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一(狗男人) 第一章 ——太荒唐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殷九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遇上“捉奸在床”的狗血戏码。 事情要从何处开始说起呢? 从八年前,她接受了吴斌的追求,却因为异国恋聚少离多开始讲?还是从两年前,她终于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在美国州立动物医疗急救中心工作,吴斌却多次提出希望她尽快回国?抑或是一个月前,她悄悄改签了回国机票,决定在吴斌生日当天给他一个惊喜? 算了,还是从现在开始讲起吧。 殷九竹站在房门外,看着摄影棚内那对耳鬓厮磨的男女,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包装精美的单反相机镜头……她恨不得把这个重达几斤的凶器扔到吴斌的脑袋上,把他砸到头破血流、生活不能自理。 在短短几分钟内,殷九竹脑袋里就闪过无数个解恨的方法。 她可以举着手机冲进去,录下吴斌衣衫不整的样子;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视若珍宝的相机镜头全部砸碎,或者…… 最终,殷九竹什么都没做。 她沉稳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向摄影棚的休息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水涌进喉咙,抚平了她跋涉千里的疲惫,和看到男友背叛自己后的焦躁。 然后,她又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包小小的纸包,撕开袋子,细碎的白色晶体落入杯子,不需要搅拌,立刻就融入了水中。 她在沙发上坐下,安静地等着吴斌。 十分钟后,屋内的嬉闹结束,吴斌嘴里叼着烟,他一边迈步走出屋子,一边吊儿郎当地扭头安抚屋里的情人:“宝贝,我去外面抽根烟,你等我一……” 话没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就混合着香烟里的焦油,全部被他吞回了肚子。 他瞪着眼睛看着坐在沙发里的殷九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远隔重洋的女朋友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他刚刚和情人的一切,她是不是都听见了? 休息室里,还悬挂着生日party的很多装饰,墙上的气球、条幅,桌上吃剩的蛋糕、红酒,还有散落满地的彩色亮片……殷九竹双手抱胸,坐在这片残垣之间,似笑非笑,看上去冷静得让人害怕。 “坐吧。”殷九竹用脚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吴斌迷迷瞪瞪地走过去坐下。 “喝水吧。”殷九竹抬了抬下巴,下达了新的命令。 吴斌被巨大的慌乱填满,他犹如牵线木偶,殷九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那杯水就摆在他面前,他囫囵咽下去,莫名觉得有些甜,甜到辣嗓子。 直到这时,吴斌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转动起来。 “九竹,你听我解释!!”吴斌用所有渣男惯用的台词开场,“我……我和她只是意外,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他一股脑地把所有罪责都扔在了屋内的女孩身上。他说她原本只是他的模特,两人是在工作场合里认识的;他说她是绿茶x,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却故意往上贴…… 殷九竹神情冷淡地听着他叭叭叭,嘴巴一张一合,活像是猩猩在放屁。 怪她八年前没什么见识,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果然男人不能只看脸,吴斌外貌倒是看着英俊潇洒、人模狗样,可惜却是个担不起责任的狗男人……哦对不起,叫他狗男人,实在是辱狗辱男又辱人。 她不想再听他放屁,直接打断他:“吴斌,你知道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吗?” “……”吴斌一脸茫然。 吴斌和她虽然是大学相识的,但两人并不是大学同学,只是同在一个大学城内。吴斌是学艺术的,而殷九竹读的是农大的动物医学专业,吴斌抱着单反相机在大学城里对她一见钟情。他先是请她当模特,然后一阵死缠烂打,用艺术生的浪漫追到了她。 他对她的工作几乎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她是给动物看病的,他从没有想过深入了解和动物有关的常识。 他不知道,殷九竹为何在此时此刻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殷九竹本来就没盼着他能答出来。 殷九竹自己揭露了答案:“绝大部分的动物,每年有固定的发-情期,而人类,一年四季都发-情。” 即使口中说着发-情期这样的词汇,她的脸上也没有一点羞涩。 她笑了起来,那双原本清冷的眼,一笑起来就化成了春天的暖阳。 只不过她口中的话却和暖阳没什么关系,反而像是一刀刀剐人的寒风:“吴斌,动物发-情的时候我可以把它骟了,你如果管不住下半身,我也可以把你骟了。” “……”吴斌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双腿反射性地并了起来。 见吴斌如此紧张,殷九竹更开心了。 她向后靠坐在沙发里,慢条斯理地说:“别这么紧张嘛,来,放轻松,听我讲个故事。 “我还没告诉你吧。在回国之前,我经手的最后一个病例是从州立动物园送过来的灰狼。雄性灰狼在发-情期控制不住体内的躁动,和别的雄狼斗殴,结果导致生zhi器官被咬烂,我问动物园那边,要不要干脆把它绝育了? “动物园说,不行。因为这只灰狼很珍贵,需要保留生育功能育种。 “但不绝育的话,那它恢复后,很有可能在激素的作用下继续和其他雄狼斗殴……你猜,我们最后怎么解决的?” 吴斌坐在她对面,云里雾里地摇了摇头。 殷九竹心情大好,语速悠闲:“后来呀,我用了一种药剂。这种药剂专为发-情期的雄性动物研发,拌在饲料里给它喂下去,它体内的激素分泌就会停止,丧失发-情能力,需要一年时间才能逐渐代谢出体外……简单来说——这一年里,它再也硬不起来,它会变成太监。” “……” “动物嘛,鼻子都是很灵的,如果那药剂味道有一点奇怪,它们都吃不下去,所以我们特地加了甜味诱食剂。”她停顿了几秒,一双妙目中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问,“——吴斌,刚才那杯水,甜吗?” 下一秒,吴斌的肠胃一阵抽动,一种说不出的战栗感从脚下升起,短短几秒间,他的后背就被冷汗浸。 他捂着嘴巴奔向厕所,他冲到马桶前,俯下身子,开始锤着胸口努力呕吐着。他扣着嗓子,想要把刚刚喝进肚中的东西吐出来,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除了催出几口吐沫以外,他再也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殷九竹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双手抱胸倚在门边,看着他狼狈催吐的愚蠢样子。 “别白费劲了。”殷九竹懒洋洋说,“这种药剂连大象都能放倒,你一个灵长目动物就别挣扎了。” 吴斌双眼赤红,他双手撑着马桶边缘,仿佛一只发疯的野狗,随时都想冲上来撕碎她。 “殷九竹!!”他跳脚,“你这是在犯罪!!你给我下毒,你这是在犯罪!!” “那你去告我啊。”殷九竹冷笑,“你现在就去派出所,你去法院,告诉他们你都做了什么。你还可以发朋友圈,控诉我的恶行;你可以告诉所有人,你出轨了,你脚踏两条船,你管不住下半-身,你是个烂jj的垃圾货色。……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抓紧时间去医院洗胃,看看给人类治病的医生,能不能拯救你这个畜-生的繁-殖欲。” 殷九竹的话没有带一个脏字,但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恶狠狠地戳进了吴斌的心里。然后,这把刀在伤口扭转,又带出一片狰狞的血污。 吴斌被她吓住了。 虽然他们交往了那么多年,但吴斌直到今天才发现,殷九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她明明……她明明是个手持利刃的恶魔! 吴斌不敢再耽搁一秒,他屁滚尿流地冲出了房间,甚至连鞋都来不及换,拿着钱包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他是个男人,如果他以后再也不能做那档子事,那他还算是男人吗?! 望着他仓皇跑出去的背影,殷九竹嘲讽地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回到休息室里,坐下。她望着桌上剩下的红酒和半个生日蛋糕,也不挑剔,随便找个干净的马克杯倒了半杯红酒,又拿了个小勺,从蛋糕上挖了两块,送进了嘴里。 十二小时之前,她坐上回国的航班,带着对新生活的希冀、带着对异国恋男友的思恋,一路上风尘仆仆,落地后甚至没有休息,直接来了这里;而现在呢,她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胃里的空虚。 她正吃着东西,忽然“嘎吱——”一声,摄影棚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出现在门后,她穿着清凉,一头凌乱的头发披在肩头,手里提着一双高跟鞋。怯怯的,像个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小鹿。 她看着她。 她也看着她。 “我……”那女孩开口,脸上带着羞愧、尴尬、与无措,“我,我不知道吴哥有女朋友,我真的不知道。” 殷九竹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成年了吗?” 女孩点点头。 殷九竹松了口气,又问:“还在读书?” “没有,不过我刚开始做模特。”女孩小声说,“姐,我不是小三,吴斌说他是单身,说我是他的……” 殷九竹笑了下:“缪斯?” 女孩:“……” 殷九竹:“他当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文艺青年成了文艺中年,泡女孩的手段还是那几招。殷九竹当年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哪见过这种又是吟酸诗、又是弹吉他、又是给自己拍照的痴心种子,而且吴斌的外貌确实英俊,她便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追求。 现在,又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小姑娘,如曾经的她一样,落入了那个男人的陷阱。 殷九竹见她一脸惶然,便招呼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酒。女孩盯着那杯酒,连连摇头,殷九竹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殷九竹:“你不会真以为,我在那杯水里给吴斌下毒了吧?” “……”女孩茫然,“没有吗?” “那可是犯罪,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垃圾让自己进局子啊?”殷九竹从兜里掏出一枚小纸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确实在他水里放了东西,但是只放了这个。” 女孩看清了那熟悉的包装:“——糖?” “对,”殷九竹点了点头,“我在飞机上要了杯咖啡,这是搭配的袋装糖,也不知怎么就进了我的口袋,刚好拿来给他甜甜嘴。” 糖溶于水,进入胃后,怎么能靠催吐催出来?以吴斌的性格,到了医院之后肯定不会和医护说实话,洗几次胃,让他受受苦头长长教训……至于未来吴斌在床上还能不能硬的起来,那就和她无关了。 女孩吃惊得长大嘴巴,没想到殷九竹居然只用了一袋糖,就让吴斌吓得屁滚尿流。 殷九竹没有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慢悠悠伴着红酒吃完了小一块蛋糕,然后便款款起身,手指一勾,拎起了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礼物盒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一支极其昂贵的单反镜头,殷九竹千里迢迢从美国背回来,本想给吴斌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吴斌先给了她一个“惊喜”。 “再见。”她冲那女孩挥挥手,迈步离开了这间光鲜亮丽的摄影棚。 与此同时,她也把一段八年的荒唐感情扔在了身后。 …… q萌可爱的甲壳虫轿车停在红灯前,坐在驾驶座上的冯盼盼目视前方,气到狠狠锤了方向盘一下。手下的方向盘发出刺耳的一声“嘟——”,幸亏深夜的路上前后没车,否则绝对要吓到其他车辆不可。 副驾驶座上的殷九竹哭笑不得:“是我被劈腿,又不是你被劈腿,怎么你比我还生气?” “我气我自己有眼无珠啊!”冯盼盼身为她二十多年的好闺蜜,当然要同仇敌忾,“亏我还以为他是痴心种子,之前追你追的那么殷勤,和你异国恋时也每周打电话,纪念日从来不忘……哪想到男人的下半-身和上半身分的这么清楚,嘴上爱的死去活来的,转眼就能吃起了窝边草,和女模特出双入对!” 冯盼盼气道:“你就是心太软,还用糖包吓唬他,要是我,直接拿刀子割了他的烂鸡鸡,剁碎了冲进下水道里!” 话说到一半,冯盼盼又转了话锋,小意温柔起来:“小竹,你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吧?你在我家好好休息几天,我陪你四处转转,散散心,你好多年没回国,现在变化可大了呢……” 可惜性格火爆的她,实在不适合这么捏着嗓子嗲兮兮说话。 殷九竹的视线从闺蜜头顶那仿佛刚经历了一次□□爆炸的发型上移开,噗一声笑出来:“行了,别这么小心翼翼的了,我没那么脆弱。男人从来不是我生活的重心。” “……可你不是为了吴斌才回国的吗?” “谁说的?”殷九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在冯盼盼眼前晃了晃,“——我是为了工作回来的。” 冯盼盼眼尖地看到信封上的校名,她眼睛一亮,立刻拿过来手忙脚乱的拆开。 待她一目十行看完信封上的公函后,她更是控制不住音量的叫了起来: “聘书——殷九竹女士:兹聘请您担任我校动物医学院副教授,华城农业大学欢迎您的加入……啊啊啊啊啊啊副教授!!!”冯盼盼的身子跨过两个座椅之间的空隙,伸开双臂去拥抱殷九竹,“小竹,你太出息了!!!二十九岁的副教授!!!!你这是创下纪录了啊!!!” 殷九竹谦虚地说:“因为一些比较复杂的原因,虽然合同已经签了,但是我下个学年才能入职。现在我算是个自由人,还不能被称作教授,也不会去教课。” “在我心里,那!也!是!小!竹!教!授!”冯盼盼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延迟入职也挺好,你可以gap一年,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没有那个时间。”殷九竹摇摇头,“我不想离开一线临床,我已经和高师兄打好招呼了,去他的医院帮忙一年。” “……”冯盼盼叹气,“你可真是个闲不下来的劳碌命。” 殷九竹坦然接受了闺蜜的“称赞”。她在美国工作时,就是州立动物急救中心里最有名的“拼命三娘”,别的医生一到放假,都巴不得好好休息,可殷九竹却自愿留下来加班,就为了能够接触更多的病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正是因为她的积累够多,她才能打败诸多竞争者,拿到华城农业大学的教职offer。 殷九竹这次轻装回国,所有的行李提前寄到了冯盼盼家,她要在闺蜜这里暂住一段时间,找到房子了再搬出去。 绿灯亮起,车上的导航显示,再有两个路口就要到冯盼盼家了,哪想到冯盼盼忽然方向盘一转,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殷九竹问,“怎么突然拐弯了?不是要回家吗?” “回什么家!”冯盼盼打开收音机,动感的音乐从两侧的音响里流淌而出,“姐带你去夜店!” “你说什么????” “你踹掉渣男,又拿到这么好的工作,今天可是你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难道不应该去夜店好好庆祝一下吗?” “……” 虽然殷九竹早就知道闺蜜性格格外跳脱,但她还是被冯盼盼天马行空的提议惊到了。 殷九竹尚存一分理智:“可我刚下飞机,还要倒时差,我需要睡觉。” “小竹,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睡得着吗?” “……” “嗯?” “……”殷九竹妥协,“好吧,好吧。” “哦耶——!!!”冯盼盼降下车窗,把一只手伸出车外,迎向迎面吹来的强风,“——姐妹,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病例二(小奶狗) 第二章 夜店里荷尔蒙四溢,向来是个猎艳的好地方。 但是今天,夜店里来了一群吵吵闹闹的大学生。即使这群男孩特意把自己往成熟的方向打扮,可他们脸上的兴奋和眼中的好奇,是根本无法藏住的。 他们互相展示着腕上的进场手带,和手背上肉眼不可见的荧光印戳,有人已经忍不住掏出手机拍起小视频,发在朋友圈里加上定位,展现给今晚没来的其他同学看。 看!谁再敢说他们动医系都是只会养猪的书呆子,他们也是有夜生活的年轻人好不好? 夜店里的乐曲声实在太大了,像是有人在耳边直接拿鼓敲击。头顶的灯光红红绿绿,他们身上的白色t恤都变成了彩色的。 “文子,这里实在太吵了!!”景旭凑到方博文耳边,大声喊出来,“我感觉我要聋了!!” “什么,你说你属龙?”方博文提起手里的蛋糕,隔着透明的盒子看了一眼上面的生日快乐装饰牌,“不对啊,你今年不是才23吗??你不应该属龙啊!!” 景旭:“我说我要聋了!!” “你说你要上楼??”方博文也大吼着回复,“可是咱们定的卡座是在一楼!!” “……”景旭怀疑自己是在鸡同鸭讲,“方博文,你是聋了吧!” “老景,你干嘛骂人,你丫才聋了呢!!!”方博文莫名其妙,委屈地回骂。 景旭:“……” 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几个好兄弟很快找到了提前定好的卡座,桌上已经提前摆好了他们定的啤酒和水果。他们坐下,把生日蛋糕推到了桌子正中间。 今天是景旭的生日,方博文叫了班上好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要给他一起庆祝。当然,过生日只是一个名头,实际上是一群宅男组团来夜店开眼界。 为了今晚的生日会,这群年轻人特地打扮了一番,头发用发胶抓过,身上还喷了香飘四里的古龙香水,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直打喷嚏。 不远处的吧台旁,冯盼盼用胳臂推了推闺蜜,示意殷九竹看向那群男生。 “快看那几个,”冯盼盼嬉笑着,“估计还是大学生呢,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殷九竹侧过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群年轻男孩挤在卡座里,拘谨又兴奋,像是一群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世界的幼犬。 当然,狗和狗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圆脸圆身没脖子,走两步就浑身冒汗的,是斗牛犬;头发带着点儿卷,看到美女就眼直的,是泰迪犬;啥都不管就闷头吃东西的,是拉布拉多;还有上蹿下跳已经忍不住要冲到舞池里要一展英姿的,那是比格。 姿态各异的“幼犬”们挤在一起,更衬的中间那个年轻人英俊得格格不入。 如果也用动物来类比,那戴着生日帽的男孩就是一只尚未长成、却已经初具勃勃英姿的猎犬。 和特地打扮过的同学们相比,那个年轻人穿的很低调。黑色的无袖t恤恰到好处地露出他的臂膀,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又不会显得过于壮硕。他高而挺拔,头发短短的,五官大气,他环视着在舞池中扭动的人群,眼神中带着如火焰般浓烈的新奇,又带着只有这个年纪才有的清澈。 他年轻、英俊、清澈见底,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他像是一首欢快的校园小调。 “怎么样?”冯盼盼明显喝高了,她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说话时酒气扑鼻,“既然踹掉了人模狗样的老狗b,要不要换换口味,尝尝清纯小奶狗的味道?” 殷九竹笑笑,没有回答。 她倚着吧台,啜饮着杯中的威士忌,眼神无聊地在人群里穿梭,她意外发现,在这个夜店里居然有很多人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那个年轻人。 景旭专心致志地唱着生日歌,并没有发觉什么。 生日歌之后就到了许愿环节,景旭十指交叉,闭眼默念了三遍自己的愿望。然后睁开眼,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立刻有人追问:“景哥,你许了什么愿啊?” 不等他回答,方博文已经嚷嚷开了:“还用猜吗,老景又不是你们,一天到晚就想着找女朋友!他的愿望只有那三个:第一,早日通过兽医资格考试;第二,分配一个好的实习单位;第三……” 第三个愿望还没说出口,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直接搭在了景旭的肩膀,然后自来熟地抚摸起来。 景旭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往旁边躲去。 他顺着那只涂着鲜红指甲的手往上看,看到了一个妆容夸张、衣着更加夸张的女人。 “帅哥,”那妖娆的女人眨了眨足有两厘米长的假睫毛,嗲声嗲气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happy birthday,能不能请我吃一块蛋糕?” 景旭:“……” 只用三秒钟,景旭的脸就一路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他哪里见过如此主动如此生猛的搭讪人,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同学。然而同学们却用看好戏的的眼神看着他,方博文的眼里更是流露出了羡慕。 景旭只能靠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推开那位前来搭讪的女士,视线勇敢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说话时看对方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 景旭说:“请你吃蛋糕可以,但是我‘只能’请你吃蛋糕。” 蛋糕以外的东西,免谈。 女人在景旭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讪讪离开,至于蛋糕……自然是不会拿了。 隔着繁杂的人群,殷九竹远远目睹了事情的完整经过。虽然因为离得远,她听不清男孩们在说什么,但看景旭的表现,想来是拒绝了那个女人。 殷九竹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 之前腻在她身边的冯盼盼早不知去哪里嗨了,冯盼盼向来是个club queen,在舞池蹦迪是她宣泄压力的一种方式。现在舞池里群魔乱舞,殷九竹找不到她的身影,干脆一个人自斟自酌。 杯中的威士忌见了底,殷九竹又要了一杯。 她双腿优雅地交叠,倚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手里的酒杯微微晃动,眼神淡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她远没有在闺蜜面前表现的那么洒脱。 任何一个女人,被自己相恋八年的男朋友背叛,都无法一笑而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是快乐吗,脱离了泥沼,当然快乐;是无助吗,曾经让她笃信的感情居然如此不堪,当然无助;是兴奋吗,她恶狠狠恐吓了渣男,当然兴奋;是失落吗,八年时间换来一段有眼无珠的感情,当然失落。 第二杯酒喝完,殷九竹又要了第三杯。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分裂成两个人,其中一个在分手的重击和时差的作用下,郁郁且混沌;另一个自己则在酒精的魔法中,兴奋如同烈火。 不知不觉间,一滴眼泪从颊边落下。这滴眼泪是嘲讽,更是悼念。 殷九竹随手揩掉这滴眼泪,又要了第四杯酒。 就在她端起酒杯想要一饮而尽时,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那是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他手里端着一个纸托盘,托盘中是一角奶油蛋糕。 年轻人头上还带着那个傻乎乎的生日皇冠,他低下头关切地望着她,眼眸中反射出她的身影。 只听他轻声开口:“……姐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但空腹喝太多酒不好,你吃块蛋糕垫垫吧。” 殷九竹停住了。她没有说话。 年轻人紧张起来,磕磕绊绊地说:“这,这蛋糕是刚切的,我发誓我没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不管你遇到了什么糟心事,你吃块蛋糕,也沾沾我的喜气吧。”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看起来更像一只正在努力讨主人欢心的大狗狗了。 殷九竹的视线在蛋糕与年轻人之间来回游动,然后向着那盘蛋糕伸出了手。 只不过,她并没有接过蛋糕,而是用手指蘸了一点蛋糕顶端的奶油,送到嘴边,启唇尝了尝。 嫣红的舌尖勾住指腹,一闪而过。 仅仅是这么一个动作,捧着蛋糕的景旭居然莫名脸红了。 和刚才被人搭讪而尴尬到脸红不同,现在的景旭感觉内心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火焰随着他心脏的跳动,噗通,噗通,顺着血液流淌进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仿佛被她点燃了。 其实景旭偷偷关注吧台边的殷九竹很久了。 她独自坐在那儿,自斟自饮,一头漆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膀,水眸潋滟,视线懒散地划过人群,顾盼间冷艳如锋。她像是有心事,一杯又一杯的酗着酒。 景旭本想就这样悄悄注视着她就好,可是当那滴眼泪落下时,他忽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冲动,促使他站了起来。 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他切了一角蛋糕,一路上在心里磕磕绊绊演练了好几遍要如何开口。他怕他说的太轻浮,像是图谋不轨的搭讪男;又怕自己太过谨慎,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谢谢你的蛋糕。”殷九竹把指尖上残存的奶油擦在了男孩的衣服上,懒懒开口,“可是,我今天已经吃过一块蛋糕了。” “……”景旭一愣,“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不,是我男朋友的生日。” 景旭心里一紧,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捧着那块漂亮的、整齐的奶油蛋糕,明明是那样轻,可现在他忽然捧不住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原地,尴尬地继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那你是和你男朋友一起来的?” “不。”殷九竹摇摇头,“回答你两个问题。第一,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前男友了;第二,他现在应该正在医院洗胃。” “???” 殷九竹撑着下巴,对他嫣然一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想听的话,咱们可以换个安静些的地方,我慢慢讲给你听呀……” …… 方博文“放水”归来,回到卡座时,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景旭居然不见了。 卡座里,其他几位同学都一副被雷劈的样子,傻傻地坐在那里。 “你们怎么傻了?”方博文推了推身边的同学,“景旭呢?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他这句话让同学们终于从痴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所有人同时开口,宛如一万只公鸭子,无数话语连带着脏话,疯狂地砸向了方博文。 方博文艰难地在他们话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震惊地长大嘴巴:“你们是说,那个连女孩手都没牵过的景旭,就靠一块蛋糕,就把一个漂亮姐姐带走了???” “不不不,”同学们连连摇头,“你说反了——明明是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把景旭给带走了!!” 病例三(泰迪犬) 第三章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暧昧地投射在酒店房间正中那张柔软的双人床上。 原本平整的床单早就被揉皱了,衣服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缠绵的气息。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懒散地搭在床外。那只手修长纤细,指甲修得短短的,带着一点粉;指尖动了动,这只手的主人终于从漫长的睡眠中苏醒。 “唔……”殷九竹晃晃脑袋,宿醉后的大脑像是被拧空了又榨干了似的,刺痛感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找上了她。 她趴在床上,感觉全身都是酥软的,从骨头缝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意。 她混沌的爬起来,呆呆望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因为时差与宿醉,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她的记忆停留在酒吧里,她为了驱散被劈腿的烦躁,借酒消愁,一杯接着一杯,然后……然后…… 殷九竹愣住了。 她僵硬的、一寸一寸的转过头,看向了大床另一边,那个沉睡的背影。 年轻男人尚沉浸在美梦中。他背对着她,裸露的脊背上有着浅浅的抓痕,可以想象昨晚战况的激烈。他睡的很熟,短短的头帘搭在额前,让他看上去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稚嫩一些。 但实际上……他昨晚的表现,只有刚开始称得上稚嫩,后来完全超乎了殷九竹的预料…… 殷九竹扶住宿醉的额头,无声地在心里哀叹。 她tm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是小孩子了,在国外读书工作时,她对这种事有所耳闻;但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再加上她有远在异国的男朋友,故而她一直洁身自好,很不齿这种和陌生人约p的行为。 但是昨晚,说不清究竟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劈腿后的空虚,她居然在酒吧里,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男孩do了!! 而且没搞错的话,这个小屁孩还在读书呢!! 昨天是他23岁的生日,也就是说,他比她小六岁呢。她博士毕业两年了,他还在读大学;她大学时,他还在上小学;她读小学时,他还在玩泥巴…… “……”殷九竹心中莫名涌上了一阵愧疚。 她居然“祸害”了祖国的花朵、拿下了纯情(?)少男的初次。还记得昨晚她把他推倒在床上,他双手像是投降一样聚在半空,战战兢兢地想要推开她,又想拥抱她。她不耐烦他的生涩,直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之后的事情,全凭本能。男孩刚开始生涩,但举一反三地能力很不错。 这样的后果就是——昨晚的殷九竹很开心,今早的殷九竹要疯了。 果然是酒精误人。 好在,该做的保护措施都做了,看来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就在殷九竹放空发呆之际,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赶忙攥住不停嗡鸣的手机,甚至来不及看是谁打过来的电话,就立刻关机。 但是拜手机所赐,原本沉浸在睡梦中的男孩动了动身子,嘴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低吟。 “老师……” 老师? 殷九竹的回忆又找回了一点:昨晚因为男孩什么都不会,殷九竹不耐烦地批评他,说他是个笨学生、蠢学生、坏学生;男孩只能刻苦攻读,不停深入研究,努力用汗水浇灌沃土,最终赢得了老师的一点称赞。 所以,“老师”和“学生”,算是昨晚他们之间的dirty talk…… ——殷九竹,你可是未来要当老师的人啊!!!你清醒一些啊!!!!你对得起你的职称吗!!!! 殷九竹真不明白,自己酒后怎么能这么大胆,做出曾经不会做的事、说出曾经不会说的话。 眼看身旁的男孩有苏醒的趋势,她可不敢再待下去,赶忙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结果脚刚一触地,她就腰肢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殷九竹:“……” 靠靠靠靠靠。 ——这哪是小奶狗,这明明是一只小狼狗!!! 殷九竹用她此生最快的速度胡乱穿好衣服,提着高跟鞋,匆忙地离开了酒店房间,在她的脚即将踏出房门时,她想了想,又退回来,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压在了床头柜上。 作为占了小奶狗便宜的大姐姐,理应负担一半房费。 放好钱,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房门合上,发出清脆的咔达声。 睡梦中的年轻人被这声关门声吵醒,但是当他睁开眼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女人发丝的馨香,若有似无地留在了枕头上。 像是一个美妙的梦境。 …… 不出所料。当殷九竹重新打开手机时,她的未读短信快把手机信箱填满了。 未读消息来源于两个人,一个是某只在医院洗胃了一整晚的渣狗,殷九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混蛋会说些什么,她看都没看就把所有消息都给删掉了,又把吴斌的号码直接拖黑,为了防止对方换号骚扰她,她干脆把手机设置成陌生人来电直接拦截;而另一个联系她的人,则是她的好闺蜜冯盼盼。 殷九竹:“……”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小竹!!!!!!”电话那端,传来冯盼盼凄厉的尖叫,仿佛是一只高分贝的尖叫鸡,“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我不过去跳了会儿舞,回来你就不见了!!” 殷九竹语气僵硬:“昨晚我太累了,就去酒店开了间房睡觉。” “只是睡觉?”冯盼盼狐疑地拖长声音。 殷九竹笃定地说:“只是睡觉。”她停了停,反问道,“还是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是我带你来夜店的,你要是被哪个不怀好心的混蛋占便宜了怎么办!” 殷九竹呵呵两声,没有告诉她,昨晚殷九竹没被别人占便宜,反而是占了别人便宜。 不过,以冯盼盼跳脱夸张的性格,如果让她知道昨晚自己居然和一个陌生的小男孩do了,恐怕她未来的日子都消停不了了。 …… 日子仿佛回到了正轨。 殷九竹在冯盼盼家足足休息了一周,终于倒过来时差。只是倒时差的滋味不太好受,一个梦境连着一个梦境,半梦半醒间,她偶尔会产生一阵恍惚。 恍惚间,她会以为男朋友的背叛是假的、她和那个陌生男孩共度一夜也是假的。但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她至少要保证,未来她绝不会跌入同一个坑。 闺蜜冯盼盼家境不错,在父母的帮助下在华城首付了一套小公寓,现在每月还房贷车贷,生活不算紧巴,还有余力养只小狗。 每当冯盼盼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黑色卷毛圆圆脑袋的泰迪犬都会猛地从窝里冲出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大门,摇着尾巴等着主人出现。 即使殷九竹怎么拿肉肠诱惑他,小泰迪都会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忠诚。 大门打开后,小泰迪会迅速从敞开的门缝里挤出去,围着下班回来的冯盼盼不停旋转。它会像小朋友一样用两条后腿站起来,两只前爪交替挠着主人的小腿,一蹦一蹦地渴求主人的抱抱。 每当这时,冯盼盼就会立刻放下背包,蹲下身抱起这个小可爱,甚至连鞋子都顾不得换。 “冯日天!!”冯盼盼用那种甜腻到像是棉花糖一样的声音说,“今天有没有乖乖和小竹阿姨在家玩?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饭,有没有乖乖睡觉觉?” 回答她的,是小泰迪清脆的汪汪声。 贵宾犬(泰迪犬)是非常亲人、非常聪明的伴侣犬。它活泼好动,又不需要多大的活动空间,而且毛量多,又不掉毛,洗完澡做做造型,就成了人见人爱的好宝贝。 当然,前提是忽略它“日天日地”的个性。 殷九竹看着冯盼盼对着小泰迪亲亲抱抱举高高,觉得十分好笑。都说“物似主人型”,冯盼盼养的狗,和她本人带着微妙的相似,尤其是冯盼盼现在顶着一头黑人爆炸头,修剪的像是一团蘑菇的发型和黑色的小泰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殷九竹问她:“说起来,今天我溜日天时,他追一只发情的母金毛,它还没人家大腿高呢,就冲着人家冒‘唇膏’……你有没有考虑过给它绝育?我来做,二十分钟就能完成,就收你一点耗材费。” 冯盼盼脸上闪过一丝意动。 关于要不要给宠物做绝育,很多主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作为一名兽医,殷九竹自然认可科学绝育,在她手里“断子绝孙”的动物怎么也有上百只了。科学绝育好处多多,可以让宠物性格更稳定,平抑激素,预防生-zhi器官病变,但是,绝育也有一定的风险,比如麻醉风险、愈后康复等等。 尤其是麻醉风险——虽然在实际操作中这个可能性非常低,但是对于宠物主人来说,出事的概率只有两个:0%或者100%。 冯盼盼非常信任殷九竹,若是能把自己的爱宠交给闺蜜操刀,那她就不用担心手术的风险了。 冯盼盼雀跃道:“听你的意思,你是要去上班了吗?” “差不多了,下周入职。”殷九竹笑着回答,“房子我也找好了,就在医院旁边。” 一听说小竹要搬走,冯盼盼的心情又down到了谷底。她们二十年的闺蜜情,最近几年小竹都在国外,哪想到她们刚住了一个多星期,小竹就要搬走了!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和小竹聊够呢…… 冯盼盼明明比殷九竹还大一岁呢,但性格还是说风就是雨,心态和刚毕业那阵儿没什么区别。眼见她眼睛一眨就要掉金豆子,殷九竹赶忙搂着她一阵劝。 不是殷九竹不想和闺蜜合租,实在是两个人的作息不一样。冯盼盼是朝九晚六的社畜,每天上下班时间很固定;但是宠物医院需要有人值班,殷九竹入职后,每周都会轮一次大夜,进进出出势必影响她,所以殷九竹才会重新找房子搬走。 殷九竹把理由说清了,并许诺以后只要一有假期,就会来冯盼盼家做客,冯盼盼这才收了眼泪。 冯盼盼拉着她的手说:“其实你能上班也挺好的,你在医院工作,每天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肯定能找到一个比吴斌更靠谱的对象!而且养小动物的人都很有爱心,至少人品方面是不用担心了……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等明年你去学校教书,说不定能遇到更合适的人呢!” “停停停。”殷九竹赶快打断她,“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事先声明,第一,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根本不想谈感情,男人是比狗忠诚,还是比狗听话?我干嘛要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这种生物身上?第二,就算我去学校教书,我也不可能找男学生谈恋爱,师生恋是师德问题,是红线!” 冯盼盼一愣,眨巴眨巴眼睛,说,“可我说的是学校里的男老师,不是学校里的男学生……” “……” 冯盼盼狐疑地眯起眼睛:“小竹,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 “我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男学生,你怎么会莫名其妙想到男学生?难道——” 殷九竹迅速伸手指向后方:“快看!日天又冒唇膏了!!” …… 好不容易糊弄完冯盼盼,殷九竹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卧室。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滴滴几声,提示有了新的消息。 拆蛋专家老高:师妹,休息的怎么样,下周能入职吗? 拆蛋专家老高:如果没休息够的话,那就再延缓几天也成。 拆蛋专家老高:【憨厚河马微笑】.jpg 高大尚是殷九竹读博士时的师兄,他是动物内科方面的专家。高大尚比她大了十几岁,毕业后工作多年才选择出国深造读博,回国后开了一家大型连锁宠物医院,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他是华城农大的客座教授,这次殷九竹能够取得教职,他在中间牵线搭桥,出了不少力。为了报答他的这份恩情,殷九竹决定暂时在他的新医院挂牌执刀。 小竹:谢谢师兄,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周入职没有问题。 小竹:我之前说我需要一个助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拆蛋专家老高:我已经在帮你找了,新医院的护士不太够用,我联系了农大那边,让系里推荐几个大五的实习生。 拆蛋专家老高:你需要亲自面试吗? 小竹:不用了,师兄的眼光我相信,只要成绩好、人踏实、对病宠有耐心就可以。 拆蛋专家老高:【憨厚河马微笑】.jpg 高大尚特别喜欢用憨厚河马的表情包,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脖子短短的,笑起来憨憨的,和他本人带着说不出的相似。 看到表情包里河马咧开大嘴,殷九竹仿佛能看到高师兄出现在眼前一样。 拆蛋专家老高:我决定会选一个让你百分百满意的助手! 拆蛋专家老高:放心吧。 殷九竹收起手机,望向窗外落在树枝上的小鸟。 新的工作,新的住处,新的助手……殷九竹无比期待她的新生活。 病例四(鸭子) 第四章 方博文敏锐地发现,他的舍友景旭同学,最近变得怪怪的。 一切的缘由要从那晚的生日趴体讲起——方博文只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景旭就和一位神秘女郎离开了夜店。 他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方博文只知道,第二天景旭回来时,表现得失魂落魄,就连上课时都频频走神。 要知道,景旭可是全院绩点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啊!每次上课都要坐在前三排,即使是再无趣再枯燥的理论课,他也会做满满一本的笔记。这么一位学霸级人物,居然会在大课上走神,甚至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都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他的反常之处吗? 而且,景旭一回到宿舍,就会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纸币,在台灯下看了又看,脸色困惑且严肃,仿佛在解答什么世纪难题一样。 “老景,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方博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放下书包,拖着一把椅子坐到景旭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上课走神,下课连球都不打了,游戏也不玩,一天到晚就对着那几张钱看来看去的。怎么了,这钱是能生崽啊,还是能变出花来啊?” 景旭回过神,看向一脸关切的舍友。 “……文子,问你一件事。”景旭斟酌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和一个偶然认识的女生去酒店住了一晚,结果睡醒后发现她没留一句话就走了,只在床头放了几百块钱,这是什么意思?我朋友想联系那个女生,却没有联系方式,他该怎么办?” 方博文:“……” 方博文:“…………” 方博文:“………………” 方博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我有一个朋友”?方博文又不是傻子,联想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答案就已经浮出水面了! 他抬手拍了拍景旭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兄弟,我有一句话送给你——”他大喘气的停顿了一下,“——的那位朋友。” 景旭立刻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等着他发表真知灼见。 “不要惦记去找那位不知名的神秘女士了。共度春宵之后,她在桌上放了几张钱,那只说明一件事情——”方博文不忍心地移开视线,狠心揭露了答案,“——她一定是把‘你朋友’当作了特殊服务人员,那是她留下的夜渡资啊!!” 夜渡资…… 夜渡资? 夜渡资?!!!! 这几个字就如一道巨雷,直接炸在了景旭头上。 景旭的脸腾一下变得通红。 从初中开始,景旭就是男生群里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经常能接到女孩子的告白情书,但他不知道是开窍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面对那些前来告白的女生,都没什么心动的感觉。他只能婉拒她们,并表示自己心中只有学习。 他从没想过,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脱轨,居然是在鱼龙混杂的夜店里发生的。 等他第二天醒过来时,那个与他一夜沉沦的美丽女郎已经失去了踪影,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来得及问,只有床头柜上的几张纸币可以证明她确实存在过。 那一晚,她喝了酒,可他没有。 他无比清醒。清醒到可以回忆起每一分钟的细节。 这段时间,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对着几张纸币猜测她的用意——但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把他当做了特殊服务人员! 原本方博文说那席话是想劝景旭不要再想着她了,哪想到适得其反,现在景旭更忘不掉那位神秘的女郎了。 就在景旭神思恍然之际,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是鸭!!” “鸭,什么鸭?”电话那头,传来班长困惑的疑问,以及纸页翻动的声音,“景旭,你的实习单位确定了,不是养殖场,你接触不到鸭子的。” “……”景旭赶忙回神。 他一时嘴瓢,居然把心里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幸亏班长神经大条,没有纠结什么鸭不鸭的问题。 农大动物医学院本科是五年制,大五时不考研、不考公的同学会被学校统一分配实习。动医实习分为几大方向,第一类是家禽家畜养殖场,优点是赚得多,缺点是全封闭管理,一入场就要被封闭好几个月;第二类是去乡下的畜牧站,又累又苦又赚不到钱,还要时不时下乡去给猪牛羊绝育;第三类则是宠物医院,这是最抢手的香饽饽,每天可以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可惜是僧多肉少,每年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去。 即使隔着电话,班长声音里的羡慕也藏不住:“有一家新开的宠物医院,和咱们学校有合作关系,一些新的临床疗法、一些高价设备,都会在那家新医院登陆。那家医院现在急缺人手,让咱院推荐了几个实习生过去,对方看了成绩单和老师评语,最终在三个备选里挑中了你……” 就连景旭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新疗法、新设备?这不就说明他可以在未来几个月的实习里,见到很多精妙绝伦的高超手术了?? 限于科学发展,很多对于人类来说司空见惯的手术,在小动物身上执行难度大。比如老年犬多发的白内障手术,全华城有超声乳化设备的医院屈指可数,能操刀的医生更是凤毛麟角。 如果真能见识到这个难度级别的手术,就算只是在手术室里当个“扯线侠”,那也值啊! 这张天降的大饼,把景旭砸的晕晕乎乎。之前被人误当做鸭子的经历,也被他暂时压下,连同那晚的梦幻旖旎,一起打包藏在心底深处。 毕竟对于第一次踏上岗位的实习生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即将到来的第一份工作重要。 …… 周六早上八点,景旭和方博文同时踏出寝室。 方博文往左,去图书馆冲刺考公;景旭向右,踏上实习之旅。 景旭挥挥手:“加油,方局长!” 方博文回:“晚上见,景院长!” 俩人整理好书包,精神抖擞,一左一右的分开了。 景旭要去实习的那家宠物医院名叫“爱宠之家”,距离他们学校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可达。医院九点上班,景旭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医院门口,大门刚开,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小姐姐正在门口打扫卫生。 见景旭来了,护士很热情地问:“您是哪位宝宝的家长?是来接住院的宝宝的吗?” 听听——宝宝,家长。 景旭同学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快乐当爹了。 景旭赶忙说:“您误会了,我是农大动物医学系的学生,学校分配我来这里实习……这是学校给的实习推荐信。” “哦哦哦,我听院长提过。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那位护士把景旭领进去,给他接了杯水,让他暂时休息一下,“我叫赵莹,你叫我莹姐就行,我是负责前台接待的,还有其他杂事也都是我在处理。” 因为经常和小动物打交道,莹姐说话时和声细语,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她给景旭简单介绍了一下医院的情况。 “爱宠之家”是一家大型宠物医院,在广深开了五家,今年刚在华城开了第一家分院。这家医院上下共有三层,分为内科、骨科、眼科、中兽医科、综合全科、异宠科共六大科室,执业兽医和执业助理兽医近二十人。 “这么大啊……”景旭感叹。一般的小医院,墙上能挂三五张执照就算不错了。 “是啊,医生多,护士不够用了,所以才招人啊。”莹姐笑眯眯的,“说起来,我们高院长还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呢!” 高院长? 景旭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学校里确实有一位姓高的客座教授,好像是叫……对,叫高大尚!大二时,景旭还上过他的一门选修课,记忆里,那是一位身材矮胖、头发略少、说话总是带着笑的教授,他的外貌很像某家大型生鲜超市的蓝色吉祥物,非常和气好说话。 景旭忙问:“那我是要给高院长当助手吗?” “不是哦。我们院新来了一位医生,是高院长在美国读博时的师妹,那位医生经验很丰富,之前在美国州立动物医疗急救中心工作。如果不是高院长和她很熟,都没法请她过来坐镇呢。你负责给那位医生打下手。” 居然是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医生! 景旭闻言更紧张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在这么优秀的医生手下工作,想必一定会收获满满吧?他可千万不能掉链子,绝对要拿出百分百的努力,获得那位老师的信任! “不知那位老师怎么称呼?” “哦,她姓殷,叫做——” 不等莹姐说出口,动物医院的大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推开。玻璃门划过整洁的地砖,一个身姿高挑的女郎迈步走了进来。 她穿一身职业套装,妆容素雅,大方干练。鸦色长发未经烫染,用发带松松绑起,服帖地垂在女郎的肩头。她耳畔坠着一对成色很好的珍珠耳环,而比珍珠更加明亮的,是那双凛然有神的双眼。 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利落、美丽、成熟稳重——也是那样的熟悉。 景旭呆呆立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步走近。 是“她”吗? 是“她”吗? 那个曾与他沉沦一夜,又悄然消失的“她”? 景旭想不到这世界居然会这么小,几天前,他还在烦恼于要怎么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没想到此时此地,她居然就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她还是他的实习老师!! 那几秒钟里,景旭被完全剥夺了呼吸的能力,他的眼中只剩下她越来越近的身影。 直到——她停在他面前。 景旭的手心湿热,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无处安放的紧张,手足无措的生涩,他在成熟而美丽的她面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猎物。 “老师好,我……”他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你就是我的新助手?”女郎目光冷淡,平平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什么路人甲乙丙丁,“我是殷九竹。” 她的目光,是纯然的陌生。 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在这一刻,景旭终于意识到——殷九竹根本没有认出他! 她不记得他了。 这是比殷九竹在他床头留下几百元钱,更让他感到挫败的事情。 病例五(羊驼(上)...) 第五章 殷九竹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实习助手。 他很高,肩背结实,是一个很英俊也很年轻的学生。只是现在的他看上去呆呆的,一副大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 见他手里拿着一些文件资料,殷九竹便伸手接了过来。 唔……学年成绩单、全优奖学金、个人获奖证明、还有几位老师写的推荐信。 殷九竹快速扫过那些资料,挑不出什么错来,看来高师兄确实有按照她的要求,好好帮她挑选一位助手。 殷九竹看完文件,随手放在一边,再次看向面前的青年:“你叫……景旭是吧?你的成绩单我看过了,绩点很漂亮,但是在宠物医院工作,需要运用的不止是课本上的知识。你之前有做过什么实践实操吗?学校的手术课不算。” 这个问题瞬间把景旭从刚刚那种神游天外的状态拉了回来。 他猛地站直,下意识地大声回答:“报告老师,我加入了流浪动物救助社团,和校外的民间团体有合作,会定期去给流浪猫狗做救治,一般的绝育手术、骨折类手术,我都有很充足的经验!” “那除了猫狗以外的动物,你有经验吗?”殷九竹的神色并未放松,“我是异宠科室的负责人,鹦鹉、龟类、鱼类、雪貂、刺猬、松鼠、仓鼠……这些都是我们的未来客户,你之前有接触过吗?” “……”景旭哑火了。 “除了这些常见品种以外,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会饲养一些新奇的宠物品种,羊驼呢?黑脸羊呢?蜥蜴呢?狐狸呢?” “……”景旭明明比殷九竹要高一个头,可是现在的他却觉得自己无限渺小。在来报道之前,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殷九竹重逢,然而不等他收拾好心情,殷九竹就用一个又一个的专业问题,让他认识到了他和她的差距。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不仅是与他春风一度的神秘女郎,更是他的导师、他的上级、他的boss。 在学校里,景旭向来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甚至五分钟之前他还信心满满。但是现在,他的自信当然无存了。难道就这样承认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吗? 不,当然不行。 景旭觉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认输。 他挣扎着说:“我有救助过受伤的鸟类,它翅膀骨折了……哦还有,我的禽类和畜牧都学得不错,所以如果有宠物小香猪、宠物柯尔鸭什么的,我也可以治疗。” 他尽量详细清晰的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倒了出来,把这当成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面试。 然而,殷九竹是个极为挑剔的人。 她眉头轻拢,淡淡道:“景同学,以你现有的经验来看,还不足以胜任我助手的工作。不如这样,你这段时间先跟在莹姐那边,熟悉一下医院的各项事务,我会尽快和高院长联系,看有没有其他医生需要助手,到时候把你调过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刚才还如旭日朝阳一样的男孩,瞬间就变成傍晚□□点的太阳——落山了。 在旁边的莹姐听完了两人的面试谈话,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平常待人接物和气、爽快的殷医生,为什么对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如此挑剔。但转念一想,医生工作繁忙又琐碎,她对助手要求高也是很正常的。 莹姐不忍看那个大男孩如此沮丧,她拍了拍景旭的后背,示意他振作起来。 景旭虽然备受打击,但他生性乐观,从不轻易屈服。 他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对殷九竹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殷老师,我非常珍惜这次的实习机会,您刚才说的那些异宠救治方面的问题,我之前确实接触的不多,但我会抓紧一切时间,看书、看论文补上这些空缺。请您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证明自己。” 说完这些,他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准备和莹姐一起离开。 “等等。” 身后忽然响起了殷九竹的声音。 景旭脚步一顿,欣喜若狂的回头看向那位挑剔的老师。 “景旭同学,有件事情我要提醒你。”然而迎接他的,是殷九竹毫无温度的话语。那双漂亮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的落在他的身上,“你只是我的实习助手,称不上我的学生。请不要叫我老师。” …… 殷九竹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宠物医院里,每个医生都会有一间单独的诊室,除了在这里为病宠看病以外,医生们也会在这里处理一些资料工作。殷九竹是异宠科的负责人,现在养异宠的客人越来越多,一般的医院都可以给猫猫狗狗看病,“爱宠之家”为了从众多医院里脱颖而出,特地开设了异宠科,专门给那些少见的宠物服务。 殷九竹的诊室收拾的一尘不染,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诊室内外的场景。因为她是新来的医生,不像其他医生的诊室挂满了主人们送的锦旗,她的墙上空荡荡的,桌上的东西更是寥寥无几,笔筒里除了几支常用的笔以外,还插着专门给动物测量肛温的温度计。 她走入诊室,先慢悠悠拉上玻璃窗前的百叶窗帘,然后关上诊室大门。 ——下一秒,她顺着门板蹲在地上,一张脸烧的通红。 殷九竹快抓狂了——这世界怎么能这么小,为什么她盼了好久好不容易盼来的小助手,会是那天在酒吧里遇到的男孩啊!!! 是的,没错,殷九竹并没有“酒后失忆”。她清楚的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也记得景旭的模样。 毕竟她是第一次和陌生人ONS,景旭的样貌声音早就深深刻在她脑海中,她根本想忘也忘不掉!而且最糟糕的是,不仅她记得他,他也记得她! 当四目相对时,男孩脸上明显洋溢出一阵惊讶与惊喜,眼见他脸色涨红,殷九竹赶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冷冰冰地打断他,用语言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殷九竹在刚刚那十分钟里,贡献出自己人生中最强的演技。 她不仅装作完全不记得他,甚至绞尽脑汁想从他的简历里挑出毛病,好顺水推舟地把他退回学校,让高师兄再给她派一个新助手来。 然而,当她看完景旭的获奖证明和推荐信后,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实力的学生。虽然景旭在异宠方向确实没什么经验,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不去学,而是因为在大学象牙塔里,他没办法接触那么多的病例。 只要给他机会,假以时日,殷九竹相信他是可以成才的。 只可惜……他和她之间,有那么一段孽缘。 她没有办法把之前的事情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无法公正地面对那个赤诚的青年,尤其听到他叫她“老师”时—— 那天晚上的经历又跳入了殷九竹的脑海,她哀嚎一声,把脸埋在手臂里,可殷红的耳朵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 俗话说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有一句话是“一步错步步错”,殷九竹现在真是充分理解了这两句古语的含义。 殷九竹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脸,先驱散脸上的燥热,然后拿出手机给高师兄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高大尚慢吞吞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师妹啊,你今天应该见到那个新来的实习助手了吧?怎么样,师兄的眼光你还满意吗?” 殷九竹在心底吐槽,高大尚的这句话说得怪怪的,什么叫“我的眼光你还满意吗”,简直像个媒人一样。 她开门见山:“师兄,我想把景旭同学调到其他医生的诊室里。” “啊?”高大尚愣了一下,“他哪里做的不好吗?你说要选个成绩好、对动物有爱心的,我看了那个小朋友的简历,挺符合你的要求啊。” “……”殷九竹语塞。 “带助手就像带学生,医生和助手之间类似于一种师徒关系,需要费心指导教学;咱院的其他医生嫌麻烦,都不愿意带助手,宁可多带两个护士。” 殷九竹咬咬牙,又问:“那如果直接换人呢?” “那更不可能了!咱们医院是通过学校和那位小朋友签署的正规实习合同,在他们院里是有备案的,如果你没有正规理由,我没办法随随便便换人,除非……” 殷九竹忙问:“除非什么?” “除非他自己受不了苦,决定不干了。” ……让他自己辞职? 很多人以为当宠物医生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每天和毛茸茸的猫狗打交道,又萌又治愈。实际上,宠物医生和人医没什么不同,他们每天也要接诊数不清的病患、也要值大夜、也要面临抉择考验、也要为病患的生死负责。这样的心理和生理压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就像殷九竹的同学,大学毕业后坚持做兽医的人不足五分之一,剩下的人都早早转行了。有进兽药厂做销售的;有考公务员上岸的;有考研考到人医传染病,研究人畜共患病的……跨界最远的一个同学,现在在一家游戏公司做产品经理。 每次同学聚会时,大家都佩服殷九竹能如此坚定本心,“一条道走到底”。 殷九竹的大脑迅速动了起来——景旭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如果她让景旭早日明白兽医工作的“疾苦”,是不是他就会知难而退了呢? …… 殷九竹打定主意,先“冷处理”景旭。 她做的非常巧妙,分配给景旭一些边边角角的工作,美其名曰让他“先熟悉一下医院的环境”。景旭只能无所事事地跟在莹姐身后,毫无可以施展拳脚的地方。 其他诊室的助手都会跟着医生一起看诊,当医生给病宠做诊断时,助手就可以在旁边学习、积累经验,验证课堂上所学的内容。 但景旭来宠物医院上了一周的班,每天的工作内容,居然除了打针、保定就是喂药,他甚至连一台绝育手术都没跟过!! 每天早上他都信心满满地从学校出发,发誓要让殷老师正眼看看自己;但到了晚上,他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反思自己又浪费了一整天的光阴。 景旭心里沉甸甸地缀着好多好多问题。 他想问,为什么殷九竹不记得自己了?为什么她要在床头留下那些钱?为什么她不肯给他分配更重要的工作?为什么她不能带他上手术台? 但每一个问题,他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舍友方博文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问他:“老景,你怎么回事?每天回到宿舍就唉声叹气的,难不成是工作太忙了?” 景旭和方博文当了四年舍友,是关系非常好的兄弟,他们两个人向来无话不谈。但景旭在开口前,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就打了个折扣:“工作不忙,正相反——带我的老师嫌我实操经验少,不肯给我分配工作,也不带我上台。” 他没有告诉方博文,殷九竹和他的另一层关系,只遮遮掩掩地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烦恼。 哪想到方博文听完后一拍大腿,怪叫起来:“清闲还不好?你认识隔壁宿舍的杨子吧?杨子被分到了畜牧站,带他的老兽医成天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他刚报完道,那个老兽医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景旭:“什么下马威?” “他报道的第一天,就让他不停歇的阉了八十只小猪!第二天凌晨三点又被抓起来做了台母牛急性胃扭转!当晚还要去给一百只母鸭受-精!杨子累的手都抬不起来,那老兽医就阴阳怪气的说:‘还大学生呢?还没我这个中专文凭的肯吃苦呢!’杨子干了不到两周就瘦了十斤,现在辞职回学校,打算和我一起考公了!” 景旭:“……” 要治疗牛的急性胃扭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整条手臂塞进牛的菊花里,然后通过触摸调整牛胃。 光是想想,景旭都要yue出来了。 方博文:“你说说,你现在的工作又清闲,还能天天吹空调,难道还不算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算。”景旭心有戚戚焉。 果然有对比才有差异性,景旭被“安慰”了一番,终于没那么沮丧了。 第二天,景旭再次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医院里。 莹姐好奇:“小景,之前还看你没精打采的,怎么今天这么开心?” 景旭大声回答:“因为我发现,当我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时,总有人比我更悲惨!” 莹姐:“?” 景旭:“即使被殷老师冷落也没关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我总有一天可以让殷老师看到我的努力的!” 景旭说得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莹姐在疯狂对他眨眼睛、使眼色。 直到他身后的诊室大门被推开,一道倩影出现在门后。 “咳咳。”殷九竹清了清嗓子。 白大褂包裹着她修长挺拔的身体,殷医生今天也很美,美得如刀锋般尖利。她手里拿着一张诊单,脸色平静地递到景旭面前。 “那个谁,”她抖了抖手里的诊单,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她刚刚根本没有听见景旭在背后说她坏话,“既然你觉得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那这个病宠的药浴你来做。” 被抓包的景旭:“……” 景旭浑身僵硬地接过她手里的诊单。 诊单上写——病宠“公主殿下”,两岁龄,主人五日前带它去草坪里玩耍,结果传染了跳蚤。 处理方法——全身药浴、剃毛,伤口处敷药。 看上去是非常平平无奇的一个病例。 但唯一不普通的,是这只病宠的品种。 诊室里,响起了如马蹄落地般清脆的声音。 隔着百叶窗的缝隙,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情形。那是一只全身雪白、四蹄落地、有着长长脖颈和圆圆脑袋的大型异宠。 主人牵着它脖子上的牵引绳,连拉带拽,终于把它拖出了诊室。 它明明长得极为可爱,但脾气却很差。它不耐烦地咂么着嘴巴,间或“呸呸”两声,暴躁的吐出臭臭的口水,喷向四周。 景旭终于看到了他即将服务的第一位客户—— “草泥马……”景旭喃喃道。 “这位实习生同学,请尊重你的客户。”殷九竹纠正他,“它叫羊驼。” 病例六(羊驼(中)...) 第六章 羊驼“公主殿下”是一只在短视频网站上拥有十万粉丝的非著名网红。 它的主人是一位房车旅行家——当然,这是林小姐的自称。实际上,林岚是一位网络主播,房车原本是她男朋友的,两个人商量好了,要一起开着房车环游世界。 至于钱从何处来?刚毕业的他们想的很轻松。 房车旅行,吃住都在车上,除了油费和买菜费用外不需要有什么其他支出。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可以通过直播带货、直播探店赚取收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工作比做网红主播更好?一边玩一边赚钱,简直不能再爽了! 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林岚和男朋友从各自父母那里借了十万块钱,凑钱买了一辆四手房车。房车烧柴油,开起来咣当咣当响,屁股还冒黑烟,三天两头出问题,男朋友每天以“开车很累”为由,拒绝承担一丁点家务。 别看房车空间小,但其实家务活并不少,整理起来可真是费事极了。 小小的空间内,要挤下驾驶舱、一张双人床、大衣柜、四人位餐桌、开放式厨房和密闭洗澡间,局促得连转身的位置都没有。做饭时,要叮叮咣咣铺一堆的东西在桌上,等到吃完了,再叮叮咣咣得收拾起来,每次都如搬家一样费劲。 更别提这辆四手房车根本没有装洗衣机的地方,所有的大件小件衣服都要手洗。 刚开始旅行两个月,一对小情侣就吵了无数次架。 林岚觉得男朋友每天除了开车之外,就在床上一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内裤袜子都要自己去洗;而男朋友觉得,凭什么别人家的女朋友都能伺候老公,她就这么叽叽歪歪的?不过是做做家务,几平米的车内空间随手收拾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可累的? 再加上,两人迟迟接不到广告,无法变现,坐吃山空的经济情况让他们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 最终,在一次大吵后,男朋友居然直接在服务区甩门走人了! 临走前,他撂下一句话——“房车旅行的点子是我出的,车也是我开的,没有我,你一个女司机能开得动这车??” 他本以为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女朋友一定乖乖道歉,以后对他千依百顺。哪想到林岚也是有脾气的,居然二话不说,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把房车开动了! “殷医生,您说说,女司机招谁惹谁了?我还没说他一路上违章多少次呢!我也是有车本的人,凭啥不能开啊!” 在殷九竹给羊驼看诊时,林岚的嘴巴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是,我承认,刚开始确实有点不习惯,这车是开起来比较麻烦,但是没了那个男人,我反而觉得更自在了!” 林岚越说越是开心,她一手搂住“公主殿下”的脖子,一边亲热地说:“后来呀,我在一家羊驼公园里遇到了早产的‘公主殿下’,当时它奄奄一息的,都快活不成了。好不容易救回来,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老板看它是残疾,就便宜卖给了我——哪想到一转眼,它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林岚的短视频直播账号就叫“公主殿下环游华国”,它是公主殿下,她也是公主殿下。 女主播+房车+羊驼+旅行的绝妙搭配,倒真让她涨了不少粉,陆陆续续也能接到一些广告了。 林岚认定,公主殿下就是她的福星。至于前男友?呵,不过是一团不可回收垃圾。 她把房车重新改造了一番,把四人餐位拆除,铺上稻草,作为公主殿下的窝。她带着它“逐水草而居”,内蒙,东北,西南……他们在高原和牦牛嬉戏,在天池和羊群玩耍。哪里有可以让它撒欢的牧场,哪里就有她的足迹。 只可惜,野外草场实在不干净,公主殿下染上了某种小虫子,不停地挠痒痒。 林岚是个爱生活爱冒险也特别话痨的女孩,这点上和冯盼盼有些许相似。殷九竹一只耳朵听她介绍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一边给羊驼看诊。 羊驼其实并不是专门培育出来的宠物,而是一种从国外引进的优质毛用养殖动物。因为它长相呆萌可爱,又有“草泥马”这种诡异的称呼,所以在国内也有养羊驼作为宠物的人。羊驼的毛又细又密,如果不打理的话,很快就会打成毛结。殷九竹轻轻扒开公主殿下的毛,很快就找到了成片红肿的小包。 忽然,一只黑黑的小虫崩了起来,殷九竹眼疾手快地用桌上的纸杯扣住、捏死,然后用镊子夹在眼前观察。 “这是跳蚤。”殷九竹笃定地说,“再加上它身上的毛已经打结,我建议直接给它剃光,然后药浴加敷药,鉴于你说经常带它去草场,那以后要勤做体外驱虫,防止再犯。……对了,跳蚤是人畜共患的,你最近有没有被咬?” “啊!”林岚这才反应过来,拉起自己的长裤,指了指腿上的虫咬痕迹,“这不会就是跳蚤吧?我还以为是蚊子咬的……” 殷九竹:“这就是跳蚤。你和它吃住在一起,跳蚤不止会咬你,还会潜伏在你的床垫、被褥中,回去后你要车内消毒,勤通风。” 林岚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发誓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打扫卫生。 “殷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林岚感动地说,“我一路上去了好几家宠物医院,人家都说看不了!我本来都放弃了,后来听人说这里有异宠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没想到真的能看!” 她又问:“那剪毛、药浴,也是您来做吗?” 殷九竹摇头:“不,我们医院有专门的美容部,他们会来做的。” “呀……”林岚迟疑道,“其实公主殿下脾气挺不好的,我以前也没给它洗过澡,只用湿毛巾擦过。也不知道它第一次洗澡,能不能配合。” “放心吧。我们的员工都是专业的。” 下完诊断,殷九竹把林岚和公主殿下送出诊室,正要把他们送往美容部,哪想到一开门,正好听到她的“小助手”正在手舞足蹈的说话—— 景旭:“即使被殷老师冷落也没关系!!” 殷·冷暴力实施者·九竹:“……” “咳咳。”殷九竹咳嗽两声打断他,心情畅快地看着可怜的小助手脸色从通红转变为煞白。“……那个谁,既然你觉得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那这个病宠的药浴你来做。” 她正愁没机会让他领略到兽医工作的“疾苦”呢,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吧。 …… “爱宠之家”的美容师李托尼迎来了工作八年来最大的挑战。 ——给一只不停吐口水的羊驼剪毛加洗澡。 李托尼在成为宠物美容师之前,是给人类剪头发的,因为实在受不了美发店给他的推销业绩压力,愤而辞职,改学宠物美容。 在今天之前,他遇到的最难搞的客人,是一只将近一百斤的阿拉斯猪……啊不对,阿拉斯加犬。光是把那只阿拉斯加抬到洗澡池里,就要耗费两个托尼。 “殷医生,我没给草泥马洗过澡啊。”李托尼皱着眉头,一脸为难。 殷九竹提醒他:“这是羊驼,草泥马并不是这种动物的官方学名,在医院里应该使用正规称呼。” “好的。”李托尼说,“这只草泥马有一百多斤吧,我一个人弄不了。” “……”殷九竹放弃纠正他了。“我给你带了个帮手,”她指了指身旁的景旭,“这是分配来的实习生,年轻人力气大,你看着使唤就行。” 她叫他“分配来的实习生”,而不是“我的助手”,虽然仅仅是一个称呼,但也足以说明问题。 景旭来不及沮丧,赶忙立正站直,向李托尼问好:“李老师,我是景旭,今天还请你多多指教。” “别别别,李老师这个称呼我可担不起。”李托尼忙说,“还是叫我托尼老师吧。” 美容室的洗澡池有不同大小,李托尼比划了一下,之前洗阿拉斯加的那个池子勉强能装下公主殿下。 李托尼和景旭一人抬前腿、一人抱后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羊驼塞进了池子里。在此期间,景旭被羊驼踹了好几脚,从胸口到小腹都印上了蹄印,如果不是他躲得快,说不定“那个地方”也要被来上一脚。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把它安置好,下一秒——羊驼从池子里跳了出来。 李托尼:“……” 景旭:“……” 殷九竹:“……噗!” 李托尼和景旭同时转头看殷九竹。 殷九竹表情一整,严肃道:“我可没笑啊!” 李托尼冥思苦想,提议道:“以前我也接触过特别不配合洗澡的动物,这个时候只要给他们一点食物,他们就能老实呆着了!” “我记得羊驼吃牧草的!”景旭赶忙说,“没有牧草的话,新鲜蔬菜也可以!哦对了……他们喜欢吃胡萝卜!” 前台莹姐最近在减肥,每天中午都要生啃一只胡萝卜,景旭用两只苹果从莹姐那里换来了胡萝卜,然后用绳子吊起来,诱导着羊驼重新走进了洗澡池子里。 做完这一切,景旭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师。他的眼睛晶晶亮的,放完牧的牧羊犬也是这么看自己的主人的。 殷九竹看着乖乖在洗澡池里嚼着胡萝卜的公主殿下,再看看期待表扬的景旭,心底有些发笑。 但她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严肃地点点头,说:“不错,生产队的驴也是这么洗澡的。” 景旭:“……” 趁着公主殿下啃胡萝卜的时候,李托尼赶忙拿起剪刀,大刀阔斧地开始修剪起它身上的毛。 羊驼的毛和羊毛很像,是中空的,很轻很密;即使是毛发最细的梗犬也比不上它。专门用来剪猫狗毛发的推子根本无法使用,只能用剪刀贴着毛皮一片片的剪。 剪的时候,可以看到黑色的跳蚤卵混杂在羊驼毛中,若不直接剃光,等到这些跳蚤孵化出来,绝对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剪下来的羊驼毛像是一张毯子,又像是一件衣服,垂落在公主殿下的身侧,露出它光滑的背脊,和背脊上连成片的叮咬痕迹。 公主殿下第一次剃毛,它很不习惯身上光溜溜的感觉。它连胡萝卜都顾不上啃了,焦躁地踱着步子,再次“呸”、“呸”地吐起了口水。 最要命的是,它不仅吐口水——它还咬人!! 公主殿下咬人时可疼了,两排平平的牙齿像是碾子一样,叼住衣服,转着圈的一拧,连带着衣服下的皮肉也跟着旋转了九十度。 “草泥马!草泥马!”李托尼大叫,“景旭,你别光看着啊!你来帮帮忙啊!” 景旭哪见过这种阵仗。他捡了个最大号的犬用防咬口罩,蹑手蹑脚地向着羊驼靠近。然而他刚进入它的攻击范围,铺天盖地的吐沫星子就啐了他一脸。 他下意识地抄起一旁的塑料桶盖挡在身前,这才抵过了全方位的口水攻击。 殷九竹见势不妙,早就施施然躲到了美容室外。美容室用全透明玻璃打造而成,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人”飞“驼”跳的场景。 眼看景旭一手拿着红色的塑料盖子、一手摇晃着犬用防咬口罩,羊驼的主人林小姐立刻掏出手机,拍下了这有趣的一幕。 “我是个主播,”见殷九竹侧目看她,林岚认真解释,“这么有趣的场景,我一定要拍给我的粉丝看!” “行吧。”殷九竹替自己的徒弟答应下来,“但是发出去之前,记得给我的助手脸上贴一个遮挡物。” “没问题,”林岚开心地说,“我到时候就给他贴个美国队长的头像,配文我都想好了——《华国队长勇斗小怪兽》。” “……”殷九竹沉默。 林岚:“我说错了吗?” 电影里,美国队长就是这样举着盾牌,面对邪恶势力九头蛇;现实生活中,景旭也举着一个圆圆的塑料盖子,接近吐口水的大羊驼。 “你没说错。”殷九竹心情很好地跟着一起鼓掌,“加油啊华国队长,you can do this all day!” …… 耗费了两个小时,景旭终于顺利给毛茸茸的公主殿下“沐浴更衣”,脱掉它身上厚厚的毛毡,然后在它被虫子叮咬后的皮肤上涂上了药膏。 为了美观考虑,李托尼没有动它的脑袋,甚至还给它的头发修了个造型,剪得圆圆的。 当景旭牵着公主殿下走出美容师时,在大厅等候的所有病宠家属,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了那只造型奇特的羊驼身上。 光溜溜的四肢、粉扑扑的皮肤、以及皮肤上东一片西一片的棕色药水,配合上蓬松圆润的脑袋,让它看上去就像是…… “妈妈,为什么这只长颈鹿脑袋上会长毛啊!!”一只抱着仓鼠笼子的小朋友,伸出短粗的小手指向了羊驼的方向。 景旭:“……”他弯下腰,用最简单的词语耐心向小朋友解释,“这不是长颈鹿,这是羊驼,它生病了,所以把身上的毛剔掉了,棕色的地方是它涂药的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殷九竹便带着林岚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林岚:“天啊,为什么我的公主殿下变成了一只脑袋长毛的长颈鹿了!” 殷九竹:“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病例七(羊驼(下)...) 第七章 景旭顶着满身的羊毛和臭乎乎的口水回到了学校。 因为他现在的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从学校大门到宿舍的一路上,他都戴着口罩低着头,棒球帽压得低低的,做贼般抄小路回宿舍。 然而他都这么小心了,还是倒霉遇到了同学。 班长正带着他的小学妹女友在小树林里花前月下,景旭突然从树后绕了出来,六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 小女友羞涩的叫了一声,一头扎进了班长的怀里。 班长看看景旭身上的羊毛,再闻闻他身上的口水味道,困惑地说:“老景,我记得我没给你分配到畜牧站啊,你怎么看起来像和大型牲口搏斗过?” 景旭面红耳赤——羊驼,按照分类来说确实属于大型牲口,谁能想到他去宠物医院工作,第一次治疗的病例居然不是萌萌的狗子和猫咪,而是一只产毛类的经济动物呢? 可怜的景旭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班长,你在这儿晒月亮呢?啊,我听说咱学校小树林里有蛇,” 一听到树林里有蛇,班长怀里的小学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班长忙着哄女朋友,景旭趁他注意力转移,连忙拉低帽檐离开了。 哎。 景旭回到宿舍,室友方博文正在背《行测》。 方博文出身十八线小镇,经常自嘲是“农村做题家”。他高考时志愿没填好,掉档掉到了农大动物医学专业,来报道的那天,恰好隔壁动科院有一只实验用的种猪从圈里跑出来了,几位师兄师姐追在种猪后面跑,边跑边喊:“八戒等等!” 方博文的父母大惊失色:“仔啊,爹娘辛辛苦苦在农村养猪,好不容易供出来你这么一个大学生,怎么到了大学,你还是要养猪啊!” 家中人对他的唯一期望就是毕业后早早考个公务员上岸,于是方博文查阅了所有对口的公务员指标,发现动物医学专业最适合的工作就是当“官方兽医”。 什么叫官方兽医? 百度百科上说:官方兽医是指具备规定的资格条件并经兽医主管部门任命的,负责出具检疫等证明的国家兽医工作人员。 同学们说:官方兽医是负责给进出口的白条猪上盖检疫戳的。 方博文说:“这不是挺好吗?我从猪中来,又到猪中去。官方兽医可是海关公务员,能给一线城市户口呢!” 故而,方博文一直在非常努力的准备考公。 景旭推开宿舍门时,就听方博文在背诵——“办公室日常冲突中,尤其是上级与下级的冲突中,上级应该采用哪种冲突管理策略?A合作,B回避,C妥协,D竞争。” 景旭说:“我觉应该选E。” 方博文:“?” “E,”景旭解释,“先无视下级,再抓他的小辫子,然后把他扔到大型牲口面前,让他们搏斗。” 方博文:“????” 他的好兄弟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 景旭并不知道,林岚把他和“大型牲口”搏斗的画面拍了下来,发到了短视频网站上。标题叫做《华国队长勇斗小怪兽》,居然意外获得了爆炸流量。 画面中,那个顶着美国队长头像的青年一手持着红色塑料盖,一手挥舞着犬用防咬器,又狼狈又好笑。 林岚把这段配上了一段魔性音乐,误打误撞冲到了当日top榜单的前三位,获得了一百多万的点赞,连带着她的粉丝量也在一星期内翻了好几倍。很多商家闻风而动,她只要一打开私信,都是各个广告商诚挚邀请她带货。 有宠物零食、宠物用具、吹风机(既可以给人吹头发,也可以给动物吹毛)……居然还有卖毛衣的! 林岚在直播镜头前,比划着那件米黄色的毛衣,给大家展示毛衣细密的针脚。背景里,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公主殿下漫步在公园中,嘴里叼着牧草,很是悠闲。 林岚的台本非常有煽动力:“集美们,看看我手里的这件毛衣!原产澳洲羊驼毛!原生毛色不染色!反季促销,原价5999一件,现在只要两折起!!质量和公主殿下身上的毛一样好!……哇欧,这件衣服我叠起来当枕头,我闭上眼睛都感觉我躺在羊驼的身上!太柔软了,amazing!什么?你们问公主殿下身上的毛去哪里了?公主殿下太热了,所以最近穿得比较清凉。” 毛衣销量非常好,一件提成足有一百块,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广告收入,林岚居然没过多久就攒够了几万块钱,还给了前男友。毕竟这辆五手房车,是她和前男友各出一半钱买下的,她巴不得早早还清钱,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前男友在得知她居然靠着一只羊驼火起来了,他立刻后悔,表示可以不要当初的那十万块钱,只希望复合,然后和她一起继续经营这个账号。 林岚说:“复合可以,但是车上已经没有你睡的地方了。桌子拆了变成了公主殿下的窝,难道你要和公主殿下一起睡在草窝里吗?” 前男友想想铺天盖地的流量、粉丝、广告商,委曲求全地挤出一句话:“……可以。” “呸,你可以,公主殿下不可以!” 林岚把前男友拉黑了。 真是无耻!不能和自己共患难的男人,有什么脸要求和她共甘甜呢?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拉黑渣男的感觉居然能有这么爽。 …… 又过了几日,林岚带着公主殿下来爱宠之家复查。 剃毛后,她每日定时给它药浴、涂药,而且还把房车内都大清理了一遍。幸亏殷九竹提前提醒她跳蚤会潜伏,她掀开床垫后,果然看到很多黑黑的虫卵,吓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这些东西真的跳到她身上,吸她的血……噫!打住,不能再想了! 殷九竹检查完羊驼的皮肤状况,称赞她:“你照顾的很用心,它皮肤上的小伤口愈合的很不错,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完全恢复了。一般的家养宠物,我们会建议主人每隔半年给宠物体内外驱虫一次,但是鉴于你们的特殊情况,你最好一年驱虫三次。” “嗯嗯嗯。”林岚答应下来,她又忧心忡忡地问,“那它身上多久才能重新长毛啊?不会一直顶着这样的发型吧?” 公主殿下剃完毛后,四肢又细又长,唯有脑袋膨胀成一个毛团,说是“脑袋长毛的长颈鹿”还算好的,有人觉得它是行走的蒲公英、行走的棒棒糖、甚至有人叫它行走的鲁*! 幸亏羊驼听不懂人话,否则绝对要用口水袭击那些人不可。 殷九竹回答:“放心,羊驼是种产毛很快的动物,半年左右毛就能长起来。” “啊?要半年啊!年底我还打算去东北踏雪呢。”林岚面露忧愁,但很快就想出了新办法,“对了,我这次直播带货,刚好有羊驼毛的毛衣,到时候我改改尺寸,就可以给它穿在身上御寒!” “……”殷九竹道,“挺好。羊毛出在羊身上。” …… 在公主殿下病好后,林岚又要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她从网上订做了一面红色的锦旗,亲自送到了宠物医院,点名要献给殷九竹。 殷九竹之前在美国工作时,那边的宠物主人并没有送锦旗的习惯,所以这面来自林岚的锦旗,是她从医过程中收到的第一份“嘉奖”。 那面锦旗上绣着几个金色的大字——“人美心美,医术更美”。 捧着锦旗合影的殷九竹:“……谢谢,我真是太荣幸了。” 明明是件大好事,但怎么让她觉得这么羞耻呢。 这面锦旗被挂在了殷九竹的诊室墙上,不仅进进出出的病宠主人都能看到,而且其他科室的医生也能看到。中午休息时,医生们纷纷打趣她,称她是医院院花。 红花要有绿叶配,有了院花自然也要有院草——其他医生没有告诉她,大家心中票选的院草no.1,正是景旭。 任何人(包括殷九竹)都必须承认,景旭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他五官大气深邃,眼神明亮清爽,身上并没有沾染其他男生身上的油腻毛病,看起来热忱得像轮太阳。 人都是视觉动物,异宠科集齐了医院里最受瞩目的俊男美女,一跃成为医院里最受欢迎的科室。每次异宠科有什么血液化验之类的需求,护士们都跑得可快了。 当然,这些事情殷九竹是根本不知情的。 她只是觉得化验科的护士们都好热心啊,每次她送过去的血样,总能最快拿到结果。 真好。 至于那面悬挂在诊室里的锦旗,殷九竹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羞耻,但看着看着,也看习惯了。 她之前去其他科室参观过,那些锦旗上绣的字,一个比一个夸张。 什么“妙手仁心,救我狗命”,什么“喵喵喵喵,治我猫病”,什么“咯咯咯咯咯,曲项向天鸽”…… 这么一对比,她收到的锦旗,好歹说的是人话。 殷九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锦旗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小竹:【分享图片】纪念一下人生中的第一面锦旗,希望未来一年里,我可以把空白的墙填满。 殷九竹很少发朋友圈,上一次发朋友圈还是去年的事情。 她读书时,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这条带着定位的朋友圈一发出去,立刻迎来点赞无数。 师妹A:小竹学姐,你回国工作了? 同学B:人美心美医术美,这病宠主人净说大实话。 师兄C:我也在华城,什么时候聚聚? 同学D:不愧是班长,咱班三十个人,转业的至少二十个,班长是学历最高、而且坚持到最后的! 熊猫盼盼:是谁的闺蜜这么优秀啊?啊,居然是我的闺蜜啊~ 院长高大尚也默默点了个赞。 爱宠之家是一家大型连锁宠物医院,除了华城以外,广深还有五家分院。高大尚大部分时间都长驻广市,这次殷九竹来医院就职,填补了异宠科的空白,本来高大尚打算北上华城,亲自给她接风洗尘。 但沪市那边临时有个活动,高大尚作为演讲嘉宾受邀出席,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在朋友圈点点赞,聊表心意了。 高大尚私聊殷九竹。 拆蛋专家老高:看样子你已经适应医院的工作节奏了,那我就放心了。 拆蛋专家老高:对了,我上星期在短视频app上刷到了《羊驼大战华国队长》的视频,那个出镜的年轻人是谁啊?咱们院什么时候有个子这么高的医生啊? 小竹:…… 小竹:那不是医生,是景旭。 拆蛋专家老高:想起来了,就是你那个助手对吧? 拆蛋专家老高:你和他磨合的怎么样了? 磨合的怎么样? 殷九竹想,非常不怎么样。景旭被他指使去给羊驼洗澡,被吐了一身口水,估计没少在背后骂她吧。 见她迟迟不说话,高大尚也猜出了些什么。 拆蛋专家老高:小竹,现在立志想当兽医的年轻人太少了,大部分人毕业即转业,能留下来的都是凤毛麟角。 拆蛋专家老高:给他写推荐信的那几位老师我都认识,都说他是个踏实能干的好孩子。 拆蛋专家老高:好助手是需要一点点调-教出来的。 拆蛋专家老高:你不如再观察一阵,如果能磨合好,就把他留下吧。 殷九竹看着师兄发来的这段话,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好助手…… 现在的景旭距离“好助手”还有一段距离。即使他能够成为好助手,她能忘记那晚发生的一切,成为一个称职的好老师吗? 病例八(小金鱼(上)...) 第八章小金鱼1 爱宠之家的华城分院刚开院不到半年,就凭借先进的仪器和优越的医生资源,一举成为华城兽医圈内排名前三的综合宠物医院。他们一天的接诊数量,远超其他医院一个星期。 殷九竹是异宠科的负责人,但养异宠的顾客毕竟没有养猫猫狗狗的多,有时候综合科忙不过来,殷九竹也会帮忙接诊,处理一些常见的猫狗病患。 这天,她的诊室来了一只体型圆滚滚的柯基犬,短短的尾巴剪成可爱的桃心型,走在路上一扭一扭,像是一团蓬松的刚烤出来的吐司面包。 这只面包……啊不对,柯基犬,今天预约了绝育手术。主人提前八个小时给它禁食禁水,一早就送来做术前检查。 大福进门时,扭的像是一团在地上滚动的面包,殷九竹伸手摸了摸它的肋骨……嗯,摸不到。 有一种非常简单地判断狗的体重的方法,如果一只狗侧面看不到肋骨、轻轻抚摸时可以摸到肋骨,这就是最理想的体态。像大福这样,用力摸都摸不到肋骨的,体重至少超标一半。 大福喘气时恶臭扑面而来。就算殷九竹戴着口罩,也隐隐闻到了那股让人上头的味道。 殷九竹捏住它的颞颌关节,指尖稍微用力,狗的嘴巴立刻条件反射的张开。 她拿小灯一照……嗯,果不其然,一口烂牙。 臼齿磨损严重,门牙松动,牙龈肿胀,就连最锋利犬牙上也堆积了厚厚一层牙垢。靠近牙根位置的牙龈呈暗红色,用指尖轻轻一碰,狗就下意识地缩头躲避。 这只狗的问题,不是洗牙能解决的。 狗主人是一对母女,女儿三十出头,一身利落白领打扮,在陪狗看诊的这十分钟里,就陆陆续续接了好几个电话,一会儿英文一会儿中文,工作十分繁忙。她母亲可能五十多岁,也可能过六十了,头发染得乌黑,扎一条红色丝巾,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看就是夜晚广场舞的领军人物。 殷九竹问那位老太太:“阿姨,您平常给狗喂什么啊?” 老太太赶忙说:“你别看我们大福胖,但我真是科学喂养的!软硬狗粮混合着来,每天一小块粗粮红薯或者南瓜、还有各种应季水果,我不是光喂肉骨头的!” “……”其实,如果老太太只是给狗喂肉骨头,可能还喂不了那么胖呢。 红薯和南瓜都是狗狗喜欢吃的东西,但主人却不知道又甜又粘的红薯很容易黏在狗的牙齿上,日积月累下来,就会引发牙周炎。更别提水果糖分很高,对牙齿的伤害更大。 而带肉的骨头,肉里有优质的蛋白质,可以促进它们的健□□长;狗在啃骨头时,也可以摩擦清洁牙齿表面,是狗狗的天然牙刷。 殷九竹在对待宠物主人时,向来很有耐心,从不会觉得“这种常识问题怎么会有人不懂”。她把这些问题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甚至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笔本,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 等检查完牙齿后,接下来就要做生化检验了。 殷九竹本想自己动手,忽然想起来她现在可是有助手的人啊——她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把景旭叫了进来。 不出半分钟,景旭就出现在她眼前。 殷九竹合理怀疑,景旭一直埋伏在诊室外面,就等着找机会好好表现。 “哇,你们还有男护士啊。”大福的年轻女主人说,“小兄弟,你身材很好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做兼职模特?” 景旭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看向殷九竹,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殷九竹倒是挺感兴趣。 男模好啊,男模妙啊,男模赚钱那么多,景旭去做男模,肯定看不上在医院实习的这点实习费了! 殷九竹忙问:“兼职模特?走T台那种吗?工资怎么算?” “走T台的机会也有,不过要先经过培训,而且市场基本上饱和了,竞争太激烈了。”女主人说,“我们公司主要的经营范围是网店男女装模特,论件结钱,熟手的话一天拍个七八十件没问题。不过在我看来,有另一片蓝海等待这位小兄弟发掘!” 殷九竹问:“什么蓝海?” “网店泳装模特!”女主人眉飞色舞,“好的泳装男模特太缺人了!要脸长得端正大气,不能是花美男;身材够高,宽肩窄臀倒三角,最主要一定要有腹肌!” 景旭:“……” 殷九竹:“……” 殷九竹强迫自己不要在脸上露出任何破绽,更不要去看身边的男孩,但她脑中的思绪却是她根本控制不住的。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景旭的衣服下,有着什么样的身材。 他肌肉匀亭,充满男性的力量美,又不会显得过于夸张。殷九竹还记得,那天晚上当自己骑坐在他身上时,她的双手撑着他肌肉紧实的腰腹,掌心下的皮肤滚烫至极。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好不容易才装作忘记那晚的事情,但今天那些回忆又如泛滥的潮水般淹没了她。 身旁的景旭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定力。他几乎条件反射地看向殷九竹,但他很快想起来,她“失忆”了,那个瑰丽夜晚只有他一个人铭记。 “——停停停!”关键时刻,老太太一声怒喝,打断了自己女儿的话。 只见老太太双手捂住柯基犬的耳朵,十分生气地说:“英子,你能不能别把工作上的事带到生活里?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又是泳装又是T台秀的,我们大福才五岁,还是个小朋友,它不能听这些的。” 所有人:“……” 感谢老太太的打岔,终于把景旭从刚才的尴尬场景里救了出来。 女儿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招揽模特的时候,毕竟今天来是给大福做绝育手术的嘛,其他事情都要往后排。 …… 生化检查需要抽血,景旭以标准保定姿势固定好大福,然后扶着踏的前爪,先用电动剃刀轻轻剃掉一小片毛,再轻手轻脚地把抽血针扎进了血管里。 “哎呦呦,”老太太心疼地眼圈都红了,“我家大福受委屈了,乖哦,乖哦,做完手术,外婆给你肉干吃哦。” 女儿说:“妈,您可别喂它了,你看它的肚子都快拖地了,现在就有二十多斤了,再不控制控制就要上三十了!” “三十斤怎么啦,三十斤也是外婆的好大福。”老太太把抽完血的狗子抱进怀里,因为太沉,老太太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搂住。 这条狗实在太胖了,景旭看了看手里储存着血的试管,怀疑把它送进离心机时,这一管血能离心出半管脂肪(这当然是开玩笑)。 他把血送到化验室,十分钟后机器就吐出了结果。 不出所料,甘油三酯超标三倍。越肥胖的动物心肺功能越弱,更容易在手术台上发生麻醉反应。 景旭一路小跑拿着检验结果回到诊室,递给殷九竹:“殷老师,这是……” 殷九竹现在只想离他远远的。 她根本没有与他对视,直接从他手里抽过了化验结果,然后又随手从白大褂的胸口口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下意识按了两下笔尾,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景旭:“……”他摸摸鼻子,“不用谢。” 殷九竹的注意力都在笔下,她几眼扫过那些在外人来看宛如天书的数值,停顿了两秒,在化验结果上圈出两个最超标的数值,推给两位女主人看。 “阿姨,您看这个数值……”她点了点那个夸张的三位数,“太高了,您再不控制它的体重,到时候三高会找上来的。我看您养狗是认真当孩子养的,肯定是希望狗狗能陪伴您更长时间,要是陪您五年八年,狗就因为三高走了,您不难过吗?” “三高?”老太太惊呼出声,“狗也会三高?” “当然。”殷九竹点头,“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这些人得的病,猫狗也会有……我昨天才接诊了一只猫,糖尿病三年了,每天饭前要打一针胰岛素——人有医保,猫狗可没有,一百二一支的胰岛素,一个月就三千六,全自费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脸上立刻出现一阵后怕的表情。 殷九竹又说:“而且,绝育之后的动物还会继续发胖,它现在就二十八斤了,我建议您先给它减减肥,至少减个五六斤,再考虑绝育的事情。”她没忍住,说,“要不然上了手术台,我给它缝线时都怕针在脂肪里打滑。” 殷九竹可没在危言耸听。她之前接诊过一只非常肥胖的拉布拉多,因为车祸开放性骨折,等手术做完,所有手术器具进行清洁时,泡着手术器具的水盆上都飘起了一层油。 老太太紧紧抱住怀中的柯基犬,问:“那……那今天它饿了八个小时,白饿啦?” 殷九竹还没说话,老太太的女儿先开口了:“白饿?您没听医生说,大福胖的血油都分离了!我看还是让它多饿几顿吧。” 当殷九竹和老太太的女儿连番劝她给狗子减肥时,景旭仿佛一个人形立板,被隔绝在了她们之外。 他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在那儿矗了半天,简直自讨没趣。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让殷九竹承认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景旭默默退出了诊室,门轻轻关上,发出咔哒的一声脆响。 殷九竹的眼眸一眨,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下。 …… 身心俱疲,景旭在医院大厅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休息。他脑中的思绪在不停拉扯,一会儿是酒吧里那个风情万种、勾魂摄魄的殷九竹,一会儿是医院里医术高超、却对他严厉挑剔的殷九竹,两个截然相反的“老师”让这个年轻人陷入了迷雾之中。 他的眼神放空,投射在大厅里来来往往的病宠主人身上。 他们怀中的宠物,有的只是来做常规检查,故而活蹦乱跳,活泼调皮;有的已近暮年,脸部的毛发已经白了,眼神混沌,安静地依偎在主人身边;有的仿佛跳入火坑,还没见到医生呢,现在就抖如筛糠,四条腿都站不直…… 宠物医院也是医院,宠物医生也是医生。 景家是医生世家,从爷爷辈开始,家里人的工作就和医疗卫生事业脱不了关系。到了他这一辈,有做医生的、有做药学研究的、有做疾控防治的……偏偏他高考时铁了心要考动医,立志做一名兽医。 他从不觉得,兽医是比人医低一等的。人的命是命,动物的命也是命,他从小就喜欢动物,动物的世界简单至极,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为它们解除病痛、延续它们的生命。 可是在爱宠之家实习的这段时间,他却觉得自己和梦想的距离依旧这么遥远。 哎。 他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忽然,他的视线顿住了。 ——有个小小的身影艰难地抱着一个透明鱼缸,踏上了医院门口高高的台阶。 那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瘦长黝黑,晒的脖子和脸是两种颜色,他四肢细长,整个人像是刚刚开始抽条的小树。 他走路很慢,每走一步都要低头看一眼怀里的鱼缸,担心缸中的水溢出来。 他停在医院门口,沉重的玻璃门抵挡了他前进的脚步。 就在小朋友烦恼于如何推开这扇大门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替他拉开了医院大门。 ——正是景旭。 景旭蹲下身,看向这个小朋友和他怀里的鱼缸。 “小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哥哥,你是给小动物看病的医生吗?”小男孩眨了眨眼睛,视线定在他身上的白色大褂上。 在他的认知里,穿白大褂的一定是医生! 景旭一愣:“我不……”……是医生。 不等他说完,小男孩已经高举起手里的鱼缸,送到了景旭面前:“我的小金鱼生病了。妈妈说,小金鱼死了的话,他可以给我再买一条,但我不想它死,也不想要新的金鱼,因为新的金鱼就不是它了……医生哥哥,你能帮帮我的小金鱼吗?” ——如此脆弱渺小的生命,值得拯救吗? 病例九(小金鱼(中)...) 第九章小金鱼2 景旭望向了男孩怀里的水缸。 水缸不大,圆形的,与削去一半的篮球差不多大小,但东西却装的满满当当,营造出了一个充满童趣的世界:水缸底部,铺着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一株装饰用的塑料水草随着水波缓慢摆动,在那些鹅卵之间,还有一座陶瓷小风车,看上去异常可爱。 在水草与风车之间,一条掌心大小的鱼正在缓慢而艰难的游动。 它的身体由红白双色组成,鱼身呈流畅的椭圆形,鱼眼微微凸出,像是算盘珠子,又像是戴了一副潜水镜;最漂亮的当属它的尾巴——如一对蝶翅在水中展开,随着它的摆动,蝶翅反翘,灵动自如。 这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平价观赏鱼,在夜市、在地摊,随处可见这些快乐的小生灵。而这么普通的小金鱼,却有一个格外曼妙浪漫的名字。 “龙睛蝶尾鱼”。 可惜,现在这只龙睛蝶尾鱼的状况实在不太妙。 小金鱼的左侧蝶尾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撕烂了,破破烂烂的鱼尾影响了它在水里的游动,失鳔后身体向一侧倾倒,小金鱼艰难地挣扎着,结果越是挣扎,越是沉底。 男孩知道,人生病了要去看医生,动物生病了也可以去看动物医生。 他央求爸爸带他给小金鱼看病,但爸爸却不耐烦地推开他,说:“没看到爸爸在打电话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爸爸谈工作的时候你要安静?乖,去做作业。” 他又去求妈妈,可是妈妈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小金鱼,说:“我记得这只鱼是之前在夜市上捞到的吧?三块钱还是五块钱来着?等下次有夜市,妈妈再带你捞一只新的,绝对比它更漂亮。” ……但是,新金鱼再漂亮,那也不是陪伴他两年的小金鱼呀! 男孩直到现在还能记起,两年前他的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带他吃了他一直想吃的麦当劳,又带他去游乐园玩。那一天,爸爸妈妈没有吵架,也没有问他:“你今天的珠心算做完了吗?你背了几个英文单词呀?” 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他的左手是爸爸,右手是妈妈,把他像是荡秋千一样拽起来。欢声笑语陪伴了他们一路,晚上经过夜市时,他注意到路边有一个大大的充气水池。 他好奇地凑过去,意外发现水池里居然都是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橘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还有花的……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只,红白双色,像是一团红墨水融化在了水里。 爸爸付了五元钱,妈妈从商贩手里接过小渔网,大手包小手,陪他一起捞起了这条小金鱼。 那天的幸福与快乐,和这只游动的小鱼一起,永远地铭记在他心里。爸爸妈妈总觉得他还是小朋友,记不清楚那天发生的事情,但他们不知道,他每天趴在金鱼面前看它游动,就会一直提醒他不要忘记…… 他没有忘记,但是爸爸妈妈忘记了。 男孩不愿看小金鱼就这样死去,他鼓足勇气,趁着爸爸忙工作、妈妈做饭时,偷偷抱着鱼缸跑了出来。 他记得从家到学校的路上就有一家宠物医院,他凭着记忆一路寻找,果然找到了! 他在太阳下走了好远的路,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他站在宠物医院的台阶上,仰头望着面前身材高大的“男医生”,声音颤抖,又故作镇定:“医生哥哥,你可以给我的小金鱼治病吗?虽然……虽然我买它只花了五块钱,但它也是我的朋友。” 他紧张到手心都出汗了,汗水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他的衣领里。 他怯怯的站在那儿,害怕医生哥哥的答案和爸爸妈妈一样,让他不要浪费时间给一条小鱼治病。 景旭沉默。 他看到了男孩眼里的希冀,也看到了他的紧张。 “……好。”最终,景旭点点头,起身从他怀里接过鱼缸,另一只手牵住了他的小手,温柔地说,“哥哥是医生,哥哥来给小鱼治病。” …… 景旭带着男孩走进了医院。医院里的人来来去去,没人注意到景旭正在接待一位如此特殊的客人。 他找了间暂时空置的诊室,先把鱼缸放下,又把男孩抱上椅子,给他倒了一杯水。男孩在太阳下走了那么久的路,早就渴了,他眨眨眼看着那杯水,问:“医生哥哥,有可乐吗,凉凉的那种?” 景旭:“……没有。” “好吧。”男孩撅了噘嘴,双手捧起杯子,吨吨吨把水喝完,一抹嘴巴,老老实实地把双手放在了腿上。 景旭从架子上拿出病历表,清了清嗓子,说:“第一次来我们医院,都要挂号登记,填写宠物主人的信息。” 他没把小男孩当作一个来玩闹的孩子,而是把他当作一名需要他严肃对待的病宠家属。 他如此“专业”的做派,让小男孩对他更加信服了。 景旭问:“名字?” 小男孩大声回答:“王子!” 景旭笑笑:“我是说你的名字,不是说小金鱼的名字。” “我就叫王子呀~”小男孩用手在半空中笔划起来,“三个横一个竖的王,儿子的子~” “……”景旭格外佩服王子同学的父母。 这是什么概率,刚走了一个公主,又来了个王子。 景旭从男孩口中问出了他的学校、班级,然后便拿着病历表去前台登记。他走出诊室时,特地把门关上,确保屋里的小朋友听不到屋外的谈话。 然后,他立刻来到前台,小声对莹姐说:“莹姐莹姐,特殊情况。” 莹姐正忙的不可开交:“怎么了?” “来了一个小朋友,我看不出多大,可能六七岁了吧……自己一个人抱着鱼缸来看病。”景旭把手中的信息登记表递给她,“我说需要挂号,就从他嘴里问出了这些信息。你赶快报警吧,孩子丢了,他家长肯定特别着急!” 莹姐也是做妈妈的人,一听情况,赶忙点点头:“行,我立刻报警。不过咱院离派出所挺远的,估计民警赶到要二十分钟。你陪小朋友聊聊天,别让他乱跑。” “放心,有我在,他肯定不会乱跑的。”景旭郑重其事地说,“他可是我的重要‘顾客’,在警察叔叔到来之前,景医生绝对帮他把那条金鱼的病治好!” “真能治好?”莹姐不信,“鱼类治疗可不容易,用不用我去通知殷医生?” “不用不用不用!”景旭忙说,“我可以的!” 这可是他独立接诊的第一个客户,这么宝贵的实操经验,怎么能白白浪费? 再说了,稍微遇到一点困难就喊殷九竹救阵,那他干脆别当她的助手了,不如早点滚回学校读书。 …… 景旭重新回到了诊室里。 王子小朋友早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双手扒着桌子边缘,认真看着桌子上的鱼缸,玻璃的折射让他的脸变成了椭圆形。 见景旭回来了,椭圆形的王子赶快抬起头,着急地说:“医生哥哥,医生哥哥,小鱼又沉到鱼缸底下了,我捞了它好几次,可它就是游不起来!” 他的手湿漉漉的,就连办公桌上都是带水的手印。景旭来不及顾及那些细枝末节,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仔细观察起小鱼的情况。 好在,病情还在可控范围内,并没有突然恶化。 金鱼烂尾的可能性有很多说,比如两只鱼打架、叼伤了鱼尾;或者是水太脏了,细菌腐蚀了鱼尾;但是这两种原因,在这条小鱼身上都不存在。 水很干净,而且它住的还是高级单间。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这间“高级单间”里了。 “你看这里!”景旭眼尖的发现了问题,“你看这个陶瓷风车的扇叶上,是不是有残留的鱼尾?” “……啊!”王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的有呀!” 那么这道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小金鱼的右侧蝶尾是被鱼缸底部的装饰品划伤的,当时有一点出血,因为不知道如何止血,只能让它拖着残尾继续游动。没想到残尾滋生了细菌,短时间之内尾巴就溃烂了一半。 原本惊艳的反翘蝶尾只剩下单侧,金鱼失去平衡,才会失鳔,沉在鱼缸底部。 “龙睛蝶尾鱼的尾巴比身体还要大,这么小的鱼缸,其实根本不需要放这么多的装饰品。东西越多,越阻碍它的游动,而且还会让他受伤。”一遍说着,景旭一遍用小渔网把水里多余的装饰品全都捞了出来,只剩下底部的小石子,和两株塑料水草。 小朋友非常听话,在他心里,医生和老师一样,是非常神圣的职业,他们说的话他一定会牢记的! 景旭仔细想了想,如果要治好小金鱼的病,需要分两步走:第一步,抑制鱼尾的溃烂,让伤口不要再进一步恶化;第二步,解决它失鳔的问题。 鱼尾溃烂很好解决,双管齐下:鱼尾涂抹红霉素软膏,同时主缸药浴土霉素。 土霉素是养殖观赏鱼的鱼友都知道的“万能神药”,而且这是人用药,便宜又随处可见,他们医院里就有常备的土霉素。景旭去药房开了半片,然后又拿了一瓶矿泉水,把药片塞进去水解。 土霉素用量是每百升使用五到八片,这么一条小鱼,放半片就足够了,放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因为这次的病宠主人是个小朋友,景旭担心他误饮矿泉水,所以他特地把矿泉水瓶上的标签撕下来,又细心地用油性笔在上面画了只小鱼。 他把水瓶递给王子,叮嘱他:“这个水千万不能喝,哥哥在水里放了给小鱼治病的药。你拿回去放在阳光下暴晒4个小时,你看它现在是透明的水,但是晒着晒着就会变成棕色的。明天开始,你每天取一瓶盖的水倒进鱼缸里——记住,每天一瓶盖,千万不能倒多。给小鱼药浴三天,它就会有所好转。” 景旭顿了顿,语气严肃地问:“王子同学,我可以信任你吗?你是负责任的主人吗?” 王子赶快双手接过那个矿泉水瓶,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是小鱼的主人,负责任的主人!他会认真完成医生哥哥的嘱托,给小鱼药浴的! 鱼鳍、鱼尾、鱼鳞都有再生能力,虽然现在小金鱼的蝶尾受了伤,但只要抑制住细菌的滋生,很快鱼尾就能重新长好。 到时候,又能看到漂亮的反翘蝶翅在水中徐徐展开了。 至于它的失鳔问题…… 景旭脑中灵光一闪,风风火火地跑出诊室,去找莹姐:“莹姐,我记得你今天拆的快递里有防震的塑料泡沫,你放哪儿了?能不能给我用用?” 莹姐刚和民警同志通完电话,他们说再有五分钟就到了。“塑料泡沫?……扔在休息室了,你去拿吧。” 等到景旭跑走了,她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要给那条鱼治病吗,要塑料泡沫做什么啊?! 景旭来去如风,很快就回到了诊室里。只不过他回来时,手心紧紧攥着,像是藏着什么神奇的宝贝。 王子的小脸上写满好奇:“医生哥哥,你找到让小鱼游起来的方法了吗?” 景旭点点头,得意地摊开手掌,只见他的手里居然握着一块两厘米见方的塑料泡沫。 塑料泡沫上打了个洞,一根红绳从洞中传出,底下形成一个活圈。 “这是什么?”王子更加好奇了。 景旭没再卖关子:“这是帮助小鱼游泳的‘游泳圈’!” “游泳圈?” 王子急的像只小猴子:人游不起来,可以戴游泳圈;鱼游不起来,也可以戴“游泳圈”吗? 景旭轻手轻脚地从水中捞起小鱼,把红绳小心套在鱼身上,打了个活结,让塑料泡沫和鱼身捆绑在一起。 小朋友趴在工作台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呼吸声太大,影响了医生哥哥的工作。 等一切准备就绪,景旭慢慢松手—— ——奇迹发生了,小鱼摆摆尾巴,原本沉在鱼缸底部的身体,居然真的浮了起来! “游泳圈”真的有用!!! “哥哥!!小鱼游起来了!小鱼会游泳了!!”王子欢呼出声,一把抱住了景旭的腰,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小炮弹。 看着身高才刚刚到自己腰部的小朋友,景旭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和他一起看着鱼缸里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 一只小金鱼可以活多久呢? 很少有人知道,金鱼的寿命长达十几年,只要好好饲养,精心照顾,一条最普通的金鱼甚至可以活二十年。 二十年啊,人生才有几个二十年呢? 二十年,足够这个懵懂孩童变成一个飒爽的青年;二十年,也足够正值壮年的中年人步入退休生活……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成年人总是喜欢用价值来评判一切,他们在做一件事之前,先要估量值不值得为此付出时间和金钱;但是在小朋友眼里,不论是时间还是金钱,都没有事情本身重要。 这条陪伴了他两年的小金鱼,是他的好朋友、更是他视若珍宝的存在。它所代表的是男孩心里一段灿烂的回忆。 就算购买它只花了五块钱,那又怎么样呢? ——没人可以定义一个生命的价值。 这,便是景旭坚持成为兽医的初心。 病例十(小金鱼(下)...) 看诊结束,小朋仔细装好那瓶放了土霉素的矿泉水瓶,眉间的烦恼彻底消失不见。他决定回去就把矿泉水放在自己的窗台上,一定要治好小鱼! 与此同时,诊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位身穿浅蓝色制服的民警同志出现在诊室外。 让景旭意外的是,这位民警同志居然不是“警察叔叔”,而是一位比他年纪大不了几岁的男青年。那男青年个子和他一般高,皮肤微黑,眼神明亮,大檐帽扣在头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两人视线一碰,都从彼此的脸上读出了同样的意思。 ……这么年轻的宠物医生?靠不靠谱啊? ……这么年轻的人民警察?能不能行啊? 就在两人打量对方时,莹姐从那位年轻民警身后挤了出来。 她给他们双方做起介绍:“这是负责咱们这片儿的民警小宋,这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医生助理小景,你俩都是年轻人,共同语言多,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年轻人? 共同语言多? 朋友? 不等景旭说话,那位年轻的宋警官先开口了:“不知道他是哪位医生的助手啊?” “那人你也认识,”莹姐笑盈盈地说,“就是我们医院的院花,殷医生。” 景旭发誓——在那一瞬间,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吊儿郎当年轻民警,看他的眼神一下变了!! 只见小宋警官突然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头顶的帽子、腰间的皮带、衬衫的领口,实在做作的不得了。同时,他用一种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景旭。 然后,意有所指地说:“哦……原来是殷老师的助手啊。” 景旭的狗尾巴瞬间支棱了起来! 那个“哦……”是怎么回事??? 你“哦……”什么??? 而且你干嘛管殷九竹叫“殷老师”!!! 殷九竹都没让景旭叫他老师呢! 景旭脑中的警报声瞬间滴滴滴狂想起来,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小宋警官来者不善,对他将产生极大威胁。 景旭还是道行太浅,沉不住气。他眉头一皱,没忍住问:“你认识殷老师?” “当然认识啊。”小宋警官挑眉,“局里给了我们所两只警犬,我们所没有兽医官,犬的日常体检、打针、体内外驱虫都是在你们这里做的。殷老师对犬可温柔了,还夸犬聪明勇猛呢。” “……” 景旭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又不是在夸你聪明勇猛,你嘚瑟什么啊? 上个月景旭还没入职,他确实不知道殷九竹曾经接待过小宋警官和他的警犬。 景旭说不出现在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仿佛打翻了一整桌的调料,五味杂陈。但细细一品,又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押酸吃醋。 毕竟……他只是殷九竹的实习助手,到现在还没被她正眼瞧过呢。 至于那一晚的意乱情迷,殷九竹本人都“忘记”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小宋警官的到来,让原本沉浸在鱼缸世界里的王子同学转移了注意力。 他抬头看看小宋警官身上的制服,眼神落在他的警徽上,立刻兴奋地尖叫起来。 “你是警察叔叔吗?”王子问。 “是啊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警察叔叔是来送你回家的。”小宋警官面对孩子时,就换了幅笑脸,“你的爸爸妈妈都好着急呀,他们正在赶去派出所的路上,叔叔送你过去。” 听到爸爸妈妈都急疯了,王子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了小屁股。 他现在才感到后怕……爸爸妈妈教育过他很多次,绝对不能独自出门,学校里的老师也强调过独自出门的危险……他这次擅自行动,不会被揍吧? 呜呜呜,一想到回家后会迎来一场“竹笋炒肉”,他现在就想哭了! 他小小的脸上写了大大的紧张,小宋警官看出了他的不安,安慰他:“你别害怕,有叔叔在,你爸爸妈妈不会打你的。” 王子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他看看景旭、看看鱼,忽然大声说:“就算、就算他们揍我我也不怕!我的小鱼病好了,能重新游泳了,被揍了也不亏!” 看他那副“舍身取义”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小宋瞥了眼里面那条拴着“游泳圈”的烂尾鱼,在孩子父母的叙述里,这只鱼就是引得孩子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不过,小宋警官知道,真正的元凶并不是鱼,而是忽视孩子感受的家长。 他已经提前和那对父母沟通过了,孩子的内心都是很敏感的,他们越严厉,就会把孩子推的越远。 “好了,咱们该走了,警察叔叔带你去坐警车好不好?” 王子同学一听说要坐警车,立刻两眼放光的猛点头。 小宋警官一手抱起鱼缸,另一只手牵起孩子的手,带着他走出了诊室。 景旭不放心,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医院门外。 医院大门口处,黑白两色的警车停在那里,实在是太显眼了,来来去去牵着宠物的客人都要多看两眼。 王子同学兴奋极了,绕着警车跑了好几圈,还说明天去上学时,一定要把这段波澜壮阔的大冒险经历分享给同学们! 小宋警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孩子撒欢。 他撇了眼身旁的景旭,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你不是殷老师的助手吗?殷老师呢?” 殷九竹正在她自己的诊室看诊。景旭当然不会说实话:“殷老师今天请假。” “啧,可惜了……”小宋警官眼底闪过一抹遗憾。 其实景旭的这个谎言非常拙略,如果小宋警官有殷九竹的私人联系方式的话,只要给她打个电话,就知道她究竟在不在了。 但看他如此轻易就相信了景旭的话,不正好说明,其实他和殷老师根本就不熟,而且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扳回一城!意识到这一点,景旭又成了一只快乐的小狗狗了。 景旭:“呵呵。” 小宋警官:“呵呵。” 两人相顾假笑,在心里给对方贴上了“傻逼”“蠢货”“不足为惧的竞争对手”“毫无胜算的幼稚敌人”的标签。 小宋警官压低大檐帽,招呼王子小朋友:“走吧。” 他替小朋友拉开警车的副驾驶车门,然而王子小朋友刚要爬上去,忽然顿住了脚步。 下一秒,他从小宋警官的胳臂底下钻了出来,迈着小短腿duangduangduang的跑到了景旭面前。 景旭问他:“怎么了?” 王子仰起头,大声说:“医生哥哥,我还没有付钱呢!”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朋友啦,爸爸妈妈带他去儿童医院看病都要付钱,那小鱼在动物医院看病当然也要付钱啦! 景旭一愣,下意识想拒绝,但是王子同学已经把手揣进裤兜里,掏啊掏了起来。 就这么掏了好一会儿,小朋友把两边的裤兜都翻了个底朝天,然后他双手捧着掏出的东西,全部递到了景旭面前。 那些东西里,既有一元、五元的纸币,也有一角、五角的硬币,甚至还夹杂着几颗弹珠和两根棒棒糖。 王子急切而大声地说:“这是我今年攒下的零花钱,一共十八块零五毛!”说完,他看向景旭:“够吗?不够的话……不够的话,我再去找妈妈预支下个月、下下个月的零花钱……” “……”景旭望着那一捧零零碎碎的零钱,再看看小朋友执着的小脸,他只思考了几秒,就伸手拿走了其中的一张纸币。 “谢谢你的提醒,我确实忘了收诊费,你真是个诚实的小朋友。”景旭认真地告诉他,“不过,给小鱼看病用不了这么多钱,只要这一张就够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钱,那是一张五元钱的纸币。 和购买小鱼的价格等同。 “钱货两讫”后,小王子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开开心心地向景旭摆摆手,重新跑到了小宋警官身边,手脚并用地钻进了警车里。 他的背影雀跃,和来时的沉重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宋警官不屑地撇撇嘴,嘀咕了两句:“凭什么他是医生哥哥,我就是警察叔叔啊?到底谁规定的警察后面只能用叔叔啊,我也很年轻好吗。” 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 王子同学抱着鱼缸坐在副驾驶座里,冲着景旭不停挥手,景旭也向他挥手回礼。 “医生——谢谢你——我的小鱼也谢谢你——!!!” 警车渐渐远去,直到王子同学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景旭才收回摇摆的手。 景旭低头看看手里的五元纸币,用手指认真地捋平,然后重重一弹——纸币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这是他来到宠物医院后,独立接诊的第一个病例,即使只收到五元诊金,也足以抚慰他这段时间坐冷板凳的不安。 他脚步轻快,拿着那五块钱转身回到医院大厅,然后“啪”一声,拍在了前台的桌面上。 坐在前台的莹姐:“……” 她顺着那五元钱往上看,看到了景旭阳光满满的笑容。 她看向那五元钱:“这是什么?” 景旭清了清嗓子,拖长声音说:“莹姐,麻烦你记在医院的出诊记录上——景医生接诊病宠一条,两岁龄龙睛蝶尾鱼,病况是外伤与细菌感染造成的烂尾、失鳔。用药:红霉素一管,土霉素半片,药浴三日,诊金五元!” “……”莹姐看看钱,又看看景旭。 景旭:“?” 莹姐明白了什么,她硬憋住笑:“‘景医生’,你不会忘了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你根本没有资格独立接诊吧?” 景旭:“……” 景旭:“…………” 景旭:“………………” 景旭的狗狗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的前爪还死死按着那五元钱,灵魂已然被这个事实打击到出窍了。 莹姐两根手指夹住那张五元纸币的边缘,然后从景旭的手心里一寸寸、一寸寸地把它拽走:“咳咳,按照规定,实习期的学生如果接诊,需要把诊单挂靠在所属的指导老师名下——小景,你今天这单五元钱的诊费,我就记在殷医生那里啦。” 莹姐:^_^ 景旭:(╯°□°)╯︵ ┻━┻ …… 殷九竹有个习惯,每天下班前,她会从电脑后台调出今天接诊的所有病例,进行二次梳理、统计,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若是赶上病例多、病情复杂的时候,她往往会额外耗费一两个小时的加班时间。 这天,她照旧沿袭之前的习惯,独自坐在诊室里安静地复盘今天的接诊病例。 病例一页页翻过,就在殷九竹复盘完今天接诊的所有病例后,一个陌生的病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两岁龄龙睛蝶尾鱼,外伤烂尾及失鳔 ——用药:红霉素一管,土霉素半片,药浴三日 ——诊金五元 殷九竹一头雾水,除非她今天被人打了脑袋失忆了,否则她怎么记不得今天接诊过一条金鱼??? 难道是莹姐在入档时,错把其他医生的病例归到她名下了? 不过,诊金五元实在太少了。 宠物医生的收入分为三大部分,一部分是保底月薪,一部分是坐诊费用,还有一部分是手术上台费。爱宠之家的收费标准在业内算是中上水平,不仅是因为医院够大、设备够新,更是因为这家医院的医生都经验丰富。 殷九竹实在想不出来,他们医院里有哪位前辈的坐诊费用只有区区五块钱…… 她滚动鼠标,直接拉到了病例的最尾端,想看看医生签名。 结果,一个出乎意料、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日京九日 殷九竹:“???” 他们医院,有姓“日”的医生吗? 案例十一(野猫(一)...) 殷九竹拿着那张特殊的诊单,从莹姐那里了解了小金鱼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听到景旭居然用泡沫做了一个“游泳圈”,帮助小金鱼重新游动时,她不仅动容。 “对动物一视同仁”——这句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宠物安哥拉兔的价格是食用肉兔的上百倍;从国外引进的名猫出生自带品种证书,十代血亲可追源,而在户外游荡的野猫却不知道下一顿晚餐在哪里;能在国际上拿奖的纯血赛马,配有专门的美容师和修蹄师,可这世上更多的马只能拘于磨坊与农田。 他们不同的身价,等同于它们在主人心中的重要程度。 而这,也会势必影响兽医的态度。 龙睛蝶尾鱼是非常常见的平价观赏鱼品种,五块钱的价格甚至连菜市场一条食用养殖鱼都买不到。那个小朋友如果抱着鱼缸去寻找其他兽医的帮助,会有很高的可能性吃闭门羹。 但他遇到了景旭。 他遇到了有着一腔热忱的青年。 殷九竹的手指在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上摩挲了一阵,心思逐渐飘远。 这段时间,殷九竹看起来对景旭不假辞色,但她在暗地里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她看到他耐心对待每一位病宠家属,也看到他在闲暇时间阅读文献,弥补自己的短板。 他像是一台永动机,即使被泼了冷水,也一直没有停下。 殷九竹心中的天平不停摇摆,一边是私事的纠葛,一边是男孩诚挚的事业追求……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了。 …… 今天没什么疑难病宠,殷九竹整理好病例,六点准时离开了医院。 她租住的房子离爱宠之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即达。 就在她顺着步行道往家的方向走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滴滴的车喇叭声,一辆土黄色的甲壳虫轿车超过了她,车窗降下,一个顶着爆炸头的女孩从车窗里探出了头。 “小竹!”正是冯盼盼,“superise!” 殷九竹果然被她“superise”到了,她既惊又喜地问:“盼盼,你怎么来了?” 冯盼盼嗔怪道:“你这个工作狂,从我家搬走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人家~人家只能来找你了嘛~” 看,冯盼盼就是这样的性格。 小姐妹一个多月没见,殷九竹也没客气,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冯盼盼踩下油门,小甲壳虫立刻窜了出去。 “要不要去酒吧?”冯盼盼的酒瘾犯了,又要拐着闺蜜去哈皮。 殷九竹心里一跳,忙说:“别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喝酒误事。” 自从她上次在夜店借着酒劲放飞自我之后,她就决定把酒精打入冷宫! 冯盼盼耸耸肩,小车一拐,最终停在了一家小龙虾店前。 现在其实已经过了吃小龙虾的季节,但是食客们对小龙虾的喜爱可没有削弱。 两人排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勉强找到一个空位。 一坐下,冯盼盼就大手一挥,清蒸、蒜蓉、麻辣各要了两斤。服务员热情推荐:“我们老板是湘省人,这个月有从湘省运过来的农家腊肠腊肉,蒸一碟做凉菜很好哦,只限时供应一个月,您二位要不要尝尝?” 冯盼盼有些意动:“小竹,要不要来一盘?” 殷九竹回答:“你要吧,我就不吃了。” “怎么,嫌肥?” “不是。”殷九竹说,“今天刚做了一台子_宫蓄脓。正常来讲比小手指还细的子_宫,灌满了脓液,膨胀到这么长,这么粗,”她圈起手指比划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 “——停!”冯盼盼啪一声合上菜单,对旁边花容失色的服务员硬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不要腊肠了,谢谢。” 很快,小龙虾就上桌了。 两人一边剥虾,一边聊起生活中的大事小情。 主要是冯盼盼在说,殷九竹在听。冯盼盼抱怨现在的工作实在烦心,庙小王八多,公司里员工不多,不同派系居然有五六七八个! 每天不是在撕x,就是在内斗,烦心的不得了。 但如果跳槽的话……说不定下一个公司还要更糟。 “小竹,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每天只要和动物打交道,不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殷九竹笑容一僵——谁说她不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她现在就正处于一段格外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呢。 一想到景旭,殷九竹又开始头疼了。 冯盼盼没有看出殷九竹的僵硬,她转而问道:“对了,最近吴斌没有再骚扰你吧?” “他能怎么骚扰我?”殷九竹摇头,“我早就把他拉黑了,他既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上班,他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冯盼盼放心了。 在冯盼盼看来,像小竹这样业务能力强、长得又好看的女强人,配吴斌那种不守男德的酸男实在浪费。她勾一勾手指,不管是会撒娇的小奶狗还是忠诚的小狼狗,还不任她挑选? 一桌子小龙虾她们边聊边吃,散场时已经很晚了。 冯盼盼表示要送她回家,殷九竹拒绝了。 “这里离我家不远,我刚好散步回去。”她说,“再说了,你今天是不是还没遛狗?就不怕日天又把你的沙发尿了?” “它敢!”冯盼盼咬牙,但一想到家里的狗祖宗,她还是决定早点回家吧。 …… 晚上十点,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殷九竹加快脚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心头挂念着事情,所以最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道路前方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人手里拿着一瓶酒,脚步踉跄,边走边骂。 “妈的……居然敢投诉老子……投诉个屁!” “当老子不知道你是谁啊?我手里可有你丫的地址!” “他妈的,老子以后不光要摔你的件儿,还他妈要踩你,踩死你!!” “让你丫再投诉老子,以后你丫的件儿我最后一个送,全他妈给你扔小区门口!” 那人嘴巴脏的不得了,借着酒气,醉醺醺地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殷九竹柄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装作没听见,裹紧外套,快步绕行。 然而就在这时,路边草丛里忽然传出一声异响——下一秒,一只猫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踏着夜色轻巧地落在男人面前。 “草!”男人被突然窜出来的猫咪吓了一跳,“妈的,吓死老子了!” 猫咪也被这个醉醺醺的两脚兽吓了一跳,它尾巴绷直,全身毛发倒竖,不停地冲着男人哈气。 可一只小小的野猫再怎么威吓,又怎能吓得了一个强壮的男人? 男人冷笑一声,居然伸出手直接拽住了猫咪的尾巴! “喵嗷——” 尾巴是猫咪的弱点,猫咪痛的大叫,回过身一爪子就挠向了男人。 野猫的爪子格外锋利,这一爪下去男人立刻见了血。但醉汉并没有因痛松手,而是彻底被激怒了,酒精腐蚀了他的大脑,他掐住猫咪的脖子直接把它拽离地面,然后轮起膀子就要把它甩向旁边的车道! 现在虽然是夜晚,但旁边的车道偶尔也会有车经过,如果他真的把猫扔到路面上,那猫立刻会被疾驰的汽车撞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醉汉身后响起了一道坚定且明亮的女声—— ——“放下那只猫!” 殷九竹毫不畏惧地站了出来,与男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摇摇对峙。 “没听懂吗,我说放下那只猫!”殷九竹又重复了一遍,“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拿动物撒气?你工作上的不顺心,又不是它造成的!” 昏暗的路灯下,殷九竹的身影被拖的很长,夜色簇拥着她,无法把她压低一毫。 她眼神灼然,甚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她害怕吗? 她当然害怕。 说实话,殷九竹也知道在这样的夜晚,她孤身一人和醉汉对峙,很有可能惹祸上身。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现在就应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赶快离开。 但是,她作为兽医的职业素养让她无法袖手旁观。她的感性先于理性一步,制止了那名醉汉。 面对她的警告,醉汉却根本没有当真。他醉醺醺地打量着她,眼神里充满恶意:“小妞,我劝你别管老子的闲事!不过是一只畜生,老子想弄死它就弄死它!” 猫咪在他的手掌里哀嚎着,痛苦的挣扎。它四肢并用地抓着男人的手臂,但在酒精作用下,男人直接忽略了痛觉,反而更紧的掐住猫咪的脖子。 那个弱小的生命快要不行了。 殷九竹再次提高音量:“我已经报警了!你这种酒后胡闹的行为,不怕进去呆几天吗?” 醉汉“呸”了一声,吐沫四溅:“我杀猫又不是杀人,警察会管这种闲事?”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吧,”殷九竹冷冷道,“看他们到底管不管。” “臭□□,你……”醉汉被她狂妄的态度激怒了,他向她的方向走去,发誓要给她一个教训。 见到男人来者不善,殷九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攥在手心,笔直地指向了他—— “别过来!”殷九竹厉声道,“我有刀!” 她手里的小刀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一片暗银色的光芒。 而她的另一只手里,则握着一瓶防狼喷雾,如果他敢进犯,她绝对会给他一个刻骨难忘的教训。 醉汉醉醺醺的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这种会在酒后虐待小动物的家伙,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败类罢了。 只要表现的比他更狠、比他更凶、比他更不要命,这种垃圾人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怂掉。 “妈、妈的……”醉汉明明都怂了,却还在嘴硬,“好男不和女斗,不过是一只猫,给你就给你!” 说着,醉汉一松手,那只猫便像是一团垃圾一样被他扔在了地上。 猫咪受了伤,落地后下意识想爬起来,但四肢无力,挣扎许久也没能站起来。 醉汉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一边走嘴巴里一边不干不净的骂着些什么。 待醉汉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直摆出防御姿势的殷九竹才松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一辆车从旁边经过,明亮的车灯照亮了殷九竹双手中的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刀和防狼喷雾!不过是一根银色笔身的钢笔,和一瓶防晒喷雾罢了。 殷九竹手心里满是冷汗,直到这时,后怕的情绪才蔓延上心头。 幸亏那醉汉醉的不清醒,头顶的路灯又足够昏暗,才让他没有看清她手里的东西。要不然……她可能要在社会新闻里和大家相见了。 她自嘲的笑笑,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知道她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有人都以为,殷九竹是个冷静自持,永远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但实际上,她也会冲动、也会冒险、也会奋不顾身地做“傻事”。 她匆匆收起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猫咪身边。 那只猫不过是只幼猫,三花色泽,看体型应该才六、七个月。它四蹄踏雪,脸型尖瘦,因为受了惊,四肢又没有力气,它趴在地上不停喵呜喵呜的凄叫。 殷九竹检查了它的四肢,确认没有外伤,但有些伤势不是光靠肉眼可以看出的。尤其是它的脖颈和尾巴,被男人狠狠掐过,很容易伤到,还需要做一次系统的检查。 今晚就把它带回家吧。 殷九竹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把猫咪放在衣服里保定,裹成一只“猫猫虫”,只露出猫咪的脑袋。 然后,她抱起这只猫猫虫,在夜色中快步走远了。 案例十二(野猫案(二)...) 猫咪很容易应激,尤其是刚遭受虐待的猫咪,它们会对所有人类抱有警惕。 殷九竹把卷成一条猫猫虫的小三花抱回了家,一路上,小猫咪从刚开始的浑身瘫软,再到后来恢复力气后不停挣扎……若不是殷九竹死死抱住它,它一定会钻出来不可。 眼看再有几步路就要到家了。 殷九竹忽然觉得胳臂一湿,一股腥骚的味道从怀里漫了出来。 殷九竹低头看猫:“……” 猫冲她哈气。 ……行吧,这祖宗尿了。 跟猫讲道理那是永远讲不通的,有轻微洁癖的殷九竹只能顶着一身臭味回到家中。 进门后,殷九竹来不及清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先忙给猫猫虫找了个废旧的快递纸箱。她在纸箱里细心放上尿垫和水粮,然后把猫咪连同纸箱一起放在了厨房里。 她租的这套房子是个小两居,小小的厨房只有不到五平米,只能容纳一个人转身。她平常很少在家里做饭,基本都在医院吃,偶尔轮休时也是靠外卖解决。故而这间厨房干干净净,杂物非常少。 如此狭小的空间,正好适合猫咪休息。 殷九竹松开卷着猫猫虫的外套,小猫咪立刻跳了出来,缩在纸箱的角落里,冲她不停的哈气。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殷九竹没有再靠近,而是面向它,慢慢后退,直到退出厨房,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把整个空间都留给它。 厨房的门上有一片磨砂玻璃,隔着玻璃,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厨房内的情况。 刚开始,厨房内非常安静,连猫咪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十分钟之后,厨房内传来了响动——一道模糊的身影轻巧地跳上厨房案台,开始好奇地嗅来嗅去。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盐罐子,幸亏是用的塑料瓶。 叮叮当当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那只猫在厨房里上蹿下跳的跑酷,开始好奇地探索这里。 嗯……听声音,桌上的东西应该全被它扒拉到地上了。 幸亏所有的刀具都已经提前收进抽屉里了,要不然这只蠢猫猫一定会伤到自己。 那只三花小猫才几个月大,托在手里只有四五斤的样子,殷九竹估计它不会超过六个月,和小朋友一样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虽然刚刚被人类伤害过,但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刚才被被卷成猫猫虫时,它都被吓尿了,但是现在恢复四肢运动能力后,它又开始飞檐走壁起来。 听这个动静,应该是没事了。 殷九竹的心放下了一多半,她决定明天一早把小三花带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顺手做个绝育吧。 可怜的猫咪根本不知道,在今天受到虐待之后,明天它还要迎来新一轮的打击…… …… 殷九竹洗被尿湿的衣服一直洗到晚上十二点,然后才在猫咪一刻不停的跑酷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因为带小三花去医院做检查属于私事,不能占用正常的上班时间,影响其他医生使用仪器,故而她特地比平时早一个半小时出门,打算早些到医院。 清晨露重,这个时间还没到早高峰,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殷九竹抱着装有猫咪的纸箱走在行人萧瑟的马路上。纸箱留着一个缝隙,方便通风换气。猫咪昨晚跑酷一夜,现在早就累了,它在纸箱中团成一团,两只前爪抱着长长的尾巴,睡得正香。 殷九竹阅猫无数,按理说面对再可爱的毛孩子,她也应该心如止水了。但可能因为她们昨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争,所以在殷九竹眼里,这只猫猫睡着后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小天使——如果它昨晚没有尿湿她的衣服,又把她厨房里所有的调味料都推倒在地的话,那就更可爱了。 她抱着猫咪拐出小区,忽然注意到前方的路边,几名环卫工大叔大婶围在一起,正低头看着什么。 “作孽噢……” “看样子是不行了……”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那些送外卖的赶时间,骑着电动车横冲直撞,撞死个野猫野狗的很正常。我在这儿扫了三年,每个月几乎都能遇到一只被撞死的,你把它扔到垃圾桶就行了。” “要是不小心被撞的也就罢了!我可亲眼看见的,那辆快递三轮车本来在里面车道,他看到猫站在外面车道上,他突然加速,直冲这猫压过来的!!” “这可真是缺了大德了!这种人也不怕遭报应!” “这猫活不了了,你看看,这骨头都翻到外面来了!” 快递车、野猫、车祸…… 这些关键词争先恐红的灌入了殷九竹的耳朵。 殷九竹僵立三秒,然后迅速冲了过去。 “让让……麻烦让让!”她大喊着跑向了人群,那些原本围在一起的环卫工们见状让开,给她空出了一个缝隙。 她挤了进去——然后,愣住。 她怀中的纸箱里,闻到同类味道的小三花从昏睡中睁开眼,扒着纸箱的边缘站起身,看向外面。 当它看清眼前的惨状时,它当即吓得喵喵大叫,全身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殷九竹从医多年,她见过的因为车祸受伤的动物太多了,但唯有这次,她由内心深处感到刺骨的寒意—— ——血泊中,一只狸花猫奄奄一息地倒在那里,两条后腿皮开肉绽,骨头渣子从皮肉中刺了出来,尾巴也被绞断了…… 血液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车轮印,可以看出,开着快递车的人不仅一次撞向猫,而是撞猫后又故意倒车,从猫身上碾过! 因为身负重伤,猫咪的屎尿完全失禁。血液和腥臭的排泄物混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即使身受重伤,它也没有停止对生存的渴望,它哀嚎着,哀嚎着,它那双黝黑的圆眼睛里盛满了痛苦,它看着殷九竹。 它,在看着殷九竹。 殷九竹眼前一片血红。 她想都未想,立刻把原本呆在纸箱里的小三花揣进随身的包里,然后把身受重伤的狸花猫放进了纸箱内。 小三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淘气的它安静地蜷在她的背包里,没有叫,没有闹,让殷九竹可以安安静静地给那只重伤的大猫治疗。 为了给猫咪止血,殷九竹直接拆掉头上的真丝发带,捆绑在猫咪的大动脉上。鸦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肩头,也沾上了血污,但她却无暇顾及。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和死神赛跑。 “这只猫我带走了。”殷九竹把猫咪装进纸箱,“我带它去医院。” 闻言,原本聚在旁边的环卫工人们都愣住了。 “医院?啊,是给动物看病的医院吧?” “我听说那种医院很贵的。” “这么重的伤,治得好吗?” “不是说可以给动物安乐死吗,直接给它打一针吧!让它痛痛快快的走吧,别让它受罪了!” 一句句话叠在一起,殷九竹并没有回应。 她是兽医,她是为动物看病的医生。 在她正式成为兽医的第一天,就曾经发誓—— 她将永远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 她绝对不会辜负每一条生命。 …… “莹姐,莹姐!” 殷九竹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狸花猫快步冲进了医院里。 正在大厅里打扫卫生的莹姐吓了一跳,赶忙扔下手中的抹布迎了过来。 向来优雅冷艳的殷九竹形象尽失,她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怀中的纸箱里有一只血肉模糊的猫咪,而她身后的背包里,一只幼小的三花猫怯怯地探出了脑袋。 “哎呀,这伤的也太重了!”莹姐惊呼。 “莹姐,这只猫必须尽快手术!肾上腺素0.1兑1,直接从药房支;你去帮我给x光机开机准备;上午还有空闲的手术室吗?看能不能帮我立刻安排一间,所有药和耗材从我这边走账!” 殷九竹一连串要求砸下来,也多亏莹姐经验丰富,能逐一帮她安排妥帖。 殷九竹抱着猫咪就往药房奔,临走前,她没忘把背包里的小三花塞到莹姐怀中。 莹姐手忙脚乱的接过猫,下意识地rua了两下,脚步追在殷九竹身后:“殷医生,其他的都没问题,可是手术……” 殷九竹顿足。 “手术怎么了?手术室排不开?” 他们医院光有常规手术室五间、大型手术室两间,因为业务繁忙,往往提前三天就排满了。 “不,手术室可以排开,我可以把今天上午的两台绝育往后排……但是人手不够啊!”莹姐急切道,“现在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其他医生护士都没来!” 那只狸花猫伤的这么重,初步预估除了骨盆和腿部的粉碎性骨折外,还有膀胱破裂等内脏问题。 这种大型手术至少要几个小时才能做完,就算殷九竹是超人,可以一个顶俩,但她也需要助手啊! “谁都没在?”殷九竹迟疑了,“昨天值夜班的是哪位医生?” “昨天没有中重症病宠,所以没有安排值班医生。” “……”这可糟了。 殷九竹暗自咬牙,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实在不行的话,她可以先撑一段时间,等其他医生到了再进来帮忙…… 就在她思索之际,忽然从楼梯那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手里提着换药篮,从地下一层的住院部走了上来。 “莹姐,早上的药都喂完了,还有什么其他杂事要做吗,我……”当青年的视线撞上殷九竹时,原本还神气活现的他,立刻熄火,“……殷老师,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不仅他愣住了,就连殷九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景旭,你每天早上都提前一个小时到医院吗?”殷九竹喃喃问。 “其实是一个半小时……”景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莹姐每天早上又要负责打扫前台的卫生,又要给病宠喂晨药,有点忙不过来。所以我就早到一会儿,帮她分担一些,也顺便积累一些经验……”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肆炫耀的事情。 殷九竹定定望着他。 几秒后,殷九竹下定了决心。 “景旭,你去换手术服。”她沉声下令,“十五分钟之后,我要看到三号手术室准备完毕,骨板骨钉和所有骨科要用到的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 景旭被她的话砸懵了,他足足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殷老师,您要带我上台?” 殷九竹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傻问题。 她抱着浑身是血的猫咪走向x光室,只留下一句话—— “这次的手术会非常复杂,我的要求也会比你想象的更加严格。景旭,这是你第一次做我的助手,别让它变成最后一次!” 案例十三(野猫案(三)...) 这是一场格外艰难的手术。 在上台之前,景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如此复杂的情况。 X光显示,这只猫的内伤情况甚至比外伤还要严重。 尾部截断、盆骨粉碎性骨折、双后肢胫骨远端关节处开放性骨折、左侧膝关节趾长伸肌腱断裂引起髌骨外方脱位四级、膀胱破裂、肾脏出血…… 站在手术台旁,景旭望着这只伤痕累累、刚刚停止呕血的猫咪,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愣着干嘛?”殷九竹一边踩动手术台的升降踏板,一边吩咐,“备皮、清血、上麻醉、连监测器……这些还需要我教吗?” 殷九竹毫不间断的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景旭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先跟着动了起来。 他头一次跟这样复杂的大型手术,之前在学校上外科课时,往往是一个老师带着一群学生,每进行一步都会进行相应的讲解,而处置的对象往往是提前医学处死的兔子。 但是这台手术,和以往完全不同。 “深部拉钩呢?”“复位钳……不是这个,球头的那个。”“0/6的线还有吗?”“再推一针。”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讲解,只有一个命令接着一个下达。 刚开始,景旭还有些呆愣,往往她让他做什么他才做什么;但是随着手术进程加快,他逐渐跟上了殷九竹的节奏,开始学会主动思考殷九竹下一步要做什么。 从这一刻起,景旭在手术室里的身份不再是被动吸收知识的学生,而是要“想主刀医生所想”的助手。 当动物伤势过重、病情复杂时,救治必须要分清轻重缓急。内伤优先,看上去最严重的骨折反而是最后再处理的。 这些病况中,最难处理的便是破裂的膀胱和直肠,屎尿已经污染腹腔,出现感染症状。殷九竹精神十分集中,手术室里腥臭的味道与血污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不知不觉中,汗水把她的衣襟打湿,一滴汗液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即将滑落进她的眼眶。然而她现在双手持着针与钳,根本无法抬手擦拭。 就在此时,一块干净的纱布贴上了她的额头,擦净了她额际的汗水。 拿着纱布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景旭默默收回手,并没有出声打断殷九竹的操作。 殷九竹甚至根本没注意到景旭帮她擦了汗,她连一秒分神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深切知道,但凡她有一次手抖,都将迎来不可预估的后果。 直到殷九竹终于清理完充满血污和屎尿的腹腔,把膀胱缝合完毕,她才终于有了短暂喘息的机会。 景旭适时递上两瓶葡萄糖。 殷九竹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摘下口罩几口喝完。 她刚刚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实在缺人手了才把景旭拉来助阵,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一台常规手术都没有磨合过。 但是景旭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如此复杂的手术、如此复杂的病情,他除了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之外,后面居然能完全跟上她的思路,在最恰当的时候递上最恰当的器具。 殷九竹还记得自己刚在美国工作时,她和她的团队磨合了非常久,才能培养出默契。这是她头一次在这么高难度的手术中享受这样畅快的合作。 如臂使指,珠联璧合。 殷九竹问:“监控仪上的数据怎么样?” 景旭皱眉:“其他指标还好,但它失血过多,血压一直在降低,现在已经进入贫血状态了。最好……” “最好?” 景旭老老实实回答:“因为手术会持续失血,病宠一旦进入贫血状态,最好立刻找到供血体。” 殷九竹反问:“供血体哪是这么好找的?猫不是狗,如果一只狗缺血,六七十斤的大型犬随处都可以找到。但猫的体重一般就在十到二十斤以内,这个体重很难给其他猫供血。” “……”景旭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贫血手术有多危险,可是供血从哪里来呢? 殷九竹没有为难他:“其实你说的没错。教科书上就是那么写的,但在实际操作中,往往会遇到比教科书还要复杂十倍的问题。” 她重新戴上口罩,像是一名战士重新披上铠甲。 口罩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写满自信与决绝的眼。 “——今天殷老师教你新的一课,如何在严重贫血的状态下,完成这场与死神的赛跑!” …… 这场手术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最难处理的是脊骨与骨盆交界处的骨折,骨折面即使只错位1毫米,也可能导致这只猫再也站不起来。景旭和殷九竹一起,慢慢清理那些细小的骨头渣子,把错位的骨头一点点拼回原位。 这是教科书上从没有写过的复杂病况。这是在学校学习时从没接触过的复杂病例。 但是,殷九竹全部教给他了。 猫咪的骨头比较细,在这么细的骨头上要把错位的地方重新拼好,再打上骨板,非常考验主刀医生的技术水平。 殷九竹一共下了三条骨板,骨钉和螺丝更是不计其数。 最终缝合时,殷九竹一度手抖到拿不住持针器。 “我来吧。”景旭立刻上前接过,“老师你先休息,肌□□合我来做。” 还带着殷九竹手心温度的持针器就这样转移到了景旭手里,殷九竹退到一边,看着这个男孩以娴熟的针法缝合撕裂的皮肉。 他做得很好。 她也做得很好。 她完成了她的诺言,她在猫咪严重贫血的状态下,想尽办法减少出血量——这场和死神的比赛,他们赢了。 …… 手术结束后,猫咪被景旭小心转移至icu观察箱。 动物用的重症观察箱有点像是人类婴儿使用的那种,箱子尺寸不大,透明的上推玻璃门可以方便病宠的放置,也可以方便医生的观察。 景旭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狸花猫放在了箱中,监控夹夹在它的小耳朵上,旁边的监控仪上代表心跳的数值沉稳跳动。 “它的求生欲很强。”殷九竹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这只还未从麻醉中苏醒的猫咪。 这场六个小时不间断的手术,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做手术时因为精神集中并不觉得累,一下手术台,她就站不住了,腰酸背痛不说,太阳穴也嗡嗡直跳。 不止是她筋疲力竭,第一次跟完手术的景旭也觉得双腿发胀,手抖到拳头都握不住。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们早饭吃得少,午饭根本没吃,胃袋里空空如也,饿到前胸贴后背。 但他们的付出是有收获的,他们把这只濒死的猫咪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它活了下来。 他们胜利了。 殷九竹拉开抽屉拿了两条士力架,扔给景旭一条,两人谁也顾不上说话,三两口把巧克力吃完。 士力架实在太甜了,甜到嗓子眼里都被腻住了,殷九竹赶快喝了两口水,把那种腻劲儿压住。 两人谁也没说话。 监护室里,只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和监控仪的运转声。 半晌,殷九竹开口了。 “景旭,你在手术室里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景旭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我还有很多需要向老师学习的地方……” 殷九竹打断他:“别高兴的太早,我没在表扬你。” “……” “你的理论知识不错,能看出来你把书本上的东西都背下来了,而且你能跟上我的思路,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要做什么。但你的问题在于实践经验太少,很多处理太过教条,对器具的使用不够熟练,在最后缝合时也有失误的地方。” “……”景旭蔫了。 “我之前说过,这是你以助手身份跟的第一场手术,如果你表现不及格,它就会成为最后一场。” 殷九竹顿了顿,看到面前的男生脸上露出焦灼又紧张的表情。 他即希望能从她口里听到答复,又怕听到答复。 殷九竹望着他,望着这个赤诚、执着,细腻的年轻人。 “通过这场手术的观察……我给你的打分,是七十分。” “七十分?”景旭猛的站起来,他愣愣重复,“那我……” “恭喜你,”殷九竹看着他的双眼,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景旭同学,你合格了。” 她的笑容极轻,嘴角轻轻上挑,很快就收了回来。仿佛稍纵即逝的春花,悄悄在男孩心头绽放。 景旭合格了。 他以为,他是靠这一场手术让殷九竹对他改变了看法,但其实这场考验早在他进入医院的第一天就已开始。 这段时间以来,她从他身上看到了热情,专注,细心,与对动物的一视同仁的爱。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些闪光点,让殷九竹决定放下私事的隔阂,正式收他为助手。 从现在开始,殷九竹将倾囊相授,把自己的所思所用所感所学全部交给他,引领他成为一个足够独当一面的兽医。 动物医生也是医生,他们肩上所背负的责任和所有医生一样。 生命的重量会督促他们向前,永不停下脚步。 …… 殷九竹和景旭走出重症病房时,莹姐第一个发现了他们,赶快迎了上来。 “殷医生,你辛苦了!”莹姐体贴地说,“我给你们定好了盒饭,就放在诊室里了。” 殷九竹早就饿到不行了,本来还想定外卖,没想到莹姐考虑的这么周到:“莹姐,今天谢谢你帮我协调手术室了……对了,我上午没接诊,有没有耽误什么事?” “没有,您放心吧。今天上午只有一只刺猬来体检,我看不是急诊,就给安排到明天了。其他猫猫狗狗什么的,全科那边都接走了。” 一听没耽误什么事,殷九竹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今天手术室的使用报告和用药单……”殷九竹刚想说自己会填好,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身后高大的年轻人,“景旭,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景旭立刻挺胸站直,大声回答:“没问题!” 殷九竹捂住耳朵,头疼道:“我又没聋,下次不用这么大声。” 景旭点头如捣蒜,整个人身边都冒起了小花花。 殷九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诊室。 诊室门轻轻合上,景旭站在诊室门口,对着合拢的大门径自傻笑。 嘿嘿……嘿嘿嘿…… 莹姐凑过来,冲他揶揄地笑:“怎么一直傻乐?是不是殷医生决定收下你了?” 景旭重重点头,无需言语,他整个人就洋溢着雀跃的氛围。 看到这一幕,莹姐由衷地为他开心——她就说嘛,殷医生认真又负责,小景细致又热忱,这俩人就是天生一对的好搭档嘛! 景旭空有一腔兴奋无处抒发,恰巧这时有一只来打针的金毛犬从他面前经过。 景旭立刻冲上前,拉住金毛犬的两条前腿,和它跳起双人恰恰。 景旭一边跳一边笑:“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小金毛,你开不开心呀?” 金毛被他拽着,被迫用两条后腿在地上打圈圈。金毛想——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就在景旭犯痴之际,他身后的诊室门又推开了。 殷九竹从诊室里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眼正拽着狗跳舞的景旭,露出了一个即震惊又嫌弃的眼神。 算了……自己选的助手,再傻也得认啊。 殷九竹没搭理那个傻小子,转头看向莹姐:“对了莹姐,还有件事。” 莹姐:“什么事?” 殷九竹:“你应该有小宋警官的联系方式吧,麻烦给我一下,我有事找他。” 景旭:“……” 景旭:“…………” 景旭:“………………” 莹姐答应的很爽快,说一会儿就把小宋警官的联系方式推给殷九竹。 她们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还浑身开满小花花的景旭,现在已经被一片死气笼罩了!! 案例十四(野猫案(四)...) 爱岗敬业的小宋警官每天日常三件事——巡视辖区、出警、写出警报告。 自从局里分配来一条警犬后,这一切都变了。 没人知道,看上去吊儿郎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宋警官,有个致命的弱点——怕狗。 他小时候太淘气,把一捧摔炮扔进邻居家大黄的狗窝里。大黄足足追了他三条街,最后不仅在他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牙印,还扯烂了他的裤子,让他一路光着屁股回到家里,足足被街坊邻居嘲笑了好几年。 被狗追的记忆太可怕了,一直深深烙印在小宋警官的记忆深处。 所以,当领导告诉他,局里分配给所里一条警犬,并且最年轻的他被指定为警犬训导员时,他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一条品种名贵、受过严格训练的警犬价格高达几十万,局里自己都不够分,怎么会分给他们这种小破所? 等到那条警犬运到,小宋警官才知道原因。 这条警犬,居然是一只退役犬! 它叫战神,今年九岁,脸部已经白了,但眼神赫赫不逊当年。听名字就知道,它战功卓越,曾经参与过多项任务,在防爆、突袭、越野、寻人等方面表现卓越,是一只令人赞叹的功勋犬。 按理说,以战神身上的战功,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警犬养老中心安度余生。但战神退役一段时间后,表现出食欲下降、体重降低、活跃度降低等等问题。 经过警犬培育中心的兽医诊断——因为无法外出执行任务,战神“抑郁”了! 小宋警官:“………………所以把它分到咱们所,就相当于离退休老干部下基层,发挥余热来了?” 所长拍拍他的肩膀,赞扬地说:“国家不会忘记任何一位作出贡献的老兵!它的口粮、医疗费用、还有其他相关的支出,都是上面直接划的钱,合算一下,这位老干部的‘退休金’比你工资还高。宋一庭,陪伴功勋犬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怠慢它啊!” 小宋警官:“………………” 战神威猛地蹲坐在一旁,它仿佛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它眼神睥睨地瞥了小宋一眼,又不带任何感情的扭过了头。 小宋警官:“所长,我怎么觉得这条狗在对我翻白眼?” 所长训斥他:“别胡说八道了。再说,你入职还不到五年,人家都在岗位上做了九年了,你要对前辈保持尊重,不要总叫它狗狗狗的!没有一点礼貌!” 小宋警官立刻改了说法:“所长,我觉得这条前辈在对我翻白眼。” 所长:“………………” 总之如此这般,小宋警官和战神成了搭档。 他们这个片儿区治安非常好,至少小宋警官在岗位上做了四年多,遇到的最大案子不过是入室抢劫罢了。 故而,小宋警官有大把时间可以消耗在战神身上。 具体表现为,遛狗、喂狗、给狗拣shi。 市里要求文明养犬,狗狗拉shi后必须捡起,绝对不能遗留到马路上。警犬当然也要遵守规则,不能例外。 可问题在于——战神是狼犬啊,体重八十多斤,一身腱子肉,站起来和人差不多高,拉出来的shi也和人一样一大坨。 小宋警官第一次拣shi时,隔着塑料袋感受手心里那沉甸甸且滚烫烫的玩意,他差一点就吐了。 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但人类的抗压能力很强的。 从最开始,他要强忍着恶心去捡屎;到现在,战神只要一翘尾巴,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在它屁股后面垫上一张小广告……进步不可谓不大。 这天,小宋警官又一次带着战神巡视街道。别的宠物狗遛弯时,往往是埋头一直嗅,东闻闻、西闻闻,甚至在遇到别的狗时,还会追着闻彼此的屁股;但战神是一条高贵的退休老前辈,它一路上昂首挺胸,眼神犀利,观察着四周的人流。 战神自带威慑气场,所过之处,所有宠物狗都夹着尾巴乖乖退开,不敢在大哥面前造次。 小宋警官嘲讽它:“呵,官威挺大。” 战神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腿在电线杆前做记号。 小宋警官差点被滋到:“靠,你这个退休公务员怎么能当街便溺呢!” 战神知法犯法,又滋了一泡。 就在小宋警官和战神理论之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谁啊?不会是电信诈骗吧。 小宋警官困惑地接起来,短短一分钟里,他的脸色从不耐烦到惊喜,整个五官都飞了起来! 挂掉电话,小宋警官重重揉了揉战神的脑袋,兴奋地说:“老前辈,咱们来活儿了!” ……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殷九竹把从昨晚到今晨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强忍怒气说,“不知道这个案件,派出所能不能受理呢?” 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小宋警官细细在小本上记下口供细节,收好塞进胸口的口袋里。他郑重地拍了拍小本,回答:“殷医生,您放心,人民警察为人民,这个案件我会负责找到涉事嫌疑人的!” 他话音刚落,蹲坐在他身旁的战神突然“汪”的吠叫一声。 小宋警官:“……我是说,这个案件‘我们’会负责的。” 闻言,殷九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很淡,但却足以让小宋警官的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 殷九竹:“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说实话,我本来有点担心,这种伤害动物的案件你们不会接警。” 提到专业问题,小宋警官态度也变得严肃了:“我能理解你的担心,现在国内还没有出台完整的非涉保动物的保护法,像这种故意伤害野猫的案件,我们抓到人后,也只能以治安拘留的名义关他几天。但是,你刚才有提到他是这片儿区的快递员,这种性格行为极端不稳定的人,既然现在能伤害猫狗、那未来就可能伤害人,所以我们更要在他做出更大的危害前找到他。这才是我们作为人民警察的职责所在。” 小宋警官掷地有声的话,让他看上去伟岸了不少。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敲响了。 不等殷九竹说“请进”,景旭已经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茶,态度恭敬地说:“殷老师,小宋警官来咱们院做笔录,实在太辛苦了,请喝茶。” 他的态度无懈可击,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上完茶后,景旭便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至于原因……他身为殷老师的助手,当然有权了解今天这场手术的缘由! 什么? 你说他是为了监视心怀不轨的小宋警官?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啦:) 有景旭在,小宋警官也只能正襟危坐,和殷九竹一板一眼地谈起公事。 景旭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注意到小宋警官身边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警犬。它两只耳朵机敏的立在头顶,脸部毛发泛白,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 它身上穿着警犬专用的荧光色背心,脖子上的项圈悬挂着它的警牌编号,看上去威风赫赫、格外威武。 看来,这就是那只让小宋警官和殷老师产生交集的警犬了。 虽然小宋警官是个让景旭拳头发痒的混蛋,但他身旁的这条警犬实在英俊。 景旭第一次和警犬距离这么近,心痒的不得了。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条肉干,冲着那只警犬晃了晃。 自己的战友怎能吃敌人的肉干?小宋警官立刻警惕拒绝:“战神不会在工作中吃别人投喂的食物——” 话音未落,战神已经站起身,啊呜一声把肉干吞下去了。 小宋警官:“……” 殷九竹:“……” 景旭眨了眨眼:“……这不算是贿赂公职人员吧?” 案例十五(野猫案(五)...) 小宋警官揽下了这次的调查工作。 “老前辈,老前辈……我听局长说,你是警犬中心最有名的种犬,有过好几个老婆呢,孩子都繁育到孙子辈了。我作为你的搭档,也不能落后是不是?”小宋警官搂住战神的脖子,亲昵地说,“这个案子不大,只要找到那个快递员就结案了。你呢可以满足心愿,发挥余热;我呢也可以在殷医生面前好好表现……咱们这是双赢啊!” 也不知道战神听没听懂,但小宋就当作它听懂了。 负责这个片儿区的快递有好几家,除了三通一丰一达以外,还有几家不知名的小快递。 小宋警官先带着战神去了车祸事故现场,遗留在现场的血迹尚未被清扫干净。 战神嗅了嗅地上的血味,把这个味道记了下来。 然后,小宋警官又带它走访了附近的所有快递站,一辆一辆的嗅闻送货的三轮电动车。 一连走了五家快递点,嗅了几十辆车,没有一辆车上有血迹,战神无功而返。 所长给小宋警官打电话,问他:“宋一庭,你不是带狗撒尿去了吗,这都几个小时还不回来?” 小宋警官腆着脸陪笑:“临、临时出个警……” 所长狐疑地说:“出什么警需要带战神?你不会是带狗耍帅泡妞去了吧。” “……哈哈哈,怎么会呢。”小宋警官心虚了。 放下电话,小宋警官看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所长说得很明确——人可以加班,但某条离退休老干部不能加班…… 小宋警官问狗:“老前辈,咱都走访了这么多快递站了,你怎么一辆可疑的车辆都没闻出来?你是不是嗅觉退化了,不行了啊?” 战神瞬间呲牙,对他呜呜地低吼——男人怎么能说不行?男狗更不能说不行! 小宋警官:“行行行,你最行好了吧!” 今天再走访最后一家快递站吧,如果还是找不到嫌疑人,明天再趁着遛狗的时候扩大范围吧。 …… 小宋警官带着一只威风赫赫的警犬上门,快递点的负责人都要吓尿了,赶忙给他递烟:“宋警官,发生什么事了?” 小宋警官没有接烟,吊儿郎当的笑:“没事,别紧张,我们就是例行检查。” 负责人:“……”哪门子例行检查会让警犬嗅闻每一辆车啊! 这是一家小快递的分包站,除了常用的三轮快递车以外,还有小面包车、大卡车等等,快递小哥近五十人。 这可真是一个大工程。 小宋警官带着战神排查时,周围的快递员都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们。 战神实在太威武了,四肢健壮,扫帚般的尾巴垂落在身后,双耳树立,看上去就很凶猛。 有人问:“警察同志,这狗不会咬人吧?” 小宋警官懒懒掀起眼皮,反问:“它只咬坏人,你要是没做亏心事,狗就不咬你。” 战神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所有车辆嗅闻完毕,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没有一辆车上有血迹的味道。 小宋警官:“……”难道是他查案的方向错了? 可不知为什么,小宋警官工作多年的第六感却提醒他,他忽略了什么事情。 小宋警官叫来负责人,问他:“你们所有的车子、所有的快递员都在这儿了吗?” 负责人环视一周,战战兢兢回答:“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负责人吓了一跳,赶忙说:“还、还差一个……我有个远方外甥没在,他今天送货的时候不小心溅上了红油漆,去洗车去了。” 红油漆?洗车? 小宋警官脑中的警铃瞬间响了起来。 恰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电动车咣当咣当行驶的声音,还有男人浪荡的口哨声—— ——说时迟那时快,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原本安静趴在小宋警官身边的战神,突然窜了出去!!! 开着电动快递车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只见一条皮毛黑亮的狼犬迎面扑来,冲他大声吠叫,露出尖利的牙齿。 男人慌张心虚间,居然弃车而逃! 但是人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 战神猛的一个飞扑,就狠狠叼住了男人的手臂,然后借着惯性一甩——那个体重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居然被一只体重只有他一半的狼犬,扑倒在地!! 狼犬四肢死死踩踏在男人的身上,锋利的牙齿距离他的动脉只剩下最后几厘米,同时,呜呜的威吓声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仿佛死神的低鸣。 男人双眼一翻,□□一湿,腥骚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全身颤抖,惊恐地看向匆匆赶来的小宋警官。 “——警察同志!!救我!!救我!!!我全招!!!我全招!!!!!” …… 小宋警官的初衷是想要抓到伤害猫咪的坏人。 哪想到,那个嫌疑人被天降神犬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犯下的所有坏事全都招了。 包括,他多次偷偷掉包快递里的名牌包,然后买高仿替换;从侧面划开快递,偷出里面的手机;骚扰女客户;批量贩卖快递地址等隐私…… 小宋警官:“等等,等等,那车祸呢?” 犯罪嫌疑人一脸茫然:“什么车祸?” 小宋警官:“你们负责人交代,你今天早上车轮上沾了‘红油漆’,下午特地请假去洗车。” 犯罪嫌疑人叫屈:“我只是偷了几个快递!我可没有撞人!那血是早上撞了一只不长眼的猫,警察同志,猫又不是人,死了也就死了,你总不会因为我碾死了一只猫就把我送进监狱吧?” 小宋警官:“……”他的拳头硬了。 他冷冷一笑:“确实,我没办法因为一只猫受到伤害就给你定罪。但你偷快递、倒卖货品的犯罪行为涉及金额巨大,超过十万元——你确实要在监狱里呆几年了。” …… 这起偷盗快递的案件在附近几个小区引起了轩然大波,殷九竹在得知那个嫌疑人因为偷盗数额巨大,要在监狱里度过好几年时,殷九竹的心情在畅快之余,又有说不出的复杂。 她偶尔会在媒体上看到这样的报道——某某小区惊现虐待动物的变态,邻居之后表示:“怎么会呢?他平常看上去很老实啊!/他是个学习很好的孩子啊!/他很孝顺的!/他工作特别努力!” 仿佛在他们眼里,虐待小动物仅仅是这个“完美”人物身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可以直接忽略掉。 但实际上,虐待动物根本不是什么小瑕疵,而是冰山上浮现出来的一角。真正藏在水面下的、尚未被发现的“恶”,才是众人应该警惕的。 就如这个案件,如果不是殷九竹撞见了他虐待动物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其实私下偷了那么多东西呢? 永远不要小看人心的阴暗面。 这个案件顺利结案,嫌疑人被送进了监狱,等待正义的审判。至于那只重伤的狸花猫,也在殷九竹和景旭的联手抢救下捡回了一条命。 景旭主动承担了每天给它喂药换药的任务。刚开始,猫咪表现得非常不配合,它总是对景旭张牙舞爪,还对他不停哈气。景旭每次给它上药时,都要和它斗智斗勇一番,难免被它抓上几下、咬上几口。 好在渐渐的,猫咪意识到他是在救自己,开始一点点接受他。 当那只狸花猫第一次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磨蹭景旭的手心时,他激动到手都在颤抖。 现在它已经离开了icu,只不过,因为它下肢重伤和尾巴截肢,它要重新开始学习走路。 复健的过程是漫长的,痛苦的,但也是充满希望的。 景旭亲手做了一个布带子,有点像是小朋友学走路的兜兜,可以从上方兜住它的骨盆,辅助它往前走。 他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重学站立和行走,它现在走的还有些磕磕绊绊,没有当初的灵敏。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景旭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猫坚强”。 昵称——小强。 殷九竹:“……景旭,我觉得你没有起名天赋。” 景旭羞愧地说:“那老师取一个?” 殷九竹沉思:“我是从车轮下救下它的……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我不应该车里,应该在车底’——不如就叫它阿杜吧!” 景旭:“……” 景旭:“…………” 景旭:“………………” 这么一对比,殷九竹的起名能力和景旭完全是半斤八两嘛。 …… 殷九竹为了感谢警犬战神在这次事件中的奉献,特地自掏腰包给战神买了一箱狗罐头,还答应小宋警官,以后战神来做检查,她一定亲自接待。 小宋警官蹬鼻子上脸:“我每次给战神预约检查都要打你们院的前台电话,太不方便了……殷医生,要不然咱们加个微信吧?” 殷九竹也没有多想,立刻掏出手机和小宋警官加了微信好友。 小宋警官得偿所愿,离开时脚步轻快,若不是顾及形象,他都想吹起口哨了。 殷九竹目送他送出医院,一回头,却差点一头撞进小助手的怀里。 景旭脸色古怪,他的个子本就很高,现在站在那里,仿佛一堵墙似的。 殷九竹没好气地问:“你是我的尾巴吗,站的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景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扬起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老师,”他掏出手机,语带委屈,“你还没加我微信呢,怎么能先加外人的微信呢?” 殷九竹:“……” 如果小宋警官算外人的话,那景旭算她的什么人呢? 病例十六(科莫多巨蜥...) 景旭转运了!最近他身上接连发生两件大喜事,第一件,就是他终于得到了殷九竹的肯定,成为了她的助手,第二件事就是他拿到了她的微信号! 刚加上殷九竹的微信,景旭就没忍住把她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殷九竹的朋友圈内容极少,没有自拍,没有分享文章,甚至不像别的医生那样把自己的工作病例发上去做宣传。她的朋友圈像是她的人一样,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景旭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看完了。 上条朋友圈还停留在殷九竹刚入职的时候,她拍了一张公主殿下的主人送她的锦旗,配文是“希望未来一年能把这面墙填满”。 景旭点开评论按钮,想要留下足迹。 可是说什么好呢? “殷老师,加油!”会不会太官方? “老师一定能做到的!”会不会不够走心? “老师我相信你,冲鸭!”会不会太敷衍? 景旭思前想后、抓耳挠腮、殚精竭虑,最终——点了个赞。 十分钟之后,殷九竹把朋友圈设为三天可见了。 景旭:“……” 景旭:“???” 景旭:“!!!” 景旭,卒。 …… 景旭是个很会自我调节的人,虽然他没能在殷九竹的朋友圈里活下来,但他安慰自己——既然我看不到老师的朋友圈,那么宋一庭那家伙也看不到啊。 而且他可是殷九竹正式认定的助手,每天他都可以见到新鲜的殷九竹,这不是比宋一庭强太多了嘛! 他安慰好自己,很快又走路带风起来。 舍友方博文察觉出了他的变化,问他:“老景,你发生啥好事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两天脸上的表情好恶心,笑的像是中了八百万一样。” 景旭得意地说:“是天大的好事!殷老师终于正式收我当她的助手了!我已经跟了好几场手术了,她还夸我进步快呢!” “哦,就这啊……” 见舍友表现得这么冷淡,景旭不乐意了:“什么叫‘就这’?!殷老师医术高、水平好,上台时手又稳又快,能跟在这样的老师身边学习,是我的幸运!” “……”方博文被噎住了,没忍住说,“老景,你不会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 “你之前说,带你的那个老师看你横竖不顺眼,一直让你坐冷板凳。现在那个灭绝师太对你施了小恩小惠,你就开心成这样……崽,为父很担心你啊!” 景旭根本听不得别人诋毁殷九竹。 “文子,请你对我的老师尊重点!不要叫她灭绝师太!” 可他越是这么说,方博文越觉得他被洗脑了。 班里被分配去实习的同学并不少,同学们第一次走出象牙塔,接受社会的毒打,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抱怨工作忙、工资低、每天都要处理那些屎尿屁的情况。更少不了抱怨老板和实习老师,在背后偷偷吐槽他们把实习生当作廉价劳动力。 唯有景旭,一天到晚乐呵呵的,精力十足。也不知道他的那位老师到底有什么魔力,景旭在宿舍里三句话不离“殷老师”,听得方博文耳朵都要冒茧子了。 方博文打开电脑:“你说你那个老师全名叫什么?她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么厉害,网上肯定能找到她的论文和事迹。” 景旭:“殷九竹,她叫殷九竹,九是……” “殷九竹?!”方博文突然打断他,怪叫起来,“你的实习老师是殷九竹?!!” 景旭懵了:“你认识她?” “卧槽……老景你平常是完全不看学校论坛吗?!”方博文要疯了,“上个月学校官网更新,咱院空降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副教授!!那个副教授就叫殷九竹!!!” 景旭一脸茫然。 他们学校的论坛向来很活跃,尤其是匿名水区,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很多同学都喜欢泡在上面,吐槽吐槽老师、花痴一下学校里的帅哥、再分享一些实验室的恐怖怪谈。景旭对这些八卦完全没兴趣,他甚至连账号都没登录过几次。 “殷老师……是咱们学校的教授?”他喃喃。 “对啊,不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说今年不会入职,只能下个学年再开课。”方博文说,“哎,可惜了,明年咱就毕业了,也没办法听她的课了!你小子运气太好了,可以得到她1v1的教导,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你估计要被全校男生的口水淹没了!” 他羡慕地看向景旭:“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的老师确实不是灭绝师太,她明明是周芷若啊!” 学校官网更新后,学校论坛每天都能刷出无数和殷九竹有关的帖子。官网上放的照片是她的一张证件照,蓝色背景布前,这位学校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嘴角轻提,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她眉目如画,眼神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宛如一株生在峭壁上的孤傲寒梅,只可远观,若是靠近就会被她冻伤。 学校里有好事者开帖八卦,从她的学历,到她的交友情况,甚至有人翻墙去了她之前工作的美国州立动物医疗急救中心,搬运来和她有关的新闻报道。 景旭实在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向方博文要来了那个八卦帖。 方博文笑他:“老景,你平常从来不看这些八卦,没想到你也会有好奇心啊。” 景旭嘴上说:“她是我的指导老师,我当然想多了解一些。” 但他心里的真正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开帖八一八那位空降的美女教授!懂得进!》 楼主:想必大家都知道上个月咱校官网更新,几个学院有了新的青椒,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动医院那位29岁的美女副教授! 一定有人和我一样,很好奇这位教授的履历,同样的年纪,咱学校好多读博的师兄师姐还没有毕业,但她已经拿到了教职,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 来,和我一起走进科学……啊不对,一起走进学霸的世界! 1L:放个屁股。 2L:一楼让让,让我挤一挤。 3L:乖巧坐等。 LZ:其实大部分消息信息官网上都写了,原来她还是咱的学姐呢。22岁毕业于华城农业大学动物医学系,毕业后直接去了全美排名第一的动物医学系硕博连读,师从动物神经学的专家露易丝·米歇尔教授。可以在学校官网上查到,她在国外读书拿到了全奖。 敲黑板,重点来了! 国外的动医想要申请全奖特别特别难,很多都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医生回校进修;甚至还有人医专业转去动医的,在这么强的竞争压力下能拿到全奖,足以证明她的优秀。 获奖证明:http://…… 26L:我靠,是我的梦校和梦导了!! 30L:怎么同样是灵长类动物,学姐就如此优秀? 48L:低头看了眼自己桌上的小动物内科学,再想想自己的绩点……我的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 LZ:我们再来看一下这位教授的工作履历。是不是有小伙伴和我刚开始想的一样,觉得她只工作了两年,经验不够呢? 在这里介绍一下,美国每个州都有各自的州立动物医疗急救中心,就相当于咱国家每个省最好的三甲医院!除了常见的猫猫狗狗、龟鸟鱼蛇以外,甚至还会和当地的动物园合作。有些小伙伴这辈子除了在动物园以外就没见过的熊和科莫多巨蜥,但是咱们殷教授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开刀了…… 【分享照片】【分享照片】【分享照片】 楼主贴出来的是医疗中心的官方新闻截图,照片中,一只因为急性结石而住院的科莫多被捆住嘴巴,仰面放进X光机里,殷九竹和她的团队成员围在屏幕旁,正在商量手术方法。 科莫多巨蜥是现存的最大蜥蜴,体长2-3米,重量能达到100公斤。黑褐色的身体结实雄壮,尾巴几乎和身体一样长,巨嘴张开时可以看到里面锋利的牙齿。 结石病在爬行类动物中非常常见,龟,蜥蜴,蛇,都会患病。只不过他们的结石和人类的结石形成原因不同,爬行类动物通过尿液排酸,如果排酸不及时,酸就会在体内堆积,最终形成结石。在结石初期,它们不会有特别明显的表现,只有当结石积累到一定程度时,才会表现出疼痛、食欲减退等等问题。 照片中的科莫多巨蜥,就处于结石发作的后期。殷九竹表情严肃的看向x光片,只见片中密密麻麻的结石居然有几十个之多! 景旭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么多、这么大的结石,靠激光碎石或者内窥镜取石是不可能处理完的,必须要通过开腹手术。不知殷九竹当初做这个手术时,耗费了多少精力呢? 景旭滚动鼠标,继续看帖。 下一张照片里,殷九竹蹲在恢复健康的鳄鱼身旁,她和身旁的护士一起手捧一个足有篮球大的结石。护目镜后,她的笑容清雅,如释重负。 底下的文字翻译过来,内容是:Dr.Y带领团队完成了科莫多巨蜥的结石手术,共取出结石五十余块,最大一块直径足有二十五公分,手术耗时七个小时…… 这场在外人看来格外艰难的手术,只不过是殷九竹无数场冒险之中的一场罢了。 在这一刻,景旭意识到自己和殷九竹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他站在山脚,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努力攀爬;而殷九竹早已立足山顶,准备挑战下一个高峰。 他可以追上她的脚步吗? ……可以的。 景旭想,他一定可以的。 帖子里,像景旭这样崇拜殷九竹的同学还有很多很多。 88L:你们都在八卦殷教授的工作成绩,我能偷偷八卦一下殷教授的感情生活吗? 102L:殷老师又飒又美,能力又强……根据经验来讲,这么厉害的女神,不是英年早婚,就是注定单身。 110L:我翻墙去FB上看了眼,殷老师好像有个交往七八年的男友诶……所以是英年早婚? 132L:交往七八年没有订婚?而且社交平台上一张合影都没有?怎么可能,我猜是为了防止外人骚扰,故意编出来的男朋友吧。我押注定单身一票! 评论区里,一半人押英年早婚,一半人押注定单身,明明是八卦学历和工作的帖子,到后面渐渐歪楼了。 不。 景旭默默想,你们说的都不对。殷老师的前男友是个不守男德的混蛋,现在早就出局了。 这一刻,景旭终于有了一点点隐秘的骄傲——看,我知道殷老师身上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但这点骄傲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消失了…… 光是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殷老师已经把那晚的事情都忘光了啊。 在现在的殷九竹眼里,景旭只不过是她的下属罢了。景旭可没那么不长眼,跳出来问她:“老师,你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要给我留下钱,你真的把我当作……?” 要是真的问出口,景旭怀疑自己会被殷九竹直接灭口了吧。 哎。 成为殷老师的助手只是漫漫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景同学还有九十九步要走呢。 病例十七(长不大的狗(一)...) 第十七章长不大的狗1 转眼,景旭已经上班快两个月了。爱宠之家医院实行做六休一的工作制度,周末也要上班,轮休会被安排在工作日。若是遇上中重症病宠,还会被排上大夜班,工作十分辛苦。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景旭本想在宿舍好好休息,睡他个昏天黑地,哪想到一大早居然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小旭,你都多久没回家了?”电话里,景妈妈埋怨道,“你们医院再忙,能有我和你爸的医院忙?” 景旭一滞:“我……” “行了,你爸那个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多唠叨你两句吗,你们父子还能有隔夜仇?今天晚上你爸以前的学生回来看他,你不在场像什么话,你说什么也要回来!” 于是如此这般,景旭的宿舍补觉计划只能宣告破产,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其实景旭就是本地人,家离学校并不远。其他本地学生恨不得住在家里,但他大学五年,除了寒暑假回家以外,其他时间几乎很少回家。 理由很简单——他家是医生世家,家人不是做临床的,就是在疾控,年轻一代中,只出了他这么一个离经叛道学兽医的。 当初他背着家人填报了志愿,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他爸妈傻眼了。一家十几口人围着他开□□大会,你一言我一语,告诉他学兽医多么没前途。 国内的动物医院都属于私企,他妈担心他退休后没有退休金,强烈建议他考公上岸,当官方兽医,吃公家饭,捧铁饭碗。 他爸则要求他准备考研,跨考人医传染病,他有交叉学科背景,到时候可以研究人畜共患病,去疾控也挺好。 他们把千千万万条路都替他想好了,但景旭眼里只有一条路——他要成为给动物治病排忧的兽医。 就因为这件事,景旭抗争了足足五年,从大一抗争到大五,现在他妈妈已经接受了他的选择,可惜他爸是个老固执,一直没能接受现实。 哎……今晚回去吃饭,他爸肯定又要借题发挥了。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景旭不由得想起了殷九竹——他从没听殷老师提过她的家人,她选择这条路,她的父母是支持她,还是反对她呢? …… 今天来景旭家里的客人是他爸以前带过的学生,景旭称他为王哥。 王哥现在在某省级三甲做临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想来再过几年,就能往上升一升。 景爸爸对这个学生赞不绝口,仿佛他才是自己的亲儿子似的。 景旭早就习惯了爸爸的唠叨,左耳朵出、右耳朵进,反正老头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脚长在自己腿上,他爸又不能强压着他去跨专业考研。 今天这场鸿门宴,他只要专心吃饭就好了……别说,好久没吃他妈包的饺子了,味道针是不戳。 就在景旭埋头苦吃之际,莫名其妙的,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听王哥问:“老师,当初我在您门下学习时,小旭还在读初中呢,没想到一转眼,小旭大学也要毕业了……一直没问您,小旭在哪所医科大学啊?学的是临床还是其他方向?”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饭桌上的气氛立刻僵住了。 果不其然,他爸把筷子一放,重重叹了口气:“这混小子太跳,满肚子鬼主意——好端端的,居然跑去学兽医!” 王哥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 兽医虽然也占了个“医”字,也要学什么内外科啊、麻醉啊、传染病几本厚部头,但兽医根本不算是医学类,而是农学的下属学科。 一个出身于医生世家的孩子,居然去学农……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僵硬起来。 但王哥不愧是老油条,见自己的老师脸色不愉,立刻改了口风:“当兽医好啊!现在当医生的,哪个没遇到过医闹?还是兽医好,每天和猫猫狗狗打交道,多治愈,多有成就感啊……” 医闹可是现代社会的大问题,景爸爸景妈妈从医多年,即使坐到了那么高的位置,遇到的医闹也不会少。 “再说了,”王哥又宽慰自己的老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给人看病的医生,虽然听上去社会地位高,但其实又不赚钱、又辛苦。每天24小时手机不能关机,刚睡几个小时,医院那边就打电话叫你立刻赶到手术室。要是轮转到急诊科就更难熬了,遇到什么连环车祸之类的,整个科室一周都睡不了觉! “还是兽医好啊。之前我女儿在路边捡了一只猫,我陪她去宠物医院看病,天啊,一个生化检查就要一百八,全自费!更别提什么洗澡啊,体内外驱虫啊,查个什么传染病啊……最后走出医院时,前前后后的检查花了一千多!”王哥说,“老师您想,这一只猫就要花一千块,宠物医院开门做生意,一天得有多少动物上门啊!我觉得小旭当兽医挺好的,很有远见——工作几年,攒点钱,自己开家医院,这可是门大生意啊!” 王哥的话,让老两口的脸色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景旭坐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插话。 他的筷子上还夹着一枚饺子。这饺子皮薄馅大,是他爸爸剁馅儿、他妈妈亲手包的,以往每次回家,他都要连吃三十个。 可今天,他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忽然失去了所有胃口。 …… 景旭没精打采的回到医院,没精打采的穿上白大褂,没精打采的给住院的病宠们喂晨药,没精打采的接待来往的客人。 这个向来阳光开朗的男孩,今天却像是一株枯萎的向日葵。殷九竹立刻发现了他的反常。 今天工作繁忙,殷九竹处理了一只皮肤病的刺猬、一只掉毛的魔王松鼠、又接了一只转诊来的难产蜥蜴,其他的猫猫狗狗更是不计其数。 等到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她叫住景旭,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心里有什么事吗?” 景旭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 “没有?”殷九竹手指敲了敲桌子,直言不讳,“用我提醒你吗?下午你给那只刺猬上药时,被它扎了好几下。” “……”景旭无言以对。 殷九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作为医生,你居然被自己负责的小动物伤到,这会让它们的主人怀疑你的专业性的。” 景旭的身份不仅是她的助手,更是她的指导学生,殷九竹作为他的老师,难免多说几句。 谁知,她的话不仅没能开导男孩,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老师,你觉得咱们算是医生吗?”景旭望着她,喃喃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殷九竹的意料,她正要回答,忽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是莹姐,她语气急切地说:“殷医生,您现在有空吗?全科那边忙不过来了。现在有一只急诊的约克夏,四肢无力,呼吸也很微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殷九竹一听,立刻说:“你让主人进来吧。” 她挂下电话,看向景旭:“来了个急诊,咱们先接诊,你的问题等看完这个诊我再回答你。” 景旭点了点头,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问。 一分钟后,诊室大门被推开了。 进门的是一对年轻男女,打扮得格外时髦,不知道是情侣还是小夫妻。 女主人一进门,就哭天抹泪地喊起来:“医生,你快来看看我的小玫瑰啊,它,它今天突然就站不起来了……” 男主人也神情慌张:“这狗我们才买两个星期,我们会不会遇上星期狗了啊?” 星期狗,指的是某些狗贩子会低价售卖并不健康的幼犬,这些幼犬一般都感染了冠状、细小等疾病;幼犬买回家后,往往活不过几个星期,就会因为那些致命的传染病而死去。 殷九竹一听,赶忙说:“先让我看看狗,我们做个检查再下定论。” 男主人立刻拉开外套拉链,露出了被他揣在怀里的小狗。 那是一只体型非常小的约克夏犬,背毛黑色与银色夹杂,两只耳朵还没有立起来,四肢瘫软,看上去奄奄一息,状态很不妙。 它实在太小了,景旭小心翼翼地把它从狗主人的手中接过来,入手时轻的不像是一个活物,倒像是一个苹果,一个梨子。 景旭用一只手就能捧住它。它的呼吸极微弱,即使它从主人的手里换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它也只是艰难地睁开眼皮,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景旭轻声问:“这只狗有两个月了吗?” 女主人立刻回答:“它有六个月了!” 半岁?怎么可能! 这只约克夏也就一斤多重,就算约克夏普遍体型小,但正常六个月的重量也不可能这么轻啊! 再说,半岁的约克夏应该可以立耳了,但是这只狗的耳朵还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 “真的,它六个月了。”男主人笃定地说,“这是玩具型约克夏,卖给我们的犬舍主人说了,这狗成犬也就两斤多!我们看过它的爸爸妈妈了,就这么一点大。”说着,男主人伸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它是长不大的狗,就因为它又小又可爱,我们才花大价钱买的它。” 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殷九竹皱眉,伸手捏了捏小狗的爪子。 这只小狗的腿骨甚至还没有她的指骨粗,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在它的身体上,肋骨突兀地顶起。它的肉垫冰凉,指甲也又软又短,这是严重缺乏营养的症状。 殷九竹心底已经有了一番猜测。 造成这只狗意识涣散的原因,并不是犬瘟或者细小,而是…… “你们每天给这只狗喂多少狗粮?”殷九竹沉声问。 “一天两顿,每顿15颗狗粮,加餐是一个蛋黄。”女主人天真地问,“怎么了,难道是我们喂的太多了?” 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clewxx.卡姆。首,发还得是醋,溜,儿 病例十八(长不大的狗(二)...) 第十八章长不大的狗2 十五颗? 十五颗幼犬狗粮,加起来有没有五克重?? 旁边抱着约克夏的景旭一听,脱口而出忘了控制音量:“一顿十五颗狗粮?你是想饿死它吗?” 幼犬在成长期必须保证充足的营养摄入,只有足够的营养才可以帮助他们换牙、发育骨骼、长出漂亮的毛发,一些需要立耳的狗,必须要有足够钙质,才能完美立耳。 幼犬的代谢需要能量是维持能量的1.5~2倍,市场上常见的膨化颗粒狗粮,一公斤可以提供4000卡的能量。根据代谢公式计算,体重一公斤的幼犬,每天至少要吃50克的狗粮,也就是半个一次性水杯的量。 而这对夫妻喂给狗的食物,只有正常数量的十分之一。 景旭突然提高声音,把约克夏的两个主人吓了一跳。 女主人不满地说:“你什么态度啊,我是狗主人还是你是狗主人?当时卖狗给我们的人说,它一顿吃15颗狗粮就够了,我们才这么做的!” 男主人皱眉看向身材高大的景旭:“你说话客气点儿!我们是花钱来看病的,不是过来听你教训我们的!你就说这狗到底是不是星期狗吧?你们医院应该可以做抽血检测吧,赶快做检测啊。” 眼看三人之间的态度剑拔弩张,殷九竹赶快拽了拽景旭,示意他暂时冷静。 殷九竹:“这位先生,不好意思,他是我的助手,年轻人说话有些冲,您不要往心里去……是这样的,根据我的观察,这只狗之所以失去意识,最大的原因应该是营养不良,而不是传染病。” 星期狗常见的犬瘟、细小、冠状等疾病,都会伴随有呕吐、拉肚子、眼角赤红流泪等表现。但是这只狗并没有这些症状,只是虚弱——非常虚弱。 “……营养不良?”男主人不可思议的重复。 “我想您看到的它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天生就那么小的,而是被狗贩子生生饿瘦的。那种极致的小体型本来就是不正常的。您如果继续给它一顿只喂十五粒狗粮,它确实不会再长大——它会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器官衰竭,最终死亡。” 当死亡两个字从殷九竹嘴里说出来时,一旁的女主人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他们看着景旭手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再想想殷九竹说过的话,顿时脸色大变。 男主人恶狠狠骂了一句脏话:“妈的,骗钱的狗贩子,居然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猛的伸手从景旭掌心里夺过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女主人快步跟上他。两人来时,还把小狗揣进怀里,当作心肝宝贝一样;可这时他们却随手把小狗捏在手里,根本不在意它的死活。 景旭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他想都未想,立刻追了上去:“先生,你要去哪儿?” “我们去哪儿管你什么事?”男主人不耐烦地说,“哦,要诊费是吧?果然宠物医院就是坑钱的地方,你们就看了一眼狗,也没打针也没抽血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伸手管老子要钱。” 景旭来不及解释误会,急切地说:“先生,这只狗营养不良非常严重,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它补液补糖急救,否则它会死的!” 女主人脚步一顿,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急救?你在说什么蠢话?狗贩子已经骗了我一大笔钱了,我还花钱给这玩意儿治病?” 景旭:“……” “别挡路,我们现在要去找狗贩子退货!” 景旭万万想不到,在面对一个生命垂危的小生灵时,作为这个小生灵的主人,他们的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挽救”,而是“退货”。 它只是一个“货”,一个“东西”,一个“玩意儿”,而不是一个生命。 景旭低头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约克夏犬,它本应该是一个美好而灵动的小家伙,但因为人类畸形的审美,它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吃饱过一次。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它都要在极度饥饿中度过,它无法长大,也无法健康的奔跑,它成了人类欲望的牺牲品。 狗贩子不在意它饿不饿,只在意能不能从它身上赚到钱;它的主人也不在意它是否健康,只在意它幼小的体型能不能吸引其他人的目光,成为他们炫耀的工具。 所以,在主人得知这只狗的真实情况后,他们立刻决定放弃它。 他们要找狗贩子退钱,弥补自己的损失。 至于这只生命垂危的“商品”,谁又会在意它呢? ——但是,景旭在意。 景旭如一座山,一动不动地挡在那对夫妻面前。 “先生,您不能走。”景旭语气越发严肃,“这只约克夏已经快不行了,您要是想找狗贩子理论,完全可以等到我们救完这只狗再去找他……” “救它?怎么救啊?”男主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救来救去,这钱不是还得我们出吗?我刚才说的不够明白吗,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已经被骗了一大笔钱了,我们没钱再给它治病了!” 他们嘴上说着没钱,但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都是一线潮牌,哪像是没钱的样子呢? 女主人嬉笑着:“还是说,你们医院打算做慈善,可以免费救啊?那倒是可以谈谈。” 景旭工作经验浅,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表情僵住,接不下话了。 殷九竹也被这两人的无耻气到了,但她毕竟比景旭工作时间长、见过的傻逼也更多,她强压住火气,出来劝说:“两位,我们知道你们受骗后心里不好受,但您二位既然选择带狗来医院,肯定是对这只狗有感情的。初期的营养不良不是什么大病,补糖,补钙,补充营养,只要五天……不,只要三天,只要它情况稳定了,就可以出院。如果您确实在经济上有困难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做分期付款,减轻您的负担。” “三天?!”男主人怪叫道,“三天,那狗贩子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态度冷漠至极,拎着那只狗,直接绕开殷九竹继续往医院大门口走,甚至在擦肩而过时,他故意撞了她的肩膀一下。 “现在的宠物医院为了赚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女主人嘀咕,“说不定他们和那狗贩子是一伙的呢,那边赚一份钱,这边赚一份钱。你信不信,要是咱们把狗留在这里,过几天就会告诉咱们抢救不过来,狗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咱们的钱不就打水漂了?!”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这番话完全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污蔑,景旭当即脸涨的通红,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这里是医院,我们是医生,怎么可能故意害死它?” “哈哈哈哈哈……” 谁想,景旭掷地有声的话,却让那对小夫妻笑出了声。 “老婆,你听到这傻小子说什么了吗?”男主人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明明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居然说自己是医院!” 他不屑地打量着景旭和殷九竹身上的白大褂,嗤笑一声:“——两个兽医算哪门子医生,真tm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 那一瞬间,景旭全身的血液嗡的一下涌上了大脑。 殷九竹察觉到不对,立刻叫他的名字:“景旭,别冲动!!!” 但是晚了——在怒火的灼烧下,景旭冲了过去。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病例十九(长不大的狗(三~五)...) 第十九章长不大的狗(3-5) 高大尚刚一下飞机, 还来不及感受华城空气里的滚滚热浪,就接到了医院前台打来的电话。 ――他们医院的实习助手打人的事情,闹到网上去了。 高大尚脑子嗡嗡的, 不用量也知道自己的血压一定是升高了。 他出机场打上出租车,在后排深吸几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微信上收到的小视频。 那段小视频没头没尾,在乱糟糟的医院大厅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孩拎起另一个男人的衣领, 高高举起了拳头。 男人手里还抱着一只小到几乎只有巴掌大的狗,他身旁的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她不停的尖叫,对着年轻人又抓又挠。 就在这时, 另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 那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年轻女郎,她冲上前死死抱住男孩的胳臂,不停地喊着:“景旭!不要冲动!!你冷静!!!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乱成一片,其他病宠家属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吓了一跳, 连忙牵着自家宝贝远远躲开。 很快,从旁边的诊室里冲出来几位医生, 拼命把处于暴风中心的两个人拉开。 一时间, 整个医院大厅满是喧嚣, 除了那个男人疯狂的脏话辱骂以外, 还有狗狗受惊的叫声此起彼伏。 简直是世界大战的现场。 高大尚揉了揉太阳穴,又点开视频看了一遍。 嗯, 这确实是爱宠之家的华城分院;视频里那个第一个冲出来拉架的女医生, 是他的学妹殷九竹;至于那个拎着人家脖领子的年轻男孩,是他给殷九竹亲自选定的助手――景旭。 之前, 他为了让殷九竹收下年轻的实习生,还在殷九竹面前说过他不少好话。 没想到这个“好学生”,居然敢和客人动手!!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段视频里,景旭最冲动的行为只是推了那个男主人一把,又拉住了那人的领子,并没有真的下手揍人…… 这段视频传播范围还挺大的,至少他们医院的几个病宠家属群里都在讨论,又被不知道哪个好事者传播出去,现在同行们也都看到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高大尚的微信就接到了好多同行的微信,有关心问候情况的,有落井下石来说酸话的,甚至还有相熟的媒体来打听。 高大尚都没回复,他现在的精力都在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不过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好像比景旭还要冲动呢…… …… 晚上十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院长终于抵达爱宠之家医院华城分院。 医院里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绝大部分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几位还在做手术的医生依旧在坚守岗位,另有几位病宠主人陪伴在住院的宠物身边。 高大尚悄悄的走进医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即使有病宠主人注意到了他,也只会觉得这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很面善,像是……对,就像是某个生鲜超市的蓝色河马吉祥物。 没人会想到,他正是爱宠之家的院长兼老板。 高大尚走进医院三楼的空置培训室,屋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他。 “师兄……” “院长……” 等待他的人,正是殷九竹和景旭。 高大尚清了清嗓子,在主位坐下。他没有直接兴师问罪,他先看向殷九竹:“那段视频我已经看过了,现在他们怎么样,有什么要求?” 殷九竹瞥了眼身旁老老实实满脸写着愧疚的景旭,低声道:“景旭其实没伤到对方,但对方报了警,闹得挺大的,还拍了视频发在网上。莹姐陪那位男客人去医院做检查了,对方说什么脑袋疼,胸口疼,非要求住院……” “那就是想讹钱呗。”高大尚开宠物医院多年,遇到的妖魔鬼怪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派出所怎么说?” 殷九竹:“这次办案的小宋民警是咱们院的熟人,他私下和我说,即使对方再怎么出言不逊,因为视频里是景旭先动的手,而且人家是客人,所以对方如果真咬死要告咱们医院,咱们不占一点理。” 她话音落下,身旁的景旭已经无地自容的低下了头。 这次的事情是景旭惹出来的,他太过冲动,被对方的疯言疯语激怒,居然一时失去理智对客人动手,还被拍下来传播到网上……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景旭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但如果时间倒退回去,再听到那段话,他认为自己依旧会出手揍人。 一方面,对方漠视动物生命的行为让他无法容忍,另一方面,对方出言侮辱他们的职业,更让景旭感到愤怒。 回忆起当时对方说过的话,景旭又一次恨得牙痒痒――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呢?! 高大尚和殷九竹并没有注意到他不忿的表情,他们商量着要怎么平息这次的事端。 高大尚:“肯定不能让他们告,也不能让他们继续来医院闹腾。他们一来,医院就得歇业几天,这房租一天就上千,人员工资也不少,停业一天太影响生意了!” 殷九竹也觉得头疼,但事已至此,只能积极应对:“嗯,我和小宋警官沟通过了,他的建议是,咱们这边派代表登门道歉,他们派出所做个见证,从中调停,事情直接私了……” 一听到要道歉,景旭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低头?出言挑衅的是对方,侮辱人的也是对方,为什么他们要在那两个小人面前低头? 无数的话翻涌在他心头,他想大骂,但最终他紧握拳头,把那些话死死压在了心底。 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可他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景旭站在那里,殷九竹和高大尚的讨论萦绕在他耳边,就像一些外星文字,让他无法理解。 最终,高大尚拍板决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第二天就去登门道歉。 这个只有三个人的会议迅速结束了,高大尚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这一天天怎么全是事情……刚下飞机我就赶过来了,现在脑子晕晕沉沉的,看来体力真的不如年轻人了……” 殷九竹见他确实疲惫,不再打扰他,和师兄道别后,就带着景旭离开了会议室。 现在已经很晚了,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昏暗,只有玻璃窗外偶尔经过的汽车,会投来刺目的灯光。 景旭如一具行尸走肉,驱动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跟在殷九竹身后。 她脚下的皮鞋踏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 不拖泥带水,不犹豫摇摆,就像她本人一样。 景旭望着她的背影,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汽车用车灯给她镀上一层暧昧不明的光。 终于,景旭忍不住开口了。 “老师……”他低声唤她。 殷九竹脚步未停,只从喉咙里模糊地“嗯?”了一声。 景旭问:“……咱们为什么要道歉?” “……” “我知道,冲动动手是我不对,但是他出言挑衅在先,明明是他错了,为什么要我们先低头?” 这个刚刚步出象牙塔的男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正义的一方,却要道歉,为什么错误的对象,却能获得胜利? “……”殷九竹没有说话。 可她的沉默,却加剧了年轻人的疑惑。 “老师……”景旭声音颤抖,他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一个分叉路口,他崇拜的、敬仰的、追逐的那个身影,选择了一个未知的方向,“……你也觉得给动物看病的医生不算医生吗?你也觉得咱们的工作,只是一门生意吗?” “……”这一次,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顿足,回头望向他。 他太年轻了,朝气蓬勃是年轻,热忱热爱是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年轻,非黑即白也是年轻。 殷九竹双唇微张,轻吐出一句话:“如果我说‘是’呢?” 景旭:“……” 他懵了。他虽然之前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但是当他真的从殷九竹口中听到这个答复时,他仿佛被人痛击了一拳,这一拳狠狠打在他的心口,几乎完全击碎了他上学以来建立的所有自信。 眼看他摇摇欲坠,殷九竹忽然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报考动物医学专业?” “……”景旭想都未想就回答,“因为我喜欢动物,想为它们缓解病痛、延续它们的生命。” 可这答案,并不能让殷九竹满意:“每个踏入动物医学专业的人,都是抱着对动物的喜爱进来的;但是你要继续走下去,光是有这份天真的喜爱,并不够。” 景旭一滞,还未来得及深思,殷九竹又抬眸看向了他:“你上课的时候,一定解剖过动物吧。活羊、活猪、活的禽类……我没记错的话,实操课还会解剖怀孕的动物,观看它们的器官构造。当解剖开始前,它们要做深度麻醉,解剖结束后,它们都会被医学处死。” “……是的。” “在解剖那些动物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你想要‘拯救动物’的初衷,是不是相违背的呢?” “……” 殷九竹望着面前这个时而成熟可靠、时而又带着天真理想的青年,轻声道:“动物医学的发展,需要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努力。解剖动物、研究它们的人,是兽医;在兽药所研发新的药物的人,是兽医;采集粪便样本,研究人畜共患病的,是兽医;像咱们这样,给小动物看病,让它们能够更长久陪伴主人的,也是兽医……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农学的末流,是医学的底端,我们称不上医生――但在我看来,我们是推动现代动物医学发展的千千万万颗螺丝钉。 “至于你问的第二个问题……在国内,宠物医院都是私立的,看病救人、救死扶伤的背后,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持医院的正常运转。没有钱,你觉得院长从哪里购买那些价值上百万的仪器呢;没有钱,你觉得咱们医院可以一口气聘请二十位有执业资格的医生吗?金钱并不是糟糕的东西,如果不赚钱,不做生意,这些钱是无法自体繁殖,越变越多的――所以,说宠物医院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我觉得并没有错。” 景旭现在拥有的疑问,殷九竹在刚刚毕业的时候也曾有过。 那时候的她,也是空有一腔热情与天真,却被现实击溃,差一点就放弃了这条路。 但她最终坚持下来了。 如果问她,究竟是什么驱使她成为一名兽医? 她会这样回答――是矢志不渝的决心,是无法被浇灭的热情,是即使被误解也要证明自己的信念,是对现代科学和医学的坚信与追求。 在说出这些话时,殷九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她的眼神是明亮的。她就像是苍茫海洋中的灯塔,为深陷迷雾中的景旭,指明了方向。 在这一刻,景旭豁然开朗。 “谢谢老师,”他低头望向面前笑容焰焰的女郎,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体上,投射下来的影子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她,膜拜着她,簇拥着她,“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景旭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坚定,他读懂了她的未尽之意,“别人怎么看待兽医这个职业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怎么看。我们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但我们也是捍卫生命尊严的人。别人越是否定,我们越要坚定。” 若他因为别人的一两句嘲笑和指责就丢失了自己的初衷,那么他永远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兽医。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殷九竹可以清晰看到,男孩的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痣。 随着他说话,喉结滚动,那颗痣也仿佛是吊在猫咪面前的小玩具,勾引她的注意力随着那颗痣不停摇摆。 “……明白就好。”殷九竹醒过神来,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明天早上九点,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汇合。” “去道歉?” 殷九竹挑眉:“去看看人类医生的医术能不能治好那两个自私自利的畜生。” …… 住院部2楼2b室2b床,薛茂林翘着脚躺在病床上,正在用手机大声外放某短视频app软件。 洗脑的魔性音乐响彻整间病房,同一间房的病友们提过几次意见,全被薛茂林和他老婆给怼回去了,这公母俩胡搅蛮缠的功夫当属一流,病友们惹不起,全去医院花园里躲清静了。 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的老婆杨婧正在看当即热卖的奢侈品包包,她浏览着网页,把自己心仪的包包全都加入购物车里。 薛茂林瞥了她的手机一眼:“你怎么又在看包?这个月信用卡还没还呢。” 杨婧哼了声:“没事,不是很快就有人来给咱们送钱了吗?” 薛茂林皱眉:“你说那个愣头青啊……据说是个去实习的穷学生,赔不起钱的。” “他赔不起,找那个女老师啊,找他们院长啊!”杨婧扣了扣手上长长的美甲,“谁让他打了你,所有的检查都要做吧,误工费要出吧,营养费也要出吧……大大小小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买一个包?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x省玩吗,咱们可以去那儿住段时间嘛。” 两人畅想着讹钱后的美好未来,却不知道他们说的话,都被门外的人听到了。 一门之隔的走廊上,小宋警官气得要死,他压低声音说:“这俩人真是@%?%&G,我要不是穿着这身衣服,我就#UGR……%?” 倒是他身边的殷九竹和景旭表情淡定,景旭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果篮,看着有红有黄,还挺热闹的。 小宋警官狐疑地看向景旭:“你不生气?” 景旭:“我生过气了啊,我都气到拎起他的衣服了,这还不算生气?” 小宋警官:“他们可是计划要讹你呢,你怎么表现的这么淡定。” “他们想讹,难道就能讹到吗?”殷九竹冲他微微一笑,“我相信有英明神武的宋警官在,肯定会保护我们这些普通市民的财产安全的,对吗?” “……”小宋警官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那、那当然!” 如果战神在这里,它看到小宋警官这幅孔雀开屏般的表情,一定会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心看他的蠢样子的。 病房里,薛茂林和杨婧还在手舞足蹈的规划着讹钱后要如何花钱,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把手转动,门被推开,三道人影出现在了病房外。 小宋警官一马当先,身上的警服笔挺,肩章擦的锃亮;殷九竹和景旭紧随其后,他们一人手里拿着果篮、一人手里提着一箱牛奶,确实是来探病的样子。 小宋警官率先开口:“我是负责这起纠纷的民警,宋一庭,叫我小宋就好。这起民事纠纷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我来做个见证,由景旭同学和殷九竹医生代表他们医院向您赔礼道歉,希望薛先生早日康复,尽早出院。” 一见主角登场,薛茂林立刻把手机一扔,倒在床上表演起来:“哎呦……我的心口好痛哦……哎呦……我的高血压犯了啊……哎呦……我喘不过来气呦……” 他的表演实在太过拙劣,今年金扫帚奖非他莫属。 景旭把手里的果篮放在床头,语气平静地指出:“薛先生,我们刚去见了医生,医生说,您的检查结果显示身体没有问题,心肺功能正常,也没有三高。如果您觉得喘不过来气的话,我建议您换一身大号的病号服,现在这身衣服快被您撑破了。” 薛茂林僵住,他尴尬地拽了拽衣领,从床上爬了起来。 杨婧立刻撒起泼来:“臭小子,你怎么说话呢!你打了人,你害的我老公住院,现在还来医院对我们指指点点的,你这是对待人的态度吗?!” 殷九竹道歉:“抱歉,我们是兽医,我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对待人,只知道怎么对待动物。” 杨婧:“……” 薛茂林:“……”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的眼睛里写着相同的迷茫――她是在道歉吗?好像是吧,你看她说了抱歉;但如果是道歉的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景旭忽然猛的一鞠躬,大声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大到走廊上其他正在散步的住院病人,都好奇地停住了脚步――他们进门时,并没有关上病房大门,而是大大方方地敞开着,这样病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走廊外的人都可以听到。 其实就算他们不敞开门,其他病人也会扒在门缝上偷听。 毕竟小宋同志穿着警服,从住院部一楼大厅走上来时,大家的好奇心就被高高吊起来了;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一对俊男美女,手里提着看望病人的果篮牛奶,实在赚足了大家的关注度。 眼看他们走进了2b病房,大家都小声议论起来。 “2b病房那个2b床,人品太差了,大晚上不睡觉用手机看视频,吵得他们房间的老吴犯心悸。” “他老婆也够讨厌的,居然腆着脸跟我说,让我家护工帮她打水打饭,她又没出钱,她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啊?” “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俩人人品都有问题,要不然能睡一个被窝?” “我可听护士说了,那男的什么毛病都没有,纯属嘴贱和人吵架,被人推了一下,就讹上人家了,死赖着不出院,非要把医院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 “对对对,我听说他早上还跑去做了前列-腺检查,笑死人了!怎么着,他吵架时用下面那器官吵啊?肾亏不能赖人家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直到景旭的一声“对不起!”,他们的注意力才被拉回病房里。 保洁员装作在门口擦地;护工提着热水壶在门口来去好几遍;甚至连正打吊瓶的病人,都举着吊瓶站在门口……所有人仿佛都有“正事”要做,但其实,他们都在支棱耳朵听着屋里的谈话。 只听那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说:“对不起,薛先生!之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推您!” 哦哦哦,看来就是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被这对没脸没皮的夫妻俩赖上了。 年轻人垂着头,认错态度极好:“虽然您一顿只喂小狗十五粒狗粮,饿的它体重只有一斤多重,但那是您的狗,您想饿着它那也是您的自由。我多管闲事,是我错了!对不起! “在明明可以治疗时,您放弃治疗,只想去找狗贩子退款,我没能站在您的角度上理解您的经济困难,也是我错了!对不起! “至于您说我们这些兽医算不上正经医生,我完全尊重您的意见,是我太浅薄了,您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开门赚钱做生意,您来我们医院免费看病不交钱,这生意没做成,你念叨我们两句,我不该动手,是我错了!对不起!” 景旭半鞠着躬,摆出一副认错的好态度。他嘴上说着“对不起”,其实是变着法儿的把对方做过的事都细数了一遍,声音中气十足,保证这层所有病人都听得见。 薛茂林和杨婧再傻,这时候也听出来不对劲了。 薛茂林从床上爬起来,举着手指着景旭的鼻子,“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子丑寅卯。 偏偏景旭还一脸正直的来了一句:“不知道我的道歉,您还满意吗?” 旁边的殷九竹有些惊讶地看了景旭一眼:这小子平常又乖又老实,一副天真小奶狗的样子,昨天还委委屈屈的求安慰;没想到今天的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居然也有这么牙尖嘴利的一面,瞧薛茂林那副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就算没有高血压,估计也快被气出高血压来了…… 景旭的话一字未落,都被门外的围观群众们听见了。 “我怎么有点没听懂啊?这小伙子也是医生,不过是兽医?” “我听懂了!他们养了条狗,不给狗吃东西,狗快饿死了也不肯救。这是作孽啊,也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 “还说自己经济困难呢,我看他用的手机可是最新款呢。” “宠物医院看病可贵了呢,去那儿看病不交钱,还骂人家小伙子,这不等于去高档餐厅不吃饭却骂厨子吗?这什么道理啊,活该被揍啊!” 大家议论时,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那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薛茂林和杨婧的耳朵。 杨婧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就算她脸皮再厚,她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光是吐沫星子都要把她淹死了。 小宋警官也没料到景旭居然会这么“道歉”,他板着一张脸,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笑,必须严肃,结果这样一来,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得抖啊抖,仿佛是抽筋一样。 杨婧瞥见在旁边脸色古怪的小宋警官,立刻求救:“宋警官!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小宋警官:“……”我是警官,我又不是法官! 小宋警官见惯了这种胡搅蛮缠的当事人,无理也要搅三分,一旦被这种人沾上,就像是一块黏在鞋底的泡泡糖,怎么也甩不掉了。 他清咳一声,说:“薛先生,杨女士,景同学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向您道歉了。我作为派出所的代表,我认为他的道歉没什么问题。” “这还没问题?”杨婧急了,“他哪像是来道歉的啊!这明明是来耀武扬威的啊!” “?”小宋警官装傻,“之前是您提出要让他当面鞠躬道歉的,他光是‘对不起’就说了好几遍,我想大家都听见了吧?” 走廊里,传来围观群众的声音:“听到了!”“听到了!”“我们都听到了!”“小伙子道歉很诚恳的!” 殷九竹没想到己方还能获得场外支持,她有些讶异地看了眼门口的人,只见一个打着吊瓶的病人冲她挥了挥手……快别挥了,要回血了! 景旭一脸正直:“我知道了,您二位是觉得我鞠躬鞠的太少了,对吧?”他憨厚地说,“――我现在就再给您补上两个!!” 杨婧:“……” 薛茂林:“……” 在医院三鞠躬?这是要把他们送走啊! 薛茂林气得要死,正要发作,杨婧忽然拉住了他。 只听她小声道:“老公,你还没明白吗,他们肯定收买了那个民警!那个民警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咱们肯定要不到道歉了!” 薛茂林说:“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杨婧:“肯定不能这么算了啊……名声都毁了,必须多要点钱了!” 两人商量好一个价格,决定狮子大开口。 当那个以万为单位的数字报出来时,殷九竹都气笑了。 殷九竹转头看了看病房外的门号:“您这住的又不是脑科,怎么大白天的就开始犯癔症了呢?我的助手推了您一下,您来医院一日游,所有的检查、住院费用都是我们出的,这笔钱我们不会推卸,该多少就付多少……至于您说的什么精神损失费啊,营养费啊,我看您身体强壮神清气爽还能骂人呢,看来应该不差这点营养了吧?” 走廊里响起一阵窃窃的哄笑声。 杨婧和薛茂林自然听到了那些笑声,他们的脸完全丢尽了,薛茂林却不肯就此收手,狗急跳墙:“你……你侮辱我的名誉,我要去告你!” 他话音还未落,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女声:“2b床的薛茂林在吗?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家属和病人现在立刻去医生办公室。” 只见护士小妹拿着一沓印满了图像和文字的医学报告,挤过周围的围观群众,脚步匆匆地走进了病房。 有人眼尖的看到,检查单最上方印着男科门诊的台头,下面密密麻麻好多行文字,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围观群众:“……” 等等,刚才是谁说得来着,薛茂林为了占便宜,甚至连男科门诊都去了……看护士这急切的样子,这一定是有什么大病啊! 护士没有想到病房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她惊讶地看了眼穿着警服的小宋警官,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殷九竹和景旭。 护士:“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打扰您办案了。请问您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呢?病人的情况比较紧急……” 薛茂林的脸唰一下就白了,若不是身旁的老婆扶着他,他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这种情况下,小宋警官当然不会强留人,他立刻让薛茂林和杨婧赶快去医生办公室了。薛茂林早就被护士吓破了胆,走路时东倒西歪,恨不得借辆轮椅。 殷九竹和景旭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这么玄幻,他们望着薛茂林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不约而同的想――这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 三天后,小宋警官来宠物医院再次造访了殷九竹,这次,来的人不止有他,还有战神。 多日未见,战神还是那样威风凛凛、神气逼人。 景旭贡献了一根肉肠,想要获得牵牵狗爪的机会,可惜战神翻脸不认人,吃完肠,就仰着脑袋跑到一旁趴着去了。 看到这一幕,小宋警官心中终于有了稍许平衡……很好,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撸不到狗啊。这一局又是平手。 殷九竹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个年轻男人在自己面前的明争暗斗:“小宋警官,是不是薛茂林那边又有什么新的幺蛾子?” 小宋警官摇摇头:“没有。而且你放心,他们以后都不会有了。我这次来就是正式通知你们,他们撤案了。” “?” 他压低声音说:“我刚刚出了个警,家暴的,到那儿一看才发现是那对夫妻。” 殷九竹不可思议地问:“他居然打女人?” “说反啦――”小宋警官忍笑,“――是他老婆打他!” 这个答案让殷九竹和景旭都大跌眼镜。 小宋警官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经过:原来,那天在医院里薛茂林检查出了生殖系统的疾病,但不是肿瘤一类的病变,而是某种“脏病”。 “脏病”怎么染上的,不言而喻。 果然是天道昭昭,报应来了。 因为这件事,夫妻两人彻底离心。昨天甚至大打出手,邻居看不下去报了警,小宋警官赶到时,杨婧已经拿着菜刀把薛茂林逼上窗台了。 “……总之,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正在闹离婚,根本没心思来敲诈你们,案件就自然而然的撤掉了。”小宋警官看向景旭,清了清嗓子,老气横秋地说,“不过,小景同志也要从这件事里吸取教训!我身为人民警察,要郑重的提醒你,做事要三思,切勿起冲突,尤其是打架这种事,打输了进医院,打赢了进局子!你下次要是再和客人起冲突,那……” “您放心。”殷九竹说话时,不轻不重地飞了景旭一眼,“如果他再意气用事,我就直接把他逐出师门了。” 景旭:狗狗震惊(ΩДΩ)!! 他赶忙跟着发誓:“不会了不会了。如果我再胡来,不用老师动手,我就自己给自己清理门户了。” “……”小宋警官莫名有一种错觉,他怎么觉得这俩人有点像小龙女和杨过呢。 等等,如果他们是小龙女和杨过,那他不就成尹志平了?呸,也太不吉利了吧。 小宋警官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他转向趴在一旁的战神,唤它:“战神,过来!” 狼犬岿然不动。 小宋警官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用谄媚的语气又喊了一边:“老前辈,麻烦您移步来这里。” 狼犬这才慢悠悠起身,走到小宋警官身前。 它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执勤马甲,马甲左右各有几个小兜,可以用来装警棍、饮用水等东西。小宋警官把手伸过去,从那个深深的小兜里掏出了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 “这是战神从薛茂林家门口的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它脏成这个鬼样子,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你们看看,它还有救吗?” 殷九竹和景旭的视线同时落在了那个尚存一口气息的小动物身上。 它有着黑色与银色夹杂的背毛,软软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上,四肢纤细,胸口仅剩下微弱的呼吸,还在艰难的起伏着―― ――它,正是那只被虐待的约克夏犬,“小玫瑰”。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c_o_M(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二十(长不大的狗(六)...) 第二十章长不大的狗6 和几日前相比, 这只约克夏的状况更加糟糕了。它如一只枯萎的玫瑰,即将凋零。 景旭接过它时,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气, 唯恐让它的枝叶掉落。 那对狠心的主人因为无暇照顾它,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自生自灭,它全靠求生意志挺过了这几天,又幸运地遇上了一只嗅觉敏锐的警犬,这才把浑身沾满脏污的它从垃圾堆里刨了出来。 它太小了, 太轻了,太瘦了, 景旭一手捧着它,另一只手再一遮, 它仿佛就会消失不见。 殷九竹给它抽血时, 甚至找不到血管,很不容易才抽到了几毫升的血液。 生化检测结果出来,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检查结果时, 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玫瑰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了多器官衰竭,肝功能受损, 蛋白流失严重……狗正常的ALB(白蛋白)应该在26.0-33.0g/L之间* , 但它已经降低到了个位数。 更别提垃圾堆就是个细菌培养皿, 现在它还染上了严重的皮肤病和炎症…… 殷九竹和景旭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问彼此“要不要救”,因为他们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救”! 人血白蛋白、犬用肝肽、氨苄西林钠、醋酸泼地松龙……一支支药品化成一滴滴救命的甘露, 顺着最细尺寸的静脉留置针,汇入了小玫瑰的身体里。 它太虚弱了, 在景旭给它扎针时,它只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皮。 美容师李托尼带着他的宝贝剪刀前来支援,轻手轻脚地给它削去了身上打结脏污的毛发,他一边剪一边骂:“它主人怎么忍心?这种虐待动物的人是要烂鸡鸡的!” 殷九竹告诉他:“小玫瑰之前的主人已经烂鸡鸡了。” 李托尼改口:“那就祝他不光这辈子烂鸡鸡,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烂鸡□□!” 被剃光了的约克夏犬看起来像是一只小老鼠,身上还有被跳蚤和蜱虫吸咬过后的伤疤。 不过庆幸的是,它活了下来。 它虽然弱小,但求生欲旺盛。小小的心脏在胸腔内扑通扑通的跳,每个从透明icu前经过的医生护士,都会放慢脚步,观察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这段时间,医生护士们都知道院里多了这么一个小病号,也知道它就是害得景旭和病人起冲突的小家伙。 就连院长高大尚都没忍住跑来探望它。 小玫瑰毫无知觉地躺在icu加氧仓里,毛几乎被剃秃了,更显得身体瘦骨嶙峋,极为可怜。细细的爪子上连着静脉留置针,点滴水一滴一滴的汇入它的身体里。 高大尚当即捂住心口退后一步,怀疑自己被这个小家伙蛊住了。 “这样吧,”高大尚肉痛的表示,“看在小家伙这么可怜的份上,师妹,你们使用icu的费用都免了,药费也以进货价从药房直接拿!” 殷九竹讨价还价:“只免icu费用?师兄,你作为霸道院长,这时候不应该一挥手说:‘钱都包在我身上’?” 高大尚哼了声:“妹妹,我开医院也是要赚钱的啦。再说了,我要真是霸道院长,这时候应该说:‘治不好你们都给它陪葬!’” 殷九竹:“……没想到师兄你还看言情小说。” 高大尚昂起头,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 这样严重的器官衰竭,若是放在人类身上恐怕就没救了,但是动物的生命力永远能创造奇迹――三天后,小玫瑰重新睁开了眼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景旭给他少量多次喂了半个狗罐头,不是他不想多喂,而是小狗狗被饿了太久,这几天又光是打营养针没有进食,它脆弱的肠胃无法适应食物,只能一点点加量。 好在,小玫瑰吃的很香,它大口的吞咽着、咀嚼着,一边吃一边不停的呜咽。 细细的尾巴轻轻摆动着,这是它从出生到现在,短暂的生命中第一次被人类不求回报的关爱。 离开icu的第一天,它吃了半个罐头。 第二天,四分之三个罐头。 第三天,它独自吃完了100g的罐头!拉了很多很多的粑粑! 粑粑稍稍偏软,尿液微微泛红,这是体内还有炎症的反应,好在没有出现呕吐,证明肠胃已经适应了正常进食。 而这一天,它的体重也相应增长了50g。 要知道,它入院时体重已经掉到不足600g了,这50g对于这只饱受虐待的狗狗来说弥足珍贵。 第七天,它可以正常咀嚼硬质干狗粮。 第十天,它的体重增长到800g。 第十五天,它的耳朵立了起来,它开始淘气地在笼子里撕咬尿垫,还会用鼻子顶翻水盆了。 它是个不老实的小家伙,景旭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轻轻放在殷九竹办公室的桌上。小东西入院这么久以来,每天都要打针吃药,它第一次离开那小小的笼子,细细短短的四肢迟疑地踏在桌面上,过了好久,才颤巍巍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过来,小玫瑰。”殷九竹拿出一个里面装有铃铛的小球,在约克夏面前晃了晃,小狗的视线也跟着那只小球左右摇摆。 它追着小球跑了过来,就在即将抵达之际,殷九竹把小球扔了出去,它立刻调转四肢,biaji、biaji的追着小球跑远了。 说是“小”球,其实也有殷九竹半个拳头大,小约克夏追上去后,张开尖尖的嘴巴想要咬住它,结果左咬右咬,口水糊满了小球,就是叼不住它。 它只能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向景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它一点都不害怕这个每天给它抽血喂药的两脚兽,反而特别依赖它。 小狗撒娇时,会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可爱的嘤咛,介于“呜呜呜”和“嘤嘤嘤”之间,这种撒娇的本事可不是任何狗都会的。至少景旭在医院工作了这么久,只遇到过两只狗狗会在打针时发出这种无辜的声音,让景旭从心口一直软到骨头缝里。 “来,小玫瑰。”景旭一手抱起这个小家伙,一手把小球塞到它怀里。 小狗用前爪抓住球球,开始认真的舔啊舔啊…… 殷九竹托腮看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种“父慈女孝”的感觉……她打了个寒颤,赶快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轰走。 景旭逗着小玫瑰玩了一会儿铃铛球,一抬头,没想到意外撞进了殷九竹的视线里。也不知殷九竹盯着景旭看了多久,她的视线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四目相对,他们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说不清究竟是谁在心虚。 景旭胡乱找了个话题:“老师,今天抽血检查,小玫瑰的各项指标都恢复到正常范围了,就是肌酐还有点偏高……” 肌酐是肌肉在动物体内代谢的产物,由肾脏转化排出。如果肌酐过高的话,就说明肾脏负担过重,有受损的可能性。狗狗正常的肌酐应该不超过130,现在小玫瑰已经差不多要到临界点了。 因为小玫瑰是从濒死的情况下救回来,当时它的心肺肝脏等多器官衰竭,景旭非常担心它的肾脏也出问题……急性肾衰是临床上常见的动物杀手,一旦遇到,那就是又一趟生死线之旅。 他把血液检查结果递给殷九竹,殷九竹敛眸看了看,安慰他:“你不用太担心,幼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最近咱们一直在给它补充补铁补营养,蛋白质摄入多,肌酐上升也正常。只要不超标太多,就不会给肾脏带去太大负担。” 有了殷九竹的保证,景旭才终于放下了心。 正如她所说,随着小玫瑰一天天长大,它的各项指标都很快回到了正常值。现在,它成了景旭的跟屁虫,景旭走到哪里,这团小肉球就跌跌撞撞地跑到哪里。 它之前剃光的毛发也长出来了茬茬,现在它像个炸毛的毛线球,景旭怕踩到它,有时候忙起来,就把它塞回住院部的笼子里。 可它实在太小了,居然可以从笼子的缝隙里钻出来!着实看呆了旁边病房里住院的二哈。 哈奇士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迷惑――怎么同样都是狗,这个小玩意居然能从笼子缝里钻出来呢?不行,我也要试试! 于是哈士奇对着铁门又咬又抓,差点把笼子掀了,也没能从里面跑出来。 殷九竹说:“景旭,我看它是把你当爸爸了。” 景旭:“那我这个爸爸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的小玫瑰能长大一些、再长胖一些……” 可惜小玫瑰因为从小亏了身体,即使他们后期再怎么给它补营养,它的身体也比同品种的小狗矮上很多,肩高还不到二十厘米,体重只有三斤多重。 …… 在得知小玫瑰恢复健康后,小宋警官再次带着战神登门了。 这一次,战神没有之前的沉稳豁达,而是脚步快速地冲向了住院区,开始伸着鼻子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嗅闻。 正试图把自己从笼子缝隙里钻出来的哈士奇瞬间就不敢动了。 战神根本没理那条哈士奇,它没在住院区找到小玫瑰,甩甩尾巴,又唬着脸重新回到了小宋警官身边。 殷九竹见他这幅迫不及待找小伙伴的样子,不忍再逗它,弯下腰告诉它:“你救的那只小狗狗现在很健康,你放心吧。” 她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一串脚步声。 只见景旭手里推着换药车,正从药房里走出来。今天他穿得很像个“学生”,白大褂下是一件深蓝色的帽衫,青春气息满满。腹部的位置有个可以插手的大口袋,一只肉乎乎的小狗正趴在口袋里,好奇地探出脖子,观察着四周的风景。 小玫瑰实在太粘人了,每次关进笼子都会不停的呜咽,甚至有一次咬断了输液的管子。景旭认为它有分离焦虑――这种病不光人会有,小动物也会有,尤其像小玫瑰这种曾经遭受虐待又被拯救的小狗,就会很粘人。故而景旭现在走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今天干脆穿了一件有兜兜的衣服,把它踹在身前。 看到战神来了,景旭把小玫瑰从兜里掏出来,轻轻放在地上,鼓励它:“这是战神,你还记得吗?就是它把你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 还不等小玫瑰站稳,战神就冲了过去,尾巴好似螺旋桨一样360°螺旋摆动,长长的鼻尖一顶,就把小玫瑰顶了个跟头。 它如此热情的姿态让小宋警官颇为震惊,他喃喃道:“我算是明白,‘舔狗’究竟是什么样了!” 他打量着还没有战神脑袋大的约克夏犬,摸了摸下巴:“这原来是条狗啊?之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只小猫呢……不过这狗怎么这么小啊,以后还能长大吗?” “长不大了。”殷九竹回答,“约克夏本来就是小体态犬,而且它又遭受过断食虐待,估计未来只有四五斤重了。” 小宋警官啧啧称奇。他从没见过这么小的狗,见它四肢细细的,仿佛碰一下就会断。 “本来还想着,等它长大了可以给战神做老婆……” 景旭爸爸立刻上线,强势护女:“首先,如果小体态母犬和大型公犬交-配怀孕,对母犬的身体伤害特别大,因为胎儿的体型会超过母犬的承受能力,最终会撑破它们的肚子,导致死亡,这种非自然交-配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其次,我们给小玫瑰做过检查,它已经做过绝育了,你就绝了这份痴心妄想吧!” “绝育?”小宋警官惊讶,“这么小的狗也能做?” 正常来讲,母犬的绝育手术选在第一次发-情前是最好的,也就是五、六月份左右。但小玫瑰的情况太特殊了――它是黑心犬舍繁育出来的小狗,卖给客户前,为了保持血统纯正,都会提前做绝育。 殷九竹估计,小玫瑰在它四个月的时候就做了绝育手术,而那时的它体重应该只有500g上下,它尚未发育好的子-宫恐怕还没有牙签粗,在这个情况下做手术,很容易引发操作不当致使子宫断-裂,引发大出血。 这只只比手掌大一点点的小狗,虽然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不到半年,但它一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它能挣扎活到今天,遇到有着精湛医术的殷九竹和关怀之心的景旭,实在是它的幸运。 “我觉得它应该换个名字。”殷九竹看着它,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头顶,“玫瑰娇嫩,所以才会被人随意摆布。而它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艰险,远比玫瑰更加坚韧。” 它不必再做被人捧在手心里亵玩的玫瑰,它可以做一只快乐的、勇敢的、无忧无虑的小狗狗。 她的提议,获得了景旭和小宋警官的赞成,就连战神都像是听懂了,支持地汪汪吠叫。 景旭问:“那给它起个什么新名字好呢?” 殷九竹看着约克夏犬伶俐摆动的尾巴,脑海里闪过一个灵感。 “坚韧、顽强、生命力旺盛……”她轻启双唇,喃喃道,“不如,它以后就叫‘小狗尾巴草’吧。” 景旭:“……” 小宋警官:“……” 战神:“……” 殷九竹抬头看向他们,见两人一狗都不说话,她迷茫地问:“怎么了?这名字不好听吗?” 景旭想到隔壁那只从“猫坚强”改名叫“阿杜”的狸花猫,对殷九竹的取名功力,再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景旭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磕磕绊绊地找理由:“……老师,小狗尾巴草字数太多了,要不然还是叫小玫瑰吧。”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c_o_M(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二十一(化蝶(上)...) 第二十一章化蝶1 最终, 在景旭的强烈“建议”下,小玫瑰并没有改名成小狗尾巴草。 景旭给出的理由是:“玫瑰确实娇媚,但玫瑰也是有刺的啊, 它的刺也是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 正说着话,小约克夏张开嘴啊呜一声咬在了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殷九竹看看那还没有米粒大的小坑:“……这么一看,这个刺还挺‘锋利’。” 于是这只幸运的小狗保留下了“小玫瑰”的名字,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 景旭终于在完美的殷九竹身上发现了一丢丢弱点――她实在太不擅长取名了! 之前她救下来的两只猫,狸花猫被她取名叫阿杜, 三花猫叫聚顶。 在第一次听到聚顶这个名字时,景旭一脸懵逼:“巨鼎?很大的鼎?难道是说猫之大, 一锅炖不下?可它不是橘猫啊……” 殷九竹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是团聚的聚, 顶峰的顶。它是三花,有个词叫三花聚顶。这是道教词汇,你连这都没听过?” 景旭:“……” 现在,“聚顶”和“阿杜”被养在医院的寄养区, 等待有缘人领养,将来小玫瑰也会加入它们的阵列, 期盼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好主人。 …… 虽然小玫瑰还没有送走, 但景旭现在就开始感到不舍了。《小王子》里写过, 你的玫瑰之所以珍贵, 是因为你花费在它身上的时间。 景旭耗费了无数心血,把它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灌药、抽血、喂食, 一点点看着它的体重上涨。在它康复后,他走到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 完全是未婚先当爹。 刚开始,它乖乖钻进景旭衣帽衫的前侧通兜里,现在它有三斤多了,通兜装不下了,景旭又把它塞进自己帽衫的帽子里。 小玫瑰不吵也不闹,安静地在帽兜团成一团,只把脑袋伸出来,搭在景旭的肩膀上向外t望。 这样的它实在是太萌了,每个来他们科室看病的客人,都要伸手逗逗它。 就连午休时,景旭也舍不得和它分开,他把它揣到休息室,放小玫瑰在地上自由的跑来跑去。 今天中午的盒饭里有萝卜炖肉,殷九竹不吃肥肉,她把五花肉上肥腻的部分撕下来放到一边的餐巾纸上。景旭见状,赶忙端来一碗清水,把肥肉涮干净,涮走上面的盐和味精,然后撕成小块,喂给小玫瑰吃。 莹姐见状,夸他:“小景,你这么细心,一看就能当个好爸爸。” 景旭被夸的不好意思,只能略带些羞涩的笑。 莹姐八卦地问:“说起来,小景你长得这么周正,在学校里一定是院草、系草什么的吧?你有没有女朋友,要是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老公的表妹今年大三,也是985的,学经贸的,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景旭有些慌。虽然从大一开始,学校里就有女生向他示好,但女孩子脸皮薄,很少打直球,都是羞答答的暗示他,景旭没有心思谈恋爱,故意装作不解风情,以此让她们打消念头。 这是头一次,有人如此明确直白的要给他介绍对象,而且还是他的同事。 景旭磕磕绊绊地拒绝:“我……我暂时不想找对象,现阶段只想好好跟殷老师学习。” 说话时,他眼睛往殷九竹的方向瞟,既想让她听见,又怕她听见。 而殷九竹呢,岿然不同,半垂着眼,淡定地吃着面前的盒饭,连筷子都没抖一下。 莹姐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见景旭打定主意不想谈恋爱,也不好继续做媒:“好吧,谈恋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不过咱们这行工作太忙,你现在不找对象的话,毕业之后更没时间接触其他人了,每天能见到的除了病宠主人,就是医院的医生护士……这两类,都不适合谈恋爱。” 景旭一愣:“为什么啊?” “病宠主人算是咱们的客人,有时候确实会有客人因为移情效应,喜欢上医生,但是一旦那种滤镜破灭,很快就会分手。至于找医院里其他医生护士……”莹姐不赞同的摇摇头,“办公室恋情是大忌!谁谈恋爱是永远甜甜蜜蜜的啊,今天上下班时间不一致,明天你多看了哪个客人一眼……小事累积多了,矛盾大了,肯定会吵架,在一个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影响工作状态?” 莹姐怕他不信,特意强调:“不信你问问你们殷老师,她肯定也不希望你搞办公室恋爱。” 莹姐话说到这份上,殷九竹就不能装作没听见了。 她一双凤眸盈盈扫过来,落在景旭身上,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办公室恋爱确实不合适,不过一旦发生了我也不想当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殷九竹顿了顿,“景旭,你要是和咱院哪个同事有情况了,你提前告诉我,我给你调过去,让你俩双宿双飞。到时候我再找个新徒弟,这次就找个话少又不会惹我生气的。” 景旭打了个激灵,立刻对天发誓:“我、我绝对不会和其他科室的同事谈恋爱的!” 殷九竹挑了下眉毛,也不知有没有信。 她收回视线继续吃饭,但没人知道,她的脑海中正浮现出景旭和别人谈恋爱的样子。 ……景旭会和别人谈恋爱吗?和某位顾客?亦或是医院里其他适龄的医生护士?…… 明明景旭和谁谈恋爱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殷九竹现在的内心五味繁杂,理不出个头绪。 那晚,殷九竹借着酒劲放飞自我,和景旭一起“越轨”了。本以为那只是一晚上的意乱情迷,谁会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兜兜转转一圈,她和景旭居然在医院里再次重逢。 殷九竹装作酒后失忆,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严肃且冷酷的老师。毕竟,她刚从一段糟糕的恋爱里脱身,不想再陷入另一段麻烦的纠葛。 而“老师”与“学生”的关系,是比麻烦更麻烦的事情。 在最开始重逢的那段时间,景旭明显有好几次想问她,但是都被她故意打岔,把话题绕过去了。 后来,景旭再也没提过。 她安安稳稳当他的老师。他老老实实当她的学生。 但殷九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悄悄提醒她――即使她装作无事发生,但那晚的事情不会因为她的否认,就消失了。 就像现在。她听到莹姐调侃景旭的感情状况,她只能板着一张扑克脸,继续默默吃午餐。 中午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殷九竹不小心吃了太多的淀粉类主食,导致下午上班时,她有些犯困走神。 还好今天的病宠不多,而且大多是猫猫狗狗小兔子这样常规的宠物,异宠居然一只都没有。 景旭刚送走了一位带着小兔子来剪牙的客人,一转身,发现诊室门外有一位抱着塑料盒子的女顾客在等候。 那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客人,个子不高,皮肤白白净净的,穿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气质娴雅温柔。 她身旁没有宠物的身影,但是她怀中抱着一只pvc质地的磨砂盒子,磨砂盒子上有几个气孔,这是爬宠常见的外出箱。 那位女客人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景旭从诊室里出来,立刻起身询问:“请问,您是不是异宠科的‘景医生’?” 景旭眨眨眼:“呃,我是姓景,但我不……” “既然你姓景那就没错了!”女客人舒了口气,说话时声音温温柔柔的,“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华城一小的自然课老师,我姓姜,姜燕,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啊?”景旭更糊涂了。不过华城一小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 华城一小……华城一小…… 他反应过来:“你是王子小朋友的老师?” “对。”姜燕点点头,“王子同学是一年级三班的,他没少在班里说你的事情。他说你是一位特别优秀的医生,帮他的小金鱼治好了烂尾,还做了个游泳圈,帮小金鱼重新游了起来。” 提到这件事,景旭还有些不好意思。王子和他的小金鱼是他独立接诊的第一个病例,那时候他还没受到殷九竹的承认,唯一的五元钱诊金也被收走了…… 景旭关心地问:“不知王子现在怎么样了,回去后,他爸妈没有打他屁股吧?他的小金鱼恢复了吗?” “放心,他一切都很好。上周的自然课上,王子还把小金鱼带到了学校,介绍给同学们看,我也是在那节课上知道你的事迹的。”说到这里,姜燕把手里的半透明盒子举了起来,面露难色,“现在我养的小家伙遇到了一些问题,想来想去只能来求助你了。” 哦,原来是“熟人介绍”来的生意。 隔着盒子,景旭看不出来里面装着是什么宠物,只能看到里面有一层暗色的阴影。这个盒子是爬宠常见的外出箱,景旭推断,里面应该是蜥蜴、乌龟一类的生物。 景旭赶忙说:“您误会了。我不是医生,还不能独立接诊,不过您的宠物如果有问题,可以让我老师来看,她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推开了身后的诊室门,把姜燕领了进去。 殷九竹正坐在电脑前查看病例档案,见景旭带着一位手捧爬宠箱的顾客,她停下手头的工作,问:“这是……?” “这是姜老师,她的宠物好像生病了,需要您看看。”景旭接过姜燕手里的爬宠箱,放到了殷九竹面前。 有很多人接受不了爬宠,比如蜥蜴、蝾螈、守宫什么的,觉得这种冷血动物的竖瞳十分可怕,但殷九竹看久了,觉得它们丑萌丑萌的,尤其是伸出长长的小舌头捕食时,还挺可爱的。 殷九竹随手打开箱盖,想要抱起里面的病宠,结果当她的视线落进盒子、看清里面装的东西时,她全身一僵,手中的盖子应声落地。 她瞳孔紧缩,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战栗感顺着脊骨升起,瞬间击穿她的大脑,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迅速冒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忘了她的医生身份、更忘了她的高冷人设,整个人呆立当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啊!” 她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景旭察觉出来不对,还以为盒中的宠物攻击了她,他想都未想就冲了上来,猛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死死护住她。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落到了那个盒子中。 出乎意料的,盒中并不是什么有着攻击性的凶恶爬宠。 而是――一群懒洋洋地咀嚼着树叶的肥硕毛毛虫。 好吧,现在景旭知道殷九竹的第二个弱点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c_o_M(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二十二(化蝶(中)...) 第二十二章化蝶2 姜燕今年三十二岁, 她是华城一小的自然课老师,深受同学们的爱戴。而现在,她迎来了十年教学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挑战―― 事情, 要从上个月说起。 自然课作为副科,向来很受小朋友们的喜爱。同学们可以从书里感受大自然、了解动物与昆虫,启迪他们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前不久,姜燕在给一年级上课时,讲到了自然界中的“变态”, 以小蝴蝶为例,她给大家讲了蝴蝶的几种变态形态:卵、虫、蛹、蝶…… 小朋友们很好奇, 纷纷问她:“为什么肉肉的虫子能变成硬硬的蛹?”“为什么丑丑的蛹能变成漂亮的小蝴蝶?” 为了让小朋友们更好的观察,姜燕想, 她何不代领小朋友们饲养毛毛虫, 看它们化蛹成蝶,这绝对比干巴巴的念课本有意思多了! 感谢现在发达的网购服务,姜燕很快在网上购买了蝴蝶幼虫,又买了喂食幼虫的叶子、培养箱、温度计等等全套设备, 开始了她的养蝴蝶计划。 蝴蝶产卵后,经过几日的孵化, 小虫子就会破卵壳而出, 这个阶段它被称为一龄幼虫或者一龄若虫。然后, 它会吃树叶积蓄营养, 开始蜕皮。 蜕皮后,一龄虫变为二龄虫, 二龄虫又变为三龄虫……同样的阶段他们要重复五遍, 成为五龄虫后它们就会化蛹,等待破壳。 每次蜕皮后, 幼虫的长度、颜色、斑纹随龄期增加都会有所变化。从咬破卵壳到化蛹,一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为了方便观察,姜燕直接购买了三龄幼虫。至于幼虫的品种她也仔细挑选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拥有着淡金色与黑色蝶翼的“金凤蝶”。 金凤蝶又称茴香凤蝶,因为这种蝴蝶往往与茴香伴生,幼虫称为茴香虫,在乡下经常祸害茴香植株。谁能想到呢,这种对植物有危害的害虫,居然能蜕变成美丽的蝴蝶。 姜燕收到小虫子后,便把它们带去了学校,果然引来了同学们的好奇围观。 茴香虫的颜色绿黑交杂,伴有黄色的小斑点,看上去肉乎乎的,周身光滑没有“毛毛”也没有触角,只有短短的腹足攀着茴香嫩枝,一缩一伸的前进。 这玩意对于大人来说实在恶心,但是在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可没有害怕这种东西。小朋友们围在观察箱旁边,恨不得一天喂它们八遍食物。 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下,小毛毛虫经历了两次蜕皮,逐渐长成了大毛毛虫,每一只都有手掌那么长,很快就要迎来化蛹的曙光了! ――然而,这些毛毛虫居然一直没有化蛹。 它们一直在吃……一直在吃……一直在吃…… 姜燕:“……” 同学们问:“姜老师,为什么毛毛虫没有变成蝴蝶呀?” 姜老师也想知道啊! 网上可以查到的资料很少,所有人都说,毛毛虫只要“时间到了”就会化蛹,这是刻在它们基因里的东西,没人可以干涉。但偏偏她养的这一箱子毛毛虫,没一个有化蛹的想法…… 所谓的“时间到了”,就像菜谱里的“适量”,是一种全凭玄学只能预估的玩意儿。 为了这群不化蛹的小家伙,姜燕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就在她焦急之际,她从班上的小同学口中,听说了“会给金鱼治病的景医生”的光辉事迹。 也是在这时候姜燕才知道,原来宠物医生除了给猫猫狗狗治病以外,还能给其他宠物治病! 既然金鱼能治,那蝴蝶(的幼虫)……应该也可以治吧? …… 殷九竹在景旭的帮助下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她脸色煞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景旭赶忙给她倒了杯水,殷九竹木然地喝了一口,入口后才发现居然是一杯蜂蜜水。 甜甜的味道伴着温热的水冲进她的喉咙,抚慰了她惶恐不安的心,让她渐渐找回了冷静。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殷九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怕毛毛虫,若只是一只两只也就罢了……这可是整整一盒!整整一盒!! 她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直接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绿黑双色的虫子叠在一起,同时抬起头来“看”她――这个视觉震撼,足以让她的cpu直接宕机。 她没有当场失声叫出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自制力足够强,而是因为她被吓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姜燕看到她大受震撼的样子,十分愧疚,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医生怕虫子……这……如果治不了的话,那我就……” “没关系。”殷九竹摇摇头,她握紧手里的杯子,说,“上门就是客人,我们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您先说说您的宠物发生什么问题了吧,如果我能解决就帮您解决,解决不了的话,我也认识专门研究虫类的老师,可以帮您问问。” 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的脸和手指都是麻的。她坐得离那个盒子远远的,从她的角度看不到盒子里的东西,才能让她稍微安心。 景旭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老师……” 殷九竹摇摇头,表示不用他担心。她可是他的老师,老师怎么能在学生面前表现出不专业的样子? 见她表示无虞,姜燕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不是我的宠物,这是我的‘教具’。”姜燕三言两句解释清楚了这些毛毛虫的来源,然后忧心忡忡地说,“现在的问题是,这些茴香虫无论如何不化蛹,明明我已经拿了最好的茴香嫩枝喂它们了,可它们一直不进入下个阶段。孩子们吵着要看它化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景旭好奇的视线落入那个盒子中。 虽然大家口语上习惯管蛾、蝶的幼虫叫做毛毛虫,但并不是所有“毛毛虫”都是有毛毛的。茴香虫的幼虫非常光滑,几十只虫挤在一起,慢条斯理地吃着茴香叶,一副懒洋洋的悠闲样子。 毛毛虫的天敌很多,除了一些寄生蜂以外,壁虎、老鼠、鸟等等都会捕食它们,它们夸张的颜色和体态,其实是它们的保护色。 给人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给动物和昆虫看病也差不多。殷九竹虽然自己无法直视它们,但她有学生啊! 她指挥景旭:“景旭,你把你观察到的东西都告诉我,我就不看了。” 还能这样看病? 景旭如实回答:“这是一个体积大概鞋盒那么大的观察箱,箱子底部铺了一层叶子和嫩枝,箱子内大概有四五十只幼虫,体型比正常的偏大,颜色很鲜艳,应该是末龄虫。” 殷九竹思考了一阵,又说:“你摸摸它们,把感受告诉我。” 摸它? 景旭虽然不怕这东西,但要让他伸手从虫子箱里抓一只,他也有点犯怵。 不过殷九竹下达的命令,他可不敢违背。他伸手拈起一只小虫,看它在自己的指尖挣扎。 他打了个寒颤,赶快放下了。 “虫子的手感很光滑,摸起来有点湿,而且比一般的要沉。” 以他的知识储备,确实看不出它们有什么问题。 但是殷九竹发现了。 “湿?”殷九竹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姜燕,“你给它们喷过水?” “对啊。”姜燕点头,“茴香有点蔫儿,它们不爱吃,我就在茴香上洒了水。” “喂食频率是?” “这个……也没什么固定频率,因为小朋友很喜欢它们,就算我不喂,他们也会从家里带茴香来喂它们,每次课间,我的工位前全是人。” “你只有这一个观察箱吗?” “嗯,我的工位本身也不大,想着就几十只虫子,有个能装下的箱子就够了。” 看来,这些就是问题所在了。 殷九竹确实没给蝴蝶看过病,甚至严格来讲,虫类的宠物(包括蜘蛛、甲壳虫等等)也不在她的专业范围内,但是她之前接触过很多爬宠。 对于蜥蜴、蝾螈、蟾蜍这类小型爬宠来说,最天然的优质饲料莫过于面包虫了。很多爬宠主人会在家里养一些面包虫,殷九竹听过他们讨论饲养的注意事项。 虽然蝴蝶不是面包虫,但虫类的饲养是有可以互相借鉴之处的。 如,太过潮湿会影响它们化蛹、喂食太多会让它们觉得自己还是宝宝无法化蛹、饲养密度过大让它们无法安静化蛹…… 姜燕准确的把这三个大雷都踩中了! 殷九竹建议她,把现在的毛毛虫分到两个箱子里,不要让它们继续叠着。另外,它们积蓄的能量够多了,可以暂停喂食。也不要给它们加湿了,太过潮湿的空气会让蛹变软,影响蝴蝶变态。 姜燕听得连连点头,立刻表示回去后就要给它们分箱! 她谢过殷九竹和景旭两位医生,抱着观察箱兴高采烈的走了。临走前她说,当蝴蝶化蛹时,她一定会告诉他们的! …… 诊室门一关上,殷九竹立刻像漏气的气球,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她宁可再上十台手术,也不想再给虫子看一场病了!想起刚才箱子里层层叠叠的没骨头的小东西,殷九竹摸摸自己胳臂上的鸡皮疙瘩,心疼的抱住瘦瘦的自己。 见她倒在桌上,一副奄奄一息的萎靡样子,景旭没忍住笑了出来。 殷九竹听到那笑声,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人呢。 她腾一下从桌前笔直地坐了起来,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景旭实话实说,“就是没想到,老师居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和殷九竹一起工作了这么久,在他眼里,殷九竹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o――她可以面不改色的给巨蜥开刀,她可以在严重贫血的状态下救回一只濒临死亡的猫,她学识渊博、做事专业,在景旭对前路迷茫时,她也能轻巧地为他拨开迷雾。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完美――直到今天,景旭发现她居然也有弱点。 但是,正因为有了这个无伤大雅的弱点,她才从云端飞入凡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她是如此的可爱。 不过这种想法可不能让殷九竹知道――如果让她知道景旭居然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她,她绝对要锤爆他的狗头了。 …… 又过了几日,他们果然接到了姜燕的电话。 四十五只毛毛虫全部化蛹,预计再过几天,它们就要破蛹成蝶了。 姜燕在电话里问:“不知道您二位有没有空呢?我想邀请你们来班里,和同学们一起放飞这些蝴蝶。”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二十三(化蝶(三)...) 第二十三章化蝶3 放飞蝴蝶? 这个提议刚一说出来, 殷九竹就心动了。 虽然毛毛虫很可怕,但是蝴蝶漂亮又轻灵,谁会不喜欢呢? 再说, 这些小蝴蝶能顺利孵化出来,也离不开她的帮助,她当然想亲眼见见它们了。 她心痒痒地去看了自己的排班表,轮休日在周一;景旭身为她的助手,那天也放假。于是他们和姜燕说好, 周一去学校和同学们一起放飞蝴蝶。 转眼就到了周一。 华城一小是全市闻名的重点小学,去年才搬到新校区。新校区面积大、环境又好, 毗邻一个小型自然公园,最近是花期, 非常适合放飞蝴蝶。 为了今天的活动, 景旭早早洗澡,又是洗澡、又是抓发胶,然后站在衣柜前陷入了犹豫。 他要穿什么衣服好? 自从去宠物医院实习之后,景旭的日常穿衣越来越随便。每天上班不到一个小时, 他的衣服就会沾满动物的毛发,若是运气不好, 遇到出血、失禁、呕吐的病宠, 那件衣服基本就要报废了。 故而这段时间, 景旭都是牛仔裤搭配帽衫, 外面再罩一件白大褂,利落清爽又好打理。 但今天不一样, 这是他头一次和殷九竹在休息日一同出行, 还是去公园!他当然要好好收拾打扮,让老师看看与众不同的自己! 他完全忽略了同行的还有姜燕老师和小朋友们, 整个人仿佛即将开屏的公孔雀,在衣柜前一件件试着衣服。他甚至没有过多思考,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自己在殷九竹面前的形象。 方博文见状,好奇地从书桌前探过脑袋:“老景,你有情况啊?” 景旭正在蓝色T恤和白色T恤间犹豫,闻言漫不经心地反问:“什么情况?” “你说什么情况?别给我装傻!”方博文满脸写着八卦,“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啊?看你这又是抓发胶又是换衣服的样子,今天是不是和她去约会啊?” 景旭手里的动作一顿,他看向镜中的自己,赫然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傻笑,确实像极了约会的样子。可……可他只是和殷九竹一起外出工作,怎么可能是约会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没有女朋友你不知道?” “也对,”方博文啧了一声,“你每天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这么忙确实没时间谈恋爱……你知道吗,你昨晚说梦话,一直在叫殷教授!” 景旭一惊,瞬间自乱阵脚:“我,我在梦里叫她?……我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方博文嬉笑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 这话让景旭更慌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有所思……日有……他白天都想了些什么? 不等他捋清楚头绪,方博文就揭露了答案。 “你不停地念叨:‘殷老师,血钾太低了,怎么办啊?’‘殷老师,中暑呕吐控制不住!’‘殷老师,午饭有鸡腿,可好吃了!’……” 景旭:“……我的梦话都是这种?” 方博文:“对啊!我看你真成社畜了,居然连梦里都是这些!” 景旭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工作压力大,没办法。”他敷衍地说着,最终在左右两手的T恤里选了那件白色的。 景旭有着仿佛模特一样的衣架子身材,否则之前也不会有顾客想邀请他去做模特。胸肌恰到好处的撑起衣服,袖口服帖地箍在胳臂上,即使是这种不带一点印花的白T恤,也让他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他看了一眼时间:“文子,不聊了,我先走了啊。” 撂下这句话后他就匆匆离开,空荡荡的寝室里,只剩下一脸懵逼的方博文。 方博文:“这小子咋回事,怎么说走就走呢?……等等,他还没说他今天到底是和谁约会呢!” …… 当景旭匆匆赶到学校门口时,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高挑的倩影正在校门外等待。 景旭忙刹住脚步,把路边停靠的汽车玻璃窗当作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t恤和头发。 然后,他深呼出一口气,故作淡定地从车后绕出来,闲庭信步地走向了校门。 他们和姜燕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殷九竹早到了一会儿,正低头玩手机。 忽然,她余光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停在自己面前,对方身材高大,影子落在自己身上,遮住了刺目的日光。 殷九竹顺势抬起头,目光从那双包裹在牛仔裤中的长腿一寸寸上移,落在他的T恤上、他的笑容上,最终定格在景旭那头喷了发胶后亮晶晶的头发上。 景旭今天的发型实在“用力过猛”,几乎每一缕发丝都裹满了发胶。他把头发向后抓去,露出光洁方正的额头,很像是那句歌词――“把头发梳成大人模(mú)样”。他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道在殷九竹眼里,他仿佛顶了个锅底在头上。 ……现在的男大学生都怎么了,难道这就是年轻人的时尚吗? “……”殷九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在关注他的头发,“你来了?姜老师一会儿就到。” 正说着话,姜燕就来了。 姜燕先领着他们在保安处做登记,然后把他们带进校园。姜燕边走边说:“从我上周宣布要和你们一起放飞蝴蝶开始,小朋友们就等不及了,一直吵着要见你们!” 闻言,殷九竹好奇问:“他们认识我们?” “那当然!”姜燕笑着回答,“你别忘了,班上还有你俩的小迷弟王子同学呢,现在小朋友们都知道你们的事迹了!给小蝴蝶看病的殷医生、给小金鱼看病的景医生,一会儿到了班里,你俩千万别被他们的热情吓到!” 殷九竹和姜燕边走边聊,景旭落后一步走在她们身后 今天的殷九竹没有穿职业套装,而是穿了一条修身连衣裙,勾勒出她纤长的腰身,裙上印着油画风的玫瑰印花,胸口佩戴着一只玫瑰胸针,遥相呼应。她走路时裙摆蹁跹,修长的小腿在裙摆间若隐若现,看起来仿佛在花丛中跳舞。 在医院工作时,穿裙子不方便活动,故而殷九竹一直穿裤装。仔细算来,这是景旭第二次看她穿裙子,第一次还是那晚在夜店……景旭一边告诉自己非礼勿看,一边又忍不住把视线移过去,那抹莹白的皮肤在他的视线里跳动,短短几步路,倒是把他看得脸上发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 好在,他们很快走到了教学楼里,景旭立刻思想回笼,不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自然课有一间专属的活动室,一年级的小豆丁们正围在一起,有的在讲悄悄话,有的在做游戏,有的在看绘本……姜燕推开门,拍了拍手:“同学们请坐好,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于爱宠之家宠物医院的殷医生和景医生!” 随着景旭和殷九竹踏进房间,热情的掌声瞬间包围住了他们。 景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前排的王子同学,他比之前晒的更黑了,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兴奋到脸都涨红了。 他一边鼓掌一边与有荣焉地和同桌大声说:“那就是景哥哥!就是他治好了我的小金鱼!” 景旭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也冲他挥了挥手。 今天姜燕邀请他们来,除了计划要和他们一起放飞蝴蝶外,还希望他们能给孩子们做一次职业讲座。 华城一小很重视素质教育,经常请各行各业的优秀代表给孩子们讲述自己的职业,让孩子们从小就树立职业观念。消防员、警察、厨师、建筑师、博物馆解说员……这是他们头一次请来兽医。 为了这次讲座,殷九竹提前做好了简单的ppt,负责主要演讲;景旭作为她的助手,给她做一些补充。 毕竟是给小朋友们做讲座,不用讲那些空泛无聊的东西,殷九竹展示了自己从业以来经手的一些有趣病例。 比如因为斗殴而瞎了一只眼睛的棕熊、结石的科莫多巨蜥、吃坏肚子的小狗、脱毛的兔子等等…… 每张照片放出来,都会引起小朋友们的阵阵惊呼。 殷九竹讲述时,语气不疾不徐,娓娓道来,选择的案例也都是小朋友们喜欢的类型。景旭站在一旁,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望着她,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他的小小私心。 殷九竹讲完ppt,正是口干舌燥之际,景旭立刻递上一瓶矿泉水,还体贴地提前把矿泉水瓶盖拧开了。 殷九竹停顿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刚刚讲ppt时,其实她是有注意到景旭的目光的,毕竟任何人被那双炙热的狗狗眼盯着,都很难不动摇的。 她和景旭交换了位置,接下来该景旭分享了。 景旭和她相比,没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的“经典”案例,那他干脆从自身说起,告诉小朋友们他是为何选择踏上这条路的。 “我爸妈都是医生,不过是给人看病的医生。”年轻人朗声说道,“因为工作忙,他们没有时间可以陪伴我,只能给我一把门钥匙,我把那枚钥匙用绳子穿好,挂在脖子上,每天放学后,我就带着这枚钥匙独自穿过街道,回到家中,自己热饭、温习功课、写作业。” 随着他的话,殷九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硕大的书包,孤零零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我想小朋友们都有这样的经历吧,在爸妈没回来前,偷偷看电视,一听到家长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就立刻关上电视,坐到书桌前假装学习――这样的经历我也有,每次都能蒙混过关,我就特别庆幸自己运气好、又聪明。 “后来啊,我发现不是我运气好也不是我聪明。我同学的父母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摸电视机的屁股烫不烫,但是我爸妈从来不会,因为他们上班治病救人太累了,他们连问问我考试成绩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去摸电视机的屁股了。 “我考试考的怎么样、看了多久电视、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这些他们都不在意。偷偷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有一学期因为沉迷电视里的动画片,成绩后退了整整二十名,老师让我把卷子拿回去给家长签字,我直接拓印伪造了一个签字,老师都没看出来呢!” 这话说出口,台下的小同学们立刻嘻嘻哈哈的笑成一片。这群六七岁的孩子从景旭的话里听出了“电视自由”的快乐,父母不管成绩、不管看电视、可以一个人尽情玩,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唯有成年人,可以听出这段掩藏在快乐下的孤独。 殷九竹的视线落在景旭身上,这个看起来阳光乐天的大男孩,原来也曾有着这样孤单的童年。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年级的冬天。有一天放学后,我在窗台外发现了一个‘小客人’,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 “它有着棕红色的皮毛,白白的肚子,两只耳朵机灵的立在脑袋上,还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它太可爱了,它在树枝上蹦蹦跳跳,每次跳跃时,树枝上的雪就扑朔朔往下掉。它一点也不怕我,很聪明,像是从雪地里诞生的小精灵……我给它扔过去一把松子,然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说到和小松鼠成为朋友时,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满是怀念的笑容,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又见到了那个在树林间自由穿梭的生灵。 台下的小同学们纷纷发出了羡慕的声音,恨不得自己也能认识一个松鼠朋友。 景旭继续说:“那个冬天,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见到它。每天早上,我会在阳台上洒下一把松子,它就会从树枝上跳过来,跑过来吃东西。我呢,就会趁机摸摸它的头、揪揪它的尾巴……有一次,我力气太大,不小心揪下了它的几根尾巴毛,它生气的大叫了一声,还差点咬我,然后好几天没有来找我。我以为我要失去这个朋友了,没想到一星期后,它又出现了。” “……因为有它的存在,那个冬天每天早起再不是件困难的事情。”景旭陷入了回忆之中,“偶尔它也会送我礼物,有时候是松果,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玻璃球……” 小小的生灵和小小的男孩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成为了那段寂寞童年中格外珍贵的一束光。 “――但是有一天,它生病了。”景旭语气一转,故事也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原本白色的胸毛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红,它不停的呕血,不停的呕血…… “我用手纸去擦,我用水去洗,我甚至把家里的药拿出来想喂给它吃,但是都没有用。现在想来,它那时的症状应该是误食了老鼠药,老鼠药中的毒性引发了胃破裂和内脏出血。 “老鼠药发作起来是非常痛苦的,从吞下药到药效发作,短短半个小时就会要了它的命。但它还是强忍着痛苦,跑过来和我道别。 “它是动物,动物不会说话。但是那一天,我听到了它说再见。” 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低着头望向自己的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真的很冷,照亮他寂寞童年的朋友就死在那个冬天。 他还记得它皮毛染血的样子,也记得它眼中光芒散去的模样。 它在他的掌心里由热变冷,它的皮毛不再有光泽,它尖利的牙齿再也无法咬开坚果,它的尾巴垂了下来,它的心脏不再跳动…… 后来,小小的男孩找了个小小的盒子,埋葬了他小小的朋友。 同时,也埋葬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说到这里时,台下那些共情能力很强的小朋友们已经红了眼眶,呜呜哭了起来。 景旭抬头一笑,看向小朋友们:“好啦,你们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能哭呢?要是把你们都惹哭了,你们姜老师该怪我了。” 姜燕赶忙压了压眼角的湿意,说:“不会的不会的,非常感谢景医生分享这段童年往事……说起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决定做一名兽医的吗?” “是的。从那时起我就想,既然我的父母可以给人看病,那我可不可以给动物看病呢?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减缓动物们的痛苦了呢?”他语气坚定,“于是,我高考时报考了华城农业大学的动物医学院,现在正在念大五……对了,我身边的殷医生,和我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她不仅是我的学姐,也是我们学校的副教授,我现在就跟在她身边学习,做她的助手。” “哇……副教授!” “哇……给小蝴蝶治病的医生居然是副教授!” “副教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应该很厉害吧!”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投向殷九竹的目光也更加炙热。 景旭分享结束后,从讲台上走下来,回到了殷九竹身边。 殷九竹语气复杂地问:“你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的?” 景旭小声答:“我也刚知道没多久……学校官网更新了,你是学校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教授,同学们都很崇拜你,你的履历大家都翻来覆去的研究过好几次了。” 殷九竹下个学年才入职,没想到学校官网这学期就更新了。一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那么多学生研究她的过往,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好不好! 景旭:“这么来看,你不光是我在医院里的老师,也是我在学校里的老师……” “之前就警告过你了,不准叫我老师。”殷九竹没什么威慑力的说。 景旭才不听呢,他就喜欢叫她老师。整个医院那么多人,只有她是他的老师,是他一个人的老师。 景旭又凑过来问:“老师,刚刚我分享了我想成为兽医的契机,你是为什么想成为兽医的啊?” “……你是小朋友吗,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景旭不说话,只执着地望着她。 殷九竹想――该死,这小子怎么又用那副狗狗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如果不是台下有那么多小朋友在看着,她一定会满脸嫌弃地把他的狗头推开。 “好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最终,殷九竹还是选择把话题岔开,“别忘了咱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哦……对哦,他们今天是来放飞蝴蝶的。 景旭果然像条小狗一样被轻易地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环节。 今天的殷老师一身修身长裙,格外好看……一会儿放飞蝴蝶时,他找借口蹭张合影,不算过分吧?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二十四(蝴蝶(四)...) 第二十四章化蝶4 在同学们的殷切期盼下, 姜燕从办公室里搬出了五个透明观察箱,每个箱子里,都有几只蝴蝶在里而翩翩飞舞。 蝴蝶刚一出现, 同学们立刻“哇――”的一声围了上去。 金凤蝶是很常见的蝴蝶品种,双翅呈浅金色,黑色的斑纹把金色的蝶翼分割呈数个区域,后翅尾端点缀有两点橘红色斑纹,当它们飞舞时, 那两点斑纹就像是少女的腮红一样,衬得它们格外灵动可爱。只可惜, 金凤蝶的生命周期很短,成蝶的寿命不超过二十天, 如果交-配产卵的话, 寿命还会缩短一半。 小朋友们对这些蝴蝶感情太深了,当它们还是虫宝宝的时候,他们就细心喂食;当它们变成虫蛹后,他们也日日守在孵化箱旁边, 等着它们破蛹成蝶。 现在它们终于长成了美丽的大蝴蝶,也到了要把它们放归自然的这一天了。 忽然, 眼尖的景旭发现了一只蝴蝶有些奇怪, 当别的蝴蝶都在观察箱里四处纷飞时, 它却安安静静地趴在箱底, 一动不动。 景旭绕着观察箱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只蝴蝶的右侧后翅是残缺的。 蝴蝶的翅膀非常脆弱, 若是撞到什么东西上就会撕裂, 小的撕裂不会影响它们的飞翔,但这只蝴蝶整个右边后翅只剩下一点点, 这让它无法飞行,只能在箱子底部爬行。 “姜老师,这只蝴蝶的翅膀怎么了?”景旭问道。 “那只啊……说来还是挺可惜的。”姜燕叹了口气,“因为这些蝴蝶成蛹的时间都差不多,孵化的时间照理来说也应该是一样的。当时我带着小朋友们观察蝴蝶破蛹,其它蝴蝶都顺利羽化,只有它钻出来一半,就因为没有力气停下了,翅膀一直缩在身后没有展开……有个小同学太着急,想要‘帮’它展开翅膀,结果弄巧成拙,反而害得它成了残疾的蝴蝶。” 毛毛虫的表皮硬化变成蛹后,体内会释放出一种酶,把一部分组织溶解成细胞浆,而中枢神经等组织就以细胞浆为营养,长出蝴蝶的各个器官(注1),其中最特殊的就是它的翅膀。 蛹羽化时需要悬挂,以这种姿势孵出来的小蝴蝶,可以身体朝上、翅膀朝下的倒挂起来,这样体内的几丁质就会慢慢倒灌入翅膀,让翅膀变得坚韧干硬。 那位热心的同学就是在这个阶段误碰了小蝴蝶的翅膀,结果导致翅膀断裂,几丁质全部顺着翅膀流走,这只蝴蝶就这样变成了残疾。 所以说,拔苗助长是要不得的。 好心办坏事的小同学是班里的文艺委员,那个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表情腼腆里带着一丝忧愁。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在心里责怪自己吧。 景旭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小金鱼的尾巴断了还可以重新长好,但是蝴蝶的翅膀断了,是无法重新生长的。 就在景旭犹豫之际,一个小炮弹似的身影撞了过来:“医生哥哥,你一定可以给小蝴蝶治好翅膀的吧?” 景旭被他撞得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低头看向了抱着他胳臂不撒手的男孩。 男孩黑得像是一块烧焦的而包,又像是一团在蜂窝煤上打过滚的布丁,他正是王子小朋友。 王子眼巴巴地瞅着他:“医生哥哥,你一定没问题的吧?” 景旭心想,我是兽医,我又不是昆虫学家,我怎么能让一个断翅的蝴蝶翅膀再生啊?他正要回绝,王子忽然拼命向他使眼色。 景旭:“?” 王子压低声音说:“拜托拜托,梓馨为了小蝴蝶的翅膀,已经哭了好几天了!我不想再看她哭了!” 景旭福至心灵,也压低声音问他:“她是你女朋友?” “不,不是啦……”王子羞涩地说,“不过我告诉她,你是我的好哥们。她说,你如果把蝴蝶治好了,她就愿意上下学的时候和我一起走!” “……”景旭想,现在小学生的情感生活这么复杂吗?他都快大学毕业了,还是母胎单身狗,可是黑王子已经快和班里最漂亮的小女生手拉手了。 不过王子都求到这个份上了,景旭也只能咬牙帮这位“好哥们”一次。 蝴蝶不能断翅重生,那如果换一种思路呢? 如果……他补齐那片缺掉的翅膀呢! 景旭隐约记得,他几年前曾经看过一篇国外的新闻,讲的是国外某蝴蝶保护基金会的成员,会用掉落的蝴蝶翅膀补全残疾蝴蝶的翅膀,只要用胶水小心黏住,就可以让蝴蝶继续飞翔! 蝴蝶翅膀上是没有痛觉神经的,就像是人类的头发或者指甲。 景旭看那篇新闻时,还曾佩服那位工作人员的细心手稳,没想到今天他也有亲手尝试的一天。 可是……崭新的蝴蝶翅膀要从何而来呢? 他总不能摘掉其他蝴蝶的翅膀,去补这只的翅膀吧。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就在景旭冥思苦想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可以用糖纸。”(注2) “诶???”景旭惊讶回头。 殷九竹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原来刚才他和王子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殷九竹迎着他好奇的目光,轻声解释:“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翅膀,可以用熨平的糖纸来代替。糖纸轻薄,颜色又绚丽,正适合做蝴蝶翅膀。” 景旭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惊到了,但他细细一琢磨,确实如此!不愧是殷老师,思维永远先人一步。 景旭立刻去找姜燕,告诉她,他们想要用糖纸添补蝴蝶的残翅。 姜燕当然非常支持他们。她发动同学们贡献出自己的糖果,非常巧的是,王子同学今天带了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把橙红色的棒棒糖糖纸展开,尺寸正好可以做蝴蝶的翅膀! 至于熨平糖纸,也没有问题――姜燕向其他女老师借来拉直头帘的小夹板,高温夹板只用了两秒,就把原本皱巴巴的糖纸熨的平整服帖! 然后,景旭小心从观察箱里取出那只受伤的蝴蝶,把它的左右两翅展开,各夹在两页透写纸之间,然后沿着蝴蝶翅膀的形状在糖纸上画出差不多的形状,剪下――一片崭新的翅膀就这样从他的手上诞生了! 就差最后一个黏贴翅膀的环节了。 景旭明明都做了那么多场手术了,可现在他居然手心冒汗,紧张地连小镊子都拿不出。 “老师,还是你来吧,你的手比我稳。”他把镊子递给桌对而的殷九竹。 殷九竹也没推辞,她接过那只还带着年轻人掌心热度的镊子,小心夹起涂好浇水的糖纸,慢慢的、稳稳的、准确地覆盖在了蝴蝶的残翅之上。 这甚至算不上是一场“手术”,但她的态度无比郑重。她低头工作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景旭就坐在她对而,与她只有咫尺之遥,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呼吸间的热度。 他一时间看痴了。 直到――小朋友们的欢呼声在身边爆炸。 “成功了!!” “殷医生好厉害啊!!” “她救活了小蝴蝶!” “小蝴蝶有翅膀了!!” “小蝴蝶可以飞了!!” 在他们给蝴蝶安装翅膀时,小朋友们都包围在他们身边,一个个捂着嘴,生怕喘气声音太大惊扰了他们的“手术”。 当他们看到殷九竹稳稳地把糖纸和蝴蝶翅膀黏在一起时,他们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欢呼起来。 多亏了他们的喊声,让景旭猛地惊醒,他慌张地低下头去看“手术台”上的蝴蝶。蝴蝶轻轻振翅――翅膀牢牢地和糖纸黏在一起,糖纸翅膀带着它慢慢飞了起来! 刚开始它还飞得磕磕绊绊,身子有点斜,但是很快,它就掌握了新翅膀的飞翔方法,开始颤巍巍地在随风舞蹈。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由他们亲手创造的奇迹。 小朋友们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王子同学带头鼓起掌来。 在掌声与欢呼声的簇拥下,景旭和殷九竹并肩而立,相视一笑。 “老师,我们成功了。” “嗯,”殷九竹的笑容恬淡,稍纵即逝,“我们成功了。” …… 之后,姜燕老师带着同学们去学校的小花园里放飞了这些蝴蝶。 观察箱的盖子打开后,并没有想象中蝴蝶们“唰”一下就冲出来的场景。蝴蝶们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在盒子里转了几圈,然后才一只两只的飞了出来。 在送别这些小蝴蝶前,同学们最后一次给它们准备了食物――一碟碟蜂蜜水。 蜂蜜提前用一百比一的比例兑好,因为蝴蝶无法通过嗅觉来寻找食物,只能靠视觉,所以他们在碟子底部铺上一块红色的布,这样蝴蝶追着颜色而来,就可以找到蜂蜜水进食了。 这顿蜂蜜水,就算是它们的“送别宴”了。 饱餐过后,蝴蝶们再次起飞,向着花丛飞去。只可惜它们的视力不好,分不清哪些是花、哪些是女同学头上的发卡。 故而,很多蝴蝶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同学们的红领巾上、儿童手表上、彩色的头花上。 姜燕老师拿着手机拍下了同学们和蝴蝶嬉戏的样子,还录了几段小视频,发到了家长群里。 殷九竹是最受蝴蝶青睐的一个人,她今天的连衣裙裙摆上有大片的玫瑰印花,蝴蝶误把她当成了花丛,争先恐后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王子说,这是“蝴蝶的报恩”,这是为了感谢殷九竹救了它们的小伙伴呢。 再看景旭,居然没有一只蝴蝶青睐他! 景旭很无辜:“为什么它们不来找我?” 殷九竹的视线落在景旭打了过多发胶的头发上,默默心想:蝴蝶找你做什么?在你的脑壳上溜冰吗? 不过看景旭的样子实在可怜,殷九竹还是心软了,走了过去。 “弯腰。” “诶?” 景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的弯下腰。 下一秒,只见殷九竹从胸前取下自己的玫瑰胸针,抬手轻轻别在了景旭的T恤胸口。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幽雅香气,不知是某种洗发香波,还是她的体香。 他们离得是这样近,近到景旭只要微微一探身,嘴唇就可以触碰到她的额头。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想惊扰而前的蝴蝶。 殷九竹很快就为他别好了那枚胸针,红色的玫瑰绽放在他的胸口,白色的T恤有了这个点缀,一下就有了亮点。 立刻就有两只蝴蝶争先恐后的飞了过去,落在了他胸前的玫瑰上。 就在这时――“殷医生,景医生,看这里!” 两人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只听一声快门声响,姜燕捕捉到了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照片中,殷九竹嘴角含笑,指尖一只蝴蝶振翅欲飞;景旭站在她身旁,眼神清澈炙热,胸口的玫瑰吸引来了蝴蝶降落。 花香、阳光与风,就这样定格在了这瞬间。 …… 转眼又过了一段日子。 那日放飞蝴蝶之后,姜燕加了殷九竹的微信,偶尔聊几句。 姜燕在微信上告诉她,蝴蝶们在小花园里交_配产卵后,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这是生命的尽头,也是更多生命的起点,自然界的轮回不会停下脚步,这些自由的灵魂永不消散。 同学们在小花园里捡起了那些死去的蝴蝶,姜燕带领他们把小蝴蝶做成了标本。 姜燕把其中一只标本寄给了殷九竹和景旭。 快递很快就送来了。 他们一起拆开了包装――木质的标本箱中,一只蝴蝶被固定在底座上,淡金色的翅膀平展,仿佛还能看到它生命落幕前在天空飞翔的模样。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只蝴蝶的右侧后翅是残缺的。 一片平整的糖纸代替了它。 两人看着这只残缺的蝴蝶,仿佛看到了它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在阳光下舞蹈。 “老师,我们把它挂起来吧。”景旭提议。 殷九竹点了点头。 于是,他把这枚珍贵的蝴蝶标本郑重的挂在了殷九竹办公室的墙上。它不是锦旗,但它和锦旗一样重要。 是他们给了这只蝴蝶第二次的生命,现在,它也用生命回报了他们。 病例二十五(泰迪(上)...) 那只蝴蝶标本成为了殷九竹朋友圈的背景图, 每次点开微信时,它都飞翔在她的屏幕之上。 每次看到蝴蝶时,她都能想起那天她和景旭一起放飞蝴蝶的点点滴滴。 姜燕老师用微信给她传了不少照片, 有他们和学生的合影,也有蝴蝶翩翩起舞的样子。 其中有一张照片让殷九竹印象格外深刻―― 当时,她正低头为蝴蝶填补翅膀,她的注意力全部落在手下,并没有注意到一桌之隔的景旭, 正在专注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很清澈,眼睛满满盛着她的身影。 这是殷九竹第一次发现,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景旭会用这种目光望着她。 Teacher姜:我当时觉得这个画面很美, 你在专心工作, 他在专心看着你,所以才拍下这张照片。 Teacher姜: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 Teacher姜:[捂嘴笑][捂嘴笑] 殷九竹不知如何作答,最终只会了简单的两个字。 竹:谢谢。 殷九竹在这些照片里又挑出里面有景旭的单独转发给了他,当然, 所有两人同时出镜的都没包括在内。 景旭傻傻的问她:“咦?怎么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记得姜老师拍了咱们的合影啊?” 殷九竹淡淡回答:“哦, 照花了, 连人影都看不清。” 景旭没多想, 殷九竹说照片是废片, 他就信了,毕竟在他心里, 伟大、正直、无所不能的殷老师怎么可能说谎呢。 …… 今天工作不忙, 殷九竹可以准时下班。她租的房子距离公司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到, 就在她顺着步行道往家的方向走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滴滴的车喇叭声,一辆土黄色的甲壳虫轿车超过了她,车窗降下,一个顶着爆炸头的女孩从车窗里探出了头。 “小竹!”正是冯盼盼,“superise!” 殷九竹果然被她“superise”到了,她既惊又喜地问:“盼盼,你怎么来了?” 冯盼盼哼哼:“你这个工作狂,从我家搬走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人家~人家只能来找你了嘛~” 看,冯盼盼就是这样的性格。 小姐妹好久没见,殷九竹也没客气,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冯盼盼踩下油门,小甲壳虫立刻窜了出去。 “要不要去酒吧?”冯盼盼的酒瘾犯了,又要拐着闺蜜去哈皮。 殷九竹心里一跳,忙说:“别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喝酒误事。” 自从她上次在夜店借着酒劲放飞自我之后,她就决定把酒精打入冷宫了。 冯盼盼耸耸肩,小车一拐,最终停在了一家湘菜馆前。 两人点了满桌的美食,一边吃菜一边聊起生活中的大事小情。 殷九竹忽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桌子对面正在和烤鱼鏖战的冯盼盼立刻停下筷子,问:“怎么了,是太辣了吗?” “不是。”殷九竹摇头,“最近总是时不时打喷嚏,又没有感冒,可能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吧。”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某个人在念叨你哦。”冯盼盼神秘兮兮地说。 殷九竹:“谁会念叨我?” “那可多了去了。我们小竹魅力大无边,说不定有哪个你不知道的追求者,在暗搓搓地惦记你呢。” 殷九竹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谢谢,我对男人过敏。” 冯盼盼又问:“说起来,吴斌那混蛋没再骚扰你吧?” “他就算想骚扰也没地方骚扰我啊。我早就把他拉黑了,他既不知道我在哪里工作,又不知道我住哪里……我祝阳-痿早日战胜他吧。”谈起那位恶心的前男友,殷九竹就觉得反胃,还好他们断的干净,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冯盼盼也跟着骂了起来,只不过她骂人可比殷九竹凶狠多了,足足骂了五分钟,花式诅咒就没重复过。 殷九竹听的目瞪口呆,头一次知道冯盼盼的脏话储备量居然有这么大。 骂多了,冯盼盼口干舌燥。她灌下一瓶水,问:“算了算了,不提渣男了,塞牙。说点别的吧,你上班这么久了,适应的怎么样了?之前我听你和你们院长打电话,说会给你派一个助手……” 提起助手,殷九竹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但好在冯盼盼神经大条,并没有注意到闺蜜的不自然。 “助手……还可以吧。”殷九竹含糊地说,“是个还没毕业的男生,成绩不错,就是偶尔有点小毛躁。” “哦,小朋友啊。”冯盼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她看来,还没毕业的男生也就22、23岁,比她们这些社畜足足小了六岁呢,不管是社会经验还是年龄都差着一大截,可不就是“小朋友”嘛。 冯盼盼:“那位小朋友能帮上你忙嘛?” “挺不错的。虽然他工作上有点小毛躁,但基础知识很扎实,是个挺顶用的助手。” “那长得怎么样?”冯盼盼缠着她多说两句。“要是帅哥就好了,你们院的男医生年纪都太大了,不是秃顶就是发福,如果有个帅帅的小助手跟在身边,每天看着多赏心悦目啊!” “你真是想太多。”殷九竹怕她胡思乱想,故意敷衍她,“他的长相就是普通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个子不高,皮肤很黑,驼背,内八字,说话冒傻气,一点也不机灵。” “哦……” 冯盼盼眯起眼睛,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不对,一定是有情况!她和殷九竹认识十几年,知道她每次说谎时,就会变得话很多,反复描绘一些没什么用的小细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信服,却不知道多说多错。 看来,她要找个时间,去亲眼看看那个神秘的“小助手”了。 …… 周末的爱宠之家医院,向来人满为患。莹姐从早上九点到现在,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午饭匆匆吃了几口面包凑合。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钟,她才终于找到一个空档可以休息几分钟。没想到她刚在前台坐下,医院的大门一开,一道颇为引人瞩目的身影就走入了医院内。 为什么说引人瞩目呢? 因为那个人……打扮的实在太奇怪了! 她穿了一身黑衣,明明在室内,却戴着墨镜与口罩。一头烫成小卷的爆炸头矗立在头顶,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株行走的蒲公英。 “蒲公英”的手里牵着一根狗绳,莹姐没忍住伸长脖子,顺着狗绳往下看――嚯,狗绳的尽头是一只体型中等的黑色泰迪犬,那泰迪犬的脑袋也剪成了圆溜溜的爆炸头样式! 都说养宠物的人,养着养着,宠物就会和自己越长越像……但这未免也太像了吧! 莹姐的视线在人头和狗头上来回转移,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才会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放下手时,那位爆炸头女士已经抱着她的爆炸头小狗,停在前台前了。 “您,您好,”莹姐赶忙起身,结巴地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爆炸头女士半边身子压在前台上,一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巡视着医院里来来去去的客人和医生,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众人视线的中心。 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仿佛地下党接头人员:“嘘……今天小竹、啊不对,今天殷医生在吗?” “殷医生?”莹姐说,“殷医生在的,您是要挂殷医生的号吗?不过今天异宠科的号都满了,我们有犬专科可以为您服务。当然,您要是只想找殷医生的话,我可以去问问她能不能加个号。” “不不不不,不用加号了!”爆炸头赶忙说,“我就随便问问。我预约了,我约的是宠物美容,下午两点。” 莹姐拿过预约表,翻了一下,果然看到在宠物美容那一栏有记录。 “您是冯女士?” “对,我姓冯。”冯爆炸头又问,“我听说你们殷医生有个小助手,他在吗?” 莹姐觉得不对劲,停住手边的工作,抬头警惕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这位女顾客好奇怪,打扮的鬼鬼祟祟的不说,明明约的是宠物美容,却问异宠科的事情! 冯爆炸头见自己引起了前台护士的警惕心,立刻闭嘴不敢再多问了。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的医院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只听一阵细碎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约克夏犬踢踏踢踏地走进了医院里,它的项圈上居然还拴着一枚粉红色的氢气球,小狗狗走到哪里,那枚氢气球就飘到哪里! 可爱的小约克夏犬立刻吸引走了所有客人的注意力,它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玩具,实在太可爱了! 在气球与约克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孩迈步走进了医院。他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顾盼间仿佛有阳光洒落,正是一副青春好样貌。 在看到年轻人的那一刻,冯爆炸头掩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的话,在他出场的那一刻,浪漫的bgm就要随之响起,柔和的苹果光打在他的脸上,还要有鼓风机刷拉拉地吹起他的衣摆……然后,他将用慢动作与她擦肩而过,镜头会特写他嘴角的笑容,直到导演喊咔。 可惜,生活并不是一部电视剧。 没有bgm,没有慢动作,没有鼓风机也没有苹果光;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年轻人困惑地看了爆炸头女士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穿得这样古怪。他很快收回视线,停在了前台前。 “莹姐,”景旭说,“我带小玫瑰上完厕所了,麻烦把它送进笼子吧。……对了,刚才殷老师说要打印的文件,你打印完了吗?我直接拿进去。” 莹姐把手边提前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了景旭,又冲旁边的爆炸头女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小景,你认识这位冯女士吗?她约了今天的宠物美容,却点名要找殷医生和你。” 景旭再次看向了身旁抱着泰迪犬的爆炸头女士。 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发型这样特殊的人。 景旭:“……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殷九竹的助手?”爆炸头呆呆的问。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他不应该是“普通长相,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个子不高,皮肤很黑,驼背,内八字,说话冒傻气,一点也不机灵”吗??? 除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这点没错以外,这个年轻人到底和上述描写有哪个字相同啊? 幸亏有墨镜和口罩挡住,景旭才没有看到她大受震撼的表情。 景旭点了点头:“对,您认识我的老师?” “……不,不认识。我就是在网上搜了一下,听说殷医生医术高明,想约她给我家狗做个绝育手术。”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那她点名要找殷九竹的原因就能说通了。 景旭耐心解释:“是这样的,殷老师负责异宠科,很少给非异宠做手术。如果您指明要让她做的话,需要先排队,可能要排半个月左右,我先给您登记一下您和爱宠的信息。” 他拿过前台的登记表,边问边写:“请问您怎么称呼?您的爱犬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盼盼。”她呆呆回答,“我的狗叫冯日天……” 景旭的手一顿,重复:“冯日天?” “不不不!”冯盼盼的智商终于回笼,改口道,“它叫冯昊昊,日天为昊,它叫冯昊昊!” 都怪小竹,居然不和她说实话,害得她被英俊少男迷昏了眼,差点嘴误。 不过,这个小助手虽然很帅,但怎么这么眼熟呢? 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病例二十六(泰迪犬(下)...) 第二十六章泰迪2 殷九竹送走了一位带着蜕皮失败的蜥蜴来看诊的客人, 然后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锤了锤僵硬的肩膀,酸痛的颈椎让她觉得肩膀上仿佛扛了千斤重担。她在诊室门外挂上了午休半小时的牌子,决定趁这个空档去休息室眯一会儿。 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 景旭会来叫她的。 ……不对,景旭去哪儿了? 二十分钟前,景旭跑去溜小玫瑰――它月份小、体型小,暂时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和括约肌,三小时一个五谷循环, 不溜的话就要拉在笼子里了。按理说他们出门上个厕所就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如果不是殷九竹了解景旭, 她肯定会以为景旭是在故意偷懒了。 她要去找找他。 殷九竹走向医院大厅,想问问前台莹姐知不知道景旭的下落。可当她的视线滑过大厅休息处的人群,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一位顾客吸引走了。 那人坐在角落的椅子里, 动作僵硬地捧着一本《世界宠物》杂志。别人看杂志,都是把杂志铺在腿上,姿态放松地翻阅;可她呢,却把杂志高举在眼前, 遮住整张脸,仿佛是一位故意避人耳目的拙劣特工。 那本杂志的封面是一只巨型贵宾犬的特写近照, 全身黑毛的它被剪成了如今最流行的泰迪造型, 整个脑袋浑圆如黑色的蒲公英。 就在这浑圆的杂志封面背后, 那位看书的女读者顶着一头相似的浑圆发型, 与书籍封面巧妙地连成一体。 殷九竹:“……” 殷九竹:“…………” 殷九竹:“………………” 殷九竹试探地问:“盼盼?” 黑色的人形蒲公英抖了抖,手里的杂志举得更高了。 “……”好吧, 殷九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这个人绝对是冯盼盼没错! 殷九竹快步走了过去,随着她的脚步声逐渐临近, 黑色蒲公英抖得更明显了。她伸手想要夺过蒲公英手里的书,可蒲公英却紧紧抓着,借着这本书和她玩起了东躲西躲的游戏。 于是,整个大厅里所有客人都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殷医生,和一位神秘的顶着爆炸头的女客人,在那里躲猫猫。 殷九竹棋高一筹,最终获胜。 她把冯盼盼提溜到旁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冯盼盼扬起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嗨,这么巧啊?” 殷九竹好气更好笑:“说吧,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来了?” “什么鬼鬼祟祟?我……我……我正常消费啊!”冯盼盼结巴了两下,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约了今天来给日天做美容,怎么不可以吗?” 殷九竹眯起眼睛,趁其不备,突然伸出两只手去搔冯盼盼的腰,冯盼盼最怕痒了,坚持不到五秒就举手投降。 “我说、我说,你别挠了!”冯盼盼说,“还不是你,明明身旁有一个大帅哥,却遮遮掩掩不肯说,我好奇就过来看看呗。” 殷九竹满头问号:“什么大帅哥?哪个大帅哥?” “别装了,你的助手景旭啊!”冯盼盼满眼小星星,“怎么同样是男大学生,我表弟一天到晚只会打王者,球鞋臭到能熏死老鼠,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做个投篮动作;而你身旁的男大学生,又阳光又英俊又热心又温柔?哇……你有注意到他的肌肉吗?肱二头肌好漂亮啊,白大褂都绷在胳臂上。” “停――”殷九竹做了个收音手势,“盼盼,在你继续花痴之前我提醒你一下,他今年23岁,比咱们小整整六岁。” “23岁怎么了?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那不就抱两块金砖了?”盼盼摇头晃脑的,连带着头上的蒲公英也跟着左右摇摆起来,她掏出手机,美滋滋地说,“我一会儿就管他要微信,搭讪的台词我都想好了――‘小弟弟,姐姐搬砖养你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了微信二维码,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找景旭搭讪似的。 不知怎的,殷九竹心头乱跳,各种纷乱的想法涌上大脑,她来不及辨别那些嘈杂的信息,下意识地抓住了闺蜜的手,脱口而出:“你不能加他!” “?”冯盼盼停下来,歪头看她,“为什么不能啊?” “……” “他是你的徒弟,是你的学生,是你的助手――他又不是你的小狼狗,为什么我不能加他啊?” “……”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小竹,你身旁有这么好的货色,怎么不给好姐妹介绍介绍呢?” “……” 见殷九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冯盼盼原本严肃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说起来,你这个小助手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我刚才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好像是在某个夜……” 殷九竹的脸瞬间变红,她双手捂住冯盼盼的嘴巴,低声警告:“安静!” 可她如此欲盖弥彰的表现,反而坐实了她的心虚。 冯盼盼被她捂住嘴巴,美滋滋地冲她挑了挑眉毛,那眼神里仿佛在说:看,我说中了吧? 冯盼盼冲她晃了晃手机屏幕――那根本不是加微信好友的二维码,而是收钱二维码。殷九竹这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居然稀里糊涂地中了闺蜜的激将法! 殷九竹讷讷地放下手,不再捂她的嘴了。 冯盼盼肚子里憋了八百个问题要问她:“小竹小竹,他真的是那天在夜店里的那个男孩啊?”“小竹小竹,我那天跳完舞回来你就走了,那个男孩也走了,你俩不会是……”“小竹小竹,你们现在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就没有什么新的发展?” 殷九竹第一次知道,冯盼盼居然还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再这样下去,她别叫小竹了,直接叫小度好了。 殷九竹实在挨不过闺蜜狂轰滥炸般的密集提问,再加上,和景旭重逢以来她的内心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急需要一个倾泻口…… 她阖了阖眼,最终决定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冯盼盼。她们是十几年的好姐妹,这世上最后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就是冯盼盼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 她说完了。 冯盼盼宕机了。 殷九竹:“盼盼?盼盼?”她伸手推了推她,“你还好吗?” 冯盼盼下意识仰起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好,暂时没有流鼻血。她感叹道:“恨不相逢在popo啊!” “啊?”殷九竹没听懂。 “没事没事,不用听懂!”冯盼盼大手一挥,“小竹,你真是大出我意料啊!” 在冯盼盼眼中,殷九竹是个冷静自持、永远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正因为如此,殷九竹在遭受前男友背叛后,能够第一时间狠狠反击……没想到这样的她,居然也有放飞自我的时候! 殷九竹苦笑:“一步错步步错,如果早知会成为景旭的老师,我那天绝对不去夜店、也绝对不会喝下那杯酒……” “不要什么都怪酒!”冯盼盼指出,“早有科学研究指出,酒后乱性这个词是错误的,真正醉酒的人是根本没有那方面想法的。你根本不是酒后乱性,你就是见色起意!” “……”殷九竹被她捅了一刀,冯盼盼真不愧是她的亲闺蜜啊。 冯盼盼问:“不过,你难道要一直装作没有认出他吗?他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殷九竹回答:“景旭的性格比较耿直,脑袋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装作不认识他,他就真以为我不认识他,也省得说破了,两个人都尴尬。我想,他应该也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复杂吧,毕竟他现在是我手下的实习生,安安稳稳把这段工作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 冯盼盼摸了摸下巴,却觉得这件事没有小竹想的那么简单。 在安徒生童话里,王子醒来后不记得救过他的小美人鱼公主,可是小美人鱼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爱他。 性别倒转一下,冯盼盼可不相信景旭会对殷九竹一点感觉都没有。 “姐妹,我早就说过,踹掉一个狗男人后,好日子在后头呢。”冯盼盼冲她眨眨眼,“前男友死都死了,坟头长草三尺高,你也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新狗了……是小奶狗不够甜,还是小狼狗不够辣?你可以趁着并肩工作的时候多多考察,如果景旭人不错,你不如给彼此一个发展的机会。” 殷九竹一怔――给彼此一个机会?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 重逢以来,她都恪尽职守,把他当作学生、当作徒弟、当作助手,从没想过当成一个可以发展感情关系的“男人”。 ……但实际上,景旭已经是个“男人”了。 殷九竹沉默半晌,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换了个话题:“盼盼,你这人明明是个母胎solo,怎么给人分析起感情来,话术一套一套的。” 冯盼盼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每个月给小说网站充值五十块钱,不是白花的!” “哦……纸上谈兵啊。” 冯盼盼被戳中痛脚,脑袋上的蒲公英都气得发抖了。 殷九竹说:“对了,你既然见过景旭了,你知道他人跑到哪里去了吗?” “哦……日天不喜欢剪指甲,一剪指甲就呲牙咧嘴的,所以美容师把景旭叫进去帮忙了。” …… 美容室里,李托尼把宠物专用指甲钳递给景旭,和他商量战术:“记住了,一会儿咱俩分工合作,你负责剪指甲,我来挤肛-门腺,一定要快准狠,不要让狗咬到!” 冯日天这只小泰迪,看起来可可爱爱萌萌哒,但只要一拿出指甲钳,它就呲出上下两排尖尖的牙齿,冲着他们汪汪狂叫。 景旭萌生退意:“怎么剪啊?你看它现在就恨不得冲过来咬我了。” 李托尼做了这么多年的宠物美容,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动物,性格各不相同。他见过怕水的金毛犬,见过和吹风机搏斗的哈士奇,也见过三年不洗一次澡的“年兽”……为了防止被狗狗咬到,他早就总结出了一套对敌经验。 “你放心,我有一套秘密法宝,保你不会受伤!”李托尼转身走到储物柜前,拿出一卷保鲜膜以及一包狗狗辅食肉泥。 景旭:“?” 李托尼冲他比划:“你把这个保鲜膜包在额头上,然后把肉泥涂在保鲜膜上,狗就会站起来舔肉泥,你趁机剪它的前爪!这样它就顾不得咬你了。” 景旭总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有这种好方法,为什么你不自己做呢?” “那咱俩换换,你挤肛-门腺?”李托尼耸了耸肩膀。 在挤肛-门腺和给狗剪指甲之间,景旭抉择了一番,最终选择了后者。 ……于是,当殷九竹和冯盼盼来到美容室外,隔着透明玻璃窗望进去时,她们同时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景旭额头上缠着保鲜膜,保鲜膜上涂着一层棕褐色的玩意儿,小泰迪犬站起身舔着他的额头,而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给狗剪指甲。 冯盼盼:“……” 殷九竹:“……” 冯盼盼:“你觉得,他头上涂的是什么?” 殷九竹:“……” 冯盼盼:“我觉得,我要换一只狗了。” 殷九竹:“……” 冯盼盼:“要不然,你也换一只狗吧。” 病例二十七(大橘为重(一)...) 第二十七章大橘为重1 有一种说法是这样的:如果想追求一个女生, 一定要先搞定她的姐妹团,让她的闺蜜们为你助攻。 专心顶着一头肉泥给狗剪指甲的景旭并不知道,他在殷九竹闺蜜心中的分数, 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分了。 当景旭抱着剪完毛的冯日天走出美容室时,就见到自己的老师居然和狗主人站起一起,表情很是奇怪。 景旭乖乖问好:“老师,你怎么来了?” 殷九竹说:“你这么久不回诊室,我以为你丢了, 出来找你。”她的视线转移向景旭怀里的那个黑咕隆咚的玩意儿,迟疑地问, “……这是日天?” “日天?不,它叫冯昊昊。”景旭把狗放在地上, 小泰迪立刻迈动纤细的四肢, 踢踢踏踏的跑去找主人了。 不怪殷九竹认不出它,实在是因为眼前的小泰迪和之前的它差别太大了! 一般来讲,这个品种的犬有两种主流美容造型,一种是标准泰迪造型, 圆头圆身圆腿,看起来像泰迪熊一样可爱;一种是标准贵宾造型, 只保留身上、尾巴、耳朵的毛, 剔出尖尖的脸和纤细的四肢, old fashion感十足;可现在的它, 却像是两种造型结合――头圆身圆,但四肢光秃秃的, 仿佛是一团黑色的煤球上插了四根长棍子! 殷九竹:“……它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煤球成精?” 不等景旭说话, 旁边的冯盼盼先叫起来了:“请你尊重点,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小羊装!小羊肖恩, 你没看过吗?” “谁家的羊长这样?”殷九竹大为震撼:“还有,小羊肖恩是什么,是小猪佩奇的朋友吗?” 冯盼盼委屈起来:“小竹,是不是我在快音上圈你的那些小视频,你都没看过啊?” 快音是现在最流行的短视频软件,在大街上、学校里、商场里都能遇到那些边刷视频边走路的人,殷九竹也曾经下载过,只是刷了一阵子就嫌浪费时间,很快便把它打入冷宫了。 冯盼盼和她完全不同,她是快音的重度依赖者,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刷上一阵,经常在上面看美妆博主美食博主以及一些萌宠视频。 冯盼盼看到那些搞笑视频时,总会@殷九竹让她也一起看,但殷九竹根本不登录那个软件,当然不知道闺蜜有分享过这么多有趣视频给她。 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景旭渐渐反应过来:“老师,您认识这位顾客?” 殷九竹正要回答,冯盼盼抢先开口:“这种连我的视频@都不回复的人,我认识归认识,但和她一点都不熟!” 殷九竹:“……” 景旭见俩人这拌嘴的样子,哪像是不熟啊,明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奇怪,刚刚冯盼盼为什么在前台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还说不认识殷九竹呢? 不等他想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冯盼盼便从地上抱起了小泰迪,小泰迪许久没见主人,兴奋地摇动尾巴,上蹿下跳想要舔她。 冯盼盼吓了一跳,立刻侧头躲开,把它举远了,生怕它舔到自己。 殷九竹见状,问:“对了景旭,刚刚你给日天、呃我是说昊昊,你给昊昊剪指甲的时候,我看到它在舔你额头上的东西……” 景旭没想到刚刚丢脸的一幕居然全被她俩看到了,他脸色微红,赶忙说:“老师你放心,它吃完之后我给它刷过牙了!” 殷九竹:“……” 冯盼盼:“……” 怎么办,听上去更像是“那种”东西了! 冯盼盼没忍住,扭过头干呕了几下。 景旭满头问号:“她怎么了?” 殷九竹无奈道:“没什么,要怪就怪她的想象力太充沛了。” …… 殷九竹是个标准的“短视频软件免疫体”,她觉得那个东西又浪费时间、又耗费精力,有玩手机的时间,不如多看两本书。没想到月末的医院工作大会上,院长高大尚说,希望大家都能抽出时间,注册快音app,在上面多多分享工作日常。 殷九竹怀疑师兄发烧了。 是他们的日常工作还不够忙吗,伺候的病宠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手机直播上? 高大尚咳嗽一声:“师妹啊,你不要看不起快音啊,我有好几个圈内朋友都开了快音账号,每周固定开一场直播,给粉丝解答一些宠物问题,既能帮到病宠主人,也对知名度的提升很有用,连带着医院也沾光!” 高大尚的语气酸溜溜的:“就那个谁谁谁,根本不是四大兽医研究所出来的,居然给自己搞了一个什么宠物内科专家的认证,我那天看了一下,粉丝几十万呢,每天忙得不行,还有人从沪市专程飞过来找他看病。今年度的兽医发展高层论坛,居然要请他过去作报告!开什么玩笑?去年我做完报告,他还跑来套近乎,说想来咱医院呢……这种没几年实战经验的小年轻,算哪门子专家,去乡下给驴修蹄子,驴都嫌他手拙!” 殷九竹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高师兄是不满那位兽医走“网红”路线,希望自己的医院里也能出现一名“网红兽医”,好好争一口气。 高大尚的视线落在殷九竹和景旭身上,笑肌上提,看起来更像一只河马了:“师妹啊,你和小景同学是咱医院里最年轻的了,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实在搞不懂那什么‘网红经济’,你俩好好研究一下,争取让咱们医院官方账号的粉丝,涨个十几万!” 这话一出口,殷九竹和景旭的脸都要僵了……粉丝十几万哪是那么好涨的,要不然他们直接去买僵尸粉吧! …… 为了高大尚的“命令”,殷九竹没有办法,只能重新下载了快音app。她刚一登陆自己的账号,后台瞬间密密麻麻涌出了一堆提醒,点开一看,居然全是冯盼盼@ 她的视频,足足有上百条,时间集中在深夜到凌晨,一看就是个夜猫子。 殷九竹随便点开最新一条看。 @熊猫盼盼:@Dr.竹,快来看,这就是小羊肖恩! 视频里,一只全身黑乎乎、唯有毛发是白色的黏土小羊伴随着音乐蹦蹦跳跳,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羊肖恩了。 现在很流行把泰迪犬修剪成这个造型,被称为“小羊装”。殷九竹实在难以欣赏,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煤球长了四条腿。 @Dr.竹回复@熊猫盼盼:看完了,不过小猪佩奇怎么没出场? 没有等到冯盼盼的回答,殷九竹趁着这时间退回到软件首页,开始搜索高大尚提到过的那名网红兽医。 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叫@小动物内科专家-秦医生。 殷九竹点开他的头像,那是一张非常标准的职业照:这位秦医生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权威模样。 个人简介写着: 我是秦艺声,也是秦医生。 现在任职于xxx宠物医院。 小动物内科专家,擅长肾病、心脏病、血液病等治疗。 毕业学校:blablablablabla…… 所获奖项:blablablablabla…… 毕业学校和所获奖项是一串英文,殷九竹定睛一看……嗯,简单来说,他毕业于美国一所非常不知名的野鸡学校里的三年制兽医专业,获得的那些奖项也根本都没听过。 对于殷九竹这种内行人来说,想要鉴别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实在太容易了,但是对于并不了解内情的普通网友来说,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位秦医生只是在卖人设呢? 实话说,这位秦医生长得还算不错,正是现在很流行的花美男长相。每一个小视频里,他都打着厚厚的粉底、戴着美瞳、画着眉毛,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在补光灯的照射下说一些夺人耳目的话。 比如:《三招让你的猫咪远离毛球症》《五个步骤帮你解决狗狗的护食问题》《看这里!夏季宠物常见病有哪些?》《不要和你的爱宠一起睡觉,除非……》 殷九竹只看了两个视频,就觉得受到了精神污染。 兽医工作实在太忙,他们医院的女医护忙起来哪有时间化妆,大家几乎都素面朝天来医院值班,没想到一个男人比她们画的还要精致。这哪里是在做“网红兽医”呢?不如把兽医二字去了,直接做网红吧。 更别提他的视频三分钟里有两分钟是弱智小剧场,实在浪费时间。 真是越看越气。 算了算了,殷九竹退出秦艺声的视频,开始刷新首页,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唔,美食探店,不感兴趣;服饰穿搭,不感兴趣;新闻播报,可以看看;英语学习,不用了,她的英语水平很好;萌宠猫咪…… 殷九竹滑动视频的手停了下来,盯住了屏幕上的可爱小视频。 @大橘为重:笑哭,我究竟养的是猫还是狗啊,Orange怎么在学狗喘气啊! 这是一个粉丝上百万的萌宠账号,主人每天都要发视频记录家里领养的橘猫Orange的点点滴滴。 最新的一条视频里,Orange蹲坐在地上,张开嘴巴,吐出绀红色的长着倒刺的小舌头,像是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橘猫有肥胖基因,但视频里的这只橘猫可比一般的猫咪还要胖!它蹲在那里,仿佛是一只橙色的座山雕,但因为它长相可爱,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摄像头,所以显得格外软萌。 Orange是一只馋嘴又会撒娇的小宝贝,主人每天要喂它五个罐头,它如果吃不饱的话,就会一直蹭主人的腿,不管是主人做饭、主人看电视、还是主人上厕所,它都会抱着主人的腿不撒手,用那种委屈巴巴的眼光看着主人。 即使它走路时,肚子都要拖到地面上了,可它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宝宝呢。 这条猫咪学狗狗喘气的视频有几十万的点赞量,评论区里全是夸奖橘猫可爱的。 @用户aaa:老婆快来看,咱们也养只猫猫吧!@用户aaa的女友 @用户bbb:太可爱了,今天又是想把orange偷回家的一天!宝贝咱么什么时候才能养猫啊?@用户bbb的男友 @用户ccc:亲爱的,我不想养哈士奇了,咱们养猫吧~@用户ddd的老公 @用户ddd:你们怎么都有人可以@,你们@的是谁,是你们家的猫吗?(单身狗大哭) 殷九竹看到这些留言,眼眸微暗,动了动手指,也留下了一段留言。 @Dr.竹:来。@景九日 这条评论刚一发出去,就立刻淹没在茫茫的评论区了,除了被她圈的那个人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这条评论。 …… 景旭洗完澡,摸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爬上床时,隔壁床的方博文在睡梦中哼了一声,吓得景旭不敢再有大动作。 今天下班晚,他回到宿舍时方博文已经睡了。方博文想考公上岸,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国考和省考,从下个月开始他就要进入密集的考试周期了。为此方博文提前一个月开始调整作息,每天晚上九点准时上床睡觉,景旭若是回来晚了,只能摸黑洗漱。 本来景旭想玩一会儿游戏,但怕吵到方博文,只能作罢。 他在黑暗里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想起今天医院大会时高大尚提到的事情。 他摸出耳机戴上,点开了快音app。 刚一登录,立刻有一条@蹦了出来。 景旭原本以为是哪个同学朋友圈他,谁想到点开消息一看,居然是殷九竹! 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芒反射在他脸上,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忙地揉揉眼睛,在确定是殷九竹的ID后,他没忍住蹭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床的方博文又哼了声。 但景旭可顾不上他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殷九竹居然@他?她为什么@他?快音上只有情侣或者朋友才会互相@,她圈他意味着什么…… 景旭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他再想下去,方博文会被他无法抑制的傻笑声吵醒。 他悄无声息地在黑暗里挥了挥拳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视频。 那是一只胖胖的橘猫,在可可爱爱的喘气。 景旭只扫了几眼视频,就拉到评论区找到了殷九竹的回复。 @景九日回复@Dr.竹:老师,你圈我?[开心] @Dr.竹回复@景九日:嗯,看这个视频。 @景九日回复@Dr.竹:看完了。[开心] @Dr.竹回复@景九日:说说你的看法。 景旭:“……” 怎么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漆黑的寝室里,唯有一束光从手机里投射出来,照亮了景旭那张写满了困惑的脸。 @景九日回复@Dr.竹:看法是……这猫挺胖的。 @Dr.竹回复@景九日:还有呢? 还有? 景旭冥思苦想。 @景九日回复@Dr.竹:动物过胖的话,对心肺压力会很大,这只猫喘的这么严重,需要做个全面检查。 @Dr.竹回复@景九日:答得还不错。一般来讲,猫咪像狗一样喘气有三种可能,第一是应激,第二是中暑,第三是严重缺氧。 @Dr.竹回复@景九日:初步推断,这只猫应该有原发性或继发性心脑血管疾病,并伴有肺功能衰竭。 @Dr.竹回复@景九日:以后我会时不时圈你一些病例视频,当作你的随机考试,记得回答。 景旭:“……” 他无声地在黑暗里嘶吼。 为什么别人在短视频下互相圈是在秀恩爱,殷九竹圈他却是为了考试啊!! 病例二十八(大橘为重(二)...) 第二十八章大橘为重2 这时的殷九竹并不知道, 她和景旭在那只网红猫视频下面的对话,居然引起了后续诸多风浪。 她本以为网红猫一条视频就有上万条评论,她们两人的评论不会被任何人的注意, 没想到还是有火眼晶晶的网友发现了他们。 @Eveyifan:笑死,这是什么新型考试方式?这位老师未免太严格了! @南屿:颤抖,想到了我导对我的“关爱”,再见了这美好的世界,我做实验去了! @一口番茄酱:本以为加同事当好友就很尴尬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加老师当好友的勇士…… @绿尺素:QAQ有谁知道这个评论说的是真的吗?Orange真的因为过胖有心肺问题吗? @青绫冥骰馗@绿尺素:应该是真的吧,我家楼下的美食城就散养了一只狗, 每天吃剩菜剩饭,长得特别胖, 走两步就喘, 后来据说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憋死了…… @弱爱:人胖了都会有三高,猫胖了肯定也不行啊! 很快,@Dr.竹和@景九日的评论就被数千点赞顶到了评论区的最顶端,很多关心橘猫Orange的粉丝们都呼唤博主, 希望她尽早去带猫猫看医生。有病的话赶快治病,没病的话做一次全身检查, 图个安心。 至于去哪里检查…… 很多人建议博主, 带着Orange去找现在最出名的网红医生秦艺声, 甚至有人直接在秦艺声的微博下@他, 但是Orange的主人并没有回应。 因为,他已经想好要去找谁看病了! …… 莹姐身为爱宠之家的前台, 自认自己见过的奇葩顾客多如牛毛, 任他再大的风浪,也不会让她面露惊讶。就连上次那位爆炸头的女士, 她不照样笑容满面的送走她了吗? 但是今天这位顾客,还是奇葩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你们见过拿着手持云台来看病的客人吗? 今天,莹姐就见到了。 这位男顾客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很休闲,普普通通的T恤配短裤,脚下一双运动鞋,背着一个双肩猫包,一只橘红色的大猫从猫包里探出头来,胖的下巴都挂不住肉。 他右手拿着一个云台稳定器,上面固定着一只相机,镜头对准宠物医院的前台。很多美食博主会带着这样的拍摄设备去餐厅探店,但从没见过有人带着它来宠物医院啊! 莹姐吓了一跳:“您好,请问您是……” “我找Dr.竹。”年轻男人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我是大橘为重,我带我的猫来做体检。我知道她在我的视频下留言是为了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她做到了,我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年代的普信男发言啊…… 而且Dr.竹是谁?难不成是殷医生吗…… 只不过,这个年轻人的样子不像是带猫看诊,倒像是来找茬,哪个正常顾客会带着这么专业的录像设备来医院看病啊? 莹姐让那位男顾客先在大厅稍作休息,然后她赶忙给殷九竹打了个电话报信。 这个时间,殷九竹正在手术室里。今天她要做一台雪貂的绝育手术,因为长期发情没有得到满足,这只母雪貂的子-宫上长了一颗瘤子,撑大了腹部,手术难度极大,在摘除子-宫瘤的同时要一并摘除子-宫和卵-巢。雪貂的身体细长,仅有人类的手腕粗细,手术时稍有不慎,就会碰到血管,引发大出血。 好在有景旭在一旁帮忙,这场手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景旭主动接手了最后的缝合工作,让殷九竹去一旁休息。 就在她刚刚坐下之际,手术室里的内线电话响了。 电话接通后,莹姐惊慌的声音传来。 “殷医生,有位客人指名找你!”莹姐压低声音,“他说了一大串话,我也没太听懂,大概是说你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点名要你给他的猫看病!” 殷九竹:“……啊?” 莹姐:“这个人特别奇怪,来看病居然带着相机!登记的名字是……大驹未冢,听名字像个日本人。” 殷九竹更困惑了:“怎么还是国际友人啊?我要是治不好他的猫,会不会影响两国关系啊。” 因为电话是外放模式,故而正在给雪貂缝合的景旭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景旭手一抖,手里的持针器差点拿不住。 “老师,莹姐,他不是日本人。”景旭说,“他是快音上的百万粉丝萌宠博主。” 见殷九竹还是一脸迷茫,景旭再次提醒她:“就是那只特别胖的橘猫,博主叫大橘为重,他发了猫像狗一样喘气的视频……” 殷九竹这才想起来,哦,就是那只心肺功能衰退的猫嘛。 奇怪,它的主人怎么会带猫来找她看病? …… 手术结束后,景旭双手托住麻醉尚未苏醒的小雪貂,轻手轻脚地离开手术室,把它送回了笼子里,然后插上心电监控,又挂上营养液,确保一切正常。等候许久的主人赶忙迎了上来,听殷九竹讲解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等到一切处理完,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殷九竹和景旭这才想起来――还有位“国际友人”在等着他们呢! 他们匆匆回到诊室,推门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台相机,相机后的男人满脸不耐烦,他见到殷九竹后嗤笑一声,冷冷道:“呵,你是第一个让我等了这么久的女人。” 殷九竹:“……” 男人又道:“不过,你的小花招确实吸引到我了。” 殷九竹:“……”她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景旭也被雷的全身酥麻,他弯腰贴到殷九竹的耳边,轻声说:“老师,我怎么觉得不是他的猫有病,是这个人有病啊。” 殷九竹差点笑出声。她赶忙用胳臂肘怼了景旭一下,让他别再说话了。 诊室里除了那位有猫病的男人以外,高大尚居然也在。 见殷九竹和景旭回来了,高大尚喜笑颜开地说:“哎呀,师妹啊,我上周才给你俩布置任务,让你们搞搞快音app,没想到你和小景同学做的这么好,这么快就有客人上门指名,而且还是百万博主来探店呢!” 殷九竹可不想有这种“指名”,她赶忙说:“师兄,您知道我主要负责的是异宠科,他的猫咪因为肥胖引发了一些心肺功能的症状,这种问题我想不如去找猫专科的王医生或者刘医生?” 猫主人又高傲的笑了:“故意把我往外推?懂了,你这是欲盖弥彰,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高大尚在旁边劝说:“哎,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我刚刚已经问过王医生和刘医生了,他们对现在这种视频录制形式不太了解,不如你们熟悉,所以这位客人还是你们接待吧。” 景旭看向那名从始至终没有放下过相机的客人,觉得头都要大了。 他拿的那是摄像机吗,那简直是执法记录仪、罪证收集器,哪个医生看到这种怼脸录像的客人,心里会舒服啊。 景旭:“院长,可是……” 话没说完,高大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是拍,不如说是锤――景旭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锤到吐血,没出口的推辞就这样重新咽回了肚子。 高大尚背对那位客人,脸上原本和煦如春光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寒风般刺骨的凝视。 他一手掐住景旭的虎口,一手攥住殷九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师妹,小景,这是你俩惹来的瘟神,你俩负责送走!别想甩锅!” 殷九竹&景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变脸神技吗!! 等到高大尚再转过头时,他已经重新扬起一个河马般的灿烂微笑,笑容满面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严先生,祝您的爱宠早日康复~!” 然后,他迅速走出诊室,关上门,把殷九竹和景旭与那个举着摄像机的怪人一同关进了屋里。 殷九竹:“……” 景旭:“……” 他们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绝望。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看病嘛,虽然这位客人难搞了一点,但应该……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吧? …… Orange是严鑫在大学毕业那年捡到的一只小猫咪。 那时,他没找到工作,又被交往多年的女友甩了,正是人生最最失意的时候,就在他徘徊在河边想要寻短见时,他遇到了它――一只小小的、还没睁眼的、看起来比小老鼠大不了多少的猫咪。 他把它带回了家,买来针筒给它喂食,用湿毛巾一遍遍擦它的身体模仿母猫舔舐,把它放在枕头边一起入睡…… 那真是种奇妙的感觉,在遇到它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人生还有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能够被一个小生命依赖,陪伴它长大,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 于是,一人一猫就开启了同居生活。 Orange从小就展现了惊人的食欲。它总是吃不够,别的小猫咪一天吃三顿奶,它呢一天要吃五顿;等到后来从奶改猫粮,他本来还担心它吃不习惯,哪想到刚一松手,它就冲进猫粮碗里开始干饭…… 因为Orange吃饭的样子又香又可爱,严鑫拿起手机开始记录它吃东西的日常,没想到遇到了互联网的好时候,踩在了风口上,让他一跃成为了萌宠博主的前列! 现在,他光靠每个月接广告,就可以赚到很多很多钱了。 他深知这一切都是Orange带来的,故而他对Orange加倍的好。各种营养品、各种昂贵的小零食、各种进口猫粮唰唰唰的买,每天早上一睁眼,先给它开个罐头;每天晚上进窝后,还要给它塞一个零食…… 转眼五年过去,Orange从最开始那只一只手就抓的过来的小可怜,变成了一只足有十四公斤的肥猫。 “提醒一下,是十四点九公斤,”景旭看了眼体重秤上的重量,“四舍五入,十五公斤,也就是三十斤。” 三十斤的猫……这个体重真是太可怕了。 殷九竹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肚子和肋骨位置,接触的手感像是陷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里,脂肪完全包裹住了内脏和骨骼,估计脂肪量在60%以上。 猫咪还以为殷九竹在和她玩,立刻在桌上躺倒,翻出柔软的肚皮,融化成一摊猫饼。 殷九竹问:“严先生,你就从来没觉得你的猫体重超标吗?” 严鑫一边操纵相机特写Orange萌翻人的动作,一边分心回答:“我偶尔会觉得它有点胖,但橘猫不都是这样吗?再说了,它才三十斤,我有时候出去聚餐,一顿饭就能胖两三斤。” “人和猫能比吗?”殷九竹打断他,“对人来说,三十斤确实不重,但它是猫!根据APOP(Association for Pet Obesity Prevention, 美国预防宠物协会)的参考数据,像它这种中等体长的猫,每长一斤,等于一个1米62的女性长了13斤肉,一个1米75的男性长了15斤的肉!” 换句话说,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只三十斤的猫,而是一个三四百斤的人类胖子! 这是何等的恐怖? 这个体重不仅会给心肺功能带来极大的负担,还会压迫关节,发生严重的关节病变。 严鑫听出她话语中的指责,皱眉道:“你这是在pua它的身材,传播身材焦虑?” 殷九竹:“……”淦,她现在只想pua他的智商! 这只猫实在太胖了,隔着厚厚的脂肪,景旭用听诊器只能听到模糊且急促的心跳声。正常猫咪的心跳声应该在一分钟110~130次左右,但是这只猫的心跳声达到了160次上下,第一心音增强,第二心音减弱,呼吸浅表而急速,表现为混合型呼吸困难*。 在景旭给它检查时,它又一次做出了像狗一样喘气的行为。 但是这次,在场的人都不会觉得它是在卖萌了。 殷九竹根据经验判定,造成这只猫气喘的原因在于组织供血不足,也就是常说的心源性气喘。 这类心源性气喘的实质是心力衰竭,尤其左心衰竭引起肺循环瘀滞,要考虑有关的心内膜疾病、心肌疾病和心包疾病*。 至于具体是什么问题……还要等待超声心动结果出来。 景旭抱着这只肥猫去了超声室,严鑫本想拿着相机一同进去,结果被景旭拦在了门外。 好在检查速度很快,十分钟之后,殷九竹就拿到了超声心动图和血检的结果。 心肌增厚、心室腔扩大、轻度肺水肿,且血浆醛固酮水平增高,心房尿钠肽含量增高*……这些足以断定,Orange确实如殷九竹判断的那样,因为肥胖引起了慢性心衰,继而使肺循环阻塞、缺氧,才表现出来了如狗狗般的喘气动作。 当化验结果摆在严鑫面前时,这个一直举着相机的男人,第一次顾不得录制视频了。 他拿着化验单和心动图看来看去,不明白自己认认真真伺候的猫主子,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心衰? 虽然他之前也有隐约感觉,觉得Orange比其他猫要胖,也曾经狠心想削减它的口粮……但它实在太可爱了,每当它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它,喵喵喵地抱着他的脚腕撒娇时,他都忍不住喂它小鱼干,小零食,各种小奶糕…… 就这样持续几年下来,Orange的体型越来越圆润,肚子越来越大……直至出现了心衰。 慢性心衰就像是一个悬挂在头顶的倒计时牌,并发症很多,稍不留神,就会夺去猫咪的生命! 他过分的溺爱差点害死它。 慢性心衰需要用药物控制,殷九竹给Orange开了强心苷制剂,以及用来扩张小动脉和降低静脉血压的哌唑嗪*……但除了用药以外,最重要的是尽快减肥。 只有体重降下来了,它心肺的压力才能减轻。 虽然这只猫的主人十分傻逼,但猫咪是无辜的。殷九竹挠了挠Orange的下巴,主动掏出手机:“严先生,咱们加个好友吧,晚些时候我把宠物减肥的一些注意事项发给你。” 严鑫加了。 加完后,严鑫看着迅速通过的微信好友,眼神微暗,嘴角轻提:“女人,你如果想加我微信的话,不需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旁边的景旭:“……”怎么办,他拳头硬了! 殷九竹拍了拍身旁的景旭,示意他冷静。 她语气淡然地说:“严先生,听我一句劝――” 严鑫:“?” 殷九竹:“――除了你的猫以外,你也该去去油了。” 病例二十九(上一章有改动)(大橘为重(三)...) 晚上, 殷九竹把猫咪的减肥注意事项在微信上发给了严鑫。 小竹:分享-【猫咪科学减肥指南v2.0版.pdf】 大橘为重:呵,你果然没忍住先和我说话了。 小竹:…… 殷九竹告诫自己:我是兽医,我是兽医, 我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看在他出的诊金份上,不要生气,生气不值得,生气容易乳腺囊肿。 就这样默念三遍,殷九竹的气才稍稍消下去了。 她转移话题。 小竹:刚开始减肥时, 不要一上来就给它减餐。猫咪是肉食动物,身体对蛋白质的需求量非常大, 但是对碳水化合物的需求很低,不要再给它吃市面上的膨化干猫粮了, 里面碳水比例太高, 尽量全部换成纯肉罐头。 小竹:对于这种大体重基数的猫,减肥一定要循序渐进,若是猛的削减猫粮,反而会适得其反, 让它的体内营养缺失,很容易造成脂肪肝。 小竹:减肥是个水磨功夫, 不能贪快, 猫咪每个月最佳减肥重量应该在总体重的4%, 也就是一斤左右。 大橘为重:一个月一斤? 大橘为重:照你说的, 不是要两年才能瘦到标准体重? 大橘为重:有没有让它快速轻下来的办法? 大橘为重:钱不是问题! 殷九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么着急,那之前做什么去了呢? 小竹:有。 小竹:截肢。 大橘为重:…… 大橘为重: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大橘为重:我记住你了。 殷九竹:“……” 求求你, 不要啊! …… 殷九竹见过形形色色的主人, 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普通且油腻”的。他的粉丝知道相机后面的他是这样的人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殷九竹再次打开了快音app, 没想到刚一进去,就被蜂拥而至的后台消息提醒震撼到了。 她的账号迄今连一条原创视频都没有发过,可粉丝量居然猛涨近万!私信上千条,殷九竹匆匆一扫,明白了原因。 原来,严鑫在看诊结束的当晚,就剪辑出了vlog,配好音乐和文字,发到了他的主页。他毕竟是有百万粉丝的大v,这条名为《大橘不可承受之重》的视频刚一发出去,点赞量和评论量立刻飙升。 @震惊了,现在大城市的宠物医院都这么豪华吗?给人看病都可以了吧? @同为兽医,我们镇上的兽医站只有一台快退休的x光机,我羡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只有我注意到出镜的小姐姐了吗?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是光凭一双眼睛我就认定她绝对是个仙女!!! @旁边的小哥哥也不错啊,呜呜呜呜他给Orange触诊的时候,表情好温柔哦~ @这就是在上条视频下面留言的那对师生吗? @我忏悔,我在刚看到聊天记录时,还以为是个男老师,我还想这个男老师怎么爹味儿这么重……没想到居然是漂亮大姐姐和帅气小徒弟!姐姐请骂的再用力一些!!! @这是什么人类高质量师生,我看看是谁kdl? 一部分粉丝们嘻嘻哈哈关注八卦,自然也有一部分粉丝安安静静看完了视频。 @原来猫不是越肥越好吗……我家主子只有八斤,我还觉得太瘦了,没想到这就是正常体重啊! @动物我不懂,但我是人医,慢性心衰真的是不得不防的杀手,这是三高以外肥胖引起的最常见的并发症。 @有点慌了,明天也带我家猫咪去检查,它现在有十五斤了,之前还觉得橘猫胖点挺正常的…… @哎,之前就想提醒博主了,我家狗因为肥胖导致很严重的关节变形,现在楼梯都上不了,得两个人抬着。 @每次看Orange的吃播,都想让它别再吃了…… 这条视频居然冲到了当日热门视频榜的前列,在视频最后,严鑫在镜头前诚恳表示,他作为Orange的主人,非常关心它的身体健康,绝对会谨遵医嘱,严格控制Orange的饮食,积极给它减肥。 但是……他真能做到吗? 殷九竹翻了一下@大橘为重以前的视频,发现这个账号从一年前转变风格,之前还只是随手拍摄肥猫的日常,更像是生活记录,但一年前忽然变成了专业“吃播”。 各种猫罐头、猫零食、膨化猫粮……每次吃播,都会在旁边挂一个购物车的小标志,粉丝只要点进去,就可以购买Orange同款猫粮,这种行为一看就是在直播带货。 最可笑的是,有一个猫粮还打出宣传语――“想要猫猫发腮?吃Orange同款猫粮,让你的猫咪也get同款美腮!” 真是够了。Orange是母猫,母猫没有发腮基因,它脸上有肉纯粹是因为胖的……殷九竹看了一下那款猫粮的成分,土豆、西葫芦、胡萝卜这种碳水化合物占比居然在60%,猪饲料都没这么能催肥。 但殷九竹毕竟只是兽医,她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可以穿过屏幕抓住严鑫的衣服命令他不准再给Orange喂食那些不合格的猫粮,她能做的只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对猫更好。 至于主人按不按照她的话去做……那就要看严鑫的良心了。 …… 同样被粉丝们热情关注的人,还有景旭。相比于@Dr.竹那空空如也的账号,@景九日同学的账号可丰富多彩的很。 景旭一直有用视频记录生活的习惯,自从他去宠物医院实习之后,朋友圈就总是被各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刷屏。 他在开通快音账号后,这些积攒的视频都被他一股脑传了上去。 掉了刺的刺猬、手术台上的雪貂、下喙断裂的鹦鹉、蜕皮失败的蜥蜴…… 大家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些千奇百怪的宠物,忽然想起来――不对啊,他们是来看漂亮大姐姐和他的小徒弟的,怎么一条露脸视频都没有呢? 景旭的后台私信多到要爆炸。 有催更的、有咨询他宠物问题的、有催他露脸的……居然还有人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 那些催更和催露脸的,他就当没看到;咨询宠物问题的,他如果能回答,尽量帮助他们解答;至于问他是否单身的…… 景旭打字的手停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殷九竹的倩影。 @路人aaa:小哥哥小哥哥,请问你有女朋友吗?没有女朋友的话,你想不想要个女朋友呀? @景九日:我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老师了。 谈什么恋爱?好好工作才是正经事。 …… 网络的热潮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那些跟风来关注殷九竹的人就渐渐散去了,毕竟殷九竹一条视频也不发,关注她有什么意思? 后台的私信也减少了,殷九竹乐得清净。倒是景旭时常抱着手机回复粉丝的消息,殷九竹提醒了他两次,让他专注手头的工作,而不是网上的虚名,他立刻收起手机不再看了。 时间转眼过去两周。 殷九竹想起Orange,问景旭:“你最近有在关注大橘为重的视频吗?他有按照他承诺的那样,给猫控制饮食吗?” 景旭苦笑:“怎么说呢……他好像是控制了,但其实没有。” “什么意思?” 景旭翻出大橘为重的主页给她看,最新的一条视频,Orange居然还在进行吃播,只不过吃播的主题从之前的“发腮猫粮”,变成了“减肥猫粮”! 这款猫粮添加了左旋肉碱,相信这个成分对于曾经研究过减肥药品的女性都不陌生。没错,左旋肉碱确实可以在限制热量的前提下帮助减肥,是控制身材的好帮手。但是对于Orange这个体重的猫咪来说,少吃点含有碳水化合物的膨化猫粮,比多吃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左旋肉碱,可有用多了。 殷九竹直接被气笑了。 这男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之前为了流量,他把猫喂到三十斤,现在为了流量,他又给猫“减肥”…… 明明之前他带猫来看病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么喜欢Orange,是Orange帮他走出失恋失业的阴影;可他的喜欢在利益与流量面前微不足道。 景旭说:“其实我有在快音上私信过他,让他遵医嘱,不要给猫再擅自给猫添食了。” 殷九竹问:“他回复你了吗?” 景旭:“……没有。” 殷九竹叹口气,掏出手机在微信里翻到了严鑫的头像,给他发了条消息。 小竹:严先生,过去半个月了,猫咪的体重控制的怎么样了?可以考虑来带它复查。 严鑫很快回复。 大橘为重:哦? 大橘为重:不过半个月没见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殷九竹:“……” 为什么得心衰的不是这个狗东西呢?(抱歉,辱狗了) …… 在殷九竹的强烈建议下,严鑫还是带猫来医院做了复查。 同上次一样,严鑫进门时照旧举着相机,他说要录下看诊的情况,以便剪辑成vlog。 殷九竹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让景旭带猫咪去量体重。 体重秤上的数字跳了几下,最终定格在一个夸张的数字上――15.5公斤。 比上次足足重了一斤! 殷九竹冷冷问:“严先生,你不是说会照顾好它,慢慢给它减重吗?为什么它还胖了?” “……”严鑫也愣了,脱口而出,“不可能啊,我连猫粮都喂得是减肥猫粮,怎么可能会胖呢!” 殷九竹强忍住大骂他一顿的冲动,问他:“你最近有陪它玩玩具吗?比如猫摇铃、逗猫棒、小红灯什么的,都可以调动它运动。” “这些都有……它以前会玩,但是它最近两周不爱动弹,我怎么逗它,它都不玩。” 在他们两人沟通病情时,景旭戴上了听诊器。刚刚他带猫去体检时,碰到了猫咪的腹部,在厚厚的脂肪下,他好像摸到了什么其他东西…… 听诊器里,只能听到猫咪急促的心跳声,和肺部迟滞的呼吸。 ……难道是他神经太敏感了吗? 不,宁可谨慎一点,也不能放过再微小的征兆。 景旭抱起猫咪走向了X光室,把动作迟缓的肥猫放在了仪器台上。猫咪很老实,它仿佛知道他要帮它,没有一丝挣扎,便主动躺倒,露出柔软的腹部。 景旭启动X光机,肉眼无法识别的X光射线穿透了猫咪的皮肉,把掩藏在厚重脂肪下的真实情况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看清屏幕上的骨骼图后,景旭心里狂跳,快步冲出了X光室。 殷九竹正在找他,她身后还跟着举着相机的严鑫。 殷九竹问:“你怎么突然带猫照片子?” 景旭来不及解释,拉起她立刻回到了x光室,殷九竹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握住了手,她正要挣脱,可是当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时,她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x光片显示,orange的子-宫里居然有整整五只小猫的骨架! ――Orange怀孕了! 这只足有三十斤的猫,居然怀孕了…… 猫咪的孕期在65天左右,前后不超过七天;猫怀孕前期几乎是看不出什么征兆的,直到40天才能在x光下看出胎儿骨骼。若是体型消瘦的猫,在怀孕中期可以清晰看到猫咪腹部变大、乳-头凸起,甚至隔着肚皮可以摸到“肿块”;但是像orange这样体型的肥猫,一切的怀孕征兆都被她的脂肪遮盖住了。 现在胎儿骨骼已经成形,预计再有十几天就会分娩! 对于自然界的所有雌性来说,分娩都是一道生死难关,更别提orange有慢性心衰加轻度肺水肿,在这种情况下怀孕、分娩,绝对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殷九竹几乎要骂人了,她怒目看向严鑫:“它这么胖你还让它□□?现在它快要生产了你知不知道?!” 面对她的指责,严鑫则表现出一脸茫然:“它怀孕了?……啊,一个多月前,我有个朋友带自家的公猫出来玩,可能是没看住吧……” “‘可能是没看住’?”景旭也被他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如果这是你计划外的怀孕的话,你为什么不给它绝育呢?” “绝育太残忍了!”严鑫立刻说,“这可是生生要从体内挖出一个器官啊,它是我的宝贝,我不忍心它受这样的苦。” “可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在让它受苦了!”殷九竹怒气飙升,她瞟了眼相机,“你不要再录了!这不是表演,接下来我的话你好好听清楚――它现在情况很危险,除了原有的心肺问题外,怀孕会让它的血压进一步上升,如果要分娩,很可能突发急性心衰,直接死亡!要想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严鑫问:“什么办法?” “做妊娠中止手术。” “……妊娠中止?你是说……” “对。手术堕胎,把五个胎儿和子-宫卵-巢一起取出,中止怀孕,同时绝育。” 这是目前来看,最稳妥、也是最保险的办法,虽然给这个体重的猫做手术,将要面对各种复杂的术中风险,但如果不尽快堕胎,orange会有超过80%的可能性在分娩时直接死亡。 没想到,殷九竹的话刚说完,严鑫就叫出来了:“这样一来,小猫不就死了吗,不行!我不同意!” 景旭震惊:“是小猫重要还是大猫重要?” “都重要!”严鑫斩钉截铁地说,“殷医生,你身为女人,怎么能说出剖腹杀死小猫这么冷血的话呢?我相信如果orange会说话,它肯定也想生下这五只小猫,只有这样,它的猫生才完整!” “放屁!”景旭终于爆了粗口,“如果orange会说话,它第一句话绝对是骂你傻逼!” 病例三十(大橘为重(四)...) 第三十章大橘为重4 这次景旭又冲动了, 但殷九竹却发自内心的想为他的冲动叫好。 把猫填鸭式喂到三十斤,在猫有慢性心衰的情况下还让猫咪怀孕分娩,严鑫不是傻逼又是什么呢? 殷九竹从业以来, 经常听到一种奇怪的论调, 认为小母猫、小母狗在做过妈妈之后再绝育,它们才算“完整”。 这种莫名其妙的繁殖论完全和科学相违背, 动物根本不需要这种“完整”,它们之所以会怀孕, 完全是在激素的刺激下被自然法则所支配。生产对雌性动物来说, 百害而无一利。在第一次发-情前绝育, 可以有效杜绝子宫蓄脓、□□肿瘤、卵巢肿瘤、子宫肌瘤等问题。 从主人的角度出发, 未绝育的猫狗每逢发-情期,都会给主人添麻烦,若是意外怀孕了, 孩子的归属更会让人头疼。生下来的是纯种倒也罢了,生下来的串串儿卖也卖不出去、送也送不出去,养在家里喂不过来,最终只能扔在路边,自生自灭, 成为流浪在城市里的无主动物。就算可以把孩子全都养在家里, 但动物可没什么伦理概念,发-情期母子交-配、父女交-配然后继续产子的情况并不少见。 故而, 早绝育, 对宠物好、对主人好、对生态环境也好。 而且,orange的情况已经不单单是“猫生完整”的问题了, 若它真的临产,那就是“猫生完蛋”的问题了! 如果说慢性心衰是一枚缓慢倒数的定时炸-弹, 那它肚子里的宝宝,就是给这枚定时炸-弹按下了快进键,不知何时就会爆-炸。 殷九竹耗费了口舌,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严鑫讲,希望让他明白,趁着宝宝体型不大时做妊娠中止手术才是对orange最负责的决定。 可严鑫油盐不进,他抱起猫咪,笃定地说:“你不是说,五只小猫体型都不大吗?我相信它,orange的体质一直很好,生下五个巴掌大的小猫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回去会给它补营养的。” 还补?! 猫咪在严鑫怀中安静地躺着,看起来是那样的可爱。但景旭却恨不得把它抢过来,别让严鑫再祸害它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归根结底,严鑫才是猫咪的主人,只有主人才能为这条无辜的生命做决定。 …… 严鑫离开医院后,当天晚上就发布了一条新视频,他在视频里激动的和粉丝们分享了orange怀孕的“好消息”,还给粉丝们看了orange的x光片。 x光片里,五只长尾小怪兽躺在orange的子-宫里,是那样的安静。 他称这五个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是“上天送给orange的宝贝”,也是“意料之外的礼物”,他格外期待它们的降临。 评论区,有人提出质疑。 “博主,你的猫这么胖,意外怀孕了能生下来吗?” “我表姐就是个超重孕妇,为了保胎打了不知道多少针,孕后期一直卧床静养,最后剖腹产时还因为血压太高直接抢救……人胖了怀孕有危险,猫胖了怀孕难道就没事吗?” “明明上上周还在说orange有心衰,要减肥,怎么突然就怀孕了,好担心orange的身体啊。” 这些评论严鑫都看到了,但他并没有理会。只有愚蠢的博主才会删评拉黑,这太容易引起反弹了,像他这样聪明的博主,当然有其他办法。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新视频,向粉丝征集小猫咪的名字,还说最终采纳的名字会送出四位数的红包!在金钱的诱惑下,评论区沸腾起来,粉丝们集思广益,给小猫咪们起了很多名字。在这么多回帖的攻势下,之前那些质疑的声音也被压了下去…… 严鑫看着后台节节攀升的评论数据,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走到猫窝前,蹲下,把手轻轻贴在了orange肥软的肚子上。 猫咪抬起头,对他细细的“喵”了一声,然后又埋下头,陷入了昏沉沉的睡眠中。 在猫窝不远处的电视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比现在要瘦的多的橘猫赖在一对情侣身边,开心地玩着女孩手里的逗猫棒。 相框里的人,是严鑫和他的前女友——并不是之前因为他失业就抛弃他的那个,而是他后来结识的新女友。 没人知道,orange并不是严鑫一个人的猫,而是他和女友两人一起养的,甚至连@大橘为重这个账号,他都是在女友的鼓励下注册的。 那时候,严鑫失业在家,除了一只猫以外一无所有。女友看准了短视频网站的未来发展趋势,鼓励他注册账号、又帮他把orange的视频剪辑好,发了上去。初期推广视频十分辛苦,但渐渐的,@大橘为重的粉丝越来越多,大家都被这只又萌又憨的小肥猫吸引住了。 在他们第一次接到推广广告时,虽然报价只有八百块钱,但两人还是兴奋地抱起猫猫,在屋里又蹦又跳的转圈尖叫。他们攥着八百块钱本想出门去餐厅吃顿好的,但是最终改道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肉回来涮火锅。 严鑫抱着女友许诺:“采琪,你放心,虽然这次咱们只赚了八百块钱,但未来,咱们可以赚八千、赚八万……那时候,我会带你去最高级的餐厅,吃最贵的牛排,喝最好的红酒。” 正如他的野望,随着orange的账号热度节节攀升,他的广告收入也越来越多,但他和她,却越走越远,争执一次大过一次。 她质问他:“你一天到晚就抱着手机看后台数据;出去约会不超过一个小时,就想回家剪视频;现在家里到处都是镜头,就为了记录orange的一举一动,你每天一睁眼想的都是今天让orange穿哪件衣服,吃什么罐头,拍什么跳舞视频……严鑫,你还有没有个人生活了?” 严鑫不理解:“当初是你鼓励我做自媒体的,现在好不容易做起来了,你却指责我为了工作忽略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她又哭又笑,“你看看你的账号,出镜的是你,配音的是你,我呢,我从始至终都隐形了!你带着猫出去参加萌宠博主的聚会,他们都以为我是你的助理!明明当初是我捡的orange,我给它取的名字,也是我把它一点点喂大,为什么现在它成了你一个人的猫了呢?” 听到这里,严鑫懂了。 他太失望了——原来,这个女人是在跟他争名夺利,想要从他的事业版图里分一杯羹啊。 她怎么变得这么贪心了呢?男主外、女主内,成为他背后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想着多年恩爱的情分,他还是耐心安抚她:“这样吧,如果你确实想要出镜,那我再开个小号,专门发咱们的情侣日常,这样以后做起来了还能接接广告……” “严鑫,够了。够了。到此为止。”女友打断他,“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网红,也不想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相机记录下来成为vlog素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orange只是一只普通猫,我们只想要普普通通的生活。我们是为了现实而活,不是为了广告而活。” 在那次天崩地裂的争吵之后,严鑫和女友采琪分道扬镳。 女友想带走orange,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快音上一百多万的粉丝都知道这是他的猫,谁能证明当初是她执意要捡这个丑的像个老鼠一样的小玩意儿的呢? 没有人对他的事业指手画脚,严鑫接广告的频率越来越高。一年前,@大橘为重直接从萌宠跳舞,转为萌宠吃播,每天orange都要在镜头前埋头吃各种品牌的猫粮。 严鑫自认为他对orange很好,这世上流浪的小动物那么多,往往活不过冬天就饿死了;orange在铺着地暖的家里,有玩具玩、有东西吃,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猫生吗? 至于景旭和殷九竹说,orange可能在生产时出危险……那不过是概率问题,去医院动手术,医生都爱吓唬人,签一堆乱七八糟的手术知情书,把术中术后的情况写的特别可怕,但实际出事的人也没几个嘛。 猫有九条命,他相信,orange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五个小宝贝的。 他这么有钱,他不会把它的宝宝送人,会好好照顾它们这一大家子的。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orange肚中的宝宝越来越大,它本来就胖,怀孕之后,腹中胎儿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它的肚子几乎要垂到地上。orange越来越不爱动了,而且大张嘴喘气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见到它这幅样子,严鑫心里也在不停打鼓,他把它的猫窝、猫砂盆、猫碗都放在一起,避免它跑来跑去惊动胎气;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干脆在猫窝旁边打地铺,每天晚上守着orange一同睡觉。 猫砂盆臭气熏天,但他忍下来了。 他还在床边架了一台相机,记录自己“辛苦陪产”的日常,他自己翻看这些视频资料时,都被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了。 严鑫从网上查到,猫咪除了自然生产以外,还可以进行剖腹产。他提前联系了快音app上的网红兽医@兽医内科专家-秦医生,问能不能和他合作出一期剖腹产的vlog。 秦医生回复他:“我是钻研内科的,如果你的猫有肾病了可以来找我。剖宫产手术只是常规手术,我想任何一家医院都可以做好的。” 严鑫悻悻的,认为这位网红兽医的态度高高在上,觉得剖腹产太小case就不接……算了,不合作就不合作,现在的宠物医院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吗? 但是,不等严鑫精挑细选出符合他要求的宠物医院,orange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傍晚,orange突然站不起来了,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喵喵声,它的肚子开始剧烈的起伏,隔着厚厚的脂肪层,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即将爆炸。 ——它是在宫缩! 这怎么可能呢?猫咪正常怀孕天数是65天上下,早于58天就算早产,这么一算,orange现在才五十几天啊!它怎么这么早就发动了?! 猫咪全身瘫软,侧躺在猫窝内,大张着嘴巴,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它柔软的肚子如翻涌的海浪般起伏,四肢僵直,藏在肉垫里的爪子也伸了出来。 它的尾巴高高翘起,有什么东西从它的阴dao口掉了出来……严鑫刚开始以为是第一个孩子生出来了,结果仔细一看,那是猫咪的羊水球。 正常的羊水球应该是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的大小,羊水清澈微黄,可orange的羊水球大如网球,里面的羊水也是浑浊的,混杂着黑黄色的胎粪和红色的血水…… 看到这一幕,严鑫再也无法假装淡定下去了,他抱起已经全身瘫软的orange,屁滚尿流地冲出了房间。 …… “急诊!我要挂急诊!!” 晚上八点,早就过了爱宠之家医院的下班时间,医院里几乎没什么人了。莹姐正在前台擦拭桌子,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纸箱的男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莹姐还记得他,之前两次他来带猫看诊,都举着相机,给人印象深刻。她惊讶地看向他:“严先生,怎么……” 话没说完,严鑫已经像疯了一样的大喊起来:“你们医院的医生呢?!快出来,快给我出来!!我的猫难产了!!!” 听到医院大厅里大吵大闹的动静,正要下班的殷九竹和景旭赶忙从诊室里跑了出来。 他们看向严鑫手里的纸箱,只见orange失去意识地躺在尿垫上,眼睛虽然还睁着,但瞳孔已经失焦了!再看它屁股后面的羊水球破了一半,血水混杂而出,浸湿了它的毛发。 “它这样多久了?”殷九竹也顾不得之前的龃龉了,忙问。 “快两个小时了!” “怎么耽误了两个小时才送来?!”殷九竹劈头盖脸地骂他,“它本来心肺功能就很弱,难产了你不第一时间送到医院里?” “我……我送了!”严鑫大喊,“我送去别的医院了,但是它们都不收……” 他接连跑了两家医院,医生一看orange的体型和神智涣散的样子,都连连摆手。这么胖的猫还要怀孕分娩?开什么玩笑,至少有90%的可能性下不了手术台!看主人这幅偏执的劲儿,猫死了肯定要闹,谁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严鑫求助无门,最后没办法只能又回了爱宠之家。 殷九竹与身旁的景旭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摆在眼前的难题有多么难攻克。 宠物医生和病宠主人的关系格外微妙,手术成功那是应该的,手术失败是要担责的,很多痛失爱宠的主人都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以他们医院为例,上个月,就有一只得了肿瘤的狗死在了手术台上,主人大闹医院,不仅没付钱,还反从医院讹了不少钱走。故而,他们医院的月会上,手术失败的医生和科室成员都要上台“汇报”,殷九竹想,若是她一个人“汇报”也就算了,景旭是她手底下的实习生,他“汇报”超过三次就要脱下白大褂、直接退回学校。 景旭向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师,这台你上我就跟。” “……行。”殷九竹也不愿想那么多了,“莹姐去开手术室,你去做术前准备,这手术光靠咱们两个肯定不行,我再去找其他医生。” …… 手术室里,灯火通明。 无影灯落在手术台上,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只肥胖且怀有身孕的猫咪身上。 它已经陷入了深度昏睡中,失去血色的舌头被拎出来放在口边,粗硬的气管深入喉咙,持续不断的输送着氧气与麻醉气体。它腹部朝上,四肢被绷带固定在手术床的四角,露出被剃的干净的肚皮。 殷九竹找准位置,轻轻割开它的皮肉。然而它腹部的脂肪实在多了,这一刀陷入了黏腻油滑的脂肪中,脂肪层向两侧展开,白生生的,看着让人十分反胃。 殷九竹又是一刀,这次,手术刀终于如愿抵达腹腔——浑浊的羊水混着胎粪、血液淌了出来,原来,在痛苦的难产中,猫咪的子-宫早已在腹腔中破裂,污染了整个腹腔! 当血水淌出的那一刻,旁边的监控仪上警示音大作。 血压骤降、心跳加速、肺部呼吸迟缓……一切指标都飙到了临界值。 殷九竹加快速度,从子宫里取出五只还没有手掌大的胎儿,交给了等候在旁的景旭。 手术室里挤满了人,景旭和其他护士一起,每个人抱着一只小猫,给它们清理口鼻、擦拭后背、托在手里甩动,然而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这五只小猫都没有任何呼吸的迹象。它们胸腔扁平,没有起伏;它们四肢绵软,没有力量;它们眼睛紧合,无知无觉…… 景旭不愿放弃,他用手指顶开小猫的口腔,为它做起人工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小景,小景!”旁边的护士不忍心见他这样,推了推他的肩膀,“停下吧,它们已经死了!” 是啊,它们已经死了。早产的小猫心肺还没有发育完整,根本无法存活下去,在这场手术开始之前,他们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人类的贪欲。 景旭默默地看着被捧在手心里的小猫,它身上的胎毛同妈妈一样,也是如太阳般温暖的橙黄色。如果是正常顺产的小猫,在出生后,猫妈妈会亲口咬开包裹着它的囊膜,舔干净它身上的脏污,用舌头为它洗澡,让它们沾上自己的味道。 可惜,这只小猫永远无法感受到猫妈妈的舔舐了。体温随着时间一同流逝,这些被握在手中的小小生命,还没有睁开眼看到尘世间的第一缕阳光,就这样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景旭把这只小猫和它的兄弟姐妹们放在一起,五只小猫侧躺着,头靠着头,仿佛还在猫妈妈的子-宫里那样亲密无间。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景旭希望它们不要做猫了,去做风,去做雨,去做阳光…… 不要做被贪婪的人类摆布的猫咪了。 在景旭抢救这些小猫时,另一边的殷九竹面临着更艰难的困境。 orange的心肺功能本来就很弱,这次铤而走险的剖宫手术,更是直接引发了它的心室纤颤和心搏骤停,来帮忙的医生当机立断地推了针肾上腺素,这才勉强稳住它的脉搏。殷九竹加快速度,清理它被污染的腹腔,摘掉它的子-宫和卵-巢,然而在即将缝合腹部时,猫咪的鼻子忽然淌出了带着血色的泡沫样鼻液! 殷九竹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额头满是冷汗。 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并发了肺水肿! 因为心力衰竭,大量血液进入并瘀滞在肺脏,引起肺充血及水肿;另一方面,肺水肿使得肺动脉压升高,引起肺循环障碍,加重右心负担,又导致了心力衰竭。 监控仪上的数据一掉再掉,警示音响个不停。 一旁来帮忙的医生苦笑道:“看来,这次咱们都要上台‘汇报’了。” “不会的,”殷九竹咬牙,“它还没有放弃,我怎么能放弃?” ……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深夜。 时不时有护士匆匆跑出手术室,去药房取药。 严鑫焦急地等候在手术室外,仿佛一个等着老婆生孩子的男人。刚开始,他还有些紧张,但随着时间过去,他逐渐有了别的心思。 他架起手机,开始拍摄医院里的场景,甚至,他还对着镜头碎碎念,抒发着自己对orange的担忧。 莹姐看不下去了,讽刺他:“严先生,你现在还有心思拍视频?” “请你尊重我的工作。”严鑫振振有词地说,“我不工作,怎么给orange提供更好的生活?至少我有钱给它治病,总比那些一分钱没有的穷光蛋,在听说手术费用后就把动物遗弃要好吧。” 他完全自成一套逻辑,莹姐说不过他,懒得多费口舌。 就在严鑫举着相机在医院里溜达时,忽然手术室的大门开了。景旭疲惫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上,是五只羸弱的小猫。 严鑫立刻冲了过去。 “让我看看小猫!”他兴奋地举起手机,然而镜头里,五只小猫一动也未动,他疑惑地伸出手戳了戳猫咪的脑袋,赫然发现,它们的身体居然冷冰冰的!“它们怎么这么冷?你们为什么不给它们保温?!” “严先生,它们当然是冷的。”景旭冷冰冰回答,“因为它们已经死了。” “——死了?!”严鑫震惊,“我把猫送过来做手术是因为相信你们,结果现在小猫都死了?!!orange呢,orange怎么样了?” 不等景旭回答,另外一道倩影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殷九竹望着严鑫手里高举的相机,一时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直播机器。 殷九竹站了太久,已经累的站不住了,她扶住景旭的胳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冷眼看着严鑫:“严先生,原来你还会关心orange啊?” “当然!”严鑫大声回答,“我是真心把它当家人看待的!” 殷九竹从未听过如此可笑的笑话。 “当家人?你会明知道家人肥胖导致心脏衰竭的时候,还继续给她喂高热量的食物吗?你会在明知道家人不适合怀孕的时候,还强迫它分娩吗?当它难产时,你耽误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它送到医院……怎么没见你对你父母这么‘好’啊?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一(大橘为重(五)...) 第三十一章大橘为重5 严鑫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 一进家门,就把装着相机的包甩到了沙发上。 他走的匆忙,屋里还亮着灯, 猫砂盆里的猫尿猫屎没有铲, 猫窝里还有着羊水球流下的污迹…… 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橘色的毛发,但已经找不到orange的身影。 他无心清洁, 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想起今晚送orange去医院的慌张、又想起被殷九竹指着鼻子责骂的难堪……恍如一场没有醒过来的噩梦。 但这不是梦, 这些已经发生了。他把难产的orange送到了医院, 信心满满的等着迎接它的孩子, 也等着迎接蜂拥而来的流量……可是现在, 这些全都没有了。 殷九竹的那句“你会对你的家人这么‘好’吗?”仿佛一直萦绕在他耳边,如狠重的皮鞭在拷打着他的内心。 然而,他不仅没有一丝羞愧和反思, 反而恼羞成怒,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在了别人身上。 不是说剖腹产手术只是常规手术吗,为什么手术失败了?好端端的一只猫,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为什么今天就没了?不都说猫有九条命吗, 就算小猫早产, 也不应该五条全死了啊? 严鑫重新复盘这件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一切的源头始于那个视频下殷九竹和景旭的留言, 在此之前, 他从来没觉得orange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表现,他能吃能睡能玩, 可他们却一口咬定orange心肺有问题,重复顶贴, 引起了粉丝们的注意。他因为太过担心,就带着orange去那家医院检查身体…… 然后看诊,开药,减肥,确认怀孕,难产,手术……直至死亡。 严鑫复盘一遍,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从头到尾的骗局! 没错——他笃定的想,从始至终,这都是殷九竹和景旭的阴谋诡计!他们一定是想红,所以才合谋演了这么一出戏,把小问题夸张;他带着猫去看病,正中他们的下怀,用他百万博主的流量给他们引流……可是等到猫真正生病时,他们学艺不精,演砸了这出戏,生生害死了他的orange!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这时的严鑫已经走火入魔了,他满脑子没有想着如何反思自己、如何好好安葬无辜的猫咪,而是想着他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要宣战,他要让他们赔偿自己的损失,这个损失指的不是金钱,而是——“流量”。 …… 粉丝们发现,向来日更的@大橘为重 ,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更新了。 就在粉丝们纷纷给博主私信催更之时,一条视频忽然被置顶在了快音账号的首页。 视频很长,被剪成了上中下三个分段,画面中,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看起来格外憔悴。 他颓废地冲着镜头开口。 “关心orange的粉丝们,大家好,我是orange的主人大橘为重。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条不幸的消息——三天前,我的爱宠、大家的小天使orange,已经回到了喵星。” “这次离开的不仅是它,还有它肚子里的五只小宝宝。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它们的降生,还热心地给它们取了名字,但是很遗憾,我再也无法用这么可爱的名字呼唤它们了。” “这段时间,我每天回到家里,看到orange的小窝,看到我给小猫们准备的营养品,我都忍不住落下眼泪。” “但是,我要告诉大家,这一切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凶手,就是两个人面兽心的医生,在这里,我曝光他们的名字,殷九竹和景旭!” 视频中,男人咬牙切齿地复盘了整个事件。 他对着镜头拿出了药费单,治疗动物心衰的药物十分昂贵,再加上超声心动和x光的费用,他前两次带着orange看病,就刷走了三千块钱。 “他们故意在评论区带节奏,在此之前,orange明明是一只很健康的猫咪。我出于对orange负责的态度,带着它去了他们所在的医院,可是他们只草草检查了几分钟,就断定orange有病,还开了这么昂贵的药物。” “若这些药物真的有用也就罢了,可使用了这些药物之后,orange的情况每况愈下,我有理由相信,是这些药物加重了orange的病情!” “前天,orange发生了早产征兆,我立刻带着它赶去医院,谁能想到那就是我最后一眼见到orange呢?” “如果再有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把orange送入那家医院、送入那两个医生手中,他们为了钱,完全把医德抛在了脑后。” “当我质问那位殷医生手术失败的原因时,她居然这样和我说——” 镜头前的男人虎目含泪,双手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一段录音流淌而出。 【“我是真心把它当家人看待的!”】 【“当家人?怎么没见你对你父母这么好啊?”】 镜头前,男人涕泪纵横,格外痛苦。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喜欢orange的粉丝们也义愤填膺,无法相信他们挚爱的小猫咪居然被这么没有同理心的医生害得失去了性命。 群情激动的他们立刻涌向了殷九竹和景旭的私人快音账号,在私信里唾骂他们;更有甚者百度出了医院的前台电话和他们的私人手机号,开始用垃圾信息狂轰滥炸,势要把她揪出来道歉。 一时间,失态向着危险的境地迅速发展。 …… “师妹,小景,刚刚保安又轰走两个来医院闹事的粉丝。”高大尚揉了揉太阳穴,“前台那边也一分钟一个骚扰电话,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了……我看,咱们直接报警吧。” 办公桌对面,殷九竹和景旭对视一眼,她说:“报警暂时不用了。那些来闹事的粉丝年纪太小,只不过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严鑫不敢当面和咱们对峙,只能煽动粉丝过来……院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高大尚头疼地看向她:“怎么处理?严鑫可是有一百多万粉丝呢,我看视频的浏览量也很高,他就是想通过那几条视频搞臭你的名声。” “院长,他那些弄虚作假断章取义的视频,只能蒙骗相信他的人,只要我们把真实情况曝光,他就无处可逃了。”景旭目光灼灼,“他以为只有他手里才有证据吗?” “……你们也打算发视频回击?” “发视频有什么意思。”殷九竹轻轻一笑,“要玩就玩大的——我要开直播,当场和他对峙!” …… 在严鑫的谴责视频发布后的短短一天内,@Dr.竹、@景九日、@爱宠之家华城分院这三个账号都被orange的粉丝们攻陷了。 大家叫嚷着让他们出来道歉,甚至要求医院开除这两位没有医德只想骗钱的医生。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大家忽然收到了关注消息——今晚八点,殷九竹和景旭会在医院的官方账号上进行直播!他们要亲自解释当日发生的事情! 一部分粉丝怒骂:直播?他们还有脸直播?解释?他们还有脸解释?他们的直播和解释能让orange和五只小猫死而复生吗? 另一部分粉丝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如果他们有勇气直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那不如等等看今晚的直播,如果能解释清楚的话,就向他们道歉。 在万众期待之下,晚上八点,@爱宠之家华城分院的账号准时开始了直播。 当视频亮起的那一刻,一对穿着医生白大褂的年轻男女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们没有戴口罩、也没有畏首畏尾,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端坐在镜头前。年轻男孩身材高大,英俊沉稳,眼神里透着一股镇定;而他身旁的年轻女郎容貌冷艳,顾盼间成熟从容。 都说相由心生,有些意志不坚定的观众,已经在心里打鼓了。 “这两人眼神很正,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谋财害命的庸医啊?” “之前戴着口罩时,就觉得应该是帅哥美女了,没想到摘下口罩后居然这么好看……” “笑死,谁规定坏人都要长得歪瓜裂枣?长得好看不照样是人渣吗?楼上某些人真是三观跟着五官跑!” “两个花瓶把orange害死了,你们应该给小猫偿命!” 直播间里的弹幕密密麻麻,他们还没开口说话,评论区已经乱成一团了。直播观看数据节节攀升,转眼已经超过十万了,想必随着继续直播,数字还会有进一步的提升。殷九竹根本不在意评论区的争吵,说因为早在一开始,她就把弹幕关闭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各位好,我是殷九竹,身边这位是我带的实习生、也是我的助手景旭。我们都是爱宠之家华城分院的医生,关于严先生在网上控诉我们‘草菅猫命’的视频我们已经看到了,对此我们只有两个字可以回复——” 景旭义正辞严地吐出两个字:“——放屁!”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不笑场的。 殷九竹点了点头:“我们是有职业操守的兽医,每一只来看病的宠物,我们都会尽心接待,努力缓解它们的病痛。但是,想要让宠物痊愈,光靠我们是不行的,更主要的需要宠物主人的配合。如果一只有糖尿病的主人,总是给自己家的宝贝喂升糖快的食物,那不管我们给它开多少胰岛素,都是没用的。但是很不巧,严先生就是这样枉顾医嘱的主人。” 景旭拿起手边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举到了摄像头前:“严先生一共带orange来我们医院三次,除了第三次是手术外,前两次都是常规看诊,这里是所有的化验单、以及超声心动图。从化验单上可以看出,orange有着非常严重的心衰症状,心肌增厚、心室腔扩大,且血浆醛固酮水平增高,心房尿钠肽含量增高,并且伴有肺充血。” 殷九竹:“可能肺充血这个词有些观众不熟悉,肺充血发展到末期,就是肺水肿。这个病不仅动物会有,人也会有,如果家里有老人或者肥胖症患者的,想必不会陌生。” 他们的解释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弹幕里也有人现身说法。 “确实,我爷爷就是心衰造成的肺水肿,还在家里买了个制氧机……” “我虽然不是兽医,但我是人医,这个化验单没有问题,那些数值超标的很严重。” “之前评论区有人吵,为什么看两次病就花了好几千,比人看病都贵。那是因为人看病有医保,动物没有啊。这些药加上检查,三千块钱差不多,之前大橘为重锤他们收费过高,有点牵强了。” 殷九竹继续说:“在第二次检查时,我发现orange意外怀孕了,我很奇怪,身为萌宠博主,为什么严先生不给它适龄绝育?母猫发-情若不交-配很容易引发子-宫蓄脓,更糟糕的是计划外的怀孕。当时宝宝已经有40天了,已经可以看到骨骼了,按照orange的体型来看,它如果怀孕是根本没有体力自然分娩的,而且胎儿位置靠上,会进一步压迫心肺。” “于是,我的老师提出在小猫还没有成熟之际做妊娠中止手术,同时给orange绝育。”景旭冷冷道,“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严先生是怎么回答的——” 景旭拿出一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即刻间,严鑫油腻的声音传了出来。 【“殷医生,你身为女人,怎么能说出剖腹杀死小猫这么冷血的话呢?我相信如果orange会说话,它肯定也想生下这五只小猫,只有这样,它的猫生才完整!”】 他们之前的解释已经让部分观众从“激愤”变成了“将信将疑”,等到这段录音放出来,观众们的“将信将疑”再次变成了“激愤”。只不过激愤的对象不再是殷九竹和景旭,而是口出狂言的严鑫。 “我日,这什么傻逼发言,也太油腻了吧!!!!” “殷医生只是从专业角度建议手术,他居然这么说?” “科学养宠,适龄绝育,猫咪不需要这样的‘完整’,姓严的想生自己生去!” “提醒楼上,姓严的只有一根**,没法自己生。” 在观众们观看这段直播的同时,严鑫也在同步关注着直播。只不过,他用的不是大号,而是暗搓搓开了个小号。 他没想到,殷九竹和景旭居然有勇气和他对线!两个手术失败的骗子,居然有勇气开直播,他们不怕被他的粉丝骂死吗? 正是抱着这样看好戏的心情,他用小号进入了他们的直播间,想要看到他们被口水淹没的蠢样子。没想到,那两个人根本没有表露一丝愧疚,而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始贴证据。 最要命的是,他们居然给粉丝播放了他当初说过的话…… 望着屏幕上疯狂刷过的弹幕,他十分不解:他说得有错吗?不管是女人还是雌性动物,不生孩子怎么能算完整呢?殷九竹居然撺掇他做妊娠中止手术,就是居心不良! 而且他最感到震惊的是,为什么景旭手里会有他的录音? “严先生,你现在也在偷偷看我们的直播吗?”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景旭严肃开口,“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会有录音?我想告诉你,这世上会录像录音的人不止你一个。在你第二次来我们医院的时候,我就在身上揣了一支录音笔,以防出什么‘意外’,有口说不清。看,现在就用上了。” 殷九竹目光猎猎,让他无所遁形:“严先生,我没想到你会做出断章取义这么下作的事情。orange的难产手术我是主刀,我问心无愧,手术室里是有监控镜头的,因为视频太长,我已经提前传到了网上,网址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而且在上传视频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视频,我相信所有的观众都会对它有兴趣的。” 景旭双击鼠标,立刻有一个视频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悬挂在手术室顶部的全自动摄像头,可以俯瞰整间手术室,还能跟着人的行走调转方向。镜头里,大家熟悉的橘猫orange毫无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了一块白布。景旭端起装有五只小猫遗体的托盘,走出了手术室,摄像头也跟着他旋转了90°,对准了大门。 手术室的大门刚一打开,举着相机的严鑫就冲了上来。他那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仿佛是一个等着拿什么大新闻的狗仔一样,形象滑稽又丑陋。他把相机怼到小猫的遗体上一通狂拍,这一幕全被头顶的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我日……他好恶心……” “虽然说用镜头记录新生小猫是人之常情,但这也太过了吧……” “感觉他一点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期待五只小猫咪,只是单纯想要流量而已。” “我家小猫生产的时候,我都顾不得拿手机,手忙脚乱的。” “你们看,他从始至终连相机都没有放下。” 视频里的殷九竹听到了门口的争执,摘下血粼粼的手术手套,一脸疲惫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这段视频的高潮—— 【“我是真心把它当家人看待的!”】 【“当家人?你会明知道家人肥胖导致心脏衰竭的时候,还继续给她喂高热量的食物吗?你会在明知道家人不适合怀孕的时候,还强迫它分娩吗?当它难产时,你耽误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它送到医院……怎么没见你对你父母这么‘好’啊?”】 当殷九竹的质问声落下,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炸锅了。 “卧槽太恶心了,我要yue了!!!明明殷医生是在替orange发声,居然被他断章取义成了那个鬼样子!” “我向两位医生道歉,我居然真的被他带了节奏,以为你们没有医德,故意伤害小猫!” “太难过了,我是真的很喜欢orange,也很期待orange的宝宝,甚至还参与了之前的起名活动……没想到视频里可爱的猫咪居然一直在遭受虐待!” “博主出来下跪!!!orange就是被你一步步推向死亡的!” “它才五岁啊,我还记得之前看你的视频,说你捡到它时它只有手掌那么大,它是你一手带大的啊,你怎么狠心啊?” “你要的是流量,为此不惜牺牲orange的命吗?” “你这么虐待它,orange一定会向你索命的!!” 越来越多的痛骂声涌了出来,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跑到@大橘为重的账号下喊话。短短几分钟之内,严鑫视频的评论量飙升了上万。 这一次,严鑫终于有了他梦寐以求的流量,可这些所谓的流量,却成为了宣告他社死的送葬号角。 直播间里,殷九竹双眼直视镜头,仿佛能直接看透藏在地沟里的他:“严先生,我最后送你一句话——当你在用镜头注视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注视着你。”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直播间镜头照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声细细的“喵~”声。 这声音格外的熟悉,听起来就像是……就像是orange还活着! 这声音穿透了直播间的麦克风,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边,同时,也传到了严鑫的耳机里。 严鑫吓了一跳,猛地拉下耳机,从电脑前站了起来。 是他听错了吗?他疑神疑鬼,脑中又不由得回转起殷九竹最后的那句话…… “……当你在用镜头注视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注视着你……” “……当你在用镜头注视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注视着你……” “……当你在用镜头注视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在注视着你……” 谁,是谁在注视他?! 他的家里有数不清的镜头,这些镜头对准各个方向,就是为了记录orange的日常。现在orange死了,这些镜头他还没来得及关。 一个个的镜头,就像一只只黑黝黝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这些曾经用来围剿orange的机器,现在开始围剿他了。 “不,不要看我!”他发疯了一样冲过去,把那些竖立的摄像头推倒,又拔掉它们的插头。他还不放心,胡乱拿起衣服遮盖住它们。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它们在看他! 不仅在看他,他耳边仿佛又想起了熟悉的“喵喵”声。那是……orange的声音。 这个屋里,到处都是摄像机,也到处都是orange的影子。沙发上有orange挠过的痕迹,阳台上有orange喜欢吃的猫薄荷,就连浴室,都有orange的味道! 是谁在注视他?是谁在注视他?难道是……orange在注视他? 他打着寒颤,上下两排牙齿咔咔敲着,跌跌撞撞回到了卧室里,钻进床里,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紧。 意外的,他觉得后背下有什么东西膈着他,有点硬,他茫然伸手摸了一把——那居然是orange玩过的玩具! 这是前女友采琪买给orange的玩具。这只玩具是一只很像orange的橘猫,最有趣的是,只要咬住玩具的中间,就会发出鸣响。玩具上还带着orange的口水印和橘色的猫毛,而现在,它成了压垮严鑫的最后一棵稻草。 严鑫颤抖着,尖叫着,把玩具扔了出去。 玩具发出一声鸣响。 ——做尽亏心事的人,终究是要害怕鬼敲门的。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二(大橘为重(六)...) 第三十二章大橘为重6 在那场直播结束后, 殷九竹并没有再去管网上的风风雨雨。倒是景旭一直有在关注这件事的发展,每天定期给殷九竹汇报情况。 “老师,今天严鑫没有回应。” “老师, 今天严鑫也没有回应。” “老师, 今天……” 殷九竹感觉自己像是养了只大狗,大狗每天给她汇报有没有找到新的骨头。 殷九竹都快被这只大狗烦死了, 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让我猜猜他今天怎么了?他今天是不是又没有回应?” 谁想,景旭摇了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今天刷八卦帖时刷到, 有个在mcn公司工作的博主爆料, 说严鑫想卖号。” “卖号?”殷九竹惊讶, “不会吧,他居然想跑?我还以为以他的尿性,他会厚着脸皮继续出来胡搅蛮缠呢。” 不过转念一想, 殷九竹和景旭贴出的证据,几乎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他现在再跳出来说话,只会招惹粉丝更多的咒骂。 这件事情一直在持续发酵,很多快音上的营销号都在关注这件事, 还有人总结了前因后果, 吃瓜群众的数量节节攀升。随着事情进一步扩大,就连那些专门八卦明星、网红的小组里也有人讨论这件事。 “网红虐猫”, “三十斤肥猫难产”, “萌宠博主带节奏骂兽医”成了关键热词。每个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要停下来骂他两句。 严鑫是完完全全的社死了。 不, 不对,用社死这个词不够准确, 应该说他现在在互联网的世界“身败名裂”了才更准确。 还有个楼主爆料,说自己去医院开神经衰弱的助眠药物,没想到居然在精神科看到了严鑫,他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哪还有当初在网上带节奏骂人的样子? 今天,八卦论坛又有新的热帖,说严鑫去了好几个mcn公司想要卖号,可被这些公司全都拒之门外了。 景旭摇着尾巴汇报完网上的风吹草动,等着殷九竹的表扬。 殷九竹却故意逗他:“居然有时间刷手机论坛……看来你的工作不饱和啊。” 景旭:Σ(⊙▽⊙\"a 殷九竹:“刚刚李托尼还和我说,今天有一只一百二十斤的阿拉斯加要来洗澡,他需要人帮忙,我看不如……” 景旭立刻起身走出诊室:“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给住院的动物喂午药呢,我去住院部看看!” 看着景大狗仓皇而去逃走的背影,殷九竹悄悄笑了。 今天是工作日,带着爱宠来看诊的客人并不多,殷九竹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走出诊室活动活动。 大厅里,一位年轻的女客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来宠物医院的客人身旁都会带着宠物,但这位客人两手空空,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一条素雅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神色有些落寞。 她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殷九竹走过去,正要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没想到年轻女人见到她后眼神一下亮了。 “您就是殷医生吧?”女人问。 “我是。”殷九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表情几经变化,像是羞赧,像是恼怒,像是无助,也像是尴尬。 “……我在网上看到了orange的事情,我想请问一下,它的遗体你们处理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把它带去火化安葬。如果你们已经处理完了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它被埋在了哪里?” 这个要求完完全全出乎了殷九竹的预料。 殷九竹问:“你是orange的粉丝?” “不,我是……”女人低声道,“我叫采琪,我是orange的另一个主人。” 另一个主人? “你和严鑫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名叫采琪的年轻女人把自己和严鑫的关系和盘托出,她给殷九竹看了手机里的照片,照片中,她一手拖着巴掌大的小橘猫,一手拿着小奶瓶给它喂奶。 照片一张张划走,那只小小的橘猫也渐渐变得成熟强壮。她为它庆祝生日,给它戴上小生日帽,还为它用三文鱼搭了一个生日蛋糕;她给它拴上牵引绳,带它去草地里追蝴蝶;她为了给它洗澡,结果反把自己溅的一身是水,最后湿漉漉的她抱着湿漉漉的猫咪,窝在沙发上晒太阳…… 这些照片里,有些有严鑫的身影,有些没有。 最后一张照片,女人低头亲吻猫咪的耳朵,闭上的双眼有热泪滚下。 采琪苦笑:“这是我和orange的最后一张照片。我和严鑫那段时间频繁发生大争吵,因为orange不肯配合严鑫‘跳舞’,严鑫就狠狠‘教育’它。我实在受不了,想带猫猫走,但最终没能如愿。 “离开他后,因为我不忍心再看到一点点和orange有关的消息,于是删除了所有社交软件,我以为只要不看到它,我就不会难过,却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严鑫居然变本加厉,把orange当成了敛财的手段。 “若早知这样……我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把orange带走的。” 她就像是夫妻离婚后没能拿到孩子抚养权的母亲,她以为不去关注就不会痛心,却不知道这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她因为不怎么上网,直到昨天才知道orange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不明白曾经的枕边人怎么走火入魔到了这个地步,把流量、把话题、把金钱视作一切;她更痛心于orange遭受的痛苦,想到那只爱撒娇的可怜小猫被迫怀孕,又因为难产离开这个世界,她哭了整整一晚,不停地翻阅着曾经的照片视频。 故而她今天一睡醒,立刻驱车从隔壁城市赶来了医院。 采琪侧过头抹了下眼角,不想让殷九竹看到她的眼泪:“以我对严鑫的了解,他在知道大猫小猫都离开后,肯定是不会给它们收尸安葬的。”采琪苦笑了下,“他应该连诊疗费都没付吧?钱我会出的,只希望殷医生你能把它们的遗体交给我。”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崭新的鱼型小玩具,表情怀念地笑了:“这是orange曾经最喜欢的玩具。我带着它的小玩具,来接它回家了。” “……”望着面前的女人,殷九竹沉默了几秒钟,低声道,“医院有规章,动物的遗体如果主人没有当时领走的话,24小时后我们会作为医疗废弃物交给专业公司处理。” 医疗废弃物……医疗废弃物。 短短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那个曾经让采琪捧在手心里的小家伙,那个会撒娇、会贪吃、会和她挤在一个被窝里睡午觉的橘猫,最终化为了城市里无人在意的尘埃。 采琪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是她来晚了啊,是她来晚了啊。 若当初的她没有那么软弱;若当初的她可以带它离开;若她能够时时关注;若她能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医院;若她…… 是不是,她就能在她的宝贝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再亲亲它的小耳朵? 她蹲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中央,哭得不能自已。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小鱼型的玩具,小鱼玩具肚子里的气囊发出一声鸣响。 她一边哭一边按着,以前每当她按响玩具时,不管orange身在何处,它都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扑到她的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她不停地按着它,仿佛这样就能唤回她已经离开的宝贝。 就在她埋头痛哭之际,忽然间,眼角余光中有什么东西灵活地扑了上来,一口叼住她手里的玩具——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一只肥硕的、柔软的、毛茸茸的橘色猫咪,冲她露出了肚皮。 它的肚皮被剃的光秃秃的,从胸腔下部到腹部中间,有一道纵贯的长长刀疤,被整齐的缝合起来。 它在她脚下扭动着,嘴里叼着那只可爱的小鱼玩具,歪头看着这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女人。 猫咪不会说话,但猫咪的眼睛好似在说:“不要哭了,有我在呢。” 采琪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她颤抖地伸出手,担心眼前是她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她的手指慢慢的、慢慢的向前伸,直到触碰到了那团温热又细密的毛发。 它是活的。 这只橘猫是活生生的。 它会叫,会撒娇,会露出有着缝合伤疤的肚皮,也会在她的面前玩着它曾经最爱的玩具。 采琪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它。 她痛哭失声,猫咪伸出小舌头,轻轻舔舐着她眼角滚落的泪水。 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景旭匆匆忙忙从住院区赶了出来,着急地对殷九竹说:“老师,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打开笼子正要给猫铲屎,结果它突然窜了出来,怎么追也追不上……” 最后几个字都被他吞回了肚子。他讶异地望着那名抱着橘猫大哭的女子,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殷九竹拉着他走上前。 “这位女士,很遗憾地告诉您,orange和它的宝宝都已经离开了。”殷九竹说,“不过,我的徒弟前不久救助了一只橘猫,它被它的前任主人遗弃了,您想不想收养?事先说明,它的身体不好,需要长期吃心脏病药物;而且它的体重超标,新主人要谨遵医嘱,配合减重。” 不待她说完,采琪抱紧橘猫,不停的点着头,哭着又笑着:“我想,我想收养它!” 她太想了。 她想收养它,收养这只……熟悉而陌生的猫。 景旭和殷九竹对视一眼,立刻回到诊室拿出了领养流浪动物的协议,让采琪签字。 采琪迫不及待的在承诺书上签下了名字。 她许诺,她将给它一个崭新的家,一个没有闪光灯、没有摄像头、没有过多关注的普普通通的家。 “领养协议一式两份,请您收好。”景旭把其中一份协议递给她,笑着说,“恭喜您,现在它是您的猫了。现在,您可以给您的猫取一个新名字了。” 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采琪望着怀里这只橘色的大猫,一个简单的名字跳入了她的脑海。 “——就叫小虎吧。” 如小老虎般活泼,如小老虎般健康,如小老虎般自由且雄壮。 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百万网红orange,只有一只普普通通的橘猫小虎。 恭喜它。也恭喜她。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三(安哥拉巨兔(上)...) 第三十三章安哥拉巨兔1 过了几日, 殷九竹收到了一个神秘快递。快递卷成一个长长的硬卷,拆开后,亮眼的红色跳入了她的视线。 这是一面锦旗。 景旭大声朗读出来:“‘喵手回春, 治我猫病!——小虎主人’” 殷九竹让景旭把这面锦旗挂在诊室的墙上, 它的左边是展翅欲飞的蝴蝶标本,右边是羊驼主人送来的“人美心美医术更美”, 每一个都是殷九竹难忘的回忆。 回忆落幕,他们也要继续往前走了。这就是宠物医生的工作, 每天重复地迎来一个个病宠, 再送走一个个健康的动物。 至于网上的风风雨雨, 殷九竹并不在意;但是网上的风风雨雨并没有离开她。 因为那场视频打脸实在太过爽快, 导致她和景旭的个人账号粉丝量再次攀升,连带着他们医院的官方账号也大大涨了一波粉。 高大尚开心得合不拢嘴,奖励殷九竹和景旭一人一千块钱的红包。 这点钱殷九竹没放在心上, 转头就买了几十杯奶茶请医院的同事们喝。之前粉丝们群情激奋来医院闹事,给大家的日常工作带去了麻烦,她请大家喝奶茶,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奶茶到了,殷九竹把奶茶放在休息室, 等着大家自己拿。 结果一小时过去, 奶茶的冰都化了一半了,也没人来拿。 殷九竹不擅长搞人际关系, 和医院里其他同事大多是点头之交, 入职三个月了,她认识“王医生”“刘医生”“李护士”“杨护士”, 但具体这些医生护士都叫什么名字,她确实不知道。 景旭自告奋勇:“老师, 我去送吧!” 然后他就一手提着十几杯奶茶,去各个科室串门去了。 殷九竹站在走廊上,看景旭敲开各个科室的门,用灿烂的笑容和甜甜的恭维把这些奶茶全都送了出去。 他送完奶茶,各个科室的医生护士还要反过来给他兜里踹点儿小零食。 殷九竹:“……” 她苦恼:“难道我人缘真这么差?” “怎么会呢!”莹姐嘬着奶茶说,“殷医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是咱院院花,医术精湛,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那为什么我去送奶茶,大家只是嘴上客气说‘谢谢’,却没人来取呢?景旭去送奶茶,大家都乐呵呵收下?” “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你的性格太‘独’了,好像和谁都走不到一起去,大家偶尔组织去聚餐、唱k,你也没有参加过。” 殷九竹震惊:“他们还组织去聚餐唱k?怎么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和你说了,你就会去吗?” “……”好吧,以殷九竹的性格,确实不会。每天工作已经这么忙了,她只想回家好好睡大觉,根本不想再和同事有任何交集。 同事们早就料到她会拒绝,故而每次聚会时也没人不长眼的来请她。 “难道景旭每次都会去?”殷九竹想,这就是年轻人的体力吗,下班后还赶去聚会? 莹姐:“不,他也不会去。但他会坦荡的告诉大家,实习工资太少,他去的话没办法和大家aa,又不想让前辈们替他出那份钱。” “……”这确实是景旭直来直去的风格了。 莹姐安慰她:“殷医生,你不要多想。你喜欢一个人安静做事,他喜欢一群人打打闹闹。大家不请你的理由,是怕你不自在;大家请他的理由,是知道他喜欢热闹。你们两个人都是大家很信赖、很喜欢的同事。” 她没说的是,殷九竹性格像高冷的猫,景旭则像热情的狗,两人一动一静,性格互补。异宠科有他们两人,真是珠联璧合。 只是可惜啊,殷九竹只在医院里工作一年,就要去学校当老师了;而景旭大五实习结束后也要走了……少了他们,医院一定少了很多趣事。也不知道他们离开医院后,这对师徒会不会继续联系呢? …… 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临近中午休息时间,各位医生护士都开始心思浮动,一遍又一遍瞥着墙上的时钟。 景旭双手合十,认真祈祷:“还有五分钟就要午休了……听说今天中午有鸡翅,保佑千万不要来新客人,让我顺利抢到!” 殷九竹听到他的祈祷,笑话他:“你难道不知道,祈祷的时候千万不要念出声。否则你越不想发生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她话音还没落,突然间,窗外响起一阵油门的巨大轰鸣声—— 远远的,只见一辆黑色重型摩托车从道路尽头疾驰而来,浓烈的尾烟从排气管喷薄而出,车轮溅起一片泥沙。 摩托车一个摆尾,在宠物医院门口停下。 车上是一个身材格外健硕的骑士,他身高接近两米,宛如一座巨大的肉山,黑色T恤的袖口紧紧绷在他的胳臂上,膨胀的肱二头肌彰显着绝对的力量。他纹着花臂,戴着足有手指粗细的大金链子,五官被遮掩在防风镜和头盔之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光靠他这幅慑人的外貌,也足以断定他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骑士一步下车,摘下头盔,吊儿郎当地迈进了宠物医院里。 一时间整个医院里的空气都静了下来,就连因为害怕打针而汪汪叫个不停的哈士奇,都吓得夹紧了尾巴。宠物主人们连忙拉着自己的爱宠躲到了一边,生怕惹怒了这位“道上大哥”。 男人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大步走到前台挂号处,把头盔往莹姐面前“咣当”一放,一双藏在防风镜后的眼睛自上而下地望着她。 “你们医院里,是不是有个叫殷九竹的医生?”男人语气闲散,“我找她。” 找找找找找她? 这位大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会是来找殷医生麻烦的吧! 莹姐的手偷偷去摸藏在桌下的手机,打算给小宋警官打电话。 但不等她行动,男人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故意压低的男声:“这位先生,您找殷医生有什么事?” 男人回头,在他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孩挺直腰背,抬头望向他。 年轻人紧张到手都攥紧成拳头 ,但还是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瞪眼瞧着这位“道上大哥”。 见他不回答,年轻人清了清嗓子,再次压低了声音,仿佛嗓音够低,就能显得更成熟、更老派、更勇敢似的:“这位先生,殷医生现在不在,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我认识你。”道上大哥摘下防风镜,往镜面上哈了口气,然后揪起T恤的下摆,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眼镜片。“你是那个什么……叫景旭是吧?殷医生手下的实习生。” 景旭:“???” “道上大哥”把防风镜塞到裤兜里,裂开嘴露出一个说不清是友善还是狰狞的笑容:“小同学,不要这么害怕嘛。我是来挂号看病的,又不是来谋财害命的。” 景旭:“……挂号看病?” “是啊。”这位强壮的男人半转过身,指了指身后——直到这时景旭才看到,原来这个男人背着一个宠物专用背兜,背兜里的小家伙宛如一团膨胀的巨型灰色蒲公英。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灰色蒲公英还戴着一只特制的迷你防风镜和一个金属头盔。头盔在头顶位置开了两个洞,一对长长的耳朵从洞里伸出来,耳朵尖上炸着一撮灰毛。 “介绍一下,”男人脸上露出充满违和感的慈父表情,“这是我家的乖女儿,它叫蹦蹦。” …… 蹦蹦是一只安哥拉巨兔,雌性,今年两岁。 安哥拉兔原本是产毛经济兔,一只成兔体重在6-10斤,但产毛量极大,平均每月可长毛2.5公分,若是几个月不修剪,就可膨胀到原本体型的两到三倍大。安哥拉兔早在二十年前就引进国内,成为著名的经济养殖品种,近几年因为可爱的外形,也成为了很多人选择的家庭宠物兔。 蹦蹦性格温顺亲人,爱干净又不会咬人,小小的眼睛藏在毛茸茸的长毛下,实在可爱的不得了。 公孙宇自从养了蹦蹦,酒吧也不去了,牌局也不打了,每天下班后就骑着摩托车往家奔,成为了标准的“女儿奴”。 他给蹦蹦买了很多好看的小衣服、小头绳,闲来无事就给蹦蹦梳毛编辫子,还自学了摄影,每周都要在朋友圈更新蹦蹦的美图九连拍! 但是最近一个星期,蹦蹦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天公孙宇回到家中,赫然发现蹦蹦身上如丝缎般的长毛居然变得长一截、短一截,坑坑洼洼的,甚至还带着血迹! 再仔细一看,只见蹦蹦嘴边还带着一些毛发的碎渣,原来,那些毛发都是被蹦蹦一口一口咬下来的! 咬下来的毛发被蹦蹦铺在了它的兔窝中,它一屁股坐在上面,宛如一只巨龙守着它的财宝。 公孙宇着急死了,担心它得了什么皮肤病,才会这样叼自己的毛。他想把它从窝里抱出来,给它上药,却出乎意料的被蹦蹦攻击了! 他想带女儿去看病,但能给猫狗看病的医生很少能给兔子看病的。他在网上搜了好久,无意中观看了橘猫orange的始末,得知殷九竹和景旭就是两位异宠医生,他赶忙戴着蹦蹦来找他们看病。 公孙宇把蹦蹦放在诊室桌上,殷九竹轻轻剥开它长长的毛发,观察它的皮肉。 如果是真菌性皮肤病的话,皮肤上应该会有炎症反应,或者溃烂长包;如果是染上蜱虫、跳蚤了,那在长毛里应该能找到虫卵。 但这只大兔子的皮肤很光滑,只是在撕扯长毛的地方有些血迹。 殷九竹沉思了一会儿,问:“这种撕毛的现象出现多久了?” “大概一个多星期吧,不到两个星期。”公孙宇回答。 “除了撕扯自己的毛以外,它有没有其他的异常?比如四处尿尿、食欲增减?” 公孙宇拼命回忆:“确实胃口变好了,四处尿尿的情况也有。” 谈话进行到这里,一旁的景旭也大概猜到了真相。 景旭问:“您家兔子应该没有绝育吧,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公兔子?” “你是怀疑它怀孕了?不可能不可能!”公孙宇连连摇头,“我的宝贝女儿可讨厌雄性了,雄兔子要是靠近它,就会被它踹!” 真是想不到,看起来这么老实的兔兔,居然也有这么烈的一面。 景旭望着它毛茸茸的长毛,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jiojio…… 下一秒——这团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灰色蒲公英突然从桌上飞身而起,如一道闪电,蹭的一脚踹到了景旭的脸上! 景旭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鼻子像是被迎面而来的火车撞上,有什么火辣辣的东西顺着鼻腔流淌而出。 他下意识伸手一抹鼻子…… ……满手的血。 殷九竹望着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血腥”事故,目瞪口呆。 “忘了提醒,不光是雄兔子,雄性人类它也讨厌。”公孙宇耸了耸肩膀,“它只喜欢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四(安哥拉巨兔(中)...) 第三十四章 “嘶……好疼!” 景旭仰着脸坐在休息室里, 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掉,刚刚止住血的鼻孔里还塞着一团消毒棉花。他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委屈的模样仿佛是在外面被其他狗欺负过的金毛犬。 “疼也给我忍着。”殷九竹站在他面前, 一手拿着碘伏, 一手拿着棉签,沾着碘伏轻轻压在他鼻梁旁的伤口上。 蹦蹦那一脚准确地踹在了景旭的鼻子上, 脆弱的鼻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当即血涌了满脸。兔指甲划伤了景旭的侧脸, 让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十分狼狈。 毕竟是自己的亲徒弟, 虽然殷九竹嘴上嫌弃, 但第一时间带他去止血,现在又亲自为他上药。 她站在他身前,弯下腰, 小心地用碘伏按擦出血的指甲印。他们离得太近了,殷九竹俯身时,呼吸间沁人的热气吹拂到他脸上,景旭心里一跳,混乱间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在遇到殷九竹之前, 他从未和哪个女孩子走的近过, 满脑子想的都是学习和工作……但是在那个晚上,殷九竹让他从男孩一步跨进了男人的世界。 然后意外的重逢、意外的相忘、意外的成为了她的下属……景旭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心情, 懵懵懂懂的被这些事情推着往前走, 一转眼,她和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近。 现在, 殷九竹就在他面前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她的睫毛长而浓, 轻轻一眨,仿佛蝴蝶翅膀拂过他的心头,扬起了一片春风。 景旭不敢再看了,他慌忙闭上眼,却没想到失去视觉后,他的其他感觉都大大增强了。他可以感受到她行动间长长的衣襟划过他的手臂,也可以闻到她发丝萦绕的清爽香气,还有手指无意中碰到他的脸时所带来的那抹滚烫温度。 在黑暗里,一切感觉都在无尽增长。 年轻男人喉结滚动,悄悄拉了拉身上的白大褂,遮住一些不该有的身体反应。 殷九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徒弟有什么不对劲,她还在专心地给他的伤口上药。 但是上着上着,她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景旭个子高,平时说话时,她都要抬头望着他。但是现在呢,高矮对调……现在,是他在仰望着她了。 她手中的棉签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因为疼痛,他轻轻抽气、眉头也下意识皱了起来。 她扔掉手里用完的棉签,本应该再拿一支继续为他上药,但她的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 她端详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他。她发现,原来他的眉骨远比其他男人高,显得眼窝深邃、五官立体。他的鼻梁很挺,因为被兔子踹了一下,现在挂了彩,滑稽又可爱。 她的目光划过他的五官,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她有没有说过,他的嘴唇也很好看? 薄厚适中,软硬合意,舌头也很灵活……吻起来会让她沉醉其中。 虽然她极力遗忘了,但有些事情自欺欺人是行不通的。过去这么久了,她依旧记得那晚的炙热与快-感,也记得那晚的放纵与澎湃。如果他不是她的学生……那么…… 不知不觉间,殷九竹和景旭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再差一点点就要碰到—— ——“小景,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休息室的大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推开,殷九竹几乎瞬间往后跳了一大步,扭头看向大门。只见大门外密密麻麻多了好几个脑袋,猫专科的刘医生,犬专科的王医生,中兽医科的胡老师,眼科的杨护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关怀。 殷九竹:“……”就算早知道景旭人缘好,但这人缘也未免太好了吧!! 景旭听到声音,也慌张睁开眼看向大家。 “谢谢各位老师,”他下意识地伸手揉揉鼻子,结果鼻子一酸,又痛得愁眉苦脸起来,“我没什么问题,就是被兔子踹了一脚,一点小伤。” 大家见他除了脸上挂彩、鼻子里塞着棉花以外,没什么其他的伤,这才放心下来。 大家都有工作,风风火火的来,急急忙忙的走。眨眼间,刚刚还沸反盈天的休息室,现在又只剩下殷九竹和景旭两个人了。 两人你眼望我眼,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是殷九竹先开的口。 只听殷九竹硬邦邦说:“一会儿你记得去前台挂号缴费。” 景旭满头问号。 殷九竹:“我出诊可是要钱的。” “呃……”景旭听懂了,他不可思议地问,“老师,你把我当动物?” 殷九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好气地说:“我把你当禽兽。” 景旭:“……” 说完,殷九竹黑着一张脸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景旭,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 诊室里,只喜欢漂亮女人的暴力兔子蹦蹦和他同样喜欢漂亮女人的暴力主人公孙宇,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乖囡,你怎么能随便踹人呢?”公孙宇的脸上带着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忧愁,“你要是踹别的男人也就罢了,那可是殷医生的徒弟呀!你说殷医生不会一生气,就不理咱们了吧?” 一边说着,公孙宇一边伸手拍了蹦蹦的屁-股几下。每当蹦蹦做了什么错事,公孙宇为了惩罚它、让它长记性,就会用很轻的力度打它屁-股。 以往,蹦蹦都会老老实实被它打。但自从十天前开始,它突然性格大变,如果他要打它,那它也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踹他。 公孙宇打完就窜到一边去了,那灵活的身形哪里像是一个快两米的彪形大汉?但即使这样,他的肚子还是被蹦蹦踹了一下,幸亏他脂肪厚,才没有像景旭那样当即呕血当场。 蹦蹦一击脱离,并不恋战。它找了个墙角老老实实地趴着,然后又开始扯自己的毛了! 它力气很大,用牙齿叼住长毛的尖尖,用力一甩头,长毛就连根拔起,底下还带着血。原本一身漂亮的长毛被它扯得坑坑洼洼,它却像是傻了一样,根本不知道疼。 扯下来的毛全被它垫在了身下。 公孙宇看到这一幕心疼极了,在家中时,蹦蹦也是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咬自己的毛,他担心地不得了,这才带它来医院。没想到医生刚碰到它,就被它一脚踹出了鼻血…… “公孙先生,蹦蹦的问题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诊室门被推开,身后传来了殷九竹的声音,原来刚刚她和景旭一直在透过门缝观察屋里的景象。 一听到她的声音,公孙宇立刻扬起一个肉麻的笑容:“殷医生,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宇就好。” 旁边的景旭:“……” 公孙宇:“咦?小景医生怎么脸那么黑?哦,原来是碘伏颜色太重啊。” 景旭现在严重怀疑公孙宇是不是被他的宝贝女儿踹过脑袋,要不然他怎么脑子有病呢? 这种喜欢套近乎的病人殷九竹见过多了,她淡定地忽略了他的其他要求,开门见山地说:“根据我们的观察,可以确认,您的女儿没有病——它‘假孕’了。” “假孕???”公孙宇茫然地重复这个词。 顾名思义,所谓假孕,就是动物明明没有怀孕,却幻想自己已经受孕,并且表现出了多种怀孕的指征。包括体重增加、乳-房发育、性格暴躁、食量增加、四处尿尿等等……兔子因为有拔毛做窝的习性,所以假孕的兔子都会出现反复拔毛的刻板行为,主人如果不理解的话,很容易当成兔兔得了皮肤病。 “可是……假孕总要有个对象吧?”公孙宇不能接受这么荒诞的说法,“它一直被我养在家里,根本没和其他小公兔子接触过,总不可能它一只单身母兔子在家幻想自己怀孕了吧?” 景旭不得不告诉他真相:“兔子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动物。平均每10天就能发-情一次,在它发-情周期时,即使没有遇到公兔子,遇到了其它物种,而其他物种恰巧碰到了它的屁股,它也可能出现假孕——”他顿了顿,“——公孙先生,你为了惩罚它,总是拍打它的屁股,这种行为会让它误以为自己已经交-配受-精了!” 公孙宇虎目圆瞪,几乎要被这个消息击溃了。 “不、不可能!”他下意识否认,“我每次拍它屁股都很快的,也就两三秒!” 殷九竹道:“公兔子的交-配时间也就两三秒。” 公孙宇:“……” 公孙宇:“…………” 公孙宇:“………………” 公孙宇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就是害它假孕的罪魁祸首! 母兔子的身体构造和一般动物不同,它有两个子-宫体、两个子-宫角和两个子-宫颈,两个子-宫颈都独立开口于阴dao前端。故而,兔子可以在怀孕时继续发-情、重复受孕、不停产子。 这个特性可以帮助养殖户取得更大的经济效应,但对于公孙宇这样把兔子当宠物的人来说,还是尽早绝育为妙。 一听到绝育两个字,公孙宇就没忍住抖了抖。 那可是开膛破肚的手术啊……但如果现在不绝育,母兔持续发-情却不□□,以后还会出现这种伤人伤己的假孕现象,更会引起器官的病变…… 这位彪形奶爸把双手背在身后,在诊室里原地踱了几圈,看他那铁青的脸色,仿佛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一样。 他之前骑摩托车出了车祸,摔到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做完手术第二天他就躺在病床上和兄弟们谈笑风生,还说:“就这种小手术?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都算老子输!” 可是现在呢,他一听说宝贝女儿要做绝育,当即心疼到胃都抽抽了。 他就那样老牛拉磨似的在诊室里一圈圈转着,一会儿看看拔毛做窝的女儿,一会儿看看屋里穿着白大褂的两位医生。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行……行吧!殷医生,我相信你,既然你说这个手术要做,那我就给囡囡做!”他咬牙,“长痛不如短痛,今天能做吗?” “今天做不了,要等它的假孕结束才能做。”殷九竹特意强调,“而且我要事先说明,这次手术不是我来做。” 殷九竹抬起手,出乎意料地指向身旁的景旭:“——这次的双子-宫摘除手术,将由我的徒弟主刀。” 公孙宇:“???” 景旭:“!!!” 景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饼击中,脸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他在手术室里当了这么久的“扯线侠”,终于可以独立操刀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五(安哥拉巨兔(下)...) 第三十五章安哥拉巨兔3 殷九竹决定把这次手术交给景旭,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来她身边也有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他。刨除两人的私事,只看工作的话, 景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助手兼学生。 景旭之前在流浪动物保护协会帮忙时做过很多次猫狗的绝育手术, 再加上兔子是学校里最常见的实验动物,有这样的基础在, 殷九竹相信他能完成这次挑战。 再说,她会在旁边协助, 如果手术中真的出现了什么计划外的状况, 也是完全可以掌控住的。 有了殷九竹这份双保险在, 公孙宇最终决定, 待五天后等兔兔的假孕状况消失,就带它来做绝育手术。 …… 这五天时间,景旭完全不敢浪费。为了不辜负殷九竹的期待和信任, 他每天下班后,都要回宿舍挑灯夜战。 舍友方博文最近在调整作息,每天都睡得很早。景旭回到宿舍后连声音都不敢出,轻声轻脚地坐在自己的桌前,打开小灯, 翻出笔记复习兔子的生理构造。 为了让他上台主刀, 殷九竹可是在公孙宇面前打下保票的,如果他临场露怯, 那不是丢她的脸吗? 景旭每天都学到很晚, 第二天一早又要爬起来上班,就算他年轻体力好, 也难免在脸上露出些疲态。 殷九竹注意到了他的糟糕状态,问他:“这几天怎么都没什么精神?晚上做贼去了?” “没、没有。”景旭赶忙说, “这两天晚上都在看之前的实验解剖笔记,在背兔子的生理构造。” 听到他这么说,殷九竹脸色稍霁:“你也不用太紧张,虽说兔子是双-子宫构造,但在实际操作中和母猫有些相似,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兔子的肠壁很薄,开腹时要小心不要碰到肠子。还有卵-巢的位置和猫狗不同,距离肾脏远……” 她话说到一半,景旭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殷九竹挑眉,“我说话就这么无聊?” “没,没没没。”景旭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赶快掏出纸笔记下殷九竹说过的要点。 殷九竹:“学习确实很重要,但你如果白天精神不济,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哪有主刀医生上台后打哈欠的?”她故意黑脸,“从今晚开始,不准熬夜了!” 景旭自知理亏,被殷九竹驯的服服帖帖的,发誓今晚绝对不再挑灯夜读了。 午休时,景旭捧着饭盒边吃边看笔记,又把手机立在面前,时不时瞅上一眼。 “看综艺呢?”莹姐端着午餐凑过来,待她看清视频里的画面时,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景旭看的哪是什么下饭综艺?他居然在看兔子的解剖教学视频! 没有任何马赛克,屏幕上,两名兽医正在尽职尽责地对着屏幕解说兔子的内部器官构造。莹姐猝不及防看到这画面,觉得饭盒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景,你也太努力了。”莹姐佩服道,“听说过几天你就要上台了?你真是抓紧一切时间在学习。看看,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景旭揉揉眼睛,只知道傻笑。 他正泛着困呢,忽然脸上一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颊边,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清醒。他睁开眼睛才看到,原来是莹姐手里的一瓶冰咖啡。 “喝吧。”莹姐把咖啡递给他,“冰咖啡最提神了。” 景旭惊喜地接过来:“谢谢姐!” “别谢我,这又不是我买的。”莹姐给景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向休息室的另一张桌子。 景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张桌子前,一个熟悉的倩影背对着他们,正独自安静吃饭。 莹姐说:“这是殷医生叫的外送,说今天中午请客喝咖啡。”她嘀咕,“你跟了这么一个大方的老师,大家都羡慕你呢。前几天殷医生请大家喝奶茶,这次又请所有人喝咖啡……” 景旭看看不远处殷九竹,再看看手里的咖啡,心中隐约升起一种大胆的猜测。 ……这咖啡,不会是老师特意买给他的吧? 不,不可能。 肯定是他多想了。殷九竹如果想让他清醒一些,有的是办法,怎么可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买咖啡给他喝呢。 …… 转眼就到了手术当天。下午两点,伴随着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溅起的尘土,那位魁梧的摩托骑士和他的乖囡再次闪亮登场。 当公孙宇踏入医院大门时,他雄壮的身材甚至把门外的日光都遮住了大半。 有不明就里的客人小声议论:“现在开宠物医院,都能碰上收保护费的了?” 殷九竹和景旭在诊室里等着他,见他来了,殷九竹问了问兔兔今天的食欲情况,然后拿出手术同意书,给他讲解麻醉相关的风险。 兔子和猫狗不一样,猫狗做手术前需要八小时禁食禁水,以防麻醉后食道反流呛进肺里;兔子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故而在手术之前不需要禁食禁水,相反,医生一般都会嘱咐兔子主人给兔子多喂些食物,以应对它们绝育后因为伤口疼痛不吃不喝的情况。 今天早上,公孙宇给兔兔准备了一顿大餐,喂得它饱饱的,这才送它来医院手术。 因为蹦蹦不喜欢男医生,所以术前检查都是殷九竹亲自做的。 猫狗采血是在前腿位置,但兔子采血是在耳缘。兔子长长的耳朵上有非常多的血管,殷九竹拿手电筒照了一下它的长耳朵,透过明亮的光,兔子耳朵上丰茂的血管无所遁形。她动作轻巧地在这里采了一小管血送去做生化检查,又埋了一颗留置针,方便一会儿打入诱导麻醉剂。 很快,生化检查结果出来,蹦蹦各个指标都很好,x光下心肺也很健康,完全可以接受手术。 别看蹦蹦对景旭兔视眈眈的,但它在殷九竹面前可老实了。她把它翻过来,给它腹部备皮剃毛,它老老实实地仰面躺着,像是一只可爱的玩具。 一切准备就绪,殷九竹抱着兔兔走进了手术室,公孙宇紧张兮兮地一路跟到了手术室外面,景旭想要关门,但关了几次关不上,一低头,才发现公孙宇居然把脚插进来了。 公孙宇伸着脖子,看着自家的乖兔兔躺在了手术台上,他那副着急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蹦蹦是他亲生的呢。 景旭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绝对让蹦蹦安安稳稳地下手术台。” 公孙宇哼了声,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转过来指了指景旭的眼睛,他重复了几遍这个动作,代表“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做手术,做不好你给它陪葬!”;配合他凶神恶煞的表情,仿佛是□□大哥在威胁自己的马仔。 景旭说尽好话,终于把公孙宇劝走,手术门在身后合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了无影灯下的手术台。 诱导麻醉剂已经生效,兔兔毫无知觉地躺在手术台中央,殷九竹给它扣上呼吸麻醉面罩,兔子对异氟醚耐受性较强,呼麻浓度要比猫狗高2%。 它的四肢用绷带拉开,露出平摊光洁的腹部皮肉,旁边的小推车里,这次手术要用的器具已经提前准备完毕。 “来吧,”殷九竹抬眸看向景旭,退后一步,让出主刀的位置,“这是你的战场了。” 没错。这一次,是景旭的战场了。 …… 这次手术进行的异常顺利。 景旭这段时间没少查资料,为了防止手术时出现任何问题,他特地准备了几套不同的应对预案。幸运的是,这些问题他全都没有遇上。 蹦蹦是一只非常强壮、器官发育得非常好的安哥拉兔,左右两套子-宫并行躺在腹腔中,景旭轻轻拨开它的肠道,把子-宫和卵-巢牵引而出。 虽然蹦蹦体型很大,但它摘出来的子-宫只是细细的两个管腔,还不足景旭的手指长。 从始至终,殷九竹都没有插手帮忙,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观察。 甚至连最后的缝合阶段,就是景旭一个人完成的。 猫狗在绝育手术后第一个星期,要经常来医院换药。鉴于兔子性格敏感,手术后再带它频繁来医院容易应激,故而景旭选择了免拆线的缝合方法。 皮下缝合后,他在外部伤口处喷了一层铝膜喷液体绷带。银色的液体喷洒在兔兔的肚皮上,迅速成膜,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金属;这种铝膜喷液体绷带越来越多的应用在宠物医院的开腹手术里,可以很好的隔绝污染、加快愈合。 待手术结束,景旭抬头看了眼时间——居然才过去四十分钟! 他几乎下意识看向殷九竹,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忘记他还戴着口罩,笑容全被口罩遮住,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雀跃的光。 “老师,我没给你丢脸吧?”若景旭有尾巴的话,这时候就应该飞速转起来了。 “做的很不错。”殷九竹难得心情不错,忍住拍拍这只大狗脑袋的冲动。“给你99分。” “还有一分怕我骄傲?” “不,少给你一分,是因为手术时不能闲聊。” “……”行叭。 …… 手术室门口的“手术中”红灯熄灭,等候在大门外的公孙宇蹭的一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一排连座长椅,他一站起来,长椅瞬间像跷跷板一样失去了平衡,坐在长椅另一端的客人啪嚓摔到了地上。 公孙宇可顾不了这么多了,手术室大门打开,景旭抱着尚未从昏迷中苏醒的蹦蹦出现在他面前。 蹦蹦睡得很熟,在景旭的怀里侧躺着,露出手术结束后微微肿胀的腹部刀口和银色的铝膜喷雾。 景旭说:“公孙先生,手术……” 公孙宇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大惊失色地问:“你们把它的肚子焊上了?!!” “……”景旭满头黑线,“这不是焊上了,这是一种促进愈合的新药!我是兽医,又不是焊工!” 公孙宇这才停止了胡思乱想。 景旭把兔子送到了留观室,让公孙宇陪着它。兔兔乖乖的躺在那里,先是头一点点的抬起来,然后是四只小脚轻轻的颤动蹬地……这些都是麻醉苏醒的征兆。 只要麻醉能醒,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后期好好照顾,给它足够的营养,蹦蹦就会早日恢复活泼的。 公孙宇扒在笼子前,望着可怜又可爱的小蹦蹦,一颗慈父心泛滥的不得了。 他忽然想起来:“对了,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殷医生?” 景旭正要回答,留观室的大门这时被推开了,只见殷九竹换下了手术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走向了公孙宇,盘中,是一团带着血色的组织。 “公孙先生,这是蹦蹦切下来的子-宫和卵-巢,按照规定需要给您看一眼……”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公孙宇双目死死瞪着她手里的东西,一张脸仿佛变魔术一样,肉眼可见的变白了…… 下一秒,就听一声巨响——公孙宇居然昏倒了! 谁能想到,浑身写满彪悍二字的“大哥”,居然会晕血呢……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六(领养日(一)...) 第三十六章领养日1 公孙宇终于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 仰头大喊:“囡囡——!!!” 回答他的,是殷九竹神圣而温柔(殷九竹:并没有)的声音:“公孙先生,你放心, 蹦蹦已经从麻药中苏醒了。” 公孙宇宛如一头棕熊般在地上坐着, 他混沌的大脑转了几圈,这才磕磕绊绊地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刚殷九竹端出兔兔绝育后切下来的器官, 让他确认,结果他一看那满眼血色, 就晕了过去……晕倒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殷九竹和景旭震惊的神色。 公孙宇尬笑两声, 拼命给自己找借口:“今天太热了, 我穿的有点多,中暑了、中暑了,让大家见笑了。” 景旭:“……”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小风一吹,都要穿风衣,这么冷的天还能中暑? 算了,还是别戳穿他了。 公孙宇拒绝了景旭的搀扶,一个人站了起来。为了表示自己健康无恙, 他还原地蹦跶了两下, 结果留观室顶部的吊灯都咣咣直晃。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留观室门口挤了好几个看热闹的脑袋, 他脸一黑, 冲着他们一瞪眼,那些脑袋就吓得赶快跑走了。 切, 没见过猛男晕血啊,有什么好围观的? 在确定公孙宇和兔兔都无恙后, 殷九竹给蹦蹦办了出院手续,又开了些消炎止痛药,让它尽早回家休息。 公孙宇在殷九竹面前出了大丑,满肚子骚话也讲不出来了,抓耳挠腮一阵,只能留下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然后就讪讪离开了。 ……这话听上去,还挺像反派的。 巧合的是,公孙宇的摩托车刚走,一分钟后,一辆擦得锃亮的警车喷着尾气停到了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第一个跃下车子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警犬,漆黑的战术马甲套在它威武雄壮的躯干上,露出来的四肢充满肌肉力量,两只耳朵机敏地立在头顶,眼神凌厉好似带有凛冽杀气。 没错,它正是许久未见的战神。 随着警犬一同下车的,还有他的(临时)训导员兼(名义上的)搭档小宋警官。 小宋警官下车后,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环顾四周,这套动作他对镜联系过很多遍,自认帅气中带着一丝稳重。然而他精心设计的帅气亮相根本无人欣赏,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威风凛凛的战神夺走了。 “好帅的狗哦……”年轻的女客人对着这只帅气逼人的警犬泛起花痴,她把视线挪向自己牵着的哈士奇,望着狗儿子充满“智慧”的蓝眼睛,不仅哀嚎起来,“……怎么同样是狗,差距就这么大啊!” 狗不如狗很正常,但怎么人也不如狗呢? 要说宋一庭本好歹也是他们派出所里的“所草”,身高一米八几,穿上警服,腰带一扣,勒出劲瘦的腰肢,恰似笔挺的小白杨。凭借着一张清秀的帅脸,小宋警官在辖区内热爱做媒的老太太眼里,行情一直很不错。 但是自从战神空降他们辖区,他身上的光辉全被这只讨厌的狗夺走了。 哎。他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了。 宋一庭整了整衣冠,带着战神走向了医院大门。 见到他,殷九竹“咦?”了一声。 “小宋警官,好久没见,您怎么来了?” 小宋警官掏出随身的小本本:“刚才接到群众报案,说你们医院有一个骑摩托车的社会闲散人员前来收保护费,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景旭没忍住吐槽,“如果真有人来收保护费的话,以你的出警速度,估计我们全院都要被扒三层皮了。” “别胡说八道啊,”小宋警官立刻打断他,“我这是对咱们社区治安有着充分的信心,对高科技天眼摄像头有着绝对的信任!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谁会不开眼骑着摩托车来打劫啊。” 景旭:“……”行吧,被你说服了。 在确定所谓的“收保护费”只是一场误会后,小宋警官并没有离开,而是凑到殷九竹身边,非常热情地说:“殷医生,我最近和战神配合默契,我教会它一个新技能,你要不要看看?” 殷九竹好奇:“什么技能?” 是扑咬、是搜寻、还是鉴别式衔取? 见她感兴趣,小宋警官立刻站直,信心满满地下令:“战神——坐!” 战神听到口令,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 小宋警官:“战神——起立!” 只见战神出乎意料地以两条后腿和尾巴支撑住身体,两条前腿慢慢离开地面,笔直地坐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对于泰迪、比熊这种小型犬来说非常简单,但是对于狼犬这种大型犬来说,因为骨盆发育的形态不同,很少有大型犬可以这样坐稳。殷九竹稀奇极了,她一双美眸落在它身上,不知它还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战神不仅坐稳了,还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它抬起自己的右侧前肢,右前爪碰了碰它的同侧太阳穴的位置。 小宋警官在旁边得意地说:“看,这就是我训练的新技能,我叫它‘敬礼’。” 说着,小宋警官也和战神一样,抬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警察礼。一人一犬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的……emmmmmm。 殷九竹:“……” 景旭:“……” 小宋警官看向殷九竹:“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景旭小声嘀咕:“我看就是闲的。” 小宋警官:“过几天就是我们所长的生日了,我打算在他生日当天表演这个节目!他一定会很开心!” 景旭继续嘀咕:“我要是你们所长,非要气成心脏病不可。” 这些嘀咕只有殷九竹才能听见,殷九竹本来不想笑的,但是在景旭的多重吐槽下,没憋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这一笑,笑得小宋警官心也飘了,魂也飞了,他还以为她是在冲他笑呢。 小宋警官赶忙压了压帽檐,生怕自己脸上的荡漾表情暴露出太多少男心思。 殷九竹很给面子的夸奖他:“你可真厉害啊,战神已经九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狗很少能学会新的技能了,你是怎么训练它的?” “很简单,它只要做到了,我就给它一点物质奖励。”小宋警官解释,“我买了那种风干的磨牙肉干,它每次做出那个动作,我就给一块,又做出了,我又给一块……长此以往,它就有条件反射了,知道做这个动作就有肉干吃。” 一边说着,小宋警官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塑封的硬质肉干,递给了战神。 战神牙齿锋利,几下就把肉干嚼完了。 嚼完后,战神出乎意料地再次做出了敬礼的姿势,见小宋警官一动不动,它不耐烦地冲着它吠叫了两声。警犬的吠叫声很大,小宋警官被它吼的一激灵,赶忙又掏出第二块给它。 小宋警官一边给它喂肉干,一边碎碎念:“前辈,你能不能省着点吃?这些肉干我都是掏自己工资买的,你知道这一根多贵吗?你吃的时候能不能慢一点,细嚼慢咽,仔细品位一下行不行……诶,你怎么又吃完了啊?” 看到这对搭档如此“亲密”的一面,景旭实在没忍住,俯下身,贴在殷九竹耳边轻声问出了盘旋在心里的问题。 “每次战神做出指定动作,宋一庭就要喂它肉干……老师,你觉得这到底是狗被人训练出了条件反射,还是人被狗训练出了条件反射啊?” 殷九竹:“……” 殷九竹瞪他一眼,也学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就你聪明,就你话多。” 虽然她没有解答景旭的问题,但他们心中都有了相同的答案了。 算了,看小宋警官这幅乐在其中的样子,还是不要说破了。 战神一共做了四遍动作,接连向小宋警官要了四根肉干,把他的存货全都掏空了。 小宋警官欲哭无泪,但规矩是他立下的,身为人类他从不能向一条狗耍赖吧。战神在确认他兜里已经没肉干之后,立刻甩甩尾巴离开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它叼起最后一块肉干,并没有吃,而是叼着它直接走进了医院里。 战神脚步轻快,它是最聪明的警犬,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指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医院的住院部,然后安静地在住院部的门外坐下。 它瞥了身后跟着的几名两脚兽一眼,眼神里仿佛写着一句话:【开门啊,还愣着干嘛。】 殷九竹猜到了什么,试探地问:“你是来找小玫瑰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战神摇了摇尾巴。 行吧,破案了。战神确实是来找许久未见的小娇妻的,而它嘴巴里的大肉干,就是给它的礼物。古有猛虎嗅蔷薇,今有警犬嗅玫瑰。 挺好。 景旭赶忙走进住院部,把正在笼子里睡觉的小约克夏犬抱了出来。这几天工作忙,医院里人来人往也多,景旭陪伴小玫瑰的时间直线下降,大部分时间只能让它在笼子里睡觉。 着实委屈它了。 好在小玫瑰性格好,特别亲人,每次放出来都扒着景旭的裤脚摇尾巴,从来不会生气。 现在小玫瑰已经有四斤多重了,景旭两只手已经捧不住它了。他把它轻轻放在地上,小玫瑰好奇地左闻闻、右闻闻,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伙伴”,立刻啪嗒啪嗒地迈着小短腿向着战神跑了过去。 和活泼的小玫瑰相比,战神表现得拘谨极了。 它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尾巴以很慢的速度缓缓摇摆着,并不主动示好,而是等着小玫瑰一步步靠近。 它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小玫瑰没了当初的落魄,它现在胖了很多,毛毛也修剪的非常漂亮,简直判若两狗。好在它的味道没有变,狗狗的嗅觉记忆力极强,对于战神这样的警犬来说,它会永远记得这个被它亲自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小家伙。 小玫瑰摇着尾巴凑近,整个屁股都跟着尾巴一起扭动起来。 它冲战神细声细气的汪汪叫了两声,那声音细的呀,像是小姑娘在撒娇。 战神低下头,把嘴中叼了很久的肉干吐在它面前,然后用长长的鼻子一顶,顶到了小玫瑰面前。 小玫瑰停顿了几秒,它吃惊地望着眼前这根硕大的肉干,不敢相信它居然拥有了这样绝妙的礼物! 它围着肉干兴奋地团团转,立刻扑了上去,四肢并用地抱着肉干开始啃。它的牙齿小小的,自然不能像战神那样几口就把肉干嚼碎,但它仍然坚持不懈,摇着尾巴从肉干上啃下一点小渣渣。 它小小的身体俯在巨型的肉干上,对比鲜明。这样子根本不像是给狗送了一根肉干,倒像是给肉干送了一条狗。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条犬的互动,小宋警官揶揄地“嘿”了声。 “行啊老前辈,”小宋警官弯下腰,蹲在战神身边,“你这招借花献佛用得好。用我买的肉干,讨好你的小女朋友?”他话没说完,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向了旁边的景旭和殷九竹。 见他俩没有任何反应,小宋警官稀奇道:“景旭,你这个爸爸怎么转性了?我上次说,要让小玫瑰给我们战神当老婆,你急赤白脸那样子啊,真是要吓死人了。怎么今天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有意见,我意见大极了。”景旭没好气地说,“不过今天应该是它俩最后一次见面了,爱玩就玩吧,爱吃就吃呗。我不拦着。” “……等等,你这话我怎么没听懂呢?”小宋警官站起身,皱眉看向他,“什么叫最后一次见面了?你给我解释解释清楚。” 景旭不想说话,殷九竹只能叹口气,把重担揽在了自己肩上。 “医院里养着的无主动物太多了,有像小玫瑰这样被主人遗弃的,也有好心人送来救治的流浪动物。可是医院的承载力有限,没办法一直养着它们,所以院长决定,和华城农大的学生动保社团联合举办一次‘领养日’的开放活动,时间就定在下周日。” 殷九竹看向正快乐啃着肉干的小约克夏犬:“小玫瑰这么可爱,它一定会被领养走的。”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七(领养日(二)...) 第三十七章领养日2 其实景旭也有考虑过, 要不然干脆由他领养小玫瑰吧。但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很快被他的理智压下。 他现在还是学生,如果他领养了小玫瑰, 难道要把小玫瑰养在宿舍吗?就算他毕业了、工作了、可以独立租房独立居住了, 但宠物医生的工作比996还要辛苦,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陪伴小玫瑰呢? 约克夏犬是一种高需求高陪伴的狗, 喜欢时常和主人待在一起,景旭若是领养了它, 根本没办法给它更好的生活。 养宠物绝对不是脑子一热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宠物要吃喝拉撒, 要和它一起玩耍, 生病了要治病……它不是一个玩具, 它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 景旭不想让自己成为那种不负责任的主人,他能做的,就是把小玫瑰托付给更好的人。 除了小玫瑰以外, 医院里其他有待领养的动物还有很多,比如殷九竹之前从变态快递员手里救下的三花猫“聚顶”和狸花猫“阿杜”,还有其他被遗弃在医院的宠物…… 上上周,隔壁中兽医门诊接诊了一只瘫痪的比熊犬,狗狗已经十岁了, 因为脑梗引发了左侧身体瘫痪。送来的时候主人哭天抹泪, 拉着胡医生说一定要治好,还说自己真心把它当家人。 于是胡医生给这只比熊犬办理了入院手续, 连续七天, 每天电疗针灸,终于让这只比熊犬重新站了起来。可惜的是, 它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没能根治。 等到胡医生给宠物主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狗缴费时, 居然联系不上他们了!! 电话不接听,微信直接拉黑……最后胡医生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短信,写着—— “医药费太贵了,当初买狗时也花了不少钱,这狗送给你们了,应该够抵医药费了吧?你们做医生的,心地善良,拜托给狗找个新主人吧!” 胡医生:“我艹GAWE¥%¥&%!” 胡医生:“我活了五十五年,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高院长劝他:“没关系,你现在就见到喽。” 面对医院现在“宠满为患”的情况,高大全当机立断,决定举办一次面向公众的领养日活动,把这些钉子户全都送走。 他和华城农大动医学院的老师联系了一番,那边很爽快的同意参与到这次的公众活动中。 地点选在这附近某家购物中心的一楼中庭,时间就定在下个周末。 也就是说,景旭和小玫瑰相处的时间,只有这短短一周了。 …… 聪明的战神仿佛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从宠物医院回来后,战神颇有些闷闷不乐。 那张威风凛凛的猛犬脸上,居然人性化地出现了忧愁的神色。 小宋警官:“!!!” 老前辈为情所困,这可如何是好? 小宋警官下班回到家里,晚上吃饭时,他望着桌对面的父母,居然鬼迷心窍地开口:“爸,妈,你们也退休这么久了,日子怪无聊的……你们想不想养只狗?” 宋妈妈当即数落道:“养狗?一庭,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当初被那条大黄狗追着咬屁股,一路哭回家,你全忘了?” “妈,二十年之前的事你还翻出来说。”小宋警官最服他妈翻旧账,“我现在可是警犬训导员,我早就不怕狗了!” 宋妈妈:“哦,那请问这位警犬训导员同志,你领回家的狗,谁遛,谁喂,谁伺候?指望你还是指望你爸?还不是得你操心的老妈我来伺候!” 小宋警官:“……” 宋妈妈哼了声:“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一点也不成熟。” 宋妈妈数落儿子时,老宋同志眼皮都没抬一下,该添饭添饭,该吃菜吃菜,反正在这个家里他是没什么地位的,每周能从老婆手里抠点烟钱出来就很不容易了。如果在老婆训儿子的时候他敢插嘴,那下一个挨呲的人就是他了。 小宋警官叫屈:“我哪里不成熟了?我今年还拿了咱区的优秀青年警察奖呢。” “快三十岁了还和爸妈住在一起,就是不成熟!” 小宋警官一抬脖子:“那我明天就搬到单位分的单身宿舍去!” “你敢!”宋妈妈撂下筷子,“宋一庭,我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从家里搬出去了是不是?” 小宋警官:“……” 天啊,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在家呆着,他妈嫌弃他;他说要搬出去,他妈还嫌弃他!——谁能告诉他,这道问题的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啊? …… 在所有人的(不)期盼下,转眼,公众领养日就这样到来了。 商场一楼的中庭免费提供给他们做活动,此次领养活动为期周六周日两天,需要提前一天到商场布展。 华城农大的动保社团里,百分之九十的成员都是动物医学院、动物科学院的学生们,他们经常走上街头,宣传科学养宠的理念,还会定期举办低价绝育、低价打疫苗的活动。他们也收留了很多流浪动物,刚好趁着这次领养日的机会,给动物们找到新家。 这次布展,农大派来了六名志愿者帮忙;爱宠之家医院则派出了殷九竹和景旭两位代表。 因为医院工作忙,殷九竹和景旭比预计的稍微晚到了一些。农大派来的几名学生志愿者已经分工忙起来了,在那些学生志愿者里,景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子,你怎么在这儿?”景旭惊讶地说,“你不是说要冲刺考公吗?” “冲刺归冲刺,也得劳逸结合一下嘛。”方博文耸了耸肩膀,“要不然每天在图书馆呆着,我脑子都要木了。” 他的视线转到景旭身旁的殷九竹身上,表情忽然变得夸张而谄媚:“这就是殷老师吧?你好你好,我是老景……啊不对,景旭的舍友,我叫方博文,动医大五。” “你好。”殷九竹不太习惯这么自来熟的人,她克制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很快收了回来。“你不用叫我老师。” “那怎么行呢!”方博文说,“虽然我是第一次见您,但您的美名已经传遍我们整个动医系了!谁不知道咱院来了一位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都想见见您呢!而且老景这小子没少在宿舍里提起您……” “——喂!”景旭立刻抬手要捂住他的嘴巴。 方博文灵活的躲了过去,那猴头猴脑的样子,一下把殷九竹逗乐了。 “哦?”殷九竹挑了挑眉毛,颇感兴趣地问,“那‘老景’是怎么在宿舍里提到我的?” 景旭急得要死:“方博文,你敢——” 他平常在宿舍里都是怎么提起殷九竹的?刚开始工作时,景旭是有在宿舍小小抱怨过几句,他发誓他现在可不是这么想的了!方博文这小子蔫坏蔫坏的,三分事情到了他嘴里都要夸张成十分。文子这张嘴啊,千万别把不该说的都说了! 眼看自己的好兄弟急得脸都红了,方博文更开心了:“他啊,每天就老师长,老师短的。跟我炫耀在您身边特别长见识,今天给雪貂开刀,明天给刺猬治病,说在您身边工作三个月,比在学校学三年还长见识!这话要让我们院长知道了,他今年的奖学金估计就要泡汤了!对了,他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叫过您的名字!” 方博文双眼一闭,惟妙惟肖地学起景旭说梦话,“‘老师,血压掉了,一直在报警!’‘老师,麻醉醒了,这猫怎么变成狗了?’。殷老师,景旭真的特别喜欢你,特别崇拜你——诶诶诶,老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把我领子放开!” 景旭怎么可能松手?他比方博文高了大半头,方博文又黑又瘦,景旭直接把他往胳臂底下一夹,仿佛夹一只猴子一样,就捂着他的嘴把他劫持走了。 殷九竹望着景旭红到耳朵根的背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景旭在她身边工作了这么久 ,她见过冲动的他、莽撞的他、(故作)稳重的他,还有耐心负责的他……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景旭和同学们在一起时,也会有这样活泼闹腾的一面。 果然是年轻人啊。 如此青春。如此……像个“小朋友”。 笑着笑着,殷九竹的笑容便淡了。她比他大了六岁,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与“小朋友”胡闹了。 景旭“教育”完方博文,讪讪地回到殷九竹身边。 他抓耳挠腮了一阵,才开口:“老师,你别听文子瞎说,他这人就是爱夸张。” 殷九竹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他就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朋友,我不会把他的玩笑话当真的。” “……”奇怪,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如果她把方博文当小朋友的话,那身为方博文同学的景旭,不也只是个“小朋友”了吗! 景旭很想说些什么,但他这人实在不擅长说好听的,一些不成句的辞藻在肚子里翻滚,最终他只能傻乎乎地吐出一个“哦”。 好在布展工作还是很忙的,工作忙起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那些尴尬遍被冲淡了。 这次商场提供整个一层中庭供他们布展,他们计划沿着展区外围摆放一圈桌子,桌子上搭两层笼子展示宠物。志愿者们站在桌子内,人群可以绕着桌子参观,如果有看上哪只宠物,志愿者们可以为他们讲解、然后签订领养合约。 这次活动还有狗粮猫粮的厂家进行赞助,他们会在旁边摆出一个大展台,只要领养一只动物,就可以领走三只罐头、一公斤的宠物膨化粮。搭建展台的工作当然是由全场最高的景旭负责,殷九竹怕他忙不过来,也帮他一起布置。 展台有些复杂,他们忙了三个多小时,逐渐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作,就差最后一步,只要把宣传图挂上去,再喷些彩绘喷漆点缀一下就好了。 哪想到问题就出在最后一步——当景旭把彩绘喷漆罐从箱子里拿出来时,罐子的盖子居然被气体顶爆了! 这个罐子是上一次活动留下来的,保存不当,导致里面的气体膨胀、罐子变形,粉色的彩色油漆当即喷了出来……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离得最近的景旭和殷九竹直接“中招”。 两人的衣服全部被喷上了星星点点的粉色油漆,好好的衣服就这样报废了。 景旭顾不得自己,先去看殷九竹。 “老师,你没事吧?” “没事,”殷九竹看看自己衣服上、掌心上的粉颜料,苦中作乐的说,“一会儿回家估计没有出租车愿意载我了。你呢?” “我也没事。”景旭身上的油漆比殷九竹还多,有些甚至还喷到了头发上,两个人顶着满身的粉色颜料面面相觑,接着同时笑了出来。 这什么倒霉概率啊,居然被他们碰上了。 景旭向来乐观,明明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唱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粉……” 殷九竹打断他:“大歌星,别和我慢慢变粉了。幸亏这不是红颜料,要是红的,人家还以为咱们这里发生凶杀案了呢。” 好在他们为了布展,提前拿了几件动保社团的“工服”过来,工服是一件连帽帽衫,胸口正中央,几只动物趴在圆圆的校徽上,又可爱又能凸显校名。 殷九竹赶忙去厕所换衣服去了。 当她换好衣服出来,景旭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男生头发短,他直接把头发怼到水龙头下面洗了一遍,冲掉了上面的油漆,也不怕感冒。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地头发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像是一只刚洗完澡的大金毛犬。 殷九竹忍住rua他头发的冲动,把手里另一件大号帽衫扔给他,景旭乖乖套上——现在,两人身上穿着同款同样的衣服,站在一起时,根本看不出来有六岁的年龄差,完全模糊了他们之间老师与学生的界限。 方博文看看他,又看看她,想开些什么玩笑,但最终还是谨慎的闭嘴了。 ——他又不是傻,怎么会告诉他们,两个人穿上同款帽衫后,真的好像一对情侣啊! …… 晚上八点,孟桃和她的搭档摄影师徘徊在街头,寻找着采访对象。 孟桃是一家网络媒体签约的外景主持人,她名下有一档叫做《小桃来了》的街头采访节目,每期节目十五分钟,每周两期。她会选择时下最流行的话题,随机采访路人,询问他们对这个话题的意见。 因为她形象好、很会活跃气氛,短短半年,《小桃来了》已经收获了数千万的点击量,话题度节节攀升。 本周她选择的话题是“校园情侣能走到最后吗”?她决定来到大学城商圈,采访年轻的大学生情侣,询问他们对这个话题的意见。 可惜,她今天出师不利,好几对婉拒采访,还有情侣居然直接在镜头前吵起架来了。 这些素材……可不够啊。 现在已经入秋,孟桃穿的少,冻得直发抖。 扛着摄像机的搭档说:“要不算了吧,现在这些素材虽然有点少,但后期调整一下应该也能凑合。” “我不想凑合,”孟桃摇头,“咱们再等等看吧。” “还等啊?”搭档无奈地说,“你看旁边这商场都要关门了!哪还有什么大学生情侣啊!” 也是巧了,他话音刚落,商场里走出一对年轻男女。女生黑如鸦羽的长发用发带松松编着,拢在一侧肩头,顾盼间气质冷艳大方;男生身材高大,一头短发不知为何有些湿,被他向后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端正英俊的五官。 最主要的是,他们身上穿着一套情侣帽衫,胸口还印着校徽! 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大学生情侣嘛! 孟桃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给搭档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举着麦克风、摄像机冲了上去。 那对情侣被突然冒出来的他们吓了一跳。 男生下意识伸出胳臂挡在身旁女伴面前,把她牢牢护在身后,然后警惕地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不好意思,我是《小桃来了》的主持人,”孟桃笑眯眯地望着这一对男帅女靓的小情侣,心里大喊——这样的颜值,就算是勤劳的小蜜蜂路过,都要停下来大喊一句好般配啊! 孟桃:“我们正在做一期对大学生的街头采访,请问能打扰你们五分钟吗?”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八(领养日(三)...) 第三十八章领养日3 针对大学生的街头采访? 殷九竹望了身旁的景旭一眼, 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入她的脑海。 殷九竹坦荡地点点头:“接受采访没问题,但我们能借着你的这个节目打一个广告吗?” “诶?”这个要求出乎孟桃的预料,出于对自己节目选题的考量, 她谨慎地问, “我能先问一下是什么广告吗?” 景旭明白了殷九竹的意思,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商场, 替她回答:“明天在后面这个商场,我们学校会举办一场面向公众的流浪动物领养日的活动, 但是我们没有自己的宣传平台, 想借你这个采访节目给我们这个活动打打广告。” 流浪动物领养日, 这可是个好事啊! 孟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既然是学校举办的纯公益性质的活动, 我当然欢迎你们在节目上打广告。实话说,我从小就想养一只猫,但是我妈总是嫌动物掉毛多、体味大, 说什么也不允许我养。哎,你们这个活动我都心动了。” “养一只小动物就像领回家一个新的家庭成员,如果和家人住在一起,确实要取得其他家人的认可。”殷九竹安慰她,“没关系, 等你以后一个人住了, 若还是想养猫的话,欢迎来找我。” 她说话熨帖, 孟桃听得连连点头。 “那好, 那咱们就说定了,如果我以后想养一只猫的话, 一定从你那里领养!”孟桃递出手里的话筒,“时间有限,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采访了?” 两人点点头。 孟桃:“好,第一个问题。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印着华城农大的校徽,你们都是农大的学子吧?今年大几了?” 孟桃个子矮,看她举着话筒还要垫脚的样子,景旭干脆接过来,拿到自己手里:“我今年大五了。” “大五?” “对,我是动物医学院的学生,我们系就是五年制本科。” “动物医学院?那毕业之后是不是就做宠物医生啊?”孟桃饶有兴趣地问。 景旭侃侃而谈:“宠物医生只是一种方向,还有进养殖厂的,去畜牧站的,考公务员上岸的……不过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宠物医生,现在也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回答完,景旭把手里的话筒递到殷九竹面前,还特地拿低了一些,方便她回答。 殷九竹言简意赅:“我不是本科生,我两年前就博士毕业参加工作了。” “博士毕业?!”孟桃震惊极了,因为殷九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痕迹,所以她之前一直以为殷九竹和景旭是同龄的校园情侣。现在离得近了,孟桃才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远超年轻人的成熟。“那冒昧问一下,二位的年龄差是?” 景旭侧头看向殷九竹,小声问:“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殷九竹淡定回答,“他23,我29,我比他大6岁。” “6岁……小姐姐完全看不出来呢!”孟桃艳羡极了,“那这样的年龄差,有没有给你们日常相处带去什么困扰呢。我看网上很多人都说,年轻的弟弟一般会比较莽撞、幼稚,小姐姐觉得呢?” 这问题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殷九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在镜头前,她来不及深思:“莽撞的一面确实有,但幼稚……” 她侧过头,看了一下景旭替自己举着话筒的手:“他不幼稚。相反,他会想我所想,不需要我多费口舌,告诉他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什么。而且他很聪明,心思很细,其他男生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但他很有共情力,很温柔……我觉得这一点对于他的职业来说来说非常重要。” 前面几个问题,殷九竹的回答都很简单,但唯有这个问题殷九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景旭没想到他在老师眼中居然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嘴角都要扬起来了。 “哇……”孟桃也感叹,“聪明、心细、共情力强、温柔……小姐姐你对他的评价真的很好呢。”她又转向景旭,“你呢,如果让你来评价她呢?” 殷九竹也饶有兴趣地看向景旭,她也想知道,在景旭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人。 哪想到,景旭居然好半天没说话,一张脸都憋红了,才吐出几个字:“我……我评价不出来。” “啊?” “我评价不出来,”景旭沮丧地说,“她太完美了,没有缺点,全是优点。她刚刚对我的那些评价,她不仅全有,还要再乘以十倍……” 殷九竹心想,难道是因为对着摄像机,所以景旭故意吹她的彩虹屁?这未免太夸张了。什么叫“没有缺点只有优点”,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处处完美。 殷九竹不知道的是,这就是景旭真正的想法,在他眼里,殷九竹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负责采访的孟桃也被这两个人甜到牙疼,她今天采访了这么多对情侣,这对情侣是感情最融洽的,一看就处在热恋期。 孟桃问:“那咱们要进行第三个问题了——请问日常相处中,你们怎么称呼对方呢?” 殷九竹刚要开口,景旭居然抢答了! 景旭:“看她心情。她心情好的时候叫我名字,心情不好的时候,叫我‘傻狗、笨蛋、呆瓜’。” 殷九竹:“???” 殷九竹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口大锅:“我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你?” “你虽然没有叫出声,但你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景旭振振有词道,“看,你现在又在用眼神叫我傻狗了!” “……”果然是只傻狗! 殷九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能半扭过头,抬手挡住上提的嘴角。虽然她捂住了嘴,但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根本挡不住的。 孟桃看到这一幕,心里大叫:拜托,尊重一下采访者,她还是只单身狗呢!不要硬给她喂狗粮! 孟桃赶忙殷九竹:“那他又是怎么称呼你的呢?” 殷九竹好不容易才收住笑:“他啊……他对我就一个称呼——‘老师’。” “老师?!!!!”孟桃震惊成了猫猫吃惊表情包,她没想到,她的街头采访,居然能采访到这么大一个爆点!“所以您二位不光是姐弟恋,还是师生恋吗?!!” 姐弟恋……?师生恋……? 景旭:“???” 殷九竹:“!!!”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刚刚那些暧昧的问题,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被误认为一对情侣了! 几乎是瞬间,殷九竹立刻和景旭拉开距离,景旭也尴尬到整个脸都冒起了热气。 “你搞错了。”殷九竹澄清,“我们不是情侣,我们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他在我手下实习,我是他的指导老师。”她皱眉,“你采访的时候没说这是情侣采访,如果你提前说明的话,我们是不会参加的。” 孟桃这才知道,原来这对看起来格外般配的年轻男女并不是一对恋人!她看到两人穿着“情侣衫”,颜值又那么登对,她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肯定是情侣……幸亏在最后澄清了这个误会,如果这期采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播出,那麻烦可就大了。 孟桃赶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见她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殷九竹也没为难她,只叮嘱她在节目播出时,不要让观众误会他们的关系,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师徒,未来还要一起工作,如果让其他人误会了,会给他们的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孟桃点头如捣蒜,她不是那种为了流量就故意断章取义的人,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这场采访就这样突兀的结束了,直到殷九竹和景旭离开,孟桃的目光依旧黏在他们的背影上,幽幽叹了口气。 搭档安慰她:“浪费时间采访了一对假情侣,确实挺倒霉的……你别叹气了,咱再接再厉,再采访一对儿!这次开门见山问他们是什么关系,确定是情侣了再采访!” “我可不是因为浪费时间才叹气的!”孟桃托着腮,摇了摇头,“我是感叹,我见过这么多对情侣了,居然也会看走眼!他们刚才从商场出来时,男生帮女生推门;就连采访的时候,也是男生一直举着话筒;还有还有,刚才男生说老师会用眼神叫他傻狗时,老师笑得好开心啊,那个氛围……那个氛围真的不像普通师徒。” 孟桃的眉毛都打成了结。 这种明明觉得自己磕到了,但最后却只磕到了空气糖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难道真的是她看走眼了吗? …… 深夜。 冯盼盼洗完澡,给自己敷上面膜,又给小泰迪也贴了一张面膜,一人一狗窝在沙发里,懒散地消磨时间。 她是快音app的重度使用者,每天睡前都要刷两个小时的短视频,她明明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把这两个小时拿去多看一本书、多看一场电影,但她实在戒不了这个瘾。 不过,短视频软件还是有好处的。她看到“三个动作教你告别假胯宽”,仿佛自己也跟着掉了三斤肉;她看到“在日本吃一顿顶级日料要多少钱”,仿佛自己也飞到了日本,品尝了一顿大餐;她看到街头采访里出现了自己的闺蜜和她的小徒弟,仿佛自己也…… ——等等?!! 冯盼盼从沙发上一屁股坐起来,惊得身旁的冯日天汪汪直叫。 她看到了什么,她居然看到了殷九竹在街边接受采访! 《小桃来了》是冯盼盼很喜欢的一个街头采访节目,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节目里看到殷九竹和景旭! 她草草看了眼这期特别节目,只见殷九竹和景旭穿着同款同色的“情侣”帽衫,在镜头前称赞对方身上的优点。他们身后是商业街的车水马龙,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下,他们相视而笑,完全不用加各种恋爱滤镜,两个人的暧昧氛围已经拉满了。 冯盼盼迫不及待地点开评论区。 “??姨母笑看到最后,结果告诉我,这俩人不是情侣,是师徒?” “甜的我牙齿都要掉了,居然是师徒……等等,如果是师徒的话,那不是更好嗑了!” “如果我也有这么漂亮的指导老师,让我每天值大夜也可以啊!” “等等,这两个人好眼熟,是不是当初@大橘为重事件的当事人?” “@大橘为重都销号了!” “我对这个老师印象特别深刻,人美心善医术高。” “一个月没上网,我错过什么了吗?求大家补补课!” “有这俩人的快音账号吗,我想关注!” “咦,他们说要举办领养活动的商城距离我家不远诶,明天下午去溜达看看。” 冯盼盼迫不及待地把这个视频转发给了闺蜜。 熊猫盼盼:小竹!!!你和景旭……【熊猫坏笑】 竹:别多想。 熊猫盼盼:我可什么都没想啊。 熊猫盼盼:心里有鬼的是你啊~ 熊猫盼盼:对号入座的也是你啊~ 熊猫盼盼:而且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评论区,大家都觉得你俩是一对儿呢~【熊猫得意】 竹:……别胡说八道了。 竹:他们不了解真相,你还不了解吗? 熊猫盼盼:【熊猫撇嘴】就是因为我了解真相,我才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啊! 殷九竹没再说话,而是一口气回复十几个一模一样的表情包——表情包里,有只手拿着一根竹子敲打卡通熊猫的脑袋,把卡通熊猫打得眼泪汪汪的。 这是在明示,让冯盼盼“闭嘴”。 切,闭嘴就闭嘴。 十几年的闺蜜情,冯盼盼太了解殷九竹了,那股欲盖弥彰的味道都快从文字里溢出来了。 不如明天她也去活动现场看看吧,亲眼见证一下殷九竹究竟和景旭小朋友进展到哪一步了! …… 周六早上九点,这原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小宋警官枯坐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面对着电脑上毫无头绪的工作文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根本无法催动他的大脑转动。 在他脚边,警犬战神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现在可是上班时间,怎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隔壁桌的同事关切极了,压低声音问,“不会熬夜打游戏去了吧?” “去去去,我现在烦着呢,哪有心思打游戏。”小宋警官挥了挥手,想把同事轰走。 可同事偏要刨根问底:“你总要说说为什么烦吧,我帮你出出主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叔叔阿姨身体不好?还是你欠钱了?难不成你在为情所困?” 小宋警官:“……” 倒还真让这个碎嘴同事猜中了。宋一庭现在确实是为情所困,不过不是他自己的“情”,而是他的好搭档战神的“情”。 今天,一场轰轰烈烈(并没有)的领养活动即将在人流量最大的商场召开,那个可爱的、活泼的、娇小的、柔弱的小玫瑰,就要离战神远去了!不知道小玫瑰未来的主人是谁,它和战神还有机会再见吗? 身为战神的好搭档,小宋警官当然想它所想、急它所急,希望能帮这对有情狗终成眷属。 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具备领养条件。 宋妈妈说,他如果敢带狗回来的话,她就打断他的狗腿! 这句话就是一个大病句,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长狗腿呢?不过,这句话的威慑性还是很强的,小宋警官实在不敢赌,他妈妈究竟会不会揍他。 ……哎。 就在小宋警官叹气之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在看清门外那个精干的身影时,小宋警官和他的同事立刻站了起来,同时抬起右手向那人敬礼。 “所长好!”“所长早上好!” 派出所所长今年五十出头,在这片儿做了二十多年的警察,日常喜欢听听戏、喝喝茶,是个性子慢悠悠的的小老头。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双层玻璃杯,上书:“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优秀基层警员干部奖”,自从四年前拿了这个奖后,所长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这个杯子,每次喝完茶都要刷的干干净净。 所长喝了口茶:“那什么,刚才我接到旁边商场的电话,说他们今天中庭做了一个领养动物的公益活动。” 停了停,又喝了口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了好多人,据说都是从网上看到,特意赶过来领养动物的。” 又停顿了几秒,继续喝茶,“人太多了,商场的保安管不过来。” 第四次喝茶,“商场说,怕有小偷浑水摸鱼,让咱所派人出警,以防万一。”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所长硬是慢吞吞说了两分钟,喝了四口茶,才把事情交代清楚。 所长掀起眼皮,看向屋里的两个人:“你俩谁手头事情不忙,出警呗。” 另一位同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小宋警官突然一跃从电脑前跳了起来,捞起大檐帽盖在头上,大声道:“所长,我去我去我去我去我去……” 话没说完,他人都跑没影了! 原本安静趴在他脚边的战神也不堪落后,如箭矢般窜了出去,紧紧跟在他身后。长长的狗绳叼在它自己嘴里,体现出了极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望着一人一狗绝尘而去的背影,所长和另一位同事陷入了沉默。 所长:“……我有允许他带狗出警吗?” 同事:“……以他们的地位关系来说,应该是狗带他出警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x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三十九(领养日(四)...) 第三十九章领养日4 殷九竹万万没想到, 孟桃那期节目居然给这次活动引来了这么多人。 早上商场刚一开门,就有人直奔一楼中庭,围到了领养动物的展台旁边, 这阵势真是把来帮忙的几名大学生志愿者吓了一跳。 这次他们一共带来25只流浪动物, 包括13只狗和12只猫,其中8只是爱宠之家医院的“钉子户”, 其他都是学生动保社团提供的。 为了这次领养日活动,李托尼提前一周就给他们洗毛做造型, 尽量把每只小动物都打扮得美美的, 还给每一只都戴上了他亲手做的蝴蝶结小项圈, 希望能够吸引领养人的注意。 在他的巧手打扮下, 这些曾经狼狈不堪的小动物们都变成了高贵的小王子、可爱的小公主,围观的人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拍下了他们在笼中打闹的身影。 可惜的是, 这些围观群众里,看热闹的多,真正想领养的人少。 毕竟领养一只动物不是随便买一个玩具,动物会吃喝拉撒,需要感情陪伴, 还会掉毛、生病、淘气……没有养过宠物的人, 光是听到这些繁琐的事情,就打退堂鼓了;而养过宠物的人, 家里一般都有了一宝, 不想再领养二胎。 故而,殷九竹和景旭忙活了这么久, 也没能“推销”出一只小家伙。 “爸爸妈妈,我要那只小狗!!”忽然, 一道天真的童音响起。 景旭低头一看,只见在展台最前方,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垫着脚尖,仰头望着展台上的笼子。 笼子里,一只小土狗正在打瞌睡。它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铁包金”,背毛为纯黑色,四肢小爪子和腹部是金色的,它眼睛上方有两点金色的“圆眉毛”,看上去十分可爱。它明明已经困到不行了,却倔强地不肯趴下,蹲坐在笼中,随着它脑袋一点一点的点头,头顶两只小耳朵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这么可爱的它,一下就吸引走了小姑娘的注意。 今天,是她的生日,爸爸妈妈答应带她来商场购物,她可以随便选她喜欢的礼物!可以是裙子、可以是芭比娃娃、可以是一顿炸鸡可乐…… 她本来计划了一整晚要如何利用这宝贵的“愿望”,但是在她看到笼子里的小狗时,那些愿望全都消失了——她什么都不要,她就想要面前的这只小狗! 它好可爱啊,比学校里其他小朋友家的小狗都要可爱! 她一手拉住爸爸的大手,一手指向笼子的方向。 然而,她爸爸的脸色并不好看。 “馨馨,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生日礼物只有一个,要了小狗,你就没有别的礼物,也没有生日蛋糕了。”女孩的爸爸说,“你不是一只想要一条艾莎公主裙吗?” “没有艾莎公主裙也没关系,我就想要小狗!”女孩馨馨只思考了一秒,就下定了决心。 妈妈蹲下身,拉住她的双手,跟着劝:“你确定吗?小狗是会掉毛的,会把你的漂亮衣服都变得脏脏的;小狗还会拉屎,会撒尿,要洗澡,要喂食,你能照顾它吗?” “我可以的!”小姑娘举起手,认真地说,“班长家也有一只小狗,他说小狗的屎还没有他弟弟的屎臭呢!” 见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消女儿的念头,爸爸决定使出终极大招:“可是小狗会咬人啊!小狗会汪汪汪不停的叫,你白天看它可爱,可是到了晚上,它会跳上你的床,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你,它会想,这个小姑娘的肉好嫩啊,皮肤好白啊,一定很好吃!然后,它就张开大嘴巴……” 他拉起女儿的小手,撸起她的袖口,然后对着白生生的小胳臂,作势咬了下去:“——啊呜!它就把你吃了!馨馨,狗可喜欢啃骨头了,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朋友,它最喜欢了!” 爸爸的话没说完,小姑娘就被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扑进妈妈怀里寻求安慰。 景旭实在看不下去了——父母不想养小动物可以理解,但有必要用这种根本不符合常理的故事去恐吓孩子吗?有动物陪伴的童年应该是美好的、温馨的,而不是充满谎言和心理阴影的! “先生,小黑是一只很温顺的小狗,狗妈妈车祸离开后,热心人把几只小狗一起送到了我们这里。一直以来,它都表现的很亲人,没有攻击性。”景旭严肃地说,“而且它是小型犬,根本不可能发生您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狗不咬人?你又不是狗,你能打包票吗?每年都有小孩被狗咬伤,你是不看新闻吗?”女孩爸爸不耐烦地说,“小伙子,一看你就没结婚,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为了孩子好,这些危险的东西都要隔绝在外!” 扔下这句话,他抱起哭个不停的小女孩,很快就从柜台前离开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景旭气得要命,又不能把他们抓回来讲道理。 殷九竹安慰他:“别气了,有些人活在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里,是根本拽不出来的。即使你把他硬拽出来,他还要怪你为什么打破了他的世界。” 景旭挠挠头,郁闷地说:“我就是……哎,我看到那个小女孩,我就想到了自己。我小时候家里的情况和她差不多,不论我喜欢什么动物,我爸妈都有理由拒绝我。说狗有狂犬病,说猫会抓坏家具,说兔子味道大,说鸟不停的叫唤……我只要提出一个要求,他们就有一百句话在后面等着我。” “但你现在实现了梦想,成为了一个可以每天和动物打交道的兽医。” “因为我喜欢动物。”景旭回答,“即使父母给我泼冷水,我还是想要成为给动物治病的医生。” “这不就是答案吗。”殷九竹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正喜欢一样东西是不会被其他人的冷水击退的。如果那个小女孩真的有那么喜欢小狗的话,等她长大后,肯定有千百种方法,拥有一只属于她的小狗。” 殷九竹的语气淡淡,却充满了笃定。 望着她,景旭心中忽然升起了几个疑问:殷九竹成为兽医的理由是什么呢,也是因为从小对动物的喜爱吗?他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当她选择这条路时,她的父母是祝福还是阻拦呢? 这些问题徘徊在景旭的嘴边,但最终他没有问出口。 询问一个人的“过去”是一件过于亲密的事情,每个人都会走过不同的路、看过不同的风景、遇到不同的人,最终才成为了现在的ta。这段经历,是属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故事。 希望未来,他能走进老师的内心,去读读她经历过的故事吧。 …… 送走那对一家三口后,很快又有新的参观者围了上来,八名大学生志愿者忙得团团转,要不停地给大家介绍这些小动物们的情况。 殷九竹和景旭作为医院代表,还有另一项重要工作——他们会给领养流浪宠物的热心人,办一张医院的“爱宠卡”,凭借此卡,这只小动物未来一年的驱虫费用全免,还能半价打明年的疫苗。 在领养协议签署完成后,志愿者会邀请每个领养人抱着宠物一起大合影。 大合影里,领养人抱着宠物站在第一排,大学生志愿者站在他们身后,殷九竹和景旭则一左一右站在领养人身边,他们手里还要傻乎乎地举着那张“爱宠卡”。 高院长说了,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老黄历了!他贴钱办的活动,当然要大大的宣传,未来这些大合影会登载在医院的官网、微信号上,展示给更多的客人看。 为了体现“爱宠卡”的“爱”字,高大尚特地在微信上叮嘱殷九竹,让她和景旭在照片里一左一右摆出爱心。 殷九竹:“……” 景旭:“……” 景旭隔着中间的领养人,羞涩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殷九竹,期待地问:“老师,咱们摆吗?” 殷九竹板着脸说:“高师兄是发工资的人,他让咱们摆,咱们能不摆吗?” 景旭心里雀跃,他明明眼角眉梢都飞起来了,还要故意耷拉着嘴角,装作为难地叹气:“哎,反正只是合张影,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负责拍摄合影的人喊:“三、二、一——茄子!” 在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景旭迅速抬起手臂,在头顶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半心。 很快合影出炉,大家一窝蜂围上去看。 唔,抱着小猫咪的领养人笑得很好看;后排的志愿者笑得很好看;左手拿着爱宠卡、右手大拇指食指紧贴比出小爱心的殷九竹笑得也很好看……就是景旭…… “师兄,”志愿者师妹茫然地问,“你为什么突然抬起一只胳臂啊,好像猴子啊。” 景旭:“……”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合影结束,领养人抱着小猫咪欢欢喜喜的走了,景旭还在懊恼自己傻乎乎的比心行为。 学妹说他像猴子,他不就是一只猴子嘛,而且还是一只愚蠢的、妄图水中捞月的猴子。 也不知道“月亮”看到他的傻样子,会不会在心里笑话他的痴心妄想呢? 就在景旭懊恼之际,展台前又挤过来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名男士手里拿着自拍杆,自拍杆的顶端是一个在拍照界面的手机。 “你们就是那两个网红宠物医生吧!”这男人打扮得流里流气的,非常自来熟的伸手去搭景旭的肩膀,“来来来,咱们合张影!” 景旭皱眉,直接躲开了他攀过来的手,不让他碰到自己。 殷九竹也很反感这样不礼貌的行为:“先生,我要说明两点,首先我们不是什么‘网红宠物医生’,我们根本不想做‘网红’;其次,我们不是卖笑的,我们不合影。” 男人丝毫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即使被这样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开:“医生小姐姐,你别骗我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了,你们在那边和人家拍照了呢!” “那是因为她领养了一只小猫,所以我们才会拍大合影。” “哦,领养才给合影啊……你们这规矩还挺逗。”男人丝毫不以为意,“那我也领养一只呗!狗也行,猫也行,我不挑!” 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着实让人愤怒。 景旭拒绝他:“抱歉先生,我们救助这些小动物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希望能交到一个爱它们的主人手里。如果一个人不是真心喜欢小动物,只是为了所谓的合影,就要领养动物的话,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把小动物交给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嘿,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负责任的人?!谁告诉你老子是不负责任的人了!”被几次三番的拒绝,痞子的火气立刻涌了上来,“我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这些血统不纯的土狗,给我我都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嘲讽的声音—— ——“血统纯又如何啊?纯种狗能给你做儿子,继承你家王位啊?” 男人顿时气到脸色涨红,一拍桌子回头就要骂人,结果待他看清刚刚说话的人影时,骂人的话立刻卡在嘴边,说不出口了。 围观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左右分开,只见小宋警官身穿笔挺制服,身旁跟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一人一犬高傲地站在那里。 在这一瞬间,小宋警官觉得世间所有的聚光灯都落在了他身上,仿佛他就是这幕好戏的关键中心。他抬手压了压帽檐,看向那个胡搅蛮缠的痞子,嘴唇轻启,冷冷吐出一句话。 “——先生,麻烦你出示身份证,例行检查。” 啊。 小宋警官想:宋一庭,你小子真是太帅了,殷医生一定会为你倾倒的!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领养日(五)...) 第四十章领养日5 小宋警官的出现, 让那个地痞无赖瞬间腿软。他本来想溜走,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论往哪里走都被围观群众推了回来, 更别提小宋警官身边还跟着一只虎视眈眈的警犬呢! 没办法, 那无赖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我没带身份证。” “报证件号也行。” “……” “你不会告诉我, 你连自己的身份证号都记不住吧?”小宋警官挑了挑眉毛,“记不住也没事, 打电话让你家人给你送来, 或者跟我去派出所, 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 痞子见实在糊弄不过去,只能磕磕绊绊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 小宋警官掏出随身的PDA,把身份证号输了进去, 这人过往经历全都跳了出来。 原来这人曾经因为寻衅滋事和打架斗殴进去过一段时间,所以见了警察才像老鼠见了猫。小宋警官好好敲打了他一番,痞子屁都不敢,赶忙夹着尾巴离开了。 围观人群散去,领养展台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小宋警官牵着战神, 施施然地走向了展台后的殷九竹。 “Doctor殷, 希望你没有受惊。”他弹了一下自己的帽檐,这个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遍, 足以360°彰显自己的潇洒英俊。 殷九竹十足惊讶:“小宋警官, 你怎么在这儿?” “人民警察爱人民,当人民需要我的时候, 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于是我就来了。” 殷九竹:“……” 景旭实在听不下去了, 咳嗽了两声,提醒小宋警官自己也在呢! 小宋警官装作才看到他的样子,假惺惺说:“这不是小景同学吗,没想到今天你也在,好巧。” 景旭哪还看不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挺巧的,如果不是知道宋警官大公无私的话,我都要以为你是借着出警的机会,故意来我们这里转悠呢。”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 “哈哈,彼此彼此。” 两个年轻男人虚情假意地尬笑了许久,殷九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心底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地问:“宋警官,你是为了小玫瑰来的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战神默默抬起了头。身为一只正在执行公务的公务犬,战神表情严肃,但是它微微向后压的耳朵和不停摇动的尾巴,还是暴露了它内心的关切。 小狗摇尾巴,毛茸茸软绵绵,摇的越快,内心就越喜悦;但是大狗摇尾巴,那就是一根长毛的双截棍、刑讯逼供的杀人武器,咣当一尾巴扫过来,正正好好敲在小宋警官的膝盖后侧,他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景旭赶快躲开了:“宋警官不必行此大礼!” 小宋警官:“……”他扶着桌子站好,“刚才我只是没站稳!”他左右张望,“小玫瑰呢,怎么没在这儿?……靠,不会已经被领养走了吧?” “没有,”殷九竹摇摇头,“小玫瑰因为之前的经历,有点怕生,在笼子里一直发抖,别人想要摸它,它还呲牙了……我把它放在这里了。” 说着,殷九竹蹲下-身,撩起了展台下的桌布,露出了藏在桌子下的小狗笼。小玫瑰正乖巧地待在它的小窝里,双爪抱着一只硬硬的肉干,努力地用小尖牙咬着。 战神眼睛一亮,立刻把大大的脑袋挤进了桌布下面,用湿漉漉地鼻子顶了顶笼子。 小玫瑰闻到熟悉的味道,立刻抬起头,看向了笼外的好朋友。 两只狗的身材差别极大,小玫瑰还没有战神的脑袋大呢,若是换了其他身材娇小的小狗,战神打个喷嚏都能把它们吓趴下,但小玫瑰丝毫不害怕,咬着毛茸茸的小尾巴扑过去,隔着笼子对着战神细声细气的汪汪叫。 至于刚刚那枚让它爱不释口的肉干,也被小约克夏犬遗忘在角落里了。 “那块肉干……不会是战神上周给它的那块吧?”小宋警官震惊极了。 “就是那块。”殷九竹莞尔,“自从小玫瑰得到了这块肉干,它是日也啃、夜也啃,睡觉都要叼进窝里,藏在身体下面。” 在它的不懈努力下,这块又粗又硬的肉干,终于……被啃掉了三分之一。上面糊满了它的口水,景旭有一次给它打扫笼子,想把肉干扔了,结果气得小玫瑰都不理他了,只用屁股对着他。 这块肉干,可是它和战神的友情证明呢! 战神个子大,自然钻不进小狗笼里,但它还是努力把自己灵敏的鼻子挤进了笼子的缝隙中,见两只狗如此亲密无间,小宋警官怎能让自己的搭档失望? 他一跺脚,咬牙问道:“如果我来领养小玫瑰呢?” “你?”殷九竹想了想,小宋警官和战神都这么喜欢小玫瑰,如果能让他领养,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可以是可以。小宋警官是一个人住吗,家里人同意你养狗吗?” 想到明令禁止不准养狗的母亲,小宋警官噎住了:“我现在暂时和家里人住在一起,不过,不过我们单位有单身警官宿舍!我可以搬去宿舍,搬过去是不是就可以领养了?” 景旭摇头:“抱歉,领养的先决条件是有固定工作和固定住房。一般宿舍都是不允许住户养宠物的,我想你们单位肯定管的更严;就算你把小玫瑰领回去,如果被宿管发现的话,下场只有两个——要不然是小玫瑰被赶走,要不然就是你和小玫瑰一起被赶走。” 小宋警官:“……” 战神瞥了身旁的搭档一眼,黝黑的狗眼里仿佛写着一句话:宋一庭,你真没用! 这次的领养活动,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他们派出所的辖区并不大,如果小玫瑰的新主人距离很远,那战神就再也见不到它的小伙伴了! 想到这里,宋一庭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变得异常颓废。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和战神在展台边一直呆到下午,还蹭了一顿志愿者们的午饭,直到下午他接到所里的电话,催他回所里处理工作,他才挥挥手告别了小玫瑰和殷九竹(景旭:那我呢?),带着战神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玩了一上午,小玫瑰已经累了,它困倦地躺在狗窝里,爪子下面还垫着那块被它盘了不知道多久的肉干。 看它这幅无忧无虑的样子,根本不知道分别是何种滋味。 …… 来时健步如飞,回去时士气低落,小宋警官牵着身旁的好搭档走出商场,一人一犬步伐缓慢。 “行了行了,他们这活动要办两天呢,明天我再你来看小玫瑰,行不行?”小宋警官低头碎碎念。 战神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抬起头低声吠叫了一声。 小宋警官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你的爱情,就是我的爱情。你想和小玫瑰双宿双飞,我希望能得到殷医生的垂青,咱俩不仅是搭档,更是命运共同体!前辈,你放心,我宋一庭言出必行,为了咱俩的爱情,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说着,他向战神坚定地伸出了右手,战神立刻抬起了右前爪,放到了他的手心里。在这一刻,一人一犬达成了战线同盟的协定,他们就是一个战壕的队友了! 就在他们“握手”之际,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照相快门声,战神警惕地扭过头,向着几米外的一排灌木丛,威吓性的“汪汪”两声。 这代表着在那个方向,有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小宋警官立刻站直身体,向着那方向看去。 商场外的这片空地广场,栽种着不少装饰性的灌木丛。每个灌木都修剪成漂亮的球型,大小有别、错落有致,十分赏心悦目。 小宋警官一眼望过去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一点破绽——在那一片球型灌木从后,有另一团“球型”的黑乎乎的玩意儿,躲在那里! “它”比篮球大很多,又黑又蓬松,像是一团XXXXXL号的蒲公英;而在那团黑乎乎的蒲公英下面,仿佛是……一个人? 小宋警官警惕心大起,他没有说话,只给了战神一个眼神,战神便压低身子,四爪轻轻踩在地面上,以极慢地速度凑了过去。 他们很有默契,一人从后突袭,一犬从前方包抄。 当小宋警官距离那团黑色蒲公英的背影只剩下最后两米时,他大喝一声冲了过去:“——干什么呢,不许动!!”与此同时,战神也扑了过去,利齿直接咬住了女孩的袖口。 下一秒,那个顶着爆炸头的女孩被他吓得“嗷”一声喊了出来,直吵得他和它耳朵嗡嗡直震,差点聋了。 “我我我我我我投降……”女孩双手高举,结结巴巴道,“阿sir,我不是坏人!” 她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照相页面。 小宋警官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她顶着一头夸张的爆炸头,穿着帽衫牛仔裤,除了发型以外,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小宋警官皱眉:“好好的大路不走,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偷拍什么呢?” 话没说完,他就噎住了——因为他赫然发现,女孩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的身影! 女孩拍了很多张他的照片,有他和战神一起从商场里走出来的,有他弯腰和战神说话的…… 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他和战神握手,战神因为听到了快门的声音,警觉地扭过头,看向了镜头。这张充满压迫感的对视被女孩记录了下来,但也正是因为这张照片,她被宋一庭抓包了。 小宋警官:“……你,你……” 他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宋一庭是辖区里当之无愧的区草,虽然他是婆婆妈妈们热爱牵线搭桥的NO1人选,虽然之前也有年轻女生羞答答地请他合影、找他要微信…… ——但他没有想到,他的魅力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 他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出个警,居然有人躲在灌木丛里偷拍他! 难道这就是帅哥的辛苦吗…… 小宋警官心底感叹蓝颜祸水,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非常严肃地警告她:“女士,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偷拍这种行为是侵犯被偷拍者的知情权和隐私权的。” “对不起……”爆炸头女生没想到会被抓到现行,在小宋警官正义凛然的目光下,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她小心瞥了一眼旁边英姿勃勃的警犬,立刻收回了视线,“……我,我只是没有见过能把制服穿的这么帅、身材又这么好的公务员……” 小宋警官:“……” 他立刻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扭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若不这样做,他怕自己会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非常帅气,但被人当面说出来,他难免有些羞涩。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勇敢,躲在灌木丛里偷拍他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直白的夸奖他的完美! “……咳,我能理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即使如此,偷拍也是不对的。”小宋警官板着脸说,“不过,念在你是初犯,认错态度良好,这次我就放过你,下不为例啊。” 他顿了顿:“至于照片……照片也不用删了,自己留着看吧。” “谢谢!!”女孩立刻点头如捣蒜,一把拉过他的手,上下重重摇晃了几下。 女孩的手柔软、温暖、五指细长,可以被小宋警官的大手完全包裹住。小宋警官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仓促的握手就结束了。 她欢乐地如同一只小蝴蝶,哼着歌开心地跑走了。她的身影汇进人流,很快就消失在了商场里。 宋一庭抬眸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恍惚间,女孩指尖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手心中。 “前辈,”小宋警官低头看向身旁的警犬,喃喃道,“如果有一天‘过于完美’会被写入刑法,我希望能由你亲手逮捕我。” 战神:“……汪。” …… 爆炸头女孩一溜烟地跑进了商场里。 她没有停歇,直冲中庭,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展台。 “小竹!”她快乐地向闺蜜摆摆手,在殷九竹惊喜的目光下,挤进了人群里。 她的到来,纯属意外之喜。殷九竹问:“盼盼你不是每个周末都要在家补觉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也不算突然吧,我就是想你了,还有……”冯盼盼转向旁边的景旭,冲他眨眨眼,“还有好久不见的景旭小同学。最近怎么样,殷老师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在照顾二字上特地加重了声音,景旭粗线条没有听出来,殷九竹倒是听出来了,她威胁性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抬起手,在别人视线看不到的位置,重重拧了冯盼盼的腰一下。 冯盼盼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感觉没有痛感。 景旭老实回答:“最近挺好的,在医院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老师也很照顾我。” “嗯~”冯盼盼意有所指地说,“我有一种预感,未来殷老师会更加照顾你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简直就是冯盼盼的座右铭,殷九竹实在受不了她,故意说:“我们现在忙得很,你看也看完了,那我就不招待了。” “别别别,客人刚上门,你就轰人走?”冯盼盼脚下生根,动也不动,“我这次来,可不是纯粹来看热闹的,我是打算找个‘二胎’的!” “二胎?”殷九竹好奇,“你要再领养一只狗?你家日天不会吃醋吗?” “其实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冯盼盼认真道,“自从日天绝育之后,它就有点发福……虽然我知道这是绝育后的正常情况,但我还是希望它能多运动运动。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懒,没办法每天下班回家后再遛它两个小时,我打算再养一只狗,两只狗白天打打闹闹,不也算是一种运动吗?而且它一只狗在家太寂寞了,两只狗做个伴,也挺好的。” 猫喜欢独居,安静趴着;而狗是群居动物,喜欢和别的小狗追跑打闹,很多养狗家庭怕狗子寂寞,都会再养一个“二胎”。 景旭问:“那盼盼姐,你有什么喜欢的品种吗?” “没什么喜欢的品种,看眼缘吧……”冯盼盼忽然啊了一声,“说起来,我刚才在商场外面看到一个帅炸天的!” 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她唰唰唰翻着相册,调出了最新拍摄的几张。 她迫不及待地把照片怼到了殷九竹和景旭面前:“快看,帅不帅,帅不帅!” 出乎意料的,照片里居然是他们的熟人——小宋警官。 殷九竹:“……” 景旭:“……” 小宋警官的皮肤在男人中算是很白的了,他白白净净一张脸,熨烫得笔挺的警察制服穿在身上,腰带系住劲瘦的腰肢,仿佛白杨树一样挺拔。 冯盼盼热情安利:“快看,这英武的身材!快看,这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有那挺直的鼻,黝黑的眼,我光是和他对视一眼,我的灵魂就颤抖起来了!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制服诱惑了!” 一瞬间,景旭的大脑中警报滴滴响了起来。 都说闺蜜之间对男人的审美很容易趋同,冯盼盼如此喜欢小宋警官,是不是说明,殷老师也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景旭立刻看向殷九竹,别扭地问:“老师,你也觉得他很帅吗,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 “开什么玩笑?这还不帅!”冯盼盼瞬间炸毛,她手指猛点手机屏幕,把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那只穿着作战服的英武狼犬占据整个屏幕,“——这种品相的德牧,世间难寻啊!!” 景旭:“???” 殷九竹:“???” 殷九竹震惊地问:“等等,你说的是那只警犬?” 冯盼盼茫然:“不然呢,咱们从头到尾不都是在说狗吗。” 景旭喃喃道:“我们以为你在说旁边那个警察……” “警察?”冯盼盼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遇到的警察,“哦那个警察啊,我都没注意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是个正常人长相。” 殷九竹:“……” 景旭:“……” 景旭小声问:“老师,你说如果小宋警官知道自己的长相被盼盼姐评价为‘正常人’,他会怎么想?” 小宋警官会怎么想?估计会心碎太平洋吧。 “为了咱们辖区的治安稳定,”殷九竹也小声作答:“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他。”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一(领养日(六)...) 第四十一章领养日6 周六的领养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闭馆才结束, 殷九竹足足站了十二个小时,感觉腿都要废了。 冯盼盼本来是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他们的工作如此辛苦, 干脆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帮忙, 和他们一起给前来领养的人介绍猫咪和狗狗。 一天下来,他们成果斐然, 居然真的推销出去了十只宠物!明天再接再厉,给剩下的小可爱们找到领养人就好了。 景旭也累的要死, 回到宿舍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方博文早就睡了, 被他爬上床的动静惊醒, 哼唧了几声。 “老景,回来了?”方博文问。他只参加了周五的布展,周末继续在图书馆学习。 景旭:“抱歉啊文子, 把你给吵醒了……” “不怪你,是我最近心里有事,觉轻,洗漱间里落一滴水我都能醒。” 景旭揉揉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什么事啊?” “还不是考公的事情 ……你说我复习了这么久, 真的能上岸吗?我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考上985的, 我爸妈做梦都想让我端铁饭碗,可他们给我的期盼越大, 我肩膀上的压力也就越大, 我这几天稍微有点动静就醒,醒了就睡不着, 每天都在想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我要是让爸妈失望了怎么办, 我要是……”方博文絮絮叨叨倾诉完自己的问题,期盼好兄弟能给点安慰,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景旭的声音。 “老景,老景……?” “……” “儿子,儿子……?” 回答他的,只有景旭绵长的呼吸声。 “靠,这龟(二声 )孙(二声 )居然沾枕头就睡着了,有这么累吗?!” …… 要问景旭有这么累吗,答案只有两个字——当然! 第二天,景旭是被落到他脸上的焦灼阳光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到窗外天光大亮时,足足反应了好一阵,然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寝室里空无一人,方博文已经去自习了,他走得早,以为景旭有上闹钟,就没有叫他。 景旭的手机上只有三条来自同一个人的微信。 @竹:人呢?(8:30) @竹:还没起床吗?(9:00) @竹:……(9:25) 而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 景旭顿时眼前一黑,用最短的速度换了衣服刷了牙,出门刷了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赶到了商场。 一路上他的大脑里闪过无数种“后果”,这些结果之中,他最怕的就是殷九竹生气。在医院做六休一时,他都没有迟到过一次,怎么偏偏今天迟到了呢!而且一迟到就迟到了好几个小时! 景旭慌慌张张跑进商场中庭,果然,领养动物的展位前已经被客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了。 景旭赶忙挤过去,一路上被人群踩了好几脚,头发也被弄乱了。他气喘吁吁地挤到殷九竹身旁,愧疚开口:“老师,对……” “来了?”殷九竹淡淡打断他,“来了就换工服工作吧,今天来的人比昨天多。那边有便利店的三明治,你没吃早饭的话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没有生气,没有责怪,殷九竹平平静静的说完,然后就离开招呼客人去了。 景旭傻傻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景旭才魂归身体。 “小景同学,今天早上是不是睡过头了?”冯盼盼笑嘻嘻地凑上来,头顶的爆炸头duang duang直晃。 她随手给景旭塞了个三明治,景旭三两口吃完,尴尬地说:“盼盼姐,不好意思今天又让你来帮忙。” “安啦,小事啦。”冯盼盼道,“反正我也喜欢动物,就过来凑凑热闹喽。不过幸亏有我在,还能替你顶班……你不知道,早上来了一大群人,一会儿的功夫就领养出三只!” 她这么一说,景旭更愧疚了:“抱歉,我睡得太沉了,你们要是早些给我打电话的话,我就能赶过来了。” “我也想给你打电话啊,但是小竹不让。”冯盼盼耸了耸肩,惟妙惟肖地学了起来,“她说:‘昨天那么忙,景旭肯定是太累了,没有听到手机闹钟。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别吵他了’。” “……老师是这么说的?” “当然!我干嘛说谎。”冯盼盼冲他眨眨眼,“小朋友,殷老师可‘心疼’你了哦。你以后要好好报答她,听懂没有?” 景旭抬头看向不远处殷九竹的身影,视线里,年轻女郎正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小猫咪从笼子里抱出来,蹲下-身,把它交给了它的新主人。 那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把第一次抱小猫的光荣任务交给了孩子,小男孩伸出双手,期待又雀跃地抱住软乎乎的小猫,他把脸在小猫脑袋上蹭了又蹭,咯咯乐着;小猫咪并不怕生,四爪并用地回抱住他,也把自己身上的味道蹭给了他。可以预见,小猫的到来,将给这个家庭带来无尽的欢乐。 看到小猫有了新的归宿,殷九竹嘴角上扬,眼神里满是柔情。她抬手挑起一缕头发勾在耳后,侧脸精致,仿佛带着光。 殷九竹冥冥之中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忽然侧头回望了过来。 在视线即将接触的前一秒,景旭慌张地低下头,开始假装忙碌起手边的事情。 他口干舌燥,目眩神晕,仿佛有千百句话堵在心脏,又像是有千百种感情在血液里奔腾。 他不敢开口,他也不能开口。 他就这么假装忙碌了不知多久,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展台前。 “哈罗~小哥哥,”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主持人孟桃隔着展台冲他摆了摆手,“我来支持你们的活动啦!” 她脸上还带着稍显夸张的妆容,看样子应该是刚做完节目就匆匆赶过来了。 见到她,景旭有些意外:“我记得你是叫……小桃是吧?谢谢你的节目,给我们引流了不少客人。” “别客气,因为我也很喜欢小动物嘛,能帮你们这种公益活动打打广告,我也很开心呢。”孟桃眨了眨涂着桃色眼影和闪闪亮片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笼子里酣睡的小猫小狗,“它们都好乖啊。” 景旭赶忙介绍:“这次领养活动,我们带来的都是性格温顺的小动物,脾气都很乖,你想抱抱她们吗?” “可以吗?”孟桃立刻兴奋地指向一只三花猫,“那我想抱抱这只!” 她指的三花猫,正是殷九竹从变态快递员脚下救下的两只猫咪之一,殷九竹给它取了个怪怪的名字,叫“聚顶”,大家都觉得名字拗口,想给它换个名字,偏偏小三花就喜欢这个怪名字,用其他名字呼唤它它都高傲的不给反应。 景旭从笼子里取出小猫,轻手轻脚地递到了孟桃怀里。 它乖极了,橘色和黑色的色块遍布在它身上,肚皮倒是雪白的。它刚一躺进孟桃怀里,两只小前爪就开始有节奏的一伸一缩,十分可爱。 这个动作被称为“踩奶”,只有猫咪在极度放松、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动作。 “没想到聚顶和你这么有缘啊,居然开始踩奶了!”景旭恭喜她。 “聚顶?三花聚顶的那个聚顶?”孟桃一点都没嫌弃这个名字难听,反而开始一遍遍地叫着这个怪异的名字:“聚顶,聚顶……顶顶!妈妈的好顶顶!” 景旭:“……” 等等,他错过什么了,怎么这几分钟的功夫,妈妈都叫上了? 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孟桃怀中的猫咪细声细气地“喵嗷~”了一声。 孟桃惊喜交加:“听到没有,它在叫我妈!” “……”景旭迟疑了。如果他的耳朵没出问题的话,那就是孟桃的脑袋出问题了。 脑袋出问题的孟桃把怀中小猫举高高,根本舍不得松手:“景旭,给我办手续吧,我要领养它!” 景旭正要回答,忽然身边多了一道娉婷的身影——殷九竹打断了聊得热火的两人,问:“小桃,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家里人并不同意你养宠物,觉得猫咪掉毛太多,体味也大。” 孟桃没想到,自己之前采访时随口的一句抱怨,殷九竹居然会牢牢记住。 她心思百转千回,一句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已经和我妈商量好了!她同意我养猫的!” 说完这话,她立刻低下头装作逗猫的样子,不想让殷九竹和景旭见到她脸上的心虚。 怀中的猫咪实在太可爱了,小三花赖在她怀里,细声细气的叫着。 她喜欢猫,从小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猫咪,但是她每次提出要求时,她妈妈总有八百个理由在等着她。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毕业后暂时住在家里,但她有手有脚、吃的玩的都是自己工资买的,难道养只猫还要征求父母的意见吗? 再说了,网上不是经常能看到那种帖子——养猫之前,父母百般阻挠;养猫之后,父母坚持不了多久就倒戈,把猫咪当成孙子宠…… 这只小三花这么可爱,她先斩后奏带回去,想必相处久了,她爸妈一定会“真香”的! …… 周日的领养情况比周六还要好,如果说周六的客人以看热闹的巨多,那么周日的客人都是实实在在想要领养宝贝的。 在人群中,殷九竹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他们都是前一天来看过小动物,回家经过一番谨慎思考后,决定今天来领养的。 而且,这些小动物已经体检完毕,做完绝育和体内外驱虫,也打过第一年的疫苗……光是这些,就足够给宠物主人们节省好大一笔支出。 整整一天,他们展位前的人流就没有降下来过,大家随便扒拉了两口盒饭当作午餐,忙起来根本顾不上饿。 他们一直忙到了晚上八点多,带来的25只小动物有24只找到了新主人,甚至连经历过大手术的阿杜都遇到了宠爱它的小哥哥! 殷九竹非常舍不得阿杜,当初是她把它从车轮下救回来,在贫血的状态下和死神赛跑……转眼,这只狸花猫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有体内的三片骨板几颗骨钉,还记得它受过的伤害。 不过殷九竹心里清楚,宠物医生能陪伴一只宠物的路程永远只有短短一瞬,她遇到它、救助它、送走它,便已足够;未来的旅程,就要靠它的新主人了。 其他动物都被领养走,唯有一只小狗,最后“剩”了下来——正是“钉子户”小玫瑰。 说实话,这个结果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流浪动物多是串串儿,像小玫瑰这样的纯种约克夏犬实在少见,动保社团的所有学生们都认定,小玫瑰绝对是第一只被领走的。 哪想到,小玫瑰个子小小,脾气倒是蛮大的。展台前来去不停的人流让它产生了应激反应,若是有人想要伸手摸摸它,它就会呲出尖利的小牙齿,一边发抖一边汪汪叫个不停。 即使它再可爱,谁会想要领养一只有攻击意图的小狗呢? 景旭没办法,只能把它放在桌布下面的昏暗空间里,它一进去就老实下来,开始安安静静地啃肉干,前后状态判若两犬。 冯盼盼伸出手指点点它湿漉漉的鼻头:“我看啊,你根本不是应激,你就是不想被其他人带走,对不对?” 仿佛在回应她,小玫瑰伸出舌头,啪嗒啪嗒地舔起她的手指,把她的指尖舔的都是肉干味道。 “真是个小机灵鬼。”冯盼盼抱起它,稀罕得不得了,她身上有冯日天留下的“狗味儿”,小玫瑰并不怕她,这个味道让它觉得像是见到了同类一样,很安心。 殷九竹赞同闺蜜的话,她看向一旁的景旭:“我觉得盼盼说的很有可能。景旭,小玫瑰和你关系向来很好,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在它心里你就相当于它的爸爸,它舍不得你,所以才不想被别人领养。” 狗狗很忠诚,它们依恋主人、信赖主人,即使辗转去到别人家里,也会记得主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景旭的身上的味道很独特,像是阳光与消毒药水混合的气息,小玫瑰知道,如果它离开了,那它以后就再也闻不到他的味道了。 不光它舍不得景旭,其实景旭也非常舍不得它。 “……可我现在根本没条件领养它。”景旭烦恼极了,“我现在还住宿舍,我总不能和院长说,能不能把小玫瑰在院里寄养一年,等我毕业租房了再带走它?” 住院部的笼位有限,小玫瑰总是占着笼位,其他病宠若要住院的话,就没办法安排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小玫瑰的头顶,脸色几经变化,十分纠结。 殷九竹见他这样愁眉不展,脸色也跟着黯淡下来。 冯盼盼看看两人,又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可爱,忽然开口:“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把小玫瑰领养了,不就可以了吗?” 她可不是一时脑热,这段时间,她一只在考虑“二胎”的事情。冯日天一只狗在家太寂寞,若是能有第二只小狗和他作伴,岂不很好?再说,她家日天已经被没收了作案工具,即使遇到了漂亮狗妹妹,也不可能做坏事的。 而且她领养小玫瑰之后,景旭也不用担心领养人失联,以后想来看小玫瑰,随时都可以看望。 这不是双赢的事情嘛! …… 周日晚上八点,商场里的人流并未见少,但一楼中庭领养宠物的展位处,只剩下零星几个志愿者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就在他们拆除展位时,一名年轻男人冲到他们展台前,额头带汗,面色焦急:“你们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志愿者见他语气急切,赶忙回答:“是的,领养活动已经结束了。” 志愿者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觉得他有些眼熟……啊,这不是昨天那位牵着警犬来执勤的年轻民警嘛。 没错,这位姗姗来迟的男人正是刚刚下班的小宋警官。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警情一件连着一件,小宋警官从早上到派出所开始,就一直忙的团团转,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等到好不容易下班了,他急匆匆换了衣服就往商场赶。 ——他已经想到领养小玫瑰的办法了!他和所长商量过了,他可以把小玫瑰养在所里,和战神住在一起。反正战神的犬舍足有十平米大,冬暖夏凉,小玫瑰那么小小一只,肯定能挤下的! 哪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他在商场门口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小朋友,他带着她找到了妈妈,孩子妈妈拉着他不撒手,甚至还要给他跪下,他忙说不用不用,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耽误了二十多分钟……结果就这样迟到了。 “那……所有的狗,都被领养走了吗?”小宋警官怀抱希望的问。 “是的,都被领养走了。”志愿者点头。 小宋警官身体晃了晃,赶忙伸手扶住桌面,支撑住身体。他不死心,再次确认道:“那只叫小玫瑰的约克夏,也被领养了?” “对。”志愿者见他脸色苍白,立刻猜到了真相,“您想领养小玫瑰?……真不巧,就在您来前十分钟,领养人刚走。” “那位领养人的电话能给我一下吗?我实在太喜欢它了,想和领养人商量一下,能不能把小玫瑰让给我。我可以给他一些补偿!如果他不愿意我也理解,能让我以后时不时去看望它也可以!” 志愿者为难地摇头:“抱歉,领养人的信息是不能外泄的,就算您是民警,我们也没办法给您。” “……” 仿佛有一道巨雷披在了小宋警官头顶,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要吟诗几首。 风萧萧兮易水寒,小玫瑰一去兮不复还。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玫瑰。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朵玫瑰在玉壶。 宋一庭宛如游魂一样迈步离开,脑中反复滚动着一个问题—— ——他把前辈的小娇妻弄丢了,前辈会不会咬死他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二(秃顶的三花猫(上)...) 第四十二章秃顶的三花猫1 孟桃把小猫塞进双肩背里, 叮嘱它绝对不要叫,然后小心翼翼地拧开家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倒是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有声小说女主播感情充沛的朗读声。 孟妈妈退休之后沉迷霸总小说, 她不爱看字, 嫌手机屏幕太小,字密密麻麻看不清, 于是孟桃帮她从网上下了有声小说app,哪想到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孟妈妈连电视都不看了, 每天不管是做饭、打扫房间还是浇花, 都要用手机大声外放那些霸总小说!而且那些霸总小说一篇就有好几百集, 女主角怀孕流产失忆遇到男二, 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霸总身边……孟桃实在不明白,这种小说究竟是如何俘获中老年妇女的心。 她妈也不是那种沉迷于情情爱爱之间的人啊,正相反, 孟妈妈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 在孟桃刚出生的时候,孟妈妈就抓到了老公出轨的证据,硬是抱着刚满月的孟桃办理了离婚手续。 在二十多年前,离婚还是件稀罕事儿。孟妈妈身边的所有人都劝她“忍下来”,甚至她的亲兄弟都替那个男人说好话! “——男人嘛, 不都是这样, 能往家拿钱就行了,你一个女人, 刚生完孩子, 不靠老公养难道还要靠娘家养吗?” 不管外人怎么劝她隐忍,孟妈妈还是坚定地离了婚, 同时和娘家兄弟断绝了关系。自己的亲妹子不帮,居然帮一个外姓男人, 真是垃圾。 孟桃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和别的小朋友家不一样。她妈妈从不避讳告诉她家里亲戚的矛盾,告诉她一定要擦亮眼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人还是要靠自己,兄弟都靠不住! 在他们北方有一句俗语,叫“正月剪头死舅舅”。于是每逢正月,孟妈妈都带着女儿去剪头。 母女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就像是两颗连枝的桃子,共同居住在同一根桃枝上。但住久了,孟桃这颗小桃子,偶尔也会觉得喘不过来气。 谁敢相信,她这个可以在公司里独挑大梁、独立策划一档视频节目的王牌主持人,居然在家里连关上卧室门的自由都没有?! 她家的卧室门锁早就被卸掉了,孟妈妈说:“干嘛要锁门,你是我女儿,我是你妈,难道你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吗?” 孟桃不止一次提出抗议:“我都二十多岁了,我也要隐私的好不好?” 孟妈妈笑话她:“二十岁就要有隐私啦?那你下次别叫我陪你一起去买内衣啊。” 孟桃又羞又急:“妈!” 孟桃和她妈妈的小矛盾体现在方方面面,说冲突吧谈不上,说拌嘴吧又显得轻飘飘……可能这就是母女之间的感情,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偏生谁也离不开谁。 这次,孟桃先斩后奏带回来一只猫,领养的时候一时脑热,抱着猫咪不松手;但是越靠近家门,她心里的退堂鼓就敲得越响。 ……要不然把猫在同学那儿放一段时间?……要不然,现在回去找殷医生,直接退养? 她无限纠结,恨不得前进三步,退后两步。但回家的路程是有限的,最终,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带猫回家。 大不了……大不了被她妈臭骂一顿呗!反正她俩吵架吵了二十多年了,还怕什么呢? 厨房里的孟妈妈听到玄关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她去年刚退休,眼角皱纹不显,一头染得乌黑的头发盘了个低髻子压在脑后,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的老阿姨。 “桃子,你回来了?”孟妈妈套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正在择的韭菜,“赶快收拾一下洗个手,妈今天给你包饺子。” “唔……嗯,嗯。”孟桃心虚地点点头,在玄关换鞋。因为她背上的包里装着小猫咪,她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导致换鞋时姿势很奇怪。 熟悉她一举一动的孟妈妈,立刻觉察出了问题:“……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以前从来不会站着用脚踩鞋跟的,你为什么不坐下?” 孟桃心里一跳,下意识背朝墙壁,躲过母亲的视线:“……有,有嘛?” 孟妈妈:“等等,你为什么突然转身?”她举着手里的韭菜步步逼近,“桃子,你在藏什么?你在藏双肩包?你包里装了什么?你是不是抽烟了,你在藏烟?好呀,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学着抽烟!” 眼看孟妈妈手里的那把韭菜就要打到她头上,孟桃实在绷不住了,立刻扯下双肩背包打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举到了妈妈眼前。 “妈,不是烟!……”她挤出一个尴尬而心虚的笑容,“……是猫。” 孟妈妈愣住了。 她伸过脑袋往包里看去,果不其然,在黑黝黝的双肩背里,一只三花小猫好奇地歪着脑袋,冲她“喵~”的一声挥了挥爪子。 孟妈妈:“……” 她呆滞地问:“哪里来的猫?” 孟桃:“就……呃,看到商场里做活动,领养的……” 孟妈妈一声狮吼,足以掀翻屋顶:“孟桃,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居然把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猫带回家,你知不知道它身上有多少细菌啊!!” …… 孟桃也没有想到,自己带一只猫回家,居然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家庭战争。 孟妈妈要被她的先斩后奏气疯了。 “咱家才多大?两个人就够挤的了,你又给我整一只猫回来?” “家里不是你扫地,你看看我这新换的沙发套,全是猫毛!” “祖宗,孟桃,你真是我祖宗!” “孟桃,你的猫儿子又拉屎了!臭死了!” “孟桃,猫要上天了,都跑抽油烟机上面去了!” 孟桃本想把猫养在自己的卧室里,平常把门关上,猫不外出溜达,就不会打扰妈妈。可她却忘了,她的卧室连门锁都没有,小三花聪明极了,自己学会了开门,经常偷溜出她的房间,在客厅上蹿下跳的捣蛋。 孟妈妈怒了,勒令孟桃必须把猫送走。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下周这只猫还在,我不把它的皮扒了,我就跟你姓!” 孟桃尴尬地提醒她:“妈,咱俩本身就是同一个姓。” “……”孟妈妈气急,把手里的拖把一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孟妈妈气到血压都升高,干脆躺在床上生闷气。 她真是不明白,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桃学会了顶嘴、学会了先斩后奏、学会了不听从她的意见了呢? 自从离婚后,孟妈妈为了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后悔,这二十多年一直挺着腰板做事。为了培养唯一的女儿,她换学区房、一人打三份工、拼劲一切给予孟桃最好的。 孟桃确实争气,从小能歌善舞,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华城传媒大学,毕业后签约了一家蛮不错的媒体,做外景主持人…… 随着女儿越来越优秀,孟妈妈越发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不知道她同事有几个,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去哪里采访,她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事无巨细向她汇报……这次,居然一声招呼就不打,就这么抱了一只猫回来! 孟妈妈越想越气,想到这二十多年来的付出,想到与女儿的争吵,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渐渐红了。 她独自躺在床上生闷气,忽然听到身后“嘎吱——”一声响,她的卧室门被推开了。 她知道肯定是女儿进来看她,立刻抬手擦干净眼泪,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脆弱。 “出去。”她硬邦邦说,“反正你有猫就够了,妈妈的意见你也不在意。” 但是女儿并未离开,而是越走越近……她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往下一塌,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碰。 孟妈妈头也未回,讽刺道:“现在知道心疼你妈了?我真是被你气到心口痛!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那玩意儿带回来,你怎么这么大主意啊?” 女儿不说话,只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碰触她的肩膀。 孟妈妈刚开始还想端着架子,好好冷她一阵,但母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在女儿挥之以恒的示好下,孟妈妈终于抹掉眼泪,起身坐了起来。 她回头数落:“听妈的话,下周就把猫送……” 话没说完,就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她赫然发现,跳到她床上的根本不是她的宝贝女儿,而是那只该死的三花猫!它身上的毛甚至沾到了她刚换的新床单上! 小猫嘴里叼着一只小老鼠形状的玩具,见她终于转过身,它立刻把小老鼠放在她面前,还用小爪子推了推。 “给我下去!”孟妈妈气得要死,拿起小老鼠玩具就扔了出去。 猫咪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它很快抓住小老鼠,又叼着小老鼠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再次跳上床,落在了孟妈妈面前。 她气急:“谁让你上来了,你给我离远点!” 她再次把小老鼠扔到卧室外,猫咪又一次追过去,然后再次叼了回来。 孟妈妈:“……” 这是猫吗,这明明是一只狗,癞皮狗! 孟妈妈第三次把玩具扔出去,小三花就第三次把玩具叼了回来。 等到第四次扔出去时,孟妈妈长了个心眼,她故意做出投掷的动作,其实玩具正藏在她的手心里。小猫咪追出去,茫然地原地转了几圈,不知道小老鼠去哪里了。 见猫咪一副失落的样子,孟妈妈这才拿出小老鼠,提溜着小老鼠的尾巴,在它面前晃了晃:“跟我斗,你一个小猫崽子还嫩了点儿。” ……当孟桃上完厕所出来时,目瞪口呆的发现,自己的母亲居然在拿着逗猫棒和小三花玩游戏! 孟桃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妈……你怎么……” 这一声“妈”,瞬间让孟妈妈清醒过来。她看看手里的逗猫棒,再看看一跳一跳去抓羽毛的猫咪,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只猫身上怕不是有什么迷药吧,怎么能让她做出这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 领养日活动结束的两周后,殷九竹给景旭分配了一个新任务——她把二十五份领养合同递给景旭,让他一一打电话回访。 回访内容很简单,就是问问小动物们到了新家之后习不习惯,有没有出现应激、不吃粮、拉肚子等问题……鉴于有些人是第一次养动物,肯定会有手忙脚乱的地方,他们打电话就是为了替大家答疑解难。 最主要的是,景旭需要向每个领养宠物的主人征集一张小动物现在的照片,到时候他们会出一个合集,把这些拥有了新家的流浪动物的照片放在一起,发到他们的公众号上。 殷九竹说:“盼盼那边不用回访了,我一直和她有联系,到时候直接从她的朋友圈里拿一张照片就行。” 景旭关心地问:“盼盼姐很喜欢晒狗吗?” “何止是爱晒,每天一打开朋友圈,全是她的刷屏。”殷九竹干脆拿出手机,点开了冯盼盼的微信。 自从接了小玫瑰回家,冯盼盼就成了“晒狗”狂魔,每天至少要在朋友圈里发十条小玫瑰的视频。 家里的原住民冯日天对这个新来的漂亮妹妹大献殷勤,让她睡自己的窝,吃自己的零食,玩自己的玩具……完完全全是一只大“舔狗”。 冯盼盼给小玫瑰买了很多漂亮小裙子,其中一条蓬蓬纱裙还有搭配的头纱,穿在它身上像是缩小版的新娘婚纱。搭配婚纱的还有一件男狗狗礼服,冯盼盼把礼服套在冯日天身上,指挥两条狗拍了一套“结婚照”,背景P上囍字,这套照片足足收获了近百个点赞。 殷九竹指了指其中一张结婚照:“我打算选这张当头图,你找其他主人收集照片时,尽量选择清楚一些的,不要拍的太糊。” 景旭点头答应了下来。 整个下午,景旭都在打电话回访,说得口干舌燥,帮助很多新手主人处理了不少问题。 终于,只剩最后一个回访客户了。 “你好,孟桃小姐是吗?我是爱宠之家的工作人员小景,”景旭喝了口水,说,“我给您打电话是想回访一下,聚顶在您家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出现什么应激反应?” “太好了太好了,我正要找你们呢!!”孟桃急切的声音传来,“聚顶出大事了!!!” 景旭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电光火石间,脑中划过了数条猫咪常见的疾病和意外。 兰花中毒?鱼刺穿破食道?应激反应?阳台坠楼? 他稳住心神,安慰对方:“孟小姐不要着急,您慢慢说,猫怎么了?” “聚顶它……聚顶它……”孟桃在电话里哇一声哭了出来,“聚顶它秃了!!!” 景旭:“???”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三(秃顶的三花猫(二)...) 第四十三章秃顶的三花猫2 孟桃把小三花领回家之后, 孟妈妈从刚开始的激烈反对,再到现在的相安无事,只用了短短两个星期而已。 孟妈妈确实不喜欢猫, 嫌弃猫掉毛、猫抓沙发、猫在家里拉屎, 把家里弄得一股猫味儿。可是小三花根本读不懂她脸上的嫌弃,孟桃出门上班后, 它就凑过来,在她面前来撒娇卖萌, 甚至在她打毛衣的时候跳到她腿上…… 一来二去的, 孟妈妈的铁石心肠, 也有了那么一点松动。 她不再嚷嚷着要把猫扔出去, 但她也不会主动逗它摸它。她和它就像是两个同居室友,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这天孟桃下班后回到家, 妈妈在厨房里一边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有声小说,一边做饭。孟桃放下背包,嗲声嗲气地喊:“聚顶宝宝~顶顶宝宝~妈妈回家啦~~你在哪里呀,今天有没有乖乖的,今天有没有听姥姥的话呀?” 孟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教训她:“别随便给我长辈分啊, 什么妈妈姥姥的,你还没处对象呢, 在外面这么胡说八道, 还有哪个男的敢追你啊?” “不追就不追呗,我觉得单身挺好的。” “单身怎么行?妈还想抱孙子呢, 等你结了婚、生了娃,妈就把这套房子卖了, 去你新家那儿租套房子,就近照顾你和你的孩子……妈可舍不得我的好桃子,妈要和桃子住一辈子呢!” “……” 天啊,孟妈妈又开始灌输她那套“母女俩要永远在一起”的理念了。 孟桃听得耳朵都磨茧子了,根本没打算搭话。 她拿起架子上的猫玩具,一边摇着上面的小铃铛,一边满屋子寻找猫猫的身影。 奇怪,平常她一摇铃铛,聚顶就会喵喵叫着迎过来,同事都说她养的不是猫,而是一只狗;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聚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孟桃翻遍了屋子,才在床下找到它。 孟桃的床底下堆满了东西,空间狭小又黑暗,孟桃找到它时,聚顶正窝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地舔爪子。 孟桃捏住它的后颈,把它从床底下拉了出来:“小东西,你怎么跑到那儿去——啊!” 孟桃一声惊叫,震惊地看着小三花的头顶,未出口的话全咽回了肚子中。 只见猫咪头顶正中央,居然有一团不规则的掉毛!毛发不翼而飞,露出猩红色的皮肉,好像还渗着血…… 这个位置受伤,断不可能是猫咪自己弄的。 想到每次都对猫咪横眉冷对的母亲,一个可怕的猜测跳入了孟桃的脑海。 孟桃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抱着猫直冲厨房,气到不行:“妈,你有什么气冲我来!你要是真那么不喜欢猫,我把它送走行了吧?你有必要趁我不在家就打猫吗?你还打它的脑袋,它都流血了!” 正在做饭的孟妈妈没想到会迎来她的无端指责,孟妈妈先是一愣,看向猫咪头顶正在渗血的斑秃,她火气也上来了:“孟桃,有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吗?什么都没搞清楚呢,就不管不顾先和我发一顿火?我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啊?还有,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残忍的人?” 孟妈妈感觉血压蹭蹭往上升:“孟桃,你摸着良心说,你从小到大,我打过你一下吗,我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我连我女儿都舍不得打,我怎么可能打我女儿的猫!” 妈妈的话像是兜头一盆凉水,让孟桃原本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 她看看怀里的猫咪,再看看气到都站不稳的妈妈,说不尽的愧疚瞬间涌上了心头。 “妈……”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妈妈一通指责,妈妈该有多伤心啊。 孟桃走到妈妈身边,想道歉,却被妈妈一手推开。 “你离远点,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孟妈妈撇过头,眼睛也红了,“桃子,你让妈妈太失望了。妈妈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你说领回来一只猫,就领回来一只猫,从来没想过和我商量一下。” 孟妈妈伸手指向客厅:“我确实是不喜欢猫,你看看这满地的猫毛,谁能喜欢啊?但是为了你,我也在努力接受它……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猫窜到了油烟机上,蹭的满身都是灰和油,是我给它洗的澡、吹的毛!我要是真的讨厌它,大可以直接开门让它滚蛋,然后和你说它跑了……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它的事情,结果到头来,反而是我成罪人了?” “妈……”孟桃赶忙凑过去,想帮妈妈擦掉眼泪,但孟妈妈却躲开了她的手,把围裙一摘,扔到了桌上,“今天不做饭了,你和你的猫吃西北风去吧!” …… 孟桃觉得,自己真是这世界上最失败的人了。猫没照顾好,还把妈妈气到了……其实如果她冷静下来,完全可以想到另一种可能。 猫这么淘气,会不会是上蹿下跳时,撞到了头?床底下那么窄小,会不会是它钻进去时把头顶划伤了…… 任何一个可能性,都比她妈妈打了猫的可能性要大。 可怜的小三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只知道两个主人好像都很难过的样子……它默默凑过来,冲着孟桃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正是这一声“喵”,让孟桃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抱着猫默默掉泪,把整个脸都埋在了猫咪柔软的脊背上。猫的身上传来了一阵好闻的松木香气,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带着动物的皮脂味道。 孟妈妈确实给猫咪洗了澡……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 哭着哭着,孟桃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睡着后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明天早上一定要给妈妈道歉,还要去医院问问,要怎么给聚顶治一治它的秃顶…… ……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当孟桃第二天醒来时,赫然发现聚顶的情况变得非常糟糕! 聚顶身上的脱毛不减反增,原本只是头顶一块脱毛,结果现在连屁股都开始脱毛了!聚顶身上原本漂亮蓬松的毛发,掉的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看起来特别不正常。 脱毛后,它的皮肤变成了接近红色的深粉色,摸起来滚烫,想来应该很痒,因为猫咪一直在不停的摩擦,摩擦着摩擦着,那片脆弱的皮肤就开始渗血了。渗血后,皮肤又开始结痂,有些地方痂还没长好,又再次被蹭破……皮肤反复的结痂、蹭破、结痂、蹭破,很快就流了脓。 “桃子,这猫怎么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孟妈妈也顾不得昨天母女二人的争吵了,“它不会是有什么皮肤病吧。” 孟桃也不知道啊,她在网上查了一下,看这种掉毛、结痂、瘙痒的症状,很像是猫藓。 “猫藓?”孟妈妈下意识地躲开,“这是传染病吧!会不会传染给人啊。” “如果是传染病,那就更要治了!”孟桃立刻决定把猫带去医院。孟妈妈也跟着穿衣穿鞋,要陪她一起去。 孟桃惊喜地问:“妈,你原谅我了?你不生气了?” “生气还是生气的。谁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谁不生气?”孟妈妈哼了声,“但一码事归一码事,这次去看病,我肯定要陪着你一起去。给猫看病可比给人治病要贵,如果我不去,你被坑钱了怎么办?” 孟桃:“……” 孟桃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理由。她都二十三了,她妈妈还觉得她是个孩子,还觉得她会被人骗……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她们立刻打车去了医院。这是母女俩第一次来宠物医院,没想到这家宠物医院居然和给人看病的医院一样,这么大、这么干净、这么正规,还有前台护士分诊挂号。 护士推荐孟桃挂猫专科,但孟桃想了想,还是决定挂殷九竹和景旭的号,虽然他们只有两面之缘,但孟桃却莫名信任他们。 …… 聚顶刚从猫包里放出来,殷九竹就被猫咪的惨状惊住了。 明明两周前,她把聚顶交给孟桃时,这只可爱的小三花毛色油亮蓬松,非常健康;可是现在,猫咪身上的毛却掉的七零八落,裸露出来的皮肤介于深粉色和赤红色之间,整只猫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 孟桃都快急哭了:“昨天还只是掉了头顶的一块,今天早上一看,屁股也开始烂了……它上厕所时,便便都不成形,黏在屁股上!我都不敢使劲给它擦,怕把它的皮肤擦烂了……” 孟妈妈说:“我女儿上网查了,说这是猫……猫藓!这病能治好吗?” 景旭剥开猫咪的毛发,仔细观察:“阿姨,这不是猫藓。猫藓掉毛是一块一块的,一块也就硬币大小,这种成片的掉毛,我们会考虑其他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 殷九竹细细解释起来:“一般来讲,猫咪掉毛的可能性有四种可能。第一,寄生虫性引发的皮肤病,第二,真菌细菌感染引发的皮肤病,第三,内分泌失调引发的脱毛,还有最后一种,那就是接触了过敏源导致的脱毛。 “小三花被领养前,做了体内外驱虫,第一种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其余三种都有可能,我们只能一个个试、一个个排除了。” 一听要一个个试,孟妈妈嘀咕起来:“这得多少钱啊?这一看就是皮肤病,直接开点治疗皮肤病的药呗!” 这种宠物主人非常常见,一听说要把所有检查都做遍,就怀疑他们是故意骗钱。刚开始景旭还会感到激愤,但是现在他成长了,可以心平气和地向主人们解释了。 景旭:“阿姨,动物和人的情况不一样。首先,动物不能说话,它不能告诉我们,它究竟是哪里疼、哪里痒,只能靠医生的观察,然后使用排除法逐一缩小范围;其次,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固然可以暂时解决问题,但看病讲究的是根除病灶,否则下次还会再犯。” 经过他的一番解释,孟妈妈脸色稍霁,转身出去交钱了。 殷九竹表扬景旭:“口才不错啊。学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景旭摇尾巴:“是老师教的好。” 毕竟还在工作中,两人也不能闲聊太久。景旭取来了培养皿,殷九竹小心把猫咪皮肤挤皱,用刀片从猫咪身上取下一小块带着血的皮肤碎屑放在载玻片中,让景旭立刻送去生化室做染色检查和细菌培养。* 半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结果上面的结果让两人大跌眼镜。 ——猫咪皮肤上的真菌和细菌数趋近于零! 真菌和细菌过多会引发严重的皮肤病,但并不是说越干净越好。反而动物的皮肤太过“干净”,会使得他们皮脂分泌失衡,缺少天然的保护层,更易生病。 造成这种皮肤过于干净的情况只有一种。殷九竹问:“你们给猫洗澡了?” “对。”孟桃回答,“昨天猫太脏了,我妈就给猫洗了个澡。……啊!我听说很多猫胆小,不能洗澡,是不是它应激了啊?” 什么,昨天洗的澡?过了24小时,今天还这么“干净”? 这个念头在殷九竹的脑海深处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及时捕捉到。 “不是应激。”殷九竹摇头,“应激的掉毛虽然也是成片成片的,但是猫咪的皮肤不会这样呈现深粉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皮肤伤害,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轻轻一碰,猫咪就蜷缩在那里震震发抖,一看就非常疼痛。 之后,殷九竹又给猫咪依次做了其他检查,但都没有得到答案。最后没有办法,殷九竹只能又切下了一小片红肿的皮肤碎屑,取了一些毛发、和抽出来的一管血一同送去做变态反应检查。 变态反应检查的结果不是当天就能出的,要三天后才能拿到报告。 殷九竹暂时给猫咪开了无菌洗液、口服消炎和防抓咬的包扎衣服,她叮嘱孟桃回去后要多多观察,给猫咪戴上伊丽莎白圈,不要让它触碰自己的伤口。 对于殷九竹的处理,孟妈妈很不满意。 “你们让做的检查我们都做了,该花的钱都花了,结果折腾这么大一圈,你就开了个洗液?”孟妈妈皱眉,“总要开个什么治疗皮炎的涂抹药吧!” “阿姨,您说的那种药是不能随便开的。”殷九竹平心静气地解释,“涂抹类药里一般都含有激素,一般来讲,抗生素和激素是治疗皮肤病的基本组合拳,但不同病因引发的皮肤病,不能用同一套激素。如果是内分泌问题引发的脱毛,甲状腺衰退要用甲状腺素,肾上腺亢进要用糖皮质激素;但如果是化脓真菌感染引发的,用糖皮质激素反而会激化症状!”* 她顿了顿:“现在究竟是哪种病因,我们还没有搞清,如果贸然下激素药,有50%的可能性让聚顶的症状加重。” 孟妈妈还要说些什么,孟桃拉了拉她,抢先说:“殷医生,您说的情况我都记住了!我回去之后会看好它的!” 殷九竹点点头,示意让景旭送客。 景旭把母女俩人送出了医院大门,又加了孟桃的微信,让她一旦有什么其他状况,及时和他联络。 “孟小姐,这只小三花是殷老师从坏人脚下救出来的,所以我们都对它很关心。”景旭细细叮嘱,“我们很感谢您收养它、给它一个家,但如果您因为它的病,不想再养它了,那我们会给您一次‘反悔’的机会。” 孟桃愣愣地问:“反悔?” 景旭:“就是——退养。” “退养?不,不行!”孟桃立刻摇头,“既然养了,那我就要负责到底!” 猫咪只不过是有一点皮肤病,她就禁受不住要退养的话,那她还算人吗? 难得的,孟妈妈也没有提出异议。她虽然觉得养只猫又费钱、又费神,还害得她们母女吵架,可是毕竟女儿喜欢,她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接受。 “那好。”景旭点了点头,“那咱们三天后再见,希望变态反应报告能让我们知道猫咪脱毛的原因。” 孟桃抱着恹恹的小猫咪,好奇地问:“刚刚就听你们一直在讲变态反应、变态反应的,这到底是什么检查啊?怎么要这么久才能出结果?” 景旭:“变态反应有个更通俗的称呼,叫做过敏反应。我们怀疑猫咪是接触了什么东西,才导致毛皮脱落。但是过敏的范围太大了,所以我们要一个个实验,缩小范围,这就会耗费一些时间。” “你说它是过敏?” “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猫咪很敏感,有些猫和人一样,会对粉尘过敏;有些猫会对植物过敏,比如兰花、百合;或者是某种……化学制剂。” 景旭专心低头给孟桃解释,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提到“化学制剂”时,旁边的孟妈妈脸色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但是孟妈妈很快把这份不自然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的。“那种东西”她每天洗洗涮涮接触都没事,野猫哪有这么娇贵,怎么可能因为她用了“那种东西”,猫就生病了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四(秃顶的三花猫(三)...) 第四十四章秃顶的三花猫3 三日后, 孟桃和孟妈妈又一次带着小猫来到了医院。 和前几天相比,聚顶的皮肤状况更糟糕了。因为迟迟没有找到病因,孟桃只能遵照医嘱, 每天用无菌洗液帮它清洁红肿的皮肤, 但和逐步溃烂的皮肤相比,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猫咪身上的防咬衫被景旭轻轻解开, 皮肉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 现在,这只可怜的小三花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皮肉了。它的背上、四肢、头顶、屁股皮开肉绽, 原本的长毛成片脱落, 露出猩红色的表皮, 轻轻一触碰, 它就不停发抖。 这样的伤口放到其他猫猫身上,早就痛到哀嚎了;聚顶却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让殷九竹查看它的伤口, 即使很痛,也只是轻轻挣扎一下,连爪子都不肯伸出来。 孟桃这几天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两只眼睛早就肿成了烂桃子。小三花的便便都不成型,每次上厕所, 便便就会黏在它溃烂的屁股上, 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给它擦。 “殷医生,聚顶还有救吗?”孟桃哭着问, “它看起来真的好疼。” 孟妈妈也不忍心多看猫咪一眼:“这猫怎么越治越严重啊, 你们到底能不能治啊,不能治我们就换家医院, 不在你们这儿耽误时间了!” 殷九竹戴上手套,不顾猫咪身上恶臭的味道, 轻轻翻开它尚存不多的毛发。这些毛发颜色古怪,底层毛绒呈焦黑色,仿佛被烧过一般。 看到这样的表象,殷九竹基本可以断定心中的猜测了。 “孟阿姨、孟小姐,您二位着急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肯定会把它治好的。”她给了景旭一个眼神,“景旭,你带孟小姐去美容部,把聚顶身上的毛都剃光,它其他的毛已经坏死了,如果脱落的时候沾到伤口上就不好了。” 只需一个眼神,景旭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轻轻用毯子裹起小猫,示意孟桃和自己一起走,孟妈妈本来也想跟过去,却被殷九竹叫住了。 殷九竹:“孟阿姨,您留步一下,我跟您沟通一下病宠的护理问题。” 孟桃一听,连忙说:“妈你留下吧,有我一个人陪聚顶就行。” 说完,孟桃急匆匆跟着景旭走出了诊室,景旭贴心地带上了诊室门,现在整个诊室里就只剩下殷九竹和孟妈妈两人了。 孟妈妈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她很快察觉出气氛的古怪:“……殷医生,您把我留下,是有什么事吗?” 殷九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沓检验报告放在了桌上:“阿姨,聚顶的变态反应结果已经出来了。” 报告上是复杂的图标和密密麻麻的英文,孟妈妈看一眼就觉得头疼:“你这玩意儿我根本看不懂。结果怎么样,你直接告诉我吧!” “既然现在孟小姐不在场,那我就直接问了——”殷九竹看向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妇人,眼神探究,“——您给聚顶洗澡时,究竟用了什么?” 孟妈妈心里一跳,下意识否认:“……还能是什么东西?就是我女儿买的猫香波呗!” “除了猫香波呢?” “……”孟妈妈不说话了。 见她如此拒不配合,殷九竹心下叹息,她把那沓报告推到了孟妈妈面前,翻开其中一页,指尖在一行化学式上轻轻点触。 “阿姨,我们从聚顶身上采集到的毛发和皮肤碎屑中,检测出了一种残存的化学成分,对氯间二甲苯酚。”殷九竹轻声道,“对氯间二甲苯酚是一种广谱抗菌剂,也是消毒液的主要成分。就我所知,常见的家庭消毒液‘滴露士’里,就有它的存在。” 滴露士有着非常好闻的松木香气,常用于家具清洁和衣物清洁。一盆水只需要小小一瓶盖,就可以消灭99.99%的细菌,并且有效抑制细菌再生。它经过稀释后对人体的危害微乎其微,但对于动物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 殷九竹继续说:“而且,聚顶残存的绒毛呈焦黑色,这也符合化学药剂的侵蚀反应……” 孟妈妈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住裙子,脸上写满了挣扎和惊慌。 殷九竹顿了顿:“阿姨,动物不能开口,但是人可以。如果我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化学药剂导致它生病,我就没有办法给它精准的治疗。……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只猫也需要一个答案。” 到了这时候,孟妈妈再否认、再逃避也无济于事了。 她低垂着头,半捂住脸,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猫不能用滴露士。” 她平时在家洗洗涮涮打扫卫生,都会放一些消毒液,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所以在给猫洗澡时,她为了让这只脏猫能变得更干净,想都未想,就往水盆里加了一瓶盖消毒液。 她完全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其实上次来医院时,她就猜到可能是消毒药水造成了猫咪的皮肤溃烂,但她却心存侥幸,不肯承认,结果导致猫咪又白白受了好几天的苦。 今天,在殷九竹摆出的证据面前,她终于禁不住心理的折磨,承认了她的错误。 她的话音刚落下,突然身后的诊室大门被嘭的一声推开,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门外,孟桃双眼含着泪,震惊地瞪视着自己的母亲。 “妈……”孟桃嗓子都是哑的,“……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殷九竹在询问前特地支开了孟桃,没想到孟桃居然会杀了一个回马枪。孟桃身后的景旭无措地冲殷九竹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我拦不住她。” 孟妈妈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全被女儿听去了。她下意识想要解释:“桃子,你听妈说……” 可是话没说完,孟桃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她狼狈地抬手想要抹干净眼泪,但是越擦,眼泪掉的越多。 见状,殷九竹意识到自己不该再在这里了,她起身让出诊室:“孟小姐,你不要太激动,我想孟阿姨也是无心之失。有什么事你们冷静下来慢慢说,我和景旭先去看一下猫。” 说罢,她立刻起身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离开时,还体贴地关上了诊室大门,在门外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景旭有些担忧地看了紧闭的诊室大门一眼:“……老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们母女不会打起来吧。” “没关系的。”殷九竹点点头,“孟小姐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这件事。再说,咱们是兽医,只要医好宠物就够了,宠物主人的心病,只能让他们自己医了。” …… 诊室里,孟妈妈坐立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女儿。 她心头有千般话想说,其实她最该说的是对不起,但偏偏这三个字堵在她喉咙,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这世上,只有女儿向妈妈道歉的道理,哪里有妈妈向女儿道歉的道理呢? 最终,她默默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向女儿递了过去。 好在,孟桃接了。 孟桃接过纸巾,三两下擦掉滚滚而下的泪珠,突然开口:“妈,我明天搬家。” 短短六个字,让孟妈妈一下愣住了。 “搬家?你要搬到哪里去?!”孟妈妈又气又惊,“桃子,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一天,就连上大学都是走读的!你怎么突然想要搬家——就因为那只猫?” “对,就是因为那只猫。”孟桃抬头迎向母亲的视线:“妈,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聚顶,我可以送走它。但你却选择做出这样的事情,它这几天疼得连觉都睡不好,身上到处都是血,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孟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妈妈故意虐待那只猫吗?”孟妈妈震惊极了,“难道你认为我是故意往那只猫身上浇消毒药水吗?我是踹它了,还是打它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也不想这么猜测你。”孟桃撇过头不愿看她,“三天前,景旭说得那么清楚,猫很有可能是被化学药剂灼伤的,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答案,可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看猫白白多受了这么久的罪,难道这不是故意的吗?” “我不能说的原因很简单——”孟妈妈终于忍不住了,眼眶泛红,气恼之外更多的是委屈,“——桃子,因为妈怕你生气,妈怕你怪我,怕你离开我。” “……”这个答案出乎了孟桃意料。 “桃子,你说说,自从那只猫来了以后,你和妈吵过多少次架了?”孟妈妈迈步,向着女儿的方向慢慢靠了过去,“该不该带猫回来,咱们吵;给猫每天喂多少粮,咱们吵;关于我有没有打过猫,咱们还吵;……桃子,从小到大你一直是个乖孩子,从没和妈妈犟过嘴,但是自从猫来了,你有一天和妈不吵的吗?” 孟妈妈苦笑:“妈承认,这次确实是妈不对,好心办坏事。我看猫太脏了,想给它洗干净一些,我是真的不知道猫不能用滴露士……你别怪妈了行吗?妈给你道歉,行吗?” 她终于走到了孟桃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女儿的手,然而不等她收紧,孟桃就把手抽走了。 “桃子,”孟妈妈见状难过极了,“你还在生妈的气吗?” “生气……生气……”孟桃咀嚼着这几个字。她望着面前的母亲,女孩的表情复杂,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妈,我问你,我能生气吗?我有资格生气吗?” “……” “我很想说我很生气,但你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从小到大费劲辛苦把我养育长大,我根本没有资格为了一件小事就和你发脾气;我也想说我不生气——可是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孟桃的眼泪决堤:“从小到大,我一直想成为你的骄傲;可我有时候,也会羡慕别的女孩子可以和妈妈提要求,让妈妈让步……为什么你就不能听听我在想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哪怕一次?我想养猫,我从小就想养猫,我好不容易可以让这个梦想实现了,你为什么要亲手打破它?” 孟妈妈并没有搞清楚,猫的事情根本不是导火索——而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我难过的事情不止是猫;我难过的是,你永远觉得你可以替我做选择,我只能待在你的羽翼下——可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自己的意志,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能由我自己决定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工作,养什么动物。 “没错,我有幼稚的一面,我有任性的一面,我还不够成熟……但就算我摔跤了,我也可以自己爬起来,而不是在一开始,你就不让我跑步。” 诊室里,两个女人面对面站着,她们一个年轻,一个年迈,五官是如此相似,甚至连她们哭泣时脸上的细微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们就是彼此的镜子,照出了自己身上的丑陋。 “妈,我感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我爱你,但是我也怨恨你。” “我决定离开你了——我想我是时候要独立了。”孟桃闭上眼睛,最后吐出几个字,“您也需要独立了。” …… 美容室里,李托尼小心翼翼地剪掉猫咪身上杂草一样的毛发,避开它身上溃烂的皮肉。然后,他把猫咪抱进水盆里药浴,以手盛水,小心浇在它身上。 大多数猫咪都是怕水的,不过聚顶却出乎意料的乖巧,它仿佛知道这些两脚兽是在救它,老实地待在水盆里一动不动。 美容室的落地玻璃墙外,殷九竹双手插在白大褂里,隔空注视着那只可怜的猫咪。景旭在一旁的配药柜前忙碌,托盘里放着调配好的抗生素,等猫咪药浴完成后,这些药会注射到它的身体里。 “也不知道孟小姐和孟阿姨谈得怎么样了……”景旭喃喃自语。 “哦?看来你很关心孟小姐啊。”殷九竹似笑非笑地反问。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景旭赶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她们母女俩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大吵一架,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受伤的猫咪很无辜,但景旭并不认为,孟阿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家长”。他不知道孟阿姨和孟桃之前有什么矛盾,但他能看出来,母女两人的关系仿佛是一根绷得太紧的弹力绳,绳子的两端分别握在她们各自手里,她们拽的越紧、距离就越远,反而越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手,就会伤到另一端的人。 景旭说:“我看到孟阿姨,就想到了我妈妈。我和她也会有矛盾,尤其是我考了这个专业之后,我妈刚开始是站在我爸那一头的,特别反对,对我没有一点好脸色。但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妈还是倒向了我。” 他说完,有些期待地看向殷九竹,试探性地问:“老师,那你呢?你和令堂吵过架吗?” 他把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好。他从未听过殷九竹提及自己的家人,他趁着闲聊的机会暗搓搓试探,想要更多的了解她。 殷九竹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和我妈吵过架。” “啊,那老师你和阿姨的关系一定很好!” 殷九竹的视线从美容室里收回,侧头看向他:“你误会了。在我上小学之前,我母亲就因为生病去世了。” “……”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缠绵病榻,我在她面前都不敢说话声音大一些。”殷九竹轻声道,“我又怎么舍得和她吵架呢?” 景旭的心底五味杂陈,他身旁虽然也有单亲家庭的朋友,但大多是父母离异,他从未想过,殷九竹的母亲居然英年早逝,如此早的离开了她。 “老师,对不起。”他赶忙低头道歉,“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事。” “傻小子,你替我难过什么啊。”殷九竹浅浅一笑,感叹道,“仔细算算,我妈今年应该24岁了。她如果见到我,还要管我叫声姐姐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五(秃顶的三花猫(四)...) 第四十五章三花4 小三花修剪完身上的毛后, 瘦瘦小小的身子上满是斑驳的伤痕,无法愈合的皮肤伤口一个叠着一个,李托尼给它洗澡时手都在颤。 对氯间二甲苯酚常见于各类家庭清洁产品, 消毒水、洗衣液里都能找到它。 猫的毛发和人类不同, 除了肉眼可见的外层毛发以外,还有一层短短绒绒的底层绒毛, 这层绒毛可以更好的帮助猫咪保暖,是猫咪皮肤的“保护层”。但是, 当这层绒毛接触到苯酚溶液后, 苯酚溶液会附着在绒毛上, 不易被清水冲洗干净, 会延长苯酚溶液接触皮肤的时间,最终致使皮肤严重坏死。* 而且,猫的解毒葡萄糖苷酸转移酶活动性有限, 如果猫咪误食了苯酚溶液的话,很容易引发肝肾衰竭。* 殷九竹考虑到,猫咪往往有舔毛的天性,她初步推断,小三花在洗澡后, 已经通过舔毛把一部分的苯酚舔到了体内, 损伤了肠胃黏膜,这才引起它这段时间的不停泄肚。 唯一庆幸的是, 小猫咪的眼睛并没有接触到这种致命的毒药, 否则角膜糜烂受损,这双漂亮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在搞清楚真正的病因后, 殷九竹立刻开了药单,对症下药。对于皮肤接触苯酚溶液导致的化学药剂烧伤, 去除酚类化合物的最好、也是最易得的药剂就是甘油,景旭用棉花沾上甘油,小心避开猫咪溃烂的伤口,把尚存完好的皮肤一点点擦拭干净。 即使他的动作很轻,聚顶还是疼得浑身抽搐,控制不住地伸出爪子,一爪挠在了景旭的手腕上。 尖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印,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景旭“嘶”了一声,却没有躲避,反而温柔地哄它:“你是只坚强的小猫咪,再坚持一会儿好吗?我会快一点的。” 猫咪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渐渐地停下了挣扎,改为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哀嚎。殷九竹帮他保定住猫咪,手下的身躯滚烫瘦削,根本找不到当初健康的模样。 在最终洗淋后,景旭用浸湿了0.5%碳酸氢钠的敷料贴在了猫咪的创口上,然后再给它穿上包扎衣。它的伤势很重,好在动物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挺过最开始的炎症爆发期,接下来就可以等时间的魔法慢慢起效了。 景旭把猫咪放回了笼中,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手腕上的疼痛。 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三道抓痕都已经凝固了。被抓破的地方微微红肿,血珠还凝在上面。 对于宠物医生来说,在看诊过程中被动物误伤实在是家常便饭。景旭碰了碰伤口,有点疼,有点痒,还好不是很深。他去洗手间洗掉了伤口上残留的血迹,因为动作有些粗暴,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液再次流了出来。 景旭皮糙肉厚不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打算一会儿随便贴个创口贴糊弄一下。哪想到刚出洗手间,殷九竹就把他叫住了。 “老师,怎么了?” “把手给我。”殷九竹说。 景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傻傻地把右手递了过去。 “不是这只手,是受伤那只。” 景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把左手伸到她面前。 景旭对待自己实在太糙了,被冷水冲洗过的伤口泛着白,他刚刚拿纸巾抹了抹水珠,质量不好的纸巾还残留了一些纸屑黏在皮肤上。 殷九竹挑开那些细碎的纸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红肿的伤口:“……疼吗?” “不疼……不!”景旭立刻改口,“疼!疼!”他呲牙咧嘴,故意装作一副很疼的样子,委屈巴巴地说,“没想到聚顶那么小,爪子却那么锋利。这道伤口抓得好深啊,老师,我不会要去医院缝针吧?” 殷九竹根本没发现他的小心思,她捧着他的手腕仔细看看:“没事,这种深度不需要缝针。” 景旭的手被她捧着,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殷九竹用碘伏帮他清理伤口,数落他:“你说说,你都受过多少次伤了?被羊驼吐口水,被刺猬扎手,被兔子踹鼻子,现在又被猫抓了……平均一周就要见血一次,要是换别的助手这么不顶用,我早就把他退回学校了。” 景旭在宠物医院实习三个月受过的伤,比他在学校里呆四年受过的伤都多。上次他们接诊了一只鹦鹉,如果不是殷九竹反应快,那鹦鹉差点把景旭的手指咄掉一块肉。 殷九竹动作麻利地为他上好药,这种小伤口无需包扎,包的太紧了反而会影响伤口透气愈合。 景旭望着手腕上的棕褐色碘伏痕迹,仿佛那不是伤疤,而是一个光辉的勋章。 “你傻笑什么呢?”殷九竹提醒他,“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咱们该回诊室看看了,也不知道孟小姐和她母亲有没有把事情说开。” 当他们回到诊室时,整个诊室只剩下孟桃一人,孟桃眼睛还红着,但明显平静了很多。 殷九竹假装没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孟小姐,我来和你沟通一下聚顶接下来的救治方案。” 她如此公事公办,没有一丝多余的关心,反而让孟桃感觉很舒服。 孟桃吸了吸鼻子,哑声说:“您说吧,钱不是问题。” “是这样的,因为聚顶身上的伤很重,需要一天多次换药;另外她舔毛时误食了一点消毒液,损伤了肠胃……我建议让聚顶住院,我们这里会有专业的医生护士照顾它,等它状况稳定了再回去。” “没问题。”孟桃点点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让它住院……我这段时间要找房子搬家,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它,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接它吧。” “搬家?”景旭十分惊讶。 “嗯,我已经和我母亲商量好了……其实也不算商量,应该算是吵架吧?”孟桃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有我妈的错,也有我的错。如果我养猫之后更负责一些,多和她讲讲养猫的注意事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如果我妈在发现出事后能及时说出真相,也不至于让事情越来越糟……归根结底,是我们离得太近了,反而丢掉了信任和尊重……我二十多岁了,总和妈妈住在一起永远不能长大,所以我决定搬出去了。” 她这番话不像是说给他们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殷九竹并没有继续深问,她自幼失去母亲,在她幼年的印象里,母亲的形象很模糊,只记得她身上从未消退的药味和日夜不停地咳嗽声。如果不是小时候留下的全家福合影,她几乎要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她从未体会过母爱的滋味,当然也无从想象母女间这种复杂的爱意。 孟桃办理完住院手续后,没有过多停留。 “殷医生,未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可能没有办法每天都来看聚顶。”孟桃忽然对着他们深深鞠躬,“很抱歉,当初我领养聚顶时,我一心想给它一个家,结果我没能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主人,害得它生了重病……请再信任我一次,这次,我会给它一个新的家。” 这个年轻女孩,从原本的家庭中独立,即将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家。 在这个过程中,她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可能会遇到无良房东,可能会遇到讨厌的邻居,她要自己一个人学着通马桶、学着洗碗做卫生、学着独自应付生活中那些垃圾负面情绪。但是没关系,这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经之路。 当她独自走过了这条路,再回头望时,可能就会和母亲达成和解——也可能不会。 没关系,不管孟桃最终选择了哪条路,她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 下了班,殷九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把自己扔进沙发内。 她租的老小区距离医院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她工资不菲,直接整租了一套小两居,原房东装修的还可以,留下了全套家具,足够她一个人住。 只不过在寂静的夜里,一个人难免会觉得无趣。 白天上班时,医院总是吵吵闹闹,跑酷的猫、打架的狗,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耳边永远环绕着无数道声音。 可只要回到家里,一切就骤然安静下来。 太静了,真的太静了。 六十平米的房子不算大,但殷九竹瘫在沙发里,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觉得这套房子空旷极了。 老小区隔音不好,即使关上窗户,楼上楼下的声音还是会灌进来。 “这道题教了你多少遍了!!!3+2等于5!!!听见没有,等于5!!!你现在告诉我,2+3等于多少?……什么,6??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八点了,老头子,遥控器呢?我要看连续剧!” “你怎么又加班啊,这都几点了,菜都凉了!” “妈,我明天要穿的校服呢?不是这套,是那件外套……明天有升旗仪式……” 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起,从东边来,从西边走。 每扇窗户里,都是一个个热闹的家庭,都是一段段亲密的关系。 殷九竹是旁观者,更是局外人。 她想起白天见过的孟桃和孟妈妈,想起景旭在得知自己自幼丧母后手足无措的道歉…… 一直以来,殷九竹把自己的寂寞藏在硬壳之下,在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可以扮演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但偶尔——比如今天——她也会想起自己的父母。 殷九竹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忽然从沙发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想找个人聊聊天。 她的视线在那些名字上搜寻了半天,曾经的朋友同事都留在美国;以前的同学也很多年没有联系;冯盼盼这几天都在加班;至于她的家人…… 她顿了顿,手指停在了一个名为“爸”的号码上。 她指尖轻按,电话播了出去。 电话刚一接通,殷九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爸,是我,你最近怎么样?” “我最近工作很忙,很久没有给你打电话了。” “我过段时间就回去看你。” “你那边冷吗?” “我的新单位挺不错的,能在一线接触一些少见病例,每天都很充实。” “明年我会入职华农大,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当老师吗?这次你可以满意了。” “至于男朋友……我和吴斌分手了。” “嗯,是他的错。” “不过我现在又遇到一个人,他是我的助手,小朋友挺不错的,该细心的时候细心,就偶尔会毛躁犯错。” “我正心烦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和他的关系。” 她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如果让熟悉她的景旭知道了,一定会惊讶于她居然也有如此多话的时候。 她的语速极快,完全不等对方应答,就全倒了出来。 而面对她一波接一波的倾诉,电话那端只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六(误食(屏蔽词)的比格犬(...) 第四十六章比格犬1 太阳照常升起, 夜晚的寂寞无助缓缓褪去,情绪稳定的成年人殷九竹迎来了新的一天。 “早上好,殷医生!”刚一走进医院, 前台莹姐就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同时把手里的值班表递给她,“今天是您和小景的夜班, 您没忘吧?” 殷九竹手一顿,如果不是莹姐提醒, 她还真就忘了今天要值夜了。 爱宠之家医院是一家24小时的大型宠物医院, 特别开设了夜间急诊, 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全院的执业兽医和执业助理兽医足有二十人, 分部在不同科室,每天晚上都会有一间科室值夜,今天恰巧轮到了异宠科。 值夜实在是个辛苦活儿, 一方面要照料住院的病宠,一方面要时刻警惕有急诊上门求助,一晚上基本没时间休息。 这是入职的三个多月里,殷九竹和景旭被排到的第四次值夜。 第一次值夜,当晚住院的三只中重症病宠的监护器接连报警, 两人轮流抢救了一整晚, 依旧有一只没能救回来。 第二次值夜,他们半夜被交警敲开门, 不知从哪里来的野鹿在高速路上狂奔, 被车撞了,骨盆开放性骨折, 紧急送来接骨,他们忙活了一整晚, 救治好后,第二天早上被动物园接走了。 第三次值夜,有户人家晚上包饺子吃,随手给了狗一个饺子,哪想到哪个饺子里包了一枚硬币(当地习俗),硬币卡在食道中部,主人不想开刀,殷九竹折腾了一晚,催吐了好几次,最后使用内窥镜才把那枚硬币掏出来…… 想起前几次值夜遇到的问题,殷九竹不禁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今天晚上能让她踏实的睡几个小时,别再遇到什么“大情况”了。 白天的工作没出什么纰漏,今天来看病的异宠只有一只骨折复诊的小仓鼠,恢复的不错,拆了绷带后小家伙活动自如。除此之外,殷九竹又替猫狗专科分担了几只来体检打疫苗的小家伙,整个白天的工作就这样轻松的结束了。 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医生们陆陆续续的下班了,硕大的医院里,转眼只剩下殷九竹和景旭两个人。 景旭先去住院部给病宠们喂了一次晚药,聚顶是所有住院病宠里最特殊的病号,景旭把它从笼中抱出来,解开它身上的防护衣,给它重新抹药换敷料。 经过治疗,聚顶皮肤上的溃烂没有再进一步扩大,但愈合的速度很慢,预计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完全长好。为了防止新长出来的皮肉和敷料黏在一起,景旭每天都要给它换四五次药,一天还要打一针消炎针。每次换药都要折腾半个多小时,不光动物疲惫,景旭也累的不行。 待所有病宠照料完毕,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向了十点。 医院大门已经锁上,只留下旁边的一盏急诊小灯在夜色中长明。 景旭和殷九竹坐在员工休息室里,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过分的嘈杂。 不知为何,殷九竹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气躁。白天在诊室里,殷九竹和景旭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谈论的话题除了病宠就是病宠;但是现在夜深人静,空旷的医院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便莫名的尴尬与暧昧起来。 殷九竹忽然起身,打破了屋里停滞的空气:“我先去补觉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十点,我睡四个小时到两点,到时候出来换你。你值上半夜,我值下半夜,没问题吧?” 她三下五除二的安排好工作,虽然嘴上是询问的语气,但她并不等景旭回答,就转身推开了身后的木门。 门后是一间单独开辟出来的小单间,专门给值班医生补觉使用。房间不大,仅能放下一个床头柜和一张窄窄的单人床,晚上医生护士就在这里和衣而卧,白天莹姐会负责打扫。 值班医生们都戏称这里为“面壁思过室”,因为这里实在太狭小、太安静了,墙壁上端有一扇不大的透气窗,清朗的月色从透气窗洒进来,照亮了床前的一小片空间。 殷九竹关上门走入房间,没有开灯,借着那一点月光,合衣躺了下来。 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哪想到刚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门之隔的休息室里,景旭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合拢的木门上转移,低头继续看书。 景旭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执业兽医资格考试,打算等拿到毕业证后,就立刻报考。执业兽医考试非常严格,每年的通过率不到20%,一共有四大科目,分别是基础、预防、临床和综合应用四门,四门分别在两天的上下午考完,节奏极快。考试结束后,会划分出两条分数线,通过高分数线的,可以拿到执业兽医资格证;如果只通过了低分数线,就只能拿到执业助理兽医资格证,助理兽医想要晋级,只能再次参加统考。 为此,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见缝插针的学习。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临床一线更能验证所学?若是背书时遇到问题,他身边到处都是医生可以请教。 景旭的成绩向来不错,本科五年年年拿奖学金。他的目标是一举通过高分数线,一次拿到执业兽医资格。当他拿到资格证后,他和殷九竹天堑一般的距离,也能稍微缩短一些了吧? 摒弃脑中的胡思乱想,景旭沉下心来继续背书。当他专心致志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钟走到了凌晨两点。 当闹钟响起时,屋里的殷九竹立刻从睡梦中苏醒。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睡醒后,原本的焦躁也消退了。 她起身穿好白大褂,一头长发如瀑布般直接披散在肩头。她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休息室里灯火通明,她猛地从黑暗的环境走到这么亮的环境里,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灯光,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老师?”景旭看到她有些惊讶,“您怎么醒了?……啊,现在已经两点了?” 他看书看得太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过了一阵子,殷九竹适应了眼前的灯光,把手放了下来:“嗯。”她侧身让出身后的大门,“该你去休息了,我来值后半夜。” 景旭挠了挠头发:“老师,其实我不是很困,我刚喝了杯咖啡,还能坚持……您再睡会儿吧,我再看会儿书。” 殷九竹根本不理睬他的话,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直接把他面前的《兽医临床治疗学》合上,抬眸看他:“我说,睡觉。” “……”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人不能不休息。”殷九竹抬了抬下巴,“小朋友,乖,听老师的话。” 这一声“乖”,顿时让景旭臊了个大红脸。他慌张地收拾起面前散落的课本,老老实实地叠成一摞,然后同手同脚地迈步走向了小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合拢,隔了几秒,又唰一声打开。 景旭探出个脑袋,憋了一会儿,憋出几个字:“老师晚安。” “……”殷九竹顿了顿,也说,“晚安。” 景旭立刻收回了脑袋,房门再次合拢,整个休息室重归寂静。 小单间里,景旭没有开灯,他在昏暗的房间里原地转了好几圈,仿佛一只拉磨的傻驴。然后,他望向那张已经重新整理平整的床榻,一步步靠近,然后屏住呼吸,慢慢地、慢慢地地把手掌贴在了床上。 床榻上仿佛还带着殷九竹身上的体温。之前两次值夜,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睡觉,这是头一次两个人能够轮流在床上休息。 明明两个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了最亲密的接触、明明两个人曾经在一张床上翻云覆雨,但景旭望着面前的小床,却觉得心跳比以往更快。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床榻上移动,拂过枕头、拂过毛毯、拂过床单,黑夜遮蔽了一切,他在黑夜中可以放肆地感知、回忆、幻想。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变态,对老师抱有如此下流的觊觎;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可悲的傻瓜,只敢远观膜拜,不敢靠近。 忽然,他的手顿住了。 借着模糊的月光,他注意到枕头上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掉落的长发。 发丝乌黑,发尾微微带着卷,景旭欣喜若狂地把它从枕头上拾起,两只手把它捋直,慢慢举起,直到头顶的月光洒在了这根头发上。 如水银般的月光从那扇小小的气窗里流淌下来,在这根发丝上跳着舞。 他着迷地望着它。 在这个晚上,景旭悄悄拥有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拥有了一片月光。 …… 景旭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医院大门外的急诊铃! 他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赶忙从床上起来,套上白大褂,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他穿过休息室,医院大厅里,一个神色惊慌的老妇人手粗无措地站在那儿,脚下趴着一只古怪的中型犬。 殷九竹已经提前到了,她蹲下身,查看着那只犬的情况。 那是一只比格犬,看体型还未成年,两只大大的耳朵垂在脸颊两侧,白色短毛上有着黑色棕色的斑块。 比格犬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犬种,因为它基因稳定、很少有遗传病、肠胃强壮、血液再生力强、痛觉不发达、性格亲人活泼,故而在很多药物实验和医学实验中被选为实验用犬。 但是,它作为实验犬的优点,在家庭养育中全部成为了缺点……最著名的一个缺点,就是“记吃不记打”。 它肠胃强壮,所以经常拆家误食。很多主人气急想要打它,但它皮糙肉厚,往往把主人打到手痛,它自己还没什么感觉。 景旭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只比格犬。这只比格犬双眼大睁,舌头从口腔里伸出来,歪到嘴外,口水如瀑布一般往下淌,喘气如牛。比格犬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不是“疲惫”或者“站不起来”,而是四肢僵硬,明显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力。 殷九竹掰开它的嘴,用指尖轻轻挠它的舌根。一般来讲,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如果被碰舌根的话,就会产生呕吐反射,但这只狗毫无感觉,控制舌头的神经已经麻木了。紧接着,殷九竹又用小灯照射狗的眼底,只见狗瞳孔紧缩,这是明显大脑受损的情况。 景旭试着扶这只狗站起来,比格犬摇头晃脑,仿佛喝醉了一样迈出一步,然后立刻跌倒。甚至连它的尾巴它都无法控制,像是一根硬邦邦的棍子,无法帮它保持身体平衡。 景旭问旁边的老妇人:“这只狗叫什么名字啊?” “它没有名字,就叫狗。”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这不是我的狗,是我儿子养的。” “狗主人不在吗?” “那混小子不知道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等景旭继续问,老太太就立刻把肚中的苦水倒了出来。 原来,老太太有个不争气的儿子,三十多岁吊儿郎当,每天不是出去玩牌,就是叫一堆朋友到家里喝酒。她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实在管不住,幸亏家里还有两套房子,可以有个容身之处。 她每周一次去儿子家打扫卫生,昨天她去儿子家时,发现儿子家多了一只狗,儿子说这狗是别人送的,不停拆家,怎么打都不老实,特别烦人。他让年迈的母亲给他收拾狼藉一片的家里,自己骑着摩托车出去寻乐子,彻夜未归。 老母亲辛辛苦苦收拾了一通宵,忽然听到阳台上传来了呕吐声——转头一看,这只比格犬仿佛中邪了一样,身子东倒西歪,旁边还散落着几个小塑料袋,全都被它嚼烂了! 老妇人边说边哭,她拉住殷九竹,着急地问:“怎么办啊,要是狗死了,我儿子肯定会怪我的!” 慈母多败儿。 殷九竹又觉得她可悲,又觉得她可怜。她的心里百转千回,只能安慰老妇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救它。” 景旭起身去药房拿抽血的针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病情,只能先抽血化验看看情况了。 意外的是,殷九竹居然跟着他一起走入了药房。 景旭看到她,就想起之前在休息室里发生的种种,他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睛,低头准备采血设备。他囫囵着说:“老师,您去忙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谁想,殷九竹居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景旭:“!!!” 他心里一跳,难道他偷偷藏她头发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我去抽血,”殷九竹无暇注意他的不自然,她低声下令,“景旭,我负责拖住她。你抓紧时间,赶快报警。” “……什么?”这句话完全把景旭砸蒙了,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才会听到和他的人生从未有过交集的词语,“报警?” “它不停流口水,瞳孔反射和关节反射全部消失,这是典型的大脑神经麻痹症状。我之前在美国工作时,见过这样的病例——”殷九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下意识地握紧了景旭的手,“——那只狗,绝对吞食了大量致幻剂!”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七(误食(屏蔽词)的比格犬(...) 第四十七章比格犬2 凌晨四点半, 派出所值班室里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正在行军床上打盹的小宋警官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睡在他脚边的警犬也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小宋警官摸过一旁的电话,大脑尚存混沌, 嘴巴已经条件反射似的吐出了一串接警词:“喂您好, 这里是xx辖区派出所……景旭?你确定吗?!” 他瞬间清醒过来。 电话那头,景旭语气急切:“小宋警官, 老师说她在美国工作时见过很多次相似病例,基本可以断定是致幻剂引起的。但具体是哪种致幻剂, 我们这里没有专业的检测设备, 查不出来。” 小宋警官把听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打开电脑调出警务后台:“你有狗主人的名字和地址吗, 我查一下他有没有前科。” 景旭立刻报出来一串地址。 刚才景旭借口给病犬做挂号登记,老妇人没有一点戒心,就把儿子的地址和真实姓名说出来了, 景旭把资料报给小宋警官,警务后台显示,这个人并没有吸毒前科。不知道他是最近沾染上的,还是藏得太深,一直没被抓住。 “景旭, 你们尽可能拖住那个老太太, 看好她不要让她给儿子通风报信。这件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了,我会立刻上报, 让分局缉毒科的同志去围捕。” 当小宋警官和景旭通电话时, 他口中熟悉的“吸毒”“缉毒”等词语,引起了身旁警犬的注意。 战神立刻站起身, 两只耳朵如刀锋般笔直竖着,尾巴绷紧下垂, 明显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挂断电话,小宋警官rua了一把狗头,声音兴奋又带着一丝颤抖:“前辈,你也和我一样心跳加速了吗?” 宋一庭公安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基层辖区派出所,负责周围几个小区和街道的治安。他们这个辖区治安很不错,宋一庭入职五年,遇到的最大案件不过是入室抢劫。他万万没想到,他们辖区居然会有吸毒人员!如果他能参与到这次围捕过程中…… 光是想想,他就热血沸腾起来。 小宋警官立刻打电话汇报了所长,所长一听,连忙联系了分局,五分钟后,分局给所里打来了电话。 “——宋一庭同志,缉毒科的同志们正在赶往你们辖区。请你带上你的警犬,做好接应工作!” …… 一场紧锣密鼓的抓捕活动在暗中布局,另一边,还有另一场战役在争分夺秒的进行中。 殷九竹不知道这只比格犬食用了多少致幻剂,只能按照常规方法,先为它催吐,以防止留在它胃中的毒品继续被吸收。幸好比格犬肠胃强壮,即使是幼犬也可以经受住灌药催吐,若是换了其它犬种,这么折腾下来都要没了半条命。 一瓶催吐剂灌下去,几分钟后比格犬立刻有了反应,它嘴巴大张,大口大口的呕着,肠胃里尚未消化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 老太太见状吓得大叫,赶忙躲开了。殷九竹没有躲,她扶住狗头,抬高它的身子,它现在神经麻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如果殷九竹不扶住它,很可能它会因为食道反流,呛成心源性肺水肿。 黄黄白白还带着血丝的胃液从它的嘴里呕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殷九竹瞥了一眼它吐出的东西…… 没有消化的狗粮、骨头,一只袜子,塑料袋,居然还有拆包的避孕套! 比格犬真不愧是拆家能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都能吃下去。 殷九竹眼尖的注意到,在这些呕吐物中,有一些介于焦黑色和墨绿色之间、仿佛是茶叶碎屑压制成的块状物,她立刻认出了它们——“叶子”! 老太太:“诶,这是……?” 恰在此时,打完电话的景旭从药方里走了出来。他冲殷九竹微微点了点头,殷九竹接到他的信号,心中大定。 “让你准备个药,怎么磨磨蹭蹭的!”殷九竹故意当着老太太的面数落他,“还在这儿傻站着干嘛,没看到吐了一地吗,赶快收拾一下!” 这些吐出来的东西可都是“证物”,绝对不能被老太太拿走。 景旭默契极了,装出一副老实样子,拿起扫把,把呕吐物全都扫入了簸箕,然后他趁老太太不注意,把呕吐物和沾了“叶子”的扫把簸箕全部封存在干净的塑料袋里,小心藏了起来。 “叶子”就是大ma,在美国的一些地区,大ma合法化引起了不少问题,青少年、老年、乃至宠物都有误服大ma的紧急情况。殷九竹在美国时接诊过类似的病例,大ma属于阿片类药物,这个类别下还包括可ka因、吗fei、芬tai尼、海luo因、甲基苯bing胺(bing毒)、美sha酮、杜leng丁……等等。 阿片类药物中毒,光是洗胃催吐可不够。 刚吞下时,病患会非常兴奋,表现为多动、烦躁,甚至出现幻觉;紧接着进入抑制期,五感迟钝、神经麻痹、肢体僵硬、呼吸缓慢、瞳孔明显缩小呈针尖样;再严重一步,就会进入休克状态,各种神经反射消失,最终呼吸衰竭死亡。 现在,这只比格犬就介于第二到第三阶段之间,它的血压持续下降,呼吸缓慢到几乎察觉不到了。 要解决阿片类药物中毒,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注射纳洛酮。 纳洛酮是阿片受体拮抗剂,可阻止阿片类物质与阿片受体结合。用药后可迅速翻转阿片碱作用,终结阿片类药物中毒症状。* 殷九竹指挥景旭把狗抬到诊室,立刻给狗注射了一针纳洛酮*,同时配合给氧,时刻关注血氧浓度。药效立竿见影,十几分钟的功夫,狗的瞳孔就恢复到正常大小,也有了光反射!它可以缓慢控制四肢,舌头也能自主收回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后怕与庆幸——他们再一次拯救了一条生命。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勤喂水,狗狗就能通过尿液把大ma代谢出去了。 如果这是一般病宠,殷九竹会立刻告诉宠物主人,病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这次,他们必须要尽可能的拖慢速度,不要让老太太轻易离开医院,更不能让他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的毒虫儿子,给缉毒警察争取时间。 殷九竹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去诊室外和老太太交代病情,景旭留在诊室里,装作抢救狗的样子拖延时间。 老太太果然被他们唬住,急的不得了:“这,这可怎么办啊……等我儿子回家了,看到狗不在肯定要问我的!他走之前狗还好好的,我去打扫了一次卫生,狗就乱吃东西生了这么重的病,以我儿子的暴脾气,肯定又要摔东西了!” 可真是个人渣。 殷九竹心中咒骂那个毒虫,嘴上安抚老太太:“那不如这样,当他问起您的时候,您就说,您带狗回自己家住了,怎么样?” …… “东子哥,你说的那只狗呢?” 筒子楼三楼的一户民居里,一个光头男人手里灵巧地玩着一把小刀,一边在阳台寻找着:“小时候我们村杀狗,屠夫拿这么大的铁锹,往狗的脑袋上一砸,力气大的当时就能把狗脑壳砸扁!力气不够大的,狗就晃几下,四肢抽抽地还能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摇着尾巴往主人身边凑,结果主人又是一铁锹给它开瓢!若是遇到不老实的狗,提前拿绳子吊起来,几分钟就把狗吊死了,但这种吊死的狗不好吃,尿啊屎啊都往外漏,肉一股骚味……要我说,这世上最蠢的就是狗了,谁喂它吃的,它就把谁当主人,它临死前都不明白,它明明都冲主人摇尾巴了,怎么主人还要杀它呢?……哈哈哈哈!” 他的话,引起屋里其他几个男人的哄笑。 小小的一居室里,六个大男人或坐在沙发上、或坐在地上,屋里满是烟雾缭绕。音响开着,放着不知所云的音乐,他们在音乐里摇头晃脑,五人中间的茶几上,胡乱摆放着一些装在小袋子里的白色粉末和带着呼吸面罩的金属瓶。 被称为“东子哥”的人,正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郭铁东。 他三十多岁,多年不工作,一直这么游手好闲,是街坊邻居里有名的混子。去年,他骑摩托车去跑山时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尝试了一种“提神”的玩意儿…… “艹,我让你丫来我家里,你还真惦记着吃我的狗啊?”郭铁东踹了光头男人一脚,“我妈说,她把狗带走了,你丫想吃狗肉滚去别处吃去!” 光头男人被踹了一脚,干脆顺势躺在地上,伸手摸过茶几旁边的金属瓶,对着呼吸面罩狠狠吸了几口。这些金属瓶里装的都是笑-气,只需几口,那种战栗的爽感就从脚底升了起来,爽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要我说,还是东子哥幸福。”沙发上的黄毛说,“老婆不如老妈,老婆会跑,老妈可不会跑!我老婆踹了我之后,跟一个土老板跑了,艹,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还是东子哥好,你妈不光给你打扫卫生,退休金还全拿给你花……” 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表示羡慕极了。 郭铁东丝毫没觉得自己三十多岁了,还拿母亲的棺材本挥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要不是我老爸死的早,我现在一个月不用工作,就能拿双份钱!加起来就有七八千呢。” “谁说不是呢?”“东子哥,再来点?”“哥,还有别的货吗?” 就在这么一声又一声“哥”下,郭铁东越发飘飘然起来。 就在一群毒虫聚在一起吹牛之时,忽然,门铃响了—— 原本“欢乐”的氛围顿时一滞,所有人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的望向防盗门。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光头站起身,向着玄关走去。 光头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防盗门问:“谁啊?” “还他妈能是谁?我是你楼下的邻居!”通过猫眼看到,一名脸色不愉的年轻男人咣咣砸着门,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皮肤很白,眼睛下面挂着两枚浓重的黑眼圈,“这大周末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早上六点多就开始放音乐,闹到八点还没完!老子加了一周的班,就打算今天好好补个觉呢,吵吵吵,吵个JB吵!” 虚惊一场,原来只是楼下的邻居罢了。 郭铁东给光头递了个眼神:“门廊有包烟,给他递出去,打发他走吧。” 光头低头一找,果然在鞋柜上找到一包烟,他把门上的透气隔栏打开,把烟递出去,讪笑着说:“街里街坊的,对不住了啊。小兄弟抽包烟……” “我不抽烟!”年轻男人气得脸都红了,“门都不打开给我递东西,当老子要饭的啊!” 他一把把烟打掉,见他如此蛮横,光头的脾气也上来了。 “臭小子,给你脸不要脸是吧?哥几个好不容易聚一次,信不信我抽你?” “来啊,来啊!”年轻男人撸起袖子,他实在太白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胳臂还蛮有肌肉的。 不过再健壮,他们屋里五个人呢,还打不过这一个小白脸儿? 光头禁不住年轻男人的挑衅,干脆把防盗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小白脸儿,我要是你,现在就认输滚……” 不等他的话说完,防盗门被那个年轻男人猛地拉开,于此同时,从那个年轻人脚边窜出一只穿着作训服的狼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闪电般扑向了光头!! 体重将近一百斤的猛犬迎面撞上光头,光头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它重重压倒!锋利的犬齿抵在光头眼前,狼犬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威吓,它的眼神也如狼般凶悍! 屋里正在打牌抽烟的毒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惊住了,不等他们起身,门外立刻涌入了一群便衣警察! 而刚刚那个演技卓绝的白皮肤年轻人,一手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一手举枪,大声喊道—— ——“不许动!警察临检!!” …… 短短几分钟,这些刚刚还在吞云吐雾的毒虫们,立刻抱着头在墙边蹲成一排,稍有反抗就被按倒,踩着后心把他们的手拷在了一起。 缉毒科的警察们在收到线报后立刻赶来埋伏,顺利把这些毒虫一网打尽。 小宋警官牵着战神站在一边,他极其开心地rua了rua战神的狗头,小声问他:“前辈,你看到没有,我刚才是不是超级帅,演技也特别棒!” 战神没有应答,只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睛盯着他。 “好好好,你也帅,你也帅。”小宋警官赶忙说,“前辈咱俩真是配合默契,我的演技炉火纯青,都把他们骗到了;你冲上去一口咬住那个坏人,也好威猛!要是小玫瑰看到了,肯定……” 提起小玫瑰,小宋警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巴。 客厅里,缉毒科的队长拿枪指着在墙边蹲成一溜的混蛋毒虫,厉声质问:“谁是房主?谁是郭铁东?” “……” “问你们话呢?” “东子哥……东子哥……”毒虫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郭铁东居然不在。 “报告队长!厕所门打不开!”立刻有队员报告。 队长虎目一瞪:“你们傻啊,赶快踹门,郭铁东肯定在里面!” 脆弱的木门哪里禁得起特战队员的几脚,很快门板被踹了一个大洞,然而厕所里空无一人——厕所的透气窗被砸开,窗沿上还带着血迹和脚印。 而郭铁东,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八(比格犬(三)...) 第四十八章比格犬3 三日后。 下午三四点钟, 正是爱宠之家医院最忙碌的时候,大厅里人来人往,猫猫狗狗的叫声混在一起, 格外热闹。 偏偏就在这最热闹的时候, 有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同志迈步走进了医院里,他手里牵着一只穿着作训服的狼犬, 非常威风。 警犬一走进来,整个大厅里的空气忽然一惊, 不管是不想洗澡的狗, 还是不想打针的猫, 全部都安静如鸡。 就连同为大型犬的金毛, 在警犬面前都要老实地趴下来,就差在脑袋上贴几个字:“阿sir,我是乖宝宝!” 正在执行公务的警犬威严地瞥了众狗一眼, 然后跟着主人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异宠科。 诊室大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仿佛那是一种信号似得,大厅里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喧闹。 有宠物主人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跑去和前台护士攀谈:“莹姐,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警察都上门了啊?” 莹姐搪塞道:“别多想,刚刚那是旁边派出所的小宋警官, 他们派出所没有专职兽医, 所以才会带警犬来这里体检。” 哦……原来只是带警犬来体检啊。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合理,大家又议论了几句“还是警犬帅啊, 比我家逆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它那身衣服网上可以买到吗,也想给我家狗买一件”, 便散开了。 诊室里,殷九竹坐在办公桌后,景旭站在她旁边,两人专注地看向小宋警官。 小宋警官摊开他的工作本,调整了一下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严肃开口。 “报案人殷女士、报案人景先生,我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宋一庭。三日前的凌晨,您二位向我所报案称,一只比格犬疑似服用了过量致幻剂。这次警情我所非常重视,立刻和上级公安局汇报,和缉毒科的同事们一起,在当天抓获了聚众吸毒的五名犯罪嫌疑人。主犯郭某畏罪潜逃,其母被我们带回所里接受调查。根据二位提供的犬类血样和呕吐物样本,我们发现了大ma的存在。非常感谢您二位在发现异常时果断报警,这是报案回执,请您收下。” 小宋警官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件,递到了殷九竹面前。 殷九竹收下后,小宋警官赶忙关掉了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整个人立刻放松下来。 “哎,每次扛着这个小摄像头,我都特别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 殷九竹称赞他:“平时看惯了小宋警官亲民的模样,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严肃办案的样子,很帅呢。” “真的吗?!”小宋警官的眼睛一下亮了……嘿嘿嘿,殷医生居然说他帅,四舍五入他们是不是可以结婚了? 战神实在看不惯自己的搭档如此愚蠢的样子,咬住他的衣袖,提醒他注意形象。 景旭清清嗓子,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重新拉回正事上:“阿姨怎么样了?你们那天直接来医院把她带走,她看起来非常惊讶。” “你们是不知道啊,”小宋警官叹气,“到了派出所以后,她一直在说自己儿子有多么老实,肯定不会做坏事的!我把证据摆在她面前,她还坚持称是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她的儿子。她的宝贝东东是一时失足,绝对不是坏孩子……” 想到那个在派出所里哭天抹泪的老妇人,小宋警官心里也不好受。 她都六十多岁了,丈夫去世后,她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即使这个儿子每天不务正业啃老,她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她甚至在派出所里对他们跪了下来,希望他们能够“饶过她不懂事的孩子”。 可郭铁东哪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呢,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而且,郭铁东犯下的罪可不止聚众吸毒、给吸毒人员提供吸毒场所这两点,根据当场抓捕的其他毒虫交代,郭铁东一直在以贩养吸! 贩毒的罪远比吸毒的罪要大得多,数罪并罚,至少十年起步…… 这些情况,小宋警官没有忍心告诉那个涕泪横流的老妇人。等到把她儿子抓捕归案,法律会告诉她真相的。 小宋警官告诉殷九竹和景旭:“缉毒科的同事正在加班加点的工作,根据现在掌握的情报,郭铁东逃走后,很有可能去找他的上线,他们准备顺藤摸瓜把那群人一网打尽……可惜,后面的行动就不是我能参加的了。” 一想到就在自己生活的地区,居然有这么多毒虫,殷九竹就心有余悸。幸亏这次接诊的是她,若是遇到其他值班医生,恐怕会把病犬的症状当作误服其他毒药(比如老鼠药什么的),这样一来,病犬不明不白的死掉,死无对证之下,也没办法抓到那些毒虫了。 她给小宋警官倒了一杯咖啡:“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看你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最近都没睡好?” 小宋警官揉了揉眼睛:“确实……我们辖区头一次出这么大的事,这几天我们所有人都轮班巡视辖区,生怕再出其他情况。过段时间,我们还要去旁边的小学做禁毒宣讲,忙得团团转。” 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对了,那只比什么犬怎么样了?没什么后遗症吧?” “那只比格犬出现了一定的截断反应,这几天表现的很焦躁,食欲也不好。不过这些都在我们的预估范围内,只要挺过这一周,后面应该就没事了。”景旭回答。 幸亏比格犬肠胃强大,殷九竹给它及时催吐,让它把剩余的大ma都吐出来了,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殷九竹说:“我们打算等它情况稳定之后,就给它找领养。” 比格犬性格活泼,需要长时间的陪伴和运动,它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已经拆了两个笼子了。 “领养……”听到这个词,小宋警官下意识地和战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小玫瑰。 因为殷九竹今天还有好几个预约看诊的病患,小宋警官没有过多停留,牵着战神离开了。 景旭负责把他送出医院,临走前,景旭还抓了把肉干塞到了战神的作训服口袋里,让它带回去慢慢吃。 警车就停在外面的停车场里,小宋警官拉开车门,战神一跃跳入了副驾驶座,然后它向小宋警官吠叫了一声,仿佛在催促他什么似的。 小宋警官挠挠头,看向景旭,别扭地说:“……咳,景旭,说起领养,我向你打听个事情。” 景旭奇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话这么客气了?什么事情你说吧。” 小宋警官:“……那个,小玫瑰最近还好吧?” “……”景旭瞥了眼旁边支棱着耳朵正大光明偷听的战神,回答,“挺好的,它在新主人家挺适应。” “我看到你们官网发的领养合集了,那个穿婚纱的……是小玫瑰?” “对。” “那它旁边那只穿礼服的泰迪……” “是新主人家里的原住民。” “听说泰迪性格不好,特别霸道,它没欺负小玫瑰吧?” “没有,那只泰迪特别喜欢小玫瑰,还让出了自己的窝给它睡。” “……”小宋警官没话说了。 他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领养日那天迟到,导致他没能见到小玫瑰最后一面。他本想要来小玫瑰新主人的联系方式,趁着人狗感情不深的时候,说说好话,请对方把小玫瑰让给自己,他可以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哪想到,他居然在领养网站上,看到了小玫瑰和那只黑泰迪犬的“结婚照”! 狗生为何有这么多的狗血事件,不过是匆匆一别,再相遇时,小玫瑰已经为别的狗披上嫁衣了…… 这种剧情,小宋警官只在他妈妈追的乡土虐恋剧里看过。 他告诉自己,如果泰迪对小玫瑰不好,他就帮助战神“横刀夺爱”,但是,但是,但是……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哪还有战神插足的余地呢? 小宋警官原本挺直的背脊立刻垮了下来,战神也垂下头,把下巴搭在了两只前爪上。 这对失意的搭档对望一眼,小宋警官拍了拍战神的脖子,低声安稳它:“前辈,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了小玫瑰,还有小茉莉、小雏菊、小樱桃、小葡萄干、小蛋挞……” 真是越说越没谱。 宋一庭上了车,也没心思和景旭说再见了,踩下油门,警车飞驰而去。 只有散落一地的心碎证明他们来过。 …… 某小区。夜晚。 老妇人胳臂里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菜市场快收摊时特价处理的便宜菜。她低头盯着脚下的路,匆匆赶路。 短短几日,她的生活突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和她爱人一辈子没行差踏错过一步,哪想到她的好儿子,居然会……居然会碰毒品! 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的东东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坏孩子了呢? 从派出所回来后,她足足几天没有出家门。她们小区三号楼老王家的外甥,不就在派出所工作?派出所的民警会不会把东东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会不会整个楼里的邻居、整个街道居委会,都知道她家里的这点糟心事了? 明明是毫无根据的事情,她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虚,她连家门都不愿迈出去,生怕一出门,就迎来邻居对她的指指点点。 若不是家里的菜吃完了,她也不会趁着太阳落山,偷偷摸摸地出来买菜。 她清白了一辈子,哪想到六十多岁了,反而成了过街老鼠。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哀。 她踏着月色走入了筒子楼,老小区没有物业,没有保安,更没有摄像头,她加快脚步拾阶而上,运气很好,没有遇到一个邻居。 她掏出钥匙插-进防盗门里,轻轻旋转,奇怪的是,锁孔只转了一圈就开了! 难道是她年纪太大,出门忘了锁门了? 她没多想,推门走进了屋里。 她放下手里的菜篮,正要开灯,突然,黑夜里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不要开灯!” 若是其他独居的老太太,发现屋里闯进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绝对要吓到尖叫了。但老妇人并没有害怕,反而瞬间听出了男人的身份。 “东东?!是东东吗?!”她又惊又喜,在黑暗中伸出手,颤抖地摸向那个高大的男人。 “东东,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啊?你知不知道那是犯罪啊?!”老妇人哭着,喊着,用拳头捶打儿子的肩膀,但孱弱的她早就不是儿子的对手,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她,她的后背猛的撞到了墙上。 “行了,别哭了!”郭铁东警告她,“再哭就把邻居引来了!妈,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难道要让警察把我抓走吗?” “对……对对对,不能让警察把你抓走!”老妇人惊慌的抓住儿子的手,“东东,你快走吧,你走的越远越好!妈这里还有些积蓄,你都拿走!警察要是来问妈,妈就说没见过你……” “不用你操心,我是肯定会走的!这几天警察查的严,设卡抓我,不过我已经找好路子了,过几天就去找我大哥……”郭铁东低声道,“妈,我之所以冒着风险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举报我?” “我?我举报你?”老妇人赶忙摇头,“妈怎么可能举报你啊?” 老妇人并没有发现,她心心念念的好儿子在和她说话时,一直把手藏在身后,手心里攥着的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一抹阴冷的银白色。 “不是你举报的?”郭铁东握住匕首的手微微一松,“我有两包货不见了,不是你发现东西后,去派出所‘大义灭亲’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啊?”老妇人委屈地直掉眼泪,“妈都不认识那些东西,警察找上我的时候,我都傻了……” “那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这……” “说!”黑暗里,男人的目光阴狠至极,没有一点人性的温度。 老妇人被儿子的目光吓到了,她磕磕绊绊地说:“是,是你的狗……” “狗?” 郭铁东这几天忙着逃亡,都快忘了自己有一条狗了。 “你的狗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那些东西,吃了之后就站不起来了。我以为它要死了,就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老妇人一边说一边抹泪,“……我哪会知道,那个女医生居然报警了!” “报警人是个女的?” 郭铁东冷笑两声,握紧了手中的凶器。 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要给那个多管闲事的biao子,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她知道惹怒他的下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四十九(误食(屏蔽词)的比格犬(...) 第四十九章 比格犬4 晚上九点。 景旭牵着横冲直撞的比格犬, 满身狼狈地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比格犬戒断反应消失后,就成了医院的钉子户,每天晚上下班前, 景旭都要负责遛它。 殷九竹看了眼表, 问:“不是说出去带它上个厕所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景旭灰头土脸地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刚走到路口, 它就挣脱狗绳跑走了!我越追,它越跑, 它越跑, 我越追……我一直追到上次领养日活动的那个商场, 我才把它按住。” 为了拴住这只疯狂的野狗, 景旭特地选了那种很粗的金属狗链,平常只有在溜不听管教的大型犬时才会使用。哪想到这家伙居然比大型犬还要不听话! 别的狗一叫名字就会停下,但这只狗不一样, 这只狗根本没名字!景旭一边叫着“狗狗狗”一边追他,明明是大好青年,却被这狗衬的像个智障。 那个商场距离这里直线距离三公里,这般夺命狂奔下来,殷九竹不知该佩服狗的体力, 还是景旭的体力。 殷九竹:“它后来跑累了?” “没有。”景旭摇头, “它是看到商场那里有人卖露天烤串,就在那儿一边吃烤串一边等我。” 殷九竹:“……” 景旭委屈道:“它吃了足足三十串!三块钱一串, 花了我一百块钱!” “三十串不应该是九十吗?” “还有十块钱的啤酒。” “……” 殷九竹服了, 如此猖狂的做派,也就只有比格犬才能干出来了。 比格犬仿佛知道他们是在讨论它,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巴眨巴,无辜的脸上写着:“小比知道错了, 但是小比不会改的。” 它张开嘴,抛出一块硕大的砖头,扔在了殷九竹脚边。 殷九竹满头问号:“这是什么?” 景旭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它的玩具,叼了一路了。” 殷九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 她蹲下-身,伸手戳了戳这只比格犬的脑袋,说:“总叫你狗狗狗,你永远不长记性,还是给你取个名字好管教。” 大事不妙! 殷九竹的取名功力,景旭可是体会过好几次的,聚顶、阿杜、小狗尾巴草……这只比格犬已经很难送去领养了,可不要再用奇怪的名字增加难度了! 殷九竹丝毫不知道自己取的名字被嫌弃了,她微微侧着头,认真想了想:“它性格如此野性,又是比格犬,我看不如就叫——” 景旭小声说:“……老师,我觉得叫狗就挺不错的……” “——就叫‘野比’吧!” 景旭:“……” 殷九竹指了指狗:“它是野比,”她又指了指景旭,“你是大雄。” 她一拍手,嘴角带着得逞的坏笑:“你俩合起来,就是野比大雄。” 她头一次在年下徒弟面前露出如此幼稚的一面,她是如此的鲜活又快乐,眼睛带着笑,带着夺目的光。 在那样的光芒下,原本横在他们之间的身份距离有那么一秒消失不见了。景旭心里空了一拍,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老师是谁呢,是静香吗?” 殷九竹:“……” 她不说话了,笑容又吝啬地收了回去,眼底那份会让他飘起来的光芒也瞬间消失了。她总是这样,她总是不经意间推开一点门缝,露出里面的光。当景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光时,她又迅速关上了门。 她又重新变回了一个老师。 景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大雄喜欢静香,他暗恋她、他讨好她、他拼命想在她面前表现最好的一面,但经常弄巧成拙。 小时候看漫画时,景旭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最后静香会嫁给大雄?静香又聪明又漂亮,又体贴又温柔,她是所有男孩的女神,强壮如胖虎会喜欢她,富有如小夫也喜欢她;若说门当户对,班里也有其他又帅又聪明的男同学。但偏偏静香选择了大雄。 这个问题殷九竹没法回答他。 殷九竹站起身,拍拍衣角说:“景旭,你把野比送回笼子吧。时间不早了,你该下班了。” 她不叫他大雄了。 “……好的。” 因为遛狗(或者说被狗溜)耽误了不少时间,景旭和殷九竹走出医院时,时针已经快要走到十点。 医院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只有门旁边一盏代表着急诊的光还亮着。 今天值夜班的是内科的刘医生,他没有助手或者徒弟,带了一个护士一起值夜。 说起值夜,殷九竹和景旭就不由得想起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晚。 景旭没话找话:“也不知道郭铁东抓到没有。” “希望抓到了吧。”殷九竹淡淡一句,没有深谈的意思。 现在已近初冬,夜寒露重,夜色沉沉压下来,坠在他们肩头。 相顾无言。 景旭:“……老师,明天见。” 殷九竹:“嗯。” 殷九竹点了点头,率先踏着夜色走了。 景旭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被黑夜吞没,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慌乱…… …… 太冷了。 殷九竹呼出一口气,在黑夜里凝成一片小小的水雾。她今天穿的有些少,薄呢子大衣在太阳光下还保暖,入了夜,这件外套就挡不住什么寒气了。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这种冷的。因为冷空气可以让她发烧的大脑清醒清醒,把某些不符合老师身份的想法逐出去。 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有人脚步匆匆踩过地上的枝叶,那些干枯的落叶被鞋底碾碎,发出嘎吱的脆响。 脚步声密集,距离殷九竹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很匆忙。 殷九竹不赶时间,她往步行道旁边让了让,示意那人先过。 但出乎意料的,那人并没有加快脚步超过她,而是随着她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昏暗的路灯下,那人的影子边缘仿佛也是模糊的,像是某种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垃圾。殷九竹仔细端详着他的样子,虽然不慎清晰,但能看出来比殷九竹要高、要壮很多。 殷九竹心里一惊,脑海里瞬间想起了那个畏罪潜逃的郭铁东。她的手悄悄伸进衣兜,握住了防狼喷雾。 余光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那人伸手要去拍殷九竹肩膀之时,殷九竹当机立断掏出手里的防狼喷雾,对着那人喷了过去! 然而,殷九竹的攻击并没有奏效,因为那个人居然带着一顶摩托车头盔!! 头盔挡住了男人的面容,同时也帮助他躲过了殷九竹手里的防狼喷雾。液体喷雾落在头盔面罩上,化为一层薄薄的水雾。 如果说刚才殷九竹仅是怀疑男人的身份,但现在她看到男人这藏头遮面的模样,她可以断定,这人绝对是郭铁东! 殷九竹手里唯一的攻击手段不奏效,她没有恋战,立刻扔下东西转身就跑。 但男人动作比她更快,他几步追上她,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一下跪倒在地,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郭铁东拽住了长发。 乌黑的长发被那个疯狂的男人拽在手心里,殷九竹想要挣脱,然而根本没有办法。 她踹他、掐他、咬他,可这些反击在那个疯子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他太强壮了,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她的反击。 “郭铁东!”殷九竹警告他,“你抬头看看,这里有监控摄像头!” “本来还打算做个自我介绍,看起来不需要了。”男人声音阴郁。虽然头盔隔绝了他的表情,但殷九竹见过太多瘾君子,她知道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扭曲而疯狂的! 他的眼睛里一定都是血丝,带着不自然的亢奋;他无法控制他脸部的肌肉,它们会不自然的颤抖;他甚至不会感觉到痛,他的理智、他的常识、他所有作为人的一面,都在毒品的控制下消失了。 郭铁东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个被毒品蛀空了大脑的亡命之徒。 人性的丑恶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臭biao子,你做兽医就老实做你的兽医,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男人一手紧紧拽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小刀在她面前轻晃,“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可不舍得破坏你这张漂亮脸蛋。不过你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这样吧,我听人说过两种杀死狗的方法,他们会把老实的狗一铁锹敲死,干净利落,瞬间昏迷……而对于不老实的狗,他们会把狗吊起来,吊到它屎尿失禁……你是想当老实的狗,还是不老实的狗呢?” 他语气阴恻恻的,想要从殷九竹脸上看到满满的害怕。只有她害怕了,他才会痛快!他才会舒心!他才会满足! “我选……”殷九竹身体微颤,但声音极为坚定,“我什么都不选,我只选这个——!” 只见殷九竹抬起一脚,狠狠踹向男人的下三寸,这一脚用了十分力,出其不意,准确地踹到了郭铁东的双腿之间! “艹!” 郭铁东当即就疼的弯下了身子,抓着殷九竹头发的手也不由得松开。 殷九竹一击即中不再恋战,跌跌撞撞地向着有亮光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求救:“救命!救命!!!” 可惜她没跑出去几步,身后郭铁东又勉力追了上来。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咒骂也充斥在耳畔。他是一个魔鬼,更是一个噩梦,他的追击让她无处可逃。 殷九竹从没有和死亡离得这么近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眼睛不敢眨动一下,在这一刻,周围的所有都降格为了慢动作。 男人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划破空气,向着殷九竹刺来—— ——下一秒,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挡在了殷九竹面前。 那个身影高大,强壮,肩膀宽而厚,如一颗顶天立地的白杨。 又如这茫茫黑夜里,照亮一切的太阳。 原本停滞的时间突然加快了脚步,尖利的匕首刺向了这个突然冲出来的青年,穿透他的衣服,在他的胳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青年没时间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他用尚且完好的一只手把殷九竹护在身后,然后抬脚踹向了郭铁东的胸口。 他力气大,这一脚下去,郭铁东立刻踉跄了一下。 青年抓住机会又是几脚,把郭铁东踹倒在地,然后翻骑在他身上一拳拳揍向他。 郭铁东带着头盔,他不知道怎么卸,那就干脆一拳拳砸在郭铁东的胸口、腹部、躯干。每砸一拳,他左手臂上的伤口就撕裂一点,血顺着他的伤口汩汩淌出,但他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青年打人没个章法,纯粹是发泄。 他在发泄他的愤慨,发泄他的怒火,发泄他的……后怕。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他的第六感提醒了他,让他及时跟过来,那殷九竹会遭遇什么?她会遭遇什么?? 她会遭遇什么???!!! 景旭越打越用力,他的力气像是永远用不完,他一边打一边嘶吼着,他只想狠狠给这个恶心的毒虫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景旭,别打了!他已经昏过去了!” 最终是殷九竹反应过来,赶忙扑上去把失控的景旭拉到一旁。 男孩垂眸看她。他双眼赤红,明明打人的是他,可掉眼泪的……居然也是他。 她愣住了。 殷九竹哑声:“景旭,你……” 话没说完,这个年轻人已经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拥进了自己怀中。 她撞上他炙热滚烫的怀抱,侧耳贴在他的胸口上。 噗通,噗通,噗通。 这究竟是谁的心跳? “老师,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景旭的声音从殷九竹的头顶洒下,他颤抖着,抱她抱的那样紧。 虽然他嘴上叫着老师,但这绝对不是学生拥抱老师的力度。 殷九竹停顿了两秒。 然后她抬起手,也坚定地回抱住了他。 “景旭,你没有晚,你来得刚刚好。”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例五十(误食(屏蔽词)的比格犬(...) 第五十章比格犬5 三人的争斗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注意, 立刻有热心人报警,非常凑巧的是,赶来的警察正是小宋警官。 宋一庭万万没想到, 他本月第二次值夜班, 居然又遇到了殷九竹和景旭。 景旭满臂是血,殷九竹半扶半抱着他, 用发带捆住他的动脉;不远处,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趴在地上, 四肢被捆在身后, 而捆住他的东西……正是“野比”的金属狗链。 “这是怎么回事?”小宋警官愣了。 见到熟人, 殷九竹松了口气:“宋警官, 那人是郭铁东,他埋伏在我下班的路上想要袭击我,幸亏景旭及时赶到……” “郭铁东?!!”小宋警官大惊, 迅速赶到倒地不起的男人身边,扒下他的头盔一看,确实是他们最近正费心追捕的那个毒虫!只见这个毒虫表情扭曲,眼睛里满是血丝,看到穿着警服的小宋一点也不害怕, 反而裂开腥臭的大嘴, 一边吐着口水,一边不三不四的骂着脏话。如此不合常理的做派, 一看就是毒品侵蚀了他的大脑。 殷九竹:“我要先送景旭去医院, 至于口供……” “口供没关系,止血要紧!我先把嫌疑人带回去, 一会儿我去医院找你们!” 几人兵分两路,小宋警官压着郭铁东回了派出所, 殷九竹和景旭则被热心居民开车送往了医院。 景旭胳臂上的伤口很深,血流不止,殷九竹用外套死死压住他的伤口。景旭疼得嘴唇都泛白了,却不住地盯着殷九竹笑。 这时,他又不是刚刚那只小疯狗了,他变成了小傻狗、小蠢狗、小憨狗。 殷九竹心急火燎:“你还笑呀,你不疼啊?幸亏你是伤在胳臂上,要是伤在手上,你这辈子都拿不起手术刀了!” 景旭没出息地说:“那我就给老师当一辈子助手……” “我可不要残废助手!”殷九竹想揍他,但一想到他这伤口是为了救自己才伤的,她又心软得说不出重话了。 转眼到了医院,景旭情况严重,急诊科的医生立刻给他清创缝合。 殷九竹跑前跑后为他挂号交钱领药,行色匆匆的。 景旭的伤口崩裂,除了血和外套的碎片外,还混合着打斗时留下的灰尘、砂砾。消毒用的双氧水很痛,刚一接触皮肤,就冒起了小泡泡,景旭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护士小姐姐见他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那个送你来的人是谁啊,你同学,还是你女朋友?” 景旭摇了摇头,没什么力气回答:“那是我老师。” “老师?”护士小姐姐一愣,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像。现不说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光是看女生着急心疼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啊。 清创后,护士在他伤口四周注射了一点麻药,待麻药起效后就要缝合了。 景旭跟过那么多次台,给受伤动物打麻药、缝合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但现在身份对调,他成了被特殊照顾的病患,这滋味实在不一般。 景旭的伤口很长,至少要缝个九、十针。麻药起效后,伤口并不是全无感觉,还是能感觉到针尖在伤口里进出,带来一种钝钝的木感,算不上疼,算不上痒。尤其是抽线时,那种感觉更奇特了。景旭从小到大健健康康,连牙都没拔过,这还是第一次进医院缝针,他好奇地盯着医生下针,想看看给人缝合与给动物缝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护士见他如此大胆,奇道:“别人缝针都不敢盯着瞧,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不害怕吗?” 景旭解释:“我是好奇……平常都是我上台缝针,第一次别人给我缝针,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给他缝针的医生一听,“哦?”了一声,问:“年轻人,你是医学院的学生?” 三人聊着天,交完钱、领完各项单子的殷九竹正巧回到了诊室里。她行色匆匆,额头上还挂着汗,见医生已经下针了,她赶忙快步走到景旭身边。 在看到老师的第一眼,景旭立刻变脸,刚刚还满脸好奇盯着伤口的大男孩这时挤出一副委屈面孔,期期艾艾地说:“老师,我好疼啊……” 护士:“……” 医生:“……” 殷九竹还没到关心则乱的地步:“不是打过麻药了吗?” 景旭:“打过麻药也疼……老师,我有点害怕,你能拉着我的手吗。” 殷九竹挑眉:“景旭,如果你真这么疼,那不如让老师亲自给你缝合怎么样?” 景旭:“……” 持针的医生看看她,又看看景旭,问:“这位女士,原来你也是同行啊?不知在哪家医院?” 殷九竹闻言微微一笑:“爱宠之家。” “……爱宠之家?” “我是兽医。”殷九竹瞥了景旭一眼,“专治屁话太多的狗。” 景·屁话太多的狗·旭:“……汪。” …… 等景旭的伤口处理好,墙上的指针已经迈进了后半夜。殷九竹也检查了一下身体,她胳臂和腿上都有几处挫伤,掌心也在摔倒时划破了,好在伤口不深,和景旭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人狼狈地坐在急诊室外,身上还带着血,他们相视一眼,满是劫后余生的感叹。 毒品真的太可怕了,能够完全扭曲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殷九竹看向身边的年轻人,问他:“……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其实景旭也说不清为何。只能说是一种玄妙的第六感吧,在他望着殷九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时,心底有个声音催促他尽快赶上去。 如果他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并肩坐在急诊大厅,四目相对,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起刚刚景旭失控的揍人,又想起他们在夜色下的忘情拥抱,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氛围围绕在他们身边。景旭脸色微红,眼睛根本舍不得离开殷九竹一秒,直到现在,他依旧能回忆起把殷九竹抱入怀中的感觉——仿佛他一直寻找的那块拼图,终于被她填满了。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老师,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可是他第四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殷医生,景旭,你们没事吧?” 小宋警官在警服外加了件薄羽绒服,急匆匆地踏进了医院急诊区。这次出警,他没有带战神,少了个搭档的他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似得。他的出现把景旭涌到嘴边的话直接堵了回去,刚刚那股暧昧的氛围也被瞬间打破。 殷九竹起身看向宋一庭:“宋警官,你怎么来了?郭铁东那边……?” “那边有我同事在审,明天一早就会移交给分局的同志。”小宋警官雷厉风行,“我来找你们是做一下笔录,再给你们说一下现在掌握的情况……咦,景旭同学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啊。” 景旭何止脸色不好,他心情更不好。 殷九竹道:“他刚缝完针,现在麻药劲儿刚过,估计正疼呢。” 景旭哼唧两声。 小宋警官简单做完了两个人的笔录,来之前,他提前看完了路上的监控摄像头,事情确实同殷九竹说的一样——郭铁东提前踩点儿,故意尾随殷九竹。贩毒、潜逃外加蓄意谋杀,数罪并罚,郭铁东没有二十年是出不来了。 谁能想到,他们当初只是接诊了一只半夜送来急诊的比格犬,就引发了这么一连串的事件呢? 想起几小时前惊心动魄的经历,景旭摸了摸受伤的左臂,紧张地问:“郭铁东会不会有同伙啊?要是他同伙想要报仇的话……” 小宋警官:“经他交代,他用他人的身份证买好了明天的车票,本打算做完这一票就立刻潜逃到外市……帮他处理这一切的人,是他的上线。明天一早,分局那边就会下达通缉令,围剿他的上线,把他们一网打尽。” 景旭不满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嘴上说会抓到犯人,结果却让郭铁东跑到了老师家门口!而且郭铁东只有一把刀,他那个上线会不会有枪,会不会有……” “景旭!”殷九竹赶忙打断他。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要把火气发到宋警官身上好吗?他又没有预知能力……而且,我这次不是没有受伤吗?” 景旭不说话,只用那双即关心又赌气的狗狗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小宋警官尴尬地咳嗽一声:“景旭,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不过我保证,这次我们绝对会抓到他的上线!不过……” “不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殷医生你工作特殊,经常加班,独居上下班太危险了。”小宋警官问,“你是本市人吗?能搬去和父母住吗?” “我不是本市人。”殷九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父母的问题,“房子我刚交了半年的租金,我能搬去哪里?” “那最好找个人和你同住,你有没有什么闺蜜、姐妹之类的?” 闺蜜? 殷九竹正巧有一个。她点点头:“我已经打电话给她了,她一会儿就来接我,我会问问她合住的事情。” “那就行。”小宋警官放心了。 今晚他们派出所的所有干警都要熬夜审讯,时间紧迫。他没时间和他们再多聊几句,他压低帽檐,和殷九竹、景旭告别后就赶快离开了。 …… 小宋警官前脚刚踏出急诊楼,就和一个行色匆匆的女生迎面撞上。 “哎呦!”那女生身材瘦小,穿着一套宽松的美式棒球外套,发型格外夸张。一头宛如黑色蒲公英般的爆炸头竖立在头顶,每个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要多看她两眼。 这么特殊的发型,小宋警官见之难忘。 他惊讶极了:“是你?” 是她——那个因为迷恋他的美色,就偷偷藏在树后偷拍他的女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他们居然在这里又相遇了。 意外的,爆炸头女生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你是?” 小宋警官:“……” 难道是他今天穿的太随意,而急诊楼旁的路灯又不够亮,所以才让她没有认出帅气逼人英俊潇洒的宋警草吗? 小宋警官清了清嗓子,不经意地把身上的羽绒服往下拽了拽,露出下面的警服。他提醒她:“手机照片……” 爆炸头女生:“?” “购物广场……” 爆炸头女生:“?” 小宋警官见她还不开窍,急了:“我当时牵着一条警犬……” “——哎呀,是您啊!”爆炸头女生的表情瞬间被点亮,她的五官都活了起来,她立刻掏出手机调到拍摄页面,悄咪咪地观察四周,想要找到他身旁的警犬。 小宋警官见她拿出手机,还以为她要和自己合影。可是人民警察哪能随便牺牲美色?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有公务在身。” “一个人执行公务?” 他用嗓子夹出深沉的气泡音,吐出一个字:“嗯。” “……哦。”发觉自己最想见的帅狗并不在场,女生的兴致一下没了。她敷衍地收起手机,“既然您是来执行公务的,我就不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里面,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向他点了点头,绕过这位帅气逼人英俊潇洒的宋警草,头也不会地走进了急诊大厅。 急诊科的玻璃感应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宋一庭望着爆炸头女生决绝离开的身影,心里滋味复杂—— ——多么体贴懂事的女生啊,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她居然强迫自己离开! 他对她,是不是有些太冷酷了? 算了,相遇既是缘分。如果他们还能第三次相遇的话,他会允许她和自己合张影的。 …… 顶着一头卷曲爆炸头的女生匆匆进了急诊大厅,凭借着她那一头艳绝众人的发型,殷九竹一眼就瞧见了她。 “盼盼!”殷九竹冲她挥挥手。 冯盼盼小跑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看下看:“小竹,我接到你的电话真是要急死了,你没事吧?你受没受伤?” “我没事,多亏了景旭。”殷九竹指了指身旁的景旭,冯盼盼这才注意到,景旭外套上沾满了血和尘,头发上、脸上都蛮脏的。他一边外套的袖管已经被剪掉了,贴身的衣服被推到了胳臂肘的位置,小臂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一看就伤情严重。 听殷九竹说完前因后果,冯盼盼的眼睛都亮了。 “行啊小助手,没想到你这么帅,居然英雄救美!”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景旭猝不及防,居然被她拍的呛了几声。 “盼盼,他现在是病号,你别折腾他了!”殷九竹赶忙制止她。 冯盼盼过来是给他们当司机的,这么晚不好打车,殷九竹希望冯盼盼能先把景旭送回学校,再把她送回家,冯盼盼二话不说,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前,景旭说要去上厕所。 厕所还蛮远的,要一直绕到急诊楼后面。殷九竹关切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需要我扶着你吗?” 冯盼盼快人快语,脱口而出:“扶哪儿?” 殷九竹:“……” 景旭脸瞬间红了:“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待景旭走后,殷九竹无奈至极地瞄了冯盼盼一眼。 “冯大小姐,你能别在小朋友面前胡说八道吗?” “我哪儿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你的话有歧义嘛。他手断了要上厕所,你扶着,我当然要问清楚你打算扶哪儿了……”冯盼盼嘀咕道,“再说了,他是不是‘小’朋友,我又没见过。” “……”殷九竹又气又笑,“你乱点鸳鸯谱没完了吧?” “是不是乱点鸳鸯谱,还不一定呢。”冯盼盼用肩膀撞了撞殷九竹,她头顶的爆炸头duangduang直晃,“拜托,这可是英雄救美诶,放在古代,你是要以身相许的!” “……” “反正,以前又不是没许过。” 殷九竹道:“放在古代,像你这种碎嘴的,都要被拉去做媒婆的。” …… 三人坐上了冯盼盼的小甲壳虫车,一路上风驰电掣,向着景旭的学校飚去。 景旭坐后排,殷九竹坐副驾驶座。回程的路上,殷九竹和冯盼盼说了这起案件的起因经过,邀请她搬来和自己同住。 “啊……”冯盼盼犯愁道,“但是我下周要出差,一去就是一个月,我昨天还特地把我爸妈接来我家,替我遛狗。” 殷九竹:“……” 没想到这条路就这么被堵死了。她在华城熟悉的人不多,以前念大学时的同学都散在全国各地了,只有冯盼盼和她关系最好。她的房间是两室一厅,可她又不愿把次卧租给一个陌生人…… 就在殷九竹犯愁之时,车厢里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是景旭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他的舍友方博文。 电话刚一接通,方博文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在车厢里响了起来,景旭明明没开免提,但方博文夸张的声音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老景,老景!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啊!”方博文急切地问,“你床上没人,被子还叠着,床铺也是冷的……我记得你今天没有夜班啊!” 景旭被他吵到头大:“这都凌晨四点多了,你不是说要调整作息、备战考公吗?怎么还不睡觉?” 被他一打岔,方博文就忘了之前的话题。 方博文道:“哎呀你是不知道,大半夜我做了一个巨真实的噩梦!我一连梦到了五件事,最后一件事,是我这辈子都考不上公务员!这个梦太可怕了,这会不会是预知梦啊!” 他的声音实在太吵,冯盼盼用口型向殷九竹轻声吐槽:“这人谁啊啊,我快聋了。” 殷九竹也轻声回答:“这是景旭的舍友兼同班同学,方博文。他性格就是这样,说话时声音特别大。” 冯盼盼震惊:“你都见过他舍友了?你们都到这一步了?” 殷九竹:“……是之前的领养活动上见到的。” 冯盼盼冲她打了个响指:“别解释了,我都懂。” 后排座椅里,景旭继续和方博文通话。 景旭:“文子,你可是要当公务员的人,公务员队伍里怎么能有你这种迷信的落后分子?什么预知梦,都是假的!” “但我梦到的五件事,有两件都成真了!”方博文碎碎念,“第一件事,是咱宿舍灯坏了,果然我刚才开灯,灯没亮;第二件事,是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会碰到隔壁宿舍的胖子,果然碰到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旭:“那第三件事呢?” 方博文:“第三件事,今天晚上会下雨!” 随着他话音一落,居然真的有几滴雨点掉到了甲壳虫的挡风玻璃上,远处也传来了雷声。 景旭:“……” 殷九竹:“……” 冯盼盼:“……” 方博文那边也听到了雷声,惊恐地说:“你看,是不是下雨了!” 景旭安慰他:“老方,这是自然的天气变化,你别自己吓自己。” “我还梦见了第四件事——”方博文压低声音,“——我梦见你今晚有血光之灾,果然我一睁眼,你就不在宿舍!老景,你实话说,你到底干嘛去了,你不会真受伤了吧?!” 甲壳虫里安静极了。 冯盼盼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我我我我我开暖气行吗?” 景旭半天没有回答,他看看自己受伤的胳臂,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能不吓到自己的舍友。 但他越是不回答,方博文越惊慌:“老景,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真的受伤了吧?你要是受伤了,那这四件事不都成真了,那第五件事,我这辈子都考不上公务员,不也要成真了?!!” 方博文一心想考公务员,想的都魔怔了。 景旭哪忍心让他失望,谎话张口就来:“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没受伤,我安全的很!我今天没回去,是因为临时来了个急诊,我刚下手术台……你放心,你肯定能考上公务员的!” 他安慰了舍友好久,聊到电话都烫了,方博文才把电话放下。 电话挂断,甲壳虫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为了方博文的考公之路,景旭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受伤的手臂。但他们是舍友,平时换衣服都能看到,这么藏下去,终有一天会露馅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景旭找借口搬出宿舍,待伤好了再搬回去。 “这不是巧了嘛……”冯盼盼从后视镜里瞄了二人一眼,笑意盈盈地说,“小竹需要一个新室友,景旭需要一套新房子——干脆,你俩同居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