前开心了许多。
“……”江星有些无奈，将自己的外套丢了过来。
跟那个雨天一样，湘城一中的深色外套直接盖在了乔司的头上。
江星：“反正我这外套拿回家也要洗的，你就先用它裹着肉松小贝吧。”
乔司点了点头，搓了搓肉松小贝的耳朵，最后轻轻裹在了江星的外套里。
等到一切威胁安全的因素消失，江星才深吸了一口气，往乔司那边靠近了过去。
一步……
两步……
距离肉松小贝还有三米……
两米……
江星最终停在了一米开外的台阶上，这可能是他这16年来，第一次愿意主动去接纳这种全身长毛的软体生物。
“别说……这肉松小贝长得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乔司听完，整张脸都白了。
“有你这么形容一个人的吗？”
乔司突然觉得，江星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语文大概是白学了。
“我的意思是……”江星停顿了下，随后眯了眯眼睛，“你、跟它，都耐看。”
*
因为时间的原因，江星最终将肉松小贝托付给了离一中比较近的一家宠物店里。
乔司身上的衣服被蹭脏了些，但要是现在重新返回花店去换一身新的，估计晚上的生日会得迟到，而且他有些烦高源问这问那。
想到这里，乔司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他能想到的东西，江星早就已经想好了。他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沈暮的电话。
盲音过了几秒，对方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星仔？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打电话有事？”沈暮吸了两下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电话里除了沈暮的声音以外，还能听到立式空调主机运行的声音。而且根据现在的时间来判断，沈暮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在家。
“大李等一会带你们去的那个餐厅在哪？”江星说。
“嗯？你不是不准备去吗？”沈暮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后悔了？？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
江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去。”江星又偏头瞅了一眼乔司那还印着黑色猫爪的衣领，“这样，你现在去我家拿件短袖……算了，拿个薄一点的长袖外套出来，然后到时候把餐厅的位置发我，我过来拿。”
“啊？哦……知道了。”
沈暮整个人有点懵，但也没再问什么。
挂了电话，江星将手机重新塞回兜里。乔司虽没听到电话另外一头的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从江星的话里来看。
大概是提及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个……”乔司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谢谢你……”
“谢什么？”江星盯着乔司这张逐渐染红的脸，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他伸了个懒腰又问，“谢谁？”
两分钟后了，乔司嘟了下嘴，猛地抬起了头。
“谢谢江星哥哥——”
“这才对……”
“的外套！”乔司又补上了一句。
于是，江星的笑就这么被晾在旁边。
夜风有些凉，吹动着江星前额的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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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星以前很少参加这种大型聚餐活动，抛开学校组织的春游之类的活动先不谈，就他自己每年的生日，顶多也就是带着沈暮白洋两人去家里蹭一顿出自陈艳之手的各种美味。
而且江星一直觉得有没有礼物，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跟自己亲近的人在一起度过这么重要的一天，这就是对他最美好的生日祝福。
但现在的初中小孩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的想法永远都更简单一些。总之别管我跟你是不是认识，哪怕我们只是见过那么一面，只要你肯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那就是给我撑足了场面。
江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攀比之心，但每次他都会以各种理由回绝。
可这次……
江星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不是因为那个小意外答应了人家，江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富丽堂皇的ktv大门。
因为江星总觉得这里有些乱，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被哪个校领导校主任给抓到，江星这1000字检讨指定是跑不掉的。
*
高源的生日聚会定在了晚上9点，消息是他在下午的时候发送到乔司手机上的。
距离9点还有15分钟，江星和乔司准时出现在某家著名ktv的大门外。旋转门的中心位置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银色装饰物，被大厅的顶灯照的发亮。
光是看一眼，都觉得这玩意价格不菲。
江星忍不住张大了嘴，时不时眨两下眼睛，目光从旋转门的缝隙间转移到了旁边的吧台上。
那里站着一个女生，妆容很浓，唇色活像是中了蛇毒。江星忍不住打了个颤，偏过了头。
“小孩。”江星忍不住喊了一声，随后抬眼往大厅两侧看了过去，“你们这些初中生，家里都这么有钱的吗？不就过个生日吗，至于搞这么大排场吗？”
乔司大概也是第一次来，瞳孔里倒映着冷白色的星点，眸子被照的明亮。他抿着唇摇了摇头。
“反正我家没有。”
嗯，你就是不说出来，我也看得出来。
江星清了清嗓子，胳膊肘自然而然落在了乔司的脖子上。“走了，先进去吧。”
“欢迎光临皇冠至尊ktv。”前台的女生突然抬起头，迅速朝着江星他们的方向微微一笑，然后点了下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江星回了个略显尴尬的笑过去，随后将乔司推到了身前。“我跟你们学校那个叫高源的不怎么熟，还是你来问吧。”
“？？？”乔司闻言一愣，随后眯了下眼睛小声说道，“我跟高源，也不熟。”
嗯，两个自称跟人家一点都不熟的跑来这地方参加生日会，江星突然觉得白天的时候，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被教室后门给挤过一回。
前台的女生看上去年纪不大，目光始终落在江星的脸上。这大厅里明明开了空调，江星还是注意到了那女生的脸颊有些泛红。
江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身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别的地方。
女生终于低了低头，瞥了一眼乔司，笑着开了口：“啊，你们是不是来参加高源的生日会的？”
尴尬劲终于缓解了许多，乔司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内容，确定江星没带他来错地方之后，他才冲吧台里的女生点了点头。
“嗯。”
女生轻笑着，指尖轻轻点了下旁边的电子屏幕，像是在查询着什么。
江星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大厅里的顶灯看了多久，他只记得在他的视野被一圈刺眼的光所晕染成一整片白色的时候，乔司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嗯？”江星有些懒散地往后靠了下，“问完了？”
“完了。”乔司松开手，又指了指旁边的旋转楼梯，“整个三楼都是。”
“……”
这是真有钱。
江星直了直身子，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
江星不是没去过别的ktv，可是隔音效果做得好的，这里绝对算得上是湘城第一家。三楼走廊里的挂灯都是暗黄色的，脚下的大理石瓷砖却是深灰色的。
往前每走一步，他们的脚边就会晕染出深浅不一的渐变色。
两侧的墙面上挂着反光镜，过一个拐角，就能看到标着数字序号的大小包间。
乔司时不时往左右两边看一眼，最后停在了某个包间的门外。
“这里。”
江星偏过头往后退了两步，顺着乔司的目光看了过去。
“041”号包间的门上，有着透明的玻璃。江星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此刻正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的高源。
他每多看一次，乔司的手机屏幕就会亮一下。
“你手机亮了。”江星提醒了一句。
但乔司没动，压根就没打算想回消息的意思。他只是点了点头，将右手的包装袋换到了左手。
“进去吧。”
乔司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
包厢门被推开的那瞬间，江星感觉到那高低起伏的音浪一个劲地往他后脑勺钻。他微微皱了皱眉，站在门口缓了好半天。
坐在沙发上的高源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表情也从刚刚的漠然变成了现在的——
欣慰？
江星按了按太阳穴，抬脚踏了进去。
“这男生好高啊……长得好帅啊……比高源还要好看诶。”
“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是隔壁湘城高中的吧……啊啊啊啊，突然好后悔没去上体育课！”
距离江星最近的某个女生直勾勾盯着江星，丝毫没因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而感到羞涩。
不仅是她，这女生旁边的另一个女生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江星面前。
“那个你好……”女生吞了下口水，微微扬起脸，“你长得好好看，以前在学校好像没见过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好你好，谢谢谢谢……”
江星其实没听清楚这女生到底说了什么，微眯着眼睛随便回应了几句。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桌子另一边的乔司身上。
这小孩的表情……
好像从进了这家ktv就一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旁边站着的女生依旧在江星的耳边喋喋不休，包厢里的空调温度被人调的很低，但江星还是觉得过于燥热，比起猫，江星突然觉得那些青春懵懂的初中小女生也挺恐怖的。
他扭头冲那女生笑了笑，最后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没得到任何回应，那女生的脸瞬间就垮了，她使劲咬了下嘴角，看上去有些无地自容。
江星往桌上瞥了一眼，最后从地上的箱子里拿了瓶冰镇的橙味汽水。明明起瓶器就放在桌上，但江星懒得去拿，抬手轻轻往旁边的木桌一角一按。
滋——
白雾从瓶口冲了出来，最后消散在江星眼前。
他又从桌上拿了个干净的吸管过来，插进了瓶口，最后走到了乔司身边。
“阿淮，热不热？喝汽水吗？”江星笑了笑，歪了歪头，将手里的玻璃瓶递了过去，“橙味的。”
“……”
乔司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波动，他有些无奈地瞅了一眼江星微微冒汗的鼻尖，又从兜里摸了几张纸巾，轻声道，“空调都调到22度了，你还热啊？还有……你从哪找到的汽水？”
“那——”高源突然张了张嘴，但很明显，江星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江星扭头往包厢门口的角落里指了指，“呐，就门后面。”
随后，江星又弯了弯腰，“我刚看了一眼这桌上的东西，不是啤酒就是果酒，你别不信，我们生物老师说过，带酒精的东西容易影响智商，我可不想我们阿淮变傻。”
这眼神这语气，就连身后几个女生听的都有些嫉妒。
可乔司突然就笑了。
*
贴满了各种蝴蝶结的包装袋，此刻落在了高源的手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星的侧脸，胸口微微起伏着。
这明明是他的生日会，可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部停留在江星身上。
就连乔司也是，明明刚刚对他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江星一过来，乔司居然冲他笑了。
“……”高源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
包厢内的歌曲早就轮换了两三首，高源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袋子狠狠摔到了身后的沙发里。
于是很快，整个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乔司！”高源突然抬手，一把捏住了乔司的手腕。许是用力过度的原因，乔司的手腕瞬间就铺满了一层重重的血色。
江星突然就沉下了脸。
但他没动，比起这个，他更想了解清楚乔司和这个高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干什么？”乔司使劲挣脱开了那只手，冷眼盯着面前比自己稍微高了一些的高源，“生日祝福我刚刚跟你说了，准备的礼物也送到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星站在原地，双手环在胸前眯了眯眼睛。
“乔司！你不可能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高源的情绪有些崩溃，这句话是冲着乔司喊出来的。
这一喊，也彻底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几个女生。播放器里的歌曲戛然而止，环绕整个包厢的彩灯也瞬间熄灭，气氛突然陷入了新一轮的沉寂之中。
江星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妙，傻子都能看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他转身挡在了乔司身后，轻笑着冲旁边几个一脸惊讶的女生说道：“不好意思啊，乔司和高源同学，他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们能不能先去别的包厢玩？”
嗯，没人能拒绝一脸温柔的江星，这些初中小女生也是。
于是很快，整个包厢就剩下了江星乔司和高源三人。
高源冷着脸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星：“她们都出去了，你还留这干嘛？想看我的笑话么？”
江星忍不住笑了，他有些懒散地坐在了旁边的桌上，胳膊肘往后撑着偏了偏头。
“你想多了，我对你的事半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还——”
“但我对我们阿淮的事倒是挺感兴趣的。”江星打断了高源，整个人斜着眼睛盯着他的双眸。
这是乔司头一次从江星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厌恶。
“阿淮他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我留在这里保证他的安全，应该不过分吧？”江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高源。
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高源的额间瞬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同学，你要是觉得不行，那我们现在就走。”江星往前迈了两步，随手将那花里胡哨的包装袋全部撕了开来。
里面有两个黑色的盒子，盒子很干净，看上去就很珍贵。
乔司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就冲着眼前这两个礼盒，里面的笔怎么可能就几十块。
江星将盒子轻轻放在了桌上，随后抬眸看了一眼高源。
“高源同学，我不管你和阿淮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影响到你们两个人的大好前途。”江星的声音轻了许多，完全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最后，祝你生日快乐，前程似锦。”
话毕，江星揽过了乔司的肩膀，直接推开了包厢大门。
*
这里的喧闹似乎不属于他们，直到江星带着乔司下楼出了大厅里的旋转门，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乔司轻笑着，最后忍不住抱着肚子蹲在原地大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悦耳的银铃声，在夜风之下格外的好听。
“你笑什么？”江星有些不解，重重弹了下乔司的脑门，“我刚刚要是没拦着，那高源那小子是不是就准备给你表白了？换句话说，我今天要是不在那站着，是不是还得抱着亲上了？”
“谁知道呢。”乔司又忍不住笑了，“我又不喜欢他。”
“那不行。”江星收回了手，往远处的十字路口看了一眼，“小孩禁止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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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愣了下，心说连乔曦都不管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倒管的挺宽。
但不知为何，乔司对此并不见外。有那么一瞬间，乔司还真想发自内心地喊江星一句“哥哥”。
*
今天的天气不错，夜空里点缀着无数碎星，晚风里不再有白天的那股闷热，铺在身上钻进衣领里，难遇的舒适和清爽。
江星站在ktv大门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指尖划了几下屏幕，最后拨通了沈暮的电话。
乔司安静地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他们电话里的内容，直到他自己的手机震了两下。
乔司才低了低头。
是乔曦发来的短信，内容简要，光是看一眼就能摸个大概意思。
妈：阿淮，跟朋友出去玩了吗？没关系，妈妈等你回家。
乔曦永远都是这样，明明字里行间满是对乔司的担忧，但她就是不愿多提。不像陈艳，这种情况下恐怕会夺命连环call。
当然，江星有幸见识过同一个手机号码愣是将他自己手机电量从50%磨到了最后的10%，从那之后，江星不管去哪，都会提前跟陈艳汇报。
一来是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二来，也是为了手机。
但乔司却不同，跟江星比起来，他更像是一只刺猬。不管什么时候，他总喜欢把自己蜷起来。
要是某一天稍微逼急了这小孩，说不定他会立着身上的刺来轻轻扎你一下。
但江星不怕。
乔司突然长舒了一口气，扬了扬嘴角按了几下屏幕。
【妈，今天有同学过生日。而且，江星哥哥他也跟我在一起，所以别担心。】
这是乔司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正面回应了乔曦的所有疑问。他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摁灭了手机屏幕重新揣回裤兜。
江星不知道何时已经挂断了电话，双手环在胸前轻轻靠在旁边的装饰物上，斜着嘴角盯着乔司的眼睛。
“乔阿姨的短信？”江星语出惊人，明明离乔司是有些距离的，愣是搞出了一副偷看过人家手机的感觉。
乔司同样有些疑惑，身子僵了一下，轻声“嗯”了一声。
“……以前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很少这么晚还在外面的。”乔司的声音很低，抿着唇随手拨弄了几下刘海。
江星心想，这话绝对不是骗人的。跟其他初中生不一样的是，乔司好像永远都是孤身一人，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
而且要从身后这ktv包厢的人堆里找出一个跟乔司关系好点的，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
没处寻。
江星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仰着脸说道：“小孩，要不……哥哥以后每天去接你放学。”
江星的尾音拉的有些长，但却是沉下去的，听上去不像是疑问句，也不像是在跟乔司打商量，倒像是郑重思考过后的决定。
和通知。
他想去接乔司放学，他想乔司每天都能多笑十几分钟。
因为乔司笑起来，很好看。
“？？”
乔司突然抬起了头，几秒之后他轻笑着往江星的位置靠近了些，摆了摆手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学校放学的时间应该是比湘城一中要早的吧？”
“我去！”
江星整张脸都白了，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抛在脑后了。江星偏开头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挠着自己的后脖颈。
力气有些大，他的脖颈有些微微泛红。
但承诺出去的话，要是这么轻易就收回来，他就不是江星了。
于是，江星重新转过身正对着乔司：“放心，哥哥我说到做到，其他的外在条件你不用管，包在我身上。”
乔司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
“对了，你之前说让你朋友拿的那件长袖外套……”乔司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江星一眼，“我们刚刚来之前是不是给忘记了……”
江星眯了眯眼睛，稍稍低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孩，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让你穿着我新买的外套去参加高源的生日会吧？”
江星故意加重了“高源”的名字。
乔司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你之前还觉得是——”
你之前还觉得是肉松小贝蹭脏了我的衣服。
但这话，一向碍于面子的乔司有些说不出口。不出几秒，乔司的脸颊就有些微微泛红。
这次不是害羞，而是被江星给气的。
“？？？”江星失了笑，抬手揉了揉乔司额前的碎发，目睹着乔司忍不住闭上了一只眼睛，江星才停了手，“你和乔阿姨搬来湘城没多久，所以对回暖期应该不是很了解。”
说到这里，乔司下意识仰起了脸。
江星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他在湘城度过的第一个回暖期，再加上他平日里晚上也不怎么出门，所以对回暖期的概念有些模糊不清。
“回暖期这一个多月里，白天的温度确实跟盛夏时一样，但到了晚上，尤其是9点之后，湘城会起雾，而且夜风也很凉。”江星的胳膊肘轻轻靠在了乔司的肩上，轻笑了一声，“我那时候打电话让沈暮帮我回家多带件衣服，是怕你晚上回去的路上着凉。就你这小身板，真的不会被冻感冒吗？””
“……”
乔司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见乔司突然发起了呆，江星忍不住指尖按在了他的眉心，轻轻往后一堆。再用左手扶住了乔司微微有些后仰的身子。
“喂，小孩？”
乔司回过神，扬了扬脸。
“干嘛？”
不知是江星刚才的那句话应了验还是他们在这夜风里站了有些久，乔司的声音有些哑，而且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是吧……”江星瞬间瞪大了双眼，“我就随口一说，你不会真感冒了吧？难不成我这嘴开过光？”
乔司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江星的胳膊上。
“都知道了那还杵在这里干嘛？”
江星刚刚那一脸玩味的表情瞬间收了回去，沉着脸再次拨通了沈暮的电话。
跟刚刚不太一样，这次，江星的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沈暮和白洋他们大概还在拼酒，电话接通的瞬间，江星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吵闹的划拳声。
“星仔？”沈暮吸了吸鼻子，对着话筒大喊了几声。
江星皱了下眉，跟着提高了音量。
“沈暮，我们这边已经结束了，你把餐厅的定位发到我微信上，我现在去找你拿外套。”
沈暮捂着另外一只耳朵，又多喊了江星的名字，随后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喂？喂！星仔？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这边有点吵……你是要过来吗？”
江星长叹了一口气，重重地“嗯”了一句。
“哦哦哦，知道了，那我把定位发给你。”沈暮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换到了微信界面，摁了几下又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发你了。”
“嗯。”江星挂掉了电话，点开最新一条微信消息仔细查看了好半天。
“还好沈暮他们那家餐厅离这不太远。”江星揣起手机，右手直接拽上了乔司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到了后面，“我个子高，在前面还能帮你挡着点风。”
“哦……”乔司弱弱地应了一声，最后低下了头。
*
于是，空旷的星河路上。
两侧人行道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昏黄的路灯每隔几米就将他们的影子重新换上一轮。
乔司垂眸，直勾勾盯着跟自己影子重叠在一起的黑影。
不知为何，乔司突然想去了解江星。
不止是他的喜好，还想要更多。
“江星。”乔司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嗯。”江星同样回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乔司问。
“喜欢的东西？”江星有些诧异，加快步子往前赶了半步，但依旧走在乔司的前面为他挡去了大半的冷风，“你指的是哪种喜欢？”
乔司突然顿了下，很快又按照之前的步伐频率往前挪。
“嗯……大概就是你看一眼，就能心中欢喜的东西。”乔司说。
江星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他微微扬起头，视线从脚下延伸出来的黑影转移到了头顶的那片星河里。
“我喜欢湘城的日出日落，喜欢湘城夜晚的薄雾，还喜欢湘城沾满了朝露的白色玫瑰花……”江星突然跨到了乔司的前面，转身逼停了他，“更喜欢阿淮之前送我的那四个字，见花如面……哦对了，你要是之后肯乖乖叫我哥哥，那我就更欢喜了。”
“……”
乔司感觉自己的左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
江星又弯了弯腰，“小孩，别光顾着问我啊，你呢？你喜欢什么？”
乔司轻轻咳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张开了双臂。有些释然，甚至是长久以来没有过的放松。
乔司往前跳了两下，脱离了江星的庇护，夜风一下子就扑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前额的刘海吹的更散乱了。
乔司抬着胳膊，双手掩在唇边，大声喊道：“我好像，开始喜欢湘城了——”
*
到达餐厅门口的时候，乔司还是没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眼尾发着红，肩膀下意识缩了缩。
好在沈暮他们还没玩的太过火，至少吃个饭人还是清醒的。他拎着江星的外套从2楼包厢出来下了楼梯，一眼就对上了站在江星身边的乔司。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盯着乔司看，沈暮突然觉得这小孩大概是被饿过好些天。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于心不忍，将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啃上一口的桂花糕递到了乔司面前。
“小孩，你是不是好多天都没吃饭了？怎么这么瘦，你饿吗？”
“……”乔司咬了咬唇一言不发，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居然主动提出要跟江星过来。
江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糕点重新推了回去，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抽走了沈暮搭在肩膀上的浅蓝色外套。
“智障，吃你的吧。”江星吸了吸鼻子，又往2楼楼梯口瞅了一眼，“你们还喝酒了？”
“没没没没……啤酒那都不算酒。”沈暮突然就不太敢直视江星的眼睛，他搓了把脸，嘟囔了几句，最后将视线转移到了乔司身上。
顺便也将话题移了过去。
“诶对了，星仔。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去赴约？难不成……就是跟这小孩？”沈暮眨了眨眼睛，满眼的不相信。
湘城一中的校草，人好看，性格好，全校女生追捧的对象。他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去赴约，结果带着一个小孩，站在他面前来了一句“智障”
……
沈暮觉得不是自己猜测的太过大胆，而是江星可能真的有点疯。
为了缓解尴尬，沈暮又看了一眼乔司：“我听星仔他一直喊你阿淮，对吧？”
“其实我——”乔司想回答，但前几个字刚从嘴里挤出来，后面的就彻底被江星的话所掩盖。
江星侧着身子，将浅蓝色外套随手盖在了乔司的头上，他眯着眼睛一脸嫌弃地盯着面前这个身上充满了酒气的男生。
“淮什么淮，他的小名是你能叫的吗？”江星说完，又轻轻踹了一脚沈暮，“他叫乔司。”
当然，沈暮并不在意乔司到底叫什么，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江星今天晚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沈暮清了清嗓子，很是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星仔，我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
“问。”江星有些心不在焉。
沈暮咽了下口水，整个人也比刚刚清醒了许多。
他直勾勾盯着江星的眼睛，压低了嗓子：“星仔，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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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司平时在花店里呆的时间久，对各种特殊的味道都过于敏感，但他并不不排斥江星递过来的那件浅蓝色外套。
说来也是奇怪，江星这人看上去不像是习惯喷香水的人，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就像是一朵浅淡的白色茶花，在盛开之际来临之前，被夏风卷进了一潭干净的池水里。
夜风从巷口溜了过来，乔司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低了低头，鼻尖轻轻蹭着外套的领口。
江星交代了沈暮一些事情之后，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闭着眼睛的乔司。一脸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
“小孩，这就困了？”
乔司睁开眼，抬着眼睛往右上方瞥了一眼。
“嗯，稍微有点。”乔司说，“不过湘城的晚上真好看，天上的星星好亮啊……”
星星……
江星……
乔司突然又回眸盯上了江星的眼睛。
湘城的星星确实很亮，而且，还很温柔。
乔司的嘴巴依旧埋在竖起的衣领里，江星只看到他的鼻尖稍稍动了两下。他嘴角微微上斜，眯着眼睛凑近了许多。
江星说：“小孩，你知道吗？其实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就像是装满了整片银河。
江星心想。
*
那天之后，江星每天早晨还是会多起半个小时，跟之前不一样的是，江星从自家车库里取出了好几年都没碰过的单车。陈艳每次问起来，江星也总会回几句为了避免迟到之类的话。
江星说，陈艳就信，自然也就没再过多询问，顶多就是让他上学放学路上注意安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出乎意料的事情，那就是乔司每天从花店出门的时间，不知不觉往后推了半个小时。有时时间过于早，乔司总会背着书包站在花店门外，往星河路尽头瞥上好几眼。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乔司才拿着桌上提前包装好的白色玫瑰，冲里屋大喊一声。
“妈，江星哥哥来了，我们两去学校了。”
继上次乔司说要开始喜欢湘城之后，江星每天都会来南淮花店买支白色玫瑰。有时候带回教室养在旁边的窗台上，有时候趁着教室没人悄悄放在前面的讲台上，时间久了，5班的前排总能闻到白玫瑰的花香，但大多时间都是被沈暮这小子半路截了胡。
说是为了追女神，但在江星这里，倒是有点献殷勤。
直到有一次，乔曦整理好包装纸抬起头盯着江星的侧脸，忍不住打趣道：“星仔，你每天都来我这买同样的花，还不让你妈妈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
“……”
江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玫瑰。白色玫瑰的花瓣时而有些分散，时而紧紧重扣在一起，透明的朝露总会顺着花瓣滴到了江星的手背上。
他突然忍不住就笑了，目光辗转到了另一旁的乔司身上。
江星说：“没有，买来的花都送给学校的朋友跟老师了。而且我们现在还小，湘城一中校主任都在晨会上说了，早恋势必影响学习，你们初中应该也说过类似的话吧？阿淮？”
乔司懒得理他，抓了抓书包肩带坐上了后座。
“你再墨迹，信不信到时候肉松小贝挠你？”
江星瞬间就笑不出来了，他将手里的白色玫瑰胡乱地塞进乔司的手里，然后扭头冲乔曦挥了挥手，另一只脚往前使劲一蹬。
自行车头晃了两下，乔司下意识捏了捏江星的衣角。
“乔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啊，你也别太累了。”江星大声喊道，“有什么重的箱子等晚上我们回来再整理也不迟……哦对了，你放心，我保证帮你把阿淮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乔曦听着高兴坏了，一边盯着两个少年离开的背影，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乔曦觉得江星这孩子的出现，就像给她和乔司的世界里带来了一束光，这光虽不耀眼，摸上去却又很温暖。
江星沉默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星河路右侧的非机动车车道。在第二个十字路口他们恰好遇到了红灯。
半分钟的时间好像过得有些漫长，江星没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余光扫到了身后的乔司脸上。
乔曦问他，是不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
江星脱口而出了一句“没有”，但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说了谎。
他有，他有想保护的人，只是，得再等等。
滴滴滴——
“行人请沿斑马线通过。”
周围的人群都散了，但江星依旧停在原地，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乔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江星回过神。
“绿灯了，再不走要迟到了。”乔司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钻进了江星的耳朵里。
“哦哦……刚走神了。”江星骑着车，缓慢地过了人行道。
气氛突然有些压抑。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星将自行车停在了巷口。这次，乔司手里的不再是半个面包，而是前几天江星特意从网上买回来的猫粮，虽说不贵，但陈艳还是追着他问了好几天。
陈艳对江星从小到大的喜好了如指掌，对江星惧怕什么也同样熟悉。于是在某个周末的傍晚，窗外的风吹散了江星卧室的窗帘，陈艳坐在桌前问他。
“星仔，妈妈觉得你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疑问，而且一句很坦然的肯定。
江星一时哑然，但也没急着否认。
本以为陈艳可能会再多叨叨他几句，但令江星没想到的是，陈艳只是轻轻一笑。
她说：“我猜，你喜欢的人，喜欢猫。”
想到这里，江星又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盯着乔司的背影看了几分钟。肉松小贝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旁边的白色饭盆里，乔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右手轻轻抚摸着肉松小贝的后背。
“喂，小孩。”江星突然喊了一声。
“嗯？”乔司下意识回过了头，表情有些茫然。
江星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乔司身边。
“小孩，你能不能答应哥哥一件事……”话到了嘴边，江星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俗话说冲动是魔鬼，但江星还是忍不住想为了自己自私一回。
他转过头，声音低了下去：“能不能……别急着去看其他的人。”
“……”乔司的右手突然停了下。
“！！！”
我去，我在说什么东西？
江星整个人猛地从原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不是，我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小，还不明白什么叫爱情，所以……不，不可以早恋！听、听懂了吗？”
“……”乔司的眸子突然亮了，随后继续轻抚着肉松小贝的脑袋，“听懂了。”
江星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将视线移到了白色小猫身上。
“啧，这肉松小贝看着那么一丁点儿，没想到这么能吃啊。”江星突然笑了笑，“阿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学学人家，再长点肉……”
“智障……”
*
回暖期的最后半个月，湘城一中的期中考如约而至，但每周三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并未取消，依旧保留了大家的休息时间。
江星好像也很少再抱着篮球去操场打训练赛，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教室里，他瞅着桌上的各种资料发着呆，满脑子的三角函数和几何。
天色逐渐转了凉，江星的秋季校服也被陈艳从衣柜的角落里重新翻了出来。他的前襟微微敞开，胳膊肘撑在课桌上，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连着“啧”了好几声。
沈暮蹑手蹑脚从5班后门摸了进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江星前面的凳子上。
“喂，星仔？”沈暮抬手在江星的眼前晃了几下，最后整个人趴在了他的桌子上，侧脸轻轻贴着江星的练习册，眼珠子转了好几下。
江星愣了下，将夹在指缝里的黑色中性笔放回桌兜。
“你怎么来了？下周可都要考试了。”
沈暮摇了摇头，“我这才刚过来，你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提什么考试考试啊……扫兴。”
江星突然沉默了下，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仰着脸往后靠了靠。
按照江星以往的性格，沈暮这话要是不被怼回来，那才叫不正常。
但江星确实没怼过来。
“……”沈暮突然有些心虚，翻着白眼认真思考着自己刚刚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但思来想去，沈暮实在不知道江星这么反常的源头到底在什么地方。
沈暮忍无可忍，张着嘴说道：“星仔，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怎么怪？”江星闭了闭眼，胳膊肘往后挪了下，斜靠在了后桌上。
“你现在这样子，就像是得了考前综合症。”沈暮吸了两下鼻子，“就跟我们班那几个学霸似的，明明成绩都已经甩别人好几条街了，愣是搞出一副生怕自己拖后腿的样子。”
“而你——江星同学。”
沈暮抬手指了指江星，“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就跟他们差不了多少。当然，你肯定不可能是因为几科成绩，所以……还是说说吧？有什么心事？”
江星轻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瞥了一眼沈暮。
“沈暮，我问你个事。”
“你问。”沈暮说，“我保证我知道的数学公式一定全部告诉你，绝不吃独食。”
“谁要管你问这个。”江星忍不住笑了笑，一巴掌拍在了沈暮的脑门上，“我想问……你对高二那个学姐，是什么感觉？”
“……”
沈暮眨了两下眼睛彻底愣在了原地，几分钟后，沈暮轻轻咳了两下，右手手腕自觉地撑在了脖子上，“我对她是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她人性格好，长得也好看，所以我每次站在远处多看几眼都觉得很开心。而且我听人说，她的成绩很好……我知道我现在水平有限，跟她之间的差距很大，但我还是会努力的啊，单词背不出来那就多背几遍，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那就找人多讲几遍直到你做会为止。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她能看到我，也能认可我。”
“我之所以送她花，是因为我、我想努力追上她的步伐……”
“星仔，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她的。”
江星以前没少听过别人口中提及到的喜欢，就连陈艳有时候同他开玩笑，江星也从来没当回事。
但这次，江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把“喜欢”这两个字解答成了一个又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他听的有些认真，浅色瞳孔里每一闪而过的星点愈发的亮。
原来真正去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为了那个人，做出这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喜欢”好像并不是人的某种情绪，而是用那些美好又温馨的故事编制而成的珍贵记忆。
江星突然低下了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暮的脸。
随后重重地按了按沈暮的肩膀，江星嗤笑了一声，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兄弟，谢了，我好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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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暮并不知道江星这句谢到底是谢他什么，从何而谢。他捏了捏笔杆，随后摇了两下，大概觉得这是某种精神上的错觉。
沈暮又眯了下眼睛，在这道曲线的光影折射下，自觉趴在了桌上。
江星是正对着窗外的，他抬了抬胳膊，伸手挡去了全部视线。
“星仔。”沈暮突然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做？”
跟以往不同的是，沈暮此刻的情绪并不高涨，倒像是被堆积起来的心事压住了16岁少年该有的傲气。
江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正眼看着沈暮。
“多大点事儿能把你犹豫成这样的？”江星忍不住打趣道，见沈暮依旧闷闷不乐，江星才轻轻咳了两声，拍了下沈暮的肩膀，“老实说吧，到底什么事？”
沈暮抬了抬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星仔……其实我真的很想跟梁田告白。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努力，但是如果她可以跟我在一起，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争取跟她考进同一所大学！如果考不进同一所大学，一个城市也可以！”
江星愣了下，眼睛稍稍眯了眯。乍一看，就像是在深思。窗边的梧桐树高大又茂盛，失了温度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溜了进来，最后印在了江星的脸上。
沈暮眨了眨眼睛，不敢打扰。直到几分钟后，沈暮再也忍不住推了一把江星的肩。
“星仔？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半天？你倒是给我一点建议啊……我现在非常迷茫！”
看得出来你确实很迷茫。
江星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脖子，“其实我刚刚在想……”
沈暮又眨了几下眼睛，整个人都凑了过来。
“想什么？”
“我在想，梁田是谁？”
“……”沈暮抿了下唇，冷笑了两声一巴掌呼在了江星的胸口，“江星你是不是故意的。”
话毕，沈暮从口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准备抬屁股走人了。
在他就快要踏出5班教室后门的时候，江星突然大喊了一声沈暮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重，惊动了前排几个正在看书的女生，她们不约而同回眸看了过来，最后又红着脸转过了头。
江星从自己的桌兜里掏了罐冰可乐出来，比了个三分球的姿势，直接丢进了沈暮的手里。
“？？？”沈暮一脸迷茫，最后举起了手里的那罐可乐，“干嘛？献殷勤？还是说你这是表达对我的歉意？”
“我承认你长得也很帅，但我对着这张看了十几年的脸，实在是有点歉不出来。”江星突然就笑了，摊开双手，说道，“虽然吧，我不知道你刚说的那个梁田到底是谁，但是——”
江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右手握拳轻轻砸了两下自己的左胸口，“但是哥们，你都送了人家这么多天的玫瑰花了，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而且，不管你做什么，你放心，我——江星，都会永远无条件地在背后支持着你。”
易拉罐像是不久前从超市的冰柜里刚取出来的，现在虽然没那么凉，但瓶身外侧却不停往下滴着小水珠。
其中有几滴沿着沈暮的手腕滑了下去，再从手肘关节处低落。
有些凉。
沈暮忍不住笑了，他回过头冲江星挥了挥手，“我知道，我有你，还有绵羊呢……你们都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话毕，沈暮往前迈了几步，彻底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
期中考试前一周，所有的代课老师停了新的教学进度，特意抽了几节自习课来为所有同学答疑。
说是答疑，更像是亲自检验你个人的自觉性。
江星坐在位置上，一下接一下地转着手里的笔。十分钟前他桌上的化学册右下角的页码数为“26”
十分钟后，还是“26”
江星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星的前桌是个女生，虽然长相平平，但人缘却出人意料的好。江星刚开学的时候跟她说过几次话，只可惜，他好像没来得及记住人家的名字。
杨梅还坐在讲台上，低头看着讲桌上的资料，完全没注意到那女生直接对着江星来了个180度旋转，这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凳子都被带了过来。
江星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眨着眼睛盯上了那女生的脸。
“？？你……你突然转过来，吓我一跳。”
“江星同学，这节课刚上了20分钟，我已经听到你叹了26次气了。”女生毫不见外，直接捡起江星桌上的笔，敲了敲他的练习册，“而且这20分钟里，你没翻一下书，怎么了你？看书看不进去？还是不会做啊？”
江星对自己的成绩一向都是随缘的态度，每次考试全靠运气，偶尔几次碰到自己会做的，江星的成绩排名就能往前冲个几百名。
要是运气不好，考的不会，蒙的也不对，那江星可能会跟以前一样被杨梅请去办公室聊一下午的人生。
“……”想到这里，江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是啊，我什么时候能达到那种‘考的都会，蒙的全对’的境界就好了。”
那女生被江星成功逗笑，她拿起桌上的练习册随手翻了几页，用笔圈出了几个化学公式。
“？？？”江星虽不喜欢化学，但有些关键知识点还是看得明白的，“下周会考这些？”
“嗯。”那女生头也没抬，又往后翻了几页，“我刚刚给你圈的那只是最简单的化学公式，记得回去之后背下来。还有这些——”
女生将手里的练习册翻转过来，推到了江星面前。
“这些都是初三学过的东西，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回去多翻翻以前的课本。”
江星抿了下唇，有些尴尬。
别说是初三的化学课本了，就是让他找初中校服，估计都得找个好半天。
女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坦然，江星自然不好得罪人。他笑了笑，打了个响指说道：“ok，没问题，保证不拖5班后腿！”
女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一个180旋转重新坐了回去。
两秒后，江星整个人就蔫了。他上哪去找初三的课本，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看得懂……
这怎么上了高中，还得回头去复习初三的那些……
等等，初三？
江星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他偷瞄了一眼讲台上的杨梅，最后低了低头从兜里摸出手机，直接点开了乔司的微信界面。
江星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紧接着又按了几下屏幕。
星：阿淮，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2分钟后，乔司的最新消息出现在了江星的通知栏里。江星迫不及待解了锁，垂眸盯了过去。
阿淮：还行。
不愧是乔司，回复消息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江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指尖又敲了两下屏幕。
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乔司的另一句消息自动出现在了对话界面里。
阿淮：今天没有跟学校里的同学起冲突，每节课都认真做了笔记，该写的作业也都已经写完了
阿淮：所以今天晚上可以晚一点回家。
江星将对话框里的内容重新删除，最后回复道。
星：没想到我们家阿淮小朋友今天居然这么乖。
星：一会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淇淋，哥哥买给你。
……
不过这次，乔司没有再回复过来。江星时不时抬头瞥一眼杨梅，最后舔了舔嘴唇将手机重新塞进了兜里。
直到临近放学，江星兜里的手机才震动了几下。
阿淮：刚刚接了我妈的电话。
阿淮：橙味的吧。
下课铃响了好几声，杨梅站起来敲了敲黑板，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江星站起来，胡乱地扯着书包直接窜到了教室后门。
杨梅忍不住笑了起来，冲着江星丢了根粉笔。
“江星，什么事这么着急，老师作业还都没布置呢。”
江星倒也不见外，他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指了指教室的门。
“老师放心，作业我肯定按时交。”
“那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去接我家小孩。”
于是很快，江星一溜烟就冲出了后门。留下身后一片猜测的嘘声。
“江星有弟弟？”
“我怎么记得他是独生子啊？”
“也许是亲戚家的，你们别乱猜了，杨梅留在黑板上的重点记得到时候抄下来啊……说不定下周考试就用到了。”
“……”
*
有事求于人，必先满足他的胃，这是陈艳教他的道理。
虽说现在已经入了秋，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小卖部的冰柜里藏着些盛夏留下的雪糕。
乔司说喜欢橙味的，于是江星跑遍了整个星河路的小卖部，最终满头大汗地捏着根雪糕站在湘城初级中学的大门外。
时间有些巧，乔司出来的时候，江星手里的雪糕还没化。他想都没想，直接撕开包装塞到了乔司的嘴里。
“……”凉气有些逼人，乔司忍不住舔了好几下，最后缓缓抬头看向了江星，“江星哥哥，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想让我干什么？”
江星头一次觉得这小孩智商的确是比其他初中小孩高一点。
当然，不仅仅是学习方面的。
瞒是瞒不住了，江星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将书包随意地摔在了背后，一脸无望地叹了口气。
“我们下周要考试了，我前桌告诉我，让我多看看初三的化学方程式。”
乔司轻轻咬了一口雪糕，眨了下眼睛，“那就看啊。你不是都高一了吗？难不成你看不——”
话还没说完，乔司就被江星用手堵住了嘴。乔司嘴角沾到的雪糕不小心蹭到了江星手背上，但江星并不嫌弃。
他食指指尖轻轻碰着自己的唇，最后弯了弯腰凑近到乔司的耳边。
“嘘……小点声，你是想让你们学校所有人都知道我一个高一的看不懂初三化学吗？”江星说完，愣了下，随后白了一眼乔司。
“……”
不打自招可还行。
乔司忍不住轻笑了下，又咬了一大口雪糕。
“那等我有空了再教你。”乔司吸了吸鼻子，“我现在得先回花店拿一下睡衣。”
“？？？？”江星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睡衣？你，晚上要去哪？”
“嗯……”乔司低了低头，“借宿。”
*
吃过晚饭，江星有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仔细思考着乔司说过的那些话。陈艳刷完了所有的盘子，最后轻轻拉上了厨房的推拉门。
转头就对上了江星失神的表情。
“星仔，怎么了这是？”陈艳用毛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水珠，最后探到了江星的脑门上，“热的话去开一会空调，一会还得麻烦你再出去一趟。”
“出去？”江星终于回过神，端起桌上的杯子吞了几口凉白开，“大晚上的，你让我出去干嘛？”
“接人。”
“啊？”江星听傻了，“接……人？接谁？”
陈艳伸了个懒腰，将墙角的瑜伽垫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乔曦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可能得出省几天，所以就把阿淮那小孩暂时拜托给我了。”
江星瞬间瞪大了双眼，整个人站了起来。
乔曦出省，那阿淮下午的那个电话……
没等江星反应过来，陈艳又说：“我年纪大了些，跟你们现在的小孩都有些代沟，所以这几天，阿淮就交给你来照顾。”
“……”江星突然按了按太阳穴，从旁边的衣架上随便扯了件外套出来，“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是早点说，我那时候就陪他一起去花店拿——”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江星的话。
江星愣了下，往前跨了两大步，就差直接扑在门上。
咔哒，门锁转了一圈，夜风瞬间挤了进来。
乔司换了件浅色衣服，怀里还抱着几本初三的化学练习册，右手拎着一团黑色的睡衣。大概是已经洗过澡的原因，乔司额前的刘海有几缕还贴在他的眉心。
“你……”江星一时哑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乔司的声音很轻，混在夜风里保留着绝对的温柔，“江星哥哥，我来借宿。”
甜心白桃
江星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的右手还像刚才那样轻轻地按在门把手上，可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湘城的夜里很凉，楼道大开的窗户总会灌进来一阵凉风, 一个不小心, 横冲直撞扑在了乔司和江星的身上。
乔司穿的实在是有些单薄, 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江星回过神，立马将搭在肩膀上还没来得及套好袖子的薄外套扯了下来, 随手裹在了乔司身上。
“你下午放学的时候怎么都不跟我说是要来我们家借宿的？”江星吸了吸鼻子, 似乎是在埋怨，“而且这都入秋了, 晚上这么冷, 你就穿这么点衣服跑过来的？”
“我——”
“还有！你怎么不在微信上面通知我一声啊, 哪怕我骑车去接你也行啊。”
趴在客厅地板上还在练着瑜伽的陈艳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笑了几声，直到她失了力气平躺在垫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江星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伸手拽了拽外套的两只袖子, 连衣服带人一并拽进了屋子里。
大门将夜风隔在了外面, 温润的暖意伴随着一股熟悉的清香味瞬间钻进了乔司的鼻子。
这味道, 正是从江星身上传过来的。
最开始只是淡淡的, 直到靠近江星整个人，茶香味重了些，有些好闻。乔司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于是江星又炸了毛。
他拽了下乔司的手腕, 回头冲陈艳喊道：“妈，阿淮他今天睡我屋, 你等一下帮我多拿条毯子。我们先进去写作业了。”
没等到陈艳回答, 江星直接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随后将门把手上的锁扣反扭了一圈。
江星在生气。
乔司有些不知所措，眨了几下眼睛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轻放在了旁边的皮质沙发上。
“那个我……”
“你什么你？”江星胡乱地瞥了乔司一眼，伸手用温热的手心搓了搓他的手背，随后又将乔司的袖子往上挽到了胳膊肘的位置，“身上这么凉，你就不怕生病？万一感冒发烧了怎么办？！我——乔阿姨得多担心。”
乔司想反驳回去，他想告诉江星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江星就像是一只在外受了气却没地方撒的猫。就跟肉松小贝一样，无论怎么样，你总得顺着毛撸。
乔司清了清嗓子，缩了缩胳膊：“江星哥哥……”
江星的气突然散了，甚至可以说散的有些猝不及防。
“……”江星长舒了一口气，收回了手，转身将乔司拿过来的几本书放在了桌上，最后抬手将薄纱窗帘全部重新拉好。
气氛突然沉默，乔司愣在原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江星哥——”
“别叫了。”
江星长这么大最怕的可能只有以下三件事。
一是遇到了猫，二是看到有女生掉眼泪，三呢……大概就是乔司一脸委屈地叫他“哥哥”。
江星打断了乔司，蹲了下来从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了块全新的毛巾出来，二话没说直接丢到了乔司身上，“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乔司知道这是江星给他的台阶，此时不下更待何时。乔司突然笑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下不为例。我保证以后不瞎制造惊喜了。”
“……”
江星的肩膀颤了一下。
这小孩，之所以不告诉他，原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但如果这个惊喜最终会换来乔司生病感冒好几天，江星不愿意。打死都不愿意。
江星有些无奈地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下乔司的肩膀。
“你这不叫惊喜，顶多算是惊吓。”江星的声音软了下来，直到亲眼目睹着乔司整张脸都逐渐变得惨白，江星才稍稍弯了弯腰，指腹轻轻蹭了下乔司的耳根。
他说：“不过……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我都很开心。”
乔司缓缓抬起了头。
江星房间没开灯，只有桌上的那盏台灯往四周散着微弱的白光，乔司偏了偏头，透过那层薄纱，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云霭遮了一半的下弦月。
冷白色的光和台灯的暖光混在一起，照在江星的后背上。
“现在好点了吗？”江星又摸了摸乔司的手和胳膊，“啊，终于有点温度了。”
乔司轻轻“哦”了一声，就被江星拽着往客厅走。
“？？？”乔司说，“去哪？”
“洗热水澡。”江星头也没回，按下了房间的锁。
“……”
*
帮乔司调好了最佳水温，江星又从自己房间的沙发上拿了乔司换洗的衣物放在了浴室外的干净衣篓里。
乔司愣在原地，将上半身的T恤脱了下来，再眼睁睁看着江星一把拽了过去丢进了洗衣机里。
“剩下的……我自己放就好了。”乔司光着脚往前走了两步，最后停在了镜子前。
江星重新转身看向了乔司，眸子突然暗了下。以前只是觉得这小孩可能是营养不良，体型偏瘦。直到乔司脱光了衣服，江星才看到了隐藏在乔司背上的几处青痕。
而且按照受伤程度来判断，这些伤，已经有些时日了。
“你背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东西到底怎么来的？”江星的语气同样冷了下去，他伸手将乔司拽到了自己跟前，随后将他翻了个身。
胸口的位置虽说没看到什么淤青，但那几根肋骨却清晰地冲进了江星的眼底。
“……你。”江星突然就有些看不下去。
不知为何，江星又想起了上次去初级中学接乔司时，看到他嘴角边的红印，江星终于忍不住攥紧了双手，重新转身面对着角落里的洗衣机。
乔司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笑了几声，走上前拍了下江星的后背。
“江星，没关系的，有些伤总会好起来的。”乔司咧了咧嘴，晃了晃江星的衣袖，“真的，会好的。”
江星没回头，只是哑着嗓子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背上那些淤青到底是怎么来的……”
乔司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后背轻轻贴在了旁边的白色砖墙上。
“江星，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星沉默了一阵，身子沿着墙缓缓滑了下去，最后坐在了地上。他轻轻拽了下乔司的胳膊，“好，我听着。”
*
“从前有个小孩，他有着全天下最幸福的家庭……”乔司的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水雾，江星从面前的镜子里，一眼就瞥到了身边这小孩的落寞。
他依旧沉默着，指尖在自己的胸口打着圈。
乔司的故事里，前半段听起来极其美好。有那么一瞬间，江星突然就想到了陈艳和江宇，他们两个人虽算不上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父母，但却像是在黑暗里执灯的守护者，永远将江星庇护在最安全舒适的地方。
江星斜了斜眼睛，乔司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没见过的，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宽心。
但可惜，这个故事并不只有前半段。
“……那个时候我还小，听不懂大人们口中的分开到底是什么意思。”乔司的表情有些僵，刚才的笑也彻底消失在了脸上，“我只记得从那个时候起，我妈会抱着我哭，然后我就跟着她一起哭。哭过之后，她又会把我抱进怀里逗我笑……后来再大一点，才明白原来分开就是抛弃。”
“是他不喜欢我，是他自己不想要我们了……”
讲到这里，乔司突然哽咽了下，按在地上的双手也下意识攥了起来。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是最深的，心里留下的疤都是无法抚平的。
这些道理其实江星都懂，可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乔司这小孩长得好看又聪明过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他，甚至丢下他……
如果真的有，江星觉得那个人的脑子一定是被烧坏掉的。
江星的手就是这个时候贴上去的。
他的手心里还残留着几滴小水珠，摸上去有些微凉。乔司先是一愣，随后扭头盯上了江星的眼睛。
“好了。”江星的指尖不停地蹭着乔司的手背，最后忍不住将乔司整个人扯进了自己怀里。“别再想了，那些都过去了。阿淮特别好，真的。”
“哥哥从不骗人。”江星垂眸道。
乔司没说话，鼻尖依旧抵着江星的肩膀。没有难过，也没有任何的失落，江星的话就像是一种药剂，敷在伤口上等待着它再次结痂掉落。
“你看，你现在和乔阿姨来了湘城，还一起开了花店，里面还有很多很多好看又好闻的花。你还有好多邻居街坊，还有我爸妈对你一个人的偏爱。”江星的声音很轻，却给了乔司足够的安全感，“还有……阿淮，你现在认识我了，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朋友，他们跟我一样，一定也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
“所以阿淮……”江星说，“以后哥哥一定保护好你。”
如果说陈艳和江宇是江星永远的守护者，那阿淮……就是江星16年来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而这份感情江星还不敢轻易下结论，他想的，只有和乔司一起长大。
*
夜色更深了些，江星愣愣地趴在桌上，笔尖戳了几下桌上的草稿纸。纸上写满了各种公式，可江星却有些看不进去。
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江星迫不及待赶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小孩，洗好了吗？记得把头发吹干……”江星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最后在陈艳和江宇的目光下，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你们两个，这么看着我干嘛？”江星先发制人。
陈艳忍不住就笑了，扭头看了看江宇，“啧”了几声，“我刚刚在想，要是当时我们再给你生个弟弟，就好了。我是真的没想到，原来我们星仔还会这么照顾人的。”
江宇手里捏着湘城日报，抿着唇轻笑了下。
“我看算了吧，星仔小时候没少惹事，要是再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受得了吗？”
陈艳胳膊肘撞了撞江宇，“少来，只要是我生的儿子，不管他怎么样，就是最好的。”
“……”
江星往后靠了下，忍不住冷哼了两声。
“爸，妈，我都快成年了。”江星吸了吸鼻子，“你两都秀了大半辈子的恩爱了，最近能不能稍微收着点啊，阿淮还在咱们家呢。”
一提到阿淮，陈艳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直接从冰箱里抱出来个半大的西瓜。
“？？？”江星一脸懵，起身赶了过去，一把从陈艳手里夺过了还带着部分白霜的西瓜，“行了行了行了，你还是坐那跟我爸一起看电视去吧，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陈艳并不意外，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江星，“那你说，我想干什么？”
“知道你喜欢那小孩，想把最好的都拿出来给他吃，但你好歹也要分清楚情况的吧……”江星将手里的西瓜重新塞回冰箱，最后不紧不慢地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瓶蜂蜜出来，“阿淮有些着凉，我给他冲一杯蜂蜜水就行。”
陈艳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江星的后背。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儿子，江宇你看——”说着，陈艳踢着拖鞋重新靠回到沙发上，一歪头钻进了江宇的怀里，“这可是我生的儿子，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江宇忍不住笑了起来，“能有这样的老婆跟儿子，那绝对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于是，陈艳笑的更开心了。
*
乔司吹干了头发，整理好的所有的衣服之后，打开浴室的门一眼就对上了江星递过来的那杯温水。
江星斜了斜嘴角，“你们小孩子洗澡都这么慢的吗？蜂蜜水都要凉了。”
乔司愣了下，眼尾突然就有些红。他伸了伸手，接过了白色透明的玻璃杯。
水温是正正好的，蜂蜜也很甜。
“谢谢。”乔司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最后轻轻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
“阿淮，把这当自己家，别这么见外。”
没等到江星说话，陈艳突然站了起来，冲乔司笑了笑。“阿姨特别喜欢你，以后你可以常来，阿姨做很多菜给你吃——”
“额，那个妈。”江星打断了陈艳，伸手将乔司拽到了身后，“我们还有作业没写完，先回房间了。”
“啊？哦哦……”陈艳愣了两秒，摆了摆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们还有作业……那你们去吧去吧，毯子已经帮你们放在房间了，别熬太晚，记得早点休息。”
江星“嗯”了几声，就拽着乔司回了房间。
墙上的钟表短针已经到了接近11的位置，但江星的作业半点没动。他有些无力地瘫在了桌上，练习册里的那些化学字母就像是一串接一串的催眠字符，趁机往他的眼睛里钻。
江星忍不住，半眯着眼睛下巴贴在了化学课本上。
睡觉吧？
可下周就要考试了。
不睡觉吧？江星又觉得自己的大脑和四肢早就分道扬镳了。
“小孩……”江星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喊了一句，“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学的化学啊，这些公式看着真的不会头晕吗……”
乔司已经换好了睡衣，此时此刻就坐在床边，听到江星喊他的名字，乔司的后背瞬间僵了一下。
“……”
“下周就要考试了……我怎么感觉又要被杨梅请去办公室里谈人生了。”江星闭上了眼睛。
乔司站了起来，从沙发旁边挪了个凳子过来，靠在了桌沿上。
“要不还是我重新讲给你听吧？”乔司张了张嘴，“有些公式其实很简单的，只不过好多老师都会把它复杂化。”
江星依旧闭着眼，声音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加重夹杂着喘息声：“好啊……不过，小孩……能不能让哥哥先眯个10分钟……阿不，5分钟……5分……钟就……好……”
别说什么5分钟，江星刚说完那句话不出2分钟，乔司就听到了一阵渐缓的呼吸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江星的睫毛很长，侧着的脸埋进了圈起来的胳膊里，整个人像是被这冷白的月光给裹了起来。
乔司嗤笑了一声，从江星的指缝间抽走了那根笔，随后低了低头，将知识点的解析整理在了江星的化学课本上。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墙上挂着的钟表指针已经过了数字“2”，卧室的窗户开了条缝隙，几声轻缓的猫叫声突然传了进来。
江星对猫一向敏感，听到声音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薄纱窗帘被风吹得在桌边晃了好几下，桌上的台灯已经被人关了，整个房间里只留下了倒映在桌上的月光。
江星的两个胳膊被压了很久，失了血色发着麻。他忍不住小声“嘶”了好半天，下一秒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上了自己的床。
床尾的毯子摆放的平整，完全不像是被人打开过的样子。而且别说只是床角的毯子，整个床上都空无一人。
“阿淮？”江星立马坐直了身子，扭头的瞬间才看清了趴在自己右手边，闭眼熟睡中的乔司。
这小孩似乎睡得不太舒服，时不时皱几下眉头。
江星突然就松了口气。
“……”江星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吵醒乔司，只好愣在原地愣了许久。
桌上的几本练习题册还是打开的，只不过中间夹着的那张草稿纸上，除了几个小时前他无聊随手画上去的几笔以外，其他空白的地方早就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公式解析。
江星虽然离得远，但还是一眼就看懂了最中间的几行化学式。这些解析式子跟乔司之前所说的一模一样，比学校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还要易懂一些。
这小孩……
江星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自己该写的作业早就已经在学校写完了，还愣是为了他自己下周的期中考，捏着笔杆熬了半宿。
“阿淮……”江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最后又稍稍靠近了许多，“淮？”
乔司大概是真的感冒了，他的鼻息有些重，而且从脸色看上去又好像有些累。江星活动了下肩膀，吞了下口水站了起来，轻轻挪开凳子。最后伸出一只胳膊揽在了乔司的腰间，另一只手拖住了他的双腿。
江星抱着乔司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床边挪。将乔司整个人放在床上之后，江星又将自己的枕头往乔司这边挪了挪，最后轻轻垫在了乔司的后脑勺。
随后，江星又把床角的毯子扯了过来，轻轻盖在了乔司的身上。
等到乔司的眉头不再皱了，江星才抬着胳膊按了按有些发麻的后脖颈。果然，趴在桌上睡觉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这样。
哪哪都痛。
看来睡是睡不着了，江星只好站了起来，将玻璃窗的缝隙开大了些。外面黑漆漆一片，借着路灯的弱光，江星看到了几只扑楞着翅膀铆足了劲往那昏黄的灯泡上撞的飞蛾。
还真是不死不休。
短针又顺时针往下移了一个数字的距离，江星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乔司的侧脸，最后终于忍不住倒在单人沙发上沉沉睡去。
*
江星再被吵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7点，距离早读还有半个小时。江星揉了揉眼睛，胡乱地往房间里瞥了几眼。
床上没人，床单平整的连个褶皱都没有，就连乔司的睡衣也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江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星仔？醒了吗？”陈艳敲了两下门，又多喊了几遍江星的名字。
“啊，醒了。”江星站了起来，打开了门。眼睛又往浴室方向瞄了几眼，“妈？阿淮呢？”
陈艳手里正端着一杯淡盐水，眼神有些不可思议。
“去上学了呀。说是今天早读课好像换成了什么社会实践课，就先走了……”陈艳说，“不过我是看着他吃完了全部的早饭的，哦对了，走的时候阿淮这小孩还特意拿了吐司面包。”
“我看那小孩吃饭也不挑食，怎么长的那么瘦……”
江星抿了下唇，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还能是什么，多半是为了给你留下好的印象所以装出来的呗。
江星心说。
而且还有那什么社会实践课？
不就是去学校附近的巷子里给肉松小贝拿吃的吗？
这怎么还说的这么清醒脱俗，令人无法拒绝，而陈艳偏偏还信了。
江星懒得再答，越过陈艳径直走向了浴室。洗漱结束，江星从桌上摸了两块面包塞进了嘴里，最后又从冰箱里拿了罐酸奶直接丢进了书包里。
“妈，我今天就不在家吃饭了，起晚了快要迟到了。”
“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陈艳头也没回，只是在厨房回了一句，“你到时候问问阿淮晚上想吃什么，到时候发微信给妈妈，我跟你爸去超市买。”
“行。”江星笑了笑，冲陈艳挤了挤眼睛，推开了门，随手从旁边的立柜上捏了一把车钥匙，“那我先走了。”
*
江星到巷子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7点5分。今天的巷子里多了几个早起晨跑的老头，但江星没看到乔司的身影。
他猜，这个时间点，乔司应该已经去学校了。
江星并未多想，直接骑车进了湘城一中的校门。
早读课结束，就是湘城一中住宿生的早餐时间。教室里的人少了许多，江星有些懒散地趴在桌上补觉。直到白洋和沈暮带了些零食过来，江星才半眯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星仔？昨晚没睡好？”沈暮伸手按着江星的脑袋，强迫他抬起了脸，“我去，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你昨天大半夜的摸黑抓耗子去了？”
“没有……”江星懒得反抗，任凭沈暮用手心拖着自己的下巴。
白洋“唔”了半天，摊开了手。
“那你干嘛去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乔阿姨最近出省了，阿淮那小孩住我家。”江星下意识又阖上了眼，口齿不清道：“他帮我记了化学笔记，后来我两趴桌上睡着了……然后我就落枕了。”
说完，江星忍不住按了两下脖子。
“那阿淮呢？他也落枕？”沈暮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八卦之心还真的是说来就来。
“应该没有，后半夜是我把他抱到我床上去的。”江星说。
“所以你两睡在了一张床上？？”沈暮撇了撇嘴角，“我去……星仔，我和绵羊跟你从小长到大，都没在你那床上睡过。这便宜就这么白给了一个初中小屁孩了？”
有些不太甘心。
“嘶——”白洋突然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江星卧室的床并不小，而且他和乔司两人同为男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睡在一起似乎合情合理。
但沈暮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毕竟江星那床，就跟宝贝似的从来没让别的人碰过，有时候沈暮都怀疑江星是不是有严重的洁癖。
沈暮抿了下唇，心想着困惑了他这么久的疑问，今天总算是解开了。
原来不是江星有洁癖，而是他会看躺在他床上的那个人是谁。
“懂了，终究是我和绵羊不配了。”沈暮摇了摇头，撕开薯片的包装袋猛地往嘴里倒了好几片，“这就是亲兄弟明算账。”
“……想多了你们。我怕那小孩不适应，就在我房间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江星说完，又皱了皱眉，“嘶，别说，这落枕还真是难受。”
白洋的那口凉气突然就出不来了，他吸了吸鼻子缓了好半天，最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星仔，虽说阿淮是个男生，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什么？”江星抬起了头。
“你真是个绝世好男人。”白洋竖起了拇指。“为了别人家小孩的清白，不惜跟自己的脖子过不去。”
“滚蛋吧你。”江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江星仰着脸看向了窗外的梧桐树，心想自己这说谎的技术简直是愈来愈熟练了，不仅脸不红心不跳，而且连眼神都充满着坚定。别说，还真糊弄过了沈暮和白洋。
江星又仔细一想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他哪里是怕乔司不适应和男生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怕的是自己。
他知道他对乔司的那份心动叫做“喜欢”，而在面对自己特别喜欢的人的时候，江星清楚地知道，理智一定会被私有的情感所左右。
他怕自己不受控制，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骂了句“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
“江星同学——外面有人找。”
靠近教室后门的某个女生突然喊了一句。
江星回过头，眨了下眼睛。“啊？来了。”
沈暮同样回过头，一脸的不怀好意。
“找星仔的？不会又是哪个学姐来找他加微信的吧？”沈暮目视着江星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推了一把白洋，“绵羊绵羊，快快快，去凑个热闹！”
白洋有些无奈地从旁边的凳子上起身站了起来。
可惜站在高一5班教室门外的，不是什么高二高三的学姐，换句话说，来找江星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崇拜他的追求者。
而是乔司。
一个湘城初级中学即将毕业的初三学生。
江星瞬间就清醒了许多，他揉了揉眼睛，一把按在了乔司的肩膀上。
“阿淮？你……你怎么在这？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江星惊讶极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乔司的鼻尖，“还有……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5班的？”
湘城一中高一部怎么说也得有十几个班，总不能是一个挨着一个找过来的吧？
乔司耸了两下肩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在湘城一中高一五班了。如果当时你再多说几句，说不定我现在连你们班主任到底叫什么名字都知道了。”
“……”
江星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不止是他，就连跟过来的沈暮和白洋两个人同样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暮目不斜视盯着乔司的那张脸，撞了两下白洋，“诶，绵羊你说，一个初中生特意旷课跑来我们高中，大多是为了干什么？”
白洋眯了眯眼睛，“如果是我，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来看我梦寐以求的女神。”白洋说。
沈暮被自己呛了一口，弯腰按着胸口猛咳了好一阵。
湘城一中的门禁一向森严，别说是个初中生，就连在校老师在正常上课时间进来都要刷卡验证身份。
那乔司又是怎么进来的。
“那你……你怎么进来的？”江星问。
“咳咳……”乔司突然低下了头，往前靠近了许多。稍微踮了下脚凑近到了江星耳边，“我跟门卫那个大爷说，我来找我哥哥。我还说我哥哥丢三落四，忘记带课本了。”
“……”江星脸都黑了，“那他就没问你哥哥是谁？”
“没有。”乔司眨了两下眼睛，“他看起来挺忙的。”
江星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这要是直接把他的名字爆出去，别说是进校门，乔司这小孩很有可能直接被轰走。
乔司忍不住偷笑了几声，重新站了回去。他愣了两秒，从身后摸出一本黑色笔记本递了过来。
“对了，这个是给你的。”
笔记本不像是新的，封面一角卷了起来，而且看上去有些破旧。
就像是用了很久的。
江星接了过来，随手往后翻了一页。
【姓名：乔司】
第一页是空白的，上面只有乔司亲手写下的名字。
“这是什么？”
“化学笔记。”乔司说，“是我上初三以来每节课上记下来的，里面有不少老师特别标注过的知识点，我想你可能用得到……高一的化学跟初三的其实相差不太大，你可以多研究研究……”
江星的手顿了下，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抬了抬眼睛，盯上了乔司的前额。
明明已经入了秋，白天里的温度也不高，但乔司的前额却还是爬满了密集的小汗珠。
江星合下笔记本。
“所以你今天不等我就出门，不是为了给肉松小贝带吃的？”
“……”乔司抿了下唇，双手自觉背到了身后。
“其实是为了去学校给我拿笔记本？对吗？”江星的声音弱了下来，说是埋怨，倒更像是心疼。
“乔司。”江星说，“我昨天不是说了下不为例吗？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你就忘得干干净净？”
“……”乔司有些不知所措，眼神胡乱地往两边飘。
沈暮大概是咳完了，打着哈哈将白洋从5班教室后门推了出来。
江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沈暮和白洋。
“哎呀，星仔你差不多得了啊，别当着我们的面欺负人小孩啊。”沈暮冲乔司笑了笑，随后将那小孩拽到了自己身后，“人家阿淮又不是故意旷课的，他不也是为了你下周的期中考吗？是吧绵羊？”
“……啊？”突然被cue的白洋吸了吸鼻子。
“发什么愣啊，你特么倒是张嘴说句话啊！”沈暮推了一把站在一边的白洋，挤眉弄眼了好半天。
“咳咳咳，星仔，你先别生气。其实我觉得沈暮他刚刚说的没错，阿淮他也是为了你的化学成绩啊。你这——”
“那他今天拉下的功课怎么办！”江星突然吼了一声，转身正对着白洋，“是你能给他补回来？还是沈暮你给他补？”
“……”
“……”
沈暮和白洋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江星从小到大没冲他们吼过几次，但这次，江星确实是真的生气了。
气氛突然沉默了两秒，江星终于冷静了下来。似乎意料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并不太和善，他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重新转身看向了乔司。
“阿淮，哥哥不是怪你今天旷了课。”江星瞅着乔司愈来愈白的脸，有些心疼，他将乔司轻轻拽了过来，食指指尖蹭掉了乔司额头上的汗。
“你现在是初三，明年夏天就要中考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乔司有些感冒，声音里面夹带着很浓的鼻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低到只有江星一个人能听的清，“我只是……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帮帮你……我不是故意旷课的。我保证今天拉下的课，一定想办法补上。”
“江星哥哥，你别生气行吗……”
江星真就生不起气来了，他一脸无奈地使劲揉了两下乔司的刘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次来找我的话，别再跑这么急了。”江星说，“你瞅你这一身的汗，背后的衣服都湿了……”
说完，江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塞到了乔司怀里。
又是熟悉的白茶花香味，乔司眨了眨眼睛，扬起了头。
“穿我的吧。”江星说，“别又加重感冒了。”
“嗯嗯。”乔司吸了吸鼻子，嘴角微微上扬着，“哦对了，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给你勾一下笔记上的重中之重！”
“……”
这小孩……
江星突然觉得，从那个雨天里捡回来的不是一个爱猫的落魄初中生，而是一块散落在人世间最完美的瑰宝。
而他，捡了漏。
江星觉得，阿淮的出现，就是上天特意将最珍贵的宝贝带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有人问他，乔司对于他而言，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江星可能会答：“阿淮是礼物，很珍贵。”
*
沈暮偏了偏头，反手一巴掌呼在了白洋的背上。
太阳不知不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耀眼的阳光铺在了湘城的每一处大地上。虽说没什么温度，但让人觉得有些温馨。
沈暮捏着笔扬起了脸：“哎，突然感觉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什么？”白洋问道。
“这个夏天都要过完了，我好像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去做。”沈暮咂舌，深吸了一口气，“连一个初中小孩的胆子都这么大，我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
“你指的是？跟梁田学姐表白这件事？”白洋突然笑了笑，抬着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沈暮的肩膀上，“你自己也说了这个夏天就快要过完了，那就别让自己留下那些不甘心的事情。不就是跟喜欢的人表白吗？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跟星仔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过了两秒，白洋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右脸。
“呸呸呸，刚刚说的不对。”
“什么不对？”沈暮眯了眯眼睛。
“刚刚少算了一个人。”白洋的视线转移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凳子上，乔司一边咬着笔帽趴在桌上，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几眼江星，最后又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白洋随手拨弄了两下刘海，同样扬起了脸，“沈暮，如果你有什么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我跟星仔，还有他的阿淮，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沈暮突然就笑了。
葡萄白霜
因为临近考试的缘故, 江星的活动范围彻底缩减成了学校、附中校门、小区组成的三点一线。
吃过晚饭之后，江星愁眉苦脸一头扎进了乔司为他准备好的笔记里，乔司虽不忍心过多打扰, 但出于礼貌, 他总会在陈艳准备好了果盘之后顺手接过去敲两下江星卧室的门。
不管这门是开着的还是被反锁起来的, 乔司都会在江星答一声后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灯全开着，稍微有些晃眼睛。乔司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江星身边, 将手里的瓷盘轻轻放置在了他的右手边。
江星眯了眯眼睛, 视线从练习册上转移到了乔司身上。
“阿淮，晚饭吃饱了吗？”江星若有所思, 咬了咬笔杆最后丢在了桌上。
乔司有些意外, 眨了两下眼睛,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吧，刚刚吃晚饭的时候，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好像没什么胃口……”江星扬起了脸，闭着眼睛后脑勺贴在了凳子的靠背上, 随后又长叹了一口气, “后天就要期中考了, 如果我这次成绩还原地踏步的话, 总感觉有点对不起我爸妈……”
乔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直到气氛逐渐变得压抑起来，江星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直了身子。顾不上放在盘子里的叉子，江星直接伸手捏了几瓣橘子塞进了嘴里。
“嘶——这橘子……好酸！”
乔司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样学着江星的样子往嘴里丢了一个。
“……”乔司嚼了两下, 眉头瞬间挤成了一堆，“真的好酸啊……”
江星失了笑, 趁着乔司不注意, 又塞了两瓣到乔司嘴里。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乔司沾着汁粒的唇缝, 江星下意识缩回了手。
眼瞅着乔司捂着嘴闭上了眼睛，江星忍不住笑了几声，最后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脖子，最后重新拿起了笔。
“阿淮……你说，虽然我爸妈他们平时嘴上说着不在乎我的成绩，但其实他们内心还是很想听到一些好的消息吧？”江星直勾勾盯着窗外，几秒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所以我在想，这次考试我哪怕比之前进步一点点，一点点也好，这样的话，至少看见他们，我不会觉得心虚……阿淮，你呢，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直到话题涉及到了这些，江星才突然意识到，他对乔司的了解也只是一点皮毛。关于乔司的全部喜好或是学业成绩，江星全然不知。
乔司依旧沉默着，伸手又拿着叉子轻轻扎了一小块苹果过来。
“江星哥哥。”
“……”江星咽了下口水，斜着眼睛用余光瞥到了乔司的侧脸，“你……干嘛，突然这么喊我，让人有点瘆得慌。”
以前求着他多喊几句都没能立竿见影，现在倒好，这声哥哥喊得猝不及防。
乔司反而没当回事，只是将果盘的位置往桌子边又挪了半分。嘴里的橘子似乎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乔司的左脸鼓起来了一小块。
“……”江星将自己的杯子挪了过去，“这么酸啊？要不喝点水中和一下？”
“中和？”乔司嘟囔了几句。
江星点了点头，将杯子端了起来凑近到了乔司的唇边，“对啊，橘子加水，然后你自己再晃两下脑袋，约等于喝了橙汁了……来，张嘴——啊——”
江星仰着下巴，微微张了张嘴。
“……”乔司整个脸都白了，大概是没想到，这种哄骗三岁小孩的套路，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己还拒绝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关爱”。
不解虽不解，但乔司还是听江星的话张开了嘴，灌了好几口凉水。嘴巴里的酸劲并没被这凉白开冲散，乔司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江星怔了下，最后皱了下眉曲着手指凑近了乔司的下巴。
“阿淮，太酸的话，就吐掉。”江星的右手轻轻抵着乔司的侧脸，眼里终于有了些担忧，“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快吐出来。”
乔司眨了眨眼睛，一个没注意全部吞了下去。乔司来不及回应，匆忙之中端起了江星手边的杯子，将剩了大半的凉水全部倒进了嘴里。
乔司仰着头，喉间微凸的喉结快速滑了两下。
“……”
嘭——
乔司放下杯子，忍不住撇了下嘴角，最后一巴掌拍在了江星的背上。
“江星，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故意的！”
江星没说话，抬手揉了揉乔司的刘海。
*
一来二来，墙上钟表里的短针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数字“9”的位置。江星软着身子瘫在了桌上，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情绪充满着疲惫。
乔司不傻，从小以来看人眼神行事的本事反而派上了用场。他整理好了空掉的盘子，最后拿起了江星夹在课本中间的笔。
“已经快要9点了，再这么下去，你今天晚上又复习不完了。”乔司说完，伸手抬了下江星的胳膊，抽了几张空白的草稿纸出来，“这些题我会，要不我用初中的知识点讲给你听吧。万一到时候考试的时候碰到几个类似的题，你就是用我教你的方式来解析，阅卷老师也不会说你这是错的。”
见江星没动静，乔司又偏了偏头盯上了江星的眼睛。
说巧不巧，四目相对的瞬间，乔司的左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像是寒山古寺里的钟声，静谧里透着的悠扬无人知晓。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乔司眼尾有些泛红，好在桌上的台灯散着的光能将其遮盖。
江星突然笑了起来，胳膊肘撑着下巴，整个人斜靠在了桌上。
“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原来我们家阿淮，长得这么好看。”
“……”
这次不止眼尾，就连整个脸都开始发起烫了。
后来，江星的卧室里，只剩下了钟表秒针的机械音。乔司手捏着笔，时不时在纸上写一串公式，时不时将笔塞到江星的手里，合了笔记本，让他再默写一遍。
直到临近晚上10点，江星才踢开凳子站起来，对着窗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
今晚的云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厚重一些，没有清冷的月光透下来，小区外的星河路上一片漆黑，但江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乔司将空盘子重新清洗干净放回了厨房，最后轻手轻脚回到了江星的卧室。
关了台灯的房间也有些暗，乔司往前跨了两步并肩站在了江星的右侧。
“你们小区附近电路检修？”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星，他之所以觉得怪异的地方，正是这星河路两侧的路灯。
以前虽然算不上亮眼，但至少他能透过窗户看到隔壁那条街。但现在，除了一片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是吧？”江星轻声应了一句，“隔三个月就检修一次，上次好像还是初夏的时候吧。”
“哦……”乔司没当回事，指尖在桌上轻轻画着圈。
初秋的夜风更凉了，江星伸手想去关窗。突然之间，一丁点的荧色亮光从江星卧室的窗户缝中飞了出去，江星下意识缩了缩手。
“有虫子？？”
不对。
江星直勾勾盯着那亮光的移动方向，眯了眯眼睛。愣了几秒之后，江星转身拽着乔司的手，往客厅的鞋柜处冲了过去。
“？？”乔司一脸茫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江星换好了鞋。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乔司居然也蹲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鞋。
江星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似乎也惊到了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陈艳和江宇。江宇抬了抬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艳站了起来，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星仔？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要带阿淮出去？”
“嗯。”
江星正顾着绑鞋带，头也没抬，轻声应了一声后，江星才站了起来，“放心，我们就去楼下看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陈艳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两个别乱跑啊，现在都已经入秋了，晚上天气凉。”陈艳又从衣架上拿了件江星的外套，走过来披在了乔司肩上，“阿淮你别介意啊，星仔他以前也总这样，莫名其妙看见个东西就跟见着个宝贝似的……”
乔司没说话，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江星一把扯到了楼道里。
“十分钟就回！”江星侧着身子冲陈艳喊了一声。
哐——
大门被江星从外面猛推了一把，门缝间挤过来的风扑了乔司一脸。
*
初秋的风确实很凉，江星出门着急，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他缩着脖子，右手轻轻搓了搓胳膊。
乔司跟在江星的身后，虽说身上套着外套，但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江星停了下来，将乔司拽到自己面前。
“怎么都不拉拉链？”江星的声音很轻，看上去就像是担心吵到了楼上楼下的邻居。
乔司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
“你跑的太快，没来得及……”乔司低头看了一眼，“而且你外套太大，到处漏风……”
江星想说的话重新咽了下去，他顾不上别的，愣是用自己的外套将乔司裹了个遍。
几分钟后，乔司像个矮形蝉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对，不是他不愿意动，而是他动不了，除了两只腿能迈开步子，其余地方愣是被江星用自己的外套缠了整整两圈。
乔司忍不住眨着眼睛抬眸看向了江星的鼻尖。
“……”
“……”
许是模样太过滑稽，江星忍不住弯着腰大笑了起来。
“小孩，你这样也太可爱了。”江星将乔司的两只胳膊从外套里抽了出来，“胳膊真短，刚刚没注意都给裹进去了。”
乔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咬着牙：“江星你等着，我还会长的……你——”
乔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目光转移到了江星冲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你又想干嘛……”
“我跟我妈说了就出来10分钟，所以……小孩，能不能跟哥哥牵个手？”江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嘴角微微上扬，又歪了歪头，“嗯？这么不愿意啊？”
乔司突然就不敢再直视江星的眼睛了，他甚至有些庆幸今天电路检修，周围有些黑，将他眼尾的殷红隐藏进了这片黑暗中。
乔司愣了下，微微抬了抬胳膊。
江星想都没想直接反扣住了乔司的手，指缝交错，江星才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了过去。
*
星河路上没什么人和车，从各个巷子里穿过来的风交汇在了十字路口。落叶散了一地，有几片甚至旋转在了半空中。
除此之外，路两侧的矮灌木丛里有着微弱的光点。
江星突然松开了乔司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再猛冲跨过了灌木丛，微弱的光点瞬间四散而开，亮光也愈来愈耀眼。
江星忍不住抬手，向前抓了一把。
眼前的景象出现的有些突然，乔司忍不住张了张嘴，他将身上的外套拿了下来。
“这是……”
江星突然从人行道另外一侧跑了过来，他的右手是微微攥起来的。空隙间能看清里面的微光。
江星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深吸了一口气。
“小孩，你看。”
话毕，江星缓缓松开了手。
微光闪烁的频率快了些。
“这是……萤火虫？！”乔司有些惊喜，下意识按在了江星的手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星手心里的飞虫。
可是已经进了初秋，怎么还会有萤火虫呢？
乔司又忍不住抬了抬眼。
江星似乎看穿了乔司，他耸了耸肩膀，冲手心里趴着的小东西吹了一口气。
目睹着飞虫脱离了自己的掌心重新飞向了灌木丛，江星才偏过头轻轻按在了乔司的肩上。
江星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的惋惜，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他盯着乔司的眼睛，念道：“小孩，看来夏天真的要结束了。”
秋日私语
乔曦返回湘城的那天正好是周一。
因为一中高一年级期中考试的原因, 江星一大早就赶到了学校。按照以往的话，江星可能会串到白洋和沈暮他们的班级里去，但今天没有。江星将书包塞进桌兜之后, 摸出几本笔记嘴角小声念叨着什么。
沈暮觉得有些意外, 愣是将还在背诵语文古诗词的白洋拽到了5班教室后门, 最后探头看了进去。
“果然……”沈暮偏头“啧”了一声，“我就知道星仔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原来背着我们偷偷学习, 一个人进步。”
“……”白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了过去，最后先他一步进了教室后门。
江星从小到大每次考试基本都属于裸考, 不过这次也算是让白洋刮目相看了一回。他转了两下笔, 最后将前几天乔司教他的几个常用化学公式写在了白纸上。
“产出物是硫酸铜, ok简直完美——”
嘭——
江星抬头的瞬间撞上了白洋手里的语文课本。白洋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手里的罪魁祸首到底该不该丢出去。
但事实证明，他接下来的成绩和这东西息息相关，白洋深吸了一口气, 将语文书藏在了身后。
“……疼不疼？”
“废什么话, 要不你亲自撞一下试试看？”江星下意识捂着额头,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 “还有二十分钟就考语文了，你们过来干嘛？”
“以前考试前不都是你来霍霍我们两个的吗？”白洋尴尬地笑了两声，最后很是自觉地为江星让开了道, “而且, 是他叫我来的。”
江星猛地瞥到了扒在教室后门上往里张望着的沈暮，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笔之后, 江星才将凳子往过道那边挪了挪。
“你能别跟做贼似的在我们班教室门后趴着了行吗？怪不得杨梅之前总问我是不是跟别班学生有矛盾, 说我人缘关系网比其他人要复杂。”江星忍不住轻笑着, 冲沈暮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合着就是因为你。”
沈暮倒也懒得反驳，只是慢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江星后排的凳子上。
“我是担心教导主任来班上查人，到时候不仅是你，我可能还得跟着写1000字检讨……”
江星懒得理他，又往草稿纸上填了个化学名词出来。
“我去……”沈暮的身子微微前.倾，视线也终于转移到了江星胳膊肘底下压着的白色草稿纸上。
黑色的笔墨还没来得及干，硬是被江星的小拇指蹭出了一点尾迹。沈暮咽了咽口水，终于再次开了口：“星仔，你别告诉我，那些化学公式都是你自个背下来的？”
江星没说话，只是斜了斜眼睛，冲白洋努了下嘴。
这三人虽说不同父又不同母，但却有着最佳的默契。就像现在，江星一个眼神，白洋就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将身后的语文书合了起来，最后侧着身子轻靠在了江星的桌上。
“没错，我能证明，这些确实是星仔刚刚默写出来的。”
“嗯？”江星的下巴仰的老高，沈暮整个人都快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去……牛逼。”沈暮张大了嘴巴，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又过了几分钟，江星才放下笔，转过头拍了一下沈暮的脑门。
“诶，快点说。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再不说的话可就没这个机会了啊。”
沈暮的表情僵了下，食指轻轻抠着桌边的碎木屑，眼神四处乱瞟，始终不敢正视江星和白洋的眼睛，“那个……我约了梁田今天晚上去看电影……她，她也没拒绝。”
“真的假的？”江星吸了吸鼻子，将左侧的窗户拉了回来，“沈暮你小子可以啊，考完试跟女神一起去看电影，想想都幸福。啧啧啧，不像我，考完试只能回家睡觉去。”
话毕，江星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沈暮的肩，就像是再告诉他“你真的很牛逼”。
但说来奇怪，沈暮并没有因为江星的几句话而感到放松，仅仅2分钟的时候，沈暮额头上的冷汗都能换个好几遭。
江星忍不住又问：“你热？”
热个鸡毛。
沈暮突然有点后悔来找江星。
“那是你压根就没有女神好吗……”白洋耸了下肩膀，曲着手指敲了敲江星的桌子，“跟喜欢了很久的女生去看电影，那不是幸福，而是非常非常非常紧张了……你看沈暮那样子不就知道了？”
“……那倒也是。”江星重新回过头。
沈暮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是烦躁地抓了两下鬓角的碎发，最后猛地抬起了头。
“其实我是打算看完电影！就跟她表白的！！！”
靠近江星位置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回过了头，压低了嗓子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对于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来说，第一个喜欢的人，那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江星虽然有些不太理解，但就凭沈暮说过的那些话，江星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窗外，顺道眨了两下眼睛。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星才回过头来。
“喜欢的话，那就去追。”江星说，“哥们早都说过永远支持你，到时候如果要撑场子的话记得跟我说，我跟白羊一定去。”
江星心想，无论怎么样，加油打气的话说出来，总是没错的。
*
于是周一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数学之后，江星成功被沈暮堵在了考场里。
江星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装死道：“沈、沈暮，你不是要跟你女神去看电影吗……你，跑来我们考场干嘛？”
沈暮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
“来找你撑场子。”
江星听着整张脸都白了，他微微攥了攥拳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教室半开的前门。
“我早上那句话的重点内容在前半句，不是后半句啊哥哥。”江星有些无力地瘫在了桌上，他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了脸。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今天晚上做了好吃的，我得赶紧回家。”江星拽了下书包肩带，下一秒却被沈暮直接挡住了去路。
“按照我对陈阿姨的了解，以往我们考完试，她会选择给你零花钱让你出去吃顿好的。”
“……”江星偏了偏头，敲了敲手机屏幕，“时间到了，我得去初级中学接阿淮放学。”
“接小孩这件事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然后送他回去，你和绵羊再陪我去看电影。”
“我答应了阿淮要、要陪他一起吃饭。”江星转了几下眼珠，最后脱口而出。
“……”沈暮有些无语，黑着脸咬了咬牙，“阿淮阿淮，怎么从你嘴里出来的都是那小孩，大不了带着阿淮一起去！晚饭和电影票我替你们出。”
“成交。”
江星很轻地眨了下眼睛，轻轻拍了下沈暮的背，略过他直接走出了教室门。
“……”沈暮再次愣在了原地。
等等。
他是不是忽略了江星的饭量。江星这人看着清清瘦瘦的，但吃起东西来，那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一刻，沈暮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石头砸着自己的脚。
*
江星和沈暮在教学区门口站了许久，终于在2楼楼梯口看到了白洋的身影。等他到了，沈暮又将之前说给江星听过一遍的话重复给了白洋。
白洋听的愣了神，但看在江星也在这里的份上，最终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诶对了，我在南淮花店定了一束玫瑰花！到时候记得提醒我去拿。”沈暮随口说了一句。
“南淮花店开门了？”江星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胡乱地瞥了一眼沈暮，“什么时候开的门？”
“就今天吧。”沈暮说。
“哦……”江星的兴致不高，有些懒散地回了一句。
南淮花店开门营业，也就是说乔曦已经回来了？
那……从今天开始，阿淮岂不是每天放学都要回花店去住了？
江星突然就有些开心不起来了。短短几日相处下来，江星觉得自己好像没以前那么孤单了。可这消息，就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诶对了星仔。”白洋从身后往前赶了两步，胳膊肘靠在了江星的肩上，“这几天是不是乔司那小孩住在你家啊？”
“嗯。”江星头也没回，揣进裤兜里的右手却紧张地蹭着手机屏幕，“他妈妈有事出门，他家里又没别的人，他跟我关系好，在我家住几天那不是很正常？”
“……”白洋一时哑然，根本不知道该如果反驳，过了几秒，他又长舒了一口气，“好吧，就只是因为你和他关系好？没别的？”
江星突然愣在了原地，低了低头。明明天气就不燥热，但江星还是出了薄汗。
他偏了偏头，故意用胳膊肘挡在了脖子上。
“不然还能是什么？与其在这里想这些，倒不如替沈暮那小子想想晚上的告白都需要哪些步骤吧？情感大师——”
话毕，江星抖了抖肩膀，自顾自地往校门方向走了过去。
“情感大师”这个称呼其实是江星为白洋取来的。因为很多时候，江星觉得白洋不像个普通高中生，倒像是个心理成熟的旁听者。
无论什么时候，一旦你稍微动点歪心思，白洋总能第一个发现。好的部分保留，坏的，他会毫不犹豫先帮你挖了根。
所以江星从不愿意混网吧的原因，有85%的可能性是因为白洋这人太爱念叨。
*
湘城初级中学门口的梧桐树下站着高低不一的三个人，为了不引人注目，江星特意蹲在了树后某个阴凉处，他时不时往校园里瞥一眼，最后又抬着胳膊撑在了单车后座上。
几分钟后，江星抿了下唇，忍无可忍站在起来拍了沈暮一巴掌。
“我说两位大哥，我来接我家小孩你们跟过来凑什么热闹？”江星呵了一声，恨不得再冲着沈暮的后脑勺来一巴掌，“我都答应你晚上跟你们去吃饭看电影了。”
“你可拉倒吧。”沈暮摇了摇头，“你之前就放过我鸽子……再说了，我跟绵羊虽说没你长的那么逆天吧，但至少也算是帅哥一枚吧？我们三个往湘城初级中学这校门口一站！别的暂且不说，乔司那小孩的脸面那绝对是长了！”
“呵呵，那我是不是还得替他谢谢你啊？”江星没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
初级中学的放学铃声已经响过了好几分钟，在散乱的人群中，江星依旧一眼就看到了乔司。
他没动，只是稍稍伸了个懒腰。
等到乔司带着一脸疑惑走到了梧桐树下，江星才轻笑着接过了乔司背后的书包，随意地丢在了自己身后。
“沈暮哥？白洋哥？你们怎么——”
“叫什么哥，直接叫他们名字就行。”江星从自己的书包里拿了瓶新的矿泉水出来，指尖微微弯曲，拧开瓶盖直接递到了乔司面前，“先喝点水。”
乔司接了过去，抿了两小口。
“小孩，今天晚上想不想跟哥哥去凑个热闹？”江星问道。
“……”
“……”
沈暮“啧”了一声，伸手一把拽过了白洋的胳膊，按着他先一步往星河路走了过去。
乔司有些茫然，最后扬了扬头重新看向了江星。
“什么热闹？”
“可能是……男高中生的告白专场。”江星又弯了弯腰，最后挤了下眼睛，“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江星一笑，乔司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一下。他从小就对别人的私事不闻不问，但不知为何，这次，乔司并不想拒绝。
他思考了好半天，等到初级中学校门口的学生都散的差不多了，乔司才转头盯上了江星那张充满了期待的脸：“以前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
江星笑了两声，伸手揉了揉乔司前额的碎发。他单脚踩上了自行车的脚蹬。
“阿淮。”
“嗯？”乔司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江星眯着眼睛，抬手指了指后座，“快上来，哥哥带你去追他两。”
西瓜啵啵
沈暮定的餐厅并不便宜, 至少对于他们这种平时没多少零花钱的普通高中生来说，甚为奢侈。
江星猜，沈暮为了这次告白着实是下了血本。这要是换做是他, 他可能真会带着人家去自己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里买几个新口味的饭团。
不过每到这时, 白洋总会拍着江星的肩, 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到自己喜欢的人。”
江星以前不懂什么叫作喜欢，直到他遇到了乔司。江星心说, 如果那个人是乔司的话, 他一定会把最好的东西全都留给乔司一个人。
想宠着他，更想保护着他。
*
从小区出来, 沈暮硬是拽着白洋先一步到达了餐厅, 至于去南淮花店取花这种小事, 自然也就成功落到了江星和乔司两个人的头上。
两人到南淮花店的时候，刚好过了饭点。前台的桌上放着两碗酒酿圆子，江星咽了几口，冲乔曦比了个大拇指。
“乔阿姨, 这个也太好喝了……”
夕阳西下, 红晕染满了整个天空。
乔曦恰好站在前台里侧, 着手准备着沈暮的玫瑰礼盒, 听到这里她忍不住偏了下头，冲站在门口等着的乔司和江星笑了笑。
“好喝的话，阿姨以后多做一点。”乔曦说, “给你和阿淮多留一些。”
墙上挂着的钟表敲了几下, 乔曦才缓缓抬起头。
“都已经这个点了……阿淮你们等下出去注意安全。”
上初中以来，乔曦对于乔司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从来都不会过多询问。偶尔碰到乔司晚归的时候, 她也只是在晚上10点之前发一个简短的微信过去。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
乔司若有所思, 指尖敲了两下玻璃窗, “妈，你……怎么都不问我们等下要去哪里？”
乔曦的手顿了下，似乎有些意外，绑好了礼盒上最后一根带子之后，他才将整个包装盒交到了江星手里。
“问这么多干什么？我们阿淮现在也长大了，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妈妈不会过多干涉。况且现在，你身边还有江星陪着你，妈妈更放心。”
“……”乔司哑然，侧着身子轻轻“哦”了几声。
江星只是轻笑着，冲乔曦的方向挥了挥手。
*
从南淮花店出来，江星瞥了一眼手里的礼盒，忍不住偏头“啧”了一声。
“我跟沈暮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以前从没见过他对什么人能这么上心……希望今天能顺利一点吧。”江星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的单车从人行道上挪到了花店一侧的空处，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弯腰上了锁。
玫瑰礼盒里有52支白玫瑰，江星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十六岁少年的所有心事。
“有时候我在想……”乔司突然仰起脸，轻轻舔了下唇角，“要是我们能早一点搬来湘城就好了。”
“……”江星怔了下，右手把着的车头也不由自主跟着晃了几下。他停好了车，彻底愣在了原地。虽说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好像又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
江星清了清嗓子，回头打趣道：“原来现在的小孩子……都懂什么叫做口是心非了？”
话毕，江星没忍住轻轻刮了一下乔司的鼻尖。
乔司一脸迷茫，抬手揉了揉眼睛。
“什么？”
“你刚刚想说的，应该不止是想早点跟乔阿姨搬来湘城吧？”浅蓝色的钥匙扣在江星的食指指尖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又被丢进了运动裤的裤兜里。
江星双手揣进兜里，后背下意识贴在了南淮花店的墙上，他冲乔司扬了两下嘴角。
“……”乔司垂在裤缝边的两条胳膊不经意间颤了一下。
江星曲着冷白的指关节，点在了乔司的眉心。
“小孩，都说了不许早恋。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现在的学业，你要记得，乔阿姨她最希望的就是你明年能考上湘城一中。”
乔司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抬着胳膊甩开了江星的胳膊，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你信不信，我会考上的。”乔司嘟了下嘴，“你等着瞧吧。”
我会来，
而且一定会来。
乔司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乔司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反而让江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他收回了手，最后轻放在了乔司的肩上。
“我们阿淮居然这么自信啊。”江星说，“行，那哥哥等着，明年夏天等你来我们学校报道，哥哥一定叫人给你拉个横幅。上面就写——‘恭喜乔司同学成功’……”
“倒也不用那么夸张。”乔司打断了江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几声。
*
江星怀里抱着玫瑰礼盒，乔司安静地跟在他的右侧，眼睛时不时瞥几眼人行道上的路人。
在经过第三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江星的手机终于响了几声。
乔司从他手里接过了礼盒，眼神避开了江星亮起的手机屏幕：“是沈哥他们发来的消息吗？”
“嗯……”江星点了两下屏幕，抬手抓了抓前额的刘海，眉头微皱，“他说让我们快点，梁田学姐已经到了。”
“……”乔司轻轻咳了两声。
“哦对了，梁田就是沈暮喜欢了挺久的那个高二学姐。”江星头也没抬，双手按了几下屏幕上的键盘，“长得……还算好看吧？”
“哦……”乔司低了低头闷声轻叹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加快了步伐。明明马路对面的红灯指示器还在倒计时，乔司却跟没看见似的就往路中间走了过去。
江星猛地冲上前，将乔司拦在了人行道上。
“乔司！”江星的语气有些冲，又有些着急，“那是红灯！”
乔司哑然，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蹦出来什么话。直到急促的车鸣从他们两人身边一擦而过，乔司才下意识往江星那边躲了两步。
“你……”江星不知该说些什么，将乔司怀里的玫瑰礼盒夺了过来，右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声音也跟着软了下去。
江星知道，冲着乔司这张脸，再狠的话到了嘴边就全融了。
“刚刚那样真的太危险了。”江星转头不再去看乔司，只是盯着对面穿行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我牵着你走。”
乔司的手腕有些细，江星怕自己动作太大捏疼了他，只好将右手贴在了乔司的外套上。遇到身旁有其他人经过时，江星才会将乔司往自己身边轻轻扯几步。
*
3分钟后
乔司没说话。
10分钟后
乔司抬头瞥了周围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20分钟后，
江星忍不住斜着眼睛又瞥了好几次乔司。这小孩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眼睛无神地盯着脚边的盲道。
江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心急如焚朝乔司吼的那几句，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下步子，也松开了手。
“阿淮……我刚刚确实是有些着急了……”江星说，“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冲你吼，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乔司依旧沉默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路灯下的江星。
“所以阿淮，你能不能理理哥哥？”
见乔司的表情有所缓和，江星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弯了弯腰，下巴抵着乔司的额头。
“就原谅哥哥一次，好不好？”
乔司感觉自己败了。
他转了下眼珠，说道：“要我原谅你不是不行，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来有戏。
江星重新站直了身子，“你问，我保证如实回答。”
乔司：“那个……梁田学姐，长得真的很好看吗？”
？？？
哈？
江星懵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感情这小孩不高兴了一路，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刚刚无意间冲他瞎吼的那几句？
而是因为之前随口夸了梁田一嘴，就被乔司记到了现在？
“……咳咳。”江星推了下乔司的后脑勺，笑了起来，“小屁孩，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记仇的。”
“那你说，是她长得好看……”乔司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还是我……”
从他们两人身边穿过的行人并不多，夜幕之下所有的车灯全都汇集在了江星身上。
光太强，也有些刺眼，乔司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江星此刻的表情。
但他听得到。
贯穿进夜风里的那句轻柔的声音。
江星说：“当然是我们家阿淮了啊。”
乔司有些懵，下意识张了张嘴。再下一秒，江星突然将乔司拽到了旁边的石阶上，等到车灯的强光散了，江星的侧脸才清晰地印在了乔司的眼睛里。
乔司直视着江星的眼睛，一脸严肃，看上去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我知道你是糊弄——”
“是你。”江星那一脸玩味的表情不知何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又重复了一遍，“肯定是你。”
*
距离餐厅还有最后的50米，江星大老远地就瞥见了在门外走来走去焦躁不安的沈暮。
他觉得有些好笑，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餐厅门口没什么人，江星大声喊道：“喂。”
沈暮猛地转过头，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扑了过来。不对，准备来说，是扑向江星怀里的玫瑰礼盒的。
他随手接了过去，转头就交给了身后站着的服务生。
至于沈暮和那个服务生到底交代了些什么，江星猜，也许是怎么样制造浪漫或者是惊喜的。
他嗤笑了一声，拖着乔司往前走了两步。
“诶？到时候……需要我们做什么？”江星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还有我们什么时候离场，给个暗号呗？”
“离什么场啊，你们几个当然要留在场上给我做个见证人了啊。”沈暮一巴掌拍在了江星的背后，最后歪了歪头冲江星身后的乔司咧了咧嘴，开玩笑道：“不过……等下万一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星仔你别忘了捂住你家小孩的眼睛啊，别到时候又说是我带坏小孩。”
“……滚蛋吧你。”江星白了沈暮一眼，“不就是接个吻么？至于这么夸张吗？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行行行，你最懂。”沈暮耸了下肩，对着旁边的玻璃镜小声“啧”了一句，嘴里忍不住嘀咕着，“明明自己都没谈过恋爱……”
明知是句玩笑话，但江星还是忍不住失了笑。他故作轻松，抻了两下胳膊来缓解此刻的尴尬，随后又回头看向了乔司。
“喂，小孩。”
乔司愣了神，偏头看了过去。
江星：“你可不许跟他瞎学。”
松语乌龙
乔司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偏了偏头转身不再去看江星。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江星忍不住上前拍了下乔司的后背，最后将他推进了玻璃门内, “先进来, 外面怪冷的。”
为了保持白玫瑰的新鲜程度, 礼盒里的花杆上沾着些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渗进了江星的外套里。
因为夜色渐深的缘故, 一路上江星并未发觉。直到他们刚才进了餐厅, 头顶的玻璃灯在江星的身上打上了一层暖色的亮光，乔司这才注意到了江星身上那件已经湿了一部分的外套。
乔司突然停了下来：“喂, 你这个人……”
“嗯？”江星一脸茫然, 扭头看了回去。
“你这个人都没知觉的吗？”乔司抬手指了指江星胸前, 忍不住皱了下眉，“衣服湿成这样，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江星一脸迷茫地垂眸看了一眼，很快将乔司拽到了自己跟前。
“糟了！应该是玫瑰花杆上残留的水不小心从盒子里漏出来了……你刚刚是不是也拿过礼盒, 过来, 让我看看！”江星瞪大了双眼, 仔仔细细查看着乔司的全身上下, 最后只在他的衣领处找到了一抹不太明显的湿色。
江星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一屁股瘫在了等候区的凳子上。
“还好你拿着礼盒的时间不多, 不然你现在可就跟我一模一样了……”
这人。
都什么时候了, 居然还在担心他？
乔司眨了眨眼睛，从餐厅前台的桌上扯了张纸巾过来。他轻轻蹭了下江星的衣服, 抬了抬眼睛：“已经入秋了, 这样会着凉的。”
江星想伸手去拿乔司手里的纸巾, 却被半路拦了下来。
“不想生病感冒的话就坐着别动了。”乔司依旧没看江星一眼，只是曲着两只胳膊肘，一下接一下替江星沾掉衣服上的那些水渍。
“阿淮……”
江星突然往前凑了些，不怀好意地冲乔司笑了笑。
“又干什么。”乔司没抬头，只是转身抽了张新的纸巾过来。
“你刚刚可真凶。”
“……”
*
江星捏了捏乔司的手腕，将他手里冰凉的纸屑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好了别弄了，我让服务生帮我找个地方烘干一下就好了。”江星忍不住点了下乔司的鼻尖，“照你这方法，别说吃个饭了，我们就是在这里呆一整夜，衣服也干不了。”
话毕，江星重新站了起来，三两下就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最后交付到了服务生的手里。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乔司不知道，当然，也不太想知道。
十分钟，餐厅的过道出现了一个女生。这女生扎着高马尾，立领外套遮住了她的下巴。
尽管如此，乔司还是不由感叹了一句。
“江星……哥哥。”碍于面子，乔司还是加上了后面两个字。他清了清嗓子，缓缓道：“那边的女生，长得真的好漂亮……”
江星等人听到这里，这才纷纷回头看了过去。
沈暮端着杯子的左手一抖，冒着白色雾气的热茶水瞬间洒在了桌上的花瓶里。
“学姐你怎么过来了，我都说我来接他们就行了……你们几个到时候说话都注意点啊！我先过去了。”
沈暮放下手里的杯子，挪开凳子立马赶了过去。
而江星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斜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脖子，最后冲乔司撇了下嘴。
“那个女生叫梁田，就是你沈哥暗恋了一年的女神。而且据我所知，我之前在你们家花店买的所有白玫瑰，全都被他拿去送人了。”江星将桌上的空杯子拿了起来，替乔司盛了杯热茶，“看样子，是真喜欢。”
乔司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打算发表什么意见，他伸了伸手，想去碰面前的玻璃杯。
可他没想到的是，江星第二次捏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乔司有些疑惑，“我没说话，我只是想拿杯子。”
糟糕。
这下意识的动作，好像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江星的表情也跟着僵了下，随后一脸尴尬地松开了手，“没什么……就是这茶水太烫了，一会儿再喝。”
*
沈暮和梁田同时落座，旁边站了许久的服务生才冲里侧的厨房点了点头。没过几分钟，空荡荡的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餐前小吃。
沈暮清了清嗓子，将盘子往梁田那边挪了挪。
“学、学姐……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所以我就各种口味的都点了一遍。”沈暮的语气也比之前温柔了许多，听的江星有些头皮发麻。
江星长这么大没追过什么人，自然理解不了沈暮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就冲沈暮前额的那些汗，江星猜。
这感觉应该是不太好受。
乔司的表情却一脸坦然，见怪不怪的夹了块糕点放进了江星的空盘子里。
“喂，别看了，低头吃你的吧。”
江星低了低头，从乔司手里接过筷子，直接将糕点放进了嘴里。
陈艳平常在家也会做些糕点给江星，但都是以甜为主。而乔司夹过来的这块，虽然是咸的，却格外的好吃。江星满足的嚼了几口之后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两人正一脸迷茫地盯着他看。
“？？？”江星皱了皱眉，偏头看了乔司一眼，轻声道：“他们两个……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乔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瞥了江星一眼，最后将自己的凳子往外挪了挪。
“？？你干什……”
“星仔。”沈暮突然开了口，一冲他挤着眼睛，一边视线往他手里的筷子上挪，“咳咳咳……”
“干嘛？噎住了就喝水啊。”江星将筷子放在了盘子上。
等等。
这筷子……
江星低了低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哦，不好意思……刚刚拿错筷子了……我去找服务生重新换一个。”江星起身的瞬间，还是忍不住用右腿撞了下乔司的膝盖，“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刚刚是想拿回来的。”乔司小声嘟囔了几句，“但我看你吃的挺满足的，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江星，你还是快去拿筷子吧，别再饿着你弟弟了。”
梁田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
三十分钟后，餐厅里的人早都换了新的一批。唯独他们这桌，依旧跟刚开始似的有说有笑。
桌上的饭菜乔司是吃不下了，他只好捏了块切好的苹果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大型男高中生告白现场？”乔司终于偏头看了江星一眼，随后将手里剩下的那块苹果递了过去，“我怎么觉得跟普通的同学聚餐没什么两样啊……而且照沈哥这效率，那些玫瑰花可能都快蔫了。”
“急什么。”江星坐直了身子，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长舒了一口气，“呐，这不是……来了？”
“啊？”
“看后面。”
就在这瞬间，餐厅里的背影音乐从之前的流行歌曲淡出，再重新过渡成了一首温柔的轻音乐。其中夹杂着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听上去很是惬意。
乔司回过头，看到了一位身着正装的服务生带着笑容，手里推着干净的银色小推车朝他们靠了过来。
小推车的第一层点亮着一个心形的蜡烛，而在蜡烛的旁边，立着一束白色玫瑰。
玫瑰似乎是从冰柜里刚拿出来的，旁边还缠绕着一些冷雾。
很快，整个餐厅瞬间喧闹了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跟在服务生身后一并走了过来。
“您好。”服务生将那束白色玫瑰花递到了梁田的手里，最后笑了笑，“这束花是你旁边的男生定的，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快乐。”
梁田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气氛烘托至此，江星忍不住伸了伸腿，从桌子下轻轻踢了沈暮一脚。
“喂，沈暮，还等什么电影结束啊，现在就告白啊！”
沈暮的眼眶看上去有些红，单手撑在桌沿上，整个肩膀都在抖。
“学、学姐……那个，我、我有话想对你说！”沈暮吞了下口水，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双手。
1分钟后。
沈暮突然站直了身子，将兜里的电影票举到了梁田面前。
“梁田学姐！其实我、我关注你……你很久了……那个，你、你能不能……吃完饭跟我去看场电影！！！”
“？？？”
“？？？？”
白洋的笑容就这么停在了脸上，几秒之后他清了清嗓子，一脸失望地坐回了椅子里上，故作轻松拿起了桌上的玻璃杯。
江星同样转身对着窗外翻了个白眼，随后又将站在旁边还一脸期待的乔司拽到自己身前，几秒之后江星伸手，捂上了乔司的眼睛。
乔司的睫毛不自觉颤了两下，轻轻划过了江星的手心。
有些痒。
但江星依旧没放下右手。
乔司说：“怎么了？有少儿不宜的画面？”
“……没有。”江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你捂着我眼睛干嘛？”乔司手心轻轻贴在了江星的手背上。
江星的手很凉，在这越来越燥热的气氛中又很舒服。
“这样的表白方式，真的是我见过最土的……”江星忍不住吐槽道，“绝对没有之一。我要是梁田学姐，大概可能会直接转身走人。阿淮，你可别跟着沈暮学，容易追不到人。”
“……”乔司突然放下了手，整个人有些无力地靠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至于江星后来到底说了些什么，乔司一句都没能听得进去。
*
餐厅里围观起哄的人并不少，除了跟在服务生身后喊着“答应他”的，还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直接站在远处的凳子上冲着他们这边不同吹着口哨。
光是听着这几声带着玩味和嘲讽的口哨声，江星就觉得他们没什么善意。他松开蒙在乔司眼睛上的手，转头看了过去。
果然，还真被他猜对了。
那几个吹着口哨的男高中生正好是湘城附中的，而且说巧不巧，之前还跟江星有些过节。
看不了江星出糗，看江星的好兄弟出糗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成了一件快事。
梁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远处那几个男生的喧闹声给打断了。
“哟，这不是一中校霸江星吗？啧啧啧，怎么，这是？？？？在给兄弟撑场子来的？”其中一个男生大喊了一声，随后冲着沈暮大笑了起来，“哥们，就你这样的，你好意思霍霍人家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吗？”
“你——”沈暮往前迈了一步，却被白洋拉了回去。
江星没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但他们的沉默，却让那些人变本加厉。本来只是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嘲讽几句，现在倒好，直接走到服务生的小推车前，伸手扯掉了一支白玫瑰。
浅白色的花瓣掉了一地，最后被带到了所有人的脚下。
“妹子，就这么一束破玫瑰花就直接给你收买了？”另一个黄毛戏虐一笑，冲梁田挑了下眉，“看来你这眼光也不怎么样啊，要不我给你重新买一束，直接跟我处算了。”
“这几位客人，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有你什么事？”男生丢了个白眼给旁边的服务生，“闲得慌是吗？”
江星下意识将乔司拽到了身后，一脸烦躁地盯了过去。
“来餐厅就好好吃饭，要是这么多菜都堵不上你们的嘴，那就麻烦你们换一家新的。”江星又眯了眯眼睛，“别在这扫别人的兴。”
“……”
梁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直接从凳子上拎起自己的包，冲沈暮说道，“对不起，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今天的事……我，我就当没发生过。”
话毕，梁田先一步推开沈暮直接出了餐厅。
服务生的表情有些尴尬，将推车重新拉了回去。整个过程里还提醒了其他几个前来围观的用餐者重新返回他们的包厢。
大厅里的气氛直接跌到了冰点，沈暮的右手忍不住攥了起来。
再几分钟后，沈暮终于忍无可忍直接越过白洋站到了旁边的过道上。
“我操.你大爷！！！！”
海洋之星
白洋依旧死命地拽着沈暮的卫衣衣角, 无奈沈暮力气过大，他只好从他的背后揽过了一只胳膊。
沈暮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左手还捏着一个空掉的玻璃杯。
这动作和气势, 仿佛下一秒这空玻璃杯就会砸在附中那几个男生的脸上。
“沈暮, 你特么干什么！这里可是公众场合, 旁边很多人都在看着。”
白洋知道沈暮这人从小好面子。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起脾气来，沈暮还是头一次。
白洋自然不敢大意, 拼了命似的地抓着沈暮的胳膊, 他回头冲星仔皱了下眉。
“星仔，你说句话啊！我真的快拉不住他了。”
“绵羊你松开我, 今天不把附中那几个孙子打趴下, 我以后跟你姓！！”
沈暮又使了使劲, 努力往前迈了一步。
乔司忍不住舔了下唇，事发突然，他一脸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抬头盯上了江星的侧脸。
站在旁边的男生一动不动, 只是沉着脸盯着沈暮那张牙舞爪的背影。
乔司以前逛过几次湘城一中的贴吧。
别人嘴里的江星好像跟他所认识的好像不太一样, 在那些传闻里, 有说一中校霸打架厉害, 从来都是一个顶对面三个的，也有说江星这校霸的名称就是捡了别人的漏。
但乔司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眼里，江星不像是那种会轻易惹事的人。如果非要遇上点什么事, 他猜, 江星大概会是那种耐心跟别人讲道理的人。
“阿淮。”
江星突然轻轻低头喊了一句。
“嗯？”乔司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于本能, 他轻轻应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 本来打算带你出来玩的……没想到搞砸了。”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右手轻轻抚去了乔司嘴角沾着的白色奶油。
几秒之后，他又从兜里摸出了蓝牙耳机，最后连同自己的手机一并递了过去，“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乖乖坐在这里听歌，好吗？”
“……好。”乔司眼睁睁看着江星解锁了自己的手机，最后将一只蓝牙耳机塞到了他的耳朵里。
明明自己已经不小了，但在江星这里，乔司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宠溺。
当然，这些只是他自己的一些感触。
等到江星的手抽离而开，乔司却低着头抓了下江星的小拇指。
“！”
江星的身子颤了一下，迟疑了两秒才回过头揉了两下乔司的头发。
“怎么了小孩？”
“江星……”乔司没抬头，长睫忽闪了几下，最后藏进了衣领间。
“嗯？”江星像往常一样弯下了腰。
“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们别打架……”乔司的声音很低，“他们人多，我、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这小孩，明明自己怕的都不敢抬头。
现在居然还在担心我？
江星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白洋拽着袖子拽到了沈暮旁边。
*
“星仔你先拉他一会。”白洋抓着江星的手，最后使劲按在了沈暮的肩膀上，“快快快，我手都要麻了。”
“哦。”江星一脸慵懒地将手搭在了沈暮身上，最后歪了歪脖子。
白洋松开手的瞬间，沈暮还是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隔壁桌的空凳子上。
嘭的一声。
沈暮的胳膊撞在了旁边的桌沿上。
骂骂咧咧的几句脏话突然卡在了嘴边，沈暮忍不住闭了闭眼回头冲江星和白洋两个人翻了个白眼。
“我去，你们干嘛突然松手？磕死我了……”
“拉你干嘛？你不是想去找那几个算账吗？”江星转了两下手腕，一脸无辜地看着沈暮，“一个杯子够不够，要不另外一只手再拿一个？然后明天咱们湘城日报的头版头条就是‘湘城一中男高中生深夜表白被拒心情颓败引发两大高校群架’，先不说校主任会不会追究，你说到时候你妈看见这个，是什么感受？”
“而且，对面一看就是故意挑事的，你要真捏着杯子扑过去，对面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你——也是……”
沈暮的怒意莫名就散了一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散落在地上的白色玫瑰花瓣还没来得及清扫，沈暮弯了弯腰，捡起其中一片。
“哎，不过可惜了。到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告诉梁田学姐……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她……刚刚她是不是被吓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我突然觉得还好人家梁田溜得早，不然就冲你刚才那副样子，别说以后了，今天就能当场拒绝你。”
“星仔你特么故意的吧——”沈暮咬了咬牙，往嘴里塞了好几口菜叶，“你等着吧，等你表白那天，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到时候全部照搬还给你。”
“那你等着吧。”江星突然偏头看了一眼正认真听歌的乔司，“我还小，不跟人早恋。”
沈暮被气得不轻，却又不能反驳什么，只好低头扒拉着盘子里的沙拉。
江星胳膊撑着后脑勺，伸手摘掉了乔司右耳里的耳机。
我不早恋。
但，阿淮除外。
江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白洋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笑了起来，“哈哈哈，星仔还是你牛逼，你都不知道我刚刚拉都拉不动他。”
另外一头被完全无视的几个男生忍不住低头骂了句“操”。
“切，想抓那江星的把柄还挺难的。真不愧是一中的风云人物，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的忍耐度了。”
“自讨苦吃，到最后反而丢的是自己的人。”
“妈的，走了走了……”
*
梁田的离开，似乎也触动着沈暮后来的情绪。他一个人坐在桌前闷声灌了好几瓶酒，最后侧着脸贴在玻璃桌上，迷迷糊糊中喊了几声“学姐”。
后来这顿饭还是江星结的账，因为某人已经彻底醉的不省人事，勉强靠着白洋的胳膊才能站起来。
出餐厅之前，江星还是留意到了前台墙上挂着的古色钟表，短针已经为了数字10和11之间。
说来也奇怪，都已经接近深夜，但乔司居然没接到乔曦的任何电话或是短信。
江星似乎看穿了他，伸懒腰的同时又揉了两下乔司前额的刘海。
“放心吧，我带你出来玩，乔阿姨一定放心。”
乔司将手机再次揣了回去，无意间笑了一声。
沈暮醉得厉害，尽管如此，他还是从外套都兜里摸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
他抬了抬胳膊，张着嘴，下一秒却冲着江星和乔司干呕了一声。
“……”
“……白洋你还是赶紧把他送回去吧。”江星略带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记得让阿姨弄点蜂蜜水给他醒醒酒，实在不行明天让他在家里休息一天。”
“等、等等。”沈暮眼皮太沉，使了半天劲也没能睁开双眼。他胡乱地往前抓了一把，最后甩了甩手腕，“这两张电影票白买了……嗝，但……但是不能浪费了，而且……而且还是爱情片哇啊啊啊啊……”
沈暮突然就大声哭了出来，白洋抬手捂上了他的嘴。
“我特么也是服了，几瓶啤酒就醉成这样。我真受不了了，星仔，我们先打车回去了。”
白洋说完，又低了低头看向了站在江星身边的乔司。
“小孩，晚安。”
“……”乔司愣了下，随后冲白洋点了下头，“白洋哥哥你也晚安。”
*
目送白洋拖着沈暮进了出租车，江星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夜幕撩人，星河璀璨。
江星又低头盯着指缝间的电影票，随后很轻地“啧”了一声。
“我本来还以为那小子会带着人家小女生去看一些科幻大片。”江星将电影票递到了乔司面前，“没想到，居然是个爱情片……”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最后半个小时，乔司将视线挪到了电影票上的场次座位表上。
【5排20座】
【5排21座】
“……”乔司有些无奈，眨了两下眼睛，“不止一顿饭一束花，连这座位表都挺有意义的。”
“嗯？”江星扭了扭头，这才注意到了票上的座位号。
随后，江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那……我们两个男生，去……去看爱情电影，会不会……很奇怪？”江星盯着自己的鞋尖，随后又忍不住抬眼瞅了两眼乔司。
虽说他自己对此并不见外，但毕竟乔司经历过高源的骚扰，他不确定这些有没有给那小孩心理上带来什么不痛快。
但乔司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就像是听了句习以为常的对话。
“不奇怪啊。”乔司眯了眯眼睛，“有谁规定两个男生就不能一起看爱情电影了？”
“啊？”江星瞬间抬起了头，“你认真的？”
“……”乔司被江星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挪开了视线，“对啊。你……你不是一直自称是我哥哥吗？兄弟两去看电影，别人会说什么？能说什么？”
啧。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多被是被沈暮刚才哭的那几声给吓懵了。
他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
换句话说，乔司和他，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在别人眼里，江星就是乔司的哥哥，比亲生的还要亲的那种。
所以就看个电影而已，哪还用管其他人说什么。
“阿淮，你真想好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问题有些多此一举，但江星还是又郑重地盯上了乔司的双眸，“真要跟哥哥一起去看电影？”
“嗯。”乔司重重地点了下头，冲江星挤了下眼睛，“我想好了，跟你。”
入了秋，夜风已经不再像盛夏那般凉爽解暑，擦脸而过会有些湿气，等到全部渗进外套触碰到肌肤，就只剩下了凉，
对于外套还半湿的江星来说，还多了一种透心的凉。
乔司似乎有些冷，下巴缩进了衣领里。
“阿淮，是不是有点冷。”
“嗯？是有点。”
“嗯……那哥哥教你个好玩的。”江星突然弯腰蹲在了乔司面前，“来，上来，快！”
乔司愣了下，最后还是鬼使神差般趴在了江星的背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星已经将他整个人托在了后背上。
“抓好我。”
乔司不知道江星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出于本能反应，他还是双手环在了江星的脖子上。整张脸也慢慢贴近了江星的肩膀。
“我要跑了哦！”
“？？”
没等乔司说话，江星就背着乔司往电影院的方向跑了过去。微湿着的衣服摩擦着江星的胸口，有些湿，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但不知为何，江星却觉得在自己左胸膛里，藏了一支盛开的白玫瑰。
森林玫果
夜色渐深, 但万达商厦里却依旧热闹非凡，尤其是在A区餐饮部和B区商铺大楼间连接着的小型游乐场。
耳熟能详的几首儿歌从旋转木马的方向传了过来，最后溜进了江星和乔司的耳朵里。
缠在树枝上的彩灯有些刺眼, 乔司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江星斜了下身子, 将背后的乔司放了下来。
“小孩, 醒醒，我们到了。”
“我才没睡着……只是周围的灯太亮了, 有些晃眼睛而已。”乔司还想辩解几句, 最终全部的注意力被眼前这番景象彻底吸引了过去。
他往前迈了一步，站在游乐场中间环顾着四周。
“那是什么？”乔司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胳膊, 指向了正往他们这边运行的卡通火车。
江星顺着乔司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个啊, 不就是带着你在广场上绕几个圈再回来吗？3岁小孩都知道怎么玩。”江星揉了两下乔司的后脑勺，“难不成你小的时候，没玩过这些？”
“……”乔司抬着的指尖微微颤了下，视线逐渐向右平移了过去, “谁说我没……我、我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我当然知道这个要怎么玩, 只是……小时候没人愿意陪我去罢了。”
乔司很小的时候, 确实没玩过这些东西。
在他的全部记忆里, 更多的都是一整夜的争吵和乔曦抱着自己偷哭的呜咽声。
想到这里，乔司忍不住放下了手。
可在下一秒，江星却突然捏住了乔司的手腕, 最后带到了自己的衣兜里。
夜风虽然很凉, 但江星的衣兜里却有着属于他的温度。
“怎么了？”乔司忍不住抬了抬眼睛，盯上了江星的那双眼睛。
“没玩过就没玩过,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又不会笑话你。”江星晃了两下手机, 随后咧开了嘴，“再说了，我们阿淮要是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反正坐一次也就十几块钱，没事，哥哥有钱。”
“可是……”乔司觉得有些好笑，眨了两下眼睛反手捏了捏江星的小拇指。
“可是什么？”江星有些好奇，弯腰将耳朵凑近了些。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这要是被拒绝，江星觉得自己可以提前找个地缝了。
“可是你长得太高了……玩那个的话……会很傻。”乔司移开了视线，眼尾红了一片。又怕被江星发现，只好偏过头盯上了右手边的树，
和悬挂在树枝间的各色小彩灯。
“……”
江星愣了两秒，随后一巴掌拍在了乔司的后脖颈上。
“小屁孩，是不是刚刚吃饭跟着沈暮学坏了？现在还学会怼人了？”话毕，江星又忍不住搓了搓乔司的脸，最后拽着他的手穿过人行道进了B区大楼的电梯间。
*
电影院在7楼，江星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场电影正好开场2分钟。
工作人员替他们两人验完了票，随后往左手边的走廊指了指。
“2号厅前面左拐，因为已经开场了，你们两个动静稍微小一些，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好。”
江星一脸抱歉地冲检票的女生点了点头，随后牵着乔司往走廊方向挪了过去。
江星和乔司两人最终在一片黑暗中，蹑手蹑脚地推开了2号厅的大门。大厅里的人并不多，后排有很多座位还是空着的。
江星低了低头，借着巨屏投下来的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电影票。
“5排……”江星抬头往台阶上的标志瞥了一眼，随后又抬了抬头，“可是5排的人有点多，我们现在过去一定会打扰到别人，要不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江星将电影票根重新塞回兜里，随后指了指第七排靠近过道的几个空位置。
“这里人少，就这吧。”江星的声音低的厉害。
不等乔司答应，江星就将身旁之人往自己怀里一拉，最后直接越过把手，将乔司整个人按在了座椅上。
这场电影的故事中有悲有喜，但江星却有些看不进去。一是他对这类题材的确有些不感兴趣，二是他的注意力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被旁边的乔司给吸引了过去。
就像现在，江星眯了眯眼睛仰起了头，有些无力地闭眼靠在了椅子上。
2号厅里虽然没开空调，但室内温度其实并不算太低，对其他观影的人来说，是正正好。但江星却觉得有些燥热，他低了低头起身跨过了乔司的双腿。
不出两秒，江星一个人站在了旁边的过道里。
“小孩，我去个厕所，你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
“哦……”
江星背对着屏幕，乔司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依稀记得，江星的指尖滑过了自己的手背。
有些烫。
*
出了2号大厅，江星立马转身背靠在了旁边印着数字“2”的玻璃镜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闭了闭眼睛。
检票口的女生似乎注意到了江星，连忙带着一瓶苏打水走了过来。
女生的神色有些慌张，尤其是对上了江星这张愈来愈白的脸。
“您好，您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没事吧？”女生拧开了瓶盖，将苏打水递到了江星的手里，“要不喝点水先。”
江星往下吞了好几口，最后抬着眼皮说了句谢谢。
但女生并未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江星的脸。
“您出了很多汗……是因为2号厅里太热了吗？”女生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温柔，“商场规定现在这个季节已经不能开空调了，要不我去前台帮您拿个小风扇过来？能稍微缓一缓。”
“不用了。”江星笑了笑，“我。我只是胃不太舒服，呆一会就好了，没关系的，你去忙你的就好。”
“……”女生似乎真的信了，她抿了下唇，最后偏头沿着2号厅的门缝看了进去，“这场电影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告诉你电影的结局，这样你就可以早点去医院看看了。”
“咳咳咳。”
江星被呛了一口，弯着腰咳了几声，苍白的脸色逐渐被一抹血色所代替，“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如果我现在就这么走了……估计那小孩，之后都不会放过我了。”
女生其实并没听懂江星话里的意思，她只是轻轻点了下头，随后又指了指他手里剩了一半的瓶子。
“那……还喝吗？要不我再去拿一瓶。”
江星摆了摆手，偏着头笑了笑。“真不用了，我没事，放心吧。”
“那你朋友……”
“我在这里等他出来就好。”
*
又不知过了多久，2号厅里终于响起了这场电影的片尾曲。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但江星却久久没等到乔司出来。
等到整个2号厅的人都走完了，江星才重新推门而入。里面的灯比之前亮了许多，一个身着工作服的男生正在前排清理着残留的奶茶和爆米花桶，江星忍不住看向了第七排。
乔司依旧坐在原地一动没动，只是一脸哀怨地盯着门口的位置。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刚刚不该在门外站那么久，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但同时，江星又很庆幸，毕竟这是乔司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漏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小孩，这场电影都放完了。”江星缓缓走上了台阶，偏头看了一眼黑掉的大屏幕，“你还坐在这里干嘛？你就不怕人家工作人员轰你出——”
“是你说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乔司突然打断了江星，双眸里的光点也跟着消失殆尽。他低了低头，最后按着旁边的扶手按了起来。
乔司重新抬起了头，忍不住吸了两下鼻子：“是你要我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的……对吗？”
“我刚……”
“我没乱跑……”乔司的眼眶瞬间红了一片，整个身子都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我真的没有乱跑……”
“阿淮，对不——”
“我很听话，也没有乱跑，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
江星没说完的话，瞬间就噎在了嘴边。
“爸……”乔司的情绪逐渐崩溃，最终将额头抵在了江星的胸口。
江星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又重新覆盖在了乔司的背上。
陈艳小时候哄他睡觉的场景不经意间涌进了他的脑子，虽然江星觉得有些傻，但他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有样学样，轻轻地拍着乔司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
“阿淮，对不起。是哥哥的错。”江星的语气更温柔了些，他的下巴蹭着乔司的前额，最后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以后不会了。”
乔司的呜咽声逐渐消散，他的全部声音都闷在了江星的胸口。
他说：“什么不会了……”
江星将乔司从怀里拉了出来，从兜里摸了几张餐巾纸出来，沾掉了挂在乔司眼尾处的湿痕。
“以后都不会让我们阿淮等着了。”江星耸了耸肩膀，曲着指尖点在了乔司的鼻尖上，“我保证。”
*
电影结束时，已经过了晚上11点30分。星河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堆落叶在巷口打着旋。
和来时一样，江星依旧背着乔司。他走了很慢，时不时侧着脸回头看一眼。
大概是困意太浓，加上刚刚哭过。乔司有些无力地贴在江星的背上，他闭着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
乔司体弱，江星又担心这小孩会着凉。所以刚出电影院，江星就将自己的外套直接裹在了乔司身后，最后连带着他整个人一同卷到了自己背上。
“小孩？睡着了？”江星忍不住笑了笑，轻声喊了一句。
“嗯……”乔司依旧没睁眼，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后面嘟囔的那几声，江星愣是一句都没听清。
不过他猜，这小孩多半是困到自说梦话了。
陈艳打来电话的时候，正好是晚上11点40分。江星压低了嗓子按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星仔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天冷，早点回家。”
电话那头的陈艳听上去并不着急，语气平缓。她按了两下遥控器，又问道：“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让你爸去小区门口接你一下？”
“不用了，妈。”江星说，“再有个5、6分钟就能到。”
“你现在人在哪？干嘛压着嗓子说话？”陈艳长叹了口气，突然来了兴致，“你旁边有别的人？谁呀谁呀？”
陈艳这八卦之心，还真是不分昼夜。
江星有些无奈，偏了偏头说道：“没别的人，是阿淮……沈暮今天多给了两张电影票，我们刚从万达商厦出来，只不过……他太困了，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哦……”陈艳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后又暗了下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那要不要妈妈帮你给乔阿姨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说阿淮今天晚上住我们家就行。明早我给你们两个做好吃的……”
“……”江星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传来的呢喃声依旧不断，至于电话那头的陈艳，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江星一句都没听进去。
“喂？星仔？星仔？”陈艳提高了音量，捏着手机又“喂”了好几声，“宝贝儿子，你还在听吗？”
“在听。”江星将乔司整个身子往上托了托。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是要把阿淮送回花店，还是——”
“妈……”江星突然打断了陈艳，他下意识仰了仰头，看向了头顶的那片星空，“那就麻烦你了。”
小鹿出抹
陈艳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乔司的洗漱用品, 等到敲门声落进耳朵，她才急匆匆地出了浴室。
秋夜很冷，江星的两只胳膊见凉, 已经彻底失去了血气。但他那只紧紧箍在乔司背后的右手, 始终没动一下。
直到陈艳和江宇将乔司整个人接过去靠在了沙发上, 江星才皱着眉头甩了甩手腕。
“我去。”江星手心温度还温热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天还真够冷的，还好回来的路上把外套给阿淮了, 要不然, 冲那小孩的体质, 肯定得生病。”
陈艳忍不住笑了笑，将桌上提前准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
“你呀，别整天光想着阿淮，万一自己感冒发烧了怎么办？”
江星扬了扬头, 杯子里的温水立马见了底。他放下杯子, 扭头看了一眼陈艳, 挤了挤眼睛。
“怕什么, 咱们家药箱里还备着那么多药呢。”江星伸了个懒腰，困意袭来，他又下意识睁了睁眼, “再说了, 不是还有你在吗？你就是我的药。”
陈艳听惯了江星从小到大以来的所有甜言蜜语，所以这次, 她同样没当回事。愣了几秒之后, 陈艳主动往玻璃杯里添了些水, 随后伸手使劲搓了搓江星的胳膊。
“别贫了你，再喝杯热水去洗个澡。”
话毕，陈艳偏了偏头，看向了半躺在沙发上时不时舔几下嘴唇的乔司。
“你今天放学带阿淮干什么去了，这小孩怎么困得这么厉害？眼睛都睁不开了。”陈艳说完，回头又看了江星一眼，“要不等你一会洗完澡，取个热毛巾替他擦擦脸算了。”
“行。”江星倒也没拒绝，拎着自己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
*
20分钟后，江星擦了擦头发推开了浴室的门。客厅里的热空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陈艳调到了最合适的温度。
不冷不热，江星觉得很是舒适。
他瞅了一眼空着的沙发，眨了下眼睛问道：“爸，我妈跟阿淮呢？”
“你妈有些困了，先去睡了。至于阿淮……你刚刚洗澡的时候，我把他抱到你床上去睡了。”江宇头也没抬一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上的球赛直播，“哦对了，你妈让我提醒你，别忘了一会给阿淮擦擦脸，这样睡觉也睡得舒服一些……嚯，这个球传的漂亮啊！星仔你刚看到了吗？”
“……”
江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已经过了0点15分，但很显然，江宇并没有要休息的打算。
江宇喜欢球赛这件事江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也知道球赛的直播大多都在后半夜甚至推到了凌晨。江宇这人又不怎么喜欢熬夜，所以在此之前，他总会在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一边吃着午饭一边等着昨天的赛事重播。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江宇在电视机前愣是守到了江星回来。
“爸。”
“嗯？”江宇轻声回应了一声。
许是见江星久久不肯开口，江宇终于挪过了视线。
“怎么了星仔？”
“……没，就是突然想叫叫你。”江星将手里半干的毛巾丢进了浴室门口的衣篓里，最后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大半夜看比赛了？”
话毕，江星挨着江宇坐了下来，耸了两下肩膀抬手揉了两下鬓角的碎发。
一小部分的水渍溅到了江宇的胳膊上，他也不恼，只是一脸温柔地看着江星。
“老实说，是不是在等我回来呢？”江星揉完了自己的头发，又侧着身子凑近了江宇。
“……”
江宇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偏头笑了笑，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捏了块橘子塞进了江星的嘴里。“臭小子，知道还问。”
“嘶——”江星皱了皱眉，嚼了几下闭眼吞了下去，“好酸。我妈她怎么总学不会挑水果呢……”
父子两的交谈打趣只维持了几分钟，江星就被江宇推着肩膀推到了卧室门口。
江星蹑手蹑脚推开了门，顺着门缝看了进去。
明明是进自己的房间。
可为什么，总感觉做贼心虚似的。
江宇同样偏了偏头，最后轻轻拍了下江星的肩膀。
“回来的这么晚，我都怕你两明天上学迟到。”
“……那你明早喊我们两个起床不就行了？”江星轻声道。
“你这小子，够精的。”江宇转身返回了客厅，最后按掉了电视的开关。
*
乔司似乎睡熟了，时重时轻的呼吸声接连不断传进了江星的耳朵里。
他手里捏着湿毛巾，慢步走到床边，最后伸手轻轻贴在了乔司的眼睛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湿热感，似乎惊醒了乔司。
但他没动，依旧紧闭着双眼，故意重复着刚才的呼吸频率。
虽然有些不太一样，但江星并未注意到。
不知过了多久，毛巾的温度也逐渐降了下去，变得冰凉。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喂……”
乔司下意识张了张嘴，“我的眼睛看不到东西……”
江星回过神，立马伸手将微凉的湿毛巾拿了下来。乔司的眼睛依旧紧闭着，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江星眯了眯眼睛，轻声喊了几遍乔司的名字。
“……这小孩，不会还说梦话吧？”江星仰了仰脖子，抬手按了按肩膀。
乔司似乎被逗笑了，终于忍不住侧了侧身子弯着腰抓了下江星的胳膊，最后闭着眼将整个脑袋埋进了江星的胸口。
“什么时候醒的？”江星没动，低头愣愣地看着乔司缩在自己的怀里。
“刚刚。”乔司的声音很哑，带着浓浓的睡意，“毛巾都变凉了，你还不拿掉。”
“……”江星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乔司的额头，“你刚刚是不是说，你的眼睛看不见？”
“嗯？”乔司有些好奇，抬头睁开了双眼。
一片昏暗中，江星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
可还没等到他看清，江星就蹲在了床边，冰凉的指腹滑过了乔司右侧的眉骨。
出于本能反应，乔司还是闭上了右眼。
“？？？”
“闭着眼睛能看到才有鬼。”江星笑了两声，将毯子往上拽了两下，最后又掖进了乔司的脖子，“好了，不早了，快点闭上眼睛睡觉。”
话毕，江星一手捏着毛巾一手抱着新的毛毯，准备推门出去。
“那你呢？”
在江星推开门的瞬间，乔司还是喊住了他。
江星回头打趣道，“我这人睡觉容易乱动，怕把你踹下去。”
“……”乔司一时哑然，有些尴尬地重新躺了回去。白茶花香的味道好像更浓了些，闻久了反而有些催眠。
江星又说：“好了，还是不逗你了。我去客厅吃点东西，你先睡。”
“哦……”
夜色更深了，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钟表指针走过的声音。乔司再也耐不住这股困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清晨，陈艳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侧躺在沙发上的江星。
这小子。
昨天晚上是在客厅里睡了一晚上？
陈艳微微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了罐牛奶出来。
江星被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他下意识皱了下眉，眼睛瞥了一眼旁边的表。
6点05分。
比以往还早了15分钟。
江星翻了翻身子，最后胳膊肘撑着沙发爬了起来。
“醒了？”陈艳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前看了江星一眼，最后拿了一杯热牛奶出来，“刚过6点，你还能再睡15分钟。”
“算了。醒了就睡不着了。”江星揉了两下眼睛，最后闭眼踢着拖鞋摸进了浴室。
*
早晨6点30分。
陈艳将餐桌上的空盘子全部搬进了厨房。
江星也套上了校服外套，右手随意地撑在门框边上，低头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绑着鞋带的乔司。
湘城一中的校服不像其他普通高中的校服。白色的衬衫，搭配着黑色的领带和西式外套，以及深色的长裤。
满满的校园风。
再加上江星长得好看，肤色又偏白，左眼下方的小黑痣越发的清晰。
乔司还是没忍住偏头多看了几眼。
“小孩……”
“……”乔司的手突然顿了下，一副被抓包的样子。
江星抓了下书包的肩带，趁着陈艳和江宇不在客厅，他忍不住偷笑了几声，“你这眼睛往哪瞟呢，鞋带都系错位置了。”
“……”乔司的脸瞬间就红了，他低了低头，将绑错的鞋带重新打散。
可下一秒。
江星突然蹲了下来，挪开了乔司的手。
他指尖灵活，冷白色的指关节动了几下，浅灰色的鞋带穿进了对应的孔里，最后再被江星重新打了个结。
“真够笨的。系个鞋带还能系错。”江星收回手，重新站了起来，“自理能力简直是0……”
“……我会。”乔司涨红了脸。
*
江星跟以往一样，先把乔司送到了学校，最后掉转车头又赶往湘城一中的东校门。
今天出门的时间早了几分钟，所以并不着急，右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捏着半个肉包。
叮——
江星的手机响了一声，恰好遇上了人行道上的红灯，他单脚踩地停在了原地。
消息是白洋发来的，只不过却是一张考试排名表。
表头上写着“高一5班期中考排名表”
“……”
要是换了以前，江星肯定会忍不住回拨个电话骂白洋一顿。但现在，江星将剩下的包子全部塞进嘴里，解锁了手机点开了那张照片。
“25、26、27……”
人行道上的红灯已经进入了最后的9秒倒计时，但江星依旧站在原地低头划着手机屏幕。
“29、30！”
江星眼前一亮，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30！”
跟上次考试成绩比起来，这次简直是一个质的飞跃。
叮——
白洋又发来了消息。
白洋：星仔，这次考试你前进了10名啊，牛逼。
江星瞅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红路灯，最后单手扶着车头往前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按下了语音键。
只不过，接收这条语音的主人不是白洋，而是乔司。
江星说：“小孩，还好有你。”
落日心动莓
高一其他班级的早读课到底有没有被强行占用过先暂且不谈, 不过按照杨梅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不出意外，高一5班今天早读会变成期中考试总结大会。
江星将单车随手推进了车棚一角，最后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捏着书包背带慢悠悠地往教学区里挪。
江星到班上的时候, 杨梅已经站在前面的讲台上, 右手轻轻点着旁边的木桌，左手捏着几张白色的A4纸。白纸的另一面透了些光过来, 江星一眼就看到了表格的外轮廓。
教室里其他人该补作业的补作业, 背单词的背单词，没有人会因为杨梅的意外出现而打乱了自己正常的学习节奏。
杨梅一脸满意地环视了教室一圈, 最后将视线定在了出现在教室后门的江星身上。
不得不说, 杨梅现在的表情着实有些吓人。至少, 江星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她。
江星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低头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好在距离早读开始还有5分钟。
一没迟到，二也没犯什么错事。
江星有些想不通杨梅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到底蕴涵着什么。
*
没过几分钟, 上课铃声如约而至。
杨梅轻轻咳了两声, 班里的喧闹声瞬间就停了下来。每个人仰着脸看向了杨梅。
“同学们, 上周的期中考试到现在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且全班排名和全校排名的名次表也都统计好了。”杨梅敲了敲讲桌，最后挥了挥左手里的几张单页纸。“不过在我给大家念名次之前，首先要特意表扬一下咱们班里的一位同学。”
“……”
不知为何, 江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清了清嗓子偏头看向了窗外。
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是我……千万别是我……”
*
“江星同学！”杨梅提高了音量。
于是，整个高一5班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后排有几个大男生忍不住吹了几声口哨。
杨梅也不恼, 只是轻笑着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混合重叠而来的音浪一波接一波往江星的耳朵里钻。
“……”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江星尴尬地按了下脖子, 站起来干笑了两声。
“首先，江星同学身为咱们一中校篮球队的队长，带领其他队员拿下篮球赛的最终胜利，为咱们湘城一中争足了脸面，值得表扬。”杨梅低着头，眼睛盯着讲桌，“当然呢，老师也希望其他同学在日常学习的同时，也要像江星同学一样多多加强体育锻炼，增强体质。咱们该学习的时候就好好学习，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合理运用时间……”
杨梅说完这句话，终于抬头看向了江星。
班上的喧闹声又加重了许多。
江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难不成是一中所有被占过课的体育老师们特意给杨梅准备了一份演讲稿？
没等他多想，杨梅再次开了口，“第二件事呢，就跟咱们刚刚结束的期中考试有关。江星同学在这次期中考试中，总分班级排名前进了10名！”
“……我去，江星你可以啊！”
“前进了10名啊！！！我的天，我前几天还跟我爸妈说这次考试题挺难的，江星牛逼的啊。”
“别看人家平时不怎么喜欢学习，一到考试成绩出来，保证吓死你们。”
“哈哈哈……江星你看他。”
不止江星前排的几个女生，就连靠近教室后门的几个男生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各个盯着江星打趣道。
班里嘈乱一片，江星抬了抬手随口敷衍了几句。
许是昨天一整夜睡沙发的缘故，江星站在原地按了两下脖子，随后又转了转脑袋。等到杨梅开始读全班排名，江星才重新坐回凳子，往左耳里塞了个蓝牙耳机。
鬓角的碎发恰好能盖住白色耳机的轮廓，趁着无人发觉，江星耸了两下肩膀半眯着眼睛重新瘫在了桌上。
*
早读结束还不到2分钟，沈暮和白洋就跟约好了似的一前一后进了高一5班的教室后门。
江星懒得起身，只是趴在桌上侧着脸瞥了一眼逐渐逼近的那两人。
沈暮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唉我去，困死我了。昨天晚上本来没睡好，刚刚早读的时候，还被班主任发现，在走廊里站了整整40分钟……腿都要麻了。”
话毕，沈暮张了张嘴又打了个哈欠，最后红着眼眶一脸委屈看向了白洋。
江星缓缓睁眼，抬头瞅了一眼沈暮那微微泛红的脑门。似乎又脑补了些场景，江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暮更郁闷了，“星仔你笑什么？大早上的怪吓人的。”
“我笑一笑都不行啊……”江星咳了两声，将左耳里的耳机摘了下来塞进了书包，“不过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睡好啊？平时两个闹钟都叫不醒的人，居然跟我说他没睡好。”
“？？？”沈暮吸了吸鼻子，声音弱了下去，“你就别明知故问了行吗？要是你表白被拒，我真不信你还能睡得踏实。”
“那你想多了，我没表白也照样睡不着……”
一想到昨天夜里，乔司这小孩整个身子都缩在他的怀里，江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随后抬着胳膊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诶，你们两个帮我看看，我这黑眼圈明显吗？”
白洋闻声凑近了些，指尖轻轻蹭了下江星的眼睛下方。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啊？”
“你能别说废话吗？”江星有些困，实在不想陪他们玩这种幼稚游戏。
“能。那我就直说了，你这黑眼圈……要是再稍微重一点，我都看不到你眼睛底下那颗痣了。”白洋一本正经地撇了撇嘴。
“……那你这还不如说句废话。”江星长舒了一口气，重新闭眼贴回到了桌上。
看样子那两人这么多年的语文确实是白学了。
沈暮随手转了两下笔，最后按了按白洋的肩膀。
“绵羊，你说……我要是以后再请梁田学姐吃顿饭，她还会拒绝吗……毕竟昨天那事发生的有些突然，我担心吓到她了……”
白洋若有所思，胳膊肘架在了江星堆起来的课本上。
“我要是梁田，可能会拒绝……”
“为什么？”
“就冲昨天某个人捏着玻璃杯，别人拉都拉不住的那副样子。我要是梁田，我宁愿多写几张卷子。”江星依旧闭着眼，随口说了句。
“……”
沈暮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学着江星的样子一起趴在了桌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英语课本。
又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似乎多了些早餐归来的同学。江星皱了皱眉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他斜了斜眼睛，盯着无精打采的沈暮看了半天。
“你要是真喜欢的不行，就去堵她。”江星舔了舔下唇，轻轻拍了两下沈暮的脖子，“阿淮之前一直也不太愿意让我去接他放学。”
白洋偏了下头，撞了两下沈暮的胳膊。
“……”沈暮的表情僵了下，八卦之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瞬间点燃了一样。他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然后呢？你做什么了？”
“然后我就直接去初级中学的校门口堵他了啊。”
江星眨了眨眼睛，实话实说。
“不得不说，星仔你是真的牛逼。”沈暮竖了竖大拇指，最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但问题是，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能吗？”
最后两个字，沈暮是冲着白洋说的。看上去像是疑问，但其实更像是拉拢了阵营。
果然，白洋微微摇了摇头，胳膊肘撑在了下巴的位置。
“我觉得不能吧，毕竟这两件事的性质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喜欢——”
声音夏然而止。
江星闭上了嘴，眼神胡乱地往别的地方瞟。他不知道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江星还是选择了制止。
他揉了揉眼睛，最后将沈暮和白洋两人一路推搡到了教室门口。
“走走走，你两赶紧走。马上要上课了，我还想多休息一会。”
“……”沈暮没当回事，出了教室门碰到了自个儿班上的男生，两人搭着肩一并说说笑笑回了班。
剩下白洋站在5班的后门，背靠着墙一只胳膊捏住了江星的手肘。
“星仔……你刚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星有些无奈，牵着嘴角笑了一声，随后抬眸看向了头顶那无云的蓝色天空。
几只白鸽扇动着翅膀从他眼前飞快掠过，最后停在了教学区外的梧桐树上。
“喜欢……”
江星的声音低极了。
“什么？”白洋眯了眯眼。
“喜欢。”江星终于抬起了头，一番内心挣扎过后他才看向了白洋，“你猜对了，我确实喜欢那小孩。”
“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白洋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最后双手环在胸前往后又靠了靠。
“从小到大，难得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那……你准备怎么办？”白洋轻声道，“是选择告诉他，还是——”
“不用。”江星笑了笑，挨着白洋靠了过去。“我喜欢他，我知道就行了。等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
“把自己的喜欢就这么藏起来？”白洋又问，“甘心吗？”
江星愣了两秒，摇了摇头：“不甘心，但还是先藏着吧。”
*
一天的课程江星其实没听进去多少，白洋同样如此。反倒是沈暮，把江星早上说过的话愣是研究了整整一天。
就连桌上的草稿纸上也不知不觉写满了梁田的名字。
至于怎么堵人，以什么理由堵人，沈暮还是决定等放学再去找江星问个明白。
但事与愿违。
因为江星旷掉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
湘城的秋季日落时间提前了许多，刚过5点，西方上空的那抹红晕已经开始逐渐消退。
一中附近的那长巷里也没什么人在，江星大老远就看到了一团白色干净的毛球状生物冲他而来。
“喵……”肉松小贝叫了两声。
虽说江星跟肉松小贝的接触已经不下五次，但他内心深处对猫的恐惧感，在这瞬间还是瞬间腾升而起。
江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江星一退，肉松小贝也跟着停了下来。它一脸委屈地叫了两声，最后趴在了距离江星还有2米的高台上。
不知为何，江星突然想到了乔司那日怀里抱着肉松小贝，冲他笑了笑。
说：“江星哥哥，等肉松小贝变的干净一点，你……可不可以摸摸它？”
“……”
江星将自己的背包拉链打开，最后缓缓蹲了下来。
视线相对，江星深吸了一口气，“肉松小贝，我带你去见阿淮好不好？”
白色毛球歪了歪头，又轻轻喵了两声。
“你叫了两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江星指了指右手里的空背包，“那你乖一点，自己钻进来。”
肉松小贝似乎有些不解，往前探着身子闻了闻。大概是感知到了江星没有什么敌意，肉松小贝才缓缓爬了进去。
为了防止肉松小贝受惊掉下去，江星又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另外一半拉链。
“好了。”
虽说整个过程还不到5分钟，但江星却出了一身的汗。他将半开口的书包重新背好，右脚使劲往前一蹬。
单车继续向初级中学的方向前行。
*
乔司出了校门下意识往旁边的大树下瞥了一眼。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不过……江星这个姿势，看上去有些别扭。
等到乔司走过去，江星才将自己的书包从身后挪到了胸前。他的前额出了汗，身子微微后仰。
“你……这是在干嘛？”
下一秒，肉松小贝的脑袋突然从书包探了出来，冲着乔司叫了两声之后径直扑了过去。
乔司有些意外，还是低头不停蹭着肉松小贝的脑袋。
几分钟后，乔司才缓缓抬头。
“你今天怎么把它也弄来了？”乔司说，“你不是一直很怕……”
“它跟我说它太想你了。”江星满不在乎，挪开视线不再去看乔司。微湿的刘海贴在前额似乎有些难受，江星又抬手将头发全部背了过去。
江星重新低下了头，食指指尖点在了肉松小贝的脑门上。
“当然，不止是它。”江星突然开口，“我也想了。”
凡星冻冻
过了深秋便到了湘城的冬天, 虽说这里不像北方那样隔个几天，就能遇见个下雪天，但湘城的平均气温却低的离谱。
尤其是混进去一片湿气的时候。
天气好的时候, 夕阳一落, 无数闪烁的星点便悬挂在了上空。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阴雨天, 整个湘城就像被笼罩进了一层灰雾中。
江星身上的外套已经换成了双层的，但在冬天, 依旧挡不住晚间那刺骨凛冽的寒风。
江星知道, 湘城的冬天，很少有天气好的时候。就像现在, 初级中学的校门外的星河路上, 早就看不到什么人影了。
只有他, 经常一个人站在警卫室旁的屋檐下，斜挎着书包竖竖衣领，往手上不停哈着热气。
乔司的所有课业已经在这周一进行了收尾，接下来迎接他的, 则是令人头疼的总复习。
无论是课间、体育课, 又或者是学校新增的活动日, 乔司全然不顾, 他几乎把大量的时间全部留在了教室和自习室里。
大概是因为初级中学要抓升学率，所以整个初三年级增加了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
但这一个半小时对乔司来说似乎不够，他还总会往后再推20分钟。
他这一推, 江星的全部作息时间也就跟着往后推了半个小时。
虽说江星踏进湘城一中还不到一年时间, 但他却比任何人都熟悉普通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对于别的人来说, 熟悉的是高中快节奏的学习进度, 而江星熟悉的则是班主任杨梅每天什么时候会来班上, 晚自习时校主任会从哪个楼梯口上来检查，还有湘城一中东校门比西校门更好翻。
等等等等……
总之，跟关于学习的一切事情，江星知道自己沾不上什么边。
*
初三在教学楼的第二层，江星搓了搓手，偏头看向了那一层。
等到最后一间教室的灯灭了，江星才长舒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校门中间。
果然，不出2分钟，江星就看到了乔司的身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星总觉得这黑影，跟初见时好像不太一样。
等到乔司靠近，江星才把自己的围巾扯过来一半缠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后又摸了摸乔司的手。
“哟，小孩，手还捂的挺热。”江星自知自己手凉，很快收了回去，插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爱学习的小孩果然不太一样，都不怕冷啊。”
“……”乔司有些想笑，无奈警卫室里还有人看着他们，他只好轻轻咳了两声，将自己的手揣进了江星的兜里，“教室开着热空调，所以手才热。倒是你，都说了我可以自己回家，你还每天等我干嘛？”
“我还不是怕你这小孩迷路吗？”江星有些意外，最终也只是任由乔司捏着他的小拇指，“而且，就算你真的有个亲哥哥，他都不一定有我这么敬业的好吗。”
“那我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江星哥哥？”乔司耸了耸肩，顺手把江星的书包肩带往上拽了几下。
“对了。”
“嗯？”江星回过头。
“我再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乔司挪开视线，目光流转在了没什么人经过的星河路上，“等我考上了高中，我就不是小孩了。”
江星一脸迷惑，最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悦耳，因为周围空旷，他们还能听到些回音。回音似乎也惊动了休憩在电线杆上的部分冬鸟，一瞬间，它们往星河路另外一侧扑了过去。
“也是。”江星站直了身子，抬着胳膊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我们阿淮现在确实长高了不少……我说话都不用再弯着腰了。不过——”
乔司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江星接下来要说的，可能没几句是他想听的。
“不过在我眼里，你还是小屁孩一个。”江星笑着，揉了揉乔司前额的刘海，“诶？阿淮，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剪头发了？怎么这刘海的长度都快赶上我了。不过别说，这发型……还跟我挺像，一样帅。”
话毕，江星抬手将自己的刘海又往两侧拨了拨。
“但我还是觉得你现在不能留头发，不然每天的营养都被头发给吸收了，要是再影响了你的考试，那岂不是亏死？”江星皱了皱眉，“不行不行，我明天带你去剪头发？要不直接剃了吧？”
“……”乔司一脸无望，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盯了过去，“明天周三，要上课……”
“那就周五放学去？”
“周五花店要进货，没时间……”
乔司压低嗓子往前走了一步，因为共用同一条围巾的原因，江星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路灯下的影子依旧相互重叠。
“那……周六去总可以了吧？”
“周六早上学校给初三安排了补课，下午跟宠物店约好了要带肉松小贝去洗澡，也没时间。”
江星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拽了下悬挂在两人之间的灰色围巾。
乔司脖子一紧，下意识回头伸手拉了两下。
“你又干什么，都已经快9点半了。我妈还等——”
“小孩。”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乔司却有些紧张，他抿了下唇，清了清嗓子往四周看了几眼。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乔司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江星猜对了，他就是故意的。因为只有这样，乔司才会偶尔觉得，他离江星很近很近。
他摇了摇头，拽着围巾另一头转身就走。
“真没骗你，就是最近总复习太忙了。哪有时间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乔司微微闭了闭眼，很快嘟了下嘴，指了指星河路前面的十字路口。
“诶？江星，要不我们来场比赛吧？”
“比赛？什么比赛？”
果不其然，江星的注意力被乔司带跑偏了。
乔司得了逞，将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拆了下来，“看到前面十字路口那个红绿灯了吗？咱们谁先到那，谁就赢。赢了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为他做一件事情……不过咱们先说好，不能是太过分的事情。”
“过分的事情？比如……我想看你穿女装？”江星忍不住打趣道，“还是说，想让你以后都只能叫我一个人哥哥？”
“……”
眼瞅着乔司的眼尾越来越红，江星这才伸手捏了下乔司的脸。“好了，我不逗你了。这还没开始呢，你就一副已经输给我的样子……那这比赛，还用得着比吗？要不，我提前认输行吗？”
话毕，江星也学着乔司的样子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了下来。
“……”
乔司这回算是真不想理江星了。
*
江星随手扯了两下书包肩带，乔司的个子远不及江星那般高，为了防止他在奔跑的过程中受伤，江星愣是连带着乔司的书包，跟自己的书包一起固定在了背后。
乔司心里虽有不解，但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准备好了吗？”江星甩了两下手腕，活动着肩膀，“到时候如果你输了，可不能哭鼻子啊。”
“输就输了，干嘛要哭。”乔司若有所思，目视着前方有些模糊不清的十字路口。“我准备好了。”
“那我数到3，比赛就正式开始。”江星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最后攥了起来。“预备——”
乔司微微下压着身子，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江星偏头瞥了一眼乔司的侧脸，一脸温柔地轻笑着。
“3！”
江星毫不犹豫冲了出来，留下乔司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两秒之后，乔司也同样冲向江星的背影。
这场比赛的输赢已定，但乔司还是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冷风也趁机钻进了他们的外套里，江星知道自己赢定了，但他还是努力地往终点冲。
以往的江星对输赢的概念并不强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江星想做那个赢的人。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赌注。
*
“快要、快要到了——”
星河路十字路口人行道上的绿灯进去了最后的9秒倒计时，江星眼睁睁看着它转变成了新一轮的红灯。
也就是在倒计时归0的瞬间，江星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弯着腰，双手撑在腰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乔司的脸色看上去略显苍白，在距离终点还有几米的时候，他缓缓停了下来。奔跑被缓步所代替，乔司抬了抬头，下一秒，还是对上了江星那双明亮的眸子。
乔司突然就不敢去看江星的眼睛了。
“呼……我、我认输。”乔司喘着粗气，冲江星摆了摆手，“你真的……真的太能跑了，这速度也太快了……我认了。”
话毕，乔司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江星并没注意到乔司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他突然坐在了旁边的木登上，冲乔司的背影笑了几声。
“诶，小孩，刚刚的赌注还算不算数？”
“算。”
乔司依旧低着头，“你提，我都答应你。”
刚才跑的太急，江星忍不住朝木凳的的另一侧倒了过去。头顶的云层很厚重，挡去了星河和月色。
红绿灯的光影打在了江星的侧脸上。
“小孩……”
“嗯？”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一定会答应吗？”江星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哪怕是，很自私的想法？”
“刚刚的比赛我输了。”乔司重新站直了身子，往前迈了两步，挨着江星的背坐了下去，“所以愿赌服输，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江星长叹了一口气，重新起身坐的端正。他将乔司的书包重新递了过去，神色自然。
“小孩，明年中考填志愿的话……可以优先考虑湘城一中吗？”
乔司的身子突然僵了下，有些意外地偏头重新盯上了江星的眼睛。就算没有这场比赛，乔司也会那么做。
乔司突然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流转到了星河路另一头的街景。
得。
刚刚算是白跑一趟。
乔司有些后悔，早知道江星会提这样的要求，刚刚还不如闭一路的嘴。
江星有些着急，伸手抓了下乔司的手腕。
“你刚刚说过的，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不能反悔的。”
乔司失了笑，无奈地耸了两下肩膀：“江星。”
“叫我名字也没用，你输了，不能反悔。”
“……”乔司叹了口气，最后轻轻拍了下江星的肩膀，“这样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重新提个别的要求。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江星比刚才更懵了。
明明赢了比赛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且他提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怎么乔司却是一副无语至极的表情。
难不成——
“！”江星猛地瞪大了双眼，站了起来。“难道你——”
“……”乔司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他死盯着江星校服外套左胸口上的圆形校徽，最后抬手点了两下。
“不是优先考虑，是一定会去。”
就像对你一样。
不是优先，而是一定。
岁岁年年
高一上半学期的所有课程也在这个冬天的末尾画下了句点。
寒假的前几天, 江星放进桌兜里的课本也换上了新的一批。高一5班的各科平均分比期中平均分还下降了几点，杨梅有些无奈，但面对着讲台之下这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高中生们, 杨梅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唯一不同的, 就是增加了30%的寒假作业。比如, 在这个假期里，高一5班的所有人都要多写十几篇作文。
再比如, 各科成绩没有达到班级平均分的, 要多写几张卷子。
虽说江星的总分成绩排名还比期中考试时稍稍进步了一两个名次，但他依旧没能跨过平均分这个分界线。
再加上他向来不喜欢写800字的论论文, 杨梅的这一决定对于江星本人来说, 算得上是一项毁灭性的打击。
但江星却比任何人都能坦然接受。
放寒假当天, 依旧是个周五。
湘城的天气阴的厉害，到处看上去一片雾蒙蒙。就连以往能随意瞥到的初级中学的校门，今天也隐藏在了那层薄雾里。
江星提前收拾好了所有要带回家的课业，瘪平的书包头一次被他塞得圆鼓鼓的, 看上去有些滑稽。当然也不仅仅是他, 高一5班其他人的书包, 还有比他更鼓的。
下课铃刚响, 沈暮和白洋就急匆匆赶到了高一5班，随后站在桌前，盯着江星的书包看了许久。
沈暮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贴在了江星的额头上。
“这摸着也不烧啊……”
话毕, 沈暮又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而且今天也没太阳啊。”
“星仔, 你这书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这么重？”白洋抬手掂了两下江星背后的书包。
“很多卷子。”江星将自己的凳子推到了桌子下方, 因为书包太沉的缘故，江星差点整个人栽下去。
好在沈暮眼疾手快，伸手拽了他一把。
江星重新站直了身子，抓着脖子轻拍了下沈暮的胳膊：“谢了兄弟。”
白洋环视着周围，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高一5班前排的黑板上。有个女生正捏着湿抹布清理着一半黑板，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从江星脸上复制粘贴的。
白洋忍不住又往另一半黑板瞅了一眼。
“我去，你不是说杨梅平时对你们挺好的吗？怎么这个寒假布置了这么多作文？”白洋吸了口气，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么多作文，你打算怎么写啊……”
“还能怎么写，用手写呗。”江星被白洋这反应逗笑，他伸了伸懒腰最后一只胳膊按在了身后的书包上，“实在不行，就当日记写呗，我们班一共60个人，每人写十几篇作文，杨梅肯定不会一篇一篇挨着看。”
“那倒也是。”沈暮明目张胆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胡乱地地按了几下屏幕，最后递到了江星眼前，“星仔你看，还有十天就过年了。今年除夕，我跟绵羊还去你家里玩啊，你记得跟陈姨说一声。”
“这还用得着跟我妈说？”江星将手机推了回去，冷不丁瞥了一眼沈暮，“你两哪一年没来我家蹭吃蹭喝过？我说，这次来的话，别再空着手了啊，不然我迟早给你两轰出去。”
白洋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等到高一5班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沈暮才慢悠悠从江星座位旁边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没多少人的走廊，清了清嗓子。
“星仔，看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江星哑然，一脸懵逼，“什么时间？”
“接阿淮的时间啊。”沈暮没当回事，又看了一眼时间，“哥们我都提前帮你打听过了，他们初级中学也是今天寒假，而且初三下课时间提前了15分钟。”
“你怎么知道？”江星越发觉得奇怪。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沈暮挺直了腰板。
沈暮和白洋从来不会要求江星放学等着他们，因为江星永远会在放学铃响过1分钟，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几个月前，江星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拖堂。有的时候是十几分钟，有的时候则是半个多小时。
杨梅以为江星在学习方面开了窍，自然也没多问什么。
但跟江星一起长大的沈暮和白洋却越来越觉得怪异。
直到有一天放学，沈暮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高一5班，有些懒散地趴在江星的桌上问道：“星仔，你最近是怎么了？都放学了还不回家？”
但江星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两项。
“作业没写完你们先走。”和“今天天气不好我去接阿淮。”
到后来沈暮和白洋才发觉，湘城的天气并非不好，只是“接阿淮”这件事情在江星眼里，排在了第一位。
*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出了湘城一中的大门就着急忙慌往隔壁初级中学校门口赶，生怕跟乔司错过。
江星双手揣进兜里，走在人行道的最外侧。
“时间过得还挺快啊……”江星忍不住感叹道，“又快过年了。”
湘城的春节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非凡，这里保留了长久以来的风俗习惯。
比如会送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枚硬币，比如大年初的清晨定要给邻居登门拜年……
再比如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得点上一盏长明灯。
直到油尽。
沈暮的神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他耸了两下肩膀，搓了搓手。
“到时候除夕夜里，咱们还去老地方放烟花行吗？”
“行啊。”江星随意地应了两声，最后抬了抬胳膊，“不过今年烟花的钱，你两出。”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两是这能聊。”白洋微微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最后往前迈了一大步，“绿灯了，快点走。别一会真跟阿淮错过了。”
于是，江星按着白洋的肩膀突然往前窜了两小步。
*
所谓的老地方，确实挺老的。
从江星记事起，临近湘江的那大片空地就一直无人问津，所有的房地产老板似乎也不看好那块地皮。一来二来，那里也变成了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
因为靠近湘江的缘故，每年春夏之际，江星在那里总能遇一些叫不出名的鸥鸟。但冬天不行，一眼望去，只有枯败了一地的芦苇叶。
江星正回忆的入神，愣是被沈暮这一巴掌给拍回了现实世界里。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有些不耐烦地瞥了过去。
“你突然拍我干嘛？”
沈暮完全不恼，胳膊落在了江星的脖子上，“诶对了星仔，阿淮是不是来湘城不久啊？”
“是啊。”江星说，“听我妈说，他们搬过来也就半年多时间吧。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沈暮摇了摇头，“我刚刚在想，阿淮这小孩，他到底喜不喜欢吃饺子？万一不喜欢的话……那吃什么？汤圆？芝麻的？还是红豆的……要不我们到时候多准备一份汤圆好了……”
沈暮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江星没再听得进去。
他也没反驳沈暮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轻轻咬了下嘴角，最后扬起了头打断了沈暮。
江星说：“阿淮他……会喜欢的。”
初级中学的放学铃声响了，很多初中生便一窝蜂地从校门涌了出来。乔司和之前一样，同样的路同样的步行速度出现在了江星的视野里。
明明还隔着大老远的距离，沈暮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几下，不停喊着乔司的小名。
江星觉得这样有些傻，但还是安静地站在沈暮的右侧。
乔司有些惊讶，将书包往上带了带。
“你们三个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陪星仔来接小孩啊。”白洋似笑非笑靠近了过来，掩着嘴小声说道，“这两人甚至都给你安排好了除夕的年夜饭了。”
“……”乔司眼尾有些红，抬头看了江星一眼。
他倒也没做过多询问。
但沈暮就憋不住。
回家的路上，他们四个人走的很慢很慢，沈暮和白洋两人一唱一和，愣是从江星小时候为了抓几只鸟掉到了湘江说到了每年一次的除夕夜。
提到除夕两个字，江星才勉强垂眸瞥了一眼乔司的侧脸。
“小孩。”
“嗯？”乔司抬了抬眼。
“你以前除夕，都在干嘛？”江星张了张嘴。
“……”乔司并没立刻回答，只是右手微微攥进，最后又被江星揣进了衣兜里，“跟我妈吃顿饭，然后看一宿春晚。”
“那多没意思啊。”沈暮突然从白洋旁边挤到了江星和乔司中间。
不仅如此，沈暮还完全无视了江星。他转头看向乔司，最后笑着问道：“阿淮，今年的除夕夜能出来吗？”
“啊？”乔司眨了眨眼睛，“应该可以……”
“那就好。”
“去哪？”乔司又问。
“嗯……星仔说要带你去个地方……”
呵呵。
你还真敢说。
“我没……”江星的话又咽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嗯，是。我、江星，准备在除夕夜带你们三个去个好地方~”
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些慵懒，乔司听得想笑。
后来，沈暮又拉着乔司说了湘城每一个除夕夜里发生的趣事，有他自己的，有白洋的。
也有关于江星的。
乔司听的很认真，从没落下一分一毫。
过了几分钟，沈暮终于闭上了嘴。似乎是说累了，他用掌心按了按自己的腮帮子。
白洋依旧是那副笑容，他左手按了按乔司的肩膀，右手轻轻拍了下江星的背。
“那就说好了，今年的除夕，我们一起过啊。”
“好！！”
“嗯，说好了。”乔司的双眸亮了一下，最后偏头看了一眼江星。
身旁的大男生只是随意地抬了抬胳膊，然后仰头轻轻“嗯”了一句。
夜色渐浓，星河路的人行道上。沈暮白洋拖带着乔司交织而来的影子依旧熟悉。
江星慢悠悠走在后排，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三个人的背影。
*
江星知道一个秘密，也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当然，这个秘密不是陈艳告诉他的，而是江星很小的时候，意外从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嘴里听来的。
他们说，湘城的除夕其实还有个特别的风俗习惯，那就是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会岁岁年年。
江星忍不住盯上了乔司的侧脸，最后笑了起来。
所以阿淮。
今年的除夕夜，我想送你一枚硬币，想带你吃黑芝麻馅的汤圆，想陪着你一起长大。
也想跟你岁岁年年。
柠檬芦荟
寒假前几天, 江星还跟往常一样，早上会帮着陈艳和江宇打理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吃过午饭, 江星总会趴在自己书桌上, 在困意袭来之前, 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嘴里呜呜啦啦地念叨着几句重点公式。
到了晚上, 沈暮和白洋就会来找江星打球。名义上是打球, 但大多时候沈暮总会忽悠着江星和白洋两人跟自己去网吧打游戏。
江星还是会跟以往一样拒绝。
但这么安逸的生活方式其实并没能维持个几天。
不到一周，江星就把自己大把的时间用在了从自己家到南淮花店的路程上。
就连沈暮和白洋两个人也没能逃的过去。
今天的天气难得一见, 街巷里到处弥漫着薄雾, 等过了中午12点, 薄雾一散，刺眼的阳光立刻将整个湘城笼罩了起来。
又因为临近新年的原因，星河路两侧的商铺已经关了很多家，唯独南淮花店的玻璃门外依旧摆放着几箱白色玫瑰。
花瓣外侧像珍珠般的朝露还没来得及消散, 晃晃荡荡地挂在叶杆上, 最后再沿着尖刺滴落到了箱子里。
“我说星仔, 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沈暮伸了个懒腰, 大概是同乔司混的熟了，沈暮也就不再见外。
他低了低头，将一支白玫瑰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咱们放寒假还不到半个月, 你这都能往人家南淮花店跑个十几次了。”沈暮将手里的花递了过去, “今天还买白玫瑰？真就不考虑换换别的品种？”
“不考虑。”江星耸了耸肩膀，伸手推开了花店的玻璃大门。
风铃声一响, 乔司果然很快从里屋跑了出来。因为着急的缘故, 他的右手里还捏了根黑色中性笔。
看到江星的那瞬间, 乔司才缓下步子，走进了前台。
花店前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透明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白玫瑰。
“江星。”乔司轻声喊了一句，随后接过江星手里的花。
前台的桌上有个小剪刀，乔司替这支白玫瑰修剪了一番。几分钟后，乔司抬了抬眼，嘴角微微上扬：“哥，今天还买白玫瑰？”
“嗯。”江星忍不住笑了两声，“白玫瑰好看。”
明明江星嘴里夸的是他手里的这支玫瑰，但乔司还是忍不住低头红了眼尾。
*
沈暮和白洋两人却站在门口翻了好几个白眼。
沈暮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又晃了晃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扭头看向了白洋：“诶对了，绵羊，你有没有发现，星仔真的是越来越温柔了。搞得我现在都有点不适应了……”
“人家又没对你温柔。”白洋轻笑着撞了下沈暮的胳膊，“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你小时候挨他那么多拳头了？”
“噫……”沈暮缩了缩胳膊，撇着嘴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忘，说不定就是被他给揍的长不高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白洋歪了歪头，胳膊肘架在了沈暮的肩膀上。
“哟，沈学渣还学会文言文了？”
*
“今天的花，还是10块。”乔司转了两下笔杆，将白色玫瑰插到了右手边的花瓶里，随后偏头看了一眼江星身后站着的沈暮，“沈暮哥，别忘了扫门上的二维码。”
“知道了知道了……”沈暮慵懒地摸出手机，付完了钱才冲白洋低声轻叹道，“真是造孽啊，以前我还以为星仔那些玫瑰花都是免费给我的，没想到居然搁这等着我呢……”
江星耸了耸肩膀。
“现在知道什么叫作拿人手短了吧？”
“呵呵，拜你所赐，想不知道都难。”沈暮冲江星摆了一副鬼脸。
星河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但路上的车流量就没那么多了。加上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江星提议去小区里的篮球场打打球。
沈暮和白洋倒没反对，只有乔司一脸尴尬地背过了手。
“小孩？”江星低头，在等着他的回应。
“我……我不会打球……”乔司长舒了一口气，“要不你们去吧，我还是留在花店写作业吧……”
“不会打球啊……”江星摸着下巴，斜了斜嘴角，最后忍不住身子前倾凑近了些。
江星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不会打球没关系啊，我会。”
“我也会啊！”沈暮伸了伸手，原地做了两个跳投动作，“阿淮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唔。”
白洋突然伸手捂住了沈暮的嘴，最后连人带球，一起拖到了花店门外。
随后，白洋透过玻璃门，冲江星点了点头。
用口型说道：“搞定。”
“所以……”江星两只胳膊撑在了前台的桌子上，低头轻轻嗅着旁边的玫瑰，“要不要哥哥教你？”
这次，不止眼眶周围，乔司的整张脸都跟着红了。
*
说是打球，其实更像是三个篮球高手教一个小白如何运球。沈暮和白洋两人分别站在一左一右，时不时瞥几眼正在手把手教乔司运球投篮的江星。
他们的任务有些简单，就是把乔司丢到场外的球重新捡回来。
再丢，再捡，完全就像两个工具人。
冬日里的阳光虽说没什么温度，但依旧晃眼的厉害。同样的事情重复了十几遍之后，沈暮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绵羊，你确定我们几个是在打球？”沈暮眯了眯眼睛，“而且哪有人一开始就教人家运球的？”
“嘭——”
篮球从乔司的手里再次脱离，最终砸在了球场的边线上。
“又差了一点……”白洋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惋惜。他往左边跑了半步，捡回篮球直接丢到了江星手里，“星仔，要不你让阿淮先往前站一点，找找手感，等到定投练会了，再练运球？”
江星没说什么，只是捏了捏乔司的手腕，最后将球递了过去。
乔司前额的汗珠已经有些密集，他抓着衣袖胡乱地蹭了两下：“是不是因为我太矮了？所以不太适合这项体育运动？”
比起这个，乔司还是觉得在家写卷子更适合自己。
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沈暮就忍不住轻轻咳了好几声。
“是错觉吗？我总觉得那小孩在暗示什么……”
白洋耸了耸肩：“我觉得可能是你想多了。”
*
江星的表情僵了下，很快弯了弯腰，伸手将乔司整个人抱了起来。瞬间失去重心的乔司，下意识将手按在了江星的肩膀上。
“？？？你……”乔司另一只手死死地抱着篮球，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江星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嘘。”江星又把乔司整个身子往上托了托，“小孩，抬头。”
乔司有些不解，但还是抬了抬眼睛。
此刻的他距离篮筐的位置很近，只要他伸手，就能够到篮网。
乔司没动，只是垂眸瞥了一眼侧着身子的江星。
“阿淮！”江星胳膊上的青筋微凸，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快扔……我要坚持不住了——”
江星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两只胳膊紧紧地环在乔司的大腿处。
乔司眨了眨眼，抬手将怀里的篮球丢进了篮环里，最后又将两只胳膊环在了江星的脖子上。
篮球落地的瞬间，江星立刻换掉了左手，刚刚才死扣在乔司腿上的左胳膊，直接绕到了乔司的身后。
江星又将乔司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半分。
*
“我去，这特么也可以？？？？”沈暮整个人都看呆了。他有些迷惑，又开始替自己打抱不平，“怎么当时我投不进去球的时候就没阿淮这个待遇？？我到现在都记得星仔他当时经常跟我重复那几个自己编出来的医学名？”
“医学名？”白洋斜了斜眼睛。
沈暮压了压嗓子，特意模仿着江星说话的语调。
“比如‘早年帕金森’……而且除了这个还有很多，只不过，其他的我都忘的差不多了。”沈暮轻轻拍了两下卫衣的下摆，咳了两声，“反正不是什么好词语。”
“……”
白洋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好在自己当年初学篮球的时候，没让江星多瞥见几回。这要是被看到，指不定又给他的头上再挂个其他更奇怪的学名。
“诶，你们两——别在那站着了。”
江星站在三分线外冲沈暮和白洋这边喊了一声，“过来打球了。”
沈暮抬了抬头，无意间瞥到了乔司的背影。乔司似乎走得很急，拐过墙角的时候还不小心蹭到了衣服。
“诶星仔，阿淮他干什么去了？”沈暮接过球，眯了下眼睛站在原地起跳，最后将手里的球抛了出去。
“去接肉松小贝了。”江星活动了两下手腕，往前跳了两步。
“他饿了？”
“……”江星捏了捏眉心，冲沈暮拍了拍手，“肉松小贝不是吃的，是他的猫……你别站在那里愣着了，我1防2，传球给我先。”
“哦哦哦……”沈暮来不及多问，就将手里的球再次丢了出去。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球场里的人都已经换了两三波。冬日里的夕阳落得早，将整片天都染上了浅淡的暗色。
江星的外套早就被他丢到了球场外的凳子上，三个少年奔跑着，呐喊着，互相追逐着。
脚底延伸出来的黑影，最后，落了个满头大汗。
乔司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直视着前方，任由怀里的肉松小贝叫了好几声。
*
等到夜幕降临，球场旁边的小路上亮起了路灯，江星才侧着身子按了按已经有些发酸的肩膀。
沈暮和白洋也出了汗，个个紧紧裹着自己的外套。
“星仔。”沈暮打了个哈欠，眼泪模糊往前抓了一把。
这一抓，倒没抓到江星，而是惊动了乔司怀里的猫。
肉松小贝一向认人，除了江星和乔司，其他人碰一下都不行。
乔司帮它顺着毛，最后低头亲了亲肉松小贝的眼睛。
“别说，这小猫长得还挺好看的……”白洋突然从江星右侧探出了头，感叹结束之后，白洋又撞了两下江星的胳膊，“星仔，你不是从小就怕猫吗？怎么现在——”
“现在也怕。”江星说。
“？？？”沈暮张大了嘴，隔空量了量江星和肉松小贝之间的距离，“怕？那你还离它这么近？”
“……”江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往乔司的左边靠近了些，“谁要离它近啊，我只是……”
江星突然没了声音。
“只是什么？”
“没什么，好好走你的路吧。”
“……”
月色撩人，冷白色的光混着路灯投下来的光一同穿插进去他们几人的影子里。
沈暮和白洋依旧打闹了一路，只有江星一言不发，时不时偏头看一眼乔司。
我只是。
只是想离阿淮近一点。
江星突然笑了起来，温热的手心贴在了乔司的头发上。
霖白漓漉
除夕当天正午, 陈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桌饭菜，但江星只是胡乱扒拉了几口餐桌上的小食，然后拎着厚外套出了门。
星河路的路灯在几天前被人缠上了几串小彩灯, 就连旁边的绿化带里也添满了喜庆的红色小灯笼。
但冬季的寒风来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凛冽些。
江星忍不住将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 最后将自己的半张脸缩了进去。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转身斜靠在了小区门口的墙上。
等到沈暮和白洋两个人出现在路口，江星才搓了搓手往前赶了过去。
“怎么才来, 等了半天了。”江星的鼻尖被冻的有些红, 声音里也夹带着浓郁的鼻音，“都买好了？”
江星低了低头, 看向了白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嗯, 买好了。”白洋摊开手, 往前凑近了些，冲袋子里的东西怒了下嘴，“星仔你过来看看，这些烟花够不够？不够的话, 我跟沈暮再去买。”
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花, 还有几个体型较大的方盒。
江星伸手翻了几下, 抬头问道：“这个盒子里的是什么？”
“是孔明灯, 我买的。”
不等白洋回话，沈暮优先将袋子里的方盒拿了出来。纸盒的开口处缠着透明胶带，沈暮二话没说, 指尖动了几下, 直接将那些胶带撕了下来。
打开盒子的瞬间，江星还是发了下愣。
“我买了4个, 到时候咱们一人一个。”沈暮又从兜里摸出了黑色签字笔, “笔我都准备好了。”
“打火机我这有。”白洋将沈暮手里的方盒重新装回到袋子里, 最后冲江星挤了下眼睛，“放心，我两都准备好了。”
“……”江星略感意外，突然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沈暮……你以前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今年怎么——”
“以前确实不信这些东西，但……但今年我想试一试……”沈暮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轻皱着眉仰头看向了天空，“我想试试把自己的愿望写在这孔明灯上，到底能不能实现……”
不知为何，江星总觉得沈暮只会在那孔明灯上写两个字。
那就是梁田的名字。
当然，他并没有拆穿沈暮。江星只是往自己的手上哈了口热气，最后轻轻拍了下沈暮的后背。
“会实现的。”江星的声音有些低沉。
风一吹，就散在了沈暮和白洋周围。
“真的？”沈暮突然偏了偏头，认真地盯上了江星的眼睛，“星仔，你从小到大可不怎么会骗人……”
“所以一定会实现的。”
*
南淮花店今天没营业，但玻璃门却是开着的。江星和往常一样，从旁边的花架上拿了支白色玫瑰出来。
前台的花瓶位置从未更改，只不过有几支玫瑰的花瓣已经有些发黑。按照数量来看，江星猜，枯掉的那些正是半个月前他在店里买下来的。
江星将那几支白色玫瑰从花瓶里拿了出来，最后将新的那支重新插了进去。
乔司听着前厅的动静后，一边整理着卫衣一边掀开了浅色门帘走了出来。花店里开着暖空调，室温并不低。
但乔司还是套上了一个偏厚的外套。这外套有些宽，看上去并不合身。虽说乔司已经长高了不少，但在这外套之下，还是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阿淮。”
江星瞥了一眼站在前台里侧整理着外套的乔司，眯了眯眼睛，“你穿的好像只熊。”
“……”乔司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无奈地接过了江星手里那几支枯败的花。他将花瓣全部扯了下来，最后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沈暮和白洋依旧在后面笑个不停，黑色的袋子放置在玻璃门外。
乔曦的手里还捏着白色围裙，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只汤勺。她偏了偏头，冲江星笑了笑。
“你们几个一会出去玩，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走人行道，看好红绿灯。”乔曦又转头看了一眼乔司，最后替他扣好了衣领处的纽扣，“阿淮，你也要听这几个哥哥的话，知道了吗？”
话毕，乔曦轻轻蹭了下乔司的鼻尖。
“知道了。”乔司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睛却下意识到处乱瞟，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像之前那样迷路了……”
乔曦没再说话，只是眉眼温柔笑了两声，她往门外看了几眼，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门口的黑色塑料袋里。
乔曦往前走了两步，一脸疑惑道：“江星，这袋子里面装的是……”
“啊，是烟花。”沈暮再次抢答，他单手拎着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做了展示。
乔曦其实对烟花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听完了沈暮的简单介绍。
几分钟后，乔曦才轻声道：“真好。”
真好？
江星下意识偏头看向了乔司。
难不成，这小孩以前……从来没有放过烟花？
被江星盯着有些不舒服，乔司才清了清嗓子从前台走了出来，然后挨着江星站好。
“阿淮。”江星说。
“嗯？”乔司稍稍抬了抬眼。
“没事，就想喊喊你的名字。”江星突然不愿意再去追问自己的疑惑，不管乔司以前经历过什么。
江星知道，以后有他陪在乔司的身边了。
“那你喊错了。”乔司忍不住笑了起来，胳膊肘撞向了江星，“我叫乔司，阿淮只是小名……”
“我就愿意叫你小名。”江星的食指按在了乔司的眉心，最后轻弹了一下。“而且不止昨天今天，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喊好几次你的小名。”
“阿淮。”
“嗯……”乔司有些无奈，耸了耸肩。
“阿淮？”
“干什么……”
“阿淮——乔、阿、淮。”江星伸了个懒腰，走出玻璃门随手拎起了装满烟花的袋子。
路尽头的黑影忽隐忽现，穿行在路上的车流却从未间歇。
虽说两边灯柱上的彩灯还没到打开的时间，但江星知道，湘城的冬夜会很美。
就像乔司的名字一样。
乔司，阿淮，那个属于他的乔阿淮。
*
太阳的高度不知不觉降了下去，夜幕降临之前，江星一行人到达了他们的“老地方。”
从这里再往前走十几米，就到了湘江边上，江对面是湘城的另一部分新城区。夜色渐深，江对面路灯上缠着的小彩灯已经亮了，远远看去，那里已经亮起了一条耀眼的长龙。
除此之外，湘江上还架了座桥，名字叫“湘水以北”。称呼其实是湘城老一辈的老人们起的，因为这座桥以北，就是江星乔司他们所在的老城区。
后来叫的人多了，称呼也逐渐演变成了这座桥的名字。
“湘水以北”旁边就是一大片芦苇丛和一个公园大小的空地。遇上除夕这么个特殊节日，现在这里并不能看到其他什么人。
江星随意地将袋子丢到了地上，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两下右手腕。
他抬了抬头，“今天天气不错，还能看到很多星星。”
乔司似乎是走热了，站在原地解开了几粒纽扣。扣子还没来得及解完，乔司的手就被江星抓了过去。
江星的手腕摸上去有些凉，似乎还出过汗。
“怎么了？”乔司一脸疑惑，偏头看了江星一眼。
这块空地前面临江，旁边就是“湘水以北”这座大桥。桥上的灯光有些刺眼，白色的光影铺在了江星的侧脸上。
江星眼睛底下的那颗小黑痣，也在这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乔司突然低了低头，转身将自己整张脸藏进了另一半的黑夜里。
“别脱外套，会冷。”江星并未发觉，吸了两下鼻子伸手扯了下乔司的外套。
乔司皱了下眉，从江星手里抽回了手，回头指了指旁边那两个手里抡着外套时不时吹两声口哨的沈暮和白洋。
那两人的外套早就被卷在了胳膊上，江星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叹了口气。
“那边那两个……”乔司偷笑了一声，“不会冷吗？”
江星一时哑然，沉默了几秒之后才说道：“他两智障，少跟着他们学。”
远处正吹着口哨冲湘江大喊的沈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除了整整一袋子的烟花，白洋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些解馋的零食。沈暮将自己和白洋的外套平铺在了地上，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江星看着散落一地的零食，从里面挑了几块橘味果糖塞到了乔司的手里。
江外一片灯火阑珊，新城区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悦耳的音乐，听上去像是庆祝新年来临的。
“阿淮，星仔，你两在那边发什么愣啊，快点过来玩这个啊！”
沈暮有手捏着打火机冲江星他们喊了一声。
江星站了起来，随后拉了拉乔司。
“这……”
地上放着的这烟花也叫做“竹蜻蜓”，一旦点燃线芯，就会旋转，之后又会腾升至10米高。整个过程中，都会伴随着绚丽耀眼的火光。
沈暮和白洋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右手忍不住按了好几下打火机。
“阿淮，要不，你来试一下这个？”白洋突然将打火机递到了乔司面前，“点完就跑，可好玩了。”
“我？”乔司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绝，“……”
“试什么试，要试你们两个自己去试。”江星抬着胳膊将白洋的手推了回去，随后低头从袋子里摸了几根仙女棒出来塞进了乔司的手里，“阿淮你玩这个。”
“……”
“……”
“仙女棒？”乔司眨了眨眼。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星就点燃了他手里的烟花，绚烂的光离谱照进了乔司的眼睛里。
随后江星又拿了几根出来，将烟花的前端轻轻靠在一起。
火光更刺眼了些，乔司忍不住抬头偷瞄了江星几眼。
*
PM11：50
沈暮将方盒里的4个孔明灯拿了出来，随后趴在长凳上，嘴里咬着笔帽写下了几行字。
江星懒得去看，只是在自己的孔明灯上写下了乔司的小名。
“你写了什么？”乔司偏了偏头，却被江星拦了回去，“切，小气鬼，不看就不看。”
PM11：59
江星一行人站在湘江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沈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后的倒计时，他看上去有些紧张，鬓角的细汗逐渐密集。
“5……”
“4……”
“3……”
“2……”
“1……”
倒计时结束，四人同时松开了手。江边风大，孔明灯被吹到了湘江上方。
沈暮突然抬了抬头，双手掩在嘴边大喊道：“梁田学姐——我要重新追到你。”
喊了几声之后，沈暮似乎觉得还不够，愣是拽着白洋跟自己一起喊。
但白洋并没有喜欢的人，只能冲湘江大喊着“希望沈暮追到梁田——”
不过好在，沈暮没有拉着江星一起。
“……”
江星耸了耸肩，抬手伸了个懒腰。他眯了眯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乔司。
“小孩。”
“嗯？”乔司闭了闭眼，“怎么了？”
“许了什么愿望？”
“说不来就不灵验了……”乔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哦……”江星的眸子暗了下，很快移开了视线。
几秒之后，乔司突然往右侧靠了靠。
“江星哥哥，我最近有好好吃饭，也有努力长高……”乔司笑了笑，“所以，你……你能不能稍微等等我？”
江星愣了下，右手忍不住攥了起来。
他揉了揉乔司的刘海，轻声道：“好，我等你。”
月芒星星
过了除夕夜, 之后几天时间里，江星又一如既往陪着陈艳和江宇走了好几趟亲戚。而且按照往年的春节计划安排来看，陈艳一定会在元宵节当天会带江星出省回趟老家。
但很显然, 今年似乎计划有变。
因为江星正举着作文本, 一脸无奈地冲陈艳耸了耸肩膀。
“妈, 今年可能不能跟你去了。再过几天开学，我这假期作文还没写完呢。”江星转了下笔, 冲陈艳笑了两声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要不……我现在就给姥姥打个电话问候问候，明年春节或者抽空找个假期补回来。好不好？”
陈艳突然被逗笑了, 嘴里埋怨了几句之后, 她又把江星的几件厚外套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出来。
“你们才高一, 怎么寒假就这么多作业了？”陈艳重新拉好了箱子，将外套递到了江星手里，“隔壁你王阿姨都带着孩子出去玩了好几天了。”
江星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们班期末考试排名好像掉了, 班主任不太高兴。”
陈艳长“哦”了一声, 最终还是拍了拍江星的肩膀, “那说好了, 明年我们早点去姥姥家，在那边多待个几天。”
“嗯嗯嗯。”江星吸了吸鼻子，举了三根手指, “我保证。”
于是最后, 江星一个人被留在了湘城。
江宇放心不下陈艳，硬是将自己的工作往后推了两天。临走之前, 他又特意多给江星转了500块钱。
“星仔, 这些钱留给你, 但绝对不能乱花。最好是拿去买些跟学习有关的资料。”江宇说的义正言辞，时不时冲江星挤两下眼睛，又时不时斜着眼睛瞥一眼陈艳脸上的表情。
等到陈艳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江宇才长舒了口气按着江星的肩膀，将他这宝贝儿子拉到了自己身侧轻声道：“不想买资料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了吗？我可不想出去几天回来我儿子饿瘦了，那你妈不得心疼死？”
“……”江星忍不住笑了，轻轻撞了下江宇的胳膊，“我知道了，你跟我妈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嗯。”江宇又拍了拍江星的脖子，看上去还有些恋恋不舍。
嘴上说着想要江星多买些跟学习相关的资料，但其实更像是担心江星一个人在家解决不了自己的温饱。
他的嘱托虽不及陈艳所说的那么全面，但江星知道，这就是江宇一贯的作风。
等到车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星河路尽头，江星才摸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沈暮和白洋的电话。
几分钟后，江星又点开了乔司的微信对话框。
星：花店今天客人多吗？
消息发送成功之后，江星才摁灭了手机屏幕扭头返回了小区。
叮——
江星的屏幕亮了一下，他斜了斜嘴角点下了指纹解锁。
阿淮：还好，人不少。
江星没再回复，直接拨通了乔司的电话。盲音刚响过一声，乔司轻柔的声音就挤进了江星的耳朵里。
“江星？”乔司有些疑惑，似乎很意外这个时候江星会打电话过来。
“小孩，干嘛呢？”江星一边走，一边伸了伸右胳膊，“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电话那头听上去有些吵，江星从背景音里听到了几种鲜花的学名。
乔司挪了挪凳子，推开玻璃门站在了花店门外。新进的白色玫瑰就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只不过花瓣都是被塑料网格禁锢起来的。
乔司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着其中一支。
“你昨天没来花店买花。”乔司声音很轻，像棉絮一样，“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对啊。”江星懒懒地靠在了小区里的秋千上，顺着树叶的缝隙看到了几点斑驳的光影，“本来今天是要跟我妈去姥姥家的，只不过，杨梅布置了好几篇作文……”
站在花店外的乔司突然笑了笑，将那支被他触碰过的白色玫瑰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最后又把套在花瓣上的塑料网拿了下来。
白色玫瑰的花瓣瞬间绽开。
乔司又说：“你打电话过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写作文吧。我先提前说好，你们高中生的作文，我可写不来。”
“没有。”江星失了笑，愣了几秒之后才缓缓道：“我打电话其实是想告诉你，今天我没时间来花店买花，所以……”
“所以什么？”乔司听的心里一紧。
“所以能不能劳烦南淮花店的小老板，亲自帮我送一趟？”江星抬手遮去了挡在眼前的强光，下意识舔了舔唇，“跑路费哥哥出。”
“……”
乔司捏了捏眉心，指尖转了转白色玫瑰。
“我的跑路费可不便宜，江星哥哥还要让我送吗？”乔司忍不住打趣道。
江星的手顿了下，随后笑的比刚刚更开心了。就连路过的几个眼熟的阿姨也忍不住冲他笑了几声。
“放心，绝对不会少了你的。”江星说，“那，我们一会见。”
*
沈暮和白洋赶到的时候，江星正捏着作文本坐在阳台的圆凳上，右脚架在飘窗上，嘴角还叼着笔帽。
对于沈暮来说，江星的家就是他的家。进了门换上了拖鞋，将带来的零食塞进冰箱之后，又慵懒地扑进了沙发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在外人眼里，这里反倒更像是沈暮自己的家。
“星仔，怎么就你一个人了？”沈暮往嘴里丢了块水果，嚼了几下直接咽了下去，“阿姨跟叔叔他们两干嘛去了？出门玩居然不带你？？原来你也有这么一天啊！”
沈暮的眼睛瞪得大，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江星咬着笔帽皱了皱眉，终于在作文本上画下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合了本子，扭头按了按桌上的电视遥控器。
“我妈去看我姥姥了，我爸又放心不下我妈，特意推了工作陪着一起去了。”
果盘里有牙签，江星随手摸了一根，最后狠狠扎在了苹果上。
“都要走了还要秀我一脸，真不愧是他两。”
“害，我爸妈他们什么时候能把注意力多分散一些在他们自己身上就好了。”沈暮嘟了嘟嘴，接过遥控器按了几下。
电视频道调到了NBA的球赛直播，沈暮这才放下了遥控器。
白洋偏头看了一眼江星手里的作文本，眯着眼睛问道：“怎么我们没有让写作文？难不成高一的寒假作业还不一样？明明我跟沈暮他们班布置的作业就一模一样啊，他还抄了我好几张卷子。”
“这几篇作文，是杨梅特意给我们高一5班所有人加的。”江星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可是我记得你这次期末考试不是又进步了几名吗？”
笃笃笃——
敲门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沈暮警惕性地偏头看向了江星。
“星仔，你叫外卖了？”
“额……”
其实仔细想来，按照某种方式来说，确实是他叫来的外卖没错。
江星懒得回应，抬腿轻轻踢了踢沈暮的小腿，“没错没错，是我叫的外卖。赶紧去开门，一会我的花该蔫了……”
“花？什么花？”
“蔫了？”
沈暮和白洋不约而同眨了几下眼睛，随后一并走向了门口。
咔哒——
门锁解除，白洋推开了门。
来的人哪里是什么外卖小哥，而是捏着几支白色玫瑰的乔司。
乔司似乎也没想到开门的人居然不是江星，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那个。”乔司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花递了过去，“我是来送花的。既然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诶诶诶……别啊。”沈暮优先拽了下乔司的胳膊，笑眯眯地凑了过去，“星仔他们家最近今天就他自己一个人在，我前两天刚买的游戏机，晚上一起玩啊？”
“对啊对啊。”白洋眨了眨眼，回头瞥了一眼靠在沙发上的江星，“反正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就是就是……来来来。”
于是，乔司被两人半推半就进了门。他抬了抬眼，看向了正趴在沙发上翻着作文本的江星。
“……”
不知为何，乔司总觉得自己又上当了。
别说是什么跑路费了，江星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让他走。电视机里的篮球直播声音有些吵闹，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直直地打在了江星的后背上。
还有另外一部分轻轻地落在了江星的侧脸上。
“小孩？”江星突然抬起了头，转了转笔杆，指了指乔司手里的白色玫瑰，“再发会愣，手里的花可要蔫了。”
乔司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咳了两声转头走向了厨房。
这瞬间，乔司觉得自己不是上当了，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狼窝。
乔司回头瞅了一眼客厅，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且还是三只狼。
*
一整个午后，白洋和沈暮看比赛看得认真，乔司不太懂篮球的比赛规则，江星时不时咬着笔杆低着头写几句作文，时不时侧着脸为乔司讲解几句。
接近傍晚5时，江星终于写完了今天最后一篇议论文。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踢着拖鞋进了阳台，抬着胳膊伸了伸懒腰。
篮球直播已经结束，沈暮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撩开卫衣拍了两下肚皮。
“星仔，我饿了。”
“……”江星回过头指了指冰箱，“里面不是有你带过来的零食吗？”
“我那是带给你的！”沈暮睁开了眼睛，略带不满地盯着江星眼睛下方的小黑痣，“再说了，谁晚饭就只吃零食啊。不管，我们三个人的晚饭，你包了。”
“我？”江星吸了吸鼻子，抬手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人？”
白洋忍不住笑了，起身推了推乔司的胳膊，“阿淮，看到没有？以后不能什么都跟着星仔学，容易被带坏，还吃不饱饭。”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乔司从白洋身边拽了过来，“绵羊你放心，阿淮是我这边的。”
*
打闹了几分钟后，江星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听上去有些好笑，沈暮低了低头硬是将整张脸埋进了抱枕里。
乔司努力憋着笑，偏头看向了窗外。
“要不……我们出去吃？”
“好办法啊！”
“我双手双脚赞成。”沈暮在原地扑腾了几下，最后冲乔司努了努嘴，“小孩，还是你比较懂我。”
江星有些无奈，但也只能点了点头。他揉了揉乔司的头发。
“那就出去吃。”江星又问，“小孩，想吃什么？哥哥都买给你。”
“肉包？”
“行。”
“还是盖饭？”
“都依你。”
“那我们去吃小龙虾吧……比较贵。”乔司闭着一只眼睛，伸手捏了捏江星的袖子，“还记得我送花之前说过的话吗，我的跑路费可不便宜。”
江星愣了下，几秒之后他低了低头，嘴巴不自觉靠近了乔司的右耳。
“不是跑腿的路费，而是给你的奖励。”
“奖励？”乔司有些懵，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跟着沈暮白洋和江星看了一下午的球赛而已。
至于江星嘴里提到的奖励，乔司有些不解。
“什么奖励？”
“……嗯，陪我……写作文的奖励。”江星又揉了下乔司的刘海。
柠檬红茶
元宵节后, 便到了湘城所有初、高中的开学周。街上的行人和车子逐渐多了起来，就连星河路两侧也多了好几个小推车商贩。
当然，星河路不仅繁华, 还坐落着两所学校。湘城一中为了返校生安全考虑, 最终决定将开学时间往后推了一天, 恰好跟湘城初级中学岔了开。
对于沈暮和白洋来说，那就是完全多了假期。但对于江星来说, 今天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江星一大早就骑车赶到了南淮花店门口。
花店没到营业的时间, 玻璃门还是半开着的，挂在门外的木牌被风吹着翻了个面, 最后又轻轻晃了两下。
江星将自己的单车停靠在了花店的墙边, 最后往前走了两步, 推开了门。
门上挂着的风铃捕梦网又响了，声音悦耳，恰好惊动了正在前台低着头整理课本的乔司。
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过去。
“江星？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乔司有些吃惊, 忍不住按了下自己的手机屏幕。
上面的时间确实不是湘城一中的开学时间, 乔司又吸了吸鼻子, 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们学校好像明天才开学吧？”
因为初三年级最后的总复习，乔司要带回学校的复习资料很多。而且关于他们学校具体什么时间开学，乔司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更别提是江星了。
但现在——
乔司一脸迷茫, 盯着出现在花店门口的江星。
“你当然没记错。”江星脸上的睡意似乎还没来得及散干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他从旁边的圆桌上随便捏了个空玻璃杯, 走到前台递到了乔司手里, “不过我这个做哥哥的, 送弟弟去学校，不过分吧？”
江星打了个哈欠低了低头，指尖轻轻点了两下躺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被乔司收进书包里的课本。
“而且这么多的书，我要是不来，你准备怎么把它们弄到学校去？”
这问题也确实给乔司问住了。
如果江星没来，乔司刚刚确实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多跑几趟。
“……”乔司没说话，从抽屉里拿了包花茶出来，探着指尖捏了两个花骨朵，丢进了空杯子里，随后又将提前烧好的热水倒了进去。
花香伴着白色雾气腾升而起，最后又彻底融进了初春的早晨里。
乔司将杯子往江星面前推了推，往书包里继续塞了几本书，“再有几个月，我就要中考了。”
江星的指尖不经意间颤了下，很轻。明明要参加考试的不是他，但江星还是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江星的薄唇贴在了玻璃杯的边缘。
热气腾腾的白雾铺在了江星的睫毛上，眼睛下方的小黑痣也逐渐模糊。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干笑了两声。
“啊？啊。那到时候……到时候进考场可不要丢三落四的啊。准考证，橡皮擦，还有2B铅笔什么的都记得……”
“江星哥哥。”乔司低着头突然喊了一句。
“……”
这一喊，把江星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部给喊了回去。连带着江星整个身子，也跟着停顿了下。
见江星没再说话，乔司才缓缓抬起了头。一脸认真地看向了江星。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我说我想去湘城一中，是真的想去。我说我想追着你的步伐，让你稍微等等我，也是真心的。”
“所以……”乔司突然笑了两声，抬手按了下江星的额头。“我中考的那天，你要来，一定要来……行吗？”
“我在这里没什么其他朋友……我只有你了。”
沉默僵持了没几秒，江星仰头将杯子里的花茶一饮而尽。水温有些烫，江星的嘴角开始泛红。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玻璃花瓶，白色玫瑰一如既往的耀眼。江星其实并不懂所有花的花语，但他突然发觉……
好像只有眼前这几支养下来的白玫瑰，才配得上他的小孩。
江星终于忍不住，伸手使劲揉了揉乔司的刘海：“行，我答应你。等你中考那天，哥哥一定来。”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来。
江星心想。
*
再之后，湘城一中也正式开学，整个高一年级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课程学业。杨梅情绪高涨，时不时会托几分钟堂。
江星依旧趴在桌上，视线定在了校园里的梧桐树上。
初春时期的枝叶还不够繁茂，但却绿的亮眼，就像是新生过一般。江星忍不住闭了闭眼，将桌上的语文课本往后翻了两页。
沈暮和白洋还是会在课间乱窜，作业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多。除了杨梅，其他代课老师还是会因为江星忘记写作业而罚他站在教室门外。
年级主任巡查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站在某个班级的教室后门偷偷看几眼。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等到校园里梧桐树投下的阴凉处连成了片，等到湘城的室外温度骤升到了27度，等到陈艳帮江星把秋冬的外套收起来，再等到无数飞鸟从湘城一中升旗广场上空略过……
江星知道，湘城又迎来了夏天。
湘城一中也迎来了第15个校庆日。
*
这一天，好像比任何时候都热闹一些。江星来得有些晚，到教室也只看到了几个班上同学正在打扫着教室内外和走廊的卫生。
前排的黑板是重新擦过一遍的，上面写着几行大字。
【祝湘城一中越来越好！！】
这字歪歪斜斜的挂在眼前，江星盯着看了许久，而且越看越想笑。而且根据字迹来判断，江星猜，大概是后排那几个大男生留下的。
江星将书包塞进桌兜，沿着过道往前走了两步，最后停在了讲台前。讲台上被整理的很干净，连粉笔盒的盖子都是盖好的。
江星伸了伸手，捏了半根粉笔出来。他扭过头，在黑板上那行大字右下角又添了句话进去。
【高一5班和阿淮，都未来可期。】
*
“星仔！”
沈暮站在教室门外大喊了一声，随后一脸兴奋地扑了过来。
江星手里还捏着粉笔，怕蹭到沈暮的身上，只好抬着胳膊举起手，任由沈暮扑了个满怀。
“哦对了，刚刚的通知你知道吗？”白洋不紧不慢地靠在了门上，“今天不上课，基本全天自由活动。晚上在操场举办校庆晚会，我还听几个学生会的说，今年准备了很多节目……诶？”
白洋突然偏了偏头，盯着黑板看了一会。
沈暮同样一脸诧异，顺着白洋的目光盯了过去。
“星仔，你不厚道啊！”沈暮使劲捏了下江星的胳膊，随后晃了晃他的肩膀，“你都把阿淮写上去了，怎么就没把我跟绵羊一起写上去！！！！”
“……”江星一脸无奈，只好转头正对着黑板举了举手，“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现在把你两名字添上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当然来得及。”沈暮从木盒里捏了根白色粉笔，随后冲江星咧了咧嘴，“那、我能把梁田的名字也写上吗？咱们大家一起未来可期。”
“……”
“……”
江星丢了粉笔头，忍不住冲沈暮翻了个白眼。
三人在教室前排停留的时间有些久，江星一屁股坐在了靠近教室门的木桌上。
他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因为手机静音忘记调回来的缘故，江星的消息栏里躺着3条未读消息。
江星突然眯了眯眼睛，解锁手机点进了微信界面。
“卧槽！”江星蹬了下腿，从桌上直接跳了下来。木桌晃了两下，反倒把旁边坐着的白洋吓了个不轻。
“怎么了怎么了？”
“吓我一跳……星仔你干嘛？”
“手机静音，阿淮的消息没看到。”江星偏头“啧”了一声，开始埋怨自己忘性大，“20分钟前发的……”
20分钟前，那小孩应该是刚下了早读吧。
江星皱了皱眉，点开了和乔司的聊天框。
阿淮：昨天的数学成绩出来了，我考了满分。
阿淮：我们老师说如果我继续保持下去，考上湘城一中不成问题。
阿淮：对了，你们学校是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吗？我在我们教室就听到你们操场那边放着歌了。
江星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轻轻按了好几下手机屏幕。
星：我以前数学都没考过满分，我们阿淮真厉害。
星：不管你们老师怎么说，我都相信阿淮一定能考上湘城一中。等你考上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湘城最有名气的那家餐厅。（不是沈暮上次带我们去的那个。）
星：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校庆日，不用上课，都等着晚上的校庆晚会了。
这几条消息隔了几秒逐个发送出去之后，江星才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有些懵的沈暮和白洋。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江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将手机塞进兜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星仔，不是我说，你刚刚那表情，真的怪吓人的。”沈暮又斜了两下嘴角，“也不能说是吓人，反正就是……”
大概是词汇量有限，沈暮转头又撞了几下白洋，“绵羊，你来替我说。”
“……”江星一脸无语，最终还是将全部视线转移到了白洋脸上。
白洋从小被沈暮坑习惯了，只是稍稍扬了扬头，将半张脸藏在了没有阳光的地方。暗光之下，白洋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江星越发觉得他们两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沈暮的意思就是，你脸上的表情比以前要丰富的多。”白洋懒懒地回答道。
果然。
江星整张脸都白了，抬手活动了两下手腕，不愿意再去搭理这两个人。
今天天气不错，晃眼的光影穿过玻璃窗，打在了教室的窗帘上。其中有一部分映在了木桌上，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光晕。江星盲猜，今晚的月色也一定撩人。
沈暮点了下脚尖想偷瞄几眼江星的手机屏幕，愣是被白洋给重新按了回去。
“对了沈暮，今天恰好是咱们学校校庆日，到晚上操场上肯定人多。”江星冲沈暮挑了下眉，“你要不要再追一次梁田？趁着今天天气看上去还不错？”
沈暮吸了吸鼻子，“啊？我……你认真的吗？”
没等沈暮说完，白洋又拍了两下沈暮的肩膀，
“放心，这次不需要送花了。只要你把你想说的那些话，全都告诉她就行。”
几分钟后，沈暮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我试试？”
江星小声念叨了几句，随后又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在刚才发送出去的那三条消息之后，江星又补了两句。
星：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校庆日。
星：趁着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阿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疯这一次？
夏日恋歌
于是乔司真的请了一下午的假。
自转学以来, 乔司只是偶尔迟到，但又因为他的成绩出众，所有乔司的班主任从不过多询问。
特意跑来办公室请假, 乔司还是头一次。班主任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端着茶杯一脸尴尬问起理由时, 乔司也只是抬了抬眼。
不经意间瞥见了从墙边一路蜿蜒最后又偷偷溜进玻璃空隙里的爬山虎，乔司终于张了张嘴。
“想试着疯一次。”
*
今天的湘城一中校门是大开着的, 各处悬挂着的彩灯像是在迎接着每一个到来的人。
这也是乔司第二次来。
上次送笔记本有些匆忙, 乔司并未注意到原来这湘城一中的升旗广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就连校园里的梧桐树, 好像也比他之前见过的还要再高一些。
江星微微弯着腰, 两只胳膊很是随意地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高一楼层并不高, 视线平行刚好能看到湘城一中的校门。
江星时不时活动两下有些发麻的脖子，时不时又偏头看向教学区外。
沈暮和白洋两人看上去有些无聊，愣是靠在高一5班的墙上打了半个小时的手机游戏。
“星仔，你短信发出去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吧？”沈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等到屏幕右上角出现死亡倒计时, 沈暮才抽空按了按脖子, 抬起了头, “你说，阿淮他真的会来吗？”
江星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校庆晚会正式开始, 还有最后两个小时。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靠回了沈暮旁边。他斜了斜眼睛，“诶, 你们这游戏叫什么啊？好玩吗？要不下把加我一个？”
“王者荣耀啊。”沈暮头也没抬, 指尖触碰着屏幕, “我跟绵羊在排位，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创建账号呢吧……而且我跟绵羊段位太高，估计一起是排不——”
“当然可以啊。”白洋突然打断了沈暮，随后冲江星挑了下眉，“你现在下载一个，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边打一边等。段位没关系，我们可以打匹配。”
江星轻轻“嗯”了一句，点进了手机应用商店。
“……”
等到这场对局结束，沈暮才一脸茫然地盯上了白洋的鼻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愿意打匹配的？合着之前你排位练英雄都是故意坑我的？”
白洋轻笑了一声，没再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肯定的样子。
于是很快，沈暮放下手机，死死地捏着白洋的脖子晃了好半天，嘴里骂骂咧咧。
“下载好了。”江星吸了吸鼻子，举着手机屏幕说道，“然后呢？按哪个键？”
“……”
“……”
白洋突然觉得他刚刚不应该多那么一嘴。
*
再一个小时后，江星出了一身汗，也终于从人机对决中走了出来。
江星一脸无奈地摁灭了手机，直接丢进了裤兜里。
“有这一个小时，我还不如拿着阿淮给我的笔记本多背几个公式，说不定下次考试又能前进个几名。”
沈暮被逗笑了，拽着白洋又开了新的一轮排位。
江星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回了最开始的地方。进了湘城一中的校门，就是升旗广场。广场很是空旷，除了中间有个升旗台以外，剩下的就只是两排整齐的梧桐树。
放在平日里，压根就没什么人会在那里逗留。但今天不同，广场上聚满了很多人。
直到江星盯上了匆匆忙忙一路撞进校门的一抹黑影，他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广场上的欢声笑语乔司有些融入不进去，跟旁边那些因为今天不用不上课而手舞足蹈有些兴奋的高中生比起来，乔司反而更像是只无头苍蝇。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最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最终也撞进了江星的视线里。
“！”江星睁大了双眼，顾不上身后还在打着游戏的两个人，直接三两步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江星不小心撞上了几个高二年级的学姐。
“小心！！！啊——”其中一个女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高一的学弟都这么莽的……江……江校草？！”
另一个女生瞬间瞪大了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江星一脸尴尬地抬了抬头，随后有些惊讶地盯着右上方的女生，“梁田学姐？怎么是你？”
梁田似乎也很意外，她扭头瞥了一眼江星。
“江星？”梁田说，“跑这么快，是有急事出去吗？”
“……”江星抓了抓脖子，嘿嘿笑了两声，并不想作答，“学姐，你们教室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今天走这个楼梯了？”
这话一出，梁田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上去有些难堪。身后跟着的几个女生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但江星并不理解。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忍不住抬脚又往下挪了一个台阶。
“……我、我们之所以走这边，是……是因为我想去找沈暮。”梁田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也不再敢直视着江星的眼睛，“有些话还是想跟他说清楚……”
话毕，梁田又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地看了江星一眼。
“对了江星，你跟沈暮的关系一向不错……你知道他现在——”
叮——
消息提示音突然打断了梁田的话。
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随后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最新通知栏里，是乔司发来的微信。
阿淮：我到你们教学区门口了。
江星突然裂开嘴笑了笑，摁熄手机抬手指了指高一5班的方向。
“沈暮啊，他跟白洋在我们班教室后门口，学姐你先去看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星最后一句话，彻底沉在了楼梯拐角处。
梁田身后的几个女生僵在原地，视线随着江星的背影移动着。
“梁田，我……我没看错吧。校草刚刚笑了？？？？”等到江星彻底消失在教学区门口，女生才缓缓回过头来，“啊啊啊啊！这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要是我以后的男朋友长这样，吵架我都只揍我自己！！！”
“你也太夸张了……”梁田忍不住笑了笑，抬着胳膊按了按那女生的眉心，“好好回回神吧你。”
“诶对了，梁田……你真的想好要跟高一那个小学弟说什么了？”女生又问。
“嗯。”梁田的手顿了下，随后垂到了裙边。她的眼睛明亮了些，偏头瞅了一眼高一五班教室门外挂着的班级牌，“……我想好了。”
*
江星跑得有些急，初夏的热风蹭着他的脸颊而过。路程比较近，江星的额头上没出多少汗，就是眼角的地方微微有些泛红。
乔司只套了一件白色的T恤，胸口印着个江星熟悉的卡通人物。
以至于隔着大老远，江星一眼就瞥见了那只抱着蜂蜜罐的黄色□□熊，有那么一瞬间，江星觉得它跟乔司这小孩有些像。
“小孩！”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江星突然大喊了一声，“你衣服挺好看。”
乔司回过头，将手机重新装回了裤兜。等到江星逼近过来，乔司才将攥在手心里的果糖递了过去。
“吃糖吗？”乔司摊开了手，橙色的糖衣暴露在了江星的眼睛里，“中午在我们学校小卖部买的，这口味的就剩下这一个了。尝尝看吗？”
江星愣了两秒，很快伸手接了过去，三两下除去糖衣直接塞进了乔司的嘴里。
“？？？”乔司的唇上留了些比较清凉的味道，他一脸诧异地看向了江星，“就剩下这么一个了，还是我特意给你留的……江星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尝尝是什么味道的。”江星忍不住揉乱了乔司的头发，“还有。小孩，这里可是我们学校，你乱撒娇的话……会被别人看到的。”
话毕，江星又捏了两下乔司的鼻子。
“不过，哥哥不介意。”
嘴里的果糖化开了，乔司突然觉得留给江星的这颗，真的很甜。不知为何，乔司突然想到了江星刚刚发给他的那句话。
【趁着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乔司突然感觉这块普通果糖居然有点夏天的感觉了。
两分钟后，乔司才重新开了口。他直勾勾盯着江星的眼睛，说：“替你尝完了，味道像你身上的白茶味，也像夏天。”
*
湘城一中的食堂江星以前没去过几次，一是每到用餐时间这里就挤满了人，二是江星认为家里的饭更好吃一些。
于是很多次，江星要么是跟沈暮白洋两人去学校附近的旧菜馆，要么就直接回家。
但今天，江星却带着乔司挤了次湘城一中的食堂。虽说是成功排到了队，但这功劳都应该算在沈暮和白洋头上。
他两身高虽然不及江星，但这种事干多了，总归比江星有经验的多。
比如知道空餐盘的位置在哪，知道去哪里给饭卡充钱。
江星盯着面前的几个菜品，忍不住冲沈暮比了个大拇指。
“沈暮，看不出来啊……虽然个子矮了些，但是动作还挺快的。”江星捏着筷子，双手合十笑了笑，“对不起，以前小看你的能力了。”
“别来这套……”沈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说这话，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来，阿淮，多吃点。我们学校这校庆晚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说完，沈暮将餐盘里的菜往乔司的碗里夹了一部分，扭头又看了一眼江星。
“你自己来，我就不给你夹了。”沈暮忍不住偷笑了几声，伸手捏了两根新筷子过来，“冲你刚刚那态度，我怕我给你夹了菜你得跪在这了。”
“……”江星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的话最终还是被碗里的米饭给堵了回去。
食堂里有些吵闹，江星隔壁桌的几个大男生似乎还在探讨着游戏。江星往乔司的碗里夹了些菜叶。
“我刚刚下楼的时候，碰到梁田学姐了。”江星低着头，瞥了一眼沈暮。
果然，沈暮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她是去找你的，说有些话想跟你说。”江星放下筷子，身子稍稍靠后了些，“所以，你们两现在到底啥情况？刚刚见着人了吗？”
沈暮同样放下了筷子，低头一言不发。但表情看上去并不低落。
反而有些……暗喜？
江星越发觉得奇怪，沈暮不肯开口，江星只好偏头看了白洋一眼。白洋嘴巴动了两下，轻轻咳了两声。
“见是见到了。”白洋小声“啧”了一声，胳膊肘撞了下沈暮，“只不过沈暮这逼借着上厕所直接跑了。”
“……”乔司咬着筷子抬起了头。
“跑了？？？？”江星仰了仰头，目光又落在了沈暮脸上，“你不是很喜欢她吗，跑什么啊？”
“星仔。”沈暮突然抬起了头。
“干嘛？”
“我大概，可能，也许……要比兄弟们要先脱单了。”
“咳咳……”
乔司被自己呛得不轻，皱着眉重重咳了好几声。
江星一脸紧张，左手轻轻拍着乔司的背后，最后逐渐转变成了轻抚。
薄荷柠檬
桌上的餐盘很快见底, 沈暮自己的碗里还落了几粒米，他身子后仰打了个哈欠，最后愣是被白洋按着胳膊吃得干干净净。
食堂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但靠窗的江星单手架在桌上, 歪着头看着乔司。
从教学楼顶扩音器里传来了几声通知, 没什么太过于重要的内容，只是把所有教学区和都留在教师办公楼上的高中生往湘城一中的操场催。
乔司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米饭。
“小孩, 用不着这么着急。”江星忍不住笑, 伸手抹掉了粘在乔司嘴角的米粒，“我们食堂离操场近, 别噎着。”
乔司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皱了皱眉轻点了两下头。
操场中心的人造草坪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架上了一米多高的汇演舞台, 两边也放置了好几个立式音响，要是离得稍微近些，还能看到颤动的外膜。
舞台两侧的高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刺眼的打灯。
四周就是观众区，按照各年级的班次排名。白洋所在的3班位置靠前, 但离着主舞台又稍微有些偏。
于是江星便带着所有人偷摸混进了5班的后排。从教室搬出来的凳子好像少了几个, 江星伸手将乔司和沈暮一并按了下去, 自己和白洋两个人反而站在了他们身后。
湘城夏季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多变, 白天时分梧桐树里的蝉鸣声毫不停歇，可到了晚饭之后，顶空的云层更厚重了些, 夏风也徒增了点凉意。
乔司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实时天气预报, 随后转头举到了江星面前。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小雨……那校庆晚会会取消吗？”
四周太过喧燥, 江星双手环在胸前, 似乎在同白洋讨论着什么。江星伸手轻轻捏了下乔司的手腕, 最后将乔司的手机装进了自己兜里。
“我……”
乔司声音不大不小，偏偏只传进了沈暮的耳朵里。许是看惯了江星和乔司之间的相处方式，沈暮清了清嗓子，右手轻轻拍了两下乔司的脖子。
“放心吧小孩，就是下暴雨下冰雹，校庆晚会也不会取消的。”沈暮比着食指，凑近了些，“一年可就这么一次，大家都盼着呢。”
“嗯……”
“你说什么？大点声，太吵了听不到。”沈暮眯了眯眼睛。
乔司提高了音量，“我说，我知道了——”
白洋站在旁边抬头往舞台后方的准备区看了一眼，最后回头冲江星挑了下眉。
“星仔，你歌唱的还不错，为什么不报个节目上去？”白洋似笑非笑，胳膊肘架在了江星的肩膀上，“你要是上去，那今年的校庆绝对炸翻天。”
江星憋着笑，摇了摇头道：“我？我就算了吧，好好当个观众就行了。”
“诶？”白洋突然扬起了脸，摊开手四处晃了晃，模样有些滑稽，“是不是下雨了？”
“不能吧……”江星同样扬起脸，闭了闭眼，等到丁点雨滴掉在他的眉尾，江星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有点。”
*
PM7：35分，校庆晚会正式开始。舞台上的所有灯光全部集中在了两名穿着礼服的主持人身上。
这两个人江星有些眼熟，以前在教务处见过几面。
“湘城一中的全体老师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遍布整个校园的扩音器和舞台两侧的音响是连通的，一中操场也传来了无数欢呼尖叫声，音浪一波接着一波往江星的耳朵里钻。
江星下意识垂眸捂了下乔司的耳朵。
晚会开始的题词刚刚念完，各色礼花便从校门口的方向腾了空。
“接下来，有请高二八班的梁田为我们湘城一中带来校庆开场曲——《wake》，掌声欢迎！”
沈暮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诧异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舞台。
“我去……是我最喜欢的歌！”
还有我喜欢的人……
沈暮一站起来，乔司自然而然地挪开了凳子。他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了江星的右手边。
江星低了低头，笑着说道：“小孩，看得见吗？要不哥哥抱你？”
“我已经不矮了。”乔司的整张脸红透了，“比以前高了足足三厘米。”
Tune our hearts……
To Your beat……
Where we walk……
There You'll be……
With fire in our eyes……
Our lives， a light……
Your love untamed……
It's blazing out……
……
这首歌的节奏鼓点适合调动气氛，整个观众区的同学一脸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蓝色荧光棒，尖叫声和欢呼声一并回响在操场的最中心。沈暮的眼眶有些发红，几秒之后，他按着白洋的胳膊站上了凳子，发疯似的呐喊着梁田的名字。
江星盯着沈暮的背影，视线跟着移到了舞台上。
“小孩，你知道这首歌的意思吗？”江星偏头瞥了一眼乔司，“我英语不太好，暂时缺个翻译。”
乔司似乎没料到江星能这么问，虽说他自己也没听清楚几句，但乔司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的耀眼，可以划破这漆黑的夜晚。”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乔司总觉得，就算没有这首歌，江星的存在对他来说，也同样如此。
“江星。”乔司拽了下江星的衣角，最后示意江星靠近一些，“你可不可以稍微低一点，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怎么了小孩？”江星一脸茫然，但还是侧身稍稍歪了下头，“你这是……终于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了？”
“江星，我突然喜欢上这所高中了，所以我一定要来。”乔司突然吸了吸鼻子，目光坚定，“这不是秘密。”
*
开场曲结束，梁田放下话筒站在舞台中央深深鞠了一躬，随后便退了场。
此时的雨点也比之前落得快了些，但还没到要撑伞的地步。江星站的有些久，忍不住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下一秒，江星白洋和乔司三个人就被沈暮一路推到了靠近操场的超市门口。
江星停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沈暮。
“沈暮你干嘛？晚会才刚开始。”白洋回头冲沈暮丢了个白眼过去，“还有，你来超市干嘛？要买东西？你自己不能买吗还要让我们三个陪你一起？”
“不是。”沈暮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往超市旁边的凉亭指了指，“学姐约我在亭子里见面，我……我现在有点怂。”
“你是不是对‘有点’这两个字的意思有什么误解？”江星活动了两下脖子，往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诶，兄弟，人好像已经到了，你加油。”
话毕，江星将沈暮往前猛推了一把。
*
沈暮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之后，总算是鼓起勇气安往亭子方向慢慢挪了过去，这么一来，站在超市门口一动不动的江星等人就显得过于尴尬。乔司忍不住抓了抓脖子，犹豫了几秒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要不，我们还是去超市买把伞吧？”乔司说，“万一等下晚会结束，雨下大了……”
“有道理有道理……走走走，先进去，挡在人家门口又不买东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白洋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推着江星的后背。
再几分钟后，江星他们每个人手里多了个透明雨伞，看上去好像更尴尬了些。
江星忍无可忍，将自己手里的伞丢到乔司手里，最后迈开步子往亭子附近的灌木丛靠了过去。
夜色渐深，这地方恰好被一棵梧桐树挡在了后面。
江星蹲在前面，眼睛直勾勾盯着亭子里站着的两个人。
“诶，你两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江星压着声音悄声道，“告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沈暮这小子怎么墨迹这么半天？”
随后，江星又眨了两下眼睛，回头撞了一下白洋的肩膀。
“该不会，这两人真亲上了吧……”
“……”
“……”乔司有些不自在地挪了个地方，伸手胡乱地摸了一把花坛外侧的几株薄荷叶。
清凉的草香盖过了泥土的味道，乔司抬手轻轻嗅了几下。
“你们学校的花坛里，居然还种了薄荷叶？”
“啊？”白洋被乔司这突然冒出来的问题给问蒙了，他攥了下拳头，自觉从两人中间退到了旁边的墙角里。
白洋又用食指轻轻推了推江星，“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星仔，你来回答。”
江星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沈暮和梁田两个人的重影，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他说：“一中的薄荷叶都是学生自己种的，这小玩意生命力很强，随便浇浇水，就能获得新生。而且……薄荷叶提神，大家喜欢泡水喝。”
江星突然拉起乔司的手，将沾过薄荷叶的食指直接贴到了自己的鼻子上。乔司的指尖有些凉，似乎也沾了些花坛里的雨水。
“嗯，不用泡水，这样就已经很提神了。”江星笑道。
*
“喂——”
沈暮不知何时站在了花坛的另外一侧，一脸无语地看着躲在灌木丛后的三个人。
“你们三个，这是在干嘛？放着那边那么大一条道不站，非要都挤在这花坛后面？你们……该不会是在偷听我跟学姐说话吧！！！”
沈暮整张脸都白了。
白洋有些心虚，重重地咳了两声，随后起身拍了拍裤腿，三两步跳到了旁边的空处。
倒是江星，不紧不慢地拉了下乔司的胳膊，最后把他手心里沾到的泥点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江星摊开了右手，瞥了一眼沈暮。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准备摘些薄荷叶泡水喝。”江星又将手里的几片绿叶塞到了沈暮手里，“不过现在，我感觉需要提神消暑的人是你。”
“啊？”沈暮有些不解，冲江星眨了好几下眼睛，“为什么是我？”
江星跺了跺脚，最后一个从花坛里侧跳了出来。
“你脸都红了。”
*
校庆晚会结束的时候，正好过了晚上10点30分，比湘城一中正常的晚自习时间还往后拖了一个多小时。小雨连绵，淡色的薄雾笼罩着整个湘城一中。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个时间点并不算晚。但对于一个即将中考的初中生来说，确实算是晚归。
所以乔曦打来电话的时候，乔司一点都不意外。
他单手按了两下屏幕，将手机贴在了右耳处。
“妈……”
“阿淮啊，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乔曦的声音很轻，“你那边很多人吗？怎么那么吵？还有……”
乔曦停顿了一下，才重新说道：“还有你们班主任今天给妈妈打电话了，说……说你今天下午请假了。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打电话告诉妈妈？”
“今天是湘城一中的校庆日，我刚从他们操场出来。”乔司说完，又偏头看了一眼正和白洋有说有笑的江星，“妈你别担心了，我没生病。我也没乱跑，今天一下午都跟江星……哥哥还有沈暮哥哥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我们现在就准备回家了。”
听到跟江星他们待在一起，乔曦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也重新坐回了沙发。
她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又说：“阿淮，星仔现在在你旁边吗，在的话你把电话先给他，妈妈有话说。”
“……”乔司垂下手，随后又将手机递了出去，“找你。”
“谁？”
“我妈。”
江星的手顿了下，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阿姨对不起我知道阿淮他再有几周就要参加中考了，我是想着考试归考试但也不能压力太大，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带阿淮来我们学校看晚会了，阿姨你别生气你要骂的话就骂我，别骂他。我带的头错在我身上，跟阿淮没关系……”
江星一口气说完了全部，胸口喘得厉害。怕自己不够诚恳，江星又补了好几句“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乔曦愣了几秒，忍不住笑了起来。
“星仔，其实阿姨是想问你，今天你们几个玩的开心吗？”乔曦的声音很好听，跟她那副温柔长相完全相符，“阿淮他一向不喜欢告诉我这些，所以我只能问问你。”
这瞬间，江星又想到了陈艳和江宇。
“哦……”
江星捏着手机，侧着身子盯上了乔司的眼睛。他突然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贴在了乔司的整张脸上。看着乔司两只手在空中扑腾了好半天，江星终于忍不住偷笑了好几声，随后对着手机听筒大喊道：“乔阿姨，阿淮刚刚跟我说了悄悄话，他说，他真的真的很开心——”
香草拿铁
四人并肩出了湘城一中的东校门, 沈暮的胳膊肘紧锢着白洋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跟晚会相关的话题。
最后不知不觉，又转移到了梁田身上。
乔司安静地跟在江星旁边, 江星往右他就下意识往右挪一小步。直到透明雨伞的边缘不小心撞到了江星外套上, 乔司才仰头看了过去。
江星离乔司近, 听清了他轻缓的呼吸声。
“小孩？”江星突然将自己的雨伞合了起来，丢到了沈暮手里。随后很快钻进了乔司的雨伞下, “有心事？”
乔司的肩膀僵了一下, 随后抬了抬手，将雨伞举得更高了些。
“我没……”
“诶, 白洋。”江星深吸了一口气, 回头冲已经跟他们隔了好几米的白洋喊了一声, “你跟沈暮你们两个先走吧，我忘了我单车还在学校车棚放着，现在回去拿。阿淮……他跟我走就行，我一会直接把他送回南淮花店。”
话毕, 江星转身就走。
白洋并未起疑, 只是一脸无奈地冲着江星渐远的背影耸了两下肩膀。
*
江星的个子高, 为了防止斜雨扑湿乔司身上的外套, 他只好歪了下头，重新站在了伞外。江星依旧没说话，微微皱着眉, 三两步急匆匆往湘城一中的东校门赶。
雨虽然不大, 但没出几分钟，江星整个校服外套便彻底湿了。前额的刘海也被雨水浸湿, 一部分贴在了眉骨上。
乔司往前小跑了两步, 最后眯着眼睛把江星拽了回来。
“有。”乔司低了低头, 深呼吸着闭了闭眼。
“有什么？”江星依旧选择不懂装懂。
“有自己的心事。”乔司终于抬起了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江星这双眼睛，能看穿他的一切。
江星步子慢了下来，随手接过了乔司手里的伞把。
“只是不想告诉我？”江星声音有些轻飘飘的，跟湘城的小雨有些相称，“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你能不能……别让我看见你的不开心。因为那样……我总觉得是我的错。”
“……”
乔司似乎有些惊讶，微微张了张嘴，跟在江星身后穿了两个回廊，直到进了车棚，江星将伞放在了地上，乔司才伸手递了张干净的纸巾过去。
“我只是……有点怀念小时候。”
车棚顶斜度有些大，明明只是一场细雨，但这屋檐附近已经汇聚成了浅滩。江星右手还按在车把上，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陈艳曾经也跟他说过，既然做不到感同身受，那就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抚。
江星将单车靠在了旁边的铁网上，一把拉过乔司将他按在了后座上。
“你……”
“阿淮。”江星打断了乔司，“你能不能讲讲你的小时候？我想知道。”
江星的右手食指又点了两下乔司的肩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可以吗？”
*
在那个巷子里第一次见到这小孩的时候，江星就觉得他一定有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真的有些长，里面又蕴含着太多太多难以言诉的情感，乔司只挑了些美好的回忆来说。
比如他很小的时候真的养过一只橘猫，只不过后来它跑丢了，自己躲在墙角偷哭了一天，比如“南淮花店”的名字是乔曦取来的，“南”字其实是他父亲的姓氏，而“淮”则是乔司自己，再比如乔司曾经也拥有过很多很多的朋友，只是后来一不小心，就都走散了。
乔司的字里行间永远都透漏着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思念，和对母亲的道歉。
江星听的认真，最后转身一并靠在单车上，左手伸手抚摸着乔司的后背。
“小孩，想不想大哭一场？”江星突然仰起头，接着车棚旁边的路灯，瞄了一眼乔司的侧脸。
“……”
乔司的笑意猝不及防地停在了脸上，他的眼睛半眯着，不敢再去看江星的脸。
“现在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要是想哭的话，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江星说，“其实我很想安慰你，但我知道我想说的那些可能不太管用……但是小孩，我想告诉你的是……”
江星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揉了一把乔司的头发。
“等你哭完，哥哥再带你回家。”江星说，“好不好？”
乔司鼻头突然一酸，忍不住扑进了江星的怀里。
江星的外套潮的厉害，贴在脸上确实不太好受。尽管如此，乔司还是清晰地闻到了白茶花的香味混着雨天泥土散发而来的味道。
现在，还又多了一种咸涩味。
乔司低声呜咽了几声，最后红着眼睛抬起了头。
“江星，你身上的白茶花味淡了好多……”
江星有些无奈，伸手蹭了蹭乔司眼角的湿痕，“小屁孩，明明是你眼泪太咸，盖过了花香……”
*
晚上11：20分，湘城一中警卫室的老头做好了休息的准备。校园里的路灯已经彻底灭了，江星双手推着单车，时不时打两个哈欠。
后座上的乔司举着两个手机，点开手电筒为江星照着前面的路。
“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回家，校庆晚会结束都快一个小时了。”门卫老头按了两下电子锁，最后冲江星他们挥了挥手，“路上都没什么人了，你们两注意安全啊。”
江星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倒是乔司，扒着后座突然转了过去。
“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叔。”
*
这场雨过去没几周，湘城的天气就真的热了起来。一中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旧风扇似乎已经不管用了，江星拎着自己的领口扇了几下，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最后一排的几个大男生。
“诶兄弟，快快，空调开一下。这天气不开空调真是受不了……”江星用手背又蹭了两下额头，“也别太低了啊，节能减排。”
于是，后排的几个男生忍不住笑了。
“江星。”前桌的学霸忍不住打趣道，“你说你这一中校霸的名号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一不惹事，二又尊重老师，三人缘又好，还是我们学校校篮队长，怎么就挂了个校霸的名号？”
教室后面的立式空调风口正对着江星的后背，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套上了一件薄外套。
“我也不知道。”江星转了两下笔，“大概也许，是因为我长得高，而且帅吧。”
“……”
学霸“切”了一声，笑着转了回去。
在江星的记忆里，附近职高那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们将湘城一中几个高二女生堵在墙角的时候，正好是个下雨天。
也是他湘城一中报道的那天。
几个女生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狼狈。江星重新折了回去，将自己的书包随意丢在了路口。
“喂，特么你们几个大男生搁这欺负小女生，就不觉得丢人？”
这是江星当时丢出去的第一句话。
没过两秒，江星又说：“我要是你，我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好吗？”
但这里没有地缝。
后来，江星受了点伤，肿着一只眼睛踏进了高一5班的教室。
现在再次回想起来，江星还是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挺帅的。如果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可能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江星伸了个懒腰，闭眼往后靠了靠。凉风擦过他的胳膊，最后将他桌上的课本往后翻了几页。
“江星，今天几号？”右手边的女生似乎在填什么报告单，头也没抬问了这么一句。
江星从兜里摸出手机，语意慵懒：“6月23日。”
“谢了。”
“不客气。”江星按熄了手机屏幕。
等等。
6月23日……
距离湘城今年中考的时间，还有5天时间。
江星突然坐直了身子，点开了乔司的微信对话框。
星：阿淮，还有5天就中考了吧？
星：如果我没记错时间的话，这两天是不是二模成绩出来了？
阿淮：嗯，今天刚出来。
江星瞬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打了又删，删了再打。最后终于按了发送键。
星：那……感觉怎么样？成绩总分排名呢？
阿淮：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听老师说，这次市二模总分排名会公布在我们校门口的荣誉墙上。
阿淮：我准备等放学了再去看，到时候再告诉你吧。
星：不用等。
阿淮：不用等？
星：嗯，不用等放学。
江星顾不上乔司后来又回了什么内容，恰好遇上白洋和沈暮来5班找他，江星直接拽着那两人的胳膊就往教学区外冲。
沈暮似乎刚睡醒，右脸还留着一道笔印。
“星仔，这么着急干嘛去啊？”沈暮说，“我们还有15分钟才放学啊……”
“没事。”江星突然笑了两声，伸手捏了捏沈暮的后脖颈，“就当是我带你们两旷课。”
有那么一瞬间，白洋觉得江星真的疯了。
*
三个人到湘城初级中学校门口的时候，恰好赶上几个学生会的同学贴榜单。江星迫不及待挤进了人堆，目光游离在眼前这长条的红帖上。
“沈暮，白洋，你两过来帮我找啊！”江星眯了下眼睛，冲身后发愣的两个人挥了挥手。
“不是……大热天的你把我们两个拉到人家学校门口来，是要找什么东西啊？”沈暮汗流个不停，捏着衣领抱怨了半天。
“找阿淮的分数排名。”
“……”
“……”
“那个……同学，你们三个、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有个胆大的女生开口问道，“……从刚刚我就注意到了，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江星眨了眨眼睛，站直了身子。回头又看了看跟壁虎似的贴在人家玻璃框上的沈暮，一脸尴尬地笑了两声。
“在找我弟弟的成绩。”江星笑了笑，“他叫乔司。”
“乔司？名字还挺熟……啊，我想起来了！初三的那个学霸。”女生眼睛一亮，抬手指了指最左侧的榜单，“他成绩很好，你得去那边找。”
“谢谢。”
江星拽了拽沈暮，将他整个人从玻璃板上扯到了白洋那边。
榜单上的字是手写的，而且那人的书法绝对一流。江星往前凑近了一些。
【乔司，湘城初级中学初三A班，二模总分：551 校排名：1  市排名：20】
“我……去，总分570，阿淮这小子居然考了……551！”沈暮彻底瞪大了双眼，“这还只是个市二模……等到时候中考成绩出来，说不定总分比这次还要高！”
“……这点我完全同意，毕竟我深有体会。”白洋扇了扇领口，又说：“看这样子，咱们学校今年招生办的那些负责人可有的忙了，得跟其他重点高中抢人了。虽说咱们学校也牛逼，但阿淮这小孩的分数实在太高了……”
“不会的。”江星长舒了一口气，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
“啊？”
“什么意思？”
江星抬了抬头，伸了个懒腰。
“我早就说过了，阿淮只认我。”江星说，“所以他一定会来。”
淮南有星
今年的中考恰好赶上了一个周末, 湘城一中作为中考考点之一，提前在周四周五这两天给全校师生放了假。
杨梅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瞥了几眼教室里的单人桌, 最后又找了几个大男生将多余的桌子整齐堆放在了教室外侧。
“大家把自己桌兜里的东西全部带走, 任何东西、包括一支笔都不要留在教室里。”杨梅双手按在讲台又喊了几句, “还有江星，别忘了把窗台上的那些书也一起带走。”
“知道了老师。”江星站直了身子, 顺手将几张试卷整理好塞进了书包的外兜里。
江星的座位靠窗, 窗台上留着几盆绿植。江星伸手把它们往墙角推了推，最后将散落在另一侧的练习册拿了起来。练习册上的笔迹, 有一部分是乔司特意为他留下的。无论是解题过程, 还是公式解析, 江星看了几眼，最后全部装进了书包。
没出几分钟，江星就拎着书包站在了过道里，他低头又将凳子踢到了桌子下方, 最后出了教室后门。
沈暮和白洋早早地就在楼梯口候着了, 见江星出来, 沈暮才按着白洋的胳膊冲高一5班教室后门的方向挑了下眉。
“终于出来了。”沈暮往前走了两步, 低头瞥了一眼江星的后背，眨了好几下眼睛，“我去, 不是吧……”
“嗯？怎么了？”白洋一脸诧异, 偏着头看了过去，“……星仔, 你到底装了多少书啊？”
“没多少。”江星不以为然, 耸了耸肩。无奈斜在身后的背包有些沉, 江星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落了枕。
沈暮没忍住偷笑了几声，转到江星身后从他的背包里拿了几本书出来。
“哥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的包比较空，这几本书就先装我这吧。”
沈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白洋手里就捏着一厚沓的卷子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化学练习册突然掉在了地上，白洋弯了弯腰，重新捡了起来。
不过这回，白洋倒是注意到了练习册里的笔迹。
他眯了眯眼睛，随后往后又翻了两页。
“星仔，这字……不像是你写的啊。”白洋说，“而且这公式解析，不是初中的知识点吗？你——”
“你管他初中高中的呢，只要答案正确，过程详细，阅卷老师也不敢说你这题是错的吧？”江星从白洋手里夺回练习册。
“星仔。”白洋突然靠了过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江星愣了下：“你能别这么笑吗？看久了真的很容易做噩梦。”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白洋破了防，深吸了一口气撞向了江星的胳膊肘。
“嘶……”沈暮抬手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的书包肩带挂在了白洋肩膀上，“绵羊，我约了梁田学姐一起出去吃晚饭，书包你先帮我带回去啊，实在不行今晚放你家，明天白天我再去你家拿，我先走了，要来不及了。”
话还没说完，沈暮就急匆匆地往下跳了两层台阶。
白洋一脸无奈，冲沈暮离开的背影丢了个白眼过去。
随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星，说道：“对了，我听说隔壁初三学生昨天就正式放假了，你家小孩估计这会在花店复习呢，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吧……”江星迟疑了几秒，最后迈着步子双手按在了楼梯口的扶手上，“还有一天就考试了，不想影响他。”
“万一不是影响呢？”白洋张了张嘴，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江星的肩膀，“我先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啊。”江星有些心不在焉，转头胡乱地应了两声。
万一不是影响呢……
白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星有些不太明白，但还是试探性地给乔司发了条微信出去。
星：阿淮，考试要加油啊。
“……”江星一脸惆怅，食指指尖不停蹭着手机外边缘。
叮叮——
江星迅速点开了微信，乔司头像框上多出来的数字“2”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促使着江星打开了2分钟前刚关闭的对话框。
阿淮：会加油的。
阿淮：我听说一中今天放假，那个……江星，你现在有没有空？
“现在？”江星愣了下，最后扬了扬头。
星：有啊。
星：什么时候都有。
江星又迫不及待按了几下手机键盘，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着。
阿淮：那你可以来一趟花店吗？
阿淮：我妈妈做了酒酿小圆子，要不要来尝尝看？
阿淮：很甜的。
江星按了按眉心，将手机塞进兜里，一手揣兜，另一只手轻轻按着楼梯扶手直接往楼下跨了一大步。
楼梯里上下行的学生并不多，江星跳下了最后一层台阶，直冲一中车棚而去。
*
江星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时间。花店里空调的温度有些低，但凉风扑在皮肤上，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舒适感。
前台的玻璃花瓶还放在原位，不过里面的白色玫瑰像是被重新换过一遭。花杆被修剪的很干净，浅色的花瓣上还沾着几点水珠。
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星仔来啦。”乔曦侧着身子用胳膊肘移开了里屋的门帘，笑的合不拢嘴，“来来来，刚好酒酿小圆子不太烫了，能入嘴了。”
江星立马丢下书包赶了过去，单手拖住了浅色餐盘。
“阿姨我来拿就行。”
乔曦也不见外，直接松了手。她用毛巾擦了擦手，随后冲里屋大喊了一声。
“阿淮，江星哥哥过来我们花店了。”
嘭——
这瞬间，江星还是听到了几本书砸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他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最后将白色瓷碗放在了圆桌上。
在乔曦的注视之下，江星捏着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嗯！”江星眨了眨眼，竖起了大拇指，“阿姨，真的好好吃。”
话毕，江星又往嘴里塞了好几口。
“你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乔司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前台，怀里还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江星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身子往后斜了斜。
“肉松小贝？”
“嗯。”乔司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玻璃花瓶旁边。前台里侧多了个懒人沙发，材质松散，而且从大小来判断，江星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乔司专门买给肉松小贝的。
果不其然，乔司将白猫放了进去，最后弯着腰蹭了蹭它的脑袋。
“你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乔司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星，“尤其是江星身边。”
“喵？”
乔司又说：“他怕你。”
这小孩，回答的头头是道。难不成真能听懂肉松小贝那几声“喵”是在表达什么？
江星突然吞了吞口水，咬着瓷勺不动了。
几秒之后，江星才重新站了起来，问道：“阿淮，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花店了？”
乔司站了起来，坐在了江星旁边的圆凳上。
“昨天。”
“之前不是说它性子皮，怕他搞破坏吗？”江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现在——”
“它受伤了。”乔司突然打断了江星，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什么？”
江星放下瓷勺，迅速扭头盯上了懒人沙发上。
要是换了以前，肉松小贝肯定上蹿下跳，把花店里搞得一团乱。但现在，它有气无力地趴在懒人沙发上，右腿处被缠了一圈白色绷带。
江星虽然怕猫，但还是一脸诧异站直了身子。
“前几天，那个巷子里突然多了很多流浪狗和流浪猫……”乔司抿了一小口花茶，一脸心疼地走回肉松小贝身边，将它重新抱回了怀里。“因为数量太多，影响到了交通。所以……”
“所以什么？”江星下意识皱了皱眉。
“所以有些志愿者想把它们送去专门的机构……去那里，对它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乔司微微闭了闭眼，“但肉松小贝不愿意……在抓捕的过程中，它不小心从3层的房顶掉下来……摔断了右腿……”
乔司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星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他鼓足了勇气往前走了一步，探出食指，犹豫了几秒之后，又重新缩了回去。
乔司的眼睛也跟着暗了一下，他抬了抬头，“江星哥哥，我知道肉松小贝它是流浪猫。但是我很想留下它，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它，所以能不能……”
乔司停顿了下，眼里瞬间起了水雾。
“能不能别把它送走……”
江星突然就心软了，不知为何，他很想抱抱乔司。
“好，哥哥答应你。”江星伸手揉了下乔司的头发，一脸认真道：“谁都不能把我们的肉松小贝带走，我也保证。”
*
当天下午真的有志愿者到访了南淮花店，乔司抱着肉松小贝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江星和乔曦同他们协商了好些时间。
乔司没听进去多少，只是低头亲了好几下肉松小贝。
等到志愿者离开，江星才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瞥了一眼乔司，忍不住笑了。
“小孩，该笑笑了。”
乔司一脸诧异抬起了头，随后往空荡荡的圆桌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乔司张了张嘴。
“已经走了。”江星往乔司这边挪了过来，重新伸出了右手。他咬了咬下唇，闭眼摸了过去，“只是我答应了人家，不能纵着肉松小贝老往外面跑了。”
这毛绒绒的触感……
江星半眯着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去，原来……小奶猫的身子骨，居然这么软……我能不能捏捏它？就一下？”
“嗯。”乔司点了点头。
江星吞了下口水，指尖颤了几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捏了两下。
肉松小贝轻声哼唧了两声，江星立马缩了缩手。略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着前台桌上的几张模拟卷。
“后天就要考试了，紧张吗？”
这话题转变速度还真够快，而且还有些过于勉强，乔司忍不住挤着眼睛偷笑了两声。他将怀里的肉松小贝放了回去，单手撑在了桌上。
乔司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白色玫瑰的花叶。
“江星。”
“嗯？”江星依旧低着头，目光流转在肉松小贝受了伤的右腿上。
“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长高一点？”
江星愣了下，站直了身子比划了两下。“嗯……好像真的高了。”
“那以后……能不能别总喊我小孩了？”乔司又说。
“为什么？”
“你的湘城有湘江，我生长的淮南有淮水……两方星辰永不坠落，所以……”乔司抿了下唇，“我想听你叫我阿淮，叫我的小名。”
白色玫瑰
湘城中考的最后一天, 星河路依旧拉着黄色的警戒线，印着“禁止鸣笛”的黄色告示牌立在十字路口立了整整两天。
恰逢阴天，从另一个路口卷来的风里也带着丝丝凉意。
沈暮被打断了午休, 此刻睡眼惺忪。一只胳膊架在江星的肩膀上, 另一只胳膊不自觉抓着白洋的袖子,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栽在地上。
等到人行道上的绿灯亮起，沈暮才缓缓睁开了眼, 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我说星仔, 咱们好不容易放个小长假……”沈暮又眨了两下眼睛，“你连我们睡觉时间都不放过啊……诶？”
沈暮站直了身子揉了两下眼睛, 往江星那边靠近了许多。
“今天很热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江星没说话, 捏了捏眉心走到了白洋那侧。
白洋按着沈暮的脑袋往后轻轻一堆, “热？他那叫热的？我看多半是瞎操心操的。”
“你紧张啊？”沈暮张大了嘴，“不是我说，这中考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个毛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去年中考, 某人忘了带准考证进不了校门, 那时候也没见他多紧张啊。”
江星突然停下脚步, 回眸深吸了一口气。
“……”
“别别……哥哥哥，我就是看你太紧张了，所以跟你闹着玩的。”沈暮小时候没少被江星追着揍, 在察言观色这方面, 没人比他更熟悉。
见江星的眉头微皱，沈暮果然立马认了怂。
睡意仿佛在这瞬间散的干净, 沈暮抬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快5点了, 最后一场考试也要结束了。”
“嗯……”江星的声音弱了一下, 漫不经心地踩在中间的盲道上。
许是一直低头的原因，江星没注意前面，直接撞上了几辆堆得零散的共享单车上。
“啧。”江星抬了抬眼，左右看了两眼，“谁把这些共享单车放在盲道上的，挡着别人怎么办？”
话还没说完，江星就将前面那几辆共享单车往一侧挪了挪，直到最后彻底搬离了整条盲道。
江星长舒了一口气，搓了把脸，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沈暮站在一边没动，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话。白洋却没当回事，将江星往前推了一把。
“星仔。”
“嗯……”江星吸了吸鼻子，鼻音重的厉害。
“别太担心那小孩了，你要知道，他上次的模拟考试可是整个初级中学的第一名。”白洋一眼就看穿了江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眯了眯眼睛，又轻轻拍了下江星的肩膀，“所以，要相信阿淮。”
江星突然沉默了下来。
几秒之后，白洋突然将右手的黑色礼品盒塞到了江星手里。
“呐，给你的。”
“……”江星闻言接了过去，“这……是给我的？”
这礼盒不轻，江星得靠两只手才能拿得住。
“我还以为你背着我们谈了女朋友，这是你送给人家的礼物……”江星侧了侧身子，“到底什么东西，还挺重。”
“哪有什么女朋友，顶多就两个兄弟，和一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小孩。”白洋突然轻笑着，朝江星手里的礼盒努了努嘴，“本来打算等阿淮考完试出来再交到你手上的，不过看你现在这么紧张，呐，要不打开看看？”
江星迟疑了两秒，探出指尖打开了那个黑色礼品盒。
“！！！”
一束白色玫瑰突然呈现在了江星眼里。
江星睁大了双眼，视线落在了白色玫瑰花旁的贺卡上。那张贺卡很干净，封面是一只白色的鹿，长鹿角一直延伸到了贺卡的两端。
而中间特意空出来的几行，像是在等待着它真正的主人。
江星偏了偏头，一脸疑惑：“你……”
“你喜欢的白色玫瑰，一共52枝。放心，我帮你数过，保证一枝不差。”白洋伸手拂去了粘在花瓣上的小水珠，最后将那张空白的贺卡拿了出来，“这贺卡看起来还挺精致的，诶，要不要给你家小孩，写点什么？”
江星忍不住笑了，他点了点头。
“笔。”
沈暮摸了两下裤兜，捏了根水笔出来。
“给，昨天晚上写完卷子顺手就塞进兜里了。想不到今天还能在这派上用场。”沈暮耸了耸肩，“别谢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江星懒得再回，二话没说扒开笔帽，转头就将那张贺卡按在了右手边奶茶店的玻璃门上。
【以后的每次见面，一定有花。阿淮，毕业快乐——】
江星的字没有其他几个人写得好，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最后画了个鬼脸上去。
沈暮耸了耸肩突然转头看向了白洋。
“绵羊，你说……我们星仔的这点心思，那小孩能明白吗？会明白吗？”
白洋学着沈暮同样耸了下肩膀，随后目光定在了江星的背影上。
“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白洋的右手掩在嘴边，声音低了很多，“等到几年后，他会明白有那么一个高中少年，暗地里偷偷喜欢了他很多年。”
*
乔司的考点正好是在湘城一中，江星一行人步行速度时快时慢，正好赶上了最后的交卷时间。
一中的校门口堵满了人，江星他们根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另外一侧冲校门里张望着。
等到铃声一落，门口的人群又往前涌了好几米。这次，警卫大爷倒也没拦着，任由他们踏过了警戒线。
“诶，这里这么多的人，你说那小孩能看到我们在哪里吗？”
“人这么多，估计连星仔都看不到……而且那小孩，好像挺矮的。”
“那倒也是……”
江星安静地站在一边，听完之后整张脸都白了。他右手突然按在了沈暮脖子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诶，沈暮，阿淮人家好歹还多长了几厘米，你什么时候能跟他一样，再长一点？”
“……”沈暮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切，懒得跟你计较……你长得这么高，那小孩不也看不到你？”
“诶？”沈暮偏了偏头，往江星身后看了一眼。
警卫室旁边停着一辆三轮车，从颜色来看，还挺新的。
“星仔！我有办法了！”沈暮拉着江星的胳膊一直将他拽到了三轮车旁边，最后扬了扬下巴，“快点站上去。”
“？？？？”
“？？？？”白洋一脸尴尬，伸手蹭了蹭三轮车的手把，随后转身冲沈暮比了个大拇指，“你真牛逼，这办法都能想到，不过说真的，星仔，这个主意我也同意。快快快，赶紧站上去，不然一会那小孩万一没看到我们先走了呢？”
白洋和沈暮推搡了好半天，终于把江星成功推上了那辆三轮车。
“……”江星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
就连警卫室的大爷看过来，都笑个不停。
*
四周的人群嘈杂，从教学区里赶出来的考生也是不计其数。江星皱着眉，从左边瞅到了右边。
排除了那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考生，江星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辗转在整个升旗广场里。
“星仔？怎么样，找到了吗？”
“对啊星仔，还没看到吗。”
“再等等……”
江星随意地回了一句，又重新找了一遍。
“看到了！”
乔司手里捏着透明笔袋，走在梧桐树的过道里。因为距离太远，江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小孩靠近到了校门口，门外的人太多，乔司的眼神有些慌乱，又在匆忙之中瞥了一眼四周。
就在这时——
*
“乔——阿——淮——”
江星突然举起双手大喊道。
“看——我——这里！”
江星晃了晃手里的白色玫瑰花束，一脸温柔地盯着乔司的脸。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因为大喊过后，江星的整个身子还打着颤。
有那么一瞬间，江星真想把那些藏在心里的秘密，以这样的方式都给喊出来。
夏日里的天气实在多变，明明刚才还吹着细风，现在却突然掉起了雨点。
而且看这趋势，像是一场暴雨。
人群一拥而散，躲得躲，藏的藏。
乔司将外套衬衫脱下来，举过头顶，他一边往江星这边跑，一边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但江星没看清。
这个夏天好像才刚刚开始，江星站在大雨里，小声念道：“阿淮，我好喜欢你。”
*
一中校门外的人流量减了不少，暴雨也跟着来了。沈暮和白洋借着去警卫室借伞的理由逃离了现场，只留下被雨淋的半湿的江星和乔司。
白玫瑰的花瓣从江星的手里掉了出来，最后落在了旁边的浅滩里。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乔司的眼角瞬间就红了。
几秒之后，乔司才从江星手里接过那束白色玫瑰花，一脸疑惑：“这是送给我的？”
“嗯。”江星点了点头。
“贺卡上的字，也是你写的吗？”乔司认真地盯着贺卡上那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噫，有点丑，但还不错，挺有你的风格的。”
江星一时无法判断乔司的这话到底是褒是贬，但这些对他来说，好像又不太重要。
“小孩？”
“嗯？”乔司深吸了一口气，仰起了脸。
“你是不是故意的？”江星忍不住抬手，刮了下乔司的鼻尖，“哥哥这是趴在人家奶茶店的门上写的，将就看吧。”
“江星哥哥。”乔司突然抬了抬头，挤了下眼睛，“那你知不知道白玫瑰的花语？”
“……”江星愣了下，“不知道。”
可是江星不知道才是假，早在很久之前，江星就知道了。先是从乔曦嘴里听了那么几句，后来自己偷偷摸摸在网上查了好半天。
江星知道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他也知道，哪怕是枯败的白玫瑰，也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和欢喜。
江星也知道，这52枝白色玫瑰里，藏满了他对阿淮的所有喜欢。
“不知道花语就敢送我白色玫瑰？”乔司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你现在要是收回去，也来不及了……”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反正送也送了，我不后悔，真的。”
说完，江星下意识伸了个懒腰，冲等在一旁的沈暮点了点头，“他们两个借到伞了。”
“……”乔司转过头看了一眼。
“走。”江星突然拉起乔司的手，“恭喜我们家阿淮毕业，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
斜雨连绵，雷声断断续续。乔司怀里的白色玫瑰沾满了雨珠，玫瑰花瓣被吹落一地，再被夏风卷到了人行道两旁的浅水坑里。
路过的每个行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但无人知晓，那些白色玫瑰正在向全世界诉说着一个少年的心动。
多芒百香
乔司的成绩不负众望, 比市二模的总分还高了几分。
那天，湘城下着小雨，四处蔓延的潮气好像并不能阻止这些准备好了一切, 即将奔赴未来的青少年们, 他们曾经吹过湘城的风, 也踩过了星河路边的浅滩。
等到四溅而开的水花重新铺回地上，点上了涟漪, 江星才稍稍仰了仰头。
他突然觉得, 这个雨季，倒也并非那般不好。
湘城初级中学校门外聚集了很多人, 警卫室的上方拉上了一条红色横幅, 两边的热气球被风压斜了一半。
而就在那横幅之上, 印着乔司的名字。
江星撑着伞停在了路对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愣了几秒之后，江星又从兜里摸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份喜悦好像需要找些人分享，江星又将这些照片同时转发给了陈艳江宇还有白洋和沈暮。
最后, 江星才点进了乔司的聊天框。
星：阿淮, 在花店吗？
阿淮：在, 今天下雨, 所以没出门。
江星轻笑了两声，举了举伞，按下了语音键。他靠近手机的话筒位置, 说：“好, 你在花店等我。”
*
雨比刚才大了一些，江星虽然撑着伞, 但裤腿还是湿了。斜风吹了过来, 江星下意识捏了捏伞把。
南淮花店的位置正好在岔路口, 江星迅速躲在了墙边，收了伞叹了口气。
“这雨怎么不停……”江星自顾自说道。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窗台跌落，被风带到了江星的脚边。
“诶？这是……一封信？”江星低了低头，弯腰捡了起来。
牛皮材质的信纸上已经粘上了泥点，右半部分湿了一点。尽管如此，江星还是能看出来，这封面上的印花及其精致。
印花是玫瑰形状的，江星觉得有些熟悉。
但这封信上没有任何署名，江星下意识环顾着四周，身旁无人，这信不像是无意间落下的。
江星犹豫了几秒，最终重新盯上了手里的信。
在湘城，自家门外出现一枝玫瑰或者出现一个贺卡，都不足为奇。
因为这是属于湘城独有的浪漫。
而被夏风带到他身边的这封信，就像是个礼物。江星忍不住拆了开来。
信上的笔迹很干净，江星展开了信纸，多看了几眼。
【我很害怕，我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江星皱了下眉，后背自然而然靠在了墙上，斜风时不时吹动着他前额半湿的刘海。
【我很害怕，我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我会忍不住羡慕那些划破天空的飞鸟，也会羡慕从不说谎的他。】
【我想睁开双眼，好好去爱这个世界。我想走一条新的路，来隐藏过去的所有伤疤。】
【我喜欢花，但没人懂花……于是我把白色玫瑰养在身边，盼望着自己过的潇洒一点。】
【不如就现在吧，这些都是我赠你的情话。】
【我喜欢花，喜欢海，喜欢雨天，也很喜欢……】
这封信的内容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江星却没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结尾的那个省略号。江星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不知为何，他从这封信里好像感受到了一种无奈地煎熬。
信的主人，好像深深喜欢着一个人。喜欢的要命，就跟江星一样。
江星将这信纸重新折了起来，扬起了脸。
朦胧的白雾弥漫进了巷口，江星只听到了自己背后的雨声。
*
“江星？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大的雨，你——”
乔司的声音突然从拐角处传了过来，他脸上的表情略显诧异，举着透明的雨伞，安静地盯向江星这边。
以及，江星手里的那封信。
“这是……”乔司眯了眯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我的信？！”
乔司立马从江星手里夺了回去，眼尾红的厉害。
“啊……”江星似乎还没从这写信人的情绪中缓过来，他愣着神，站在原地没动一下。
这信……居然是乔司写的。也是，除了他，没人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
还有，这信里的内容，难不成乔司也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那……这个人他见过吗？
应该没有吧……
直到两分钟后，江星才猛地睁大了双眼。
“这信……是你写的？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是——”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乔司打断了江星，他的声音低的厉害，但丝毫没有任何的埋怨，“我……我只是觉得我写的不太好，所、所以你别在意。”
这还写的不好，要不是看到最后，江星可能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封情书。
而且跟他写过的那些枯燥无味的作文比起来，强了不止三倍了好吗？
江星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抓了抓脖子。
“额……那个、哈哈哈，没有，我觉得你写的挺好的……”江星吸了吸鼻子，从乔司手里接过了雨伞，“对了小孩，你信里说……你喜欢海？那你以前看过海吗？”
江星转移话题的方式，还是这么死板。
乔司沉默了两秒，轻轻摇了两下头。
“没有，以前在电视里见过。”
“……那正好，我们再过两天就放暑假，到时候哥哥带你去看海，好不好？”江星突然笑了起来。
“海？”乔司一脸惊讶，“可湘城不靠海。”
“湘城不靠海，那我们就离开湘城。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海。”江星又伸手搓了搓乔司的刘海。
这一搓，好像真的搓出了些不一样的感觉来。
“小孩？”
“嗯。”乔司抬了抬眼。
“你好像……又长高了。”江星说，“看样子，过不了几个月，你就能赶上你白洋哥哥了。”
不知为何，江星突然抬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歪了下头，一脸温柔地盯上了乔司的鼻尖。
“我们阿淮，现在真的像个大人了。”
“那你以后能别叫我小孩了吗？”乔司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江星一样靠在了墙边，抬头看着屋檐。
“那不行，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孩。”
*
又过了几日，湘城一中的暑假正式开始，恰好又赶上了乔司填写报考志愿的第一天。
江星拉着白洋和沈暮从学校一路直奔南淮花店，一进门就看到乔司咬着笔杆趴在前台的笔记本电脑前。
“阿淮？”
“江星。”乔司抬了抬头，笑着冲江星身后两人打了个招呼，“诶，你们也过来了。”
沈暮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抬着胳膊指着玻璃门外的单车。
“你、你说、你为什么只带绵羊、不、不带我？害我、害我跑了这么大半天……阿、阿淮，有水吗？我……我要不行了。”
话毕，沈暮闭眼直接瘫在了旁边的矮人沙发上，旁边的花香混在一起钻进了他的鼻子。
乔司拿出玻璃杯，倒了杯凉白开递到了沈暮面前，又从抽屉取了几张湿巾塞了过去。
空调的温度也被乔司往下调了两度，凉风瞬间就卷在了沈暮身上。
江星额头上也有些汗，他揪着衣领扇了几下，最后凑到了前台边。
电脑屏幕里正是中考填报志愿的界面，分成了两大类，其中最上面的被称为“第一志愿”。
当你还需要考虑其他学校的时候，你也可以使用下面板块里的“第二志愿”
乔司的第二志愿里，只留下了一个字。
【无】
姓名：乔司
全市排名：7
全校排名：1
第一报考志愿院校：湘城一中。
报考理由：……
“报考理由？这也需要知道吗？”江星晃了两下鼠标，将整个页面往下拉了一部分，“今年这页面跟我们去年的好像不太一样，现在选个学校还需要理由？这能有什么理由？确定不是让我们变相去夸那个学校？”
“应该不是吧……”沈暮终于缓了过来，他坐直了身子，轻轻嗅着旁边木架上的花，“我觉得，那一栏应该是可填可不填的吧？反正也没人会仔细看。去年中考结束的时候，我还往那写了句‘因为我很聪明’……”
江星闻言，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
“嗯，好像确实没说这是必须填的。”江星转了转头，看向了乔司，“阿淮，你已经填好了吗？”
“还没……”乔司突然跑了过来，将电脑屏幕挪到了他面前。
“……你这是，在故意躲着我？”江星被逗笑，胳膊肘撑在了前台的木桌上。
透明花瓶里的白玫瑰散着熟悉的清香，江星突然释然。
乔司咬着下唇，将鼠标的光标移动到了报考理由那一栏里。
那确实不是必填项，但乔司还是敲了几下键盘。
【报考理由：我长高了，长大了，可以认真地追上他了。】
*
等到乔司合了笔记本电脑，江星才稍稍偏了偏头。
他一脸笑意，嘴角不知道歪到了什么地方，“写了什么，这么快就提交上去了？”
“咳咳，没写什么……”乔司不敢直视着江星的眼睛，只好清了清嗓子从前台走了出来，坐在了沈暮旁边的圆凳上，“就写了，湘城一中。”
“阿淮，你放心吧，冲你这成绩，我们学校校长拎着鲜花水果来你家给你了免学费也不为过。”沈暮笑了两声。
“过了啊。”江星靠在旁边的木桌上，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阿淮你别听他们瞎说，这两人可会吹牛了。”
“嘶——星仔你今天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对了，我有个计划。”
没等沈暮抱怨完，江星就耸了耸肩膀，点了两下手机屏幕。
“看这个。”
于是很快，其余三个人迅速把脑袋凑了过来。
“溪城？”
“海边？”
“3日游？”
“……”江星皱着眉，盯着眼前这三个表情难看的男生，“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沈暮眨了两下眼睛，伸过手拍了两下江星的肩膀。
“见鬼了？你江星居然主动约我们几个出去玩？还是去海边？！”
白洋附和了两句，不停地冲乔司点着头。
看这意思就是十分赞同沈暮的看法。
“我不是想着……正好暑假了吗，正好阿淮也毕业了，就出去玩几天……很过分吗？”
“过分啊！去年我们中考完我跟沈暮求着你你都不肯出去。”白洋撇了下嘴。
“当然过分啊，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沈暮伸手捏了下江星的侧脸，最后被江星一巴掌呼了回去。
“你两别动手动脚的，到底去不去？”江星有些无奈，坐在凳子上翘起了腿，“我跟阿淮，已经两票了。”
“星仔？”
“干嘛？”江星睁开了眼睛。
“去是可以去，只不过……能让我多带个人吗？”沈暮嘿嘿笑了两声，“梁田。”
“……呵呵。”白洋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把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