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泰山封禅 “你要成为秦始皇心尖上的人,攻略他,占有他,凌驾于后宫之上,威赫于朝堂之间。” 青霓听了系统的话后,响亮地回答“你放心,我可以!” 系统欣慰极了,“好,我们首先……”找机会接近秦始皇。 青霓“首先找一头牛!” 系统??? 鉴于青霓身上没有秦半两,也没有户籍方便进城,她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在野外套到了一头公牛和一头母牛,又花了半年,把它们连拖带拽拉到泰山。 “系统小可爱,报时!” 系统拟态出来的雪貂骑在牛上,面无表情说话“秦始皇二十七年九月二日。” 青霓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离秦始皇泰山封禅,还差……” 系统“281天。” 青霓抱起雪貂亲了一大口,“我的大宝贝,百度也比不过你!” 雪貂举起短短的前肢推搡着青霓的脸,“别动手动脚,我不是那种随便的系统。” “好呦!”青霓亲了一口雪貂红透的耳朵尖,掏出了春|药。 系统用看禽兽的目光看着青霓,“你连系统都不放过吗!” 青霓一边掰开公牛的嘴巴,一边茫然,“什么?我是要给它们用……” “你住手啊啊啊啊啊啊——”系统扑过去,但还是没能拦住自己的宿主,“新手大礼包就这么一颗春|药!那是要给秦始皇用的!让他对你意乱情迷,兽性大发,春宵一刻后把你带回宫里,开启你宫斗之路的关键!” 但是,公牛已经吞咽下去了,系统硬掰开它的嘴,爪子往喉咙里面搅也没能把春|药捞出来。 青霓拽着雪貂毛茸茸的大尾巴将它拖走,一溜烟跑到了松树背后。 雪貂的爪子在空中挥舞“我的药!” 青霓一把捂住它的嘴,“别药了,你想以身饲牛,来场跨种族的床戏吗!” 系统定睛一看,才发现药效已经发作了,公牛双目通红,四肢不停刨地,原地焦躁不安转圈圈,鼻腔里喷出白色烟雾。 好险好险,它刚才如果继续在公牛嘴巴里,恐怕公牛就会就近找它解决生理需求了。 几个呼吸后,公牛直奔母牛而去,不一会儿,畅快的“哞”声响彻泰山之巅。 青霓扒着松树,伸出脑袋,雪貂的脑袋叠在她肩膀上,两对眼睛目不转睛地看。 “咿——” “哇——” “好猛烈——” “怪不得系统你说给秦始皇用他会兽性大发,看上去好羞人哦~不过,秦始皇今年都三十九岁了,知乎上说,男人三十岁性能力就下降了,他三十九了,还行不行啊?” 雪貂狠狠翻了个白眼,“他就算是阳痿,用了系统出品的药那也必须得行,现在说这个有用吗,你把药浪费了!” “你不懂。”青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系统确实不懂,新手大礼包确实是免费赠送,但是有必要糟蹋吗!先是给公牛喂了春|药,后面又给母牛喂了生子丹…… 在青霓“狞笑”着把生子丹塞母牛嘴里时,系统拟态的雪貂嘤咛一声晕了过去。 生子丹,系统商场里标价,150000积分一颗,而现在,青霓拥有的积分是0! 败家子! 它为什么会绑定这么个败家子宿主! 不一会儿,系统悠悠转醒,“衣衣啊,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你把大礼包里赠送的,价值十五万积分一颗的生子丹,喂给了一头母……” 系统雪貂怔怔地看着前方。 光滑的少女柔荑,光滑的牛皮,光滑的少女柔荑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牛皮,极尽怜爱,“牛牛,你一定要争气,280天后,你主人我是吃香喝辣,还是被扔去当奴隶,就看你能不能准时为我老青家生下个大胖小……大牛犊子了!” 通过生子丹生下来的孩子,哪怕只是小牛犊子,也能天降异象,她就能用异象来冒充神仙了! 而雪貂又重新躺了回去,安详地闭上双眼。 它一定还没醒! 280天后。 雪貂在原地跳脚,“快生了快生了,你会给牛接生吗!” “我我我我不会,生物老师没教过这个啊。” “你那是生物老师,不是兽医!” “系统商场有没有顺产药,先赊一颗,等我完成主线任务一就还上!” 系统忽然停住脚步,“诶,等等。” 青霓一手按着母牛腹部,一手抚摸它的脑袋,头也不回道“等不了了,秦始皇刚封禅完,已经下山,快要遇到暴风雨了!” 系统“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生子丹本来就拥有了顺产的成分,你见过哪个宠妃女主难产的吗?都是滑溜一下就出来了,比新闻里女大学生在宿舍厕所产子还顺滑。” 青霓倒吸一口凉气,“系统丹药,竟恐怖如斯——” “别吸了,全球变暖都是你们这种人的锅。”一滴水珠从头上降下,雪貂萌萌哒地抬起头,“衣衣你哭……”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 雪貂在雨里成了落汤貂,皮毛黏连在一起,它抬起前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生无可恋,“你要的雨来了。” 青霓跳起来,“快,把之前做的避雷针拿出来!” 雪貂“好的!”晃着尾巴去将藏好的避雷针从草丛里用脑袋顶出来。 青霓把它们插好后,志得意满地叉腰,“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 “知道!”雪貂蹦跶,“你要吸引秦始皇的注意力!让他掐着你的下巴,眼神邪魅狂狷地对你说女人,少玩这些伎俩,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吸引朕的注意?然后倔强的你打了他一巴掌,从此开启你们得到身体也得不到心,他深爱你却在后宫里给你立了个挡箭牌,任由你被挡箭牌欺负折辱,害你落胎,你心如死灰假死远走高飞,秦始皇找到你后为你舍弃江山,归隐山林。” 青霓“……” 少女脚下一滑,差点就从泰山之巅滚下去。 半山腰,始皇帝站在大松树下,一手摁着剑柄,眸光沉沉地盯着暴雨。 不远处,那些儒生眼神交流片刻后,其中一位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陛下。” 始皇帝侧过头,眼神落在儒生身上。那儒生与那双黑漆漆中沉着阴霾的眼眸一对望,反射性一退后,儒生脸色一白,几乎要羞愤地掩面而去。 另外一位儒生神色平静地换过去,“历下散白,拜见陛下。” 他本来是一张和蔼的老者相貌,却在面对始皇帝时,端起了最令人厌恶的古板老学究的脸。 “陛下!请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始皇帝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却跟看路边的草没什么区别。 散白“……”想骂娘。 当然,儒生要讲文明,不能骂娘,所以他开始骂秦始皇了。 “伏羲氏,神农氏,炎帝等三皇五帝十二位上古帝王都祭拜过泰山,陛下以为自称皇帝,就有资格去封禅了吗!” “你看看这大雨!看看这阴云!是泰山在发怒,是上天觉得你祭祀他是冒犯!” “当年齐桓公想去泰山,被管子劝住,打消了封禅的心思,才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而你,不仅一意孤行,为了登封告祭,还强行修山道,坐车上山,上古时期,三皇五帝,哪一位不是徒步上山,以示尊敬!” “暴君!昏君!傲慢无礼!天地不容!” 这是在指着秦始皇鼻子骂啊! 外面的狂风暴雨陡然凝固,树下一片死寂。 通武侯王贲很快反应过来,大怒“大胆!尔敢在陛下面前撒泼!” 散白将脖子一梗,好一幅威武不能屈,就等着自己被暴君杀死,青史留名的样子,声音铿锵有力“我!散白!忠君爱国!上天发怒,今天的大雨是泰山的眼泪,我不劝谏陛下,明天就该轮到我们为陛下哭灵了!” 始皇帝眼神中浅浅氲起冷意。 儒生们丝毫不惧,满脑子都是自己如果这时候死了,史书上只会记载他们不畏秦暴,拼死劝谏。纷纷走了上去,慷慨陈词。 “陛下别固执了,重新爬山吧,三跪九叩上去,向皇天赔罪!” “你要尊敬神明,神才会尊敬你这位天子,趁吉时还没过,重新备好三牲,道个歉就好了。天神会宽恕陛下的。” “信我们,儒家专研礼仪,信我们没错的!” “这大雨就是报应!” “陛下难道是想像帝武乙一样被雷劈吗!” “轰隆——” 一声雷鸣震得惊天动地,就是刚才直言“武乙”的儒生都惊撼在原地,其他人愣是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雷霆在云间轰响,闪电一道道穿破了乌云,隆隆声中,炸亮了泰山之巅。山顶耀动着电光,晃得人眼球剧痛。 不是吧? 难道始皇帝真的触怒了上天,要被劈死了? 不少臣子儒生慌忙下跪。 “皇天恕罪!” “苍天降罪了!” “不要劈我啊!是始皇帝一定要坐车上山,和我们没有关系!” 从山腰往山顶看,从第一道雷光降下后,雷霆便没有断绝,将沉沉的天闪耀得如同白昼。 散白将墨黑的袍子一甩,大步踏出松树的庇护范围,张开双臂在雨中做狂态。 “始皇德不配位,强硬封禅,惹怒天地,降下天雷——” “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始皇帝亦然!” “锵——” 王贲愤而拔剑出鞘,散白按着自己的胸膛,哈哈大笑,“来!吾若避开,便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剑光闪过,照亮他满含期待的双眼,仿佛淬着火热。 来啊! 只要一剑,历史就会流传他怒斥昏君的事迹,在这里,通武侯王贲是丑角,始皇帝政,则是他脚下那块青石,送他流芳千古! 第2章 官拜国师 “典武。” 一道平静的嗓音传来,在风雨声中呼唤了王贲的字。王贲的剑忽尔停住,在散白遗憾的目光中,收剑回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玄衣纁裳的男人。纵然天罚降世,他也依旧是众人的焦点。 始皇帝,政。 他慢慢地走近,雷霆划亮的天地中,男人有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好似锋利的柳叶刀,薄薄的眼睑敛不住锐利深邃目光,衣襟和袖口处绣着蜿蜒的纹路,象征山河万里。 “历下散白?” 始皇帝话语尾音微微上扬,却似拖着清薄寡淡的讽意,“你说,朕德不配位,必遭天谴?” 散白敢大放厥词,此时却吃不太准秦始皇是怎么个意思。 这是……想要说服他? 散白更激动了,“是!” “雷霆就是上苍的怒火!” “朕倒看看——”始皇帝毫不犹豫地走进雨水中,“它要如何天谴朕!” 他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说“朕乃始皇帝。” “德兼三皇,功过五帝。” “天又如何?朕之功绩永垂,岂非区区几道雷霆,几场大雨能取消?天若不认,神若不许,朕便不祭这天!不祠这神!” 他对神灵降世怀抱期待,却又绝不受神灵束缚,这种轻慢上天的态度,放在始皇帝政身上,竟显得理所当然。 王贲脱下发冠,执着长剑,走到始皇帝身前,目光灼灼地凝视他,“贲,愿追随陛下!” 那些没有被雷声吓倒的官员亦走出松树,任由暴雨泼头,“愿随陛下上山!” 始皇帝这才露出浅淡的笑,“诸位相随,朕又有何惧。” 散白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应该是这样啊。 你们不害怕天罚了吗! 眼瞧着大秦始皇帝与大秦官员向开辟好的道路行去,道路两旁风雨打得低垂的花草好似在俯首恭迎,散白阴沉着目光,也抬腿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绝不能让它白白溜走! 雪貂从岩石上跳下来,“来了来了!赶紧的,扇形图摆起来!三分清纯,三分倔强,四分强势,还有仅供始皇帝看见的一分脆弱!” 青霓找好角度,摆好姿势,在脑海里优雅而不失礼貌地说“滚。” 始皇帝才踏上山顶,视野里便看到一身静雅青裙的少女,素手轻抚着牛身,跪坐于地。 暴雨倾盆,泥水横流。落于她身上,却都消弭无形。衣带飘然,裙摆浮动,连发丝也在颊边干燥垂落, 一只小巧可爱的雪貂卧在她身侧,白毛圣洁。 他当然没有看到,雪貂的爪子打开了青霓的人物面板,那里,积分在疯狂往负数增,而系统背包里,和青霓穿在身上的同款式外观堆满了里面的格子,现在正保持着一秒三十套的频率,帮他眼中的仙子换掉湿衣服、湿鞋子、湿假发。 至于雪貂……系统的拟态壳子,只要系统愿意,就可以开启自洁功能。 有人上来了山顶,那似乎是仙人的存在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在她眼里,始皇帝,以及陆陆续续爬上来的大秦骨干,还不如她掌心之下的黄牛。 王贲看向始皇帝,得到轻微的颔首后,立刻往青衣少女坐处去。他视线完好,自然发现了少女衣裳保持着诡异的洁净。 不知是天上仙……还是山间鬼? 大秦锐士中走出了两位,身体稍次于始皇帝,一左一右护卫。王贲则保持着十万分的警戒,慢慢走过去。 然而,王贲刚行动,天上雷霆仿佛觉得他们冒犯了仙神,风云搅动,紫白交织的闪电穿破云霄,似乎欲往他们的方向劈落。 这才引来青衣少女的一瞥。她越过王贲,目光轻飘飘地望向始皇帝。 天沉雨滂,幽暗的天空被电闪雷鸣撕出白昼,也照亮了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惊异之色跃于眼底。 “人皇?” 她抬起手,水袖一掷,再一拂,淡雅的青色覆盖了她周围的铜色小尖塔,此时,随着铜塔消失,那水袖轻轻落地,忽地云销雨霁,雷电由明转淡,消失成点点碎光,紫气氤浮天际,霞光漫空,映亮了姹紫嫣红。 青衣少女缓缓站起,百花在她身周宛若涟漪点开般层层绽放。 秦人面色皆变,“神……神女!” 神女朝他们微微一笑。 风雨晦暗,雷霆声声中,掩盖了母牛产子的哀叫,他们注意力都在少女身上,理所当然地没发现天降异象前一刻,一头小牛犊从母牛下|体拱了出来,此刻正依偎着母亲,汲取温暖。 然后,被系统眼疾手快地拍进系统空间里。 虚拟的系统面板慢慢关闭,右上角的生产倒计时也在母牛顺利产子后,消失不见。 王贲心细地停在了青衣少……青衣仙人十尺外,避免冒犯对方,扬声“大秦王贲,见过神女。” 一道身影走至他身边停下,却又微微越过半步,拱手作礼,“政,见过神女。” 王贲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陛下不是暗示了让他先上前探查吗?怎么突然…… 随即,又暗嘲一声自己脑子犯浑了,这都紫气东来了,不是神女还能是什么。王对王,将对将,这时候再仅让臣子去面对仙人,是对神女的不敬。 “我坐骑在此渡劫,惊吓了人皇……”神女轻声慢语,脾气也很好,“还望莫怪。” 人皇…… 这已经是神女第二次用这个称呼了。 众人敏锐察觉出了问题所在,似乎……神女并不在乎他们陛下开山路上山,而且,言语中的称呼也承认了陛下的地位。 王贲心头沉甸甸甸重量消去,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他就知道,是那些儒生胡说,苍天怎么会降罪于陛下,什么风雨,什么雷霆,全是巧合! 神女对陛下态度那么好,就已经显明了他们认可陛下的功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 散白惶恐地看着始皇帝的背影。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神仙!但是,神女怎么会不计较?神女若是看好这暴君,等泰山事了,回程后他岂不是要被秦政拖去坑杀? 他用力一咬后槽牙,抢在所有人面前高声开口“神女!”隔得远远,深深一揖,“白在此替我家陛下请求神女恕罪。” 始皇帝眼底划过不悦。 王贲忽然不气了,瞧散白已经像是在瞧死人。 之前陛下没有杀他,不过是因为那时候杀了他,不就成全了他史书上的清名,拿自己给他当垫脚石吗?本来就等着事后清算,现在这人如此猖狂,简直自寻死路。 散白自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梗着脖子继续说下去,“陛下他初登泰山,不识好歹,妄自乘车上山。于山上立碑也不曾祭奠泰山,亦不曾祈求上苍福佑,蔑视神灵……” 神女蹙了蹙眉头。 散白一喜,感觉自己要大功告成了。 实际上…… 青霓脑内跟系统吐槽“他话怎么那么多啊,没看到我要和千古一帝会晤吗?那可是嬴政!” 系统疯狂点头,“是啊是啊,耽误你进宫,罪无可恕!” 青霓“……”她要是跟系统小可爱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进宫当秦始皇的宠妃,会不会被雪貂五花大挠? 可是,当宠妃限制太大了,当国师不爽吗! 改变历史,不让大秦二世而亡,没有楚汉争霸,只有玄鸟黑旗远征海外,开疆辟土,不够痛快吗! 先定个小目标,在赤道围一圈长城,它不刺激吗! “我决定要打脸了。”青霓在脑内跟系统说,“反正我现在是仙人,有资格不给他面子。” 青霓等那老儒生说完,就直接开口“不必。” 她的声音适时冷淡了些。 “泰山没有不喜。” 始皇帝微微挑眉。 “用你们圣贤的话就是——”神女淡淡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滋养着万物,不会说自己多么仁厚,不求万物用草扎成的狗来表示祭拜他。 既然不求祭拜,自然也不会因为人祭拜的方式而不喜。 散白仿佛被抽了一耳光似的,脸色涨红了。 始皇帝丝毫不给他面子,畅快地笑出声,被儒生们指着鼻子骂的郁气一扫而空。 “神女。”他问,“政可否知道神女尊号?” 青霓脑海里过了一圈有名的神女名号,迅速选定了一位在先秦时颇有名声的女仙,“吾玄女也。” 始皇帝眸光烁动。 他对求仙之事颇为热衷,自然研究过相关经典古籍,玄女,是九天玄女的简称,为上古女仙,黄帝之师。 “原来竟是……”始皇帝带着试探喊“先生当面。” 青霓一怔。 道士可以被称为先生,九天玄女是道教女神,喊一声“先生”不能说是失礼。问题是,称“老师”也能是先生,玄女可是黄帝老师,教了他房中术,让他最后在传说中御女三千飞升。 哦,对,飞升。 青霓“……” 陛下,真不愧是你。 见神女没有反应,但是也没有拒绝,始皇帝毫不犹豫地抓紧机会,俯身一拜“政欲求万民乐业,四夷宾服,我大秦,绳绳继继,圣子神孙永绵圣明,还望先生助政。” 青霓“……”屁,你秦始皇还需要找神仙来帮忙治理国家?明明是想要求长生,找理由把我留下来! 始皇帝再道“政愿拜先生为国之师,政之师,天下之师,至高无上。大秦一切财富,任由先生取用。” 旁听的臣子们忙低垂了头,掩饰瞳孔地震。 这已经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听陛下的意思,是平起平坐啊! 但是…… 他们隐约觉得,这许诺对于一位真正的神仙来说—— 太轻了。 第3章 巨额债务 青霓准备拒绝。 和轻不轻没有关系,她只是琢磨着太过容易答应了,会不会太随便,显得仙人没有逼格。 秦始皇封禅后,似乎还去了东海,去了琅邪山,怎么也要巧遇个两三次,以示缘分,再松口吧? “我……”与人皇缘分未至,就此别过罢。 雨被祥瑞驱散了,雪貂开始计算他们刚才花了多少积分,按照一套衣服888积分来算…… “衣衣,我们倒欠了主系统那边统共266400积分!你要多做主线和支线任务,快点补贴欠款,然后才能买道具啊!” 青霓“……” “人皇不必再说了。” 青霓露出自己最端庄,最有神性的笑容,微风拂过,衣摆翩翩,仙气飘飘。 “济世安民本是吾之心愿,吾既与尔等在泰山相遇,便是缘分,天命所许,安敢不从?” 始皇帝露出了微笑,“善。” 系统用着平板的声音向青霓的脑子里播报—— 主线任务(一)与秦始皇的浪漫邂逅。 任务要求令秦始皇留下深刻印象。 任务进度完成。 完成度sss(完美) 任务奖励留仙裙x1,积分x3000。 “衣衣,这个留仙裙可是好东西!它有自洁功能,穿上后,不论是衣服还是人体表面,都能自我清洁。” 青霓眼睛一亮。 瞌睡送枕头啊! 再点开来仔细看属性,除了自洁外,还有两个功效 节食美人可以用当吃货来表现娇憨,但不能是饭桶,只要留仙裙穿在身上,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吃东西,不论吃多少都不会撑。 天仙仙女不需要拉屎拉尿,也不需要放屁。只要留仙裙穿在身上,不论是在施展才艺还是在调情,或是其他事情,再不用怕会突然要更衣了。 这真的是个好东西!正合适她装神弄鬼! 青霓恍惚间仿佛听到某部电影的台词—— “带上这个金箍,你就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沾半点……” 后面那句可以划掉,“不是凡人”就够了。 青霓快乐地收下留仙裙,更快乐地拿着那3000积分看看能在系统商场里买什么道具。 我看看,这个西施丹,吃下后能让人表面上病如西子,楚楚可怜,弱不胜衣,4积分一颗…… 好便宜! “怎么会这么便宜?” “嗑药喽,一颗只能够维持10秒效果,标价太高,卖不出去。” “懂了,十秒真男人。” 再看下面的美颜丹,一颗下去,美容养颜,青春焕发,比西施丹贵,需要5000点积分,而且还不保永久,半年就要吃一颗。 “5000积分一颗那么贵,为什么不是吃一颗就能永葆青春?” “废话,你花五千块买一套护肤品,用完后不需要再买一套护理吗?” “你说的有道理,可惜价钱太高……算了,贵是我的错,不是它的。我看看其他……” 咦咦咦,居然还有书籍体位108式,这个好像很有趣!积分也用不了多少。 青霓蠢蠢欲动地按下购买键,一行刺目的红字出现您的积分不足,无法购买。 “系统,怎么回事?这书不是才108积分吗?我为什么会积分不足?” “因为你刚买了300套衣服首饰啊,我可爱的宿主大大!那些都是要还的。” “我什么时候……”噢,她还真买了。 等等…… “你刚才说的护肤品,还有嗑药……” “对!系统商城为了方便广大宿主,采用的是淘宝商品价格的类比,1积分相当于1人民币,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理解?” 青霓的手微微颤抖,“那、那么说,我欠了……” “二十六万多人民币!可以在二线城市的地铁沿线或者学区,交上一套130平房子的首付了!” 系统“噗”地狠狠一刀插|进来,青霓险些眼前一黑。 光说积分,她没什么感觉,但是转换过来…… 二线城市130平房子的首付啊!她没穿越前,还处于租房状态,什么首付,想都别想! 装逼穷一生,企鹅那么多氪金游戏,怎么就没让她警醒呢! 呜呜呜呜呜呜—— 泰山山顶遇神女,这事必须要大肆宣扬以及庆贺,秦始皇特意让人在曲阜准备好宴会,邀请神女赴宴。 “啧啧啧。”青霓怀里抱着雪貂,外面车马行走声声,里面,她小声和系统交谈,“始皇帝这一波,杀人诛心啊。” 系统“什么虾仁?什么猪心?始皇帝统一语言文字后,不是不准叫猪,要叫豖了吗?” 青霓没有说话,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好好说话! 系统默默地在她怀里挪了挪,用雪貂摆出端坐的样子,“好的,杀人诛心。秦始皇怎么就杀人诛心了?” “曲阜,是孔子故里,孔子,是儒生们的老大,儒生……” “儒生讥笑了秦始皇,秦始皇转头就拿他们儒家圣贤的地方开刀!”系统顿时兴奋起来了,雪貂的耳朵抖了又抖。 你们不满朕的统治又如何,朕就在你们儒风盛行的地方,宴请神女。 尤其是齐鲁的那一批儒生,前脚才指责秦始皇无德,被上天厌弃才会在封禅后遭遇大雨,衣衫湿透,后脚就有九天玄女出现,承认了始皇帝的天子正统,太打脸了。 马车在行驶中颠簸,青霓用手按了按铺满车厢的软垫,往上面一躺,还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何止。” “你觉得那些儒生讥笑秦始皇,真的只是为了彰显存在感,史书留名吗?” 系统茫然“难道不是吗?” “不全是。自商鞅变法使秦国强大后,秦重用的就一直是法家,包括现在的廷尉,后来的大秦左相李斯,就是法家的著名代表人物。以前还好,春秋战国那么多诸侯,这家不接受儒家理念,就去下一家,总能推销出去。” 系统若有所思“但是现在,秦结束了诸侯分治的局面,一统海内,儒生想要兴盛儒学,那就得压过法家,让秦始皇看到他们的存在。” “没错。他们也知道秦朝和法家已经如同老树盘根,彻底纠缠在一起,儒家想要出头很难,只能用重药。泰山封禅这事,就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本来嘛,儒生也没想搞大新闻,他们就是老老实实听诏,秦始皇让他们来,他们就来了。秦始皇说封禅礼到现在已经失落了,让儒生整理个流程,他要泰山封禅,儒生一看,“礼”这方面,是他们在行的啊,一定要一鸣惊人,让秦朝上下君臣都看看儒家的能力,治理国家不能光靠“法”,还有“礼”。 然而已经太久没有帝王封禅了,他们也搞不太懂怎么才叫正规,就吵,就瞎逼逼,往往上一个人提出想法,下一个人就反驳了。吵到秦始皇烦了,觉得他们不靠谱,干脆贬退了这群儒生,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儒生们一看,这不行啊,这样下去始皇帝更加不会重视儒家了。正巧碰上暴雨,就抓住这一点,使劲踩始皇帝的决定陛下你看,你来不行,这礼法还得靠我们儒家!你快向老天道个歉,重用我们,我们再拟一道礼仪,你按着这个做,老天就不会不高兴了。 主要是为了抬身价,想让秦始皇重视儒家。 “那你肯定了秦始皇的做法没错,岂不是和儒生对上了?”雪貂跳出了青霓的怀抱,在车厢里踩软垫兜着圈子跑,“你还没进后宫,一上来就惹了儒生,会不会被他们针对,故意破坏你名声,让秦始皇厌弃你?” “嗯?针对我?”青霓诧异,“他们傻啦?” 她如果假冒给秦始皇长生不老药的方士,才会被儒生针对。她现在假冒的是神仙!在他们看来,是一言不合能招雷劈下来的神仙,针对她?闹呢。 系统放心了,“来,看看下一个任务。” 主线任务(二)进宫。 任务要求住进秦始皇的后宫中, 任务进度进行中。 任务奖励忠诚符x5,积分1500。 青霓扫了一眼,“系统小可爱,住进秦始皇的后宫,能不能不限身份?” “可以呀。”系统天真地说“只要你成为秦始皇心尖尖上的人,你是外室逆袭,还是后妃晋位,或者当个丫鬟女官,永远的红颜知己,都随便你。” 青霓把眼睛弯成月牙,语气中似乎带着一股意味深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吱——” 车轮刹停辙印,到开宴的地方了。 青霓抓紧时间问系统“我这留仙裙有没有染色套。” “有,衣衣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四天前上马车,从泰山前往曲阜,穿的就是这套留仙裙,四天后还是这套,没有换洗,显得我好像很脏一样。”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虽然留仙裙能自洁,不需要换洗,虽然…… 嗯……虽然那么多虽然,但是神女也要面子的好不好!只有一套衣服,听上去就又穷又脏又没有逼格。 “再加四套染色套留仙裙。”神女淡淡地装逼“报个价吧。” “可是……衣衣,你还欠了一套房子的首付没还。” “嘤——” 神女屈辱地穿着四天前的旧衣服下了马车。 第4章 琼质仙姿 没人还有心思去注意青霓有没有换衣裙。 帘布掀开,气质典雅的少女踏步而出,青裙落地,不染尘埃,仿佛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远离俗尘。绫罗软鞋行过的地方,朵朵冰花绽放,又在曝日下,融作晶莹的水珠,转眼间随风而散。 “那就是……”一臣子低声呢喃,“神女吗?” 系统“!!!” 它目瞪口呆看着青霓利用系统背包的特性,把一朵朵冰花通过鞋底“变”出去,假装是神迹的骚操作。 “你之前雕那么多冰花,就是为了今天?!” 青霓依旧端着优雅的微笑往前走,脑海里小人快乐地转圈圈,“是啊,我雕了整整一年的冰,没冰的季节我都没闲着,用硝石制冰——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那需要我来叫两句‘大楚兴,陈胜王’吗?” “请正视你的物种,你是白貂,不是白狐。” 不论青霓有意无意,她对外显露的身份就足够她成为众人的焦点了。 如今还是廷尉的李斯半蹲下身体,伸出手想要去碰那朵栩栩如生的冰花,刚触到茎叶,冰花便融化洁净的雪水,只在他指尖留下一点润迹。 不知是这天气太热,还是冰花本为神女圣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李斯心里想,肯定不可能是前者。 神女降临,大秦的局势肯定要随之变动。那些总想着取代法家地位的儒生,会去求取神女的支持吧?朝堂上,扶苏公子及其他公子背后的朝臣,也要开始动作了……只要神女在陛下面前随口提一句,那便是受益无穷。还有,六国余孽听闻神女下凡,相助大秦,真的不会有所动作,想办法让神女厌弃大秦吗? 他慢慢地站起身,眯起眼睛望向远方。轻声“大秦……” 要变天了。 而这风起云涌的中心,青霓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她正万分期待地等着品尝秦朝的美食。 有浇了肉酱的米饭,有放在大汤锅里炖了三天三夜的豚肉,有新鲜宰杀后浸入美酒,泡到第二天食用的牛羊肉,据说还有秦始皇最爱吃的鱼丸——有个逼格高的大名,叫皇统无疆凤珠氽。 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一通礼仪过后,开宴了,其他大臣都没有动筷子,偷偷用眼角去瞧仙神女,伺机探清神女的口味。 神女动了,执了小匙,勺起了离她最近那一小碗里的皇统无疆凤珠氽,轻轻品尝了一小口。 始皇帝笑了。 大臣们同样很激动。这是一种暗喻吗!先品尝了整个宴席里,只有始皇帝和神女面前小案才有资格摆上的皇统无疆凤珠氽! 多么妙的巧合! 好兆头啊! 神女用食非常斯文秀气,细嚼慢咽,约莫四五息后,才咽下第一口,随后,动作缓慢地去咬第二口。看得人也忍不住放慢了食用的速度,整场宴会呈现了一股舒缓的氛围。 雪貂作为灵宠,也分到了一个座位,要不是青霓拒绝了,始皇帝还准备将她胡诌的坐骑——那头母牛牵上来,和大臣皇帝共坐席上。 雪貂在侍女的帮助下吃了点瓜果,等青霓吃完那颗鱼丸后,投去担忧的眼神,脑海里联系她“衣衣,你还好吗?” “不太好。”青霓差点哭出来,“为什么会那么难吃!书上描述的不是很好吃吗!我刚才差点吐出来了!” “你等等,我查查资料!”过了一会儿,系统怜爱地看着青霓,“你觉得民国和你穿越前的现代差别大吗?” “大啊!” “嗯……民国那时候,食用盐纯度没有超过60,又苦又涩,你现代吃的盐,纯度在90以上,冬天能拿去融雪。民国和现代才差了多少年?而秦朝和现代……”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青霓放下小匙,打死都不碰别的菜了。 “我真傻,真的,我怎么就放弃了我的辣条薯片泡椒凤爪跟你来这鸟不拉屎的秦朝呢!” 幸好她留了个心眼跑去当国师了。如果是当宠妃……呵呵,夏天没空调,冬天没地暖,上厕所没草纸,来姨妈没安睡裤,吃个鱼丸子,连盐都又苦又涩,宠个屁! “菩萨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菩萨吃素。” “……菩萨还吃三净肉呢!” 青霓现在就想拿起筷子把桌上的肉全塞系统嘴里。 神女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她放下小匙,以丝帕轻掩唇角,做出不再用餐的样子时,整个朝堂,上到始皇帝,下到诸大臣,都免不了被牵扯思维去考虑她这个动作的用意—— 是不是饭菜不合神女胃口? 还是桌上有什么忌讳冒犯了神女? 亦或者,神女心情不大好,对大秦不满? 李斯吃得食不知味,没吃几口,也匆匆放下了箸,放在桌案后的手下意识地揉着袖角。 ——这场宴会是由他快马加鞭先一步到曲阜准备的。 本来,作为廷尉他管什么也不至于需要他去管这活,可这回宴请的对象身份不一般啊!如果出了点差池,导致神女离开,这对于大秦绝对是难以忍受的损失,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平复君王的愤怒,所以,始皇帝索性把他扔了过去,什么也别说了,拿出“法”的严苛,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尽善尽美。 现在好了,如果神女对此不满,他的官途也可以到头了。 李斯面沉如水,甚至想不起来宴会散场后,自己是如何起身离去的。恍恍惚惚地走着,身周同僚行走时,履底与石头路摩擦出的那点轻微声音,在他耳朵里也是刺耳烦躁的噪音。 “李公。”有侍从过来,轻声转达“陛下有请。” 来了—— 李斯心里咯噔一下,整理好思路。大锅必须甩出去,这事他背不动,但是要意思意思承认点小错,不能让上头的老大觉得你过于油滑和推卸责任。 “某这便去。” 李斯抬脚欲走,侍从拦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向揉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袖。李斯一惊,冲侍从友好地笑了笑,“多谢。” ——差点御前失仪。 嘈杂了片刻,转入安静地界,李斯连忙整理好衣袖,再理了理衣襟。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层层踏上玉阶,在次于顶层的阶上,冲始皇帝拱手行礼,“陛下。” 不远处,栏杆前抬首眺月的始皇帝转过身来,一层温和的面具贴在他脸上。“李卿。” “今日国师无心宴席,是否……” 稍微停顿后,始皇帝才继续“是否鱼肉令她不喜?” 始皇帝政爱吃鱼,却不喜挑刺,皇统无疆凤珠氽就是为了满足他的挑剔,做出来的鱼丸子。 风吹过头顶的灯笼晃晃悠悠,李斯亦轻轻晃了一下脑袋,“陛下且莫忧心,臣离开办宴前,已经询问过玄女有无忌口之物,鱼肉不在其中。” 听了这话,始皇帝脸上不见喜色,反而越来越难看。 这问题更大了,这说明那鱼丸做得不好吃,对神女来说不堪入口,才会让她没有继续吃下去。 相当于两国相交,对方的使节前来赴宴,己方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在对方看来,却是不值一提。 也太伤自尊了。 李斯轻声说“陛下何不问问玄女,仙人是否辟谷?也正好可以借此……” 李斯的话语到此打住,始皇帝眼中微微掠起亮光。 ——正好可以借此,打探神仙的事。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被用完就扔,然而李斯倒是松了一口气,“臣告退。” 刚过转角,就用抬起手臂,用袖袍拭了拭额角的汗。 陛下其实不难相处,甚至,对于臣子——特注,有才华的臣子都会很温和,但是,那就相当于老虎在卧榻,表现得再没有攻击性,面对面时他也放松不起来。 青霓收到始皇帝要来拜访的消息时,二郎腿立刻放平,瞅着铜镜先弯了一盏茶的端庄大气略带疏离感的微笑,又用花瓣茶漱口,点起雅致的熏香……“系统,能兑换空调机吗?两个小风扇也行。” “……亲爱的,我这是宠妃系统,不是淘宝系统。” 青霓四十五度看天,幽幽长叹“没有物质的爱情,是没办法长久的。” “你的物质就是一台空调?” “这恰好证明,我是个不物质的好女孩。” 青霓装模作样地捏着嗓音说完,等见到始皇帝时,更加装模作样地抬手,五指做了个“请”的姿势,手掌向上,指尖对着正对面的席子,微微侧脸,让月光充分照亮她的脸庞,“陛下请坐。” 脑海里,“怎么样!角度没问题吧!” 雪貂看了一眼,“没问题,琼质仙姿,仿若身披圣光,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我有个疑问,万一今晚没月亮呢?” 青霓诧异“那当然是我……神女要修炼,不便见客啊!等明天黄昏再见。” 系统兴奋了,“因为‘人约黄昏后’吗?” “不。”青霓微微一笑,“因为黄昏的打光没有那么明亮,找好角度往风口一凹姿势,夕阳落辉,衣袂微扬,‘遗世而独立’的孤高寂寥感就出来了。” 系统……学会了学会了! 第5章 人皇之说 朦朦胧胧的月光下,神女冰肌玉骨,始皇帝政脑海里腾起了庄子所作《逍遥游》中的一句话——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如今看来,庄子于姑射山中惊鸿一瞥的神人,或许便是九天玄女了。 始皇帝政几乎是认真地一寸寸望过神女如瀑的青丝,没有白发,羊脂般润白的皮肤,不见皱纹。 而神女从黄帝时期到现在,亦有两千五百年了。两千多年,居然没有一丝皱纹。何况,神女存活时间,远于黄帝统治之时。 ——长生。 他敛了敛眼睑,说“先生。政冒昧来扰,是见先生在宴上不甚动箸,可是菜肴不合胃口?” 青霓脑子里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她说“是”,会怎么样? 可惜,神女的逼格必须要保住。 “多谢陛下关心,菜肴鲜美,可惜吾已辟谷,不宜多念口腹之欲。浅尝辄止即可。” 始皇帝心平气和了。“原来如此,政安心了。” 至于明明辟谷还不告知,任由别人准备宴会……别开玩笑了,就像准备国宴,谁是单纯冲着吃饭去啊。 始皇帝又问“既然如此,国师可饮酒?” 你是说酸得像醋那样的酒,还是淡得像白开水的低度数酒? 青霓端着架子,继续微笑“少许也可饮得。” “来人。”始皇帝扬声,就有美貌女婢香风袅袅地进来,摆好酒壶与云纹高足玉杯,为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经始皇帝介绍,这是全大秦最好的酒。 青霓盯着杯子里恍惚晕出琥珀色的酒液,唇角的弧度僵在脸上,牙齿好像已经开始酸软了。 完蛋……哦,我没蛋—— 完犊子了。 鲁迅先生说的是对的,人不能矜持,不能客气,要学会拒绝。 青霓学会了…… “若有事,陛下直说便是,吾如今为大秦国师,在其位,谋其政,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转移话题。 事实证明,只要话题是转移向对方感兴趣的方面,对方就会光速忘掉上一个话题。 比如说……“国师,你此前多次称朕为人皇,不知这人皇……何意?” 始皇帝现在就完全忘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人皇啊…… 青霓顿时眼不疼了,牙不酸了。这可是她开局设计的一步棋,就等着始皇帝问呢! 陛下,你听我给你吹! 在始皇帝政眼中,便是神女听他这一问,面上竟显出些许恍惚,似有怀念,“是我疏忽了,不曾发觉漏了口风。既然已经出口了,那便说与你听罢。” 窗纸滤了月光,月影朦胧,神女的笑容也似乎蕴了伤哀。 ……或许是什么上古秘辛?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后,始皇帝愈发专注了,生怕听漏了任何一句话。 “人皇为人族共主,三皇五帝皆可称为人皇。上古时期,人皇与天帝身份地位同等,天帝无法号令人皇,人皇亦可无视天帝……” 始皇帝微微睁大了眼,“当真如此?” 上古时期的天子……人皇,居然能和天帝平起平坐? 当然是假的。青霓心说,这就是现代网络小说胡编乱造的,什么帝辛是最后一任人皇,不信天命,什么周天子是人奸,把人族打包卖给天帝,都是编出来的故事,好调动读者义愤填膺的情绪而已。 单吹帝辛就可以了,说他之后再无人皇,换个角度说,他以前的商王都是坐好了人皇的位置? 尽扯淡,从“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句歌谣就可以知道以前的商王究竟信不信天了。 但是,不妨碍她拿这个来忽悠秦始皇。 反正她问过系统了,三千世界里并没有华夏神话里的神仙,最多也就是个修真界。 “自然。”青霓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可惜……” “如今天下,只有天子,再无人皇。” 始皇帝捏着杯子的五指,猛然收缩握紧,“为何会如此?” “因为商灭周兴!而帝辛——也就是后人称呼的殷王纣,他其实是一名不为世人所理解的仁慈圣君。” “纣王?仁慈?他咒骂上天,侮辱鬼神,抛弃父老,屠杀孩童,剖孕妇的肚子,用炮烙之刑去折磨没有犯罪的人,也能算仁慈?” 始皇帝觉得,那他也可以自称一句仁慈善良了,毕竟根据秦法规定,有罪的才能上刑,人口很珍贵的,哪能随便用刑法糟蹋了。 神女微微摇头,“吾不管尔等是如何记载的商王,吾只知,商王子受荒怠祭祀,是因为殷盛行活祭,而他为了殷商人口,废除了活人祭祀。” 始皇帝眼神慢慢变了,以一个帝君的视角做出评判,“此有功!” “废除活祭,爱民如子,的确是仁慈圣君。” 青霓笑着问“你这是在变着法儿夸自己?” “嗯?” “你的帝陵里,可没打算用活人殉葬,都是陶俑。” ——可惜后来秦二世胡亥搞了陪葬坑188座,还把工匠都关进帝陵里作为陪葬,以免泄露了机密。然后,这些锅全被扣到了秦始皇头上,成为他暴君履历上的一笔。 始皇帝眸光一闪。 帝陵还在建造中,用陶俑代替活人殉葬的事,他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负责督促陵寝修建的李斯,都以为里面那几座大坑是用来葬活人的。 这就是神仙吗?一个念头就可以看见将来? “我的确有意以陶俑代替人殉。先生连这都知晓?难道神仙当真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神女含笑摇头,不知是否认,还是并不想说。 她依旧用着神仙特有的语调,嗓音又轻又慢,“陛下还听人皇之事吗?” 始皇帝举了举杯子,做出“请”的姿态,薄唇抿在杯口,饮了些许酒水。 前面说的是考古出来的真实历史,接下来,青霓就要开始编了。 “上古时期,天庭的掌权者不止一任,因着神的长生不老,变换天帝必然是伴随着战争。最新一任天帝,由昊天上帝在位,彼时,天神战死无数,天庭里神才凋零,昊天上帝设立了封神榜,欲召人间贤才上榜,然而,贤才忠君,忠的是帝辛,自然不愿意登榜,换一位主君效忠。” 始皇帝目露满意之色,“忠臣爱国,堪当大任。”又问“难道是昊天上帝强征了人间贤才,使殷王不满,二者起了斗争,才有商灭周兴?” 神女轻轻摇头,“人皇与天帝平起平坐,天帝又如何会为此,轻易与人皇交恶。本来,此事也就过去了,但是,帝辛被背叛了。” 这话可有些戳一个君主的肺管子了,足足沉默了四五息,始皇帝才仿佛压着火气,声音有些低沉,“背叛?” “帝辛背叛了他的阶级。”青霓回忆起《尚书牧誓》里,周武王姬发列出来的帝辛罪证,说“他不用贵戚,反而任用逃臣与奴隶为官……” 始皇帝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错。” 青霓深深看了始皇帝一眼,“对。在当时,在被他打压的贵族,亲戚看来,这就是错。” “不用贵戚,任用奴隶,再加上帝辛废除人牲,损害旧贵族利益,早使得那些贵族对帝辛离心。天帝也早因祭祀一事,对帝辛有微词。周文王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天帝进言,只要他夺了殷商,自退为‘天子’,不再称‘人皇’,并且,会说服有能力的臣子签订封神榜,填补天庭空缺。” “于是,凤鸣歧山,示意天命在周。并且……” 青霓一边说,一边思考商末那时候好像是冰川期初期? “昊天上帝使气候寒冷,禽兽们为此逃离了殷墟,殷商百姓认为是王不敬鬼神引来灾害,民声哀怨。” “周朝又向殷商贵族们许诺,一定恢复他们的人殉,任用旧人,于是,殷商贵族,哪怕是商王子受的亲兄长微子,都倒戈去了周王朝。商军主力不足的情报被他们尽数卖与周人,导致帝辛仓促之下,只能组织奴隶与战俘迎敌,大败于牧野。” “失败后,帝辛或许是看穿了一些事情,大笑着此天之亡我也,非战之罪。不肯使自己尸首被周武王侮辱,毅然于鹿台自焚。” 始皇帝“……” 为什么人家自焚前说了什么,你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当时是不是躲鹿台柱子后面偷听了? 哦,等等,你身份是九天玄女啊,那没事了,神仙能掐指一算,知道这些实属正常。 神女叹息“周天子代人族称臣,自此,只有天子,再无人皇。” 始皇帝面有动容“帝辛一代雄主,却落得英雄末路,实在令人悲痛。” 他举起酒杯,往地板上洒了一道酒水。 “敬——” “商人皇,帝辛。” 青霓凝视着这一幕,并不意外。 秦皇室本就是忠于帝辛的臣子——恶来的后代,如今听得自己祖上效忠的帝王并非昏君,而是生不逢时的明君,纵然是始皇帝,也免不了心潮澎湃。 这就是她特意挑了“人皇”这个话题的用意了。而且,又是“人皇”,又是“昊天上帝”,又说得仿佛是亲眼所见,想必始皇帝会对她神仙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计划通! 第6章 道祖之徒 说到帝辛的事迹,青霓的心情也不免受了影响。 “可笑的是,帝辛任用庶民与奴隶做官,最后,临阵倒戈的也是他们。” 奴隶社会,却想要解放奴隶,帝辛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奴隶主不会理解他,而那些被他解放的奴隶,大部分也不会理解他,就像妇女解放运动,不少被洗脑的女性认为这才是对她们的“迫害”,多么令人难过的愚昧,帝辛就是在这样的,哪怕是他解救对象都不理解他的情况下,输掉了江山和性命。 青霓眼中浮现了复杂之色,捧起杯子,神思不属地抿了一口液体。 这下子轮到雪貂眼中浮现复杂之色了。 宿主,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从人皇扯到商纣王的吗? 青霓一开始没想起来,所以她低头,又抿了一口…… 等等,她喝的什么! 青霓懵懵盯着手里的酒杯,烛火摇曳,好似一汪琥珀凝固在杯中,舌头早已发出吃到宛如酸醋的抗议,而此时,她的大脑才后知后觉收到讯息,须臾,酸味席卷了口腔,青霓嘴角有着微不可查地颤抖。 艹,白跟秦始皇扯那么多了。 她从人皇扯到帝辛,就是为了合情合理的“忘记”喝酒这回事啊!秦朝的酒酸得像醋,她一点也不想喝! 下一秒,青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她……不太能喝酒。哪怕是秦朝的酒,恐怕等几分钟后,酒劲依然会上来。 不行,不能醉!万一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暴露了她其实不是神仙…… 青霓镇定地放下杯子,更加镇定的“系统,兑换一壶烈酒。” 系统兴奋得支楞了起来,“什么,要酒后乱性吗!好耶,我……” 系统顿了顿,义正言辞“我是宠妃系统,不是淘宝系统,按照规矩,不能给你。我们要遵纪守法!” 在说这话之前,你要不要先把搜索框里的“如何偷渡不同系统商城的物品”那一行字给删除掉? 青霓举起玉杯,用它稍作遮挡后,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打开系统商场,搜索了一会儿,“系统,来颗烈性春|药。” “这这这,这是不是太刺激了!” 系统一边说,一边迅速下单。 “兑换成功!烈性春|药198积分一颗,遇酒即溶,谁都看不出来下药的痕迹,而且,保证对方吃了后拥有小说男主的能力,一做一夜,一夜七次——诶呀,太羞涩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雪貂两条前肢捂着脸,琥珀色的圆眼弯成月牙。 东西已经放到了系统背包的格子里了,青霓不急着拿出来,先呼唤了一声“陛下。” 始皇帝将倒了酒水的玉杯放回案上,稍稍侧头,一双黑眸望着青霓,仿佛对她是一百个上心的专注,“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好酒有一杯。” 秦朝是一人一案的分坐,始皇帝的几案离她的几案有一段距离,青霓便悠然起身,行了过去,跽坐在他案旁,手中出现了一个瓶子,晶莹剔透,仿若用一整块水晶雕琢打磨而成,能瞧见内里清澈的液体。 系统懵逼地看着那瓶二锅头。 等等,这玩意哪来——脑子里猛然想起来一件事,系统迅速拉开商场,就见到烈性春|药的售卖界面,商品介绍最下方有一行括号(赠送烈酒二锅头x2)。 “……” 不、不是用春|药啊。好遗憾…… 液体倒进了玉杯中,醇厚的酒香在空中畅流。 “好酒!”始皇帝从没闻过如此烈的酒,只是略微一嗅,就已有些许眩晕,“这难道便是琼浆玉液?” “陛下,请。”神女稍稍抬手,和颜悦色一笑,没有回答始皇帝的话。 始皇帝心中已认定了这是天上来的仙酒,只当神女是默认了,见神女为他倒了一杯酒后,回几案坐着了,才举起酒杯。 秦,从禾,从舂省,秦所在的关中,又是最早的农业区之一,粮食充足,尚酒风俗便会浓厚。秦人好酒,尤好烈酒,始皇帝闻着仙酒酒香,还未畅饮,就已经微醺了。 酒液清澄,跽坐的始皇帝清清楚楚地在酒水倒影中,看到自己含着笑意的双眸,瞳孔清晰可见。 始皇帝很谨慎,没有托大,和往日一口饮完大半杯的豪爽不同,为了不在神女面前醉过去出丑,他仅仅少少地抿了一些。纵是如此,也仿佛咽下一口火球,辛辣的味道一路从口腔横冲直撞下食道,在胸腹腾起灼痛。 “彩!” 这必然是琼浆玉液——说不定喝了还能长生。想到这个,始皇帝望着酒水的眼眸愈发火热了。用尽矜持,才没有在神女面前去再喝一口。 青霓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彩”在秦语里,是“很好”的意思,便抿唇一笑,努力压抑着眼底不属于神女该有的雀跃。 她泼掉玉杯里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二锅头,非常心机地只倒了一小杯,剩下的一大瓶在始皇帝注意到前直接收进了系统空间里,端起酒杯,佯装抿了一口酒,“今日与人皇共饮……” 话刚脱口,神女顿了顿,微不可查蹙眉,止住了话语。 按照之前的说法,她作为神女,应该称他为天子才是。 一次两次是口误失言,第三次…… 始皇帝瘦削的手指捏着玉杯的腰身,微微垂眸,试探地“先生之前便称政为人皇……” ——肯定是有所缘由。 上钩了。 青霓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样太随意,太轻佻,太不神女了。 她故意停顿了数息,语速比之前更慢了,“也罢。”视线从清寥的月色轻轻地投向始皇帝似乎一瞬间绷紧了的身体,与他双目对视。“既让你听着,便是你有此缘,说与你也无妨。” “因为……” 神女微微笑。 “你当得起人皇的位置。” 酒香渺渺,烛影萤萤,听着神女如琼醴,如金液的嗓音带出来的话语,始皇帝还未喝第二口酒,就有些醉了。 四天前,儒生咒骂的话语还盈在耳畔,好似潜藏在黑暗里巨大狰狞的怪物,令他心情烦躁。此刻,神女的一句“你当得起人皇的位置”,顿时犹如天降甘霖,驱散了心头火气。 ——当然,那些儒生该惩戒的,还是得惩戒,不然,岂不是一个个都当他是泥捏的好性子,想骂就骂? 而神女的述说还在继续。 “自姬发代替人族向上天称臣以来,分封诸侯,分裂了中土,使人族气运四分五裂。而陛下你,一一灭了其他国家,使分裂的中原再次凝成一个整体,如同上古时期黄帝治下,集人族气运于一身。寻常人望不见,神仙精魅却能窥见你周身滔天的气运,故而,吾一见你,恍惚间以为此时是当年,人皇尚鞭挞天下时,惊而失言。” 始皇帝听到心情激荡处,垂眸遮住眼底滔天巨浪,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将心绪尽数遮在酒中。 那瓶二锅头被青霓故意留在了始皇帝的几案上,此刻,始皇帝一饮而尽杯中酒后,便拿起了瓶子,自斟自饮起来。 这位心情激荡的帝王一杯一杯倒着二锅头,并没有注意到,神女看着他不停喝酒的动作,双眼亮得惊人。 青霓心跳得比往常更快,心里许愿快!喝多几杯!在她醉倒之前,始皇帝醉过去,她就安全了! 雪貂的眼睛同样很亮,扒着几案,存放系统数据的空间里,疯狂用“1”和“0”刷频。 酒后乱性酒后乱性酒后乱性—— 它懂的!衣衣是要玩酒后乱性!春梦了无痕,衣衣好想法! 就是没用上春|药有点可惜…… 始皇帝连喝了好几杯二锅头,这种烈酒对于他来说,实在刺激,视野里的风景已经开始重影了。 抬手抚着额角,始皇帝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响动。 刺杀? 非常有经验的始皇帝第一时间按住了剑柄,倏地抬头,目光锐利。 没有刺客。四周空荡荡没有第三个人。 仅有地上玉杯的碎片,以及一小片色泽比旁边更深,被液体浸湿的席面。 始皇帝察觉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直直看向仙人,少女手肘抵着案面,一手支额,脸上有着不自然的酡红。 神女不胜酒力? 始皇帝起身,正要叫人来扶神女进内室休憩,因着自己喝了太多酒,脑子一晕,摔回了席上,声音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你是谁?” 神女含了酒液的声音,不像之前的清冷,终于有了她那张脸所该匹配的少女娇俏。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朕……”始皇帝脑子也有点蒙了,“朕是始皇帝,你是朕的先生,我们在饮……” 始皇帝略微停顿后,揉着额角说“饮酒。” 雪貂眼中写满了“快!搞快点!秦始皇你还是不是男人了”,甚至自己还往角落里钻,给他们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酒?”青霓恍然大悟,“你——” “你醉了!” 始皇帝瞅着她晕醉的样子,“先生也醉了。” 青霓斩钉截铁,“我没醉!醉的是你!” 始皇帝第一次和醉鬼交流,这经历可让他新奇了,便索性往墙上一靠,胸膛震动,发出两声笑,“先生没醉,可还记得我们之前聊了什么?” 神女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在思索,就听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什么?什么什么?我考……考考你,爸爸的爸爸是什么!” 始皇帝也醉了,醉得不清,自说自话,“我们聊了昊天上帝,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昊……天?”青霓迷糊地念了一遍,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念头后,连忙得意地捧出来“昊天,我知道!道祖鸿钧的童子!” 始皇帝瞳孔紧张地扩大。 昊天上帝居然只是道祖鸿钧的童子?道祖鸿钧又是何等人物,居然能令上帝端茶送水? 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智,始皇帝已经不够警惕了,面对这样不该他听,很可能会害自己被雷劈的秘辛,理智稍微和酒精争夺了一下大脑的控制权,在一波波醉意的冲击下,偃旗息鼓,溃不成军。 “道祖?道祖又是谁?” “道祖?什么道祖?” 神女似乎犯迷糊了,始皇帝不得不提醒“鸿钧道……” “红军!”少女神情亢奋了,“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始皇帝微微偏了一下头,面颊是微醺的红。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难道社会主义指代鸿钧? “社会主义好!” 少女字正腔圆“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班,位也。 始皇帝第一次听到“接班人”这个称呼,却立刻领会了意思—— 九天玄女,原来是道祖鸿钧的徒弟!以后还会接任道祖的位置! 第7章 欲练此功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够将那些秘辛随意说出口。 知道上古时期的事情并不令人意外,只要活得久就行了,但是,敢冒大不韪说出来,要么是个傻憨憨,要么是有底气不怕被追究。怎么想,玄女也不会是前者。 原来,她是道祖的徒弟,昊天上帝的小主人,能直呼上帝名讳的存在。 一位……远古大神。 如果不是因为醉酒,恐怕直到玄女离开大秦,他都没办法知道这个消息。 被这个消息一炸,始皇帝觉得自己不醉了,一手压着席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玄女在眼前晃来晃去,巧笑嫣然,内心没多想地数了起来一、二……国师怎么突然施展分|身术了? 始皇帝晃晃脑袋,“那……黄帝此刻是不是侍奉在道祖师祖身边,长生不老?” “皇帝?没有什么皇帝!”也没有什么救世主!” 后半句没等青霓唱出来,始皇帝就茫然了“没有黄帝?他没有飞升吗?寿终正寝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呢?他的长生还能有吗? 青霓被问得懵了一下,脑袋瓜子迷迷糊糊地运转,“飞升……皇帝……黄帝!”想起来神话传说,“对,他白日飞升了!” 始皇帝愉悦地笑了,喃喃复述一遍“白日飞升了。” 飞升了就好,飞升了就证明长生有道,至于玄女愿不愿意教他房中术……问题不大,他可以自己争取。至于玄女口中的“没有黄帝”,可能指的就是轩辕飞升后,世间再无黄帝了。 又听玄女在那里喃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便将这两句记下来,心里又把“金丹”圈了个重中之重。 看来那些方士的炼丹之术很有用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炼出长生不老丹。 始皇帝抬眼看了好一会儿面颊红润的神女。 不,不需要长生不老丹,有九天玄女的房中术在,他也可以和黄帝一样,白日飞升。 膨胀?不,他没有膨胀,黄帝能做到的事情,他,大秦的始皇帝一样能做到。 “先生。”始皇帝抚了衣袖,隐隐遮住手背上出于紧张跳出来的青筋,“你看,朕如何?” “嗯?” “朕比之黄帝,如何?” 比…… 比什么? 醉鬼脑子蒙圈。 而喝了至少七八杯的始皇帝脑子比她更蒙圈,竟然直接就说出来了“朕想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听到始皇帝这么理所当然,半点没有自己在狮子大开口自觉的话,青霓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而对方便也一动不动,任由她盯着。 “长生。”青霓嘴里终于蹦出来一个词,“你不行。” 始皇帝不赞同地蹙了眉,“朕天资聪颖,朕行!” 青霓瞧着他,语气笃定“你没有灵根!” 始皇帝糊涂了。灵根又是什么,为什么没有灵根就不能长生? “你平时怎么学习的!”青霓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着他,“有灵根才能修仙,这么基础的知识你居然都不会,你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始皇帝顿时感觉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秦国,对不起自己学的那些经史典籍。这么基础的知识,他居然不……等等,他没学过啊! “朕没学过。”始皇帝非常认真地说。 “学费。”青霓伸出手,掌心向上。始皇帝很干脆地在身上摸了摸,随即,拽下一块飞玉螭龙佩。他站了起来,步履沉稳中还带着些许酒醉的杂乱,径直跽坐到青霓几案的侧面,将玉佩放在她手心中,清莹如水的皓玉一看就价值不菲。 见青霓将飞玉螭龙佩变消失,应当是收起来了,始皇帝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这一块品质最好,朕的宝库还有次一点的玉石。有很多。” “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青霓板正着脸。 咦,这不是西游记里,如来跟唐僧说的话吗?衣衣醉酒后还有sy的爱好? 雪貂扬起脑袋,满眼敬佩地看着青霓。 衣衣厉害了,喝醉酒模仿其他角色,还能够无缝衔接,和现实对话接轨。接下来……难道是用欢喜佛“以欲制欲”的理念,合理的跟秦始皇睡觉吗!还是观音菩萨的肉身布施! 它悄悄地蹭到几案旁边,跳上去,趴在玉杯不远处,看着始皇帝全副心神都在青霓说的话上,不会回头去注意他自己的杯子,又用系统的探查功能,确定附近没有什么暗卫之类的在窥视,扬起爪子,就要把春|药扔进去。 衣衣!我来帮你! 一行红色大写加粗的警告在它眼前闪烁,没有宿主的指令,系统不允许自主行动。 春|药自动回到了系统格子里。 “嘤……” 雪貂脑袋瞬间一沉,蔫蔫地趴了下去。 另一边,青霓依然在非常卖力的忽悠始皇帝,“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你要记住了,出我口,入你耳……” 始皇帝严肃地接道“绝不让第三人知晓。” “嗯。”少女精致的脸庞收起了笑意,颇有为人师表时的正经模样,“你没有灵根,不能修行。” 始皇帝轻轻点头,等着神女说补救的办法。 “只能走旁门左道,人造灵根。” “要如何造?” 青霓肃穆着神情,掷地有声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哐当——” 雪貂四肢一滑,把始皇帝的玉杯摔到了地上。 始皇帝“……” 一个激灵,他酒醒了。 夜风将后背黏连汗水的布料吹得飕凉,始皇帝瞳孔地震,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青霓,甚至有些发愣。 青霓也睁着眼睛回望他,瞳孔清澈如水,微微晕生着无辜。 始皇帝“……先生,你醉了。” 青霓口齿清晰“我没醉!” “……”始皇帝默默地站起来,“先生,今夜是政孟浪了,还望先生莫怪。” 青霓重复了一遍,似有不愉“我没醉!” 始皇帝突然抬手扶住额角,酒醉的后遗症已经涌上来了,脑子疼得厉害,扶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政先告退了。” 少女语调轻快,莫名透着一股活泼“同学再见!” 始皇帝“……嗯。” 雪貂难以言说地捂住了脸。 就这还坚持自己没醉呢。 然而始皇帝行到门口时,就站在那里,好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法,月光泠泠洒在发梢、肩头,宛若一座石雕。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始皇帝微哑的嗓音“先生所言……可属实?” 雪貂如果有一张人脸,只怕脸色要苍白得不能看了。 可惜,少女并不能体会它崩溃的心情,用现代人不信天命不信神佛的笃定语气,发出致命一击“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屑撒谎!” 始皇帝的脸色更沉重了,“多谢先生。”将门彻底拉开,跨过门槛走进夜色中。 人一走,雪貂立刻一蹦三尺高“衣衣你快醒醒!出大事了!天塌的大事,你醒醒啊!” 但是,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挡人睡觉,发觉始皇帝离开后,青霓潜意识里紧绷的那根线陡然一松,脑袋就慢慢地,慢慢地往桌子上倒,须臾便酣睡过去了。 睡过去之前,她强撑着说了一句“开启宫斗自我防护系统。”一道清光闪过,飘渺地笼罩在青霓身上。 始皇帝吩咐的婢女们蹑手蹑脚进来,正要将青霓半扶半抱移到床上,却被那清光照耀,婢女眼中浮起迷惘,机械地转身,同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她们仿佛大梦初醒,一婢女呆呆地问另一个婢女,“我们要做什么?” 对方茫然了一瞬,回答“要给陛下熬醒酒汤。” 其他婢女齐齐作出恍然的神态。 她们结伴离开了院子,徒留阴影深处,盯着这一幕的暗卫们背后冷汗淋漓,对神女更添敬畏。 第8章 窃国者侯 始皇帝出了门后,用尚有着微微疼痛的脑子回想起来今晚自己的问话,也免不了为那大胆的言论心惊。 他知道了上古秘辛,还知道了至高无上的昊天上帝原来是一位更厉害的大能——道祖鸿钧的童子,既然昊天上帝能为封神榜对商朝下暗手,蔫知大秦会不会…… 还有帝辛,神女居然对他如此推崇,天地更是认可他为最后一任人皇,殊荣之大…… 始皇帝眼眸沉沉,“郎中令……” 郎中令是始皇帝的侍从总管、内廷警卫总长,负责他的贴身安全,此刻,始皇帝一召唤,郎中令便从阴影处走出来,“臣在。” “去调查清楚,如今还有无商王帝辛的后人,若有,杀之。” 人皇只能有他一个,七百年前的王朝,早该作古了。 “唯。”郎中令领命退下。 郎中令没表露疑惑,被他调走要出发去调查的郎官们,却仍不住多说了两句,“陛下怎么突然要调查商纣王的后人?听说是七百多年前的昏君了,现在还有后人存在吗?难道事关长生……” 郎中令肃着脸打断“知道为什么我是郎中令,而你们只是郎官吗?” 郎官们齐齐摇头。 郎中令冷笑一声,“因为,吾绝不好奇陛下指令背后的含义,也从不多话。” 青霓起床时,发现自己趴在几案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什么情况?今天睁眼的方式不对?喝完酒后,秦始皇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 “笃笃笃——” 仿佛啄木鸟敲击木头的声音,落进了青霓耳中,她抬眼看过去,雪貂绷着脸,两条前肢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箸,正一下一下地敲着几案。 “醒了?”系统把箸往旁边一扔,四条腿都挤在了二锅头的瓶盖上,它站在高处,试图用雪貂圆滚滚湿漉漉的大眼睛瞪她,“你还知道醒!” 青霓抬手将雪貂捞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怎么啦怎么啦,一大早跟个炮仗一样,难道是我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如果真说了,应该也不是暴露出很严重的话,不然她现在就不是趴在这里,而是被扔进大牢了。青霓半垂下眼睑,思索完毕后,就半点也不忧心了,给雪貂挠着下巴,“来,说说,我干了什么?说不定还能补救?” 雪貂被挠得眯起了圆瞳,舒服得直打呼噜,打了两下发现不对,偏了偏脑袋,虚张声势“你正经一些,我要说的是正事,别拿这种小动作来讨好我!” 青霓低头,看着那只需要她稍微蹭过去一点,就能继续挠到的雪貂下巴,悟了原来这就是欲迎还拒!不愧是宠妃系统,还能现身说法! “那你说,我听着。” “你还记得你喝醉酒后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我应该没暴露吧?” “没有,不仅没暴露,你还给自己镀了一层金,坐实了九天玄女是鸿钧道祖亲徒弟,下一任道祖的身份。” 青霓震惊了,“我居然那么厉害,喝醉酒了还能胡扯。” 系统深以为然,“我也很震撼,你喝醉了还那么能吹,但是能吹有个屁用,你倒是睡了秦始皇啊!他亲口约炮你还拒了?!” 青霓咳嗽一声。 睡是不可能睡的,只有当个国师混混日子这样子。 遂转移话题,“我说的应该不止这个?不然你反应也不会那么大。”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伸过去,挠它下巴。 系统被糖衣侵蚀了,腐败地翻了个身,“肚皮也要!嗯……你还收了秦始皇一块玉当学费,答应要教他修仙方面的知识。” 青霓脱口而出“这不是诈骗吗!”她哪里会修仙啊!长生倒是勉强能弄出来,系统商场里就有延寿丹。 “反正你也骗了个国师了。” “也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窃了个和大秦始皇帝平起平坐的位置,还差一块玉佩吗。”青霓瞬间安心了下来,“后面呢?还有吗?” 系统又把她酣睡过去前,还记得开启宫斗自我防护系统的事情说了一遍,青霓尾巴快翘上天了,“你看,我就是谨慎,喝醉酒了还没忘记保护自己。” “是啊,衣衣真谨慎,谨慎到和始皇帝对话时,说出口的胡编乱造还能自圆其说。” “我圆了什么?” 青霓快快乐乐地问,她已经完全失去警惕了。系统阴恻恻地笑——不枉它忍了那么久,把最爆炸的消息压在最后说。 雪貂翻了个身,把背部伸给青霓,“你劝始皇帝自宫嗷——” 少女手一抖,揪下了大片白毛。 等从系统那里听完前因后果,青霓满脑子都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卧槽!陛下,我是想改变你改变大秦,但是不是往这个方向改变啊!!! 你住刀啊啊啊啊啊! 青霓立刻开门走了出去,通过系统搜索,她知道这个院子里有暗卫,对方不会也不敢去窥视她的生活起居,只是尽职尽责地当着护卫,万一有宵小闯进来,也不需要大材小用让神女出手。 于是,青霓瞟了眼地图上代表友好的绿点,将脸转向某个方向,“烦请带我去见陛下。” 暗卫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须臾,又转为苦笑。 也是,神女怎么会看不破他们的藏身之处呢?之前不过是懒得拆穿罢了。 暗卫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垂首低眉,“国师请跟某来。” 临时住处是始皇帝命人修建的行宫,青霓一路不露痕迹地打量,每一处砖石,都带着秦人的粗犷大气,看不见风流婉转的细节。 ……也不知道始皇帝的后宫建筑是不是也用着同一类型的风格。 青霓思考着最新的任务,要怎么合理而保持神女逼格地像始皇帝提出住进他的后宫中,思考思考着,就到了始皇帝的寝宫前。 “陛下提前说过了,国师何处都能去,若是要来寻他,直接推门进去即可。” 暗卫说完,退回了阴影中,青霓也不客气,径直进了宫殿。 表面上不急不缓地往里走,内心已经在哀嚎陛下!你冷静,千万一定要等我来啊!你要是自宫了,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系统凉凉地说“晚了,一晚上过去,就是阉猪,伤口都能结痂了。” 青霓眼神飘忽“他怎么也是男人,总、总要纠结一下?” 系统斩钉截铁“他可是秦始皇啊!意志坚定,能为常人所不能!”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用这种好话夸了吧! 早有下人去报告了始皇帝,青霓也不怕看到不该看的,推门就进了内室。 ——既然始皇帝给了她特权,不用白不用。 门扉推开,白光随着那一道缝隙倏然扩大,亮堂了青霓视野里的内室,始皇帝跽坐在几案后,瞳仁里倒映着手里的匕首,冰冷的匕面上,浸满热红的血液。 青霓眼睁睁看着那鲜血从匕面流作一条红色血线垂落,溅在几案上,宛若开出一朵骇人血花。 她脑子一嗡,差点晕乎过去,“陛下,你……”已经割了吗! 您的心性未免好过头了吧。 系统开始翻商城,絮絮叨叨“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这后果太大了,你应该庆幸我的内核不是直播系统,不然你得被始皇粉生撕了。不慌,咱们宠妃系统什么都有,宠妃的男人怎么能不行呢,我找找有没有道具给他接回去!我记得是有的……” 同一时刻,始皇帝万分淡定地开口“政刚杀了一头鹿,先生要试试鹿肉吗?” 青霓“……鹿?” 雪貂脱口说话了“不是把自己割了?” 始皇帝一怔,随后大笑出声“原来先生和貂神兽赶过来,是担心这个。” “是的。吾昨夜说得并不完全,怕陛下自误,便一时忘了掐算,闹出笑话。” 始皇帝哪里会真的把这个当笑话看,共工都能因为情绪上头去撞不周山,神女没有完全断绝七情六欲,在他看来,实属正常。 “先生也是关心则乱。”始皇帝侧过身去,做了个请的姿态,“可要小坐片刻?” 青霓微微颔首,正要行过去,一位宦人走了进来,对她和始皇帝拱手行了个礼,就对着始皇帝说“陛下,通武侯求见。” 始皇帝吩咐那宦人“你伺候国师,不可怠慢。”把匕首递过去,让他拭干净,便起身离去。 对着神女脾气十万分温和的始皇帝,转头就是另一幅面孔,带着骨子里的冷情和久居上位的疏离,对王贲“如何?” 王贲恭敬道“回陛下,那些不敬的儒生已全坑杀。” 第9章 仙丹出炉 就在昨晚,儒生们以为过了四天,始皇帝都没有把他们下狱,应当是不予计较,正在相互庆贺捡了一条命时,秦军就在王贲的带领下冲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捆起来带走,扔进挖好的深坑里。 王贲冷眼看着那几个儒生在坑里从求饶到怒骂再到求饶,心里不仅不同情,甚至主动接过耒耜,往里面填土。 呸—— 什么玩意儿,也敢当众给他们陛下没脸。你们不给陛下面子,又没有相对应的才能,还想陛下对你们礼遇?做梦去吧! 蓝天万里,日光照下,粼粼金波万顷。 始皇帝沐浴在暖阳下,眼眸里却是生着森然,冷漠得彻骨,“嗯。不必特意隐瞒。” 王贲惊讶“可……” 不隐瞒,被其他儒生知道,始皇帝的名声可是要更加乌漆麻黑了。 “朕喜怒于表,非容人仁君,他们当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了……始皇帝凉凉地提了提唇角。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接着,又有脚步声传来,两个面有皱纹,好似老菜帮子的宦人行近,得到允许后,近前,面带笑意,扯着仿佛吊丧一样的嗓音说“陛下,大喜啊——” “仙师又炼出了一炉仙丹,特献予陛下。” 宦人手捧着托盘,上边以黑布覆盖一凸起的物件,王贲一眼扫过去,就瞧出来那是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仙丹了。而宦人口中的仙师也不是神女,而是之前就养在咸阳,这次被一同带出来的一群方士。 始皇帝面露喜意,“仙丹炼好了?好!重重有赏!” 宦人把黑布扯下,另外那个宦人用比捧沙堆还轻的手劲,将露出来的玉瓶儿捧起,越过安全的距离,送到始皇帝面前。 从里面倒出来的仙丹洁白圆润,在阳光下好像莹着一股仙气。 始皇帝眼底亮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赏。” 与始皇帝不同,王贲面色晦暗,几乎想要上前将那玉瓶儿掀开,摔出里面的丹药,再一脚踩碎。 什么仙师,就是一群把他们陛下哄得找不着北,弄得咸阳乌烟瘴气的骗子方士,要不是陛下对长生痴迷到魔障的地步,他早拔剑将他们通通杀光了。 可是,不敢劝啊,谁劝谏谁就是动了陛下的逆鳞,不想人头落地就老实一点,明哲保身。 王贲微微低头,掩去眼中煞气,趁始皇帝专注着丹药,放轻了脚步声到宦人身边,低声问“这是哪位仙师炼出来的仙丹?” 宦人也低声回答“徐仙师。” 王贲脑子里转了一圈,道“徐福?” 宦人心惊胆战地望着他,“通武侯切莫直呼仙师名讳。” 王贲深吸了一口气。 徐福是两个月前新进宫的方士,比其他方士来得晚,却凭着一副仙风道骨的长相,以及对海外仙岛的描述,入了陛下的眼,从此青云直上,大受宠幸,成为方士们的领头羊。 偏偏,这就是个骗子! 陛下生病了,他说是邪祟入体,不能吃药,然后忽悠陛下吃丹药,喝符水。咸阳一发生什么事情,就背着手悠悠来一句此地风水不好,撺掇陛下大兴土木,国库里的钱一金一金的砸进去。朝堂大臣们谁见了他不恨得牙痒痒,可有陛下护着,就是拿他没办法。 大概是看王贲没什么话要问了,那宦人便向着始皇帝行礼,道“陛下,徐仙师言,海外三仙岛一事已有了眉目,请陛下前去一叙。” 始皇帝还未说话,王贲心脏急促跳动,厉喝“好大胆子,有了情况不前来汇报,反而要将陛下请去,怎合君臣之礼!” 宦人看了王贲一眼,道“仙师说,本该亲自来向陛下述言,可他看着丹炉脱不开身。” 始皇帝面色似有意动,然而,出乎在场人的意料…… “朕另有要事,仙师脱不开身,便等下一炉丹炼好了再说罢。” 王贲微微睁大了双眼,宦人亦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在始皇帝面前失态。 “你们都退下。”始皇帝又看向王贲,发现他衣衫上还湿了晨露,语气倒是稍微温和了些,“王卿,你也下去休息吧。” “唯。” 众人退下。 走得最慢的宦人余光瞥到始皇帝拿着丹瓶转身进入内殿,眼角一跳。 能让陛下推迟了他向往的仙山,宫殿里究竟有什么?难道是三公九卿他们有要事汇报?也不对啊,他过来前,还看见王丞相在悠闲的赏花呢。 嘶—— 难道是神女…… 宦人不敢想下去,快步离开时,摸了摸沉甸甸的袖子,一咬牙,到了始皇帝划分出来专门炼药的宫殿,进去后,将袖子里的小布包拿出来,放在摆满了瓷瓶的几案上。 丹炉前盘腿而坐的长胡子方士偏过头,静静盯着他。 宦人苦笑“徐兄,这金子我不能收。以后你也别找我打听陛下的事了,就当我们没有联系过。” 徐福惊诧“发生了什么?” 宦人摇摇头,不肯多说,只道“陛下有要事,就不过来了。” “你没跟陛下说仙山……” “说了。陛下说,你炼出来丹药,有空闲后,再去面见他。” 炉火映红了徐福的脸,他忽然有了心慌的感觉,“陛下他没说别的话了?一句安抚也没有?” 宦人再次摇摇头。“陛下只交代了这一句。” “不应该啊,陛下从来都是对我以礼相待。难道……”徐福的脸色顿时如同刷过石膏粉的墙,“难道是我的丹药暴……” “慎言!”宦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含糊说“真那样,现在来的就不是我了。听我的,你尽快向陛下请辞,越快走越好,走了就别回来了。别问为什么,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几十年的交情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宦人说完就离开了,徒留徐福在原地苦苦思索。空想不出来,徐福喊来自己收的徒弟,让他出去打听,还真的让他打听到了。 “你说,在我的丹药送去之前,国师先去见了陛下?” 徐福捋着胡子,眉头皱起。“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老乡要让他快点收拾东西走人。他们这些方士不够资格跟去泰山,那位自称神女的国师是如何忽悠的始皇帝,他不清楚,但是至少他了解始皇帝的性格——那是一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情中人,比较明显的是,以前他才是始皇帝爱重的那个人,多少臣子的厌恶都被对方挡了回去,而现在,从陛下为了国师毫不犹豫推迟和他的见面,可以见得谁在陛下心里更重要了。 “走?情形倒也没那么急迫。”徐福喃喃自语,“大家都是混这口饭的,或许可以一起合作。” 青霓进的是始皇帝的临时书房,寝宫已是整座行宫的重要之处了,书房更是重中之重,然而如此守备严密的地方,之前青霓说进去就是进去,门口的郎官目不斜视。 书桌上,垒着一摞摞竹木简公文,青霓仅是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她在脑电波里和系统说“始皇大大还真信任我,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也能放我进来。” 系统没有回应。 “系统?统统?小可爱?” 系统兀地发声“衣衣,我知道了!”雪貂从青霓怀里蹿到了她肩膀上,语气兴奋“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 青霓大吃一惊“什么?你知道了?” “是啊!你不就是看准了秦始皇对长生的追求吗?伪装成神女,你就是‘长生’,他自然会心心念念着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会刻骨铭心不起来!” “……”噢,你知道的是这个啊,那没事了。 雪貂从青霓肩膀一蹬,扑跳到几案上,把上边一卷半摊开的竹木简扒拉给她看,“衣衣,你的计划成功一半了!” 青霓定睛一瞧,竹木简记录的是西王母和周穆王玉帐高会的神话故事,再往旁边看,还有“巫山神女与楚怀王的风流佳话”,“湘水女神娥皇、女英与舜帝的爱情故事”,当然,最关键的“九天玄女授课黄帝的故事”也在几案上摆着。 “都说好奇是爱情的开始,你看,秦始皇都好奇到去钻研九天玄女以及她的女神同僚的故事了,知己知彼,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开端啊!” 看系统自信满满分析的样子,青霓都不忍心告诉它真相了。 什么好奇是爱情的开始,放在始皇帝这里是不存在的。研究神女的故事?那是在研究神女的爱好,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来对方愿意和凡人春风一度的缘由。 秦始皇,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第10章 割以永治 雪貂用尾巴把竹木简扫回原地,仰头,迎着光线去看青霓的脸。 她是标准的瓜子脸,仿佛一个巴掌就能囊括的脸蛋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眸,内眼角圆润,可爱得好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这就是系统为什么绑定青霓的原因——大叔爱萝莉,没有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能够抗拒用看天神的目光凝视着你,仿佛你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世界,这样一个清纯可爱的萝莉。 面对“sss”级别的攻略对象——秦始皇,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我本来定的路线是,你色|诱秦始皇,进他的后宫,走深情陪伴外加以色侍人的路线,没想到你有别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可行性更高。” 雪貂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青霓“若即若离,飘渺梦幻的神女可比触手可及的邻家女孩有征服欲多了。” 别看它家宿主长得嫩,可到了飙演技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那股子神圣凛然的神女气质,便足够让人忽视那张宛若蔷薇,娇嫩欲滴的脸了。 它运气真好,碰上这样水准演技的好宿主,真是一个适合当宠妃的好苗子! 青霓看了好几眼那些记载神话的竹简,“系统,秦始皇这个脑回路你有办法治吗?” “什么!你居然想治好他!”系统十分震惊,目光里充满了控诉,“秦始皇今年四十岁了,都能给晋江的老男人当爹了,历史上,秦始皇四十九岁就死了,四舍五入,他现在说的都是遗愿!” 好家伙,短短一段话,已经连跳三个时间段,直接快进到“遗愿”了。 青霓忍不住吐槽“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四十岁四舍五入是0岁。” “这不重要!你连人家一个遗愿都不肯满足吗!青霓,你这个女人还有没有心!” “但是,我不想死啊。”青霓诚恳地说,“其他的都能装,睡觉我怎么装出纯熟的双修姿势?如果被秦始皇发现我是个骗子,你就只能和我一起预定一个坑,被活埋了。” “那你为什么要装神女?”系统懵了,“我以为你已经想好了应对方式,才会这么大胆。” 青霓羞涩一笑,“宠妃在成为宠妃之前,待遇不太行,还得一步步往上升,当神女就不一样了,直接顶级配置。” 系统“……” 青霓忽然听到了一阵bg,系统点播的,旋律有点耳熟,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你放的是什么?” “难忘今宵。” “咳,也不要沮丧,好啦好啦,我逗你玩的,怎么忽悠秦始皇,不用和他睡觉也能完成任务,在我打定主意冒充神女时就有想法了。” “真的吗?我只是个刚出厂的系统宝宝,你别骗我。” “真的!我比你还想完成任务,我的空调还在出租屋里呢!” 听到最后这句,系统突然光速放心了。 ——并且松开了紧急逃生,强行放弃任务,和宿主一起脱离世界的按钮。 “那你给我说一下?” “我纵横女频多年,看过的言情套路数不胜数,区区一个秦始皇,还不手到擒来!信我,没错,我给他准备了刻骨铭心,痛不欲生,夜不能寐,无心后宫的剧本,一定比和神女睡觉更让他印象深刻!不过,具体的完成过程太繁琐了,我就不跟你细说了。” “真的刻骨铭心吗?” “绝对刻骨铭心!” 比如,拿出世界地图,够他刻骨铭心了吧? “夜不能寐?” “放心!绝对的夜不能寐,给他非同一般的体验!” 大秦这辆车要开始跑上高速公路了,他作为掌控方向盘的车主,难道还想天天早睡早起吗?来,论斤称的公文准备起来! “让秦始皇痛不欲生,有点难吧?你真的没有唬我?” “没,没唬你,真没有唬你,系统小可爱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唬你啦!” 痛不欲生,那是肯定的,下一任皇子,不论是以‘仁’著称的大公子扶苏,还是原本使大秦转向下坡路,二世而亡的秦二世胡亥,都承担不起改革的重任,秦始皇的身体必须要好,什么每天两个小时打底的身体锻炼,什么少油少盐的养生餐都得弄起来。 “真的可以无心后宫吗!” “当然!” 无心后宫,嗯……至少年内,他是没有时间去后宫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还不够他印象深刻? 系统喃喃“好是好,但是良心有些受不了。” “诶?” “我觉得……”系统脑补了一堆虐恋情深,追妻火葬场剧本后,用比青霓之前还诚恳的语气说“秦始皇他可能觉得,还不如四十九岁那年死了比较好。” 不要系统觉得,要青霓觉得,比如说,她觉得始皇大大还能抢救一下。 系统地图提示了她始皇帝要过来了,青霓拿起了一册记录神话的竹简,等着始皇帝进门。 神女|优雅从容地跽坐着,黑发瀑背,眉目如画,日光细细地碎进来,映得肌肤好似冰雪透明。 “系统,‘难忘今宵’的bg关一下,谢谢。” 始皇帝一踏过门槛,便看到神女青裙曳地,微微低着脸,星眸专注地览看着竹简,小缕发丝从脸颊边垂下,又立刻被她随手勾回耳后。 似乎是察觉到始皇帝的视线,神女抬眼一望,眼波圜转,微笑中似乎有些促狭“陛下原来……心里想着这个?” 那些竹简是始皇帝特意没有收起来的——有关政治的,早被他放好了。所以,面对神女含笑的目光,始皇帝怔了怔,坐到她对面,坦然道“是。” “陛下欲求长生?” “是。” “陛下可知,长生难求,道途艰险?” “请先生指教。” 这个时候,就得《西游记》出马了。青霓一边回忆着菩提祖师对孙悟空说的话,一边复述“长生为逆天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五百年后,会有天雷劈你,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始皇帝回想起泰山之上,那几乎将黑夜亮为白昼,铺天盖地的电闪雷鸣,眉头皱得很深。 神女仍在说“再过五百年,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如此,方可跳出三界五行,得见长生。” 空气都似乎静谧了,唯有熏炉里幽幽的香气徐徐洇过。 始皇帝一时间没有说话,青霓便也安静着,端好了神女的矜持。 不知是三息,还是五息,始皇帝开口了“朕,无所畏惧。”他的影子斜斜映在墙上,不摇不晃。 神女只是望着他,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神祇观望世间万物时特有的怜惜,“但是……” “你没有灵根。” 始皇帝早有了心理准备,如今见神女是清醒状态,直接问了“没有补救的法子吗?”顿了顿,他狠心道“自宫,也不是不行!” 青霓“……” 系统“……”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卧槽。 始皇帝偏过头,扬声“赵高。” 一个人应声走了进来,青霓好奇地瞧过去。 这可是赵高,历史上有名的奸臣。要不是他在始皇帝死了后,联合皇十八子胡亥以及丞相李斯伪造遗诏,让始皇帝大儿子扶苏自尽,促使胡亥登上帝位,大秦还真不一定二世……算上仅在位46天的秦王子婴,勉强能说是三世而亡。 和影视剧里贼眉鼠眼的模样不一样,进来的这个赵高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容貌也是及格线以上。 “陛下。国师。”赵高一进来就挨个行礼,态度沉静,面对神女的目光也依然是不闪不避。 眼底甚至还压着喜意。 陛下和神女谈话,将他召进来,难道是有什么滔天的好处要…… 始皇帝指着赵高,满怀期待地看向青霓,“先生,他可能行?” ……什么?试药能让别人先试,这自宫也能让别人先来试一试吗! 青霓心底一瞬间翻涌出惊涛骇浪。不过,她稳住了,没有让自己失态出声。只是迟疑着“这……”这不太好吧? 青霓抬眼看向赵高,“你当真愿意……” 并不知道秦始皇要交给他什么任务的赵高,毫不犹豫“下官愿意!” 青霓“……”她决定再努力劝退一下,给他一个当完整男人的机会“它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伤害。” 赵高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为陛下受伤,升官加爵的通天大道啊! “受伤又如何?!”他吐字坚定有力,“为陛下,赵高百死莫辞!” 青霓“……”淦!他就这么想当中国史书上第一个太监?!她摸着自己的良心,再度劝退,“这种事情,其实十分羞辱……” 赵高“!!!”还要为陛下被羞辱?他赵高什么时候要过脸!终于!他的机缘,终于来了!好一条直入云霄的登天梯! 他满脸肃穆,言辞铿锵“赵高发誓效忠陛下,个人荣辱,何曾记挂于心?!” 青霓“……”要命!嬴政,你的臣子要不要这么忠心啊!她不抱希望地想说什么,又沉默了,默默闭上了双眼。 始皇帝懂了,神女这是默认了。遂微笑“宜早不宜迟。”他看向赵高,“赵高,你这就去自宫吧。” 赵高“……?” 赵高“!!!” 青霓的脑海中,突然听见系统“叮——”的一声完成成就割以永治(让秦始皇为你醋意大发,阉割一名爱臣吧!) 第11章 掏心窝子 青霓瞳孔地震。 原来还能这样搞成就! 她悟了! 获得随机抽奖一次。 获得积分1500 系统快乐地“衣衣!我们又还了一笔积分!” 青霓“……” 这? 这踩着别人的痛苦高兴是不是不太好? 青霓假惺惺地想完,也快乐也看着积分那一栏的负数减少。 而赵高……额头上满是密汗,身体微微颤抖,这个至少一米七三,能驾马赶车的汉子,此刻好似风中的小白花,瑟瑟发抖。 哪怕知道他在历史上干了什么,青霓都忍不住为他掬一把同情泪了。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如果赵高断根修炼,有所成就,那他走这个方向也不是不行。没等神女回答,始皇帝就已经开始琢磨,除了赵高和他,大秦还有哪些人可以断根……啊不是,修炼。 首先,他的近卫是一定要的,保护他安全的人,必须是大秦顶尖的战士。 然后,军队那边……先召集自愿的一千人自宫,有一千修士,什么匈奴,百越,还不是手到擒来? 最后,大秦不可能只靠军队维持,他的能臣们也得长生不老,如此,大秦方可一世长存。 越想,始皇帝越喜悦,几乎是迫不及待希望听到神女肯定的回答。 赵高就…… 系统默默地往下看,赵高那双腿一直在抖。事实证明,事关男人的命根子,就算是在秦始皇面前,也没办法保持仪态,没有噗通跪下已经是心理状态很好了。 青霓投去怜爱的目光,随即,内心琢磨着要怎么打消秦始皇的念头了。 她不会修仙啊!真让秦始皇把赵高切了,她去哪里找一份修炼功法给赵高。 而且,她以为赵高是自愿的,现在看来,他之前是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么啊。 算了算了,逼良为……太监,她良心上过不去。 始皇帝见神女迟迟不言,又道“如果赵高不合适,政将随行的宫人都召来?” 青霓“……” 不,陛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为了长生对自己能那么狠得下心的。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怪不得是您完成“六王毕,四海一”的成就,就这份心性,其他国家输给您不冤。 秦始皇还在等着她的答复…… 青霓掂量了桌上茶壶,微敛眉眼,挽袖倒了满满一碗的茶汤,将其递给始皇帝,在对方愣神的时候,起身,对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离开。 整个过程,自然又流畅,始皇帝愣是开不了口叫人。连系统都以为青霓是在打暗语,从席上蹦起来,四肢并用跑追过去。一路回到住所,系统才开口问“衣衣,你刚才打了什么暗语,我猜不出来?” 青霓摸着雪貂毛绒绒的大尾巴,用系统搜索过附近没人能看到她的情况后,顿时瘫成“大”字躺在床上,“哪来那么多暗语,我就是怕他再说什么话,让我没办法拒绝,就想用茶汤堵他的嘴。然后,我赶紧走,回来思考一下怎么让秦始皇别惦记着自宫了。” 系统震惊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 青霓叹气“是啊,可以拖延至少一晚,但是如果明天秦始皇亲自来找我,我也不好一直拒绝他。” 系统忽然反应过来,“诶,等等,你又让他收回想法了,那那个成就,还有奖励……” 青霓脑中警铃大作,“给出去的东西收回来不好吧?我们还没分手呢!” 系统“但是成就说的是割以永治。这……没割成,就没达成成就啊。” 青霓据理力争“如果是这样,它完全可以等赵高真的被割了之后,再让我达成成就吧?在赵高成太监之前,就通知我达成了成就,岂不是证明主系统那边的机制是论心不论迹?至少那一刻,秦始皇想要阉割赵高的心情,是真实的啊!!!” “……我感觉你说的有点道理。” “是吧是吧!” “我打个申请,问一下主系统那边这个情况怎么处理。” “嗯嗯!” 过了一会儿,系统接收完主系统那边的消息,松了一口气,“好了,衣衣,主系统那边通过了申请,不收回你的奖励。而且,以后的成就也按照现在这个机制来,论心不论迹。” “好耶!” 话都说到这里了,青霓顺口“帮我把那一次抽奖兑换了吧,我看看能抽中什么。” “好的,衣衣!” 一个虚拟的大型扭蛋机跳了出来,按下压杆后,玻璃罩子后面数不清的椭圆形福蛋被卷进漩涡中,互相碰撞,五秒之后,一个福蛋从机器下口滚了出来。 随着福蛋的出现,机器完成了抽奖,化作虚无。 系统将福蛋打开,背包格子里出现了一个三角符包型道具。 好运奇迹符哪怕是千亿份之一的奇迹,都能够被你碰到,而符咒本身携带的幸运,将使你碰到的奇迹朝好的方向发展。 青霓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东西啊!” 系统疯狂点头,“衣衣手气真好,有了这个,很多关键场合就能扭转乾坤了!比如要是有后妃想给你下毒,用了这个符,毒说不定就是被她意外自己吃了。” “是啊是啊!”青霓也疯狂点头。 比如,她不会搞什么百炼钢,但是,召集了秦朝最顶尖的工匠,氪金,砸它几百个奇迹下去,就不信撞不出来巧合,而对于老手来说,发现了巧合出来的流程,很快就能推导出真实炼制百炼钢的方法了。 “真方便啊……”青霓和系统异口同声地感叹。 青霓在纠结怎么忽悠秦始皇放过自宫的事,始皇帝也在苦思冥想—— 神女……她那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一定内有深意,才会给他一个微笑,然后离开。 直到深夜,始皇帝批改完最后一卷公文,揉着有些发酸的胳膊肘,起身,去园中散步。脑海里炸着风暴—— 要钱要钱又要钱!军队那边要维持武器供给,要钱!李斯要修路,要钱!博士那边要修书,要钱! 想到博士联名上书抗议他把修书的支出减半的事情,始皇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就不能给朕省点心吗,国库里铜钱就那么多,如果消减军队支出,还不造成哗变啊。李斯那边修驰道的事情迫在眉睫,而且驰道修成了,对大军的粮草供给就方便运送了,相对来说,修书能先缓一缓,这群博士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始皇帝抬头看着月亮,幽幽叹了一口气。 叹着叹着,呼吸一滞,“国库里铜钱就那么多……朕知道了,神女原来是这个意思!” “陛下知道了……”青霓强行把后面的“什么”吞了回去。 一大清早,她起来正在园中赏花,始皇帝就划开清晨的雾,挟着露水来到她面前,说出了一句“先生,政知道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青霓就想在看见始皇帝身影时,先一步开溜了。 怕被始皇帝发现自己此刻表情不对,青霓微微别开了脑袋。 神女淡淡地说完“陛下知道了?”便侧头望着花圃里开得正艳的凤仙花,粉红色花瓣一重又一重,呈椭圆形围拢,瓣尖缀着清澈的水露。似乎在她眼里,大秦皇帝的悟性还不如那朵凤仙花能吸引她注意。 始皇帝脸上不动声色,只是道“多亏了先生的提醒,政昨夜福临心至,明悟了先生话中深意。” “嗯?”她话里有什么深意,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先生此前说,长生是夺天地之造化,昨夜又赠了政一碗茶汤,意在说明,这天地间,造化有数,别人多喝一口,吾就少一份造化。” 所以,不可以让赵高自宫来试能不能修炼。万一就成了呢,那岂不是多一个人来和他争天地造化?除非他修行有一定成就,才能放心让臣子们修行,建立一个仙朝。 青霓看向始皇帝,感动地露出了笑脸。 呜呜呜,陛下,您已经成熟到可以自己忽悠自己了! 始皇帝只看到神女听完他的分析后,欣长的脖颈微微一动,偏头瞧向他,面上还有浅浅一丝微笑,是对他能勘破暗语的欣慰。 ——神女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帝王就永远关注你,但是她会在你真的能说出明悟的话语时,将注意力放回你身上。 在她心里,身份和地位不是第一,与“道”有关的才是。 始皇帝认为自己看出这一点后,看着少女脸上的神色,也缓缓笑了起来。 如此……也应当是懒得插手大秦的政务了。 神女望着他,一如既往不怎么主动说话。 始皇帝很习惯地主动引出了话题,“先生,如果政准备自修灵根,不知要做什么准备?” 他今年四十了,对性|事的热衷还没有对一卷卷公文的批改热衷,而且,儿子也有二十三个,女儿也有十个了,不需要再多留后代了。 自个宫而已!为了长生,他行的! 不行!你行我不行! 青霓还有良心,忽悠秦始皇可以,真的把人忽悠出残缺,她就过意不去了。 “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神女轻轻摇头,道“我确有它法,只是,比之受三灾更艰苦,亦更考验你的心性。” “先生请说,政吃得了苦。” “当真?” “当真!” “好。稍后吾会送来炼体之法。” 想要大秦不亡,秦始皇有一副好身体是必须的。 青霓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天凉了,陛下你想体会一下少吃肥肉和荤油,多吃蔬菜,膳食清淡少盐,顺便每天跑步五公里的健康|生活吗?能长生……啊,不是,能长寿噢! 话题就到这里,青霓以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给始皇帝做一份锻炼身体的计划表了,然而,始皇帝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先生,请看——” 青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这个时间点,秦始皇就已经开始嗑药了啊,怪不得到后面身体不好,四十九岁就死了。天天吃重金属,不死才怪。 不行,要下点猛药,让秦始皇以后都不敢吃这些方士炼出来的丹才行。 “系统,扫描丹药成分。” 青霓用脑电波通知,系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脑袋,“收到!” “成分黄金、白银、黑铅、硝石……” 这些其实都是可以入药的矿石,按照药方少许吃一点并没有大碍,但是,长年累月吃就不行了。 始皇帝问“这是政收罗的方士炼制出来的丹药,不知有用否?” 首先,作为神棍的一员,她不能完全否认丹药的用处,不然以后系统商城里的美颜丹,增寿丹,怎么让秦始皇吞下去。 青霓心里有了计较后,眼尾一扫,先是微怔,而后用宛若春风拂面的语气温和道“这是哪一家的小家伙炼的丹,学了个一知半解,就出来卖弄——陛下应当没有服用吧?” 始皇帝的面皮似乎牵动了一下,“这药不能吃?” 很好,看来是吃过不少同一个人炼出来的丹药了。 “能吃。”青霓先给他下了一份定心丸,“可惜,丹药中的阴阳相生未曾掌握熟练,出丹后,功效百不存一,依靠它长生,是镜中摘花,水中捞月。” “哦?”始皇帝便连一丝眼神也不再给这颗丹药了,带着掌权者满满的凉薄,弃之如敝屐地抛进了旁边的花丛中,任由它化为花肥。又请了神女去旁边石亭上座,从怀中掏出其他丹药,摆放在石桌上,“这三粒,是吾平日里服食,养身长寿的丹药。余下这五粒,是新出的一炉,听方士言,他们改进过丹方,服食后,能够更好的改善吾的身体,不过,吾还未来得及食用。” 神女只看了一眼,便微微蹙眉“邪道。” 始皇帝疑惑“吾往日疲惫时服之,精神亢奋,身轻体快,好似要飞起来,难道,这样的丹药也是邪道?” 旧的那三粒,顶多给你放了少量砒|霜、水银,新的那五粒,用少女初潮给你炼药,你说算不算邪道? 看秦始皇的样子,他应该不清楚自己吃的丹药里放了什么。正好,把里面用的材料告诉他,这不就是可以让他迅速放弃吃方士丹药的最快捷的办法了吗。 来,我们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青霓向始皇帝露出核善的微笑—— “陛下,你知道你的丹药里放了处子经血吗?” 第12章 心智坚定 始皇帝脸色不变,只是疑惑地问“处子精血?这不能用吗?还是食用后,会对吾身体有害?” 青霓瞳孔地震。 不愧是始皇帝,大佬,知道自己在吞月经也能够面不改色。 佩服! “陛下果真心智坚定。”神女赞叹,“寻常人得知自己误食了女子月经,早便……” 系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咔嚓——” 始皇帝听不见的快门声响倏时响起,一张照片定格在了系统空间里。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仿佛大理石精雕出来的面庞,五官透着冷漠的坚硬,可此刻,他满脸大写的空白,眸光罕见地折射着茫然。 “女……子……月……经?” 始皇帝跟着念了出来,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该发怒。 下一秒,始皇帝的脸青了。 原来是“经血”,而不是“精血”。所以,他吃的是…… 始皇帝两片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抬手捂住了嘴巴,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失陪。”也顾不得礼节了,起身就走,红黑辉映的袍服随着他大步离开。翻滚成风。 大概是去吐了。 走之前,咬牙切齿“来人,去将炼制长寿丹的方士押过来!” 远在另一处宫殿住着的方士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方士领头人之一的卢生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焦灼,在殿中走来走去,“陛下请回了那位神女后,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召见我等了。” 另外一名方士侯生不屑“什么神女,恐怕是以美色迷惑了陛下,将陛下哄得认不清东南西北了。以色事君,谁能长久?过一段时间,陛下就会发现那所谓的神女不过是徒有其表,我等才能为他长生之基。” 有方士附和“不错,陛下对长生异常执着,否则也不会有咱们的用武之地。”说到这儿时,他嘿嘿笑了两声,其他方士也会意地发笑。 “是啊,多谢陛下的厚爱,我一介山野村夫,若不是陛下,我可住不起这般辉煌的宫殿,还有美貌宫人伺候。” “可别说,陛下在炼丹方面,真舍得砸钱,我说要一箱黄金炼药,他眉头不皱一下就给了。丹药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金子。十两的金子,磨成金粉,能炼七八炉丹了,留下一块,余下的就全是我的了。” “卢道友,你用那少女初潮炼丹,真的有用吗?不会吃出毛病来吧?” “我不知道。”卢生被问到后,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哪里知道什么材料能使人长寿,都试试,应该不会吃出问题的,从人体内排出来的东西,难道还能有毒?以人补人,阴阳相合,还有比妇人的月水更具阴气的东西吗?” 侯生笑着补充“你们难道忘了试药童子?早用他们试验过了,没有暴毙,问题就不大。” 另一位方士说“之前不是试过新丹方,砒|霜不小心放多了,有个试药童子七窍流血,我还担心会影响到我们,幸好徐福有个老乡是宫里的宦人,将这事瞒了下来,给我们添了新的试药童子,不然,被陛下知道丹药会有丹毒,可就……” “是啊,好险,那个丹方没人冒险用了吧?” “哪能啊,早烧毁了,真害死陛下,我们也得陪葬。” 他们说着说着,又聊到了神女身上。 “肯定是我们的同行,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又是雷电又是百花盛开又是紫气东来。” “还能是什么,我们谁不会看天象?至于百花齐放,大概是戏法吧,我没见过这种把戏,说不定还是独家秘方。” 又说到对方霸占了始皇帝整整两天,也没来向他们拜个山头。 “难道是那位国师想要独占陛下,正在撺掇陛下把我们赶走?” “她敢?就连徐福那厮,哄得陛下将他奉为仙师,对他言听计从,他都要与吾等好声好气商量,大伙儿对陛下各说各的,互不相犯。她初来乍到,那么大胃口,真不怕我们戳穿了她的戏法,拼个同归于尽?” 其他方士一想,也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真把吃饭的碗给摔了,图啥呢? 却在这时,一群郎官冲了进来,数十个人将这处宫殿都衬得狭小了。 他们行为粗鲁,动作间不慎碰撞掉一些瓷瓶,摔成碎片后,里面的丹药滚了出来,散发着幽幽清香。 卢生瞧着他们,忽然怪异地生出几分惶恐心思,忍不住踏前一步,扬声高喝“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还摔坏了陛下的丹药,你们有几个脑袋赔?” 没有郎官回答他。 静得可怕。 铺满了碧玉的地板上,慢慢倒映出一道被日光拉长的影子,穿着一身鸦羽黑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宫殿墙格子上,一个小瓷瓶没放稳,随着破空声,砰然滚落,眼瞧着即将擦过男人耳畔,侯生惊恐地“小……”心。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将瓷瓶完整地拢入掌心。 他微抬了眼,瞳仁竟然是淡棕色,与蜂蜜一般的金色阳光交相辉映。 “都在这儿了?” 一位郎官站了出来,拱手回道“回上卿,除徐福外,一个不差。” 男人略微一思索,道“徐福不必了。”说起这个名字,他微微皱了眉,似乎很是厌恶,“陛下称他为仙师,和这些方士不一样。”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方士都涨红了脸。 卢生愤道“蒙毅上卿,我们和你有仇吗,怎么突然来侮辱人?” 蒙毅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凉凉一笑“奉陛下旨令,将炼制长寿丹的方士——擒拿带走!” 郎官们拇指一顶,推出一线青铜刀光,反射了阳光,晃得方士们晕晕乎乎,骇到不敢言语,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着郎官们走。 有几个方士不知脑补了什么,腿软了,便被郎官们推搡着往前踉跄。 路上,一些婢女内侍瞧见了方士们的狼狈,都投来诧异地目光。小声地和身旁人议论。 侯生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什么,不外乎是惊讶为何颇受始皇帝青睐与优待的方士们会被郎官押走,侯生难堪到只觉得自尊仿佛墙壁龟裂,在一片片碎裂剥落。 是的,始皇帝能给他们无上的荣光,也能随时收回,他们的一切都系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人的喜好上。 侯生忍着难堪,问旁边的郎官“不知陛下找我们去是……” 应该不是丹药的事情暴露了吧?不然他们去的就不是始皇帝那边了,而是被拉去五马分尸。 那郎官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侯生顿时头皮发麻了。 没有说话,唯一的可能是,对方觉得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不需要考虑他的心情,并且,和他……方士们撇清关系,拉开距离。 这次事情,恐怕很大,大到他们或许会…… 死。 六月的清晨不热,但是闷得很,一路走过来,方士们只觉得心头堵得慌,而到地方后,他们没有看到始皇帝,只看到石桌后面跽坐一少女,衣裙如翡玉织成,缀饰若星河流光,交错连接,令人莫敢直视。 ……好似天仙下凡。 方士们望了一眼便垂下头避嫌,心想这般清灵剔透的美人,难道是哪位夫人?奇怪,陛下有带后宫出行吗? 蒙毅上前半步,行了个礼“国师,人已带到。” 方士们知道了,这是介绍给他们听的,眼前这位少女对外的身份是九天玄女,被拜为大秦国师,于方士对神女,于大秦子民对国师,他们都该随着行礼,然而,这些方士直挺挺站在那里,没有动,卢生作为他们的领头人,只做了个方士间互相见礼的手势,语气淡淡“原来是道友假托陛下寻吾。” 行礼是不可能的,世外之人就该有世外之人的风范。卢生琢磨着,虽然面前人吹了个九天玄女的身份,但是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同行,怎么也不至于在这方面硬给他们难堪。 果然,对方没有计较他们的态度问题,可也没做见礼的手势。 卢生表示理解。毕竟,神女嘛,当然要端着架子——现场还有外人在呢。 神女淡淡道“不是吾,陛下有事离去,稍后回归。” 卢生思索了一下始皇帝的态度,眯起眼睛看她“是你在陛下面前编排了什么,才让陛下发怒,把我们抓过来的?” 神女似乎怔愣了一下。 蒙毅可没怔愣,做了个手势,就有郎官堵住卢生的嘴,不给他挣扎的机会,拖下去,进行笞刑。 神女将目光投向了他,仿佛在发出疑问。 蒙毅再次行了个礼,笑道“陛下与我等说过,国师在天上地位尊贵,毅猜测,恐怕以往无有神仙敢当面质问国师,便斗胆替国师作出处置。” 神女微微颔首,态度和善“有劳。” “国师拆穿了那些方士炼制丹药的荒谬之处,使陛下能保重身体,毅特意领了押送他们的差事,方有机会在此拜谢了。”蒙毅认真道“国师若有需要,尽管吩咐毅,毅必会做到。” 第13章 神迹当面 听到这样的对话,侯生木然了。 他旁边的方士还没意识到关键,只是低声道“怪不得,我说蒙毅上卿是文职,怎么突然接过了指挥郎官的职责。而且对那国师态度还那么好。” 另外一个方士亦是低声阴阳怪气,“他一向眼高于顶,觉得我们的丹药会拖垮陛下,啧,现在对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国师摆在始皇帝身边,居然毫无反应——就没想过还是会拖垮陛下的身体吗?” 侯生顿时有种身边都是猪队友的感觉,恨铁不成钢地怒声“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你们没听到吗,蒙上卿说,那个女人拆穿了我们的丹药。” 砸饭碗了! “而且,她假装是神女,陛下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相对而言,我们就完了!” 陛下信她,等同于陛下信丹药有问题,背叛陛下的下场……呵呵,陛下怎么对他亲娘就是前车之鉴,那可是亲娘!因为背叛了始皇帝,被赶去封地里遭受囚禁,宠爱的情人被车裂至死,连和情人生的两个儿子,还在吃奶呢,就被搞死了。 想到可能会有的结局,一个方士发狠了“她想让我们死,那我们也让她死!大家一起死!” “哦?”喑哑森冷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准备让谁死?” 方士还没反应过来,蒙毅便向那声音方向作了揖,“陛下。” 那方士哆嗦了一下,缓缓转头,便看到了始皇帝,似乎是刚去洗过脸还漱过口,唇色嫣红,也不知道被用力揉搓了多少遍,残留的水渍将其湿润得莹亮,发梢上,一颗剔透的水珠欲坠不坠。 被那双充斥着阴霾的眸子盯着,方士心惊肉跳,已经自己脑补完酷刑了。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可想到害他们至此的女人仍在旁边看戏,又咬紧牙根,高声“陛下,那个女人她不是神女,她只是用戏法骗了你!” 始皇帝抬手,手指拈住有褶皱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眼眸垂望跪下的卢生,脸上形色的怒火已然慢慢退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分不清喜怒,“你给朕食用那些肮脏的东西,如今还敢冤枉国师?蒙毅,此——” “该当何罪?” “诬罔陛下,按律,当诛!冤枉国师诬罔陛下,为诬告,诬告反坐,如此,仍是当诛!” 听到蒙毅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那位方士感觉自己已经在坑里,头顶有人一耜一耜铲着泥土下来,耳边是轰隆隆的塌陷声音,一呼一吸间,是泥土浑浊的气味。 始皇帝前天夜里怒坑儒生的事情可没有任何遮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是一种雷霆手段,也是一份警告,可方士们收到消息后就当个乐子看,谁也不会觉得这事会落到他们这群宠臣头上。 现在…… 凉了。 此时,被拉下去打的卢生也被拖死狗一样拖回来了,不知道被鞭笞了多少下。 侯生瞧着他血肉模糊的背,瞳孔一缩,心知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往始皇帝面前走近半步,眼圈说红就红“陛下为何如此侮辱我们,难道那妖女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每日苦心钻研丹药,天地可鉴!陛下——” 其他方士也或是悲愤,或是难堪地面对始皇帝,一个个演技杠杠的,好像自己真的是一朵被人污蔑的白莲花。 青霓简直想给他们鼓掌。 这演技,足够出道了。 不过,被骂妖女,她也不能光坐着,不然显得神女一点脾气也没有。 “统统,有好运符,是不是还有噩运符?” “有!低级的,中级的,高级的,你要哪种?” “说说?” “低级的就是喝水呛到,走路摔到,好端端坐着会有鸟屎掉下来。中级就是出事,进医院,但是不会祸及生命。高级的,等同于殡仪馆的入场券。都是即时生效。” “低级的就行,多少积分?” “286积分一个。” “也不贵,先给我兑换五个,赊账……” “不行,你已经赊了很多了。” “统统,打个商量,以后我任务还有成就赚的积分,一半拿去还,一半你就留着花。” “好嘞~亲爱的,我这就去给你打申请~” 手里捏着赊账来的噩运符,青霓便好整以暇的看那些方士在作死,不断踩始皇帝雷点。 ——没看到那位陛下脸色都阴沉成什么样子了吗。 侯生看到了,可他也不清楚秦始皇究竟是在生气方士不敬神女,还是在生气神女是假的,只能够咬着牙说下去“陛下,紫气东来可以看天象!暴风雨也能够通过天象来确定时间!百花齐放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那必然是戏法!” 蒙毅冷不丁问“夏日结冰呢?” 侯生卡壳了。 这…… 夏日暴雨是正常天象,夏日结冰,那叫扭转四时! 蒙毅嘲讽地看着他,“你不够资格随陛下前往泰山,吾可看得一清二楚,天上的雷会拐弯。你说那是看天象,你见过会拐弯的雷的天象?井蛙不曾见过大海,只将那口井当做天地,你没见识过国师神通,才敢妄言。” 始皇帝不渝的脸色这才有了一丝笑意。他有自己的判断,亲眼见过那样的宏大场面,绝不是简单的看天象,变戏法能够解释的。 别的不说,遇风雨,却全身干燥,又如何解释?雷霆劈下,却在天空拐弯了,又如何解释? 还有,这些天神女除了那天开宴用过一个鱼丸,和他对饮,喝过几口酒,其余时间可是没吃过一粒黍米,也没去过一次茅房,肌肤洁净,衣衫不染纤尘。除了神仙,还能有什么解释? 侯生心一横。 “陛下不知戏法能够神妙到何种地步吧?我面见陛下时,说自己能够沟通仙人,陛下听到的我和不同神仙的对话,其实是口技。” 其他方士也跟着道—— “陛下,其实世上没有鬼,我当年含水喷在地砖上,地砖上出现血淋淋的红脚印,其实是我先用姜黄水在那里画了脚印,干了就看不到了,但是喷上混了稻草灰的水,就会变成红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个只要知道步骤,三岁小孩都能成为抓鬼大仙。” 青霓“……” 好家伙,姜黄指示剂遇碱变红。 “陛下,我不是真的能点银成金,那是用石灰和硫磺以及童子尿加热后做成水,银放进去后,过一会儿能变成金色,你以为是变成了金子,可切开看,里面还是银。” 青霓“……” 硫化银膜使银氧化变色?西方那边的炼金术原理? “还有我上供的,会发出细碎光芒的蓝色陨石碎片,其实将鸡蛋壳放进曾青水中三天,就能够制作出来了。” 青霓“……” 曾青就是硫酸铜,鸡蛋壳和碳酸铜反应生成蓝色沉淀,这不就是变性现象吗! 怪不得说古代方士是搞化学反应的,你们真……一个个都是人才啊! 秦始皇被你们联手忽悠,输得真不冤。 没有阻止那些方士,只是想看他们能编个什么所以然出来的始皇帝,都被气笑了。 “好好好,你们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多才多艺!” 侯生闭上眼睛。 他们这时候把这些秘密拆穿出来,其实就是背叛了方士这个集体,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侯生睁开眼睛,想着青霓,表情满是坚定—— 是你先要害我们的!要死一起死! “陛下!”侯生高呼,“那个国师,她和我们一样,也是用戏法骗你啊!” 有方士附和“她就是个妖女……” 话音未落,“啪”,一坨鸟屎落在了他头上。 那方士懵了。侯生下意识接话“她欺世盗名……咳咳咳咳咳咳。”莫名其妙地,就呛到了口水,咳得满脸通红。 第三个方士往始皇帝的方向踏前半步,“她是个骗……”话没说完,表演了一个平地摔,从泥里抬起脸时,还有些茫然。 神女幽幽一叹,“我不与尔等计较,可我师尊总把我当小孩看,容不得别人污蔑,举头三尺有神明,诸位还是修些口德罢。” 也给我留几张噩运符,谢谢。 侯生嘴硬“你这是戏法!” 神女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只是天上又落了一泡鸟屎,从他顶上的发冠,慢慢滑落到头发上。 侯生“……” 蒙毅反唇相讥“天上来的鸟粪是戏法,能上天的戏法?还是能无声操控鸟儿的戏法?这是戏法还是仙术?” 侯生面肌抽搐了一下,“巧合……” 蒙毅“这巧合还真巧,连着巧了三个人。” 侯生眼底掠过一丝愤恨,张嘴就要“也或许是巫术咒……” “吵够了吗。”始皇帝冷冷扫过去,侯生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尔等往朕的长寿丹药中添加污秽之物,以邪术炼丹,又诬罔国师,数罪并重,当诛!” 所有方士略带茫然地看着他。 所以……他们刚才说了那么多,始皇帝一句也懒得听进耳朵里? 他对那自称神女的国师就那么信任? 郎官们押着方士,就要拖下去了。 “且慢。” 听见青霓开口,侯生忍不住颤抖起来。以己度人,他不觉得青霓会放过他们。 神女起身,走到了卢生身边,垂眸望着他。卢生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软在了对手面前。 没人知道神女心里在想什么,更不会知道…… 她只是一个想要给大秦留下化学系人才的好心人而已! 青霓在脑内说“系统,赊一瓶美肤水。” 系统没有立刻给她,提醒道“衣衣,你这样赊的积分会越来越多。万一以后还不起,灵魂是要赔给主系统那边,当无法解脱的奴隶,直到偿清欠款!” “我知道呀,但这是前期必要的投资,放心,我心里有数,赊一瓶,瓶子帮我去掉,背包格子里放液体,压缩成一滴水的形态。” 听她这么自信满满,系统也只好又给她赊了一瓶价值1080积分的美肤水,去了瓶子,只有半透明的水滴悬浮在背包格子中央。 青霓的脑电波锁定了那个格子,摆好姿势,开始了—— 神女抬起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她身上,宛若含雪的指尖,一滴水珠缓缓渗出,在阳光下莹莹而亮,美如星辰。 而那颗星辰似流星划过,滴落到卢生背上,霎时,模糊的血肉被新生的皮肤覆盖,完好如初。不止如此,他全身上下有些微黑的皮肤,刹那间变得莹白如玉,娇嫩若婴孩。 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这可是当着所有人面完成的神迹! 这是戏法?你能把这当成是戏法? ——唯有无所不能的神明才能够做到。 后背湿透汗水的衣衫已经凉了,侯生声音颤抖,主动去撕开了那层象征身份的薄纱“玄女娘娘。” 这是一位真正的神仙,而不是他们之前猜测的,用戏法和天象把始皇帝忽悠住的同行。 神女在脑海里,轻笑着对她的雪貂神兽说,“你瞧,这样子,秦始皇更会对我的神仙身份深信不疑了。” 而始皇帝,盯着神女指尖的目光异常火热。 第14章 研究爆炸 卢生感受不到被鞭挞过的疼痛了,他恍恍惚惚地爬起来,望着白皙肤色的双手,撩起衣袖,被布料遮住的地方还是一样的白。 始皇帝三两步走过去,掐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捏,霎时,皮肤红了一片。 是真的皮肤,不是披了假皮! 始皇帝扭头去问青霓“他重返青春了?” “不是,吾只是治好了他受的伤,皮肤变好,是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圣水中的炁,溢出来,九成消散了,余下一成,改造了他的躯壳表层。” 炁就是古人称之为能量的物质。 青霓补充道“你看他眼角还有皱纹,发间隐约能见白丝,他依然是如今的年纪。” 真想弄出重返青春的效果,要买美颜丹,但是那玩意贵,用在这里不值当。 始皇帝遗憾地松开手,可望向神女时,薄薄的唇角又是微不可查地上扬。 有治伤的圣水,那神女肯定也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圣水吧? 神女转眸,同样在专注地看着始皇帝,“陛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 ——主要是他们都是化学大手! “他们虽在丹药一途走上邪道,却罪不至死,可否网开一面,令他们有机会将功补过?” “先生希望朕能放过他们?” “是将功补过。” 方士们听到这样的对话,却没有半分喜悦。 谁都知道,秦始皇独断专行,尤其是如今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命令。 然而,始皇帝没有半分迟疑“好。那朕便饶他们一命。” ……卧槽? 方士们懵了。 这是始皇帝?那个固执己见的独夫? 蒙毅亦猛地扭过头去看始皇帝侧脸,神态不似往日的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简直是…… 像看到太阳从西方升出来了。 方士们回过神来,一个个跪得痛快,“谢国师大人大量!谢陛下网开一面!” 蒙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侧头看见卢生新生的嫩滑皮肤,想到神女对于大秦的作用,便把原来要出口的阻止吞了回去,略带苦恼地轻声叹息“算了,秦律本就是为了大秦变得更好而存在,在国师这边稍微退让,问题也不大。” 始皇帝将这话听进了耳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方士也属于官员,挂名那种,官员犯法,由蒙毅来依法惩治,他这么越过蒙毅出尔反尔,将定好的惩罚改掉,忽视了秦律的公正性,确实没考虑过蒙毅的心情。 青霓发现这些人——包括与自身性命挂钩的方士,没一个询问要怎么将功补过,只好自己打开话题。 “尔等往后……”考虑到始皇帝的面子,青霓将处子经血换成了它的大名,“切莫再用红铅炼药了。” 说到自己老本行,自己又确实对炼丹感兴趣,卢生没忍住问出声“红铅从至纯至净的少女那儿取来,为先天精华,难不成它居然是毒物?” 青霓毫不犹豫“它是人体的废弃排泄物,没有你们想象那样,采阴补阳,延年益寿的作用。” 卢生面色灰败,“谢、谢神女解惑。” 蒙毅借着这股东风,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国师,陛下之前吃的丹药,可有问题?” “有。”青霓认真瞧了之前丹药里的材料,配合系统搜索框里调出来的医药论述,念“虚阳亡作,真水愈涸,这些丹药为阳药,助邪火,惟丹田虚冷者方可服食。”看了一眼始皇帝,开始瞎扯“陛下,你身体正常,胡乱服药,反而会使阳气过剩。你所说的食用丹药后精神振奋,便是阳气浓郁后,刺激精神所产生的错觉。” “错觉?” “陛下每次服完药,丹田处是否会有火热之感?” 始皇帝一怔,随即点头,“先生如何知晓的?” 废话,那些方士拿炼出来的性激素给你当养生健体的长寿丹吃,谁吃了春|药,下面都会热。 “是否才服下去,精神亢奋,飘飘欲仙,又隐隐有不舒畅,稍微忍十个呼吸,不适之意才退去?” “是!先生果真神妙,一字未差。” 青霓“……”倒也不是神妙,就是吧……你吃了春|药,不去找人睡觉,憋着当然会难受。憋了一会儿,性|欲下去了,当然也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你近些时候,是否感觉自己对后宫越来越没心思?” “是。政已整整半年没入后宫,行房事了。”瞧了一眼神女的脸色,始皇帝疑惑“这样能有更多的时间放在政务上,不好吗?” 青霓“……” 青霓冷静了一会儿,开始琢磨怎么把性激素不能多吃的事情转换为高大上的修仙相关,解释给秦始皇“陛下,吾等修行之人,奉行克己自律,以心去约束行为,而非借助丹药。” 始皇帝若有所思。 “次倒还可,再多,便会伤身。想行房事时,会发现自己有心无力。天长日久,肾囊会缩小,会无法生育……”青霓想了一下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在古代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索性说得更严重些,“精气神逐渐萎缩,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卢生身体一抖,头皮发麻,无意识地摸上了自己手臂皮肤,感觉很快这身皮就要被暴怒的始皇帝扒了。 自己这是给始皇帝送毒|药了啊!如此深仇大恨,没有被诛九族,都是始皇帝仁慈大度了! “陛下,我……我……”卢生欲哭无泪,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六国余孽想要害陛下,陛下会相信吗? 陛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现在也没心思管他了,询问神女“先生,政如今身体……” 好在,神女告诉他,之前吃的那些丹药,由于炼药的人手法不太行,多多少少藏了丹毒,那些丹毒进了他的身体,有些影响,不过,好好养一段身体,还能够恢复,就是以后别再吃方士炼的丹了。 “吾回去书写炼体之法,陛下务必坚持每日锻炼,便能养生长寿,排出丹毒。” 始皇帝一口答应下来。 蒙毅看青霓的目光,仿佛在看再生父母。他陡然冲着青霓深深一弯腰,行了大礼,“国师救了吾主上,毅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所需,必从差遣!” 这么一片赤诚忠心,令始皇帝清冷的眸光染上了暖意。 而且,蒙毅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话,很明显那些差遣就不可能包含对他,对大秦不利的事情。 “不必谢我,上天有好生之德。”神女再次说了这句话,嗓音轻柔若云烟,她看向卢生,似乎认为他在失落,便道“你的丹药虽是邪道,却能往另一方向发展,水能成洪灾摧毁人间,也可浇灌作物哺育万民,端看如何去引导它。” 卢生泛白的面孔涌上了血红,就像是木偶被人注入了精气,激动地看着青霓,“玄女娘娘是要教小生如何炼丹吗!” “我们不曾有师徒之缘。”神女的声音并不冷酷,可对于卢生,这依然是数九寒冬的冰水,将他所有的小心思浇灭。 神女接着说“吾只为尔等指明一个方向,尔等需自行钻研。”她抬起手,对着前方一座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的假山一指。 ——系统,兑换高级噩运符,使用对象假山。 不等众人反应,晴天一道惊雷劈了下来,轰隆一声,山石炸了一地。 蒙毅第一反应挡在了始皇帝面前,微微蹙眉。始皇帝也被惊到,望着破碎的假山,久久没回神。方士们吓一跳,差点就四散跑开,郎官们也乱了呼吸,好几个人不假思索地拔了剑。 青霓亦被雷霆震得心头一跳。 居然运气那么好,随机到晴天落雷的噩运!好极了,这种震慑力正是她需要的! 神女平静地侧头,甚至还能态度温和地对着卢生微笑“你过往炼丹时,是不是多次炸炉?” “娘娘怎么知道的!不仅我炸过,我们方士炼丹的时候,都炸过不少次。” “这种爆炸,若是能引导成武器,就能如方才的雷霆一般,炸碎山石。若是再锻炼一番,可炸毁城门。” “啊?这个要怎么引导?把正在炼丹的丹炉运送上战场,然后算好时间,投掷到敌军那边,等它炸开吗?” 神女似乎被话语逗到了,忍俊不禁“丹炉会爆炸,是因为里面有药物翻滚,丹炉换成其他物件不就可以了吗?” 蒙毅虽是文官,可他家学渊源全是武将那边,他爹曾担任秦国的副将,打败过楚军,杀死了楚军大将项燕,他哥哥如今还驻守在上郡,威震匈奴。此刻一听青霓的话,他眼睛立刻就亮了“把会爆炸的药物放进箭杆里,射入敌军军阵才炸开,这样子能做到吗?” 神女含笑,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只是说“我不能再多说了,能做成什么样子,该是你们努力的成果。”又看向方士们“这才是将功补过。” 蒙毅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向着青霓一抱拳,以作感谢。 始皇帝亦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些方士,给出了承诺“若是尔等将其做出来,朕便赐予尔等公乘之爵。” 方士们忽然感觉浑身有了动力,齐声高呼“谢陛下厚爱——” “谢国师仁慈——” 秦实行军功授爵制度,以首级算军功,共有二十等爵制,而他们这些方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去战场赚军功,而如今四海升平,更是没有上升路径了。现在,努力琢磨出怎么把炸炉的威力用在战场上,就有爵位拿!公乘也算高爵了,除了赏田赏地,出入还给配套公车呢! 比起当平民,或者认罪被诛杀,这实在是好过头了! 还等什么,兄弟们,冲! 侯生走过来,双眼灼灼地盯着青霓,心悦诚服“多谢国师,若不是有国师在此,我等就要犯下大错了。” 神女对他微笑,“硝石,硫磺,还有炭,是丹炉爆炸的关键,具体份量,就要尔等自行摸索了。” 青霓好像是一斤硝二两硫磺三两木炭来着?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能说,说错了会破坏神女无所不知的形象。 “若是勘破了爆炸的奥妙,还可以试着琢磨为何丹火有黑色、白色、蓝色及其他颜色?倘若炼制出不溶于水的白色粉末有何用?倘若炼制出不同颜色的块状,它们也分别有何用?炼丹一途神秘莫测,尚有许多值得摸索的地方,学得一二便可受益终身,得窥大道,望诸君勤勉。” 方士们被诱惑了,爆发出一种他们自己也十分惊讶的热情“国师放心!我等一定认真钻研!” 第15章 公子扶苏 方士被送回炼丹的宫殿,也不像之前那样,可以随便出入宫中了。但他们一个个干劲十足,没有心神去关注待遇的不同。 “为了爵位!” “为了大道!” “说不定能得到长生!” “或者被神女青睐,传下修炼的法门!” “炼丹……不对,是琢磨丹药为什么会炸炉!” 徐福过来时,就闻到了满屋子硫磺味,控制不住皱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之前怎么突然被陛下押过去?难道是谁的丹药炼出问题了?” 卢生看到徐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徐福!我记得你炼丹水准是我们之间最好的!” “呃,对……是这样,怎么了?” “加入我们!一起为神女效劳吧!”说这话时,卢生漆黑的双眼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硫磺味太刺鼻了,徐福抬起没被捏住的那只手,本来是要捂住口鼻的,此刻,没控制住地去遮住自己的眼睛。 ——太刺眼了。 “卢道友,你在说什么?什么神女?什么效劳?” “我们炼的丹药有毒,差点害死了陛下,也差点害死了我们自己,多亏了神女提醒陛下,才没有让我们自寻死路。” “等等!”徐福一言难尽地看着卢生,“你是说,那位国师出卖了我们?而你还很高兴?” “什么出卖,这也太难听了,明明是拯救!要不是神女求情,我们就要被坑杀了!她还为我们指了条明路……” 徐福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人,发现他们脸上都是一副认同与自豪的表情,仿佛被洗脑了。 “……” 你们醒醒啊!要不是那神女告状,你们根本就不会被始皇帝问罪,你们不去怪她,还感激她?!怪不得这神女能哄住始皇帝,原来“功力”如此深厚!现在其他道友也被那神女糊弄住了,对她深信不疑! 徐福背后寒毛直竖,话没听完就“失礼了,告辞!”转身就走,快得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侯生走到卢生旁边,茫然“他来做什么?怎么刚来就走?” “他不相信国师是神女,觉得我们都被骗了,就走了。” “啊?算了,不信就不信吧,那是他没有福缘,以后等他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就会求着我们要加入了。” “也是,没听完是他的损失。” 另一边。 徐福快步离开后,自言自语“真是恐怖的骗人功底,幸好我跑得快,不然也要跟那些人一样,被骗了还帮她数钱。” 方士们都离开了,青霓也有点想回去了,可始皇帝还没走。 得想个完美的退场才行! 神女动了,始皇帝下意识将视线移向她,少女行到花圃前,止步伫立,绰约的身姿侧对着他,无瑕玉肌在日光下几近透明。 青衫袅袅,宁静自在,从头到脚,每一寸都透露着仙气,仿佛她所在之所,就是适合归隐的仙居。 神女半垂着眸子,凝目注视凤仙花,忽而俯身前倾,手指轻轻抚摸着犹沾晨露的花瓣,一缕发丝垂下,被触到的瓣尖轻轻一颤。 “先生喜欢这凤仙花?” 神女弯腰,拈起一片落进泥里的花瓣,拂去上面的尘埃,微微一笑—— “这花,开出了生机。” ——什么是装逼呢,装逼就是不说人话。 始皇帝浑身一震,看着那凤仙花,若有所思的模样……鬼知道他悟出了什么,反正不关青霓的事,青霓只负责拈花一笑,笑完就很自然地离开,徒留始皇帝在原地沉思。 半晌。 都快确信陛下是在发呆的蒙毅,冷不丁听到一声—— “蒙毅。” “臣在。” “朕已命人在咸阳修筑国师府,你速速令人快马加鞭,再送一封信回去,将要抽调送去国师府的宫人拦下,换为隶臣妾。” 蒙毅讶然。 男奴为“臣”,女奴为“妾”,隶臣妾便是罪犯奴隶。 “陛下,为何不用良人?更干净些,国师或许会喜欢。或是赠予旧郑卫之女与赵女,这些地方女子俊美,国师看了更赏心悦目。” 始皇帝亦弯腰捡起一片花瓣,指甲尖一寸寸往上顶,龟裂开蜿蜒碎纹,他摊开手掌心,让蒙毅看那碎开的花瓣,道“国师喜欢生机,若是特别允诺隶臣妾尽心尽力伺候国师时,可以头戴簪钗,面上敷粉,待隶臣身高六尺五寸,隶妾身高六尺二寸时,便放免为庶人,赐金百两——他们有摆脱奴籍的希望,自然就会展现得生机勃勃。” 这样,国师也会更喜欢。 蒙毅领命,随着他的离去,同行来泰山陪始皇帝封禅的百官们,也各自收到了消息—— 陛下不再痴迷方士们的丹药了!是国师劝说的! 丞相王绾得到消息时,“铮——”一声,弹断了琴弦,老泪纵横“好好好,国师甚好,能劝得动陛下!老臣再不用担心陛下吃丹药吃坏身体了。” 消息传到廷尉李斯耳中时,他问了三遍带来消息的下人“陛下真的不再吃丹药了?陛下只服用国师的丹药?那些方士不再有特权了?” 得到确切回复后,李斯吸一口气,“陛下居然没有恶了国师,看来,我要再往重些审视国师的地位了。” 通武侯王贲拔了剑就去找人对打,一通酣畅淋漓的比斗后,快活地大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听到了最好的消息!” …… 陛下沉迷于嗑药,真是急坏了一群臣子,他们劝也劝过了,哄也哄过了,陛下就是不听,现在比起沉迷吃丹药,沉迷神女,真是再好不过了——至少神女不会让陛下暴毙。 然后,他们喜极而泣时,又听到了另外一个爆炸的消息——陛下要在咸阳,正式举办隆重的拜国师典礼,彻底将神女的地位定下来。 上层的官员大多数举双手支持。 能用国师的位置将一位神仙拉到大秦这边来,他们求之不得!这可是神仙,万一她什么时候高兴了,送出灵丹妙药,哪怕不是长生的丹药也赚了。 没看那位卢氏方士,得到神女怜惜后,肤质一下子变得滑嫩如鸡子吗! 咸阳。 此时,让奴隶在咸阳修建宫殿作为国师府的信件,通过八百里加急,终于送到了留守咸阳宫的始皇帝长子——公子扶苏手上。 这位才二十岁的青年眼神温和,没有半分攻击性,一举一动都带着受儒家影响的文气。 展开父亲送过来的信件后,他的眉头慢慢地蹙起,待到看完后,拿上这卷特意用帛来承载书写的信,去了自己老师——知名大儒淳于越府上。 “老师,阿父拜了一人为国师,特许她与自己平起平坐,还要为她建宫殿,与皇帝相同规格。” “什么?”淳于越谨慎地问了一遍,“陛下真的已经决定了?隗状他们没有劝陛下?这个国师又是谁,徐福?” “不是徐福,是一女子,自称九天玄女,阿父被她迷惑,相信了她的戏法是神迹。” “陛下他糊涂啊!”淳于越长叹,“此前已为诸多方士白耗国库,如今居然允许一女子与他平起平坐,这……必是祸国妖姬!” “隗相,王相没有拦住阿父,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责罚,阿父一意孤行,此前就因为吾等对方士的不喜十分不愉,如今若再遭百官阻拦,不知会有多少人平白受责难。李廷尉前些时候还与我担忧阿父吃丹药坏了身体。” 淳于越瞧了一眼跽坐在自己对面,面有忧色的青年,微微颔首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叹气了。 他这个学生是让他极为骄傲的存在,受儒学浸染,和善仁爱,和他那个暴君父亲不一样。可,有得就有失,太仁善了,导致他对人心都喜欢往好的方向想。就比如担心李斯……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说隗状、王绾二位丞相会劝谏始皇帝他信,李斯?这人对权势极为热衷,贯会揣摩上意,没摇旗擂鼓助威表示支持,已经算他还有点羞耻心了。 而且,傻孩子,他跟你说担心,担心是担心,老油条是在撺掇你去劝说陛下呢! “如今陛下不在咸阳,吾也无处劝谏,公子切莫着急,也不要去信在信上劝说,一切等陛下回宫,我们再做计较。” 扶苏认真地点了点头,冲淳于越拱手一作揖,“学生也会劝阿父莫要做错事。” 淳于越送走扶苏后,起身就去了咸阳宫中,找和自己同一个集团的博士硕儒们,将此事一说,道“我等受陛下恩重,岂能和那些阿谀之辈一般,喏喏连声,眼瞧着陛下误入歧途。何况,造宫殿大兴土木,受苦的也是百姓。” 其他儒生便问“我们能做什么?陛下虽然设立了博士,可我们被李斯那些法家压制,只有参与决策的时候,很少能够参政议政。” 淳于越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沉声道“待陛下巡游回归,还请诸位与我一道,跟随大公子,进言陛下!” “大公子?”儒生们惊喜,“大公子居然愿意管这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陛下如今独断专行,非要将一对国家无利的骗子凌驾于众生之上,使黔首供奉之人又多了一位,今日是建宫殿,来日便是奢侈无度,取用不绝,日积月累下来,怎能不使黔首心怀怨愤?大公子学儒法,以民为重,自然会为了万民发声。” 看淳于越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骄傲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很满意这个徒弟了。 其他儒生脸上亦是流露出热切期盼。 “好!” “大公子仁厚!” “等到大公子上位,我等才有一展才学的余地。” 扶苏能在朝堂上畅所欲言,和始皇帝意见不同时有争锋相对的底气,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公子扶苏地位有多稳固,始皇帝对他有多看重和疼宠。只要他不自己作死,帝位绝对稳了。 前提是,不作死。 三天后,第二次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传来,却不是什么民生大事,而是始皇帝要为国师举办典礼,祭祀祖先,昭告天下。 ……为一个骗子举办典礼?让全天下都知道阿父被人假冒神仙骗了?还要让她打扰先人安宁? 如果是在石牛股下放金粒,吹嘘石牛可以拉黄金,骗别国君王派人来上门自提,自己国家的军队得以跟在后面灭了敌国——这种有利于国家的骗局也就算了,可她对国家一点建树也没有,何德何能享此光荣! 公子扶苏脑海里那根代表理智的弦,断了。 “大公子,你说什么?”九卿之一,负责各种典礼的奉常大脸懵逼,“不要准备典礼?” “是的,还请奉常帮一帮扶苏,这典礼不能办,会让阿父,乃至大秦,成为一个笑话。” 奉常动了动身子,跽坐得更直了,认真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还是那么温和柔善,甚至能嗅到一股清而不淡的熏香。 “大公子。”奉常为难,“这是陛下的吩咐,下官若抗旨不尊,恐怕陛下会不愉,” 扶苏语气坚定“一切罪责,扶苏一力承担,奉常到时只需说是扶苏以性命逼迫于你,你无法罔顾大秦长公子的性命,阿父也不会责怪奉常。” 第16章 棋高一着 同时,一封帛书从咸阳城出发了。 公子扶苏体恤信使,没有和始皇帝一般,要求八百里加急送到,只按照正常快马的效率。 “约莫……三天就能送到。如果阿父的车队已经出发去东海了,那应当能在东海相遇。”扶苏算着时间,喃喃自语。 他老师慌忙前来,“你……你给陛下去信了?我不是说先不要行动吗!” 扶苏解释道“阿父不止要请那人当国师,还要举行典礼,祭拜祖先,等阿父回咸阳再劝说,就来不及了。学生就去找了奉常,让他不要准备典礼,再去信给阿父,看能不能劝他打消念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你还让奉常停了典礼?!” 淳于越匪夷所思的样子,也让扶苏困惑了,“老师,学生做得不对吗?既然那人是骗子,自然不配举行典礼,而等阿父回来,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民力已经消耗了,到时再停,岂不白费力气?” 淳于越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之憋出来一句“你的想法是对的。” “那老师为何……” “但是做法不对啊!你劝说陛下,使他改变想法,这才是人臣该做的,可你直接越过陛下,将指令改了,犹如救火投薪,陛下恐怕会勃然大怒!” “学生不怕。”扶苏固执道,“等阿父回来,一切都晚了。该投入的钱财,已经投进去了。” “你……你糊涂啊!陛下明显正是对神女兴致最浓时,谁说话都不好使——唉,事情已成定局,只能祈祷你送去的那封信,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吧。”淳于越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然而,信没有到始皇帝手里,半路就被劫了。 劫它的人并不是项梁,尽管他是原楚国贵族,尽管他在暗地里筹谋着如何反秦复国。 或者,说得明白一点,他去了,但是没有成功。这封皂信,被另一伙人劫走了。 一无所得的项梁生着闷气回到了宅子里,一脚踏过门槛时,铺了砖石的地面猛然一震,项梁收腿及时,才稳在了门框前,没有脚下一滑劈叉坐下去。 项梁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他往里走几步,便听到里面传来少年们的叫好声。 “好!阿籍,你太厉害了!” “我敢打赌,没有人能比阿籍的力气大。” 一道带着微喘的声音笑着响起来,“这当然!谁如果举起了我举不起来的东西,我愿意认他当大哥,他叫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什么?你不用休息吗!” “起——来!喝哈!好棒!阿籍比那据说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师傅厉害多了,他都不能像阿籍你一样,把这么大一个石锁举起来。” “能不能走两步?哇,阿籍你怎么做得那么轻松,平时吃什么才有这个力气!” 一群少年围着中间一个十三四岁,穿着短打的少年,他有一双罕见的重瞳,两手正将一个石锁举过头顶,胳膊鼓起的肌肉坚实有力。 面对小伙伴们的吹捧,重瞳少年嘴角以肉眼可见的弧度咧起,在地上走动,缓慢的步伐看似是因为举着重物,可项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侄子只是在享受同龄人崇拜的目光。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万众瞩目的生活。 如果国师真的是神仙,并且表示要收徒,哪怕只是收学生,恐怕项籍收拾好包袱就去了 ——还有比跟神仙学本事,以后能够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更让天下人注目的事吗?皇位都不及这个吸引人。 幸好那是假神仙。 项梁“阿籍。” 少年回头,看见项梁表情冷凝地站在圆拱门下,立刻将那三百斤的石锁往地上一扔,又是一波地动,地上的泥块抖了抖。“叔父!”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喊“项叔!” “项叔好!” 喊完之后,瞅着项梁脸色,立刻哄然做鸟兽散,各回各家了。 如今才十三岁,还没有取字的少年项籍揉了揉鼻头,摸了一道灰痕在鼻子上,“叔、叔父,你回来啦。” 项梁虎着脸“你刚才在做什么?” “玩、玩儿。” “玩?诗书背了吗?剑术学了吗?你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这些,那么,兵法呢,看完一整本了吗?” “没、没有。” 项籍就差怂成一团了。被查作业,是大部分偷懒的少年都会害怕的事情。 “那你在卖弄什么?你那两把子力气?不好好学习,以后你当大官都会像始皇帝一样,成为天下人笑柄!” 项籍眼珠子骨碌碌转,“叔父——”他舔了舔运动过后,有些干燥的唇,转移话题“你现在回来,是东西已经拿到手了?” “没有。”项梁语气硬邦邦,“被另外一伙人抢了。” “秦?” “反。” 项籍懂了,是跟他们一样,对秦朝不满的人。 “叔父你应该带上我的。”少年骄傲地说,“我力气大,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嗯,阿籍确实勇武。”侄子才刚被夸奖出笑容,项梁就平静地问“所以,兵书背了多少页了?” 项籍垮了肩膀,“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背。” 叔侄并肩往里走,项籍好奇“那女人真的有那么厉害,居然连赵政都骗成功了” 项梁瞪他,“你想害死全族吗?要称陛下!” 项籍撇撇嘴,“所以,他真的被一个女人骗了?” 项梁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还觉得那是神仙——不过,赵……咳,始皇帝陛下素来自傲,觉得没人敢骗他,又痴迷长生,会被蒙骗太正常了。” “之前他只是养了几个方士,现在连国师这个以前没有的职位都弄出来了,这是要举国之力,去供那个国师挥霍?”项籍稍稍侧头,不让叔父看到他眼底的羡慕。 ——翻手之间就能够使始皇帝允诺和对方平起平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骗子当得那么成功,足以史上留名了。 项梁摇摇头,“暴秦本就不得民心,如今黔首被更加的剥削,恐怕这天下得不了长久了。” 少年项籍挠挠头,很想问,黔首会不会被剥削跟他们有关系吗?作为贵族,叔父昨天不是还涨了田地的租子? 得知了信被劫,扶苏万分错愕,“这……” 淳于越想到了某个可能,脸色一下子灰白了,“大公子,有人要拿你的信去攻击陛下。” “什么?谁!” “六国余孽。” 从六国被灭后,大部分贵族都没有事,被始皇帝放了,导致一些贼心不死想要复国的人藏着心思在暗处,等始皇帝犯错。 项梁是一个,张良又是一个。 张良是韩国宰相张平的儿子,同时也是劫走了帛书的人。 不过,在同村的人眼里,这个张姓男人,就是一个肤白貌美,比不少女人还清秀好看,到现在都没娶老婆,一事无成的文弱书生。见到他从村子外面回来,也只是随口打个招呼“张生,刚才出去了啊?” 张良平静回应了对方,手里稳稳地拿着装帛书的盒子,这村子里的人每天忙活生计都困难,没有人去关心那是什么。 为了抢到这个盒子,他做了伪装,花了不少钱去雇佣游侠,而接下来,他还要继续撒钱。 ……也不知道家财之后还够不够雇佣大力士。但是,始皇帝拜国师,真的是这位帝皇千载难逢出错的机会,他舍不得放弃。 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张良情不自禁地露了一个微笑。村子里的年轻小伙瞧着他的脸,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怎么偏偏是个男的呢? 那目光如芒在背,显眼到张良想忽视都不行。 看来要早出晚归一段时间了。张良想。被人关注着,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要做的事情绝对不能够暴露出去。 很快,村里的小年轻就无瑕去看美人了,他们都被一个消息吸引去了注意—— 始皇帝要拜一名女子为国师,而扶苏公子不赞同这事,并且拆穿了国师只是个骗子。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似乎看走眼了。 “什么?已经拆穿了吗?我听到的传言怎么是扶苏公子还在怀疑?” “我听到的是扶苏公子和陛下争吵,各有各的想法,谁都不服谁。” “反正不管听到什么,陛下被骗子骗了是事实吧?如果真的是神仙,大公子是他亲儿子,又怎么会故意撒谎说不是呢。” “大公子都特意写信去恳求陛下不要再执迷长生,国师是个骗子的事应该是真的了。” “没想到啊,那么英明神武的陛下,居然也会受骗。” 信使的死亡,让始皇帝和扶苏两拨人的追查就此中断,一时半会不会有新的进展,张良也怕有人摸到这儿来,将流言散播出去后,立刻收拾行李,连夜离开村子。 那张信帛,经由火盆,渐渐烧成了灰烬。明月如镜,高悬半空,与火焰一同交织在张良面上,光影好似黑白色盛开的花。 张良烧完信,又拨了拨火盆里的灰,确定没有遗落碎片后,打水净了手,自言自语“始皇帝,别人都以为你是被方士迷惑了,我知道,你不是。” “你早就看出了大秦的弊端,秦以军功立国,如今天下已定,底层人民没了向上爬的通道,军队又已赏无可赏,那么多场战争,纵然是一整个天下,也不够分了。他们没有哗变,不过是因为你在。” “论功绩,论远见,你确实配得上超越三皇五帝的赞誉,始皇帝,名副其实。你的威望压得住军队,压得住生活在严苛秦法下苦不堪言的黔首,但是,你今年已经四十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你一死,大秦必乱。” “你不敢死,所以追求长生,那名国师,只是你推出来稳定民心,假作大秦有神眷的工具罢了。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你不信,我不信,有识之士不信,上层贵族不信,可是,黔首和奴隶无知,他们会信。这样确实就足够了。” “你的想法很好,可惜……” 他棋高一着。 第17章 固所愿也 “先生,看来我们没办法在东海游玩了。” 始皇帝收到消息时,车队刚好到达东海边上,这时候,流言早已不知传了多少个县郡,不得已,哪怕始皇帝屁股还没坐热,大海还没多看两眼,就开始立刻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他试探着问“不知先生可有快速回咸阳的法子?” 比如腾云驾雾,比如日行万里,比如其他的什么神奇法术。 青霓“……” 我能手搓热气球,但是你敢坐吗?不保证飘的方向那种。 神女道“吾有一百零八种不同的法术,能使陛下、百官及诸臣妾顷刻间回到咸阳。” 始皇帝刚流露出喜色,神女便接着道“只是,吾不能帮汝。” “为何?” 神女没有说话。 雪白的貂儿团在少女膝头,被她轻轻抚摸着脊背,神女微微垂眸,拈了一块糕点放在掌心,雪貂鼻头动了动,脑袋一伸,一口就咬走半块糕。 “因为我家主人不可能随时都帮到你啊。”雪貂抬起头,脆生生道“她是秦的国师没有错,但是,她也需要闭关修炼,仙人闭关一次,少则年,多则几百上千年,有的是仙人闭关出来后,发现已经沧海桑田了。” 始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先生是忧心政,忧心大秦对先生产生依赖,一有事便去寻先生,长此以往,于国不利。” 神女含笑颔首,又道“何况,此事并非大灾大祸,陛下不必担忧——大秦国运,如日中天。” 始皇帝满意了。又问神女“先生没有生气吗?” “嗯?” “那些人如此编排先生……”始皇帝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难不成,道祖已经将那些人都惩罚过了?” “不曾。”青霓开始给自己打补丁,“上一回之后,我就去寻了师尊,和他说明白,我并不在乎外界言语,他素来疼我,见我坚持,便只能依了我,不再针对怀疑我的人。” 她又对始皇帝道“我亦不曾生气他们的编排,对无知之事捕风捉影本就是人之常情。我若为这个生气,或是以暴力堵住他们的嘴,早便气死了,累坏了。” “先生豁达。”始皇帝也只好放弃了脑海里针对这事的高压政策。 始皇帝问完神女,摸清了她的态度后,便去处理事务了。系统探查了一遍周围,确定没有人,“衣衣,你什么时候会看国运的?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我不会啊。” “那你之前……” “我只是对始皇帝有信心。始皇不死,天下不乱,不是说说而已。有我,有系统商场在,他至少能比历史上多苟四五十年,有那么多时间,民心可以慢慢收回来,不急着这一二十天。” 始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事急不来,待典礼进行时,以国师的身份,自然有神迹降临,流言便会不攻自破。”他这么和前来问询他态度的李斯如此说道。 李斯心里也有了底,然后他呈上了一份奏章。 ——论如何杜绝神女被恶意诋毁这种事情。 一,在秦法上加一条,诋毁神女者,以叛国罪论处。 二,派士兵去抓一波人,从贵族抓到黔首,每一阶层抓一部分人,用来杀鸡儆猴。坑杀那种。 三,寻常黔首讨论两句就算了,忙着赚钱养家糊口呢,有心思讨论最多的就是有学问,会写字,能够写文章批判的人,思维太活跃了,建议把天下的书都收集了,复刻一份放去咸阳宫中,正本全烧了。 当然,李斯没这么用格式,也没有通篇大白话,但总结起来意思就是这样。 这份奏章,始皇帝看完后,就递给了身侧的蒙毅,“你也看看。” 蒙毅接过来一看,望向李斯的目光顿时无比复杂。 这……真不愧能坐到九卿的位置,除了本身有实力外,这揣摩圣心的本事,绝了。看这份奏章措辞的严谨,以及辞藻的华丽程度,悦目娱心,绝对是一收到流言在传播的消息,就猜到了陛下会准备去解决此事,马上暗地里起草了奏章。 借着神女的事,更加控制了天下人的言论,还借机把开启的民智摁回去,书都收走了,百姓能不能发展,允不允许发展,岂不是掌控在陛下手里了? 看着蒙毅诡异的表情,李斯没忍住,解释了一句“不是不能开民智,只是如今大秦的情况,他们若开了民智,必反。待大秦解决了内忧,才能让他们去思考。” 完全不开民智,李斯也知道不可能,毕竟大秦还需要人才呢,全由贵族培养出来的子孙后代担任官员,三代之内必养肥他们的野心,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百姓的基数大,他们开始念书,出现人才的几率才会高。 所以,不是我狠毒,这只是必要的牺牲!李斯严肃地望着蒙毅,试图用眼神让对面明白。 反正,至少始皇帝是明白李斯这么做的缘由。 于大秦,作为始皇帝,他活着时还好,他死后,绝对要大乱。而如果先做一波大清洗,震慑野心勃勃的人,随后愚民,就能拖延一些时间,让大秦缓过这口气。 尤其是……始皇帝“笃笃”敲击着桌面,他属意扶苏那孩子当秦二世,就是因为他的“仁”,特意为他选择硕儒做老师,也是为他日后拉拢儒家叠资本。 乱世以重法鞭挞国家前进,和平了,自然该用儒学来怀柔百姓,使国家缓一口气,走得更远。 只是……扶苏好像被养得过于仁爱了,也不知道过几年他能不能懂事一些。 沉思了好半天,始皇帝才道“神女不喜欢太过残酷的手段,如今尚未到那种地步,这奏章朕先留用不发。” 李斯也没有失望,恭顺道“唯。” 蒙毅怎么看怎么觉得,李斯是在反思,并且琢磨下一次再上奏时,一定要拿出神女底线内,让陛下满意的政策。 虽然还要会咸阳去解决流言的事,始皇帝心情却特别好,传了热腾腾的膳食,还留了两位爱卿用饭。只是,罕见的没有酒。 蒙毅颇受始皇帝宠幸,此时就直接问了“陛下,难道是附近没有酒家?” “酒?”始皇帝轻轻挑眉,转头差人去上酒,然后才感慨“自从上回从神女处喝得琼浆玉液,再喝大秦的酒水,朕便觉得寡味了。朕已有半个月不曾碰过酒了。” 能让大秦始皇帝都念念不忘,为此再喝不下其他酒水的酒,不知道是多么绝妙。 蒙毅听了后,不由自主地喉结一动,“陛下!” 始皇帝瞥了他一眼,“别想了,朕这里的琼浆玉液已经喝完了,没办法赏赐给你们。” 蒙毅遗憾地垂头,就连不怎么喝酒的李斯,此刻也有些惋惜。 好在,传来的敲门声让他们注意力转移了。 始皇帝“进来。何事?” 宫殿门被一寸寸推开,宦人行近,嗓音轻柔舒缓“回禀陛下,徐仙师求见。” 徐福? 蒙毅直白地端起了冷漠的表情。李斯倒是没有表露出喜好,依然一副和善模样,就好像曾经上奏让陛下远离方士的人,不是他一样。 始皇帝将二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却什么也没说,掀了掀眼皮,“请仙师进来。” 徐福能够蒙骗始皇帝,让他奉若上宾,外表自然是很能打的,鹤发童颜,美须飘飘,端着仙风道骨的模样,做足了表面功夫。 “拜见陛下。”徐福也没有忽略旁边两个人,“见过李廷尉,见过蒙上卿。” 李斯含笑向他点了点头,蒙毅却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 徐福的脸色变了一瞬,心里暗恼蒙毅不给面子。如果不是他要提前跑路了,绝对狠狠给这位蒙上卿上一次眼药。 “仙师。”始皇帝注视着他,“来此可是有事?” 徐福立刻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陛下,这些天吾一直在打坐,使精神与海外仙岛相连,经过数日沟通,岛上神仙应允了与陛下一见。” 然而,他设想中,始皇帝“蹭”地站起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是微微颔首,“有劳仙师了。不过,日后便不必费心与仙神联系了。” 徐福怔了一怔,心里嘀咕怎么回事?难道陛下忽然不热衷寻仙问道了? 事情发展不如所愿,可他话还没说完,徐福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神仙不踏红尘,只愿意隔着大海仙山,与陛下相见。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压根就没有把这当回事,问过日期,得知仙岛现身在明日雨后的清晨,就让车队暂时停留一天。 百官们已经见过真神了,对于海外仙岛根本不感兴趣。 “万一那岛上神仙和国师有龃龉呢?”他们低声交谈,“何况,纵然是人间贤才,被君王招揽后,君王又立刻显出对另外一位贤才的兴趣,也会心中不舒服吧?谁知国师会不会心里不愉。” 对于神仙,他们不能贪心,绝不可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吾不曾感兴趣。”始皇帝与神女散步出行时,听到这样的谈论,蓦然驻足,和身侧神解释“徐福花大心思请了神仙,约好了时辰,吾若径直离去,或许会为大秦招恶。” 虽然始皇陛下胸怀傲气,不会对神仙卑躬屈膝,可是,他也不至于平白树敌。 “不过,吾已让徐福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 神女对此,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海边的小城镇飘着一股咸湿的味道,这里的人个个是捕鱼好手,那拿出来卖的一条条海鱼肉腴鳞亮,带来的财物让捕鱼人笑得犹如刚出锅的大包子,脸上十八个褶子。神女的目光都在这些人上,什么仙岛,什么始皇帝的顾虑,于她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也只是基于教养地平淡回了一句“让陛下费心了。” 始皇帝的视线便也移到了那些卖鱼人家身上,忽地轻轻笑了一声。 神女微微侧头,目露疑惑。 “政想到了初见先生之时,先生说,济世安民是先生的心愿。” 始皇帝从袖中摸出了几枚秦半两,缓步走过去,买了一条鱼,堂堂一个皇帝,却半点不在乎形象地拎着鱼回来。 现在已经没人敢去想,始皇帝政当年在赵国还是质子政时,是什么场景了。也无人知晓,他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父亲抛下他和母亲赵姬回国了,徒留下一个小孩,一个舞姬出身的柔弱女子,既抓不住山里的野兔,也没有稻谷去诱来天上的雀,最能找到的肉食,就是河里的鱼了。但是这个也很难抓,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条。 如今志向远大,威武霸气的始皇帝,在当年最大的愿望,也只是今天能够为晚餐抓回去一条鱼。 “黔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总有地方无山无水,总有人缺乏打猎的本事。” “先生,济世安民这个愿景太宏大太虚浮了。你要不考虑一下,用一个更确切的描述来达成你想看到的人间?” 始皇帝望过来,表情平淡。 “比如,让每一个黔首天天吃上肉?”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却又大气地说了出来。 要说秦始皇多么爱民,这话就是骗傻子,傻子都不信,无非是他知晓,如果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就代表大秦国力昌盛,他要的是大秦国力的发展。而这么说,能够更好的拿到神女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青霓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论迹不论心。 所以,神女难得露出一个真心温柔起来的笑,“固所愿也。” 第18章 被截胡了 那条鱼被秦始皇拿回去煮了,而青霓也思考了一整晚,按照秦朝如今的发展,最缺什么? 是粮食。 什么学问,什么暴|政,什么人口,都不如填饱肚子重要。粮食充足,天天饱饭,谁愿意把脑袋别裤腰子上陪你造反。如此,大秦的内忧,自然能解决掉一部分了。 首先,要让粮食增产! 青霓打开系统商场,慢悠悠地浏览着商品。 滚在被窝里的雪貂听到几声系统商城搜索的提示音,抬起了脑袋,“衣衣,你终于要工作了吗!” “对,有没有推荐?” “有有有!你要什么推荐!” 雪貂兴奋地蹦起来,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所有有关生育的商品。” “啊?衣衣你要母凭子贵?如果你是走宫女、外室、后宫妃子上位路线的,母凭子贵很合适,古代男人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就喜欢能生的,多子多福。但是,你现在是神女,走这条路线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 “神女要保持逼格!要把‘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句话捏得死死的,太容易得到就不够珍惜了,你要当他看似触手可及,实际无法触碰的白月光!”系统盯着搜索框里的恋爱攻略教程,挥舞爪子“尤其是皇帝,他们就追求自己得不到的!” 最后这句话青霓赞同,别说皇帝了,大多数人都喜欢去追求自己求不来的东西。“所以,你扯了那么多,有生多胞胎的道具吗?” “真要生啊?” “是啊,三年抱俩,五年抱三,生个十年八年的……” 青霓说得有些想喝水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就往嘴里灌。 系统的声音恰好传来“为《母猪的产后护理》一书销售额做贡献?” “噗咳咳咳咳咳咳!”青霓差点呛岔气,“我看你呛死我,是在为六国余孽做贡献。” 系统委屈“那我没注意到你在喝水嘛。” 青霓敲敲它的脑袋,“小系统,快点,把我要的东西列出来。” 系统商城闪了一下,下一秒,所有于生育有关的商品都排序在了青霓面前。 系统的声音传来“我按照下载人数给你排列好了。” 青霓顿时喜笑颜开,又捏了捏雪貂的爪爪,“谢啦,我看看!” —————— 龙凤丹必生龙凤胎。 生育无痛参生育时含一片在口中,全程无痛。 生子丹(低)低级生子丹,必生男。 生子丹(高)高级生子丹,配套百花齐放,红霞漫天,紫气东来等等特效。 安胎药孩子必然会健健康康出生。 …… 青霓一目十行地浏览,滚动条忽然一停,青霓视线顿在了一个道具上。 多胎丹(残)残次品多胎丹,母体卵子受精后,随机怀上315胎,性别不定,胎儿必然健康。 再一看价格,“居然只需要40积分?” 雪貂的脸色随着青霓的话语陡然大变,“不行,衣衣,你不能买这个!” “嗯?为什么?” “它定价那么低,就是因为它是残次品!商场里所有的残次品都无法和其他商品混用。意思就是,如果你吃了残次品多胎丹,你要靠自己扛过妊娠时的反应,扛过生产时的痛苦,甚至有可能难产,你死了,孩子健康活着。而且,你的孩子也会有百分之五十几率,遗传到多胎基因,万一一次怀了十几个,生产时,出事的几率很大。而这基因,会随着子孙后代遗传下去。” “什么,能让子孙后代多胎?还有这种好事!就它了!帮我锁定到快捷栏里,方便我随时买它!” “???” 你不要命了?豁出去这条命,也要给老嬴家生孩子? 第二天清晨,还下着雨,文武百官起得很早。 主要是皇帝起得早,要看仙山,他们总不能还赖床。神女倒是可以偷懒不去,但是神女心里也想看仙山——当然,神女知道,这个仙山别名又叫海市蜃楼,通过光的折射形成,雨后出现几率比较大。 海市蜃楼诶,她只在视频里看到过! 工人们昨夜连夜做了一个大型的观景台,始皇帝和神女坐上首,百官依序落座,徐福站到众人面前,捋着三尺须,语速慢吞吞“还请陛下稍待,仙人很快就会现身了。” “嗯。” 始皇帝平静地应完,又侧头轻声问神女“先生可知东海是哪一位仙人居所?” “东海之大,少说也有万余道友落居,吾也不知此次应邀前来的是哪一位。” 徐福“……”陛下到底是被喂了什么迷魂汤!都要到见仙人的时候了,还顾着和旁边的骗子低语!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了,他要准备跑路了,远离这洗脑功力邪性的女人。 海市蜃楼能折射什么场景要看运气,徐福这一回运气不错,云雾中隐隐约约浮现了山景。 “是仙山!”某些大臣没忍住呼出声。 徐福神态淡淡。他在海边长大,这样的场景见过不少次了。 该忽悠陛下相信这是蓬莱仙岛,然后,给他拨一艘大船,一群童男童女,让他能够用寻找神仙的借口跑路,离开大秦了。 “陛……” 徐福才刚开口,就听到一声轻笑,那位神女语气中带着怀念,又带着看小辈的淘气,笑着说“我道是哪位仙友会如此有闲心,特意显露自己的道场,原来是碧霄。” 徐福??? 等等,你这不道德啊!我辛辛苦苦利用天象准备的“神迹”,你就直接摘桃子? “陛下,仙山是我……” 然而,始皇帝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他,就连所有的大臣都侧耳细听,试图多听一些神仙的事情。 始皇帝“不知,碧霄仙长是……” “她是我师侄,一向顽皮,如今是她上课时间,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显露出来的那座山是她的道场,名为三仙岛。” 青霓边说,边用系统锁定了海市蜃楼,自带的计时工具立刻推断出蜃楼消失的时间。 众目睽睽之下,神女微微抬高了声音,“碧霄,你师尊的讲道结束了吗?” 神女声音不算响亮,好似风吹过湖面的烟波浩渺,但是,远处的仙山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逃课的小辈猛然发觉遇上了长辈,连滚带爬地吓跑了。 笑声从始皇帝的胸膛震出,“原来神仙也会逃课,也怕逃课时遇上长辈。” 神女眼眸折射着海面的粼粼波光,盈盈一笑,“神仙也有感情,也有自己的欢喜和厌恶,拥有七情六欲是生命的本能,而修行,就是克制恶欲的过程,斩出贪、嗔、痴三尸,神静性明。” 没等始皇帝说话,神女便道“不过,我催促小辈回去上课,却扰了诸位观仙的雅兴,便由我赔礼一番吧。” 徐福呵呵一笑“国师是想要带我们去仙岛游玩吗?” 其他人顿时眼中充满了期待。 仙岛!他们都没有去过呢。不知道上面是不是布满了仙气,随便呼吸一口就能长命百岁。 神女却是似乎略带惊讶地看向他,有些疑惑“大秦这边,是可以一次带几十个人上门拜访吗?” 不,没有这种事情!这样太失礼了! 某些重视礼节,并且没有在泰山事件跳出来的儒生闻言,瞪了徐福一眼。“国师误会了,徐仙师是在活跃气氛。” 神女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徐福面无表情。 装,你就装,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神迹”,来让百官觉得不虚此行! 神女的目光投向了那片还在涨潮,很快就要退潮的海。 徐福眉头一跳。 他准备了不止一个忽悠始皇帝的方案,一个是他不知道原理,但是知道雨后海上会出现奇景的“仙山”——当然,如果仙山没有出现,他也考虑好了怎么欺瞒过去,靠的就是海边的涨潮落潮。 他打听过了,始皇帝和咸阳的官员都没见过大海,自然也不知道潮水涨落时有多壮观,如果仙山没出现,他就会假装是施法联系仙人,告知始皇帝,仙人和龙王起了争执,如今正在大战,潮水的退去就是龙王召唤大海,海水应邀而去。然后,再用这事忽悠始皇帝先离开东海,别卷进神仙大战,起码七成把握不会露馅。 随后,立刻乘船出海,有多远跑多远,就能够平安而退了。 现在,他这个同行该不会要…… 神女纤纤玉指对着咆哮的海潮一指,“陛下请看。” 所有人立刻看过去,滚滚大潮咆哮着,好似吹响号角后的千军万马,碎雪般的泡沫一重推着一重,海水一浪高过一浪,飞扑在海滩上,好像雪峰崩塌。 但是,随着神女一指,浪潮退转了。像是败军丢盔弃甲,露出湿漉漉的暗灰色沙滩。 李斯板着脸,似乎是在高台上发呆,可仔细看,才发现他身躯在微微颤抖,双唇紧抿,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在始皇帝面前发出惊呼。眼底压抑着炽热的向往,那是人天生的慕强心理,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的艳羡。 就那么风轻云淡的一指,那片大海……那片风起浪涌,吞没礁石,好似狰狞巨兽的大海,立刻俯身为温顺的羊羔,随着神女心意退了回去。 而徐福,捂着自己快要爆发心脏病的胸口。 那是我准备的!!! 那是我要用来骗陛下的节目!!! 第19章 化学之道 “系统,对退潮那部分海滩使用好运奇迹符。” 在青霓对着系统计算的退潮时间,掐着点抬手一指的同时,她在脑内这么指挥系统。 既然叫好运奇迹符,能称得上奇迹,那就是寻常时不会发生的事情,用来冒充神迹绰绰有余。 单单用退潮来忽悠,她可不傻,这也太容易被拆穿了。而加上“神迹”,哪怕秦始皇去问了海边渔民,得知退潮是自然现象,也不会怀疑她,只会深信不疑地认为她那次就是用法术提前让大海退潮。 潮水退去了。 官员里,有人没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老天……” 沙滩上,数不清的蚌自我缓慢地打开了壳,露出里面硕大的珍珠,它们被海水留在岸上,就像是大海退走前,给神女留下了礼物。 神女正面回应了这件事,表情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似乎在她看来,这是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而然的事情。“陛下且收着吧,这是龙王的馈赠。” 徐福瞪着眼睛,好像看到了长着三头六臂的人,十分不可思议。 退潮之后有东西很正常,比如鱼、龟、螃蟹、海葵、螺……这些大海的产物。而且,数量不少,用成千上万来形容,绝对不是虚指。可是,潮水推上来一地海蚌,还个个有珍珠,这这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巧合! 始皇帝和大臣们倒是接受良好。 神女嘛,带来什么稀罕的神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只需要用平静的态度接收神女的礼物就行了。 蒙毅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念头龙王送的珍珠,摆在府邸里应该能镇宅?不知道陛下会赏给臣下多少?他应该能分到一斛,王绾和隗状作为左右丞相,劳苦功高,也能各分到一斛,李斯素来得陛下看重,肯定也能分到一斛,王老将军不必说了,定下秦朝为天下霸主那关键一战,就是由他领的军,哪怕他因为年纪大,此次泰山封禅选择留守咸阳,陛下也不可能忘了他…… 沙滩上的珍珠自然有随行的一部分宦人负责收捡,另一部分则去收拾车马行李,准备回咸阳。 徐福去找了始皇帝,陛下倚坐在案后,刚从海边回来,似乎嫌弃那儿水雾有鱼腥味,特意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连头发也没落下,如今半湿着垂下,身后有女婢半跪,捧着黑发仔细擦拭,而他则是半垂着眸子,翻看手里的竹简。 徐福悄悄扫了一眼,也没看出来那是奏章还是杂书。“陛下。”他行了个礼,在始皇帝的示意下才跽坐到了对面的席子上,“福今日得见仙山,深慕仙缘,又念着吾皇求长生,福愿意为大秦万世基业,出海寻找仙人,求赐长生不老药,望吾皇准许。” “出海?”始皇帝对此兴致缺缺,“不必了,大秦已有神女,何必舍近求远去东海里找仙人求长生不老药呢?” 徐福“……” 陛下,你之前不是这样子的!你之前听说海外有仙山,就开始命人建造六十吨大海船的! 所以,如果他表达一下他想要去海外求仙,陛下会给活动经费吗? 想到以前只要开口,始皇帝就财大气粗的砸资源,而现在,想要一艘海船,都得在心里斟酌着能不能开口,一时间,徐福都没忍住心酸和惆怅,对于出海跑路的事情更是没有心思去提了。 “如此,吾便告退了。” 匆匆离开的徐福,没有看到身后始皇帝凝视着他,眸光暗沉。 始皇帝轻轻敲击了两声桌面,“跟着他,看他是不是想要接触国师。” 阴影里,有人行了个礼,退出了大殿。 “徐福,徐仙师。”始皇帝也清楚,这个仙师跟真正的神仙必然有水分,也只是炼丹技术更好一些,又知晓一些海上秘闻,但没办法飞天遁地,也不能长生不老。 仙师,是对徐福的尊称,那么,被叫了那么久仙师,而且专心钻研海上仙山的徐福,是不是也有当神仙的念头?只是一直隐而不发,对外说是为了他才寻找神仙踪迹? 蓝天白云慢慢转为了星海漫天,夜色渐深,暗卫来报,徐福正在“偶遇”国师。 始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起了身,走进黑夜中。 徐福,你最好不是要跟朕争夺天地间有定数的造化。 行宫中一路灯火通明,也不需要宦人专程为他提灯,行到他们谈话的地方,此时,神女恰好在说话“请我去向陛下说,允许你出海?”她略带疑惑,“你是要去寻仙吗?” 始皇帝顿了顿,站去了假山后,听起了……嗯,墙角。 听到徐福嗤笑一声,颇为不屑,“有没有神仙,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们都做着一样的事情,你何必在我面前还装神女?放心,我要离开大秦了,不会拆穿你的。” 从始皇帝的角度,他只能看到神女意识到了什么,眉眼稍稍露了无奈,却不曾对对方的冒犯表露不悦,静静地望着徐福,双眼里澄澈着属于神祇看世人的宽容。 而她那位护犊子的师尊,也确实如她所说,没有像之前对其他方士那样,对徐福做惩罚了。 徐福对她的不言不语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强压着不满,道“你的出现,打压了我和其他道友的地位,我不清楚你是怎么骗得他们对你感恩戴德,总归,我争不过你,走还不行吗?大秦留给你,始皇帝也留给你,我带着物资去海外生活,你难道还想我留下来和你争夺陛下的重视?” 神女问他“你是骗子?” 徐福反问“你难道不是?” 神女平静地叙述“我不是。” 徐福“这世上哪来的神仙,也就陛下那么好骗了,你还在同行面前装?” 一同前来的暗卫听到那句“也就陛下那么好骗了”,偷偷去觑始皇帝脸色,陛下的脸藏在假山阴影里,不太看得清楚神情。但是,周身氛围明显变得压抑了。 感情之前的方士没一个是真材实料的?这一波,全员恶人? 神女“如果你现在开始修仙,就不算欺君。” 徐福“?” 如果徐福是后世而来,这时候就能翻白眼来一句“何不食肉糜”了,词汇量不够,使得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没好气道“修仙?没兴趣。” 神女轻叹一声,“可惜你天生的冰灵根。”指间突兀出现了一朵冰花,被她拈着,花瓣轻轻点了一下徐福额心,好似在赐福,“如此,这淬炼灵根的雪莲便与君缘分尽了。” 徐福怔愣着,青霓把冰花放在了一块观赏性岩石上,转身就走。 心里默数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等、等等……”徐福艰难地张开了口,他感受着刚才额头冰凉触觉的残留,鬓角被六月天的酷暑逼出了汗,“你……我……” 他脑子乱糟糟的,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的冰是怎么来的?” “冰?你是说这样的?”神女掌心向上,徐福真切地看到了又一朵冰花出现在她手中,和刚才莲花的外形不一样,这似乎是一朵白玉兰,“用法术一变就出来了。” 徐福死死盯着她掌心,又回头看了一眼岩石上的冰花,手一碰,就是刺骨的寒。 是冰!真的冰!夏天哪来的冰?哪怕是变戏法,也得变出应季的东西啊。如果是提前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根本就不好藏在身上,跟他说了那么久的话之后,拿出来不可能没有化! “仙……”徐福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后,月色下,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闪烁着寒光。唰唰唰几下,银针就插|进了百会穴,内关穴,神门穴,人中穴四个穴位。 青霓? 青霓脸上特意露出一点疑惑,随后,收了手里的冰花,转身离开。 徐福望着她的背影,一直望到她快要踏离视野了,都没有幻觉消失的迹象。转头看那朵冰莲,已经化出了些许水迹。 不是幻觉? 所以…… 那真的是神仙!!! 徐福拔了针,拔腿就追过去,“国师!国师等等我!”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聊一聊修仙的事啊! 我——愿——意! 国师还是又给他机会了,只是非常惋惜地告诉他,他和雪莲缘分已尽,现在雪莲只是一朵普通的会化成水的冰花了。 “是我和它没有缘分。”徐福含泪哽咽“没关系的。” 神女微微颔首,“你能看开便好。” 徐福“国师,你刚才说的修仙还作数吗?还有冰灵根,那是什么?” 国师就给他解释了一遍。 徐福激动得气血沸腾,“那福可以随国师修行吗!” 神女先低眸,又抬眼,上下打量了一遍,徐福呆立着不敢动,只觉得当初去忽悠秦始皇时都没那么紧张。 “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徐福眼眸一暗,忽又脑子一活,想到当时神女既然说了“从现在开始修仙”,那就代表他肯定能有修行的机会。于是认认真真一拜,问“国师可否赐下基础的修行方法?福能够自行钻研,不打扰国师。” “我这有一卷化学之道,你可愿意学?” “化学之道?这有何用?” “它往小可点石成金,往大可翻山倒海;它阐明的是天地至理,勘破的是事物本源;它带来死亡,也带来新生。” 神女凝视着他,说这话时,脸上微笑神圣无比,背后仿佛亮着无尽的光芒。 雪貂捂住眼睛,已经不忍心去看要被忽悠瘸了的徐福。 而徐福,退后一步,整了整衣服,深深下拜,“还请国师赐我神书。” “我要学化学!” 第20章 雄心壮志 始皇帝酸溜溜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他就没有灵根呢? ……也不知道这灵根能不能移植。 徐福突然后背一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始皇帝……算了,这么做,神女会不高兴,神女不高兴,根本不可能帮忙移植灵根。 神女“徐福。” 徐福一拱手,“晚辈在。” “你身上尚有一桩因果未除。你欺骗了始皇帝,需得为他做一件事情,了结这份因果,否则,难以静心修习化学。” “好。我要如何了结因果?还望国师赐教。” “秦人缺粮,百越的骆越之地,那儿土地肥沃,所种稻谷可以一年三熟……” “一年三熟?”徐福忽地打断了神女的话,他甚至顾不上上下尊卑,也无从去关心自己的形象,鼻子里喷着粗气,“国师,我大秦的稻种小麦谷物只能够一年一熟,骆越那边,真的可以一年三熟吗!” 青霓回想起某些小说里出现过,说骆越的水稻烂在田里,那边的人都懒得收,也不知道是事实还是夸大其词——反正能调动情绪就行,真假不重要。 “前些年,晨起赴蟠桃宴,我驾云无聊,便望了望凡间,见骆越稻谷一熟。午间嫦娥献舞,吾不爱歌舞,提前退席,路上见骆越稻谷二熟。晚间去三十三天外听师尊讲道,又见三熟。” 蟠桃宴、嫦娥、三十三天……徐福听得睁大了眼睛,面上浮现出敬慕向往之色,又迷茫,怯问“国师此言,岂不是一日三熟?”他看了看沉静含笑的神女,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荒谬大胆的猜测,“……难道竟,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神女微微一笑,并不做答。 徐福见神女不言,不敢再做追问,只是心底震撼恍惚。 始皇帝沉默地听着,眉眼幽邃,又亮得惊人。 那些方士,穷尽脑力,也不过编些这“神兽”、“鬼怪”,单听得倒也唬人,只与仙人拨弄时间的神通相比,何其可笑?! 也难怪神女待他们宽宥,他们这般的凡人,在神女眼里,岂不朝生暮死,正如蜉蝣? 要是青霓知道他这想法,就要真的羞愧了——她还真没这想象力,只是能流传到后世的设定,肯定是上下五千年时髦值和逼格最高的,她就……拣个便宜嘛。 只是她并不知道始皇帝在旁边,于是只望着远方,继续风轻云淡地忽悠徐福“骆越之人惫懒,远比不得尔等秦人勤勉。”好笑道,“我听道归来时,星月披肩,见得下面许多稻谷烂在地间。” 神女说话,徐福不得不强行将自己从那种震撼的心情之中扯拔|出来,但也仍然神思恍惚,半晌才弄明白神女话里的意思,骤然气红了眼睛“烂在地里?!” 如果有别人站在徐福面前看到他脸色,恐怕要吓得打哆嗦。“不少秦人连米都吃不上,只能吃麻和豆,农靠天吃饭,一年一熟,还要上交赋税,饿死的黔首到处都是。” 他十一岁那年正遇上饥荒,十二岁时又有蝗灾,二十岁出现大旱,二十七岁饥荒来了……易子而食的场面不少,每一次,都能看到和他一样的人刨地里的土吃,就为了饱腹感。他是医,那些乡民们就拉着他的手,一遍遍问“徐医,我们好难受,肚子好涨,是不是要涨破了?”然后,慢慢闭了眼睛,断了气息。 想着想着,徐福就快喘不过气来了,“人怎么死都可以啊,就是不能被饿死,那太难受了。” 始皇帝心里也觉得难受。他作质子时,也挨过饿,饿极的时候,凉凉的河水就往口里灌,让肚皮鼓起来,不抵饿,只是给一个心理寄托。 百越,一定要打下来!骆越那块地,是他们大秦的。 青霓“所以,去骆越吧,去寻到一年三熟的稻种。陛下今年会派五十万大军进攻百越。” 始皇帝发现自己已经不惊讶了。 不就是又被神女料中了嘛。不就是不仅料中了他要出兵打百越了嘛,镇静一些,神仙的基本操作而已。 青霓“五年后,将攻下骆越中北部。你在骆越五年,种植稻谷,贮藏粮食,待秦攻下骆越时,你便以积粮和那一片粮田,了断与秦皇的因果。” 骆越就是古时候的越南,越南地处热带,当地环境适合稻谷一年三熟。战国时期就有诸侯的航海路线到达骆越了,或许是呆的时间不够长,也或许是没有去到骆越南方,只在北方转,总之没发现那儿有使稻谷一年三熟的土地,否则,诸侯们就是打破脑袋,也要将这块地抢下来。 徐福语气坚定“必然寻到良种!” “百越气候炎热,瘴气横行……” “我会医术!能自保!” 此时,徐福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学化学了,也是为了一年三熟的稻田。 始皇帝想,如果徐福能够找到骆越一年三熟的稻田,就算真的可以移植灵根,他也不会去动徐福了。 神女似乎还不满意,她看着徐福“你的脸……” 青霓其实是想说,你的脸需要伪装一下,不能让百越的人认出来你是秦人。没想到,徐福拿出一张药膏贴,三下五除二往脸上一擦,瞬间那非常仙风道骨的白眉毛白胡子,变成了黑色——看他布贴上黏白的一片,白眉毛才是他的伪装。 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徐福眼神崇拜“真不愧是国师,一眼就看出来我做了伪装。” “……嗯。”青霓稳住了脸上表情,“你去百越,切记做好伪装,凡事以安全为重。这是你的因果,我不能插手。” 徐福“唯!” 第二日,徐福向始皇帝辞行,只说是想要离开,没有用找仙山的借口,让他惊讶的是,陛下居然很轻易就放他离开了,还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徐福还是要了一艘船,要了有经验的水手,以及不少药材。而始皇帝问也没问他要去哪里,就给批了。 徐福“……”陛下,你这是又回归了以前的好骗? 站在船栏杆后,看着岸边越来越远,徐福回头瞧了一眼那充足的物资,心情复杂。 还是……回去后,认错态度良好一些吧,再送上骆越的稻田,陛下应该就能消气了。 水手走过来,问他“仙师,我等要去哪儿呢?” 徐福“骆越。” 水手张了张嘴,徐福看出他的为难,只道“到地方后,我自己带着药材下去就行,你回去吧。骆越瘴气严重,别伤了你。我会一些医术,不碍事。” 水手便千恩万谢,驶船也尽心尽力,到了骆越后,徐福果真不需要别人跟着,脸上恢复了白眉毛白胡子的模样,带好药材以及某些忽悠人的戏法道具,下了船。 没多久就被骆越人团团围住,徐福不慌不忙,给他们表演了一波徒手抓“鬼火”,看着他们下跪磕头,虔诚地喊神仙的模样,徐福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冤枉了国师,国师还能不计前嫌,传他神秘的道术,指点他来骆越断因果,如此大恩大德,他一定要报答! 普通的回报对神女大概也没什么用,要不……想办法拿下百越,等陛下的军队到了就以神女的名义送上去? 徐福觉得这很有可行性。 毕竟,秦朝有真神女,不好骗,百越可没有! 他撸起袖子叉腰,雄心壮志望向百越的土地。 ——百越,等着,贫道这就来混个国师当当! 徐福离开后,始皇帝那边也准备好了启程回咸阳,而等他们回到咸阳时,差不多过去一个半月了。 典礼被扶苏压着,依然没有准备。始皇帝对此毫不意外——他之前就收到消息了,只是没有对此做出任何举动。 “让奉常现在开始准备。”始皇帝平静地下令。“再让扶苏来见朕。” 大秦始皇帝回归了,公子扶苏的命令顿时犹如一卷废帛,官职是负责典礼的官员们飞快运转,一样样物品开始准备。 扶苏在府中,神情肃穆地整理好官服,擦了擦官帽,正襟了衣冠,出府上马车,往咸阳宫驶去。 刚转过街角,就与淳于越擦肩而过。淳于越没注意到那是谁的马车,快步走到扶苏的公子府前,问门房“公子可在府中?” 门房“刚刚那一驾就是公子的车。” “坏了!”淳于越立刻猜出他这个学生要去干什么,六十岁的老头转身拔腿就追,“公子!停一下!” …… 扶苏尊师重道地给追了三条街的老师倒了一碗温水,“老师怎么这么急?” 淳于越缓了缓气,摆摆手,“水就先不喝了,你现在是不是要进宫找陛下?” 扶苏点头。 淳于越问他“为了国师的事?” 扶苏再点头。 淳于越“你准备怎么跟陛下说?” “直说。”扶苏有些茫然,这事难道还要委婉吗? 淳于越拍了拍自己这过于“直”的学生的手,谆谆善诱“你是要去反对你父的旨意。陛下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为人刚硬,你想要和他吵起来吗?” 扶苏立刻摇头,“阿父出行辛苦,为人子怎能这时候惹他恼火,倘若气坏了身子……” 淳于越欣慰地又拍了拍他的手,“这就对了,陛下久行,心里必然记挂着你,就如同你记挂着他,你去时,要先表达对陛下的关心,嘘寒问暖,然后再提国师的事。” 扶苏郑重地点了点头,“学生记下了。” 马车驶到宫外,大公子扶苏有始皇帝特许乘车入宫的殊荣,淳于越可不能跟着他一起入宫。淳于越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又回去,握着学生的手殷殷切切叮嘱“国师的事,你也不要跟你父硬着来,不要顶撞他,要委婉,要用商量的语气,表达你对他的关心。” 扶苏道“学生晓得。” 淳于越这才重新下了车。可才走两三步,又回头“公……”纠结了一下,想到大公子向来做事细致又靠谱,便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 应该没事……扶苏公子也不是孩子了。 第21章 阿父喝水 守在殿门口的宦人见到阳光灿烂下,长公子晒着日头远远行来,想要讨个好,留下好印象,便快步迎上去,“大公子可是要求见陛下?” “是。阿父可在里面?” “在的。”宦人顿了顿,低声“胡亥公子听得陛下要回来,抱着枕头在殿门口等了整晚,巳时方等到陛下回来,与陛下一同进了宫殿,一炷香前才离开。” 扶苏微微蹙眉,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却带上了些许训斥,“你怎能出卖阿父与亥弟的行踪。” 宦人受到了惊吓,颇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位长公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扶苏直率地表示“这次我便饶过你,不告知阿父,若有下回,定罚。” 宦人“……谢公子仁慈。” 等人进殿后,这宦人撇撇嘴。 真是怪不得外人都说陛下宠爱胡亥公子,胡亥公子可是一得知陛下回来的时间,就过来等了,在陛下回来时,还能扑过去扯着袖子嘘寒问暖,一声声“阿父出行辛苦了,阿父坐,亥儿叫人去给阿父备膳,阿父都瘦了!”而扶苏公子呢,这地步了居然都没有警惕胡亥公子,就连对他这个陛下身边的近侍,也不见拉拢。 始皇帝在低头批改公文——才刚从外面坐马车回来,浑身疲劳,就连隗状和王绾两个丞相都回到自家府邸去泡热水洗澡睡觉了,唯有始皇帝陛下,依旧手不停毫。 他低目垂思,眉眼间压不住的疲倦,可依然坚持处理政事,丝质的浓墨衣袍随着他的跪坐,下摆散在席上。 突听到宦人传话,始皇帝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便强压下疲惫,扶苏进来时,只看到自己阿父精神十足地凝望着他,手边堆着十来卷公文。 扶苏抚了抚衣襟,褪去鞋袜,步态稳健上殿,对着始皇帝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他今天是以臣子的身份进谏皇帝,而非是以儿子的身份拜见父亲。 刚说完,又想起老师的叮咛,扶苏一顿,又重新称呼“阿父。” 始皇帝抬眼轻轻一瞥,笔管往对面席上一指,“坐。” 秦时的坐,可不是坐椅子的坐,而是跪坐。扶苏得到陛下的指令,便正着衣襟,跽坐下去。 “阿父……” “嗯?”始皇帝低头继续批改竹简,似乎有些不太放在心上地问“有事就说。” 仿佛浑然忘记,是自己将人叫进宫的了。 扶苏瞧着那一车整整一石的竹简,脱口而出“阿父,你才刚回来,先去休息一下,政务过一会再处理吧。” 始皇帝笔尖一顿。 站在一旁伺候的宦人眉心一跳,却是想起上一回胡亥公子来时,说自己心疼阿父辛苦的话,陛下那时候可是直接皱眉,让胡亥公子不要在他批改公文时过来。 可始皇帝什么话也没说,笔也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写下去,好像对扶苏的关心不为所动。 扶苏呆了一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他……其实对怎么和这位雄才大略,一统天下的大秦始皇帝父亲相处,不太懂。 不自觉的,扶苏回忆起老师的话。 要表达关心……要嘘寒问暖…… 唔,像阿父平时关心他的那样,关心阿父便行了。 扶苏嘴唇动了动,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蜂蜜水,“阿父,喝水。” 始皇帝瞧了他一眼,将笔擦去墨汁,搁在笔架上,接过了蜂蜜水。 宦人低下头,不敢去看。 宫人们都说胡亥公子受陛下宠爱,甚至……那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他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看来,恐怕扶苏公子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扶苏倒没什么感觉,心里默念着阿父经常给我赐吃食—— “阿父出行游山玩水,可有吃好喝好?听闻山野中的猎物肥美,阿父吃得如何?” 始皇帝“……”默默地把要举起杯子放到嘴边的手顿住,默默地看着这缺心眼的儿子。 马车颠簸他又不是不清楚,每天出行,胃都颠得冒酸水了,哪有心思去品尝什么山林野味。 扶苏心里继续默念出宫时,阿父经常赐我车舆送行。 “阿父,马车坐得可还舒坦?” 始皇帝闭了闭眼,把蜂蜜水一饮而尽。不想搭理他。 扶苏看了看那个空杯子,有些生疏地帮他倒满,“阿父,喝水。” 始皇帝“……”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 扶苏默念阿父还会经常赐我帝王府库里的衣服。 “阿父……”扶苏下意识看向亲爹腕骨,发现比离开前确实削瘦了,心口顿时有些难受,情真意切地说“你瘦了。” 始皇帝眸光一暖。 唉,这孩子虽然傻了点,但是还算孝顺,能要。 下一秒,扶苏“明日阿父又该换新衣了。” 始皇帝“……” 他是关心朕他是关心朕他是关心朕! 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他没有内涵朕浪费衣物! 始皇帝闭了闭眼,又将蜂蜜水一饮而尽,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让始皇帝心情好受了不少。 然后,儿子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蜂蜜水,“阿父,喝水。”睁眼看过去,那张笑容一如既往地纯良。 始皇帝“……”喝了两杯了,有点喝不下了。 扶苏衣食住行……衣,食,行都关心过了,只剩下住了。 “阿父奔波劳累,不若去沐浴一番,洗去辛劳?”扶苏目光慢慢坚定起来“儿给你搓背!” “……也不必如此。” 始皇帝有点窒息,又有点熨帖。“你有心了。” “子伺候父,天经地义。”扶苏半点不含糊地就要起身,嘴里还很自然地说“搓背时,我们聊一聊国师的事情?” 这样,够委婉,够商量了吧? 始皇帝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国师的事?”他的唇角一点一点收了回去,抿平,“你想说什么?” 扶苏默念委婉……委婉…… “我觉得她的话术还是很厉害的,能骗到阿父,若阿父看重她,不如收到身边作女侍——”扶苏停顿了一息。 要委婉! “……阿父认为如何?” 始皇帝压抑着怒火,“滚出去!” 扶苏愕然。 扶苏默念着不要顶撞,不要硬着来…… “儿知道了。”扶苏露出一个微笑,转身就走。 始皇帝“……”生生将那口气噎了下去,噎得心口疼,“滚回来!” 扶苏顿步。 始皇帝“都下去。” 宦人立刻低眉垂眼,随着其他宫人,不发出一声声响。 待大门被关上,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后,始皇帝道“说吧,关于国师,你又有什么高见?” 语气明显不对了,然而扶苏从小到大就是个头铁的娃,别人不敢说的事情,他上来就是一句“骗子又怎能当阿父的老师?” 始皇帝忽然就平静了“嗯。” 扶苏惊讶了一下,阿父今天居然没有反驳他的反对意见,难道,阿父也觉得那是骗子? 是了,若不是骗子,阿父在得知典礼停了之后,就会来信斥责他,并且让奉常继续准备。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始皇帝脸上特意升起了疑惑,“然后呢?” 扶苏眨了眨眼睛,“然后?” 什么然后? 始皇帝似乎颇有耐心地提醒他,“然后呢,你有什么证据,说她是骗子?” 扶苏懵了。 别的事情还好,对方冒充神仙这事,还要他拿出证据吗?这和让他证明昊天上帝存不存在,有什么两样? 始皇帝“没有证据,在秦律是诬告。” 扶苏“……” 从小学儒学,纯善的扶苏公子“腾”一下羞红了脸,“阿父……” 始皇帝声音陡然冷漠“称陛下。你如今是以臣子的身份和我说话。” “陛下。”扶苏卡壳了好久,才调整好情绪,认真道“陛下,若是这世上有神仙,听说楚国祭祀东皇太一,祂是楚地至高神,那为何楚国被灭,楚王负刍被俘,都不曾见东皇太一出手呢?何况,哪怕,那位真的是神女,孔夫子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始皇帝语气淡淡“孔夫子亦说过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耳边炸响这句话,扶苏瞳孔一缩,绯红之色便从面颊蔓延下了脖颈,“这……” 始皇帝“孔子四绝,为何?” 扶苏下意识对答“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那么,扶苏,告诉朕,你做到了哪一个?” 毋意,做事不能凭空猜测主观臆断。 毋必,对事情不能绝对肯定。 毋固,不能拘泥固执。 毋我,不要自以为是。 扶苏睁大眼睛,竟有些不知所措,“我……” 始皇帝对此视而不见,狠下心来,一定要给这被儒家教歪的儿子掰回来,“孔夫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始皇帝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直接将扶苏笼罩,如鹰眼狭长锐利的双目冷冷凝视他,“朕像个君主,你呢?你像个臣子吗?肆意修改君主指令的臣子?怎么,以后还要像信陵君一样,窃大秦的虎符去救别的国家?” 案上用来划去竹简错误之处的刻刀被他的袖袍甩落,铿锵一声,在殿中摔出清脆声响。 第22章 做她下仆 扶苏怔怔地看着始皇帝,从未想过只对他政策进行争论和反驳的阿父,会以儒学来打击他,信息量过大,长公子一时间死机了。 他仿佛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坐了一夜。 始皇帝批改完他每天的一百二十斤竹简公文后,就直接把大儿子扔在殿中,自己去睡了。 第二天,始皇帝上朝前,特意去看了一眼扶苏,发现儿子依然一动不动。蜡烛燃了一夜,只剩食指那么长的一小节,青年双掌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瞳孔虽倒映着烛光,却很明显眸光飘散,似乎思维仍在茫然。 始皇帝……? 不就是被暗示一下,你十几年的儒学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这也算打击? 始皇帝不懂,始皇帝不理解,始皇帝觉得儿子心理太脆弱了,并且走过去冷酷无情地说“该上朝了。” 什么?儿子一晚上没睡,再去上早朝会不会猝死?怎么可能!他,大秦始皇帝的儿子,熬夜后继续投入工作中,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小事吗! 扶苏眼珠子动了动,默默爬起来,“唯。” 始皇帝也不等他,转身往门外去,开门的那一刹那,殿堂风犹如凉水,瞬间沁过扶苏的脸庞。 扶苏听见自己父亲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有一个地方,稻谷一年三熟,国师心念大秦,将它告诉了为父。” 扶苏起来时腿一软,及时扶住几案才没有摔,缓缓睁大了眼睛,“她……” 始皇帝径直出了门,扶苏抿了抿唇,揉了揉有些麻的膝盖,跟了上去。 早朝上,博士们相互使眼色,随后一齐看向淳于越。 怎么回事,不是说扶苏公子要进言吗,早朝都快结束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淳于越心里也纳闷,看向扶苏,只看到青年半垂着眸,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上边宦人已经快要宣告退朝了,淳于越本意是要阻止一个骗子欺瞒皇帝,而不是在暗搓搓躲在徒弟身后使暗箭,便起身,从队列中转出,“陛下,臣有本要奏。” “允。” “陛下,不知国师有何能力,可|荣获国师之位?” 始皇帝眉骨微扬,却没有说话。 跟臣子脸红气粗争辩这种事情,肯定不可能由皇帝亲自下场,李斯站了出来,“国师是九天玄女,特意下凡来助大秦,为何不能封国师?” 淳于越毫不示弱“你说她是神女,她就是了?我说你李斯是天神转世,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群臣中,也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窃笑出声。 李斯嘴角微抽,“淳于博士,耳闻不如目见。出行的百官亲眼目睹了国师的神妙,难道不比博士盲目说国师是骗子,来得真切?” 听到李斯这么说,淳于越眼角却是泄出了些许笑意,“李廷尉可知戏法?” 蒙毅不自主看向淳于越的头顶,三秒后,什么也没有,才后知后觉哦,这里是皇宫内部,没有鸟。 而李斯“……淳于博士是要说,我们看到的是戏法,被蒙骗了?” 淳于越“不错!”他转身对着始皇帝方向行了一礼,“陛下,臣得知陛下要拜国师,便在咸阳搜寻了不少戏法昌高才,他们可凭空喷火,可吞刀入腹不死,可隔空取物,可胸口碎大石,这岂不是神仙法术?然而,他们都是凡人。若陛下不信,臣请陛下允许他们入殿,为陛下与诸大臣表演。”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大臣跟皇帝意见相左时,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大公子一样,直接莽上去。 淳于越想着,等此事尘埃落定后,看看能不能再劝一下大公子,坚持正气是好事,但也要学会方法,和你皇帝老爹对着凶这种操作,扔了吧。 始皇帝似乎笑了一下,“如此,那便让他们上殿吧。” 眩人,也就是古代的魔术师,战战兢兢的上殿,在始皇帝和一众宗室大臣面前表演了他们的拿手绝活。 有喷火的,有吞刀子的,有空中钓鱼的,有逃入墙壁不见的……大秦百官们啧啧称奇,这要不是提前说了是戏法,哪怕谎称仙术他们都信。 一轮表演过后,发现百官都看入神了,淳于越向其他博士使眼色,自己猛地一跪,“陛下!世上岂有神仙,国师必然是以戏法捉弄文武百官,欺瞒陛下,其罪之重,还请陛下去此人国师之位,严惩以正法纪!” 和淳于越一条心的博士们站出来,哗啦啦跪倒,“请陛下去此人国师之位,严惩以正法纪!” 秦朝非大礼不跪,这群博士此刻以跪拜来进言,便是向诸人表明了他们的决心,以及对此事的重视。 卢生也有博士的官职在身,他没跟着站出来,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差点笑出声。 他旁边的博士问他,“你笑什么?” 卢生忍笑忍得很辛苦“我在笑让我觉得眼熟的事。” 这跟他们一群方士疯狂自曝,想让始皇帝相信神女用的是戏法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接下来的结局,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那博士一头雾水,他既没有机会跟去泰山封禅,也不是淳于越阵营的,而接下来,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出现了。 一名官员站了出来,他官职没有淳于越的高,此刻却青了一张脸,“淳于越!你是六国余孽吗,如此不安好心!” 淳于越茫然“什么?”这锅扣得太匪夷所思,让他都没想过生气,只觉得好笑。 那官员不看他,转身面向始皇帝,也跪了下来,“陛下,臣参淳于仆射为害大秦,污蔑国师!”万一国师被气跑了,他淳于越能赔吗! 又有一官员走出来,“陛下,臣参淳于仆射目光短浅,见识狭窄,将神仙与眩人作等同,若是神仙降罪,大秦动荡,他万死不惜!” 李斯也站了出来,“陛下,臣参淳于仆射,他为博士之首,本该肃清士习,以正朝风,如今却带头污蔑国师,不辨真伪,请陛下严惩淳于越,严惩他麾下博士,去除滥竽之人,以正法度。” 隗状道“臣附议。” 蒙毅道“臣附议。” 王贲道“臣附议。” 亲眼见过神女的官员们,呼啦啦下跪高呼,“臣附议。” 淳于越愣住了。和他一同站出来的博士们也愣住了。 不对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淳于越搞不明白了,李斯站出来,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人就是跟着陛下走,陛下想做什么,他就帮陛下做什么,但是,隗状是从不阿谀奉承的忠臣啊!还有蒙毅,他忠于陛下,应该知道如果让一个骗子当国师,会对陛下的威信造成多大的打击。还有王贲,他们王家不是素来明哲保身的吗,怎么也跟着胡闹呢! 对于两拨朝臣的对立,始皇帝依旧不动声色,仅是抬眼看向不发一言的大儿子,“扶苏,你怎么看?” 淳于越眼睛一亮。 问他学生?这岂不是表明陛下要站在他这边? 稳了。 李斯先是一惊,反应过来后,也是眼睛一亮。 陛下不可能惩罚国师,那就是说,大公子已经被陛下说服了? 稳了。 被四盏探照灯亮着的扶苏“……” 始皇帝“扶苏?” 扶苏看了一眼老师期待的眼神,唇一抿,起身出列,“陛下,臣认为……” “道听途说,不应对国师降罪。” 淳于越一僵,目光从期待转为不敢置信。 扶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目光坚定,君子如玉。“神仙之说的确荒谬,但是,不能因此就认定了是国师欺骗陛下。孔圣人有言,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扶苏请求陛下,让扶苏在国师身边观察三个月,看她究竟是真神还是假仙。” ——那人告诉了阿父一年三熟的稻谷,或许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是想要欺骗阿父,获取荣华富贵,祸乱大秦的人。 淳于越这下知道为什么大公子不帮他们了,以大公子的道德观,这还真的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大公子之前关心则乱,才会直接认定国师是骗子。 要青霓说,这就是儿子听说四十岁的老爹——在秦朝,三十岁就能自称老夫,四十真的不年轻了。听说老爹旅游在外,认识了个人,说自己从天上来,是神仙,老爹就信了,不仅信了,还从惨兮兮,已经不剩多少东西的库房里砸锅卖铁挤了一些钱,为这个人建别墅,还要发朋友圈,到处炫耀。搁谁当儿子的不着急啊!想也不想把对方当骗子,这才是人之常情。 ……就是,到底是谁“点醒”了大公子,让他做出跟在国师身边观察的决定?淳于越苦苦思索,从李斯想到王翦,就连赵高设套他都想过了,就是没往坐在最上面的那一个身上去想。 开玩笑!陛下什么时候管过长公子了,他不一向是“我儿子怎么可能不行,还需要特意去教吗,这些东西不是看着他老子我怎么做,就自然而然学会的吗”这种心态? 始皇帝眼皮一掀,“允。”又道“淳于仆射兼其下博士,无证据污蔑当朝国师,以下犯上,淳于越禁锢六月,余者,免官。” 所有人都噤了声。 ……这,也太重了吧? 但是,也没人愿意为了这伙儒生去得罪陛下,得罪神女,便低了头,一声不吭。 扶苏倒是想要站出来,却看到老师冲他轻轻摇头,便只好随着大流不发一言。 然后,这个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始皇帝把扶苏拎走,扔给他一套普通宦人穿的衣服。 扶苏? 始皇帝这回是狠下心来,要把儿子歪了的根子正回来了,“你要在国师身边分辨她是否欺骗了朕?” 扶苏还没反应过来,“是的,儿一定会细细……” 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令扶苏熟悉的眉眼,做着他看不懂的,陌生的情绪。 “那你就去国师身边,为她做下仆,时长不定。” 第23章 给朕等着 始皇帝来的时候很不巧,青霓正在写东西,便直接让他们进来了。 扶苏跟在始皇帝身后,穿着粗布缝制的衣服,磨得那身细皮嫩肉哪哪都不舒服,眉头紧锁。 便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清淡典雅的“客人请坐。稍等,吾正在整理一些东西。” 扶苏下意识抬头,便见明净几案前,青衣少女仪态端庄,手中执笔,在竹简上书写着什么。垂首时乌发如绸,遮了半张脸,看不大清楚样貌。 扶苏受儒家熏陶,自小便爱重礼仪,此刻一见这国师写字时坐姿端正,自有一股精气神,便先升了三分好感。 始皇帝往旁边客几前的垫子上跽坐下去,扶苏没多想就要跟着坐,始皇帝却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怎么,这么没规矩吗?” 扶苏猛然惊醒,想起来这时自己只是下仆,有些僵硬地站到始皇帝身侧后方,脸羞耻得通红。同时想起来之前,始皇帝冷漠的话语“你是朕儿子,朕才几次三番容忍你在朝议上针对我的旨令,若是寻常官员,早下狱充去当奴隶,修路修长城了。” 那时,扶苏怔怔看着始皇帝的背影。 所以,阿父是要将给予他的殊荣收回了吗? 阿父他真的这么无情? 扶苏至今仍是不敢相信,自己被扔来给国师做下仆了。 青霓用小篆把自己要抄的东西抄录了出来,这才侧头去看始皇帝,开玩笑道“陛下来此,莫不是感觉到我将炼体之术抄录完全,循着味儿过来了?” 始皇帝惊喜“先生是要将炼体之术教与政了?” “砰——”长蜡烛台促然倒地,烛火并未点燃,蜡烛碎了一地,有几粒碎片溅到始皇帝衣摆上,令他面露不悦之色。 扶苏却没看到。 他踉跄着撞倒烛台后,只顾着呆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大权在握,骄傲无匹的父亲的自称—— 政? 不是朕? 他只知道阿父亲口允诺国师在大秦的地位是与之平起平坐,可……阿父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始皇帝“笃笃”敲了两下桌子,扶苏回过神来后,立刻致歉,“抱歉,我……我这就收拾。” 扶苏蹲下身去,生疏地开始打扫地面。两股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便移开去,仿佛他并不值得在意。 青霓是真的不在意,她又不认识这人,始皇帝嘛……他就是故意的。 就该让这小子体会一下,他没了特殊待遇,是什么样子!看这小子还敢不敢有恃无恐,天天气他!始皇帝狠心地想。 “先生。”始皇帝目露期待,“这炼体之法,政如今可以看吗?” 青霓递给了他。 始皇帝一眼扫过去,第一条就是食谱,食谱第一句就是少油少盐,素多荤少,多吃白肉。 陛下“……”这么惨的吗!不放盐不是没味道吗! 下面还附带了每日的健身表,画图示意了怎么做,什么跑步、引体向上、俯卧撑、太极拳等等,他听都没听说过。 也对,神仙的炼体方式,长寿秘诀他怎么可能听说过。 始皇帝郑重地将竹简卷起来,拿在手中,“政一定按照先生安排的时间,每日卯正去花园中练习太极拳,吸收朝阳初生时,那一抹先天紫气。” 神女含笑“那先天紫气是鸿蒙初开,乾坤未分时的大道之基散出来的一缕机缘,为至真至纯之气,陛下须择一至阴至清之地,打太极拳时方能以太极分两仪,借来紫气炼体。” 始皇帝听得有些艰难,某些字词还需要联系上下句才能知道对方用了哪一个字。 这大概就是道祖徒弟的底蕴吧。陛下想,有的时候一卷说尽了神仙妙事的典籍,抵不过真仙信手拈来一句她视之如常的话。 青霓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修真小说看得多了,这些话编也能编得出来几句……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算了,记不清了。 始皇帝“不知这至阴至清之地是……” 神女高深莫测“往北去。” 马车平稳地向前驶去,穿过一条又一条条街道,国师没有喊停,就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北走。 开车的不是赵高,始皇帝一个眼神就让赵高让位了,然后,扶苏被亲爹塞了条马鞭,言简意赅“赶车。” 扶苏“……”握着那根马鞭,心情复杂。 从大秦长公子沦落到赶车人,只需要他爹的一个念头。 驶着驶着,扶苏就发现这个方向不对了。 始皇帝每征服一个国家,就会在咸阳城北,泾水、渭水相交处的山坡上临摹修建该国宫室,六国的美人,还有钟鼓乐器都在里面,算是始皇帝的后宫所在。 ——他的母亲在未去世前,也是住在里面。 扶苏纠结了一下,隔着车门向国师汇报。 就……你看,往人家的后宫去是不是不太好? 车内,国师的嗓音很平淡,似乎对扶苏的顾虑并没有感觉,“正是此地,去罢。” 扶苏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始皇帝出声阻拦,也只好拿起马鞭,继续往那片宫殿群——也就是上林苑去。 到地方后,青霓便在始皇帝面前故意先露出凝重之色,又微微一笑。 始皇帝也飞快打量了一眼自己让人建造的上林苑。感觉……没问题啊?又大又漂亮,虽然不是秦风的黑沉大气,可金碧辉煌的外表,也是咸阳一道亮色。就连地址,都是特意请风水师看过的。 神女忽然开口“此地不错,风水宝地。” 始皇帝微微一笑,“吾差了十八位风水师,认真勘察后,定下的地方。” 神女微微颔首“陛下常住这上林苑中,便能借六国气运吸收紫气了。” “六国气运?”始皇帝一怔,“六国还有气运?” “此地住着亡国的六国贵女,便还有气运。” 神女瞳孔倒映着那片连绵宫殿,不像是在看外形,更像是在瞧着其他的什么,“此地囊括了六国之运,镇压此地一日,便会一心一意为大秦绵延国运,直到六国国运消弭。” 始皇帝“要如何镇压?” 神女便侧头,眸光盈盈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始皇帝一瞬间明悟了。 是他! 他在一日,六国便要被镇压一日。 扶苏瞧着自己阿父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心里一劄眼间闪过两个字奸佞! 这么甜言蜜语说好话哄他阿父的,不就是老师说得那种媚上佞臣吗? 几乎是下一秒,扶苏自己强行打消这个念头不行,不能想当然,不能没有证据就怀疑人,万一……嗯,万一这真的是人家看风水看出来的呢! 始皇帝又问青霓“六国国运何时会消散?” “待到六国之人从心底认可自己是秦人时。” 始皇帝沉默了。 这事可不容易,哪怕骄傲如秦始皇,也不敢说自己能让六国子民都打心眼里忘记旧国,视自己为秦人。 至少,三代之内很难。而秦始皇,他可不一定能活够三代。 上林苑中,不知是六国的哪位女子在吹笛,音色空灵,穿透性极强的笛声随风而来,悠悠长长的音乐在述说着对故乡的思念。 而六国遗下的女子男子有了孩子,或许会对孩子讲述她他的故土,描述那个藏在记忆里的国家,所以,才说至少三代内,很难让人完全收心。 不过,始皇帝就喜欢头铁挑战高难度。 他就不信了,等百越被攻打下来,其间的骆越之地被大秦收入囊中,用一年三熟的稻谷养活秦人,每天吃好喝好,还能真心实意怀念以前的苦日子。 神女绰的一问“陛下,吾的宫殿能否建在这上林苑中?” 始皇帝眼中浮现异色,“先生怎能屈尊住在此地?” 这可是他后宫住的地方。 神女淡然地笑了,却是一钩淡月天如水的恬静清雅,“是九重宫阙还是明月松间,与我都无碍,我心安然,便处处是心悦之地,又何来屈尊一说?” 扶苏欲言又止。 虽然对神女来说住哪都一样,但是,住他阿父的后宫,对外的意义就很不相同了。 始皇帝也不是会扭捏的人,他大大方方地说“先生是不是喜欢这个地方的建筑?我让她们从宫殿里迁走,将上林苑都划成国师府。” 神女道“迁走便无效了。” 迁走她还算是住在后宫里吗? “秦将有大劫难,是六国气运反扑,长达十五年,凡王朝都会经历这一遭,度过了,便能再延续一世。” 始皇帝眸光一闪“大秦没能度过?”若是度过了,神女也不会特意提出来。 “不错。” “为何?” “本该是可以度过的,却有神仙从中作梗。陛下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封神榜一事?如今天庭的天官,可都是周初的官员,对周天子忠心耿耿。” 既然都说到这地步,神女似乎也不打算隐瞒余下的部分了,“他们早已接连下凡,要颠覆大秦。” 扶苏听得一头雾水,又觉得这也太荒唐,太能编了,连什么天庭,什么天官,什么周天子,什么下凡都出来了。 连他都不会信的话,阿父更…… “天官下凡?朕倒要看看,他们有何等本事,能毁灭大秦。”始皇帝不仅信了,他还被挑起了与天斗的胜负欲。 扶苏“……?” 青霓眼睛闪了闪,这才图穷匕见,“周朝的神仙暗中捣鬼,破坏了平衡,吾欲长住上林苑,助陛下镇压此地气运。不必迁走后妃,她们的思念与故国宫殿融合,又离不开秦宫的供养,才是将六国气运运输向大秦的根源,否则,化整为零散入人间,于秦无益。” 扶苏觉得自己抓住了破绽,“他们是破坏平衡,国师你‘下凡’帮助大秦,不算破坏平衡吗?” 始皇帝狭长的双目眯了起来。 扶苏心里有些高兴看来阿父也发现了这处破绽! 下一秒,始皇帝“轮到你说话了吗?怎么学的规矩?来人,拖下去鞭笞二十!” 这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完全忘记扶苏是自己儿子了。 扶苏猝不及防下遭受如此打击,呆愣愣看着始皇帝,哪怕被随行的暗卫拉下去,也做不出反应。 他们当然也不敢真的打重,就是意思意思几下,但是扶苏心受伤了。 唔,受伤程度堪比正史上他得知亲爹要发配他去守长城的时候。 另一边。 “不,这恰恰是补足了平衡。”神女对着始皇帝,将天机完完整整地道了出来,“周在三十七年前被秦国所灭,彼时天官们就多有不满,并在十一年前观测到秦的气运已势不可挡,便从那时起开始布局,要覆灭大秦。因着天有天规,他们不能明着来,于是一一洗去记忆下凡,入母亲腹中,重新成长,奉新主,灭秦朝。” 始皇帝“他们……” “成功了。”神女立在渭水前,身后是大河滔滔,青裙雪肤,好似亭角雪景与琉璃碧瓦,沐浴着云层上透下的神圣光辉。 面上是超越凡尘的庄严,宣告了预言“按照原本的轨迹,九年后,陛下你会暴毙。” 始皇帝眉心紧锁。 暴毙这个词就是突然死亡的意思,一个好吃好喝养着的皇帝,“突然”死亡,本就带着一股微妙的色彩。 ……看来,是周初的天官做了什么吧。 神女“再三年,大秦在二世手中覆灭。” 刚拖着受伤心灵回来的扶苏“……” 他、他这么没用的吗? 始皇帝深吸一口气,在神女移开视线,去凝望渭水的时候,眼风狠狠剜了扶苏一下—— 你给朕等着! 扶苏内疚地低……等等,一个故事而已,他内疚什么? 扶苏琢磨了一下,大概是说故事的人态度过于肃穆,气质过于神圣,他脑子一嗡,不由得就跟着对方的话走了。 扶苏承认,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真的把那人当成是无所不知的神女,在仰望神圣。 于是,他未及细想就有些沮丧地问“国师,公子扶苏就这么没用吗?” 神女微微诧异“谁说秦二世是扶苏了。” 扶苏“……”扶苏震惊,“那是谁?!” 神女笑盈盈,轻飘飘“胡亥呀。” 第24章 求死不能 扶苏懵然。 胡亥?亥弟? 扶苏脑子里立即冒出胡亥的模样, 始皇帝第十八子胡亥如今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在扶苏印象里,这是一个很贴心的弟弟, 会支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研究儒学, 还会给他打气——比如支持他去劝说阿父不要再下那些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政令。 那么乖巧的弟弟, 受阿父宠爱也很正常,如今大概是阿父借国师的口告知他,要为大秦换继承人了吧。 是他让阿父失望了…… 扶苏失落之余,却又隐秘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阿父更开心, 他也能向阿父请求当一名郡守, 埋头去为黔首做事。 “胡亥?”始皇帝诧异。 他确实宠这个儿子, 年幼嘴甜又表现得不畏惧他,但是说到把帝位传给他,那不可能,他就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难道是……扶苏后来被儒家越影响越蠢, 蠢过头,让他难以忍受? 始皇帝淡淡地瞟了扶苏一眼。 不可能。他还能更傻? 而且,实在不行他把人往长城蒙恬那边一扔, 只要能活着,这过于仁善的性子总能改好一二。 ——当然,始皇帝这时候还不知道, 还有一个可能是, 扶苏公子见多了战争的痛苦,成为反战圣父了。 始皇帝又想所以, 是胡亥优秀过头, 让他见猎心喜, 能舍弃十数年的成本,放弃所有为扶苏安排的布置,壮士断腕选择了胡亥? 嘶,平常也没看出来啊? 始皇帝有心多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能够窥探未来,哪怕是以始皇帝的心性,也无法忍下这个诱惑。 可神女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她如蜻蜓点水,引起诸多思绪后一触便离开,徒留与此事息息相关的人心里荡起涟漪。 始皇帝看向上林苑,忽然道“先生可要去苑中走走?择一块地,不日,政便请匠人修建宫室,请先生入住。” “滴——”系统提示声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二)。” 主线任务(二)进宫。 任务要求住进秦始皇的后宫中, 任务进度完成。 完成度sss(完美)(备注不仅住进秦始皇的后宫,还让他亲口允诺,你能随便挑选宫室) 任务奖励忠诚符x5,积分1500。 青霓脸上的笑容更加开心了。 点开忠诚符的介绍,就是只能对属于自己的奴隶、仆婢使用,死亡不退还,被使用者终其一生,都将对您忠心耿耿。 青霓在脑内连接系统“小可爱,属于自己的奴隶,意思是不是只要我是其主人,就能够使用忠诚符。” “对哒,哪怕你没有那人的卖身契也可以,比如你身后那人,如果被始皇帝送给你,就能对他使用忠诚符。” 青霓看也不看那人,语气严肃正经“别开玩笑了,我就只有五张忠诚符,不能浪费在人身上!” 系统茫然地看了一眼扶苏。 用在这人身上,算浪费吗?这唇红齿白,俊脸雪肤的,哪怕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一张赏心悦目的脸作用也很大啊! 青霓“来,给我开主线任务(三),我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气给它完成了。” “好嘞——” 主线任务(三)拜山头。 任务要求你才刚进宫,位份低下,请选择一位夫人拜山头,获得她的好感。 任务进度进行中。 任务奖励书籍体位108式(精),积分1650。 青霓“这书名有点眼熟啊?我记得才108积分,用这个当奖励,也忒抠门了。” “你看清楚嘛,后面还有个(精)字,它是精品版!108积分那个,你买下来后要自己去找方法练习身体柔韧度,才能作出各种高难度的姿势,但是这一本书里,有自带的拉韧带,练身体的方式,而且你在练习的同时,不知不觉就会了108种床技!绝对让秦始皇在床上飘飘欲仙,对你欲罢不能!” 青霓想了想,“也对,说不定就有用呢。” 不能小瞧任何一个道具! 系统“肯定有用!你练多了还能长寿呢!” 长寿? 青霓不由自主看向始皇帝。 始皇帝感受到目光,侧头回望“先生?” 青霓“……” 不行不行,这个不能给始皇帝练!当然,她相信以始皇帝的心性,哪怕给他了,他知道是什么,也会毫无负担地练下去,但是,始皇帝肯定会经常向她讨教,询问这个姿势正不正确——那太辣眼睛了! 青霓坚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回答了前面始皇帝的话,“那便去走走吧。选地就不必了,风水之说对凡人有用,于我无碍。陛下若是在意,便让人看了风水,修好宫殿,我直接入住便好。” “好。” ……唔,给神女的宫殿,要和后宫那群女人隔开,夫人的宫殿是二层,神女的宫殿得让那些匠人想办法修到四层五层。那是天上星,和凡尘俗人怎能混为一谈。 始皇帝回头看扶苏,“你留在这里看车。” 扶苏“……唯。” 上林苑出名时,是在汉武帝时期,汉武帝喜好狩猎,就让人修建扩大了上林苑,苑中开始养百兽,种名果异卉,成为历朝历代皇帝模仿和喜爱的皇家园林。 不过,如今的上林苑景色亦是美如画卷,宛若仙境。 青霓缓缓走在其中,感觉到风挟着花香拂过耳畔,心情舒坦。 始皇帝忽问“此地比之天宫仙境如何?” 只看神女微笑着没有说话,始皇帝就明白了,便接着好似在感慨“若是按照原本的轨迹,或许十二年后,这里便会被一把大火烧灭了吧。” 神女似乎没听出来始皇帝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宽慰他“不必担心,此地完好无损,被烧的是咸阳宫室。” 始皇帝“???” 朕的咸阳宫怎么了! 朕平时上朝、用饭、睡觉、批改政务,还修缮了不少次的咸阳宫,怎么就被烧了! 陛下心塞塞。 神女继续宽慰他,“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如今命迹已改,只要大秦不出昏君,陛下便不必为此烦心,当着眼于眼下。” 始皇帝便看向了神女,笑道“不错,是该着眼于眼下。” 青霓“……”陛下,原来您还记着您要撩神女,和神女睡觉得到长生这事啊。 始皇帝“先生便是我大秦的一线生机。” 神女含笑看着他,她不说话只笑时,就像是庙里疏离端庄的神像。 始皇帝就知道了,今天神女也拒绝了他的求约炮呢。 两人继续往前行走赏景。 青霓一边与始皇帝并肩,一边说“陛下在上林苑中择一地建宫殿常住,除去吸收紫气以外,便是要以始皇气运镇压六国遗民。” 始皇帝一口答应下来。 青霓“最好能与夫人们隔开,陛下想必也不希望晨间炼体时,被人看到?” 主要是,到时候科学减脂,锻炼身体,要跑步,要打拳,想想始皇帝跑步的样子被人看到……总有种偶像威严破灭的感觉。 始皇帝微怔后,心底立刻把这事的重要性往上提。 神女说得对,长生炼体之术,怎能被别人看去!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男孩子的,清清脆脆,还带着些许蜜罐儿养出来的娇气。 “快跑呀,跑快一些,谁得了首名,我就给他食物!” 始皇帝一听,笑了,“是我那十八子,胡亥。” 看到始皇陛下很自然就露出笑脸,青霓便知晓后世所言,始皇极宠幼子,恐怕有十分真了。 “先生可要过去看看?”始皇帝心里琢磨着,或许神女看见胡亥,就会多说一些关于秦二世的事情。 青霓思索一下,点了点头。 胡亥这个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她还挺好奇的。 转过去,就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站在高处,黑发没有束起,自然披肩,天生的笑眼笑唇,一派烂漫模样。 仔细看,五官还有些许胡人特征。 不远处,一群狗凶残地追着一群奴隶,其中跑不快的奴隶,摔跤的奴隶,便被口里滴着涎水的恶犬扑上去,撕咬啃食,奴隶在惨叫,而这个小男孩却半趴在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的“赛场”,每每看到有狗扑倒了人,便大笑着拍手叫好。 望着这一幕,始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连比较重视的扶苏都没注意到被儒家教歪了,更别说去关注其余儿子了——胡亥私底下什么样,他懒得关注,只要他在他面前乖巧听话嘴甜能哄他开心就行。 没想到,居然让神女看到了这个…… 始皇帝眼底隐隐显露了不悦之色。 终于有奴隶拿了第一,胡亥跑下去,便有宦人一声口哨将恶犬们召回,上好绳索,以免伤到小公子。那奴隶恭敬地跪伏,胡亥扬起下巴,“吾说话算话,会给你食物,你也可以拿回去给你家里人食用。” 奴隶千恩万谢,走向了一旁放肉的托盘,笑容满面,瞧着那块肉时,眼睛里泪珠闪动着光。 胡亥嬉笑“谁说是肉了,那是吾的狗吃的,你吃的是那个!”有宦人捧着另外的托盘上前,上边赫然放着几粒黄豆。 奴隶怔愣在原地,脸色愈发苍白。胡亥哈哈大笑,觉得这个乐子真好玩,他养的恶犬一窝冲向装肉的盘子,大快朵颐。 “胡、亥!” 胡亥扭头,“阿父——”他笑着奔过来,似乎为人单纯爽朗没有心机,“阿父,你怎么过来啦,也不派人与我说一声,这么热的天,我好让人提前准备好冰饮,让阿父解解暑。” “你在做什么?”始皇帝沉声。 “玩呀。”他颇为亲昵地晃着始皇帝的胳膊,甚至略带抱怨“管奴隶的小吏还不许我提太多人,就这么几个玩起来不尽兴。阿父你帮我罚他!” 振袖声响。胡亥循声扭头,便看见一青衣女子甩袖就走。 胡亥先是迟疑,随后恍然大悟,“阿父。”他笑得天真无邪,“那是你的新宠吗?好没礼,居然甩下阿父先走了。” “那依你看,朕该如何罚她呢?” 胡亥眼睛一亮,当真直说了“听说美人被割了鼻子也还是美人,动劓刑吧!” 始皇帝似笑非笑“你倒是学律法学得很好,还记得劓刑。” 胡亥眼皮一跳,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端详着亲爹的脸色,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还、还好?”学着大兄扶苏往日谦虚的模样,腼腆一笑“都是老师教得好。” 始皇帝将手一抽,垂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胡亥听着那句“来人,送胡亥公子回宫,无朕诏令不得出”吓了一跳,“阿父,为……” 暗卫现身,“公子,请随属下离开。” 就这么一阻拦,始皇帝已经转入一条绿荫小道,不见了人影。 胡亥恨恨地瞪了暗卫一眼,暗卫不为所动“请公子回宫。” 胡亥回到自己寝殿中,把门哐地一摔,怒气冲冲走了进去。 一道声音传来“谁惹我们胡亥公子不高兴了?” 胡亥看过去,发现赵高正跽坐在殿中,登时笑了起来,“老师!”小跑过去,“我之前在上林苑碰到阿父了,老师不用替阿父御车吗?” 赵高道“陛下另寻了御车的人。”他不欲多说,转了话题“小公子还不曾说,方才怎么不高兴了?” 胡亥就把之前始皇帝的态度一说,赵高一拧眉,“坏了!” 胡亥不解“哪里坏了?老师你给我说说?就像以前那样。” 赵高无奈“你也该动动脑子了,不然若是以后你能继承大统……” 胡亥一摆手,理所当然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想享乐,在坐帝位上尽情享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们都要听我的!朝政?有老师帮我管不就好了吗?” “……”赵高“我方才说‘坏了’,是指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除了我阿父,世上还有我不该得罪的人?” “有。神女。” “那个装神弄鬼——” 赵高连忙捂住胡亥的嘴,“那是真的神仙,公子慎言!” 胡亥眨了眨眼睛,赵高松开手,强调“她和那些假货不一样,这一位是真神,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好吧。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 “公子你在陛下面前对国师不敬,陛下才生气离去。不过,不知者无罪,公子你也是在为陛下的权威着想,据我观察,那位神女心中仅有大道,对于些许小事如雁过无痕,不会记在心上,公子去向神女真心致歉,再与陛下哭诉一番,便可揭过此事了。” 胡亥一点也不喜欢道歉,可想到阿父不悦的模样,还有难得对他的惩罚,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等阿父放我出来,我就去道歉。” “一定要诚心!若神女对你不喜,你哪怕是扶苏公子那般受陛下看重,陛下也会考虑换一个继承人——有神女在,他说不定都不需要继承人了。” “好好好,诚心,一定诚——心——” “此是其一。” “还有其二?!” “对。陛下生气,还有一项缘由便是你肆意折辱奴隶。” “不就几个奴隶吗?”胡亥诧异,“我可是秦公子,阿父难道还要我对那几个奴隶道歉不成?” “司空律有言,百姓有亲属为隶妾,若无犯法记录者,戍边五年,可免其一位亲属从奴隶变为庶人。”赵高道“还有军爵律,隶臣可以军功脱离奴隶身份。” 赵高擅律法,大秦律全被他记在脑中,始皇帝正是因此,才派他来教导胡亥判决狱讼。赵高念出来的秦律,胡亥脑子里也有这么个印象。 胡亥困惑“老师你念这个做什么?” 赵高道“奴隶有机会脱离奴籍,他们自己,或者家人上了战场,便会因为这两条律法为我大秦拼命,大秦为何力压六国?不正是秦为虎狼之师,悍不畏死?可你只为一己之私,便伤害奴隶,让他们如何想,让他们家人如何不怨恨?何况,陛下现在缺人。” 赵高强调了一遍“特别缺人。” 修长城缺人,修路缺人,种地缺人,哪哪都缺人,始皇帝缺人都快缺疯了,你这倒霉孩子还当着他的面浪费人命,他不生气才怪。 胡亥将鞋袜踢掉,往席上一躺,嘟囔“烦死了。几个奴隶而已……我知道啦,我会向阿父认错的。” 青霓站在一条小溪边,是从外面特意引进来的活水,九曲回环,首尾都藏进树荫中,远远望去,清幽可人。 系统一言难尽“那是胡亥?他不是一直都装乖吗?被秦始皇看到他欺负奴隶,居然还能当无事发生,不怕人设崩了?” “世人往往以奴仆为次于平人一等,至目之为禽兽,随自己之喜怒以横虐之,不知彼亦人也。” “什么?” “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来的话。”青霓缓缓地说“你看到你家小孩玩斗鸡,让鸡累死了,会觉得他太冷血无情吗?” 系统的板块里装有情感模式,青霓这一段话,一个比喻,让它瞬间头皮发麻。 青霓正要说什么,瞧了一眼小地图,发现代表始皇帝的绿点在靠近,便低声飞快地说“不过你放心,始皇帝肯定不会轻拿轻放。他还要顾及神女的感受。” 只要神女人设不崩,始皇帝做事时,便会衡量一下到底怎么处理,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这才是她立神女本性为善的意义所在。总不能让她上来就对始皇帝说,奴隶不对,你要解放奴隶,好好对待百姓吧? 听到轻微脚步声,青霓迅速调整好脸色表情,调整了角度,往旁边一站。“赶紧的,帮我拍条鱼上来。” 始皇帝转过弯来,第一眼便看到少女俯身在溪边,将一条似乎是误跳上岸的鱼轻轻放回水里。明亮的日光照着粼粼波光,亦照得神女一身碧绿通透,如同静水侧倚立的翠竹。 陛下脑子里千回万转,一瞬间给胡亥定下了不伤及性命下的严厉惩罚。 好像才察觉到他的到来,神女起身,静静看着鱼在水中游弋,不曾回头。 “陛下怎地来了?” 始皇帝一笑,行步过去,“是政将先生请入上林苑,难道要把客人扔下不管吗?” “方才是我失礼了。”神女淡淡道。显然她不觉得自己失礼是错的,只不过是出于教养,才致歉了一句。 始皇帝很自然道“那小子确实该打,吾想起一事,急着请教先生,便先将他关起来,随后再做处置。” 神女投来疑惑一瞥。 始皇帝眼底逐渐布起了阴云,“吾本以为是胡亥过于优秀,吾才选了他弃扶苏,可今日看他,残忍不仁,视杀戮轻如嬉,吾绝不可能将帝位传给他。先生,政想知道——” “吾家麒麟儿……”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是用哪些漂亮的手段,夺权篡位。” ……行吧,既然你坚持。 “今夜早一些睡吧。” 顿了顿,青霓好心的提醒“燕食也少用一些。” 别看到鲍鱼后吐出来。 “衣衣,你想要做什么?”系统好奇。 “你等会——”青霓翻着系统商城,“找到了!” 系统一看,是一个道具,能够让宿主为别人编织梦境,不过鉴于它是宠妃系统,所以只能给一个国家的老大造梦,方便成为国君的梦中情人。 “这是一次性道具,三十万积分,死贵死贵,衣衣你真的要买吗?不如买个入梦的道具吧?就是不能编织梦境,只能进现成的梦。” 青霓心肝脾肺肾都在疼,但是看了一眼道具介绍里,能选择开启贴合被入梦者认知的字眼,咬紧牙根“买!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是投资呜呜呜呜呜——” 始皇帝今晚难得没有熬夜,入睡之后,他才明白神女为什么会让他早睡了。 梦里,他理智万分清醒,动了动五指,抓握自如,在他做动作时,衣袖微微震颤。轻轻一迈,便漂浮了起来,更显老态的李斯完全看不见他,从他身体穿过,入了前方那辆辒辌车。 始皇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跟着飘了进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赵高和李斯在商议要怎么处理蒙恬蒙毅两兄弟。 始皇帝眉宇微皱,却并未有什么大反应。倒不如说,他早便有了猜测。他不可能立胡亥,而以胡亥的本事,指望他能想出万全之策瞒过所有大臣不可能,必然有人帮他谋划。 他猜到有赵高,但是没想到李斯也…… 然后,始皇帝就听到李斯一句“陛下尸体腐烂,会有味道,我们以陛下的指令让百官皆在自己车上放鲍鱼,掩盖尸臭。” 始皇帝非常平静,甚至还有心思为李斯和赵高的缜密点头。 尸体会有尸臭,他的死亡肯定是突发的才能让赵高李斯做手脚,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找到水银来保持尸身不腐,用鲍鱼是非常绝妙的手段。 鱼可作辟邪的厌胜之物,在臣子车上放鲍鱼,臣子只会觉得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想把自己的病转移给臣子,再加上鲍鱼味道奇臭,更不会想到是他驾崩了。 李斯与赵高有才能,朕能压得住,纵使是大逆不道了又如何,留着…… 赵高恰此时出声了“陛下的车上也放鲍鱼,和尸身放在一起,鱼可通巫术,对鬼魂产生危害。” “这……”李斯犹豫了。 赵高阴狠道“李相,我们做下的这些事情可都是死罪,万一陛下魂魄尚在车中看着我们,李相,你可想过万一陛下受天庇佑,回魂了……” 李斯没说话,胡亥先打了个冷颤“就放鲍鱼吧。” 而陛下,真的幽幽飘在车里,阴森森看着他们。 鲍鱼? 和他尸体放在一起? 始皇帝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拉平了。 李斯留着,赵高还是死了吧。 梦境之外。 系统茫然“秦始皇尸体什么时候被鲍鱼腌入味了?” 青霓“没,《史记》记载的是往随行大臣们车里放一石鲍鱼,不过我这不是要刺激他嘛,就……赵高和李斯,总有一个人要提出来,赵高干的缺德事更多,我就选择他了。” 系统微妙地瞧了一眼梦境里的赵高,顺便祝梦境外的赵高能留个全尸。 梦境里。 始皇帝一直跟着自己的尸体回咸阳,看着赵高李斯力压群臣,看着胡亥登基,看着自己重视宠爱的蒙恬蒙毅兄弟俩身死,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很快,引爆点就来了—— 六个公子在杜县被处死。 十二个公子在咸阳街头被斩首示众,陈尸街头。 十个公主在杜县被活着肢解而死。 公子将闾与二位公子被逼拔剑自杀证明自己无罪。 公子高为保母族,主动提出为父殉葬。 …… 始皇帝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没有一次闭上眼睛不忍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辨不清他此刻心情如何。 梦境外,守夜的宦人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痛苦的闷哼。 上前一看,只见始皇帝面色通红,额头冒汗,叫也叫不醒,手往额头一探。体温烫得掌心灼热。冷汗不停往外滚,濡湿了白色内衫。 宦人慌忙去请侍医夏无且前来,诊脉后,才知“肝气郁,阳卫不能升发,陛下发热了,先煎几副药,一会儿撬开陛下牙关,喂进去。” 通俗一点说就是,始皇帝把自己气发烧了。 宦人紧张“然后呢?” 夏无且沉默片刻,含糊其辞“等陛下醒来。” 言外之意就是,若是醒不来,很可能人就没了。 宦人“啊呀”一声,犹如风暴中被摧折的大树,不堪重负地跌坐在地。 梦境里。 始皇帝看着胡亥被赵高糊弄,指鹿为马成了笑话,被哄骗着不上朝,将政事全交给赵高处理,直到被赵高派女婿阎乐将其逼死,讽刺的是,是和公子将闾一样的拔剑自尽。 始皇帝听到身后神女的声音,飘渺如春雨——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胡亥,他便是天上荧惑星君下凡,专来乱你大秦。” 荧惑守心这个天象,自古以来便与战争、饥病、灾祸、亡国相关,始皇帝倒映着梦境胡亥的双眼,慢慢冷凝上了冰雪。 ——可不就是和神女所说一样,是战争,是饥病,是灾祸,是亡国吗? 始皇帝转过身来,说出来的话却让青霓惊诧了。 “先生既然能告诉政,胡亥为荧惑星君下凡,那么,其余星君……” 神女先是一怔,随即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她竖起三根手指,“事不过三,我只能再告诉你两位星君。陛下是想知道祸乱大秦的根源,还是起兵作乱大秦的人,亦或人才?” “人才。”始皇帝不见任何犹豫,“祸乱大秦的根源?朕在,他们如何能祸乱大秦。起兵作乱?谁敢?只能在暗中做鬼祟,刺杀朕罢了。” 而星君下凡的人才,必是人中之龙,才能够辅佐自己君主夺了大秦的江山。 “只要是人才,朕就敢用。” 而他自信能压住他们,将他们压得心悦诚服。 青霓道“此二人,一名萧何,一名韩信。” “萧何乃天上太白金星下凡,擅内政,善识别人才,后世曰堂堂萧公,王迹是因。如今为沛县一小吏。” “韩信乃天上白虎神下凡,擅兵戈,言兵莫过孙武,用兵莫过韩信,便是后世对他的美誉。如今是淮阴一黔首。” 始皇帝略有动容“先生有心了。” 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出来,而非敷衍地随意指两个。 神女含笑“陛下客气了。” 毕竟,刘邦项羽不符合始皇帝要求,其他的,她其实也就记得这两位的籍贯。 张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陈平印象里似乎和萧何是同乡,但是萧何名气更大些,而萧规曹随里的曹参,她不太记得了,唔,印象里就这几个了。 唉,她学的也不是历史专业,了解不多。 神女道“陛下,你该醒了。” 梦境外,夏无且守在床边一晚上没敢合眼,俶尔听到床上有动静,低头去看,便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夏无且脸上忧色一晃眼就退了下去,换上惊喜“陛下可算醒了。” 感受着口舌间苦药的味道,始皇帝平静地“嗯”了一声。 夏无且二话不说下跪请罪,“臣冒犯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他说的是强行撬开始皇帝嘴巴,给他灌退烧药这事。不论是否出于好心,按律讲,的确是冒犯了始皇帝。 低头的夏无且只看见视野中出现一片白色衣角,下一秒,他被扶了起来—— 陛下微笑“无且爱我,我又如何不知。” 这是夏无且第二次听到“无且爱我”这句话了,第一次是荆轲无礼,刺杀他家陛下的时候。哪怕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夏无且依然眼眶一热,说不出感谢的话,便说“陛下还请回床,地上凉。” 始皇帝依言卧了回去,又说夏无且救驾有功,赏了他黄金二百溢,让他下去后,召来郎中令,“你去寻两个人,务必以礼相待,将他们请来咸阳,朕要给他们封官。” 郎中令领命而去,连夜出了宫门。 始皇帝醒来后,身体便不再发热,也没有大病时软弱的躯壳,他就猜到应当是神女施法了。 ——也确实如此,入梦道具会在被使用对象醒来后破碎,在这一刹那,会顺带清除其身上一些负面态度,毕竟,你听说过梦中一晤后,就因为意外嗝屁的宠妃文男主吗。 始皇帝拔|出了自己挂在墙上的宝剑,烛光闪耀剑芒,带着怒火的一劈,厚厚的几案应声裂成两半。 外面的护卫就要冲进来了,始皇帝“不必,是朕在试剑。” 始皇帝低头,用布擦拭着剑身,拭得寒光凛冽,“来人,传朕旨意——” “中车府令赵高泄吾语,去其中车府令一职,充为奴隶,其女亦充之,其子孙世代不可入仕封爵。家产抄入国库。” “公子胡亥不孝不悌,囚于府中,永世不得出,去公子规格,以隶臣待之。” 死,有的时候太轻松了。 始皇帝对着烛火,凝望这柄剑脊好似浸润着寒霜的长剑,森黑的瞳孔却呈现出了薄薄一层冷冽,望之仿佛精钢质感。 要的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就要他们只能看着,大秦越来越昌盛,领土越来越宽广,百姓和乐富足,贵族家业殷实,行者万里,不持寸兵。 但是,所有的发展都与他们无关。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在往前去,而他们,被留在了旧日的大秦之中。 永远。 第25章 遭遇霸凌 秦的鲍鱼, 不是海里那个鲍鱼,是挂在房梁下的那种咸鱼,因高温而腐臭。久入鲍鱼之肆, 不闻其臭, 就是这么来的。 李斯站在卖鲍鱼的肆宅里, 举头四顾心茫然。 陛下怎么突然让他在这里见面了?还提前叫走了店家。 好臭…… 李斯迈脚想要出去,可又顾及陛下的命令,只能四处看看,转移注意力。 店里最显眼的是一张床,就摆在店铺中间, 正对着大门。李斯心里直嘀咕这店家穷成这样?睡觉都在鲍鱼肆中?刚住进来的时候不会被臭得睡不着? 艰涩的轮胎摩擦声传来, 是有马车刹停在门外, 李斯激动地下意识张嘴“陛……”又立刻被鲍鱼味呛了回去,用袖子轻轻掩住口鼻,快步走出去,就看到自己儿子指挥着下人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李斯困惑极了“由儿, 你在做什么?” 儿子抬头看到他,大步走过来,走着走着, 忽然一顿,然后放慢了速度,慢慢慢慢, 就停在了他面前八尺远。 李斯“……”得, 儿子也嫌弃鲍鱼臭。 李由“是陛下让儿来给阿父送衣服被褥,还有阿父平常用的一些东西。” 李斯“???” “陛下说……”儿子眼瞳中浮现些许怜惜, “阿父这五十日内暂时别去朝堂了, 要住在这鲍鱼肆宅中, 缺一天,就永远别回朝堂了。” 李斯“……” 他,李斯,忠诚的保皇党,大秦的延尉,陛下政策的绝对服从者,将一片赤诚献给伟大始皇帝的忠臣!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陛下,是有人给你进谗言了吗?你要相信你的延尉啊! 李斯不敢相信“陛下就没给我留什么话吗?” 儿子想了想,“哦!还真有!” 李斯松了一口气,“快说!”他就知道陛下不会抛弃他这条最大的狗腿……呸,最忠诚的臣子的! “陛下说,里面那张床是特意给你留的,不许移动,念在你只是从犯,就不用你抱着鲍鱼睡觉了。” 李斯僵硬地扭头,视线透过半关闭的门扉,精准地对上了腌出鲍鱼味儿的那张木板床,含泪哽咽“谢、主、隆、恩!” 李斯那边的事情,青霓一点也没有关注,她在给始皇帝造完梦后,,就让人把她的坐骑——那头母牛牵了过来。 母牛被养得很好,牛角滑亮,皮毛干净,“看着就屁股大,好生养。”青霓喃喃自语。 “谁屁股大?”系统闻言四处扭头,“你现在就要物色怀孕时帮你固宠的人了吗?” 青霓笑嘻嘻拍了一把雪貂的屁股,“我在说你屁股大!” 雪貂愣住,随后火箭般高蹿,尾巴遮屁股,“你干什么!这是另外的价钱!” 青霓轻而易举把雪貂捞回来,薅着毛绒绒大尾巴就揉,“没钱!白嫖使我快乐!” 嗐,东南西北四条街,谁当宿主谁是爹,系统再一次挣扎无果,只能低下它高傲的头颅,任由宿主薅了满地貂毛。 青霓嗓音柔得滴蜡,“系统哥哥——” 效果挺好,系统一个激灵,差点连拟态都不要就想滚回数据空间里,“人在江湖,你有什么就直说!是不是又要赊账了?”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咨询一下,使用忠诚符后,再给使用对象服食残次品多胎丹,忠诚符的效果会被覆盖掉吗?” “你果然是想要现在培养固宠的人了吧。” “那到底能不能混用?” “你等会,我问一下上头,以前宠妃系统的宿主根本不会找人固宠,残次品多胎丹哪怕有人买也是用来搞掉后宫妃子,让她们大出血难产而死的,这两个混用,系统里没有记录。” 系统又双叒叕向主系统那边发了消息,很快就有回信了。系统看了一眼,“衣衣,主系统那边说能诶!所以你要选谁固宠啊?清秀宫女?妖艳舞姬?膳食女官?” “它!”青霓字正腔圆! 系统怀着期待看过去,母牛雄赳赳气昂昂地甩了甩牛尾巴,一看就知道是可以帮主子冲锋陷阵压倒秦始皇的存在。 系统“……” 青霓飞快往它额头上拍了个忠诚符。 太好了,以后就不用担心神女坐骑不听她的话,这种令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青霓又立刻给它喂了残次品多胎丹,这眼熟的一幕让雪貂心脏抽抽。 它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扭头,就发现对面大树底下,一头早就系在那里的公牛——哦,不是原配,母牛原配早被他们下牛肉火锅了。 青霓慈爱地摸了摸母牛脑袋,“好孩子,该安寝了。以后给你找七八头公牛,你喜欢哪个,就翻哪个的牌子。” 多胎丹真是个好东西,一次就让母牛怀上了。青霓琢磨着,得让人来帮这头牛喂草料搞清洁才行。 “我记得之前秦始皇不是给我送来一个非常好看的下仆吗?就他吧。” 青霓看了看天色,“算了太晚了,明天再找他。” 扶苏做了一整天的活。 神女不需要吃饭喝水沐浴洗澡,也不需要人守夜,但这座宫殿如此大,时时需要奴婢来打理清扫。 扶苏公子精通君子六艺,体力不错,倒也不至于做一天活就累趴下,还能够抬腿去锅子前领饭食。 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扶苏一边等,一边在心里默背复习儒家经典。 汗黏黏的,有点想沐浴洗澡。扶苏心里想。 他知道宫人们是不可能随便烧热水洗身子的,除非去洗冷水。 可是好累,不想抬水…… 扶苏公子哪里受过这种罪,心头好似被马蜂蛰了,肿胀发麻,酸疼得委屈。 他阿父真的放弃他了?留他在这里当仆从?什么观察国师,整整一天,他都见不到国师的人影,除了干活还是干活。 后面的宦人踢了踢他小腿,“到你了小子。” 扶苏连忙致歉,然后领了饭食,低头一看,是一碗禾饭。 他端到后面,找了个席子跽坐下去,吃了一口饭,干巴巴的,还有点硬,扎嗓子。 扶苏微微皱眉,继续去吃第二口。 他所有财物都被阿父拿走了,身无分文过来,不吃奴婢吃的饭食,他就要饿肚子了。 ……但是,真的好难吃啊。 算了,听说仆从都有月钱,等拿到月钱之后,就去买肉好了。 还是刚才那个宦人,“喂,你起来一下,这里位置好,我要坐。” 扶苏脾气特别好,应了一声,就要起来,抬头一看,有些困惑“怎么你有一碗禾饭,还有两个饼子,我一个也没用?” 那宦人瞧着扶苏,忽地哈哈大笑,“你问我为什么有两个饼?” 扶苏纯良地点头,“嗯,我问的你。” 宦人咬了一口左手边的饼,“别人都只有一个饼,你说我为什么有两个饼?” 扶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跟着问“为什么?” 宦人又咬了一口右手边的饼,挑衅地对他笑,“当然是因为另外一个饼子是你的啊!” 扶苏微微睁大了懵然的双眼,“你……” 这一刻,大秦长公子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霸凌。 这一幕被暗中保护他的暗卫汇报给了始皇帝。 一统天下的始皇陛下此刻在威严的秦宫中执笔批阅着公文,黑龙袍仿佛融进墨色阴影里,与儿子有关的事,也似乎没能让他特意停下工作去关注。笔杆的倒影在地面拉得深长,摇动不定。 面色深沉,约莫是政务上有什么事情让他头疼了。 暗卫垂首,口中清晰吐字说出长公子的遭遇,中间稍微停顿后,就听见陛下好似随意地说一句“嗯,继续。” 直到讲完,陛下也没特别的反应,既没有恼怒长公子的好脾气,也没有生气别人冒犯长公子。 ——哪怕听到长公子最后也只是温软的说一句“你这么做不对”,没有打回去,估计以后也不会报复回去,陛下也没有反应。 暗卫心里感慨不愧是陛下,喜怒不形于色。 随后,陛下搁下了笔。 “去准备……噗……咳……” 暗卫偷偷望去,就见到始皇帝陛下握拳伸到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掩住唇角的笑意。 暗卫欸?! ……所以,刚才陛下深沉着脸,是在憋笑? “准备一碟子饼,朕要拜访国师。让扶苏前去伺候。” “唯。” “还有,告诉扶苏,他之前摔坏的那支烛台,要按价赔偿。” 扶苏公子听到这话时,略有些茫然,“要赔?多少?” “你月一百八十钱,管饭食。上头说每月只给你留下五钱花销,余下全还债。”给他报话的小吏只是收到上级的命令,并不清楚扶苏的身份,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很快就还完了。” 扶苏愣愣点头,“哦,好。”心里思索五枚秦半两,能买什么?能买肉吗? 小吏又道“陛下来拜访国师,召你前去伺候。” 扶苏谢过小吏后,连忙转头去打了水,非要洗漱过后才肯去前殿。 路上,碰到那小吏,另外一位和他一同来的小吏正和他说话“你还挺好心,就陛下给国师准备物件的珍贵程度,那小子的月钱怎么很快还得完。” 之前对扶苏态度好的小吏摸了摸脑袋,笑道“这……我的意思是,一辈子很快的。” 扶苏“……”阿父果然不爱他了。 第26章 儒家妥协 神女“陛下星夜而来, 找我为何?” ……为了让儿子看着饼吃不到。 始皇帝当然不会这么说。他道“政想到此前先生所说六国气运,忧思无计可加快它消散的速度,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便来打扰先生了。” 扶苏站在一旁, 给皇帝吃的饼可比给奴婢吃的饼香多了,勾得他嗅觉比以往灵敏十倍。不可避免地,扶苏饿了。 ——他劳累了一天,晚上还少了个饼吃! 月光如水,像米汤。 月亮微圆, 像大饼。 饿。 但是不能吃, 他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不够。 在扶苏的感受里, 整个屋子都被饼香弥漫了。 阿父肯定不知道他晚上的遭遇,才会带着饼过来与国师谈话的。扶苏想。 饼被切好成小三角,一小块一小块,以箸夹起, 正好可以一口含进嘴里。陛下和神女是分案对坐,夹了一块自己面前的饼,在口中轻嚼。 吃——括弧, 逗儿子,括弧完毕——得特别香。 扶苏看得也特别香。 青霓垂眼看着自己案上那碟饼子,实在不想再吃一嘴苦涩的盐, 瞥眸看到青年似乎因为饥饿, 有些羞赧的模样,便道“可是腹饥?你将这饼都拿去吃罢, 少许几块不抵饿。” 始皇帝眸光忽的一闪, 望向扶苏, 果然瞧见傻孩子一副“你是个好人”感激涕零地看着神女的模样,但是因为他之前的敲打,还记得自己如今表面身份是仆从,不好上前。 始皇帝微微挑眉,“国师赐你你便接着。” 青霓指着屏风后的小几,和善“在那儿吃,吃完再回来也无妨。” 扶苏便谢了国师,谢了陛下,端了饼子到屏风后。心里暖洋洋国师果然是个好人,哪怕不是神仙,她对一个仆役都这么好,对百姓肯定也不会差,不会如同之前方士一样,用风水为由经常让阿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我之前对她的看法真是太片面了,阿父训斥我训斥得对, 青霓看他拿饼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回想……陛下刚才对她说了什么来着? 哦! “六国气运之事,陛下是当局者迷了。”这句谚语是第一次听到也能理解意思的话,青霓便没有多做解释。 始皇帝精神了,“愿闻其详。” 神女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这句话让始皇帝眼睛一亮,“好句,不知是哪位大才所说?” 现在还活不活着?年龄大不大?能不能上朝?能不能被我所用? “此人是尧舜道统传人,如今正在山中闭关,约莫千年才会出关。”神女眉眼淡漠。 始皇帝知晓,这是因为千年于她,于仙人,不过弹指一挥间,如凡人吃饭喝水般常见。 陛下心中对长生的念想更加火热了,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波澜壮阔,瑰丽莫测,他想要去再创造一次奇迹,成为神仙中最顶尖的那一个神。 不过…… 先把眼下的地基打好再说。 始皇帝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政再起稷下学宫,教授原六国遗民的子嗣,使他们忠于大秦?” “然。” 始皇帝觉得不太行“只是老师教导,如何比得上日夜相伴中,父母对子女的影响?” 青霓“……”其实本来不想这么戳心肝的,但是…… 神女眼神似乎略有微妙,她轻轻吐出一个称呼“扶苏公子。” 瞬间,始皇帝脸黑了。 真是一个——让他对学宫影响六国后代分、外、有、信、心的例子啊! 屏风后的扶苏听到自己的名,茫然抬头。 嗯?他怎么了吗? 始皇帝回忆起他的好大儿数次直谏,朝堂上铮铮铁骨的样子,就从牙缝间挤出字来,“多谢先生解惑,这学宫,确、实、很、有、效!” 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脑子充血的状况,始皇帝笃笃敲了两下桌子,“明日吾便起一咸阳学宫。不过,所有六国旧民的子女前来还不行,田地需人耕种,打百越的大军亦快要调动完毕了,国库缺钱粮,无法以利诱他们放下家中生计前来咸阳念学。倒是那些旧贵族的子弟可以试试。” 反正基本上也是不事生产,无所事事的,正好,都扔去洗脑。 青霓对这些不懂,她只负责提出一个线头,怎么绣出千里江山图,还得这些专业人士来,她就不瞎指挥了。 于是,神女含笑听着,不做任何意见。在始皇帝看来,就是神女对政事不甚关心,礼貌性地听一听。 ——挺好,他喜欢这样的神仙。 一想到能让六国贵族后代打心眼里认同自己是秦人,始皇帝就心头火热,强忍着急迫,与神女聊了一些事情后,才匆匆离开。 连一晚也不想等了,连夜开宫门,叫来右相隗状,左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大儒淳于越及治粟内史,前来议事。 秦皇一声令下,别说天色晚准备睡了,你哪怕正跟爱妻箭在弦上都得立刻下来。夜色下,一辆辆马车从各府里出来,宛若齿轮转动,驱动着大秦这座巨大机器。 王绾发现李斯居然不在召唤之列,再想起今日陛下并没有回避别人将李斯送去某家鲍鱼肆宅中,睁着的眼睛微微眯起。 李斯……要失势了? 那真是太好了。 御史大夫冯劫在旁人都不曾注意的角度往王绾的方向拱了拱手,无声无息道—— 恭喜。 王绾弯了弯唇角。 李斯明显觊觎他的丞相之位,又有这个能力,如今失足了——回去他就喝酒庆祝庆祝! 脚步声从内室传来,火光明朗,始皇帝着一身黑龙袍自里间行出,行走时鸦色布料好似乌云压城,恍惚有风雨欲来之势。几位大臣皆是心头一跳,几乎猜到陛下又要有大动作了。 “朕欲立咸阳学宫,收天下学子之未成人者,贵族子嗣可入学,黔首亦可入学。”始皇帝坐下来后,第一句就是这话。 其他人没有言语,唯淳于越眼睛一亮“陛下圣明!” 始皇帝眼底闪过一缕异色。 淳于越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孔圣人云,有教无类,陛下愿开民智,实乃大贤!” 始皇帝语气和善,“淳于仆射所言不错,如今不比战时,儒学之言正适合修生养息……” 一语未尽,说得淳于越眼睛亮光越来越盛,几乎要拉着始皇帝的手哭诉陛下你终于知道了! 始皇帝继续语气和善“如此,淳于仆射认为,学宫应当教什么呢?” 淳于越毫不犹豫“德!以德为政,以德为教!辅以诗书、礼乐,守仁行义,如此出来的人才,必可使大秦绵延万世。” 始皇帝微笑颔首,似乎真的同意淳于越的说法。 眼看着他们要拍板决定这事了,素来谨慎的王绾不得不出声“陛下不可!” 淳于越吹胡子瞪眼,王绾不看他,只怕陛下又一次头铁,准备一口气搞定天下人,打好腹稿后,连忙开口“陛下,黔首依赖人力,一亩地需两人并耕,二牛便需三人,可黔首并非人人有牛,有的人家便要人代牛耕,如此家中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半大小子也得下地,小女郎也得做农活,更小的孩子,还能去山里摘野菜。陛下若让他们都去了学宫念书,谁替家中做活?” 淳于越道“徭徒在播种和管理禾苗的时节都能回家二十天帮忙,学子也可以在农忙时回家,一边种地,一边背书。” 王绾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下地试试呢?” 淳于越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知道这事辛苦,但他们不念书去做官,以后一辈子就只能在地里。” 王绾提高声音“现在就是他们坚持不到做官的时候,马上要绝户了!” 淳于越声音更大“陛下既然决定了开学宫,收黔首,肯定已经准备消减赋税了,那就免了各家里去念学孩子的算赋和口赋……” 治粟内史拍案而起。 所有人看过去。 他又默默跪出来,“陛下,臣失礼了。” 始皇帝今天非常好说话“无妨,卿可是有何高见?” 治粟内史先向着始皇帝拱手作揖,谦虚“高见愧不敢当,只是事关臣的本职……” 他看向淳于越,神情蓦忽冷漠“淳于仆射,陛下出兵征百越,你不会不知道吧?” 淳于越当然知道,前年始皇帝就在调兵了,“调集二十万大军,动静如此大,吾自然知晓。” “你还知道是要调二十万大军!”治粟内史差点又想拍桌子了——他是负责管钱的,“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你知道要花多少口粮吗?一人一月要食粟三石三斗三升,来,你算算,一年要多少!” 说到最后,治粟内史想要咆哮了。 淳于越“这……” 治粟内史红着眼睛看向始皇帝,哭诉“陛下,国库真的没钱了,臣想要钱——” ……其实还是有不少的,治粟内史只是能省则省而已。 始皇帝罕见的有些心虚。 他为什么知道国库还有钱呢,因为他算过了,那些钱在二十万大军拉起来后,正好还可以再拉三十万大军,接力打百越,这事他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哦不对,神女还有被神女告知的徐福知道。 总之,治粟内史肯定不能知道,不然恐怕要死给他看了——等到二十万大军出发后,如箭在弦,他再提出来拨三十万大军前去相助,到时候不行也得行。 始皇帝道“算赋和口赋不能少。”他似是不容置疑,“人也不能少,这学宫朕一定要办!” 左右丞相,御史大夫,治粟内史,乃至想要办学的淳于越,都连忙呼道“陛下三思啊!”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这会出事的!” “它会引起民变啊!” 始皇帝面色不愉“怎么,这是在逼朕妥协?” 王绾想到了什么,连忙道“陛下,不若一步一步来!” 始皇帝沉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这就是允他继续说下去了。 王绾“陛下,故黔首暂时不能动,不如先征召新黔首来学宫,也正可试一试学宫博士的教学有无效用。” 王绾口中的新黔首,就是六国贵族之后。 始皇帝依然不言不语,看他表情却似乎有些松动了。 王绾心里一喜——陛下这回居然愿意退一步了?连忙加大力度“陛下,学宫在咸阳,故黔首平日来,农时归,路上无人监督,定会偷懒,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若先让他们在家务农。而新黔首家中颇有余财,不必担心需要做活养活自己,有些人还不事生产,无所事事,正可让学宫教化他们。” 甚少开口的右相隗状此刻亦出声附和“若连新黔首这般顽固,对我大秦并未收心的人,都可教化,待来日故黔首前来学宫,岂不是很快便能教好他们?” 始皇帝沉思片刻,仍有不悦,却听进去了,“那就如此办吧。” “治粟内史负责翻查新黔首户籍,务必一个也不许少。” “臣遵旨!” “学宫起后,御史大夫负责监察,有荒废学业者,依荒废农业罪处理。有博士私夹反动话语教与学子,或与政令背道而驰的教学,博士按叛国罪处理。” “唯!” “右相,左相,你们负责起学宫一事,将相关事宜书写一奏,明日早朝呈上。” “唯!” 出门后,王绾心里忍不住感慨陛下比当年好说话多了。 当年,他上奏行郡国并行制,然而陛下不愿意慢慢来,就要用李斯提出的郡县制,没想到这次陛下居然愿意退让了。 王绾万分感动,抬起手掖了掖眼角的泪水。 其他人都被安排了事,只有淳于越没有。 不仅没有,他出了宫门之后就立刻被送回去,继续为期六个月的禁足。 下车时,驾车的人幽幽地说“淳于仆射,秦宫里的博士,可不止你儒家。如今你被禁足,六个月后再出来,学子们早盖上了别家的印记,你们儒家的学说恐怕……啧啧。” 淳于越顿住脚步。 儒家要发展,必须要有很多人来学儒学,才能使儒家学说声名远扬,如今诸多旧贵族子嗣来学习,正是让儒家壮大的时候。 但他被禁足了,而且按照陛下让这个人来说的情况看,陛下恐怕不打算让另外一位儒家博士去讲学。 半年时间这么长,足够其他家把名声打出去了,将儒家打压得暗淡无光。 想明白后,淳于越悚然一惊,随后苦笑“那又如何,陛下难道还能解除我的禁令?” 驾车的人笑了笑,“淳于仆射回去后,好好想想陛下说过的话吧。” 淳于越从袖子里拿了一枚金豆子,送给驾车人,感谢了他之后,车辆驶入夜色不见了。 淳于越慢慢踱步回房,想着这话的意思,拿了竹简与毛笔,将之前始皇帝的话抄录了一遍,随后,死死盯着“或与政令背道而驰的教学”这几字。 陛下这是在警告——要继续和他对着来,还是为了儒家妥协。 儒家…… 夜色慢慢变成了乍现的天光,窗纸上湿了一层水雾,淳于越跪坐了一夜,蹒跚地站起,一声叹后,好似老了十岁。 他从柜上拿下来七八卷尚未奏上去的奏章,第一卷上竹简隐约能见“分封”二字。 火盆升起,竹简扔进去,火舌灼烧得很热,拥挤在一起的竹片噼里啪啦的响。 淳于越坐回几案前,开始写新的奏章。 一卷—— 向始皇帝妥协,致歉的新奏章。 第27章 不食肉糜 青霓瞅着面前的青年, 他跪坐在席上,低着头,肌肤白皙, 发如丝绸,怎么也不像是当仆从的样子。 说是哪家贵公子也不违和。 “陛下说,你被送给吾了?” 听到这话, 青年似乎有些羞赧, 抿了抿唇后, 支吾出几个字“在下会寸步不离伺、伺候国师。” “你叫什么?” “郑十。” 这名字…… 青霓随即看向他的脸, 看着就又俊又俏, 白面书生,居然叫这么随意的名字? 青霓“你来之前, 知道我的事情吗?” 扶苏尚有些羞耻, 却还是点了点头。 青霓“好。你以后就负责照顾我的牛了。” 扶苏“……?” 青霓“先给它沐浴洗澡吧。” 沐,濯发也。浴,洒身也。洗,洒足也。澡, 洒手也。在古代,沐浴洗澡连着来,才是洗全身。 扶苏“……” 青霓等了两三秒,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唯。” 扶苏给牛沐浴洗澡,应该不难吧? ——他之前一整天干的活就是扫洒修剪花枝, 累也只是因为地盘大,像沾水擦宫殿的活,他还没来得及接触。 这个新来的仆从去后院了, 青霓托腮欣赏窗外风景, 听着树上黄莺婉转的歌喉。 雪貂跳上案几, 拉了拉青霓袖子。 没反应。 又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腕,这才引来青霓的注意,“怎么啦?” “衣衣,你没感觉那个新来的小子不对劲吗?哪有那么白又那么俊的奴仆。” 雪貂叹息一声,脸上掠过明显的嘚瑟。 它家衣衣真是太单纯了,还好有它这个聪明机智的系统帮衬! “说不定人家之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犯了秦律,全家下狱,他刚被充进宫当奴仆,就被秦始皇看重,送到我身边了呢?” 系统愣了愣,“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青霓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而且,秦始皇亲自送来的人,肯定没有问题,顶多就是给陛下当眼线,但是,反正我有这套留仙裙,也不需要吃饭洗澡上厕所,放眼线就放眼线呗。” 正主都无所谓了,系统想了想,也觉得多个仆从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摆在身边多看两眼,赏心悦目! 另一边,扶苏盯着眼前的母牛,如临大敌。 母牛卧在栏里,没什么精神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慢吞吞趴下头去。 “沐浴……要先打水。” 扶苏呢喃着,找人问了地方,艰难地拖了一桶热水回来——他本来是想打凉水的,可宫殿里的宦人听说他是要给国师的坐骑沐浴洗澡,拦住了他,硬是现烧了热水让他拿过去。 “给牛用热水,也太奢靡了。”扶苏自言自语,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扶苏转过头,便看见国师站在那儿,眼底笑意如花,眉目舒展开来,比起刚看见她时多了三分生动。 抱怨时被正主发现了,直让这位脸皮薄的青年面红如滴血,“国师,我……” 青霓礼貌地等了一会儿,都没等他 “我”出个所以然来,就帮他说了,“你觉得我用热水给它洗澡,是奢靡?” 扶苏点了点头,“柴禾贵。” 虽然对于他来说,柴禾想用多少用多少,但是长公子也清楚,别说寻常黔首了,就连普通官员都没办法天天热水洗澡。 现在还没有沐休这个词,西汉时才出现明文规定“吏员五日一休沐。”意思就是每五天给他们放假一天,回去洗澡更衣。这还是官吏家,至于普通人家还想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洗澡?一年洗一次才是常事。就有柴禾难弄的因素,一般人烧火做饭都不够,别说洗澡了。 现在给牛洗澡居然要用热水,从那宦人处得知,还是三到五天洗一次。听得扶苏直皱眉。 青霓挑眉,“那你可知陛下和公子们,以及贵族,身上的衣裳至多穿几次吗?” 扶苏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此刻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青霓“看来你是知情的。不错,他们的衣裳从不穿第二次。” 宋太宗穿洗过的衣服,能被史官专门记载在史书上,夸他勤俭节约。 如果只是宋太宗,还可以说是史官拍他马屁,但是,唐肃宗衣服洗过三次,还专门拿去给大臣炫耀,被记载在史书上! 晋王皇后,夸她虽然是皇后,却勤俭节约,用的理由是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南昭明太子为给世俗做朴素表率,穿洗过的衣服,被记载在史书上! 各朝各代都是这样,秦朝亦不能免俗。 青霓理直气壮“柴禾多少钱,一件绣金丝银线彩色图案的衣裳多少钱?现在你还要说我奢靡吗?” 扶苏没想到青霓还能从这方面反驳他,本就不善与人争辩的他,此刻更是词穷。 关键的是,扶苏绝望地发现,自己并不能找出她话里的错误——她说的是对的,一件衣服只穿一天,比牛三天洗一次热水,可奢靡太多了。 青霓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牛头,回过头,神女宽容的笑重出江湖,“而你认为我太奢靡,不过是觉得一头牛不值得如此厚待。正如,贵人的衣服不穿第二次,是身份的象征,可若是给牛穿上新衣,一天换一件,你便会觉得奢侈了。” 扶苏不说话了,被人看穿的尴尬萦绕在他心头。 “于你而言,你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中,自然而然不觉得一件衣服只穿一次有何奢侈,于我,热水随手可得,又怎会认为是奢靡?” 扶苏一怔,似是有些明悟,又迷迷惘惘想不透。 他需要有人来帮他戳破那层迷雾。 青霓看了他的脸一眼,觉得这小哥可怜又可爱,年纪轻轻家里就犯了事,才让他成为奴隶,就道“我有一见闻,你可要听?” 扶苏点了点头,有礼有节“劳烦国师了。” “吾尚是稚女时,未谙世务,吾师又对我疼宠备至,纵得我胆大包天。” 扶苏瞧了一眼国师,少女容色姝丽,却又不掩其典雅宁静之态,眼眸仿若明镜流光,使人生不起半点邪心。如此淑女,全然想不出她还有胆大包天之时? “吾去幽都赴后土之宴,偷入了禁地,看见其中有一光轮,庄严似大日普照,便知其是师尊与我讲故事时提到的幽都日光轮,可使人看见来日。吾上前拨动,便是轮中山河日月倒转,顷刻过了万万年光景。” 但凡听到最末这句话的人,都禁不住头皮发麻,全身血液好似在沸腾。扶苏理智上依然不相信神仙的存在,情感上却仿佛经过国师的述说,去窥探一二那浩渺宏博的世界。 国师道“吾看到了一个灾荒的年岁,人民饥馑,树被吃绝了根,地被净尘了泥,人坐而待毙。” 扶苏眼周红了一圈,他道“我十一那年,秦大饥,阿父不许我出家门,外面原是这般光景。” 青霓道“是以,陛下结束诸侯分裂才颇为可敬,人虽无法影响雷霆雨露,无法驱赶干旱,可至少一统之后,百姓再无需受战争离乱之苦,此为人力所能为。” 扶苏沉默片刻,对着他阿父上朝执政的大殿的方向,微一欠身。 青霓又继续“吾在轮中看见饥年,不忍心,拨看了其他地界,便见皇城中,一男子高坐帝座,着帝袍,听臣子奏报灾情。他听罢,说了一句话,此句流传千古,使他声名过了数千年,也能为人津津乐道。” 阳光明媚,暖暖地在碧叶间铺洒了碎光,缀亮扶苏瞳中的向往“他说了什么话?竟能青史留名?” 然后,扶苏又听到国师用和那天告诉他,胡亥才是秦二世的如出一辙轻飘飘的口音,含笑说“何不食肉糜?” 咔嚓—— 青年一颗万分期待的心,碎了。 “何不食肉糜……”扶苏呢喃着,“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想。” 可结合前面国师所说的话,扶苏隐隐约约明白了那个人会那么说,就是在他看来,吃肉是一件很寻常,让他习以为常到不认为那是困难的事。 ……就像他一日一扔的衣服。 “所以,要学会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去思索考虑,国师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所以,他那些以自己想法出发,向阿父提出的政策,是对的吗? 扶苏不太想得明白,因为那些政策此时尚未显出后果,他也不知那是对是错。 国师露出微笑,并不打算对此说什么,只道“你再不替它洗身子,水便要凉了。到时还得再奢靡一次。” 青年一瞬间变得僵硬了,木愣愣盯着母牛几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走过去,让青霓看得饶有趣味“你要用手搓吗?” 青霓就是听到两个宦人交谈,说青年一看就是大少爷,拿了热水居然没拿刷子,还得他们辛苦送过去,才起了兴致,接过刷子,走到园中。 扶苏“……”他低声道了谢,拿了刷子转过身去,青霓还能看到青年红透的耳根。 青霓站在一旁看扶苏刷牛,看着看着,就无语了。 青年湿淋淋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牛身上没怎么湿,他自己倒是跟给自己洗了个澡一样,浑身湿透了。 ……这,还真来了个大少爷啊。陛下怎么想的,就这还说要当下仆伺候她? 青霓“……你不会?” 扶苏爆红了脸,有些难堪“不……会……” “罢了。” 青霓说完这两个字,很快就有一名宦人打了新的热水前来,接过刷牛的重任。 神女嗓音温和“刷腹部的时候轻一些,它怀着孕。” 话音未落,扶苏忽然笑了一下,感慨“原来它要当母亲了。很快,就能有一头小牛犊出生了吧?”被阿父送来当仆从的郁闷,立刻被要见到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所短暂覆盖。 神女侧过脸,似乎被青年对生命的热爱触动,认真瞧着他“不是一头。” 扶苏“嗯?难道是双胎?我听说过有牛能够一次生两头小牛。” 就是几率比较小,大多数都是一头。 青霓用系统检测了这胎情况,尽量用一种淡然的语气“十胞胎。” 扶苏“???” 第28章 抽出皮带 神女没说话, 她的灵宠雪貂却仰起头,“这是神祇的福庇哦!” 在扶苏看来,是青霓用腹语术假借雪貂的口说—— “玄女娘娘听闻大秦耕牛稀少,就赐福了她的坐骑, 它生下的小牛, 其中母牛有五成机会获得祝福, 以后, 至少能怀三胎, 至多能怀十五胎——这个祝福,会一直从血脉中传下去, 直到种族灭绝。” 扶苏瞳孔骤缩“不可能——” 雪貂“我骗你做什么, 九个月后, 牛就生了,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我至于编造?” 此时, 宦人擦牛的手一抖,母牛受疼, 没忍住“哞——”了出声。却没有暴动。 扶苏暴动了。 他几乎是整个人弹了起来, 素来温和待人的长公子完全顾不上其他,一把挤开那宦人,斥道“你轻些!”从他手里夺过刷子, 学着宦人方才的模样动, 还放轻了动作, 瞧着母牛的眼神好似项羽看虞姬, 好似吕布看貂蝉。 可这位‘佳人’却在懒洋洋享受着他的伺候时, 还把濡慕的目光投向青衣少女, 一点眼神也没给扶苏。 雪貂说“这牛有些娇气, 平时用净尘咒就能解决的事,如今非要洗热水。” ——其实是因为吃了多胎丹,暂时无法使用商城道具了。 之前为了防止露馅,青霓都一直有给它喂系统商城里宠物区的净体丹,一颗能净体半个月。 毕竟宠妃总需要养几只乖巧伶俐的宠物来衬托自己或善良或纯洁或高贵的形象。唔,通常是养猫。 宠物区的丹药因为只能给宠物使用,特别便宜,净体丹1积分1颗。 扶苏毫不犹豫地反驳“不!哪里娇气了!它怀着孕,就该金贵一些。” 雪貂歪了歪脑袋,眼底闪过狡黠“浪费柴禾,奢靡?” 青霓弹了弹它额头,雪貂抖了抖耳朵,“好嘛,我不逗他了。” 扶苏没有在乎这点小事,一边刷着牛,一边眉眼弯弯,慈爱地望着它“如果它真的能生十胎,阿……陛下必然会给它赐爵位,用一些柴禾算什么。” 雪貂“……你变得真快。” 扶苏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雪貂,眼中闪着系统无法理解的光,“如果以后的牛都能一次三胎以上,大秦将不会再有良田荒芜,黔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是很美好朴实的愿望,青霓却知道他是想简单了,牛多了,但是种子的产粮没有上去,那依然要看天吃饭,少有余粮,一旦有个天灾,百姓们仍旧没有度灾的能力。 不过,牛变多了,以后鸡鸭鱼还有其他牲畜也变得能生了,至少,五年内,人们就都可以经常吃上肉了。而粮食问题,青霓心中已有解决的办法。 扶苏没想太多,望向青霓,目光中带着真挚的感激“我没想到会有……总之,真的很谢谢你,国师。天下黔首也会感恩你,你让他们都能有余粮了。” 太过激动,导致扶苏都忘记问青霓愿不愿意将生下的牛做种了。 随后,他向青霓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他想要亲自照顾母牛,这事事关天下黔首,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雪貂“你不怕我们骗你了?” “如果这是假的,我也就是辛苦九个月,可这如果是真的……” 扶苏抿抿唇,注视青霓的眼瞳流过一丝复杂,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女? “这或许是大秦之福。” 扶苏道“所以,可以请国师你允许我靠近这头牛,照顾它吗?” 青霓很无所谓就答应了。 于是,处理学宫的事情,并且忍着没去打听大儿子状况,等了足足一个月,才让人打听的始皇帝就—— “长公子知道错了吗?” 没有给国师添麻烦吧? 仆从生活艰辛,应该磨掉他一些不应有的天真了吧。 “没有陛下,长公子已经搬进牛棚一个月了!” “……?” 仆人“长公子和一头母牛睡在了一起,每天除了吃饭如厕就是对母牛温柔抚摸,夜夜都抱着母牛不撒手!” “……?!” 始皇帝在想,不是他疯了,就是扶苏疯了。 扶苏没疯,他此时依旧不认为青霓是神女,他的想法是—— “肯定是我不理解的知识,才能让母牛一胎怀十个。” “是赐福。”国师坚定自己的神女人设。 扶苏这回脑子居然飞快转过弯来了,从善如流地说“那除了赐福以外,不用法术能做到让牛一胎生十个吗?” 青霓顿了顿,打量着扶苏“你能吃苦?” 扶苏认真凝视青霓,想让她看到,想让她认同自己的决心。 “我能!” 他还真的能,这几天都一直和母牛同吃同住,可以看得出来这人以前挺娇生惯养的,手上虽然有茧,却和干农活无关,然而,他照顾母牛时从来不喊累。 唔,大户公子也识字,不用她从认字教起,这人脾气挺好的,对谁都能温温和和笑,这几天也没看他和哪位奴仆有过争执,以后当老师也肯定很合适。 就他了! 再问问……“你想要人们家家有余粮?” “对!” “会比这几日更辛苦。你需要学会基因……血脉选育,风吹日晒,走遍九州,你或许一次要照顾四五十乃至一百只兽类,挑出最优良的血脉,养育它们二到三代,再复挑出最优良的血脉,继续养育,直到它们的血脉无可挑剔。这是一个枯燥乏味的过程,你要能耐住几十年的寂寞。甚至,或许你这一生在外人眼里一事无成,而你的学业成果,将留给你的学生,他们顺着你开出来的路,站在你的肩膀上,功成名就。” 扶苏心中一颤。 就在这一刻,扶苏恍惚看见了国师的双目变得幽暗深邃,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问这是一条艰难困苦的路,你真的能够吃苦吗? 我能!扶苏在心里回答。 只是怕他三分钟热度,负责任地问一下的青霓“……?”这人看他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坚定了那么多? 扶苏的笑容无比灿烂“那真是太好了。” “先生,可以请你教我这个本事吗?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青年就像一朵向日葵,终于找到了他开花的方向,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快乐,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青霓。 几天看下来,青霓也发现了,面前这位青年非常有理想主义者的苗头,并且相信人性本善,是那种……唔,只要他有钱,借个十万八万都不需要打欠条那种人。 虽然他现在没钱借给别人,但是,别人麻烦他去做值日,他一次都没有推辞。并且坚信别人不是偷懒,而是真的忙不过来。导致了不少人找借口让他去干活。 不过,这样的现象,在青霓暗示人敲打几次后,那些家伙就再不敢欺负老实人了。 总之,郑十这种理想主义者,不太适合出社会,更适合埋头研究,是那种——画好大饼就能为爱发电的人才。 青霓给他画好大饼“我有一术,名曰生物,可使稻谷亩产千斤,可让良马保持优良血脉,可为神农为百姓分辨更多能食用的菜种,汝想学?” 扶苏“求先生教我!” “我想学生物!” ……诶?这话有点耳熟,好像之前谁才铿锵有力跟她说过同一种句式来着? “我只会教你基础。”主要是她专业不对口,深奥的地方不懂,“想要达到我说的那样,你需要自己苦心钻研。” “谢先生!” “先生不必叫了,还喊我国师便是。”我怕秦始皇听到你叫我先生,会想偷偷弄死你。 扶苏有些失落,“……唯。” 不过很快,扶苏又振作了起来。 我一定会让先生认可我的! 扶苏特别开心,开心到蒙毅翻|墙过来看他时,没忍住问“你开心什么?” 扶苏没回答他,反而先朝打小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伸出手“东西拿来了吗?” 蒙毅“啪”一声将袋子扔到地上,扶苏顿时走过去,难受地抱着袋子,“轻一点,别摔坏了。” 扶苏公子在知道自己不是秦二世,认为阿父让胡亥代替了他时,都没有那么难受。 扶苏不在乎自己未来能不能登上帝位,他只在乎能生十头牛崽的母牛,以后能不能让整个大秦的人顿顿吃饱。 “摔不了,都是草料。”蒙毅分外冷静,“我问过有经验的老农了,牛怀孕一到二月时,最好能用幼嫩青草喂食,不过那是春末夏初才有,如今只能用粗料与精料混合着喂。对了,记得时时摸它的蹄温,若是温度过高,便要找兽医来看——你记得千万别拿这种小事麻烦神女啊。” “嗯嗯!”扶苏一边点头,一边从囊袋里掏出毛笔竹简还有朱砂盒子,毛笔一沾,记在竹简上,“我记住了。” 蒙毅望了一眼,囊袋里还有不少竹简,都有朱砂书写的痕迹。 写完后,扶苏把新写字的竹简往旁边放着晾干,才从袋子里抱出一把大麦递到母牛嘴边,看母牛咀嚼,好好一个俊秀青年,眼神硬生生让蒙毅看出了对情人的温柔缱绻,“慢点吃,别急,还有。” 目睹了这一幕的蒙毅眼皮一跳。 ……长公子!你、你对牛?! 我我我……要不要告诉陛下?这事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为灭口杀了我! “你……你……”蒙毅艰涩地措辞,“你就……一心和这牛了?”他问,“大秦呢?”你不打算继承了?大秦可不能有一个对牛……咳咳……的皇帝! 并没有意识到好友的思路已经跑偏到哪个离谱的地方,扶苏只是很温软地笑,理所当然又坚定“阿父有别的公子想要培养,正好。”他轻柔地抚摸母牛的耳朵,语调氤氲着爱怜,“做我,喜欢做的事。” 蒙毅“……”蒙毅的呼吸凝滞了,蒙毅的心口开始疼了,蒙毅的人生观被毒打、破碎、碾压。 他难以再继续坚强地讨论“人牛畸恋”,努力撑住不要昏过去,转移话题“别的公子?什么别的公子,我怎么没注意到?” 他可是经常跟在陛下身边,连御车都能够上去,怎么没有看到别的公子和陛下亲近?唯一的胡亥公子前段时间还不知怎么惹了陛下,居然被圈禁了。 蒙毅瞧了扶苏一眼,想起来这人在专心……牛,都不知道胡亥的事情,“胡……” “嗯?” “没事。”算了,跟他说,他说不定就心软,想帮那胡亥求情,“你刚才开心什么?” “阿毅,国师是个好人!” “好神仙。”蒙毅纠正,“这个我早知道了。” “阿毅,国师心怀天下!” “这个我也早知道了,她答应做大秦的国师,就是为了天下百姓。” 扶苏大力抹掉额头的汗——照顾牛照顾出来的,眼睛亮晶晶“阿毅,我有想要做的事情了。” 蒙毅从没见过这么……鲜艳快活的扶苏公子,仿佛蒙尘宝石抖落了灰埃。 怔愣过后,蒙毅问“什么事情?” 扶苏抿唇一笑,“学生物,学育种。” 蒙毅“那是什么?” 扶苏微怔,想了想,指着那头牛语气坚定“学养牛!” 蒙毅就在扶苏面前,睁着眼睛晕了过去。 扶苏??? “毅!阿毅!蒙毅!你醒醒!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夏侍医!” 扶苏平放下蒙毅,就要离开,一只手伸来,一把握住扶苏的手腕,扶苏回头,就看到蒙毅虚弱地看着他,“有水吗?给我一杯水就好了。不要热水。” 扶苏都搬过来和母牛同吃同睡了,水肯定有,他去端了一杯凉水过来,蒙毅接过后,当头就是一泼下去,这才感觉自己脑子没那么混沌了。 然而,蒙毅低头注视这杯子,想起来是从牛棚里拿的,顿时又心堵了——为什么扶苏他一定要搬来和牛一起住!他不明白万一被陛下知道了,对一个心里只有牛的长公子,会失望吗? 你一个大秦长公子,什么美人得不到,牛有什么好! 扶苏还在关心他“你刚才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蒙毅“……一定要学养牛吗?” 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扶苏万分坚定地用力点头,“我觉得,那就是我想要追求的东西。” 是儒家的仁慈,是儒家的爱民,是阿父也会推行的存在。 蒙毅“……”别、别啊!你要学的是怎么当一个皇帝! 忽然间,一位令他眼熟的郎官似乎正往这边走来,似乎是陛下身边的……蒙毅一个激灵,“我先走了。” 虽然陛下肯定对他偷偷来接触扶苏公子心知肚明,但是,表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 蒙毅灵巧地翻了墙,扶苏转身,便和那郎官面面相觑了。 郎官权当没看到刚才蒙毅在这里,对扶苏行了礼,“陛下让公子回宫,洗澡沐浴,参加明日的朝会。朝会完毕后,继续留在国师身边。” 扶苏本能地瞧向了母牛,“我走了,牛怎么办。” 郎官“……”他眼皮一跳,艰难地开口“下官会派人来照顾。” 扶苏皱眉,“不行,他们什么也不懂——你们把牛牵到我宫里,我亲自来。” 郎官“……”也就离开一天,能出什么事? 扶苏将郎官抗拒的脸色看在眼底,头一次用上了命令的语气“照吾说的做。” 郎官“……”扶苏公子终于不那么软了,但是为了一头牛……陛下真的会高兴吗? 郎官默默低头,“唯。” 扶苏与郎官带着那头牛离开时,正被那天抢了他饼的宦人看了个正着,那宦人露出艳羡“这兔崽子一样软的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得到郎官的看重,不知道会有什么美差等着他。” 始皇帝搁停了笔,“他回宫了?” “是的,陛下。” “摆驾。” 帝王的舆车前往了扶苏公子的宫殿,始皇帝眼神示意,身边的宦人便提前去那儿,让长公子殿中的奴仆不许出声。 陛下无声地走进了儿子的寝宫中,他儿子背对他,还不曾换下仆从的衣服,正抚摸着母牛的耳朵,温声软语“慢点吃,不要急,你是我的珍宝,我怎么舍得饿你。” ……珍宝? 始皇帝额角抽动,幽幽盯着扶苏的背影,手慢慢摸上了自己束腰的鞶——皮做的,非常结实。 扶苏浑不觉危险在际,看着母牛吃完草料,还不小心舔到他的掌心,就痒得长公子笑了出声。 陛下听到他长子嗓音带笑,说“你一定要把咱们的十个胎儿好好生出来。” “滋——” 陛下的心跳仿佛停了一瞬。 他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带,以缨系紧的玉佩撞在柱子上,清脆一声“锵——”。 扶苏倏地扭头,就看到了他爹站在那儿。 他爹语气温和地说“扶苏,你过来。” 第29章 钢牙白兔 扶苏公子那一天是如何解释的, 我们尚未知晓,反正,至少陛下从扶苏公子寝宫出来时,他的皮制腰带还完好无损。 第二天午时, 青霓等到了来上课的郑十, 似乎有些一瘸一拐, 问他, 只是抿着嘴笑, 说是自己故意摔的,今天想要躲个懒。 见他这么说, 青霓也就省了保持人设的心,没有拿丹药来给他治伤。 她指着几案上十卷竹简, “此便是育种基础。” 这时候, 基础还不是事物发展的的意思,而是指建筑物的根脚,如墙下之夯土,柱下之石,但是扶苏完全能理解意思——若无跟脚基石, 如何能平地起高楼。 扶苏瞧着竹简双眼发红, “多谢国师, 国师大义。” “先别急着谢我。” “嗯?” “你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便无法以天眼观察牲畜体内的血脉遗传,吾不会为你开天眼查探, 你只能以笔记录, 以眼视察。” 实际上—— 就是没有显微镜, 没办法跟他讲什么细胞, 什么染色体,很多生物知识也没办法讲,只能强行让他理解品种杂交,理解人工选择和自然选择,还有显性隐性,纯合杂合…… 扶苏笑道“这样很好,按国师你的说法,有灵根的人终究是少数。天底下,还是凡人更多。” 青霓“嗯”了一声,只道“如此,你可要认真学了。往后,由你将这些学识传与后辈。” 扶苏万分郑重地点头,似想起什么,纠结了一下自己现在奴仆的身份,却还是问出了口“听闻今日宗室上奏,期望陛下启用分封制,不知国师对此有何看法?” 分封制?现在都搞郡县制两年了,还有人头铁提分封? 青霓转念一想,别说两年了,公元前213年,也就是离秦始皇消灭六国,确立郡县制的221年过去八年了,都有淳于越敢跟秦始皇说不用分封制,万一出了谋权篡位的人,你的同宗和将侯怎么率兵来救你呢。 不过…… 国师轻轻摇头,“吾对朝政无有兴致。” 要坚持国师不议朝政,超脱于外的人设! 扶苏眼眸黯淡了下来。 他今天被阿父拎去朝堂,便听到宗室重谈分封,若是往常,他亦会站出来支持,他老师曾说过,周便是分封诸侯后,方绵延了八百年江山,他也想让大秦持续如此之久。可今日,他在出位前,忽然想起那句“何不食肉糜”,便不自主去思考—— 阿父为何不赞同分封? 在阿父所处的位置,他看见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事情,才会让他坚持己见? 于是,他一直沉默到朝会结束。 扶苏无意识地呢喃自语“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此话莫非不对?” 国师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疑惑“师古?于尔等而言,一百零八年,不算古吗?” 扶苏随口一答“算……” 扶苏仆然停了话语,瞳孔倏地紧缩。 一百零八年前,是秦灭蜀后,任命蜀侯的时候,当时在位的是惠文王,他任命了自己儿子公子通国为蜀侯,派陈壮为相。 接下来,短短二十九年间,换了三任蜀侯。 要么是被下属杀了然后下属反了,要么是自杀,要么是秦王怀疑其要造反,被秦王先灭了。 这是秦一百多年前用过的分封制度,将宗室封去外地,以惨烈收场。 那时候可没统一,封地数量不多都能如此糟心,别说大一统后了。如果和周王室一样,分封出去71个诸侯国…… 这么近的一次分封失败经历,其他人怎么没有想起来?扶苏心情复杂,难道……这就是阿父没有选择分封,认为分封不适合大秦的原因? 一只前爪搭上了他的肩。扶苏侧头一看,被雪貂顺势rua了rua脑袋。 扶苏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系统暗地里跟青霓说“这小年轻真可爱,软软的像个雪团子,戳一戳也不会气炸开。” 对青霓说完后,它才正式对扶苏开口“分封这个很简单呀,你想想,你的牛要吃草,养牛要不少草料,肯定需要挪用一部分粮田。你觉得分封后,你让诸侯们养牛,他们是会乖乖实施你的政令,还是阳奉阴违,让牛随便吃点麦皮草根应付,这样黔首就能全部往地里种粮食?” 扶苏“!!!” 我的牛! 扶苏整个人支楞起来了。他又不是真的傻,看以前战乱那会儿,就知道周王室的政令能不能顺通下达了。 而且,哪怕他说了这牛比普通牛生得多,那些诸侯除非亲眼看到,不然哪里会信,不信就不会种牧草,不信就不会让牛和当地的牛交|配,不信……甚至有可能哪天没注意就宰了,然后被问起时,随便牵头牛来充数! 扶苏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状况,就感觉要昏厥过去了。 雪貂再次拍了拍扶苏的肩膀,“明白为什么始皇帝不想用分封制了吗?” 扶苏面色凝重,“我明白了。” 阿父是对的!分封不可取! 扶苏看向青霓,突兀一欠身,“多谢国师,特意为在下解惑。” 系统懵了,刚才说话的不是它吗?难道它其实没说话,说话的是衣衣? “想来国师早知道在下的身份,才会在此时特意点醒在下。扶苏感激不尽。” 青霓等、等等?这人是谁?公子扶苏? 扶苏见到国师依然是淡淡地微笑,皎皎的眼眸注视着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如秋水宁静。 果然,国师早就知道是他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这一次也是看穿他苦恼,才用腹语之术来指点他方向。 扶苏神情坚定“国师且放心,扶苏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多胎牛的推广,谁提起分封,谁就是与扶苏为敌!” 青霓“……”所以,他到底脑补了什么? 神女微微一笑。 算了,随便对方脑补吧,她什么话也没说——不否定,不承认,不拒绝!新一代渣女就是她! 扶苏好似受到了鼓舞,眼神倏然锐利,又向青霓行了礼,便离开了。 青霓待他走后,犹豫了一下,呼噜呼噜雪貂的毛,“统统,你说,我要不要去看戏?扶苏居然要去怼分封制诶。千古难寻的一幕!” “你想去就去!怕什么!” “但是神女对朝政不感兴趣。”青霓垂头丧了一会儿,扑然“啊!我知道怎么做不崩人设了!” “嗯?怎么做?” “统统,我记得如果我给你授权,你是可以辅助我的对吧?” “对呀!” “你能离开我多远?” “方圆百里吧。” “那你帮我去咸阳六十里外的秦岭,找……” 今天的廷议有些不太一样,大臣们悄悄看向上首,始皇帝皇座旁边,竟并排了一席,青衣少女坦然跽坐在案后,位置高寒,众人眺不见她的面容。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 大臣们的脸色更加严肃了,态度比之之前更端正了数倍。 宦人宣布了廷议的开始,昨日没有成功劝说始皇帝同意分封的秦宗室,再次跳了出来,引经据典,试图让始皇帝意识到分封有多大的好处。 便在这时,扶苏清朗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有奏!” 已经被放出来参加廷议的淳于越面色大变。 糟了,忘记和他弟子说他已经不支持分封了! 淳于越又急又惧,只怕扶苏多次直谏,惹毛了他那唯我独尊的父亲,竟是什么礼仪也顾不上了,“陛下,臣亦有奏!” “准!”陛下说,“扶苏先说。” 淳于越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了,然后,他听到了—— 所有大臣都听到了,和陛下一样固执的扶苏公子,今天居然洋洋洒洒详述了分封的坏处。 秦宗室“???”不对啊,扶苏公子,你怎么是这样的? 但是分封是他们必须争取到的利益,扶苏才刚说完,他们就站出来说分封的好处。 于是,头铁的扶苏公子就像以前怼他阿父一样,毫不犹豫怼上了秦宗室,小白兔换上了自己的钢牙,骂他们狼子野心,只顾自己拿好处,不顾天下黔首。 “因分封,诸侯起了野心,使九州战火连绵五百岁,陛下方才结束战乱两年,黔首得以安歇,尔等是何居心!而分封救国?尔等连数年修生养息都等不及,如何能信汝在大秦出事时,会率兵来援!”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从古论到今,从周幽王与犬戎的战争,晋国诸侯却故意不来支援,导致周幽王被杀于骊山下,说到百年前,蜀地刚打下来,任命新蜀侯才五年,蜀相就以为能仗着地偏,杀了蜀侯准备自立。说得秦宗室连连败退,根本无法反驳。 上首,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似乎对儿子转过头来帮他毫无感觉。然而心里比夏天喝冰水还要舒畅。 原来看扶苏不跟自己辩驳是这么爽快! 吾儿!你长大了! 淳于越一开始欣喜于扶苏没有跟他阿父对着干,到后面越听越心惊,闭了闭眼,默默低下头。 算了,得罪宗室就得罪宗室吧,墙头草长久不了,比起宗室,那肯定是和陛下站在一块儿更能长久。 扶苏公子酣畅淋漓说了一通之后,却是卒尔当众朝着国师方向一拜,不带任何迟疑。 此刻,谁也不知道扶苏为什么要拜这一拜,扶苏也什么都没说,转身落座。 淳于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陛下“淳于仆射,你有何事要奏?” 淳于越面皮一抽,硬着头皮“臣想说,臣认同扶苏公子的想法。”然后。也转身回了自己位置跽坐。 始皇帝瞥了一眼秦宗室铁青的脸色,心情愉悦,“尔等可有话可说?” 秦宗室内心呵呵哒,但因为刚才辩论输了,只能捏着鼻子“臣等无话可说。” 始皇帝淡淡道“朕不希望分封一事,还有下次。” 听出来始皇帝语气里的不耐与冷漠,秦宗室这才忽然想起来,这位已经不是能对他们容忍的秦王了,他是天下之主,神女亲口承认的人皇,没有别国的威胁,不用怕朝堂不稳,若真要惹烦了他,便是宗室他也敢动手。 终于意识到这事后,秦宗室一个接一个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 却在这时,殿顶哗啦一破,一头白色巨物跳将而下,直立起来身高丈五,体型庞大,白绒绒的毛覆在它周身。 这是一头白色巨猿,却并无禽兽身上的臭味,反而散发着淡淡青草香。 此刻,它微微低着头,凝视始皇帝,眼中流露出凶光。 一头雪貂通过传送,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女身侧静卧,琥珀色的眼膜上,绿色代码闪烁,凝汇成一个界面。 宿主青霓 麾下忠仆—— 1母牛(状态孕期) 2白猿(状态完好)(已使用体香膏x1,宠物洁毛膏x1,宠物增高丸x163) 第30章 白云洞君 各个朝代尺度不同, 秦朝一丈就相当于现代的231米,青霓特意搞了个3465米高的白猿,不会高到令人绝望, 却也着实恐怖。 扶苏腾地站了起来, 嗓音都变得尖利了“阿父!快跑——” 臣子们也吓得接二连三失声呼出“陛下小心!” 巨大的白猿一声长啸,两旁帘幕微微震荡,地上的碎瓦碎石也在震荡,它纵身一跃, 扑将向始皇帝。脸上的猿齿锐着煞气,铜铃双瞳瞪视, 长长的猿臂一砸,始皇帝面前案桌登时四分五裂, 迸裂时,尖角划过黑龙炮,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痕, 露出雪白衬衣。 白猿的绒毛近在咫尺, 风拂过, 好似卷起浪花上的雪沫, 在始皇帝眼前荡动。 陛下面容平静, 不闻不动若泰山。剑负在他身后, 淹没在金灿天光中,不曾出鞘。 ——有神女在, 不会让他出事。 而白猿似乎在他面前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大掌拍下来, 掌风已拂面, 猿掌却停顿在半空中, 好似那儿有一片屏障。 白猿口中发出低吼, 眼神好似尖刀,欲剜始皇帝的肉,然而它就是不能往前一步。 没有人觉得如此凶猛的大猿会靠不近始皇帝,唯一的可能…… 蒙毅瞧向那端正跽坐,日色下仿若翠玉流光,清澈无瑕的神女,脸色慢慢平静下来。 神女在,就无事。 猛地,一个物件从臣子中间抛出,在白猿身上蜻蜓点水了一下,软塌塌砸到地点。 ——不是力度不够,是白猿周身的毛厚实,阻了力道。 扶苏! 蒙毅心跳漏了一拍。难道扶苏到现在还不清楚神女的身份? 扶苏确实还没信,他砸出去的是自己的配饰,砸完后,高声“白猿,往这儿来!” 白猿脑子里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转身,怒吼着跃跳到扶苏面前,掌中好似拿着日月星辰,还不曾扇中扶苏,扶苏已经有种身体麻了半边的感觉。 变故就在一瞬,大臣们都呆住了。扶苏公子可没学过什么灵巧的身法,没办法脚底抹油地从猿猴腋下蹿走。 扶苏甚至都来不及去想自己阿父没事了,大掌已然要掴到。 便在这时,神女轻轻一叹“白云洞君,住手罢。” 扶苏目睹着那巨猿的手翕然停在他面前,风没止住,刮起了他的袖摆。 白猿面上龇牙咧嘴,仿佛很不情愿,却似乎碍于什么,不得已转过身去,面对国师。 国师站了起来,裙裳曳过深邃的黑大理石地砖,衣上缀饰仿若流动着星光,像黑夜中瑰丽的宝珠。柱上的飞仙浮雕比不得她万分之一。 白猿牙根都龇了出来,冲着国师低吼,粗大的尾巴往地上一砸,就是一道裂痕。 国师却只是抬手轻轻一指—— 减高丸使用使用使用使用使用…… 白猿仿若在悲愤怒吼着。却无法反抗,丈五高的巨猿在人眼可视中慢慢缩小,缓缓地露出了后面扶苏瞪大的双眼。 便是直面巨猿时,他都没有如此震撼。 蒙毅攥住长公子手腕,将人拉到一边,扶苏木愣愣地任他拉走,被他问“你打完它就跑啊,往殿下跑,有郎官在那儿!” 岂料,扶苏偏过头来,瞧着蒙毅“你看到猿猴缩小了吗?” “嗯?看到了。” “所以,国师真的是九天玄女?” “是——你之前一直没信?” 扶苏“……”扶苏低头揉了揉眉心,似乎要把震撼之色都给揉掉。 所以……真的有神仙?真的是赐福?真的有会说话的雪貂是神女的灵兽? 所以……他阿父这回没被骗?! 扶苏脑子里全是这些思绪,一时半刻,竟也理不清,自己是该震惊,还是该高兴。 而那边,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白猿成了比正常猿猴还要矮上许多,只到青霓腰间的高度。 神女垂眸凝视它,语气如常“白云洞君,你苦修八百年,方才得道成仙,蒙上帝重视,掌九天秘书,何必自坠凡尘?” 白猿口中发出怒吼,似是在与神女对话。 神女依旧垂着眸子,眉眼间尽是远离红尘的淡雅疏离。 “昔日,周灭商,是朝代轮转,今日,秦灭周,仍是朝代轮转,汝执迷了。” 白猿仍是在嚎叫,声音有长有短,时断时续,仿若人言。 神女忽而一笑,是春花盛开,“他自然是明君贤主,汝只看到他征劳役,起宫殿,却不曾见他结束了五百年的纷争战乱。” 始皇帝不知白猿说了什么,可听见神女此话,不紧不慢自席上而起,“白云洞君?” 一人一猴侧目望来,猿猴沉着声音低吼,龇出兽牙,明显不悦。 伴随着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以及一些大臣担忧的“陛下不可……”,始皇帝自石阶上一步步踏下,从容来到白猿面前,白猿冲他龇牙,他却淡然视之。 “朕以为尔等周朝天官会如何颠覆大秦,却原来,不过是小人之道。倒是朕高看了尔等。” 白猿冷望,喉咙里抑出几声低吟。 雪貂蹦出来“它在说,跟你这种暴君,不用讲道义,兄弟们并肩子上!” 始皇帝“……?” 其他人“……?” 殿中凝重的气氛霎时转为一种古怪的,令人忍俊不禁的氛围。 青霓“……” 神女面容泛上无奈,拍了拍灵宠的脑袋,“别仗着白云洞君下凡后,重生了喉中横骨,便欺负它。” 白猿收到主人指令,象征性地冲雪貂不愉低吼。 雪貂用尾巴把自己团了起来,埋进神女怀中。 神女看向始皇帝,“兽类喉中皆有一横骨,使他们无法口吐人言,白云洞君是山猿修炼成仙,本已化成道体,可言语,只是下凡后,受天规制约,方才变成如今模样。” “神仙也有规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神仙自然也有规矩。”神女一笑,“不过,不入天宫作官的神仙,便无需顺从天规。” 始皇帝默默将这条情报记在心里,用朱砂打了个红圈圈。 白猿又开始对着神女啸唤,几声后,神女才大大方方道“吾不曾视他为黄帝。吾助他,一是喜他重塑人皇气运,二是与他有缘。” “嗷吼——” 雪貂冒出头来,给听不懂的其他人念青霓编好的剧本,“它在说,陛下你这样不顾民生,任意消耗民力,再有人皇气运,也只会二世而亡。” 其他人登时对着白猿怒目而视,始皇帝却不怒反笑“哦?” “那你们可要看好了,在天上,在人间好好看着,朕的大秦必会万世永昌!” 神女忽道“那便让它看着。” 少女纤纤玉指点在白猿额头,在白猿瞪大的双目中,慢慢往下压。白猿缓缓缩小—— 减高丸使用使用使用使用使用…… 猿猴从八尺缩水到七尺,到五尺,到三尺,到一尺,身形变得娇小玲珑,就连叫声也从大型灵长类动物的嚎叫,变成了幼幼嫩嫩的一声“吱哇——” 神女冷淡地收回手,漠然道“封印汝五十年。” 她没有半点解释为什么会封印猿猴的意思,只对着始皇帝微微颔首“陛下此劫已解,吾回殿了。” 始皇帝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对政事从未起过兴致的神女,今日会来参与朝会。 他凝望着神女自在地转身离去,殿顶破碎,九月灿烂的金色阳光落在神女发丝、肩头,那日光随着神女走过,在她身后缓缓缩小,仿若在追逐。 始皇帝抬眼一看殿顶,就发现窟窿的边缘在缓慢修复,碎瓦往神女前进的方向沿追而去,再生出新瓦。 而神女行过的地方,白猿此前砸破的碎缝早已愈合。 始皇帝当然不会知道神女又氪了多少金,他只是再一次为此等神力心潮澎湃。 若是过去,他想要长生只是为了稳定大秦,如今,他想要更多—— 想要长生,想要修行,想要成仙,想要将日月星辰都放在掌中把玩。 陛下黑沉沉的眼眸里,腾起了无尽野望翻滚。 然后,袍角就被拉了。 陛下低头一看,神女的灵兽仰着脑袋,把拼命挣扎,却似乎被下了封印,逃不脱雪貂肉爪的白猿推到他足边,“主人封印它,是为了惩罚它对你的刺杀。” 系统默念剧本,嘴上说“现在它被主人封印了,只能跟在你身边,无法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以后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始皇帝挑眉“它?保护朕?”就这么一只可以抱着手指当抱枕的小猿猴? 系统“你遇到危险,它的封印会解开一半,变回原样,无法对你不利,只能保护你。” ——我这边会监控着“忠仆”的状态栏,你遇到危险,我就给它塞宠物增高丸,一积分一颗,一颗一厘米高度,给它把个头堆上去! 白猿“吱呀——”它就是顺从主人的命令一叫,顺便装作生气的样子。 看要刺杀自己的刺客不情不愿,却被迫只能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陛下愉悦地微微勾唇,“先生为政费心了。” 系统“……”其实也没有,她就是想要来看你儿子怎么怼分封制,然后顺便编了个合理,不崩神女人设的剧本而已。 始皇帝向一个宦人使了眼色,那宦人走过来,半蹲下去,将小白猿捧起,让它趴在自己的冠里——陛下可不会让别的东西爬在自个儿身上。 宦人宣布退朝,始皇帝离开,雪貂也要离开了,被扶苏喊住,“国……啊,灵貂,可否稍等。” 雪貂回头,得意“现在不觉得我说话是腹语了?” 扶苏不好意思地点头,“你和国师,都是天上来的,是神仙。” 雪貂高兴地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那你叫住我干什么?” “我想知道,那位白云洞君和周是有什么渊源?典籍里不曾记载周有白猿。”扶苏有点好奇。 系统那肯定没有,猿猴这事是明朝小说编出来的。而接下来它要说的,是基于改编上的改编! “当初商王子受囚禁了西伯姬昌,姬昌长子姬考带了三件礼物去见商王,想要将父亲换回来,其中一件礼物就是一头能歌善舞,能识破奸邪的白猿。” 扶苏“就是……” “对,就是白云洞君。它那时候虽只是走兽,却晓得喜善厌恶,在百姓眼中,商王不敬天为恶,它便也厌恶商王。它与姬考感情深厚,愿意为了他去将姬昌换回来。但是白猿灵智未开,见到商王时,本能攻击了他,被商王下令斩杀,是姬考救了它。它欠姬考一条命,又厌恶始皇帝对百姓不好,便来刺杀他,一举两得。” 系统想了想,好像还有一句话没说。看了一眼备忘录上的剧本,轻轻摇头,念“它对善恶的观念太片面了,帝王怎能单单以善恶来判断。” 诶,也不知道为什么,衣衣强调了三四遍,让它一定要记住说这个。 群臣听到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然被一位仙君定义为“恶”,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会不会遭受老天的清算,看来,陛下做的事情,并不怕哪天引来天谴。 扶苏也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被阿父的人拎去了阿父办公的地方。 一见面,阿父就“说说,你今天是怎么想的?” “嗯?” “分封。” “因为牛!” 始皇帝陛下立刻想起昨天那一顿抽。 他当然不会脑洞大开到觉得儿子把母牛睡怀孕了,只是不高兴扶苏‘玩物丧志’外加给他找了十头牛孙子,而昨天又氛围太好,他一下子回忆起了扶苏以前给他添堵的各种事迹,新仇旧恨,一时没忍住…… 扶苏也想起来了,昨天因为被抽了一顿,解释完自己没有和牛有不伦之恋后,没来得及跟阿父说“阿父,那是神牛,她怀的是神胎!” 始皇帝眉骨微挑,“嗯?” 他虽然放有暗卫在神女周围,但那是为了守卫,并且特意下了命令,不许太过靠近神女,以免被神女误以为他在监视她。是以,他还真的不知道神女和扶苏聊过什么。 扶苏激动地把母牛相关的事情说完,随后才道“国师就是以此点醒了我,我方知道阿父为何不用分封——万事万物皆有道理,这养牛,便也能让我悟到道理。” 始皇帝对此很满意“既是如此,你便好好养牛。” ——养好这头神牛,有始有终,多学一些道理,以后别再惹朕生气了。 扶苏眼睛一亮,“唯!” ——阿父他同意了!同意我专心学习如何养牛,不继承大秦了! 第31章 牛封爵位 “体香膏一支, 455积分。” “宠物洁毛膏一支,35积分。” “宠物增高丸,163颗, 163积分。” “宠物减高丸……” 青霓扑进被子里,捂住耳朵, “嘤嘤嘤,不要念了!我知道我花了好多钱了嘛!” 雪貂难得发威, 把神女从被子里薅出来,圆滚滚长条尾巴就像教鞭, 噼里啪啦在床板上敲,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给你统计完,让你以后死个明白!” 青霓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我不我不我不——” 然而, 恶魔的声音钻入脑中。 “宠物减高丸, 160颗, 160积分。” “断骨复生膏,两支,8400积分。” “加上之前的负积分, 统共欠款——” “575071积分!” 青霓瞬间把脑袋支了起来,露出震惊的表情“咦, 这么少吗?我还以为已经一百万了!” 系统“……?” “你还嫌少?!” 青霓振振有词“跟我的预期少了差不多五十万,还不少吗?” 系统“你想好怎么还了吗?难道真的卖灵魂给主系统还债?” “安啦安啦, 小系统,这些都是前期的投资,稳住莫慌!” “你总是说投资投资, 我现在看你也没投资个什么出来, 欠款倒是滚雪球越来越大。” “谁说没用了?”青霓打了个响指, “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投资的效果。” 青霓起身,对着镜子把凌乱的衣服头发打理好,出门后又是绝世无双的神女。 雪貂蹬腿追上去,满心困惑。 青霓根据系统的小地图,再次找到暗卫所在,“烦请替我请陛下所有夫人前来。” 秦朝后宫品级,皇后之下有八等,为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青霓只要夫人,鉴于始皇帝暂无皇后,夫人便是其后宫最高品了。 青霓没有解释原因,她说完后就回到了殿中,暗卫也不会去问,只领了命离开。上林苑与咸阳宫有一段距离,等了许久,青霓方看到四五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入殿,袅袅娜娜地对她行了个万福礼,“见过国师。” 始皇帝审美在线,后宫里的夫人都是美人儿,色如春花秋月,眼眸顾盼多情,青霓细细打量着她们,有的生起怯意,娇羞一垂首,有的胆子大,调了调角度,将优美纤长的脖颈露给青霓看,有的微微敛目,安静站立,没有任何举动。 总之,陛下好艳福! 现在这艳福是她的了!美滋滋! 青霓特意点了一个最漂亮的,“你留下。”其他人又被送了回去。 如此折腾,什么原因也没说,那些夫人却一句怨言也无,反而或多或少将羡慕的视线投向那个被留下来的美人儿。 美人好似红绡,轻薄柔软,一屈膝,玲珑的身段盈盈无双。抬眸时,朦朦胧胧的黑眸如同蒙着一层轻纱,“奴奴参见国师。” 青霓!!! 从、此、君、王、不、早、朝! 面上,国师只是微笑起来,很随意地“你留在吾身侧,三日。” 众所周知,陛下已半年没入后宫了,而在国师身边,必然能时长见到陛下。 美人嗓音更柔了,甜得好似蜜糖,“谢国师赏赐。” 随后,系统听到主线任务(三)完成的声音。 系统“怎么回事!” 青霓“很正常啊,我能让她在秦始皇面前露脸,她自然会对我好感直升。” 紧接着,是宿主轻描淡写地“开任务(四)。” “任务(四),与皇帝在上林苑偶遇,并能与他同游。” 始皇帝听闻神女让他找个时间去上林苑,将手头那卷公文批完,起身就去了上林苑,便在那儿“偶遇”了神女。神女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和他在苑中走了一圈。随后,神女就与他道别,仿佛只是为了将人叫来陪她散步。 始皇帝对此没有任何不高兴,平静地出来,又平静地回宫殿批改公文。 “任务(四)完成。获得积分2400。获得道具解毒丹。” “任务(五)敲打宫人。” 青霓一个指令下去,把抢扶苏的饼子的宦人送回去做奴隶。其他宦人心里一惊,不管有没有做过小动作的,都紧绷了心弦,再不敢做欺负人的事儿了。 “任务(五)完成,获得积分3350。获得道具容光焕发露。” “任务(六)收服一宫人,使他她心悦诚服,对你忠诚。” 青霓简简单单提了一个有野心的宦人到身边,任务(六)又完成了,积分和道具拿到了手里。 面对目瞪口呆的系统,青霓只是平静地说“忠诚很简单,李斯贪恋权势,秦始皇能给他权势,在秦始皇活着的时候,他就是最忠诚的臣子。而神女在大秦的地位,同样至高无上。” 任务(七)完成…… 任务(八)完成…… 任务(九)完成…… 系统看着欠款不停地降,任务不停地完成,嘴巴微张,迟迟合不拢。 “你你你这——” 任务停在了主线任务(十)的界面。 少女托腮,手指勾着头发,朝着雪貂露出笑容,“一天,我还掉了一万二的积分。而我还可以继续往下完成任务。” ——这还是建立在把一半任务积分送给系统的情况下。 “我记得你说过,过了任务(十)这一条分水岭,以后的任务积分都是以万计,以十万计。区区不到六十万的欠款,只要人设稳固,很快就能还完了。现在你还要说前期的欠债没有效果吗?” 系统喃喃“都是投资……” “宾果!”青霓打了个响指。 系统算了算积分,“所以你早就计算好了,才会一次又一次赊账。” “也可以这么说啦,前期的投资是为了后期的收入!而且,就是因为前期对神女形象的投资,你看,我今天折腾了一整天,有一个人觉得我在瞎折腾吗?不,他们只会觉得——神女此举必有深意!” “那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把秦始皇叫去上林苑,走完一圈后,又很随意地告别,就不怕他心里有疙瘩,觉得你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青霓把脸一捧,盯着系统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得系统别扭地拧了拧身体,“怎么了?” 青霓满脸纠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这么说吧,如果李斯被秦始皇突然叫过去,然后,秦始皇不说任何缘由,只是让他陪着走走,你说李斯是会觉得秦始皇不尊重他,还是满脑子都在想,秦始皇有什么深意,是不是暗示了他什么要他自己悟。” 系统想也没想“当然是后者!” “对,后者。因为秦始皇能带给李斯想要的权势,让他成为米仓的老鼠,而不是厕所里的老鼠。所以,他不觉得以秦始皇的地位,会无故折腾他。” 系统明白了“秦始皇的想法也一样,他会认为你是在做一件暂时不方便解释的事情。” “对!所以我要加固他的想法。”青霓说着,手握紧,再展开,掌心上就躺了一颗丹丸,“现在,它是国师专门为陛下炼出来的灵丹妙药了。” 系统盯着那颗眼熟的丹丸,“……烈性春|药?你想要做什么?” 青霓当然是想要做任务(十)啦! 主线任务(十)让秦始皇在现实中享受一场绝妙的房事。 任务要求对你欲罢不能。 任务进度进展中。 任务奖励洗髓丹,积分x9610。 李斯的禁闭时间本该是五十天,可在三十二天的时候,他就受到始皇帝的召唤,带着一身洗不掉的咸鱼味,虚弱地走进了咸阳宫,“陛下,臣来谢恩了。” 伺候始皇帝的宦人满脸敬佩的看着廷尉。不愧是能坐上九卿之一的人,这种时候还能语气带着感激,仿佛真的是受到了恩赐。 始皇帝目光停在李斯自己没注意,黏在他发间的一小片鱼鳞上,扑面而来的腌味让他嘴角愉悦地弯了个笑,“李卿可有怨言?” 李斯话语铿锵有力“为主分忧,怎会有怨言!陛下的所作所为,必然有深意,只是斯愚钝,不曾悟出来!” 始皇帝轻飘飘扫了李斯一眼,“国师一月前,以术法令朕看见了朕驾崩后的事,李斯,你猜,朕看到了什么?” 李斯右眼皮直跳,“臣乃凡夫俗子,怎敢妄议天机。” 始皇帝玩味道“李斯,朕如今问你话,你都敷衍了?” 李斯行礼的腰更弯了,一滴汗从额头滑落眼中,“陛下……”他心一横,以退为进,“可是在将来……斯被豖油迷了心,钳制了扶苏公子,逼他让权?臣万死!” “哼,扶苏……”提到大儿子,始皇帝脸色就不太好了。神女没给他看扶苏是如何丢掉的继任者之位,但看胡亥杀兄宰弟且为乐的样子,扶苏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问题是,扶苏进朝堂那么久了,他的势力呢?朕默许他和蒙家兄弟关系好,蒙家手握兵权,他到底是怎么死得那么无声无息的? 说到这个,始皇帝心情不好了,也懒得跟李斯兜圈子了,“你与赵高一同改了朕的遗诏,助胡亥上位。” 怪不得赵高突然间就被陛下剥夺地位,贬去当奴隶,胡亥公子也被关了起来,原来…… 李斯非常果决就是“咚——”地一跪,膝盖和地板撞出闷响,“臣有罪!臣该死!” 他知道一切都得看陛下的心思,不需要辩解什么这是将来的事,陛下想要他死,他说什么也没用,陛下想要他活,他就是把大秦律全部犯一遍,陛下也会饶了他。 就像当年的赵高,蒙毅判他犯了死罪,陛下欣赏赵高才华,直接免了他的罪责。 始皇帝似乎极为倦怠,半阖着眼休憩,好像忘记了李斯还跪在殿中。 李斯仿佛毫无察觉,垂头低眉动也不敢动,呼吸都放轻了。 他自认有才华有功劳,却也不能肯定始皇帝一定会赦免他。他跪在殿里,却像是吊在悬崖之上,脚不着地,忐忑难安。风吹进殿里,他鼻息间呼吐的不是新鲜的空气,是幻忽的血腥味。 一片静谧,似乎时间都静止了时。 始皇帝忽然开口“这笔账。”他淡淡道,“朕先记着。” 李斯感觉膝盖快要跪僵了,听到此话,心上那块石头划然卸开,腰一弯,额头重重磕向地面,“谢陛下仁慈!” 始皇帝平静地告诉李斯“国师告知朕两位很有才华的人,其中一位,等他到了咸阳后,让他跟在你身边。” 李斯听懂了始皇帝言外之意——让他跟在你身边学习,学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退位让贤就退位让贤吧,能活下来再说,活下来,他才可以再有出头之日。 李斯知道,自己目前对于始皇帝的剩余价值就是这个,当下双手支着膝盖,挺直了背脊,郑重地沉声“臣必将所学,倾囊相授。” “你下去吧,明日可以来上朝了。” 李斯恭敬告退,出了门就举起袖子擦脸上的汗。心里思绪疯狂翻江倒海那时候的我怎么会这么猛,陛下的遗命也敢违背?我是脑子进酒了吗! 刚走了两步,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李斯。” 连名带姓的称呼,是还在对他生气的陛下。 李斯回过头,恭敬俯身,“陛下,斯在此。” “朕方才想起一件事。” 李斯更加弯腰,作倾耳细听状。 “你随朕去看一头牛。” 始皇帝意味深长“这可不是一般的牛,它肩负着整个大秦的农业,朕明日准备将它带去廷议,封其一个爵位。” 李斯愕然。 ……牛?封爵位? 第32章 欲罢不能 李斯感觉自己在做梦。不仅跟着陛下去看他要封爵位的牛, 扶苏公子还在那里养牛,并且得知他们要看牛时,竟有些不情愿。 “李廷尉, 它在午憩,小心,别踩到地上的草料。声响会吵醒它。”进去前,扶苏公子还千叮咛万嘱咐。 李斯“……”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牛都这么金贵了吗! 等到离开牛棚, 李斯听完扶苏的解释后, 立刻严肃起来“是该这么金贵!” 这是普通的牛吗?这是能生出十头卖力耕地的子嗣, 雌性后代还能继续生多胎的神牛啊!怎么珍惜也不为贵! 始皇帝“胡人匈奴等地牧草肥美,如今是深秋,朕已派人去易换此地干草,日日送至咸阳, 待到来年春末夏初,神牛已孕七八个月,需更为精心的喂养,便将匈奴喂马的鲜草送来。平日里,幼嫩的葵、藿、薤、葱、韭必不可少, 浮萍、荇菜也要取鲜嫩的喂与神牛。运粮之卒中途需时时翻查,若至咸阳, 发现神牛所食混有霉烂之物,以犯令罪处之!” “冬日无草,宫殿种冬生葱韭菜菇,昼夜燃温火, 以此得鲜蔬喂与牛食。” 李斯倒吸一口凉气。 给神牛喂植蔬不算太过分, 可是, 冬天的时候还要供给, 那可就得称得上奢靡了。尤其是,三公九卿冬天都吃不上几口翠绿的菜,哪怕是陛下都…… 李斯不会写诗,不然说不得就会有类似“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感慨出现了。 扶苏也懵逼了,“日日送达?” 这是在动用整个大秦来养这头牛啊! 始皇帝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扶苏“太……” 始皇帝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述说“有舍才有得,扶苏,你该学会衡量,什么样的付出,才能在日后带来十倍百倍之益。旁人眼里的奢靡浪费,不过是他们无法看得更长远。” 这很明显是在教儿子了。李斯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扶苏垂下眼睫,开始去思考—— 十头牛犊里,哪怕只有一头母牛遗传了多胎血脉,大秦就能多至少三头耕牛,而牛一到三年就能成年。牛生牛生牛…… 数学不太行,对概率学不清楚的扶苏公子稍微想了一下就两眼转圈圈,但是,至少他能明白,这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壮举,“儿谨记阿父……”说着说着,扶苏忽然停住,双目棱棱挣挣,视线穿过始皇帝的肩头,看向他身后。 “你们这是……”国师的声音传来,“怎都围在了牛棚外?” 始皇帝眉宇舒展,还没回过头来,便先嗅到一股芬郁花香,像是落在了花海中。 他回身一看,发现花香不是从神女身上传来的,而是她身旁穿一身丝绢蚕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们去做了什么,女人雪白的肌理上,是薄薄的一层汗水。 ……这人有点眼熟? 还没等始皇帝想起来,女人便娇声道“奴奴见过陛下。”又依次对扶苏、李斯行了礼。 扶苏侧过半个身子,回了礼,“夫人安好。” 始皇帝这才恍然有了印象——哦,原来是他宫中的某位夫人,半年没见,都不记得脸了。 陛下目光直接略过这娇俏的美人,看向青霓,“国师这是在约人游玩?” 那美人眼瞳一闪,脖颈到肩头的肌肤都绷得紧紧的,似乎是怕,又似乎是期待。本来有的一点惧意,又瞬间被羞怯取代。 神女淡淡道“吾在教她双修之法,陛下今夜可有空闲。” 李斯下意识就想捂耳朵九天玄女的双修之法,是他能听的吗? 扶苏好像被刺到一样,整个人一震,几乎要跳起来了。绯红之色从耳根漫向脖子。“这……儿先告退了。”他拱了拱手,迅速离开。 李斯也跟着告退了。 始皇帝对这二人如此识趣万分满意,看到夫人还在此地时,略微拧眉,却也懒得管她了,即将得偿所愿的欢愉灌满了他整颗心房。陛下兀自望向神女“政可需准备什么?沐浴更衣?洒扫焚香?忌食三日?” 美人本来在柔情蜜意地偷瞧着君主,听到这里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一时间想不出来。“不要去想它!不要去想!”心里有个直觉在疯狂叫嚣,令美人颦起眉尖。 神女道“不必,陛下只需保持平常心,子初阴气最重时,穿上胡服来吾宫中即可。” 始皇帝点了点头,回去后还是让宦人烧了水,给他好好清理一番。 美人也随着国师回宫,走着走着,厌的往墙上一撞,引来青霓诧异地目光。 “没事,我没事。”美人讪讪地笑,煞白的色彩却一路从额头蔓延到脖颈。 她想起来了…… 美人神色恍惚,陛下刚才的样子,不正像她们侍寝之前,无法缓和心态的模样吗? 离子时只剩下一刻钟时,美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参见陛下。”随即,便是一道雄奇的身影穿帘经屏而来。美人连忙从垫上慢慢放松了姿势,调整成跽坐模样,不敢抬头,任由那人的靴子从她眼前滑过。此时,美人才敢悄悄抬眼,却只能看见对方紧绷的下颔线。 “先生。”他道,“政来了。” 美人立刻被这话震得晕头转向,重新将脑袋低下去。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想。 甚至,不敢去想…… 如果陛下知道今夜其实是她,明日后,她真的不会被陛下彻底冷待吗? 美人有些后悔了。 随后,她听到国师非常坦荡荡的一声“开始后,你须得记住交而不泄,还精补脑,服得玄珠。” 美人!!! 这、这么直白的吗! 陛下声音也很平静“政记住了。” 美人思绪还没理清楚,就被叫到陛下面前,与他对坐。美人低头垂眼,不敢去看陛下的眼神。 始皇帝“她?” 神女特别直接“吾修为高深,汝承受不来,便由她来代吾。” 美人只感觉自己身躯比石头还僵硬。 这这这这跟说陛下你不行有什么差别吗! 始皇帝“……” 始皇帝立刻兴致缺缺了,却还是微微颔首,“政随先生安排。” 毕竟修炼这种事情,他一个门外汉。肯定是听专业的人指挥。 青霓便让那位美人换了个坐姿,若是有练瑜伽的人看到,绝对会眼熟——这不就是莲花盘腿坐吗? 美人大概是学过舞蹈,身体柔韧性特别强,其他人要盘一个月才能上手的姿势,她才练了一天就像模像样了。 “排除杂念,意守丹田。”青霓意思意思念完这句后,看向始皇帝,“陛下跽坐便可。” 始皇帝“……这便是双修?”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也跟美人想的不一样,她还以为要……咳咳。 “不错,这便是双修,又呼为房中术。”青霓拿出那颗烈性春|药,“陛下初次阴阳双修,需灵丹辅助。” 始皇帝接过那颗丹药,还没吃下去,只是微微一闻丹香,立刻感觉到小腹火热,精神一振——和那些方士炼出来的假货果然不一样! 不用找人试药,始皇帝就没有任何犹豫地吞了下去,片刻后,一股奇异的感觉袭卷全身,慢慢将躯体烧热,令始皇帝起了发泄的欲望。同时迎来的,还有振奋起来的精神。 ……这难道便是房中术的妙用?陛下想,他现在只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劲。 神女开口了—— “尔等闭目。”听我瞎扯,“呼吸为风,从容安徐,男女相成,如阴阳相生——双掌相接!” “不错,炼精化炁,神念相交,是否感觉到与对方精神相合的融洽?” “……”其实什么也没感觉到的两人。 美人心情忐忑糟了,难道是我拖陛下后腿了? 陛下皱眉莫不是朕的资质太差? 青霓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错,尔等初次双修便有进益。”看着春|药药力开始猛烈发效了,“陛下,切记不可泄精,速速将采来的阴气自阴跷脉调整小周天,还补丹田。” 说完后,青霓依样画葫芦,稍微调整一下,用适合女性的字样,再对美人说了一遍。 始皇帝“……” 憋着,难受。 但是,这是为了排除体内毒素,更好的长生! 陛下强忍着不适,一知半解地试着去跟随神女指示,调动什么采来的阴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只感觉会阴发热,身体大汗淋漓,慢慢的慢慢的,倒也将那股射|精感憋回去了。 而美人一开始也没什么特殊感觉,直到一股凉意似乎从眉心焕发,转瞬转过全身,令她精气神焕然一新,仿佛有了无限活力。 这大概就是神女所说的采阳补阴了吧? 青霓默默收回手,系统背包里空掉的那格,就在之前,这里还放了任务(五)的奖励——容光焕发露。 始皇帝那边不需要用,因为高级春|药自带效果,就是让男人使用过后神清气爽,还想再和宠妃女主搞一次。 而且,根据医学,憋精会对人体产生危害,可是用了这药后,就是从头到尾不射都没问题,药力会修补他的身体。毕竟,身为男主必须半小时起步! 青霓琢磨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将手收回,平放到膝头,呼吸三周天。二位可以睁眼了。” 始皇帝一睁眼,就看到了对面女子容光焕发的一张脸,似乎经过此次双修,更加妖艳冶荡了。 而他自己…… 躯体中饱满着想要爆发的精力,脑中过分激荡的精神,让陛下情绪振奋。 始皇帝知道,自己如今四十岁,已不再年轻,可此时却感受到了年轻时那般旺盛的生命力,用一点符合今晚气氛的话来说就是——他此刻能夜御十女而雄风不倒。 这感觉…… 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 始皇帝略微调整了急促的呼吸,望向神女的眼眸发亮“这便是……” 神女似乎在调侃“陛下可还满意?” 陛下微怔,便也开玩笑地回应“欲罢不能。” 雪貂趴在窗台上,已经习惯性木然地听着系统响起完成任务的声音了。 青霓“陛下如今精神奕奕,正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余下的,还需等上林苑的宫殿建好。” 始皇帝收到暗示,微微颔首,离开神女的宫殿。一出门,就叫来了人吩咐“再去搬一石公文来,朕今夜无需睡觉。” 如果每天晚上都能这么精气十足该有多好。陛下如此遗憾地想,他能处理更多的事了。 第33章 操控风雨 第二天, 始皇帝带牛上朝非常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来熬了一夜后该有的疲倦。 他把神牛的事往廷议里一说,大臣们得知有这样的赐福, 激动万分, 有几个感情充沛的, 还当场热泪盈眶, “神女佑我大秦!往后谷稻充盈, 再无饥荒!” 始皇帝道“朕欲封它爵位, 神牛为大秦付出, 当得五大夫之位。” 没有一个人觉得秦始皇让一头牛得爵位是对他们的侮辱, 甚至还有人提议“神牛年年生牛,若干年后, 天下牛皆是它子子孙孙, 它为牛的老祖宗,只封五大夫是否太低了?臣请求陛下提它为右庶长。右庶长为众列之长,神牛便是众牛之长。” 始皇帝微微颔首, “允。” 李斯却看出了其他来,眼神一闪, 拳头坚定地握起。 “陛下,臣有奏!”他从垫子上起身, 来到中央站立,一拱手, “今秦得神牛……” 李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连串, 提取出来的中心思想就是——牛多了, 需要的草料就多了, 不能浪费神牛的种, 所以, 他李斯,特意上书,希望始皇帝陛下能够勉为其难地将土地都收回到国家手中,由国家统一分配哪一块地种粮食,哪一块地种菜喂人喂牛。 勉为其难,画重点符号。 始皇帝当时看李斯的眼神,就带上了满意。 他为什么把李斯提前放出来?不就是这人能够揣摩上意,主动当他进攻的矛吗!当年的郡县制也是如此,他不需要亲自下场,李斯一个人独战群臣,他只用最后拍板就行。 李斯提出这话,立刻炸了一些大臣的防线——在土地大过天的秦朝,动他们的地,就是动他们的命根子! “李斯,你不要妖言惑众!”这是直接连名带姓怒骂的。 “李廷尉,可要三思而后行啊,有些话说出口了,就要负责。”这是软中带硬,半劝阻,半威胁的。 “陛下,切莫听此人胡说,若是把一部分地拿去种野菜,黔首吃什么?如今全种粮食都有黔首饿死——李斯狼子野心,是想掘了大秦的根!”这是曲线救国,想先把陛下拿下的。 陛下什么话也没说,可此时的沉默,却已经带足了微妙意味。 某些机灵的臣子,脸色已然有了变化。不过,他们依旧没有出声,徒留李斯一人如风浪里的扁舟,独自和群臣作对。 李斯却半点疲倦神态也没有,脸部肌肉兴奋得仿佛在发光——这个状态他熟啊,之前郡县制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跃成为陛下心腹的! 诸位同僚,多谢了,你们让我李斯又重新起来了! 李斯慷慨陈词“陛下为明君,既然不曾指责臣收归土地,种植牧草菜蔬的劣言,恐怕是早有应对之策。” 和他打对台的臣子“……无耻!” 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居然拖陛下出来当牌子?这让他们怎么说?说陛下不可能有应对之法? 李斯面不改色,继续“何况,这位同僚,我且问你,建吉宅最基本的要素是何?” 那位臣子顺着他的话一想,刹那间心颤。 李斯冷冷一笑,代替始皇帝露出爪牙“不错,正是依山傍水!为何民间开荒如此艰难,一为好地都由富贵之家占据,二为少耕牛少开荒粮,三为无水。若是将一些占了水湖做自家后院的富人迁走,便又能有不少地可以开垦,若是旧地种粮,新地种菜,如何不行?” 李斯又转向之前另外一位喷他的人,“这位同僚,可曾了解过野菜有多好种?说得耸听一些,野菜见地就长,与杂草争水也能活,便可稍稍种去离江河湖泊远的地方,开几亩薄田,无需精心打理,便可活了。如何算是掘大秦的根!” 李斯喷完这个,立刻看向下一个,看得那位大臣差点后退半步。李斯可不管他,心里脑里只记挂着为陛下冲锋陷阵,哪怕廷尉要让给别人,他还能有别的出路。 “依吾看,什么掘大秦的根,是掘尔等国家蛀虫的根吧!土地收拢后,若由朝廷依人丁分配,便会有不少流民自隐居之地走出来。民数自古以来系国计,据斯所知,可有不少豪族置国不顾,实者不报,隐瞒人户,隐匿田产,逃避赋税,尔等口口声声为陛下着想,不过是为自己计,生怕依附尔等豪族荫庇的黔首纷纷离开!” 李斯转身,对着他的君王深深拜俯下去,献出所有的虔诚,“陛下,臣愿为陛下手中刀,掌心刃,负责收地之事!若不完成——” 李斯神色肃然,“提头来见!” “哦?”陛下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指节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几案,“尔等以为呢?” 声声击打如鼓擂,敲在诸大臣心头。 蒙毅率先“臣赞同李廷尉所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豪族占据良地却不事耕种,损的是国家之益。臣愿意将家中土地交出,由陛下分配。” 蒙家素来是始皇帝心腹,某些不太想同意土地国有的大臣偷偷看向位于武将最前面,今年已八十多岁的彻侯王翦。要说大秦土地最多的,当属他们王家,当初王翦出征时,为了给自己立一个贪财的人设,可是整整要了六次美宅良地,再加上家里一门三彻侯赏赐的土地,如果陛下同意李斯的建议,首当其冲就是王家。 辛辛苦苦血汗了大半辈子,王翦当真会舍得把土地交出去? 如果和陛下对上了,那可有好戏看了。王翦劳苦功高,哪怕是陛下,也得顾及一二。 感受着身上的大量视线,王翦呼吸平稳,不慌不忙地说“臣附议。” 利益相关的大臣们傻眼了。 我等还欲死战,彻侯何故先降! 你不管你的子孙后代了吗?! 因着最有资本和始皇帝抗争的王翦都平和接受了此事,陆陆续续便有臣子们表示了同意,当然,李斯清楚,别看他们面上同意,心里指不定骂死他了。 ——说是满朝皆敌也不为过。 李斯琢磨着以后身周必须个强壮小厮不离身才行,免得半路上被套麻袋。 见到满朝文武几乎附议后,始皇帝这才好似“勉强”地“既然诸君认可此法,那,李卿,汝下朝后便一一去登记各家土产吧。若是正当得来的土地,登记在册后,由朝廷给予相等赔偿,并且允许他们继续租借生活。若是侵占良民得来的土地,没收,且依律惩处。” “唯。” “稍后再进行一次全国户口登记,将土地以人丁数量分摊入户,仅能借与耕种或自住,禁止买卖。” “唯。” “有军功者,依旧封爵,授田及土地,却非自实田,若其子女无能,无有军功,便将田地收回,仅留下按人丁分配的田地。” 李斯瞳孔一缩。 原来如此,他说陛下怎么不怕收土地引起军中哗变,毕竟秦的崛起依靠的是军功爵。 随着六国一一被灭,军功越来越难取得,多数秦人往上爬的道路被堵死了,可是秦的爵位属于降爵袭,无有军功,下一代就会降爵,对于高爵位的人,他们至少有个五六代的容错率,然而,军中低爵位的士卒才是多数,只要他们一死,不少人的下一代都得被将爵位收回,没有爵位,相应的田地也要被收回去。 而如今,六国已灭,有多少军功能给他们一代代维持下去? 但是,土地收归国有,按丁分配田地可以!牺牲高爵位的利益,维持住低爵位兵卒们的忠心,不愧是陛下。 “朕赐汝先斩后奏之权。”始皇帝语气一变,从方才的随和陡恁变得狠辣,好似雄狮在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后,尖锐利爪自掌下弹出—— “若有贿赂者,斩!” “若有欺瞒者,斩!” “若有冥顽不灵,不愿上交土地,负隅顽抗者,斩!” 三个“斩”,杀气腾腾,整个大殿瞬刻冰凉无比。 李斯反而很平淡地行了礼,“臣,领旨。” 廷议上,李斯猝尔对土地发难,陛下又赞同了此奏,不少大臣此刻都还没反应过来,三三两两离开后,才低声私语。 “陛下怎么突然要收土地了?他已经废除了分封,怎又向我们的地下手?就不愿意给我们一些活路吗!” “那位的想法岂是我们能揣测的?早该想到了,咱们这位陛下恨不得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之中,又如何会允许我等掌握大量土地,还私养部曲?” “就不能劝陛下更改心意吗?” “劝?谁去劝?王彻侯可是直接就投降了,你们谁有王翦的功劳?” “啊呀!真气煞老夫也!赵政竖子,李斯小人,还说赔偿财物?呸!吾等何时缺金银珠宝了,吾等要的是土地,可留与子孙,绵延万年!” “你小点声,想要被抄家灭族别拖上我等。” “我们该如何是好?王彻侯已经顺从陛下了,不可能再反对,还有谁地位高,没有出声,家里土地多的,我们推举他当领头羊,一同上书陛下。” “我记得,左相今日似乎没有发声?” “快快快,去找左相,请他救救我等!” 王绾回到自己的左相府,就揉了揉喉咙,无奈地吩咐管家,嗓音沙哑“去倒杯蜂蜜水来——都好几日了,怎么还这么难受。” 等到蜂蜜水送上时,李斯也来了。 王绾“……请上座。” 李斯假笑“上座就不必了,下官记得王相好似并未在廷议时附和土地政策,可是有何见地?” 王绾低头抿了一口蜂蜜水,润了润喉,方才抬头,施施然道“李廷尉说笑了,本相自然是听从陛下指令——来人,将地契还有账本都拿出来,给廷尉过目。” 李斯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一下,等到地契账本呈给他时,便拿出十二分本事,去分辨有没有故意隐藏的。 期间,王绾一直捧着蜂蜜水喝,笑眯眯地瞧着李斯翻查。 账本越翻越薄,李斯的期盼越来越微弱,待到翻完账本,他的笑容就更加公式化了,“多谢王相配合,地契没有差错。” “没有就好。” 李斯与王绾对视了一会儿,带着些许不甘心,移开视线去收拾地契。 啧,还以为可以借此让王绾走错路,把他拉下相位呢。 王绾依旧笑眯眯“李廷尉是在惊讶本相为何没有反抗,私藏土地?” 李斯冷冷说“王相如此自然是百官楷模,斯去收别的官员地契时,便能更轻易些了——斯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惊讶?难道还盼着大秦左相和始皇帝陛下作对,让他人趁虚而入?” “不错不错,滴水不漏。”王绾微笑着,李斯瞧他的脸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李斯“既然王相交了地契,斯便告辞了——事务繁多,还请王相见谅。” 王绾便也起身相送,送着送着,低声“李斯,你还是太嫩了,居然觉得本相会因为土地,做出和陛下决定相悖的举动。” 开朝皇帝可以多任性呢?除去少部分实在废物的,他们大部分都位于权力之巅,想杯酒释兵权的时候,臣子连个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想为孙子排除异己杀遍功臣时,也没见臣子振臂一呼反了他。更别说始皇帝了。 王绾可不是傻子,觉得始皇帝能和善得容忍他们蹦跶,而不是举起屠刀。 不就是土地嘛,虽然没了很让人肉疼,但是比起保存家族,这些都是次要的。 王绾一字一句,说得笑盈盈“想把本相拉下马,李斯你再等十几年吧。” 李斯脸色有点难看,然而他看向院子大门处时,骤忽弹了弹袖子,似乎有些看笑话,“王相是不急,但是,好像有别人急了啊。” 王绾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一群官员正站在门外,向门房递拜帖,领头好几个人家中都有着大片土地。 王绾“……”这些猪队友是谁放过来的?! 李斯悠悠的看戏“需要下官回避吗,王相?” 王绾直接叫来管家“出去记下这些人都是谁,以后不需要来往了。” 蠢成这样,迟早要把自己玩死。 那些官员们收到逐客令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捕捉到的声音,“这……王相可知我们是来做甚的?” 我们是来投诚的啊! 管家保持着微笑将他们请走了。视觉死角里,李斯一个个看过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这些人离开王绾府邸门口时,恰巧有几只鸟儿同时起飞离开树荫,它们在风的指引下,飞掠过檐顶,绕过一个个建筑,叫声尖利刺耳。 “报丧鸟?”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不满地抱怨,“真晦气。” 李斯一家家上门拿地契,以及登记对方人家该分到的钱财,儿子李由很不理解“阿父。你为何要主动接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满朝文武都要恨死咱们家了!” “由儿。” 李由对上了阿父的眼神。明明还是如往常般慈爱,但莫名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你不明白。” “阿父,我确实不明白,你以前不是告诉我,凡事都要留一线吗?” ……那是因为你阿父已经没有退路了啊。现在这条命,也不过是蒙陛下开恩,侥幸留下来的而已。 李斯露出了一丝笑,“由儿,除了凡事留一线,阿父还和你说过,绝不能做墙头之草,风吹去哪边,就往哪边倒。” “我懂……” “不,你还不懂。”李斯笑着摇摇头,“你如果懂,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李由转动目光,正好对上远处路过的一位贵族恶狠狠的眼神,条件反射一哆嗦。他站在马车前,等着李斯入了马车后,才动作利索地钻进去,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呆了。 李斯坐在车厢里,还给儿子让了个兽皮最柔软的地方,“由儿,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当然是陛下的!” “是啊,这是陛下的天下,而不是贵族侯爵们的天下,咱们这位陛下,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谁也挡不了他的脚步。” 李由想起来始皇帝陛下霸道的样子,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马车这样私密的地方,李斯说话更直白了“你只看到了我们会得罪人,却没看到这是一次机遇,一次能让我们对陛下有用的机遇,只要陛下用李家用得顺手,李家就能保持无上的荣光,而此次得罪了其他大臣,换一个方向看,难道不正是讨好陛下的绝妙机会吗?只忠于自己的孤臣,哪一个君主不喜欢呢?” 最妙的是,这个孤臣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 神女告知的将来,是一种危机,却也是一道机缘,他或许能借此,达到更高的高处——只要他对陛下有用,陛下就会宽恕他的罪过。 马车走着走着,李斯突然一拍脑门,“我居然忘了这事——快!停车!” 李由诧异地瞧向阿父。 李斯“你小子快下车,替我去选一件贵重,代表心意的礼物给国师,你只需要说是谢礼,国师便知晓了。我如今尚有要职,且是待罪之身,不方便与国师接触。对了,别忘记帮我问一句国师,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下场如何?” 李由被催促下了车,随手买了街边一袋熟栗子,一边剥着吃,一边满头雾水注视李斯的马车远去。 ……怎么,突然就要给国师送礼了? 因为国师送了陛下一场窥视日后的机缘。 李斯闭目养神,听着外面车轮子与地面压辙的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 陛下能这么轻易饶了他,只是让他住鲍鱼之肆,肯定和他下场悲惨有关,恐怕那胡亥和赵高根本就不打算放过他这个知情人。 国师也算是间接救了他了。 青霓收到李由送来的带着栗子香气的礼物时,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今日始皇帝在廷议上真刀真|枪地表露了自己要搞土地国有的念头。 她将李斯的下场写在绢布上,递与李由,待人走后,自己则关了宫殿门,眼中情绪也飘忽了许多。 系统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雪貂跳上她的肩头,肉爪按了按少女的脸,“你怎么啦?心情不好?” “不是。”青霓摇了摇头,“系统,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深刻的意识到——” 神牛在牛棚中大着肚子吃草料,扶苏公子坐在旁边,对着竹简念念有词地背“杂交育种是指利用具有不同血脉的同种或不同种生物个体进行杂交……” 原来炼丹的宫殿里,方士们盯着硝石硫磺与木炭的配比,低声讨论。 遥远的骆越之地,徐福怀着一片赤诚,在蛮荒之地翻山越岭寻找稻种。 皇城里,始皇帝伸出手,任由夏无且给他探脉,听到对方惊喜表示“陛下,你如今身体健康了许多,必然是神女赠的丹药起了神效。” 皇城外,一家家贵族苦着脸,把土地上交给朝廷。私底下再不满,也不敢和始皇帝做对。 青霓和系统对视。雪貂那双澄澈琥珀色双瞳里倒映着少女的表情,有些恍惚,却又有些雀跃的,操控风雨的快感。 “原来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影响到大秦。” 第34章 心有余悸 权力是一个好东西, 喜欢它的人特别多,比如李斯、赵高,还有胡亥。 李斯在得知自己后来被赵高施尽酷刑, 被胡亥下令推去法场腰斩处决后, 立刻就在午时大家都吃饭,不好上门拜访的时候, 去奴隶工作的地方, 找到灰头土面的赵高, 讽刺了一通, 并且让人专门“好好照顾”他, 顺带去看了一眼胡亥, 着重描述了一下他哥扶苏如今有多受始皇帝看重, 春秋笔法只说扶苏反对分封并且负责神牛, 没说扶苏都住牛棚里了, 气得胡亥摔了唯一那个喝水的杯子。 李斯美滋滋。 李廷尉顿感大仇得报,背着手慢悠悠回家了。 当然,他前脚刚做完, 后脚这份情报就被送到了始皇帝案上。陛下扫了一眼,“李斯有分寸, 便让他出口恶气罢。”不再关注。 始皇帝拿起另外一份情报,看着看着就蹙眉,“萧何生病了?” 九日前, 他派去的人就到了沛县,萧何是沛县的主吏, 很容易就能找到人。萧何听说要去咸阳, 欣然应允, 但是, 似乎是巧合,第二天就感染风寒生了重病。没办法,去找人的郎官们只能陪着他等病好,然而,一连五六天了,他的病越来越重,躺在床上起不来,郎官们知道陛下对萧何的看重,让人快马加鞭将情况带回来汇报,请陛下定夺。 始皇帝敲了敲案几,“速令夏无且前往沛县,为萧何治病。” 暗影处,有谁压低了声音回复“唯。” 沛县。 萧何的病情让郎官们心烦不已这事该不会办砸在他们手上吧?明明之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感染风寒了呢? 一只手推开了院子的门,郎官们看过去,来者是一冠年男子,穿粗布短褐,两条小腿上如过往游侠那般用麻布缠了一圈圈的布条。 “辛苦诸位守在这儿了!”男子踏着秋月的凉风拂进,手掌反扣在肩上,拖拽着的青皮葫芦在风中摇摇晃晃,里面的酒液哗啦作响。 “刘季。”郎官们顿时露出笑脸“你又来探望萧主吏?” 这形容浪荡的男子把葫芦扔给出声的郎官,一边扭着胳膊,一边嗓音带笑说“是啊,萧主吏以前经常照顾我,他病了,我怎么能忘恩负义。” 郎官拔了酒塞子,闻了一下就一脸陶醉,“好酒!” 刘季“那我先进去了!” 郎官摆摆手,“去吧去吧!”自己仰头才喝了一口酒,立刻又被同僚抢走。 刘季瞧着他们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进了房间关上门,又回头,透过门的缝隙观察了一下,确定他们在快乐的喝酒,才踢了踢床板,“赶紧的,起来!” 床上,本来脸色烧红,闭着双眼似乎受着极大苦楚的萧何立刻睁开眼睛,极有精神地坐起来,怀中就被扔进来一个纸包,那刘季说“还有点热乎,吃吧。” “多谢。”萧何打开纸包,发现是狗的后腿肉,炖好的肉块又香又肥,一看就知道是从卖狗肉的樊哙那里拿来的。 萧何假装风寒,平日里当着郎官的面也不敢多吃,偶尔咽一些粥水,才喝小半碗就推说胃口不好不想吃。可他一个成年男人只吃那么点怎么挡得住,幸好刘季为人义气,经常偷偷给他带吃的。 萧何从暗格里拿出一双箸,低头,抓紧时间吃肉,刘季站没站相,懒懒散散倚着床柱子站,手指转着刚才系纸包的麻绳,“萧大主吏,你说你在想什么,那可是始皇帝诶,他请你去咸阳做官,你居然装病不去?” 萧何顿了顿,将口中的狗肉咽下去,却没有说话。 刘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又随口一问“我记得之前明明有一位长官赏识你,要提拔你,你还拒绝了——难道你跟他们说的一样,不慕名利,对政途没兴趣?”刘季猛然蹲下身子,托着下巴凝视萧何,眼睛一眨不眨,“我们打小一起扔泥巴长大的,我印象里的萧何,不是这样的人啊?” “纠正一下。”萧何温文尔雅一笑,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是你打小就往我衣服上扔泥巴,还调皮捣蛋,打搅我念书。” 刘季抓了一块狗肉扔进嘴里,笑嘻嘻“诶呀,这种小事不需要记那么清楚!” 萧何只是默默地离他油乎乎的手远了些。 直到吃完狗肉,萧何也没跟他说自己为什么装病。 刘季瞧着萧何,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你好好想想,总不能一直装病下去。”嘴角那一抹油光破坏了叹息带来的紧张感,于是男子又飞快地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开玩笑“实在不行,你就先从了始皇帝,出什么事情给我来个信,我快马赶过去英雄救美!” 萧何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可心里那股子沉闷,的确散了不少。 刘季拿狗肉纸包另一面搓了搓嘴角,才揉了揉塞袖子里,“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萧何看着房门打开又关上,听到外面,刘季声音爽朗地和郎官们打招呼,远去后,那些郎官还在背后夸他懂做人,经常给他们带酒。 萧何躺了回去,闭眼继续装病,心中思绪繁多。 以秦如今的缺陷,恐怕始皇帝死亡后,天下就要大乱了,而始皇帝今年已四十,又痴迷丹药,只怕十几年内,乱世将至,他真的要这时候上秦这艘破船吗? 先拖上一拖,让他好好想想吧。 淮阴县,韩信只是没有什么名声的黔首,淮阴如此大,这一路的郎官们翻了足足三天户籍,才找到韩信家中。 这家里的成年男人已经死了,只有一位妇人在家中做女红,得知是来找韩信时,她脸色有刹那古怪,“你们……找我儿子去做官?” 郎官拿出官印证实自己的身份,“不错,韩信是陛下亲口任命的官员。不知令郎在何处?” 妇人神情复杂“他在外面玩耍,快回来了。” 外面,一串明显很愉悦的脚步声响起,“阿母!信回来了!”随着男娃娃带有鼻音的嗓音响起,郎官们呆滞看着一个才十岁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来,仗着身体年轻,穿了一身轻薄的衣衫在九月深秋里奔跑,不知道去哪儿玩了,衣摆靴子上覆盖了些许灰尘。 完全就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不是什么披着小孩皮的成熟心智。 妇人面容尴尬,“这就是我儿,韩信,今岁十。” 郎官们“……”这,真的是这人吗? 萧何那边出了问题,韩信那边出了问题,就连胡亥那边,也出问题了。 始皇帝从暗卫那里听说,胡亥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是有和民生、神牛以及更好运用神女赐福的法子想呈给他。 “没有赵高在身边,他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始皇帝不信,但考虑到万一就让他灵光一现了呢,便让暗卫将笔墨和竹简送过去。 半个时辰后,写满字的竹简呈到了始皇帝面前,。 陛下垂眼一看,稍微浏览了前面几句,漫不经心的神色慢慢消去,待到看完后,带着竹简,起身走出自己的宫殿。 青霓迎来了始皇帝的拜访。 落座后,扶苏主动从始皇帝手中接过竹简,目不斜视地放到青霓案上,随后往旁边一退,脑子里很自动回忆今天背下来的育种知识。 青霓还没看竹简的内容,就被始皇帝问了“先生,那赐福,可能赐福稻谷,使它亩产大增?” 青霓心下一“咦”。居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面上,神女微微颔首“可。” 始皇帝“如此政便放心了。” “嗯?” “先生还请看这竹简。” 青霓没有丝丝防备地看到了竹简上的内容,差点绷不住脸色,而系统内部,连接着宿主感情指标,防止宿主情绪崩溃的仪器突然“嘟嘟嘟——”地炸响,代表愤怒的火红色几乎要冲爆器体,顶端连接着一团红色蘑菇云,在不停放大缩小。 雪貂焦急地蹦了起来,蹿到竹简前,去看上面内容,然后就知道为什么宿主气炸了。 ——哪个傻逼,居然提出要让神女给大秦女子赐福,让她们也能一胎十个! 而青霓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却让始皇帝误会了,“先生,此法不可行?” 青霓没有回答,只问“陛下,这个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始皇帝没有任何负担就把儿子卖了“胡亥。” 青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很好,胡亥是吧? 你、等、着! 现在,首要是先打消始皇帝的念头。 “陛下想要人口增长?” “是。若是能烦请先生赐福稻谷,秦再无饥饿,生下来的孩子就能养活成长了。” “不如让男的也怀孕,如此,大秦人口能更快的增长。” 然而,始皇帝却更加精神了,落到青霓脸上的目光有如实质“当真可以做到?”他声音压抑着激动,混不在意地“那就让男人也能怀孕吧!” 本来只是随口开嘲讽的青霓“……”突然间就不怎么生气了。甚至有些意动,脑海里“统统……” 雪貂炸毛了,“你想都别想!我是正经的宠妃系统!只有这个不行,想要你找女尊系统去!” 青霓“……”那也得我能找到啊…… 但是看系统如此激动的样子,青霓也知道这回是真的行不通了,连忙脑内顺毛,同时苦恼没有系统道具的话,她也做不到让男生怀孕啊。 略微思索后,神女似不经意地用含笑的目光打量着始皇帝“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赐福寻常血脉无法承受,还需身负王者气运才行。我那坐骑是天地间第一头牛,为万牛之祖,便可接受赐福,若是要人……不论是男人女人血脉中流淌赐福,那便得人皇身先士卒。” 也就是,你先来以身作则。 始皇帝“……” 神女微笑。 始皇帝“……” 让他为了长生生一胎也就算了,为了大秦人口……大秦也还没缺人到这地步。 “陛下回去好好想想,若是能接受,再来寻吾。” 始皇帝沉思着起身,沉思着走向门口,扶苏去送他,在即将要离开时,始皇帝转过身,认真地问“不知这人皇气运,是跟着朕,还是跟着人皇的位置?” 如果是后者,他明天就传位!等对方生完了,他再把皇位拿回来。 问着话的始皇帝,目光若有似无地扫着扶苏,似乎在打量什么。 青霓还什么话都没说呢,扶苏就腿一软,哐当跪倒在亲爹大腿前。 青霓沉默了一下,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始皇帝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多谢先生。” 他睃了一眼扶苏,“不行……”这个培养了十几年呢,不好拿出去糟蹋。 唔,等等,他好像有个逆子来着。 远处,胡亥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被子,等到体温将被窝暖和后,才有心情去回想自己今天的奏文。 他可是出了个有利于人口的好主意,阿父一定会将他重新带回去宠爱的! 当晚,千辛万苦,过五关斩六将避开巡逻的人,偷偷跑过来要跟弟弟说情况的好哥哥扶苏,刚要敲门,就被郎官们堵住嘴拖到了一边,那只要敲门的手举在空中挥舞良久,就有郎官注意到,一把抓住,按了回去。 “长公子,还请恕罪,这是陛下的指令。” 扶苏瞪圆了双眼,却一声警告也发不出来。 屋内,始皇帝和胡亥对坐。 陛下和善地问“亥儿,你可想当秦二世?” 胡亥眼中立刻溢出浓郁的喜色。 果然,他今天的豪赌是对的!阿父看了他的奏文必然欢喜! “孩儿愿意!”胡亥掷地有声。 陛下非常高兴“很好,明日就举办你的登基典礼,你如今十一岁,好好养几个月,便是十二岁,倒也可以生了。” “谢阿父看重,亥……”胡亥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生、生了?什么生了?” “自然是生孩子。” “我娶妻生子?”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好事,自然是你来生。”始皇帝把神女的话转述了一遍,欣慰地看着胡亥,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你长大了,可以为阿父分忧了。” 胡亥傻眼了。 这种恩赐,他不想要啊! 胡亥扑通一跪,跪得比扶苏当时还响,抱不了始皇帝的大腿,只能够扒着地面哭“阿父,儿知错了!儿不觊觎帝位了!” 始皇帝嘴角的笑容微微敛了一些,“你不愿意?” 胡亥疯狂点头。 始皇帝倒是想直接强行让位,可想到这人到时候是要送到神女面前接受赐福,神女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不情不愿,骤时心中不喜,那可就白白折腾了。 “你再好好想想。”始皇帝扔下这句话,在胡亥感激涕零的目光中离开了。 当然,胡亥还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就在他刚刚睡下,进入梦乡时,青霓毫不犹豫地赊账了系统商城里的残次品造梦,对准胡亥—— 使用。 “啊啊啊啊啊啊——” 半夜,胡亥住所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的梦里,自己变成了长手长脚身形修长的成年男人,肚子鼓鼓的,一个老婆子对着他和蔼地笑“公子一会儿省着气力不要叫,羊水已破,要生了。” 胡亥面色惨白,就在上一个梦,他刚生完一个,疼得他想死,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有把刀撕裂了他的下|体。 “我……我不要生!” 老婆子依旧和蔼,仿佛他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公子这时候了,便别闹脾气了,男人怎么能不生孩子呢?” 随即,摸着他的肚子,就是用力一按。 “啊啊啊啊啊啊——” 这道惨叫叫了整整一夜,一个个梦做下去,直到天色微明,房间才重新回归安静。 而梦里的天上,秦始皇俯视着这一幕,同样被迫看了一整夜。 这“造梦”之所以是残次品,价格便宜,只需要一万积分,就是因为它使用后,会强行连接了上一个用过完整版“造梦”的人,而没有使用过完整版“造梦”,就无法使用残次品造梦。对于其他人系统宿主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自己已经给皇帝用过了,还需要用第二次?而积分不够,想买残次品的宿主,又用不了它。 可对于青霓来说,刚刚好。 看了一夜胡亥惨况的始皇帝起床后,想到如果儿子们都不愿意,那就得他自己上,罕见的心有余悸。 罢了,赐福人这事还是先放一边吧。 第35章 痴情男配 刚给胡亥用完道具, 青霓脑海里突然传来系统滴——地一声。 青霓调侃“统统,这是主系统那边更新了,给我开了女尊模块?” “不可能!”雪貂跳脚, 看着那个系统消息又不敢打开, 还是青霓代替它按下双击—— 恭喜宿主收获痴心男配一号,奖励积分10000 艹! 暴富了! 不过……“哪来的痴情男配?”她怎么不知道? “我看看!”系统翻开详情,默认的系统音忽然飙升到变形,“徐福???” 青霓瞳孔地震,“他三十六了!” “对!他三十六——”系统的高音戛然而止,“等等,始皇帝陛下四十, 比他老……呸, 我是说, 比他成熟!”狐疑地望着青霓,“你该不会一直嫌弃始皇帝年纪大吧?” “嗐,这倒没有。”青霓托腮腮,“虽然他不年轻了,但是, 大权在握, 又是刚灭了六国没两年, 正意气风发的时候,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权势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系统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青霓羞涩一笑。 但是,你看, 我喜欢焦叔, 也没想过跟他谈恋爱啊。我就是看脸, 养养眼。 “这种事情不重要,系统,徐福怎么就成为痴情男配了?这都离我和他见面过去多久了,难道他反射弧特别长?” 反射弧长倒没有,徐福现在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双眼含泪,希望神女能救命。 他一通骚操作下来,也确实在骆越站稳了脚跟,再由骆越的部落推荐给西瓯国首领——同时也是此刻百越所有部族的领头人,通过戏法让西瓯国首领尊他为国师。 可是!西瓯国首领一直希望他能给他看神迹,要更宏伟更庞大更奇妙的神迹!徐福差点给他跪下了—— 这事你找真的神女啊!我只是一个骗子! 徐福硬着头皮一边忽悠一边拖延,眼看着后天就是拜国师的典礼了,就在今天晚饭时,首领桀骏还目露期待,旁敲侧击地期待他能在拜祭坛时,呼风唤雨,消灭将他们逼进山林里的秦军。 百越如今还玩人祭呢!如果他到时候拿不出来……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想法,徐福抬头遥望着高悬于天穹的明月,双目紧闭,沐浴在月光之下,开始每日一祈祷神女,国师,求求你救一救你最虔诚的敬崇者。 这个祈祷,他已经整整做了七天了! “他已经为你牵肠挂肚七天了。”系统查着记录,深深地看了青霓一眼,“衣衣啊,承认吧,你就是红颜祸水!” “我总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青霓拉开雪貂,“我自己翻!” 先打开对于痴情男配的定义为你夜不能寐,为你辗转反侧。至少七夜无法入眠,整晚都在思念你,发自内心觉得你牵动他的生死,你若不理睬他,他便痛不欲生! 看着……还挺情深? 青霓回忆了一下之前那个割以永治成就达成的经历,非常镇定“我赌一万积分,绝对不是徐福暗恋我!” 系统不信“怎么可能!满足这么多条件的人,怎么会不是在暗恋你!普通关系会夜不能寐,会痛不欲生吗!” “肯定不是!他要暗恋也是暗恋化学!秃头的明天在等着他呢!”青霓继续在系统功能里翻找,到处戳戳点点,然后,在非常少女心的粉色泡泡里,发现了男配的好感值界面。 雪貂躺平露出肚皮,懒洋洋说“这里面除了好感度没东西……哦,还有一个你们之间点点滴滴的回忆录,是非常局外人的记录,你想借此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可能的。” “你没看过回忆录里的内容吗?” “不看,占内存。” 青霓便点开来,想找找线索,最新那句回忆录就蹦到了她眼前—— 9月21日,“神女救命!”男配徐福跪倒在月光下,对你的每一道思念,都让他心如刀绞。你就是他的救命良药!是他的命! 青霓“……” 再往上看。 9月20日,“求神女怜惜,降下神迹!不然我要被西瓯国首领弄死了。”男配徐福跪倒在月光下,对你思之若狂,整夜未眠。 9月19日,“西瓯国首领要我给他表演神迹,我不会啊!神女,国师,求求你,要听到我的声音啊!”男配徐福跪倒在月光下,念了一夜你的名字,一声声一句句,都包含了感情。 “……”整整七天的记录都差不多。 青霓扶额“原来是这样。” “居然还可以这样?!”系统瞪目结舌。 不论是哪样,这都超出了青霓的预计,不救吧,徐福是她扔过去的,不救良心不安。救吧,看徐福的说法,后天他就要上祭台了,现在徒手撸热气球也飞不过去啊! 青霓撑着胳膊,打开系统商场,一个个道具看过去,浩如烟海的道具堆,背景花纹格格交错,瞧得她眼花缭乱。 半个时辰过去了。 雪貂翻身爬起,下巴搭在爪子上瞅她,“衣衣,别找了,很多道具都有距离限制,你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让自己瞬移过去。” “很多道具?那就是还有不限制距离的道具喽?” “有……”雪貂随手帮她圈了零星几个出来,话没说完,冷不丁被抱了起来,额头上被连亲了几下,亲得雪貂都懵了,圆溜溜的眼睛呆愣愣望着青霓。 “统统你真是我的好帮手!”少女欢呼,“如果没有你圈出来,我都没想起来可以用它们!” 紧接着,系统就听见扣款声,统共是31万积分。青霓买的是‘造梦’和‘造梦残次品’。 系统“!!!” 眼睁睁看着积分负数猛地一跳,冲到87万那个档次,雪貂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了。 但是紧接着,又是“嘀嘀嘀滴滴——”不停的获得积分的声音,就像是指间漏下的沙砾,几乎将它埋没。 只一会儿,就有了11万多的积分填补了部分空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哪来的积分入账!”虽然不多,也没有把刚花的31万全填上,可这积分是突如其来降临的啊! 青霓往男配好感度界面一指,“喏,里面说了,每提升一点好感度,会有相应的积分入账。” 系统一瞧,90点好感度,是深爱的范围,而往上的80 那层,是时时刻刻的思念,系统默默翻开回忆录,幽幽盯着那些记录,“还真的是时时刻刻的思念。” 不念说不定命就没了,能不时时刻刻吗? 而主系统之所以把积分定得那么大方,是因为,按照常规,一个深宫里的妃子,见到的除了皇帝,就是太监,连侍卫都很难对上几眼,去哪里发展男配,别说还得将好感度刷高了。 系统“结果现在……主系统肯定也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发展男配。” “我有个问题,‘痴情男配’总要从‘男配’开始算起,徐福是情况特殊才会一开启就蹦到‘痴情’这一档。” “是这样没错,按理来说,系统检查到适合的‘男配’,就会给你开启男配的攻略界面。” “什么样的才算男配呢?” “夜不能寐,为你辗转反侧。至少七夜无法入眠,整晚都在思念你。” 青霓惊喜“这么简单吗?” 系统“对就是这么简……嗯?嗯?嗯?” “哐当——”208卷竹简砸在了面前,青霓拍了拍手,“还好,我之前给扶苏抄生物知识时,怕我过太久忘了,把关于染色体、细胞、基因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知识点,这些天每天抄一点,也抄了半石。本来不打算拿出来的。” 系统惊恐“……你想干什么?!” 青霓笑出白亮亮的牙,“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整晚都在思念我啊——一整晚看着我给的东西,也算思念吧?” 系统“……”那肯定是算的,可人家女主给男配的是什么?玉佩!手帕!你给的是什么?十三多万字的生物知识点! “有用就行。”青霓叫来宦人,让他们把这半石竹简搬过去,语气和善“烦请告诉扶苏公子,三十日内,将它们背出来。骤时,吾会出题考他。” 系统目送208卷竹简远去,在胸口默默给扶苏画了个十字,“加油,扶苏公子,我相信你背四书五经的记忆力。” 青霓伸了个懒腰,“一个月内,至少熬夜七天背书,那是肯定需要的。” 系统“你给他塞这些,也不怕他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先记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学着学着就融会贯通了。” 而收到半石竹简的扶苏公子,仿佛收到了晴天霹雳,整张脸都没了表情。 青霓拿出‘造梦’,“锁定西瓯国首领桀骏使用。” 幸好徐福给了目标的名字,国籍以及职位,方便系统锁定,不然就很难筛选了。 桀骏是西瓯国的新首领,上一任首领死在了与秦军对战中,他临危受命,带领越人退入山林中,化整为零,不断袭击干扰着秦军部队,切断秦军的粮道,令秦军损兵折将。他整整两天没敢合眼,生怕一觉醒过来,越人就大败了。 今晚实在顶不住,桀骏挨着山洞干燥的土壁,沉沉睡过去。 梦里还是百越的山林,没有秦军,也没有战争,桀骏快活地在山林里奔跑,草鞋嗒嗒嗒地踏在泥土上,大风在耳边呼啸。 突然,桀骏拽着一条藤蔓,往上一蹿,坐在树冠间,他清了清嗓子,嘹亮的嗓音就在山林响起—— “鸡吃苦在窝哎,鸟吃苦在笼——” “马吃苦在缰哎,哥吃苦在命——” 干净的嗓音好似雪水,驱散了林中燥热。 隐隐约约,山中有人唱着歌相和,桀骏知道,那是他们百越的阿妹,就像山花红艳艳。 桀骏不太想去找阿妹,和了几句歌后,听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便停了山歌,随意地在山中荡悠。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身边“咕咕咕”的蛙声越来越响。对于西瓯人,蛙——他们称呼为蚂拐,是神明,是天上雷王公子,掌管风雨,作为天的使者来到人间。 桀骏连忙拍着腰间的鼓,唱道“蚂拐是天女,雷婆是她妈。她到人间来,要和雷通话。不叫天就旱,一叫雨就下。送她回天去,感动雷婆心。求雷婆下雨,保五谷丰收。” 风越来越大,叶子不断波动,哗啦啦地响,似乎有一条路线被吹了出来,桀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阵势,或许是在梦中,胆更大了,他一边拍着腰鼓,一边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竟有些心惊。 一路上,一只只蚂拐从草中跳到石上,金黄的眼睛凝视着他,好像会说话。 一条棍子突兀横在路上,很长,很粗,又不像树根,颜色是幽幽的碧绿。他踏了过去,身后传来“沙沙”声。 桀骏回头,是那‘棍子’在缓缓扭动,仔细一看,哪里是棍子,分明是碧色的大蟒蛇,往树干上盘旋挪动,一对冰冷的蛇眼竖着瞳孔盯着他。 蛇和蚂拐皆是百越诸民的图腾,桀骏心里蒙蒙有了猜想,深一脚浅一脚往林子更深处去,渐渐地,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飘落,一些光芒落在他睫毛上,视野便被一团光占据。 桀骏就这么朦胧地,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迫着什么,树枝勾到了腰鼓的带子,将其遗落,桀骏没有回头去捡,大块的石头在他前进的道路,绊了他一跤。 这是个下坡路,他就一路滚了下去,衣服褶皱里夹了不知道多少碎石。 预想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出现,桀骏滚进了一个水塘里,滚到的是水塘边,浅浅的水,不必放在心上。 桀骏抹了把脸,微风吹来,夹杂着一片精致漂亮,闪着翡光的羽毛落在他面前的塘水里,轻轻拂开一圈涟漪。桀骏不假思索地抬起头,呼吸突然滞停。 远处,重重花蕊交叠的中央,一个通透着灵秀的女子席地而坐,她穿着越人最崇尚的青色,孔雀在她身前开屏,秋日翩翩洒下碎金,空濛着女子的五官。 桀骏只看了一眼,就猛然从梦里惊醒。 ——就好像梦里对方才是主宰,发现有人闯入后,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今天真是个吉利日子,居然梦到蚂拐鼓风,小俚过山路,还有那孔雀……”桀骏试着说得俏皮一些,打消方才梦里的惊骇。 “还有那孔雀……” 桀骏又重复了一遍,却怎么也没力气去说出后面的话。 他看见了……桀骏想。 他看见了蚂拐万分敬畏地躲在水里,只敢偷偷去瞧她。他看见了小俚陈腐在落叶间,连靠近的勇气也没有。而越人尊崇的这三种图腾,唯有得到她一个微笑的孔雀,骄傲地展开了尾翅,把自己最漂亮的东西,眼巴巴捧到了那人面前。 第36章 唯有暴富 给桀骏用完后, 第二天晚上,青霓又立刻给徐福用了残次品的‘造梦’。 先用了完整版,就会覆盖上一回的‘造梦’, 这时再用残次品,就不需要担心把秦始皇拉进梦里了。 青霓把桀骏隔开, 不让他靠近徐福这边,自己则出现在徐福面前。 明天就要上祭坛了,神女却一直没有动静,徐福并不怨恨, 他只是觉得情理之中。 ……九天玄女,多少人供奉着她, 天下人心声杂乱, 她又怎会那么快注意到其中的一支惊恐到快要破碎的祈祷。 看来, 自己是白负了这一身灵根,没办法修习化学之道了。 这么想着,在徐福的感官里, 自己只是闭了闭眼——实际上是闭目养神时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睁开眼睛后, 就出现在他以为还是现实,其实是梦境的同款复制粘贴土屋里。 直至几十年后,徐福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直至寿终正寝前的回光返照, 床前跪满了孝子贤孙, 他迷迷糊糊中, 依然看见了—— 天上月直直坠落下来, 呼啸着, 往他这个方向砸。却在他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一声救命也慌张到喊不出来时,瞳孔中越来越大的月,被揉成了一汪皎洁的月色,神女就在月色之间缓缓而降,衣袂翩翩。 神女垂眸,清泠的眼瞳似是映了他的身影,又更像仅是在看这片天地,他不过是天地间一粟。 “祈祷所为何事?” 徐福双目含泪。 呜呜呜,从今天起,神女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滴—— 痴情男配‘徐福’,对你的好感度已达到100点,‘爱你胜过爱自己’。 滴—— 获得积分一百九十万。 滴—— 完成成就第一位舔狗。 获得积分1500 桀骏既没发现自己是在别人梦中,也没有发现自己在做梦,实在是他所看到的一草一木,一人一行,都无比真实。 ——这本就是基于他,还有徐福的意识,构建起来的梦境。 桀骏也看到了那月亮向山中坠来,身边熟悉的族人慌忙下跪,以百越各族的礼仪跪拜,口中念着祷词。 而桀骏,这位西瓯国的首领,想起了昨晚梦中的惊鸿一瞥,就好似被蛛网捆缚,牵引,脑子一片空白,往那个方向不停的奔跑,靠近。 是你吗? 穿青衣,被图腾憧憬着围绕,好似神明,望不见面容,是我们夷人的神吗? 一定是吧,一定是雷婆,才能让蚂拐敬崇! 山林里的声音像是消失了,桀骏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冲到了月亮落下的地方,逸散着满目的荧光。 和梦里一模一样! 桀骏还看到了梦里的那身青衣,而他拜来的国师,正恭恭敬敬地伏在神女身前,表情狂热。 那个国师是有真本事的,他能凭空吐火,也能穿墙而去,而连神人一般的国师也要伏拜的人…… 是雷婆! 一定是雷婆! 桀骏垂头,视线缓缓放在了青衣女子的衣衫上,不敢直视容颜。 随即,他感觉到了一道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他身上,和蚂拐鼓噪完全不一样的轻柔嗓音,似山间潭那般宁静,“汝过来。” 桀骏行了过去,依旧低着头,随后,先用了本族对神明最崇敬的一套仪礼去拜青衣女子,大礼接近尾声时,他又听到了神女的问话“汝想让徐福以仙术为汝助兴?” 比起中原的人,越人如今还是上古时候那般,对神祇有着极大的敬畏—— 不能惹雷婆生气,雷婆一气,就让老天发怒,轰隆隆的震响会劈开大山,将他们埋进去! 碎发凌乱在桀骏脸颊,他低低地俯下去,胸膛压着地面,从俯视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头蓬松的短发。 “求圣母不要降罪!桀骏一个人的无礼,求圣母不要迁怒‘夷’!” 徐福听到最后这个‘夷’时,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起,百越、越人是中原对他们的称呼,‘夷’才是他们对自己的称呼。 桀骏嘴里不停地念,心里也在后悔。 是啊,国师用不用仙术要看国师的意愿,他这样不停催促,去要求国师施展神迹,和侮辱有什么两样?部族里的巫师敬神时总会唱歌跳舞,以对神祇颂歌,可谁要是平时就随便让他唱跳,肯定要被一个大花鼓敲头顶。 怪不得之前他一提此事,国师就沉默不语,必然是心里不高兴了!他真是被犬溺迷了心,才会忽视了这一点! 希望国师能安抚部族的人,可以,希望国师如同俳优趣戏那般施展神迹安抚族人,不行。 这是狎辱! 随后,桀骏只听见神女“嗯”了一声,再往后,寂静无声。紧接着,国师就将他扶了起来。“玄女娘娘已离去,还请王上往后不要再说让吾施展神迹之事了。”国师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半点恼火。 徐福毕竟我和神女不一样,我不是真的神仙,你想要的神迹我搞不出来! 桀骏在心里反驳那才不是你们的玄女娘娘,那是我们夷的雷婆,我们夷的圣母! 反驳完了,桀骏又有些忐忑,用力地握住徐福的手,“国师,圣母她没有怪罪我的不敬吗?” 徐福用另外那只手轻捋胡子微笑,广袖无风自起,“王上多虑了,玄女娘娘素来大度,看吾等如人视蜉蝣,些许言语如何会使她动肝火。甚至,她会下凡也非是为此特意前来……” “那是为了什么?” “是吾在祈祷时,多次提到王上,提到‘夷’之事,玄女娘娘心念一起,便投了一个眼神过来。” “这就好,这就好。”桀骏缓慢地松开徐福,不再是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了。只是……“明日的祭礼,本王要比以往,送上更多的祭品。”好似在自言自语。 徐福瞧着他看向山外时眼底的沉色,暗道不好,“王上可是要以秦军的头颅作祭品?” 桀骏纠正“是一整个秦人,而且不止一个,大量活的祭品方能体现我们的诚心。” “王上是要献给玄女娘娘?” “对。” “万万不可!”他来到百越时,这边已经和秦军开始了一浪又一浪重重的攻势守势了,那时无法劝停,如今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做! 徐福想着神女来大秦后,从未要求陛下献上奴隶作祭品,说话时更有了底气,“玄女娘娘不需要活祭,人祭,她不染尘埃,王上难道要用那些血污玷脏神女吗?” 桀骏本想反驳,可又一想之前雷婆特意来见国师,关系必然不寻常,或许国师是从属雷婆的巫师,比起神话传说,他的言语更可信。便在心中暗暗记下圣母的喜好,道“那还是和以前一样,献上牛羊为祭品吧。” 徐国师含笑颔首,为自己特别成功的一次装模作样打了个甲首的分数。 徐福我真棒! 两人此刻依然在梦中,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待到梦里的他们闭目入眠后,青霓才散掉‘造梦’,让他们无缝衔接外界。 清数这次收获的积分,青霓抱着被子快乐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嘿嘿直笑“系统,我发达了!” 系统也兴奋了,“这就给你的裙子添几件染色套!”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系统发现,少女说这话时,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我以前正好看到过一些数据,你等我算一算!” “嗯?算什么?” “一亩水稻有效穗控制在1525万之间比较合理,通过残次品多胎丹,一粒稻种最多能搞15株穗,根据多胎丹的介绍,胎儿必定能健康|生下来,也就是只要能随机出15株穗,就都是有效穗。25万除以15,约等于16667粒稻种!” 青霓嘴巴啪嗒嗒地吐出一连串的话,“一颗残次品多胎丹是40积分,16667颗就是666680积分!” 系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等等,衣……” “系统,兑换!” “可是……” “没有可是!骆越那边的土地确实能够使稻谷一年三熟,但它太远了,而且历史上也发生过不少次百越被打下来后又被占走的事迹,山高路远,秦朝交通还不发达,不能完全指望驻守在那里的官员的良心,所以,中原的稻谷产量也要提高。兑换吧,六十多万积分而已,我花得起。” 说到底,宿主才是系统的主导者,青霓坚持,系统也没办法不给她兑换,于是,将近一万七千颗的多胎丹,就到了青霓的系统背包中。出于青霓的要求,还给她弄成了液体。 “现在是九月,明年种一亩地的水稻作为母种,结出来的有效穗都作为种子送往中原各地。”青霓抑制不住自己的呼吸,眼中闪过兴奋,“我也不知道一株穗里有多少粒稻谷,但是,最迟三四年,就能让人人……严谨一点,让大部分人都吃饱饭了吧?” 系统给她泼冷水,“事实上,不太可能。你说的数据都是现代科学总结出来的数量,有化肥来分蘖期后,有效穗需要的营养,古代有什么?沤肥?” 青霓“这个我考虑过了。15株有效穗只是最优的可能,事实上,不会每一粒种子都是15穗,所以,土地营养供给充足的概率会大大增加。至于沤肥和化肥之间的肥力差异,可以实验。专门抽出一亩地种下多胎稻种,等到该成熟的季节,看看稻谷成熟的数量,如果有枯萎的、大量空壳的,就适量减少种子——多实验几次,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数量。” 青霓想了想,又道“等百越的骆越之地被打下来,就可以用那里一年三熟的土地实验,整个骆越那么大,只浪费一亩地……当然,我这个一亩地是按照现代算的,到时候还得转换成秦亩,唔,秦一亩相当于现代02907市亩,也就是需要用三亩半地这样子做实验,不算问题。” 就是不知道骆越什么时候能打下来。青霓想。 第37章 神仙本事 秦始皇也想知道骆越什么时候能打下来。 他收到了大将屠睢的信, 字字泣血,几乎是哭诉了百越之地酷热,时常有蚊虫叮咬, 瘴气多,不少士卒患上了瘟疫,二十万大军伤亡惨重。幸好有陛下调过去的三十万大军,才没有让他们被越人打败。不过,粮草没了,希望陛下能给予增援。 陛下瞅着这封信都要气笑了。 他拨了五十万大军过去吧?百越那边算上老幼,能有十万人吗?本来是想打一场碾压战, 打了五个月都没打下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被打得丢盔弃甲? 还被百越的人切断了粮道! “废物。” 始皇帝瞧着屠睢信中那句“五十万大军已经伤亡甚重”, 只感觉脸上被狠狠掴了一记耳光, 自他纵横六国,一统中原以来, 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 还好,后面秦军已平定了东瓯和闽越地区的消息,稍微缓解了始皇帝暴怒的脸色。然而,还有南越、西瓯等几个部落尚在负隅顽抗。 “来人。”始皇帝沉声, “传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还以为是要问他关于新黔首户籍统计的事,一路上打好了腹稿, 准备好汇报了,然后就听见陛下问“国库还剩多少粟?” 治粟内史对此烂熟于心,“还有三百一十万石粟。” 始皇帝微微颔首,把屠睢的信拿给治粟内史看, 治粟内史看完后, 差点就想抱着陛下大腿哭国库了。但是, 他也知道此刻事态紧急,顾不上考虑国库粮食够不够,多出的三十万大军是哪来的,陛下你又任性了居然会玩先斩后奏了,只能苦笑着“陛下欲调拨多少粮草?” 始皇帝“自各地仓点调度粮草送往疆场,共调一月口粮。” 这个就要治粟内史负责算了,按照五十万大军——肯定不可能全活下来,但是粮草的误差必然是要往多给了算。治粟内史心算了一会儿,道“一百七十万石。” 始皇帝“咸阳仓有多少粟米?” “十万石。” “各地粮仓有多少?” “大仓两万石,小仓不足万石。” “好,汝领朕指意,咸阳仓取八留二,余下粮草,各仓点均分。即刻实行,不得有误。” “唯!” 咸阳仓八万石粮草开始调动,动静不小,没半天,该知道的都知道秦军在百越战场受挫了。 王翦的孙子王离年轻气盛,嗷嗷叫着“二十万打十万都不行?陛下应该让我去啊!”然后被老当益壮的爷爷追着在院子里跑了三圈,差点被打断腿,还被警告“不许去陛下面前请命,不然老夫打断你的腿!” 然后,陛下说,他要御驾亲征——由于情况紧急,而且五十万军队再死也不可能死得只剩下一两万人,陛下决定,只运送粮草不带大队兵马。毕竟之前抽调五十万人,已经让秦大动筋骨了。 王翦“……”王老将军把吊在树上的孙子放了下来,语气和蔼“你还是去向陛下请命吧。” 王离“啊?” 王翦“你去求来个将军,领兵出征,好让陛下打消亲征的念头。” 王离“……”这是亲爷爷了。 青霓今天也收到了不少大臣的书信,一个个言辞恳切,期盼她能说服始皇帝收回成命。 “奇怪。”青霓抱着雪貂狂撸,“历史上秦始皇也没有亲自出征啊。” 系统想了想,猜“会不会和骆越一年三熟有关?事关粮食,秦始皇就没那个耐心像历史那样打十年了。” “很有可能!”青霓把雪貂的大尾巴捏在手心里揉,忽然低头笑问它“我也想要百越快点被打下来,你说我和秦始皇一起去怎么样?” 雪貂猛地抬头,直接撞青霓下巴上了。 “嗷呜——”少女眼泪直接滚了出来,“舌头!” 系统急急忙忙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朵冰花,粗暴地扯了一片冰花瓣,“快,含嘴里!” 冰花瓣压着青霓的舌头,让她说话都含含糊糊“干嘛,我……战场……不……” 系统“……你用脑电波吧。” 脑电波里的声音活泼极了,“统统你干什么呀,我不就是说一下我要上战场吗?又不是我冲上去拖后腿,我就观望,打个辅助!说不定道具会有用!” 雪貂急了“这要是秦始皇让你降个雨,你会吗!” “但是我除了降雨,什么都会啊!” 青霓瞧了一眼现在是正数的积分,口吻非常财大气粗“我现在有积分了,能够用的道具更多了!” 她跃跃欲试“哎,你说这个‘弱质芊芊露’,抹在身上就能让人弱柳扶风,身娇体软,如果兑满几万桶,预测个下雨天,你骑着一头大雕在天上飞,借着雨水把里面的液体泼下去,效果看上去像不像我呼风唤雨,然后让他们淋了雨水就变弱?” 系统“???” 雪貂哇的一声哭出来,“求求姐姐收了神通吧!我只是想看宠妃和皇帝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我犯了什么错,要看弱柳扶风被用到一群壮汉身上!” 然而,青霓还是残忍地对待了系统,去告诉秦始皇,自己要和他一起去战场。 ——九天玄女神话记载就是传授过黄帝兵法的女仙,对战场并不反感,人设没有崩。 当晚夜深人静,青霓借着系统小地图的探查,偷偷摸摸溜到囤粮草的地方,开始往地上撒粟米。 雪貂蹲在旁边,瞧着本来就掉了粟壳米粒的地上,现在又被青霓撒上去不少,困惑歪头“你在帮粮车减负吗?” “你在想什么呢,快,也帮我撒……” 一队卫兵往这边巡逻。 青霓迅速往粮草里面一钻。 雪貂? 一只手伸了出来,薅住它的尾巴往里一拖。 卫兵毫无知觉地走过来,卫兵毫无知觉地走过去。 一颗脑袋从粮草里钻出来,粟粒粘在发间。又一颗脑袋从粮草里钻出来,耳尖被稻谷搔到,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神女蹑手蹑足走出来,顺手提出了神宠,镇定地说完后半句,“帮我撒一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动静别太大!也不要太特意,要看着像是不小心洒在地上!” 一人一宠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扯下稻谷粟米,洒在地上。洒到符合青霓的要求——细细薄薄,分散开来的一层,并非密密麻麻没有站脚的地方,看上去只像是运输时无意洒的。 雪貂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 青霓诧异“你在想什么,这才刚开始!” “嗯?什么刚开始?”雪貂傻白甜地抬头,尾巴一晃一晃。 “接下来要用我们平生的耐心,把地上的粮食一粒粒捡起来,调换方向,头连着尾,还要看上去只是随机洒落。” 听着听着,雪貂的尾巴不摇了,双目逐渐呆滞。 青霓半蹲着,轻轻抚摸它的脊背,笑容温柔得好像在说‘今天给你加餐吃鸡肝脏’。 “你知道的,我必须碰到物体才能将它收进系统背包里,但是,当着秦始皇的面,一辆辆粮车摸过去,太没有逼格了,我必须将它们连成整体,才可以一口气收走。统统,你会帮我的对吗?我只有你了,亲爱的!” “……嘤!” 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青霓表情疲惫的在天刚刚亮的时候,鬼头鬼脑地躲过巡逻的人,回到了宫殿里,然后,马不停蹄地嗑了一滴容光焕发露,瞬间,倦意全无,精气神十足。 青霓端起铜镜,左瞧右瞧,“很好——好像有点黑眼圈?”再拿出之前主线任务(七)的奖励美颜丹吞了下去,“完美!”少女满意地点点头。 看不出来她熬夜了!而且肤质更好了! 神女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人前,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昨晚不在宫殿。 她和始皇帝约在粮仓见面。 远远地,青霓就看见始皇帝负手站在粮仓前面,黑袍如墨,红线编织的图案在即将开始的大战前,好似血色沉浮。他身旁是一条道路,长长的,蔓延向远方,仿佛望不见尽头。 看着好像只有他一个,青霓瞟了一眼小地图,周围满满的绿点,皆是帝王的暗卫。 瞧不见人影,潜藏功夫非常到家,可惜躲不过系统的搜检。 始皇帝仿若察觉到了视线,回过身,天光渐浓,少女立于其中,在他的视野中,窥不见面容。 是巫山神女,是姑射仙人。 时间恍若有过短暂的停滞,陛下很自然地迎着天光走了过去,“先生。”从主动行动到主动称呼,行云流水,暗中的护卫禁不住失神,不受控制去想,整个大秦也仅有这位国师能得到如此殊荣了吧? 神女道“陛下可还记得吾此前所说,不会太过干涉大秦?” 始皇帝轻轻点头,“政记得。” “吾不会使陛下腾云驾雾赶到百越。”天光令神女的眼眸若星子璀璨,她微微上前一步,侧头朝始皇帝眉目含笑,“但是,事出有因,些许助力倒也不碍。” 青霓踩在了昨天晚上辛苦连接的米粟上,由于地面到处都是一粒粒米头连尾尾连头,挨碰到粮堆——如同蜘蛛网纵横交错,哪怕不小心被人踩走了其中一些,还有另外的通道。通过排列,被系统判定为一个整体,刹那间,粮食全被她收进背包里。 他们在仓外,始皇帝并未发现发生了什么,听完神女的话,还有些疑惑。 却在下一秒,仓内查看粮食的治粟内史冲了出来,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大幅度起伏,“陛下——”他掩饰不住脸上的慌乱之色,“粮草!整整八万石粮草!就在刚才,统统消失不见了!” 始皇帝在一开始的心惊后,立刻反应过来,看向青霓,“先生?” 神女仅是眉目间含带笑意,不做言语。始皇帝便明白了,这又是神仙本事!神女收走了粮食,他们赶路的时间就能够大大缩短了。 治粟内史脑子尚未转过弯,他扑倒在地上,捧着地上的尘土,悲痛欲绝,“贼人——” “贼人连地上掉的每一粒米,都没有放过啊!” 第38章 极限长跑 青霓“……” 始皇帝“……” 陛下哭笑不得, 没好气道“给朕起来,哪来的贼人,是国师体恤运粮艰辛, 收走了粮草!” 治粟内史腾地起身, 看青霓的眼神好像在看再生父母, “国师, 下官——”一秃噜嘴就出来了, 还没想好后面要说什么, 卡壳了两三秒,他才满面感激,深深作了一揖, “下官多谢国师高义了。虽说此对国师是举手之事, 可确确实实帮了秦的大忙。” 感谢完后,治粟内史又红着脸,为自己方才的言语道歉。 神女当然是要表现得对这些事情不放在心上,大度的原谅他。 嗯, 事实上,青霓也是真的无所谓。 她微不可查地瞧了一眼地面, 说地上一粒米都不剩, 有点夸张了, 还是有一些散碎的在地上, 不过,没人觉得神女没有本事将它们都收走,只会下意识认为,神女不在意地上的散粟。 神女“陛下何日出发?” 始皇帝非常有行动力“现在!” “如此, 吾便先行了。” 怀孕一个多月的母牛早已等候在远处, 神女施施然上了牛, 在众人视野中缓缓远去。 治粟内史纠结着“陛下,我们不帮神女换一匹快马吗?” 靠牛走过去,恐怕要走到仗打完吧。 始皇帝失笑“恐怕再快的马,也比不过神女的坐骑。” 治粟内史拱了拱手,快步走出去,果真不见了牛的踪影——大概是上天了吧。 ……他真的是无知至极,居然拿凡间的事物,去对比天上的东西。 治粟内史嘲笑完自己,侧头瞧见远处一个农妇驼背行走,还有高低脚,想来平时种地下田也很不容易,心里生了怜惜,喊来下属,摸出两枚秦半两,“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去沽一斗半斗酒与吾,一枚秦半两与她沽酒,另一枚与她做庸钱。” ——也就是工资。 “内史好心。”下属恭维了一句,“一钱可以让她买两条羊腿了。” 治粟内史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 过了一会儿,下属把两枚秦半两拿回来了,“那位妇人说,多谢内史好意,只她腿脚不好,赶着回家为男人做饭食,顾不上做其他了。” 治粟内史便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家里还有一个劳动力,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农妇走远后,角落里,一头雪貂瞧着周围没人,蹿出来,往农妇身上爬,“你演技真好。” “这不是为了营造神女的坐骑日行千里的人设嘛,总不能真的让他们看到我骑着牛慢悠悠走在路上。”青霓幽幽叹了一口气,“还好我之前在泰山那一年的野外生存,衣服还没有丢。” 青霓一边说话,一边往地上一坐,把鞋子里的小石头倒了出来。 雪貂“那你要把样子用道具变回来吗?” 现在的少女,皮肤黝黑粗糙,毛孔粗大,五官也不大好看,哪怕是站在始皇帝面前,他也认不出来这是神女。 系统界面上,一条使用了技能“貌若无盐”的信息,安静地躺在记录界面的最后。 雪貂嘟囔“这本来该是宫斗时,给敌对方用的,而且是一天天的变化,哪有人像你,给自己用不说,上来就拉满了效果。” 青霓弯了弯眼睛,哪怕少女变得难看了,可她的眼瞳依旧是干净且充斥着活力,“现在不行,不然路上被人看到神女,就会穿帮了。” 雪貂“你为什么不和秦始皇一起出行?” 青霓震惊“你让神女在人前快马加鞭吗?那太毁形象了!神女必须要在秦始皇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云淡风轻出现在他们前方,淡淡说一句来了?——不,还是不够!对了!不要说来了,要平静地,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直接话题转到战场,说战鼓响了。” “这样!才能有逼格!”少女说得气壮山河,简直让貂无法反驳。 雪貂“那你要去买马吗?” “没钱!”青霓理直气壮,神女不需要钱,秦始皇也从来没给过她送金银珠宝,唯一值钱的只有身上那块飞玉螭龙佩,喝醉后从秦始皇那儿骗来的。 “那你准备……” “极限马拉松!” “!!!” 雪貂目瞪口呆——这已经是它不记得自己第几次的目瞪口呆了! 然后,它就眼睁睁瞧着它的宿主跟在秦始皇一行人的快马之后长跑——牛被她收进系统背包里,和小牛犊呆一块儿了。 秦始皇马上驰骋,她在后面觅着马蹄印拼命跑。 秦始皇停下来吃野外烧烤,她在后面觅着马蹄印拼命跑。 秦始皇放马吃草稍作休憩,她在后面觅着马蹄印拼命跑。 秦始皇晚上睡觉,她在后面……嗯,跑到秦始皇附近了,一整晚盯着地图上的小绿点,监视秦始皇动向。 能坚持下来还得多亏了容光焕发露和一夜酣战丸,前者恢复精神,后者能让人体力充沛整整一夜——通常是偷偷给皇帝喂下去,方便他雄风大振,满足他男人的自尊心。由于一夜太笼统了,详细介绍里有说,吃完后,能整整“大战”十个小时不会觉得累。 系统别的宿主都要侍儿扶起娇无力,这他妈是我第一次看到把这玩意儿给自己用上的! 靠着不停嗑药,青霓一直吊在秦始皇一行人身后,愣是用双腿天天跑个五百里,还没有追丢。 此时,夏无且也快马到达了沛县。 萧何根本就没想到始皇帝会对自己如此看重,被堵在了房间里,夏无且手一搭上去把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何一眼。 萧何尴尬地笑了笑,那些郎官还不清楚状况,只一个个问“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夏无且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掂了掂胡子,“这就要看萧主吏配不配合了。” 郎官连声“配合的,配合的,他不怕喝苦药!” 院子外边,两颗脑袋从墙头上冒出来,其中满面担忧的那个,正是刘季,他旁边那人直伸着脑袋想往里面看情况的,名叫曹参,是沛县狱掾,和刘季非常意气相投,同时也是萧何下属,与他关系非凡。 曹参“萧主吏不会被直接斩杀了吧?” 刘季“放屁!” 曹参“邦子,我知道你和萧主吏关系好,按理来说,萧主吏欺瞒了朝廷的人,应该会被擒下压出来,但是,这么久没动静……” “放他娘的狗屁!”刘季急了,“萧何脑子好使,一定能糊弄过去的!” “刘邦,你小子再乱动,我们都得进去陪萧何。”下面,驮着刘邦的人双腿打颤。 刘季低头,“婉婉你忍一下……” 卢绾狠狠翻了个白眼,“再叫老子婉婉,老子就把你从小到大尿过多少次床都抖出来。” 曹参“哎呀!你们都小点声,生怕我们没被发现吗!” 一行人立刻噤了声。 瞧了快一刻钟了,院子里依旧没有多余的动静,刘季再也忍不住,从卢绾肩膀跳了下来,“我进去看看情况,你们都不许跟进来!” 卢绾瞪他“我是那种人吗?要去一起去!” 刘季也瞪他“滚滚滚,老子的老子还要你养呢!” “别急别急!”曹参跑到拐弯处,驶出一架马车,往里面一钻,出来时就抱了一坛子酒,“我早准备好了,邦子,你之前和他们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进去请他们喝酒,灌醉他们!” 驮着曹参的樊哙之前一直不吭声,此刻抬起头嗡声嗡气道“我有刀。” 曹参吓得冷汗连连,“还没到这个地步,樊哙你的刀留着屠狗就好了——邦子,你灌醉他们后,千万不要下手,问一下萧主吏有什么打算,如果他要跑,这里有车,车里还有我放的一些钱——不过,商鞅当年都没跑掉,他要跑只能往山里跑,或者想办法出关,去匈奴那边。” 刘季用力捏了一下曹参的手,“谢啦兄弟!”抱着酒坛子就往门口去。还没踏进去呢,萧何就送着夏无且出来了,三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刘季看着萧何,萧何微微点头,刘季就对着夏无且笑得很爽朗,“这位侍医,大老远跑来实在是劳累你了。季备有小酒一坛,清热解渴,正好赠予侍医。” 然后,夏无且除了收到酒之外,还感觉自己掌心里被不动声色地推进了一枚豆型的小硬物——是金豆子还是银豆子? 面前这个尚未到壮时的青年脸色不变,笑意真诚“侍医千里迢迢而来,正该好好酣睡休息,季便不请侍医用饭了。” 半点不提所求。 夏无且收下了那豆子,侧头对萧何“你有一个好朋友。” 萧何抿唇一笑,只道“方才多谢夏侍医担待了。” 夏无且淡淡“你想通便好,何时启程?” “明日吧,我这病也病得够久了。” “也不用如此紧急,陛下如今不在咸阳,也快到蜡祭了,过完岁首再出发也不晚。” 萧何点了点头。 秦以十月为正月,十月一日是蜡祭,需要拿出家中最好的肉食与酒做祭祀,也确实不用急这么天。 夏无且离开后,刘季对着萧何挤眉弄眼“决定了?” “决定了,我听夏侍医说了咸阳的些许情形,还有陛下的政策——我之前有些狭隘了,人总是会变得,如今的大秦……或许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 萧何略有些叹息,却又有些向往“我想去咸阳见识一番,若得其会,也想拜访国师,看看是何等高人,竟能让陛下动了收回土地的心思,此举稳定了军心,不可谓不妙。” 第39章 雷婆保佑 搞极限马拉松和青霓的积分多少没有任何关联, 之前痴情男配赚来的积分,余下近47万没有花完呢。问题出在没有合适的道具上——就没见过哪家宠妃能飞天遁地日行千里的,那是“妖妃”了!字面意思的妖。 所以, 青霓只能苦逼兮兮地靠着双腿, 跟紧了秦始皇,并且在对方即将到达秦军第三路, 由主帅尉屠睢亲自率领的军队之前,趁着他们停下来休整,一口气加速, 狂奔到前路,一键美白养颜, 穿好留仙裙,整理好头发,拿出一卷竹简, 坐在母牛背上等他。 始皇帝瞧见的, 就是山轩日色,茉莉飞尽,神女手中轻执竹简, 不紧不慢地览阅, 好似一朵不染红尘的清湖幽莲。清风痴缠在她身边, 轻轻拂动衣裙,阳光淋过细腻的皮肤,为其含上一层奇幻光影。 仿佛久候多时。 始皇帝忍不住感慨当神仙真好, 千里之途,于她而言不过是心念一动, 转瞬即至吧。 神女不曾言明她在此处坐了多久, 仅是抬眼瞧向他, 轻而缓慢地述说“战鼓响了。” “咚——” “咚咚——” 始皇帝听见战鼓擂起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响彻天际。 陛下没有注意到,神女的宠物,再一次没出现在她身边。 ——雪貂偷溜去战场,帮青霓偷窥情况。 “衣衣,你运气真好,他们打起来了!” 收到消息的青霓默默算了一下声的传播速度,才能适时开口,说“战鼓响了。” 敲击的人仿佛不知疲惫,试图用一声声的鼓擂震起了士卒体内流淌的滚烫血液,重装步兵执紧了长铍,两翼秦军抬起了弩|弓,盾兵向前推进,如枯叶黄的布衣使他们像是一只只枯蝉,脸上疲惫着愁苦。 他们打了将近六个月了,不仅没有如此前想的那番大军压境,以绝对兵力优势摧枯拉朽拿下百越,反而被拖在了这里,如陷泥潭,步步难进。 秦军里有人已心生绝望——那些越人宛若杀不尽的鼠蚁,借着地型多次偷袭他们,前不久还截断了他们的粮道,秦军足足五日开灶时仅有稀粥了。 真的能打下百越吗? 却在这时,鼓声一变,竟是鸣金收兵的鼓声,秦军一个个面露惊讶,有人无意识出声“今天不打了吗?” 几十万浩浩汤汤的士卒,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听到鼓声,此时就该有传令兵骑着快马,从后军一路奔驰一路喊“陛下亲至,鸣金收兵——”一直喊到前锋,喊到躲藏在山里的越民都听到了声音。 陛下? 陛下??? “陛下亲至?!”秦军哗然。 打仗最重士气,士气不足,哪怕是一千人都能冲毁十万的军队,使他们溃散。而还有比最大的老大舍弃自己的富贵乡,亲自来到战场,与他们共同面对生死更能激励士气的吗? 当场就有秦军红了眼睛“是我们无能,打不下百越,才让陛下冒险来战场!” “能不能向陛下请命,我们不收兵,我们要打越人!打下百越,送给陛下!” “对!我们要继续战斗!为大秦!为陛下!” 一声声的呼喊如同浪潮,越堆越高,波浪滚滚推传到了扎营的地方,主帅尉屠睢几乎要被这些呼声围得喘不过气来,他兴奋地握紧了武器,呼吸急促,“军心可用哈哈哈哈哈哈!军心可用!” 他也想打赢,做梦都想,可是来之前,他也没想到百越这地方能热成这鬼样子,二十万大军当场倒下四五万中暑的,顶着酷暑,热到汗流浃背,汗水滴进眼睛里,手脚发软,还怎么打!偏偏,祸不单行,瘟疫在军中蔓延,又是损了大半兵卒,不然,也不至于被百越的几万人欺负成这样。 眼睁睁瞧着士气低落下去,屠睢心里就有底了——百越短时间绝对打不下来,只能慢慢磨,就看是百越先被他们磨死,还是他们先士气低谷乃至溃散。 可如今,士气暴涨了啊!而且,陛下来了,粮草也肯定到了! 屠睢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可是陛下,粮草呢!你怎么就只带着人来了! 屠睢极其粗鲁地抹掉眼泪,对跑回来的传令官粗声粗气“还他妈啰嗦什么,立刻!收兵!让他们统统给老子滚回来,不肯的,三十军棍伺候!” 作为探子的越人也听到了传令官的声音,他们偷偷跑回去,去找如今百越部落联军的首领桀骏,“王!秦人的王来了!” 桀骏身上的皮衣是打了一头罕见的白老虎,剥下来皮做的,如今早已失去原本的颜色,被血染成了污浊的暗红,听到此话,他踢了一脚地上圆滚滚的石头,大笑道“好!我还担心要怎么把秦军杀离我们的山林呢!既然他们的王来了,真是雷婆保佑!” 他边往外走边说,眼底蔓延了一层凶残的血色“儿郎们!打起精神来,成败就在接下来了!抓住秦人的王,威胁秦军投降!说不定咱们还能入主中原,为儿郎们换个舒服的地方住!” 一个部下凑过来问“那要是秦军不肯投降呢!” “不肯?”桀骏舔了舔犬牙,“那就剥皮抽筋挖心,祭我们的神明!” 雷婆平时不喜欢活祭,但是这种代表战争胜利的祭品,她一定会喜欢的! 桀骏想着想着,露出了一个孩子般天真纯粹的笑容,“雷婆,圣母,我们的母神,‘夷’一定会为你捧回胜利,我们会嬴!绝不让你输了,给你丢脸!” 徐福安安稳稳坐在给他修建的土屋中,听到外面的动静,努力按耐住激动,“陛下来了——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来?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不对,要忍住……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徐福迅速抬手拍掉跳到衣服上的虫子,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进来。” 是一个越人,来告诉他今晚要发动偷袭,让徐福时刻准备好,晚上很可能又要扔掉这个临时住所,跑去另外的地方了。 “跑?不用跑了!”徐福一拂衣袖起身,脸上挂好了胸有成竹的微笑,“还请阁下引吾去见王上,吾有一法子,能使秦军无法发现此地。” 桀骏听到此话时大喜“国师你总算愿意出手了!” 徐福含笑点头,“是啊,时机已至。王上今夜何时去袭营?” 桀骏报了个时间,徐福微微感受,“如此,王上自带领勇士前去,余下诸人留在此地,吾施法,请玄女娘娘相助,将他们隐藏起来。” 徐福让桀骏将族中老幼都聚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就差开口喊——父老乡亲们注意啦!都看好,我要开始变戏法了! 感觉目光都聚集得差不多后,徐福低低一喝,装模作样“请老师助我——” 他将杯子一扔,那杯子竟化作一只白鸠,扑飞向空中。 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惊叹,看着徐国师的目光愈发火热崇敬了。 徐福做出一脸欣慰之色,“王上,白鸠会充当吾之使者,飞向天外,待到夜色降临,还请各位不要出屋,紧闭门窗,吾在此地做法,今夜将有浓雾郁于山中,秦军必寻不着路!” 到了夜晚,桀骏果真看见徐福在临时住所的空地上盘坐悬空,一手虚虚握着一条长棍,其上忽然显了红色字符,神秘莫测,不一会儿,山中渐渐起了雾气。 徐国师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他微笑,“王上且去罢。” 他的笑容神圣,端庄,同时又带着长者的慈悲,令桀骏无比安心。 桀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的亲人,就麻烦国师了。” 徐福缓慢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将你们老幼妇孺一个不落的送到始皇帝手里! 桀骏看向自己所剩不多的部族,深吸一口气,“儿郎们!出发!今夜该将秦军都赶出我们的山林了!” 越人勇士们挥舞着木器,石器,嚎叫着胜利,与首领一同走入山林中。 徐福看着他们离开后,也迅速从藏在袍子里面的木板上跳下来,这木板一角嵌实在棍身里,极为稳固,不怕中途掉下来破坏了他的“悬空术”。 越人对神神叨叨的事情更听从,徐福说让他们紧闭门窗就紧闭门窗,没一个偷看的。如今方便了徐福偷跑,沿着另外一条小路提前下山,来到秦军大营前,“我是徐福!这是陛下赐我自由出入咸阳宫的令牌,我要见陛下!” “今晚该做个了断了。” 营帐里,始皇帝突然开口。 屠睢正谄媚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一震,“陛下你……”他恍然意识到陛下来此的真正用途,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始皇帝没有回应他,继续轻声地自言自语“越人必会前来袭营,只因朕在这里。”他看向青霓,“先生,可否将粮草变出来?入夜前使将士们饱餐。” 变出来? 屠睢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变出来?这难道又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方士? ——百越路途遥远,屠睢又是在始皇帝出发巡视天下前就出的兵,中原沸沸扬扬的始皇拜国师,神女降临大秦,他是半点也没收到消息。 屠睢心里嘀咕。他本以为陛下这回没有带粮草,是因为粮草还在路上,如今……该不会陛下信了这个女骗子的鬼话,根本没有准备吧? 青霓了然地看了一眼始皇帝,“如此,便让一部分将士去营前,将粮草搬运进去罢。” 始皇帝笑了。 国师果然懂他,才不曾直接将粮草变进粮仓中。 ——这样的神仙手段,当然要在众人面前施展,才能更加激励军心。 粮草已经快没了,将士们心里都有数,毕竟最近入口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了。 而今天,似乎已油尽灯枯,快到饭点,伙头军竟还没开饭,一个个秦军的目光逐渐不对了,他们互相使眼色,交头接耳,都在猜疑是不是……粮草已经彻底没有了? 焦灼的气氛在军中蔓延,打仗本来就是卖命的活计,如今既要他们拼命,又不给吃饱,如何不让将士们心寒。 如今还没有引起哗变,只不过是始皇帝就坐镇在军中。若是堂堂皇帝陪着他们挨饿,不仅不会有营变,还会让这一支军队成为“哀兵”,可若是将士们一口粮食都没有,皇帝却能用饭……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伙头军的动静。 然后,有万余将士被聚集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帅尉召集的,没有给任何理由。” “该不会现在要进攻了吧?” “我今天一粒米都没见着,饿得没力气了。现在要是进攻,只能把自己给越人当肉干送去。” “肃静——”传令官吹响了号角,他面容严肃地扫过前排的人,“还有力气的人站出来!” 有人嚷着问“是不是要搬土石,搭临时城墙了?” 传令官瞧了他们一眼,不苟言笑的面容上,轻轻扯起嘴角“不,是给你们自己搬吃的。”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见一位青衣淑女缓缓自帐中行出,抬手一点,空地上突兀出现了小山堆的粮草。 第40章 等候多时 一片静寂。 包括事先知晓的传令官都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突然出现的粮草, 月色飘渺而落,将在场人映衬得宛若一尊尊石像。 “神、神迹?!” 结巴的话打碎了沉寂,魂不守舍的众人一个激灵回神。 “是神迹!” “这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神女娘娘!求神女娘娘保佑!” 宛若大缸被砸, 满缸的水喷涌而出。 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此地是军营,不允许喧哗, 对着青霓哗啦啦跪了下去。 头是一个个磕,“神女娘娘!多谢神女娘娘怜惜,下凡赐予我等粮食!” 话语是一句句求, “求神女娘娘怜惜, 救救大胖、方子、虎夫……还有很多人,特别多的人, 他们都患了瘟疫, 现在都被关了起来等死,求神女娘娘大发慈悲, 让他们好起来吧!” 有人欣喜若狂“天佑大秦!我们大秦有神仙帮忙, 那些越人怎么抵抗!” 有人呼吸急促,瞪着眼睛瞧粮草, 似乎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人生百态,嘈杂得好似市场。 然而, 任由他们如何震撼, 却无一个敢靠近去接触神女。 那可是神仙啊!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谁敢上前去玷污了神女的双眼。 “神女娘娘, 乃吾大秦国师——” 传令官率先拔|出剑,往天上一举, “为陛下贺, 为国师贺, 为大秦贺——” “噢——” “噢噢——” “大秦永昌——” “陛下永年——” “谢神女, 助大秦——” 万余人嘶吼着,声响震天,几欲撕裂苍穹! 那些没有被召见的将士们只听见远方模糊的喊声,一个个脸上露了惊色,“这是怎么了?山崩了吗?” 很快就有郎官来平复几乎沸腾起来的军营,告诉没有去现场的人“是陛下与国师带来了粮草。” 余下的将士便自以为明白了同袍们兴奋的原因,一个个脸上也涌起了喜色。 粮草!吃的!终于来了!他们不用饿肚子了! 屠睢张大的嘴巴慢慢合拢,极速跳动的心跳却并没有平复回从前,他看看那粮草,又看看神女的背影,转身又“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砰然红肿。 混账东西!神女是你能盯着看的吗!屠睢在心中怒骂自己,又控制不住激动,望向始皇帝,“陛下……这……国师真的是……” 陛下没有说话,被他一起拎来战场的王离挺了挺胸膛,骄傲万分“国师是九天玄女!黄帝之师!如今也是陛下的先生。” 这话里的意味…… 屠睢眼中流露出惶恐,他身体几乎是惊惧地颤了起来,“这……” 王离不满“你害怕什么?难道觉得大秦不该得到神女重视吗?” 屠睢立刻对着始皇帝跪下去,脊背颤抖,“臣不敢,臣只是……只是……”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大将,此刻却如同被雷霆吓到的稚儿,说话颠三倒四“国师是神仙,也不知喜好如何,会不会降罪,各地风俗不一,倘若臣做一些寻常举动,却开罪于国师……” 都说君王心思难测,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但是,君王也还是人,会思虑时局,会考虑哪个人杀了会不会有过大的影响,亦不会全由自己喜好做事,可神仙……可神仙不一样啊! 屠睢自问自己对于爬到脚上的蚂蚁都是直接碾死,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愧疚感,神仙看凡人也差不多是这个心思吧? 这可比陪伴君王可怕多了。 王离恍然大悟“你怕你因为左脚先迈过门槛而触怒神女!” 屠睢心有戚戚地点头。 他倒是不怕死,怕死也不会领军了,但那也看是怎么个死法啊! 王离听到他承认了,“噗嗤”笑出声,随后又想到这是在陛下身边,默默地咬了一下牙关,压下笑意。轻咳一声,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国师脾气可好了,她在咸阳宫暂住的一个多月,可是连对宦人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国师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把凡人当成手里玩物,随意摆弄的神仙——她甚至一次活祭都没有要求过。” 青霓就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营帐中。“活祭?”神女适时蹙眉,流露出些许厌恶,“太脏了。” 只这么一句就够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当下决定,以后自己死了绝不让活人殉葬,以免惹来神女不悦。 有神女这句话,可以彻底废除殉葬制度了。 始皇帝冷静地想。 贵族令活人殉葬,是为了事死如事生,希望自己前往死后的世界还能有人伺候,所以,哪怕是他下令,也会有人阳奉阴违。可如果这将惹来神女的不喜,他们不傻,把账一算就知道活人殉葬不划算。 很好,大秦又能省下一些人口。 士兵们经过多日饥饿后,总算能饱餐一顿,用餐时,其余士兵也从同袍那儿得知神女的事情,一个个面露惊叹,心中更是战意昂扬。 有神女在的战场,他们必然不会输了! 正在这时,一位自称徐福,方士打扮的人来到了军营前。 “徐福?”始皇帝微微诧异,“他居然也在?让他进来。” 徐福带来了百越各部族进攻的时辰,以及他们的亲人所在。 屠睢听闻徐福只用了一个月就爬到了百越高层,成为他们敬重的国师,如今狠狠给他们背后捅了一刀,默默地离徐福远了一些。 这是个狠人啊。 徐福语气兴奋“而且,陛下,吾从骆越部族的人那里打听到有一种可以一年三熟的土地!若是以他们亲人相要挟,必能到达,从此,大秦再无饥饿!” “你做得不错。朕会派人随你一同去山里,将那些越人都擒回来。” 说完的始皇帝发现徐福脸上居然出现惊诧之色,就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陛下“嗯?徐福?” 徐福咽了咽口水,“陛下,你就不惊讶我为何会在百越,又为何会有预谋的当上百越的国师吗?还有那一年三熟的土地——陛下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始皇帝“……”哦,徐福还不晓得他那天晚上全听见了。 “徐福,你说是为何?” 徐福眼神瞟到别处,就是不敢直面始皇帝,“可是神女告知了陛下?” 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道“去屠睢那儿支五万兵卒,朕等你凯旋。” 徐福拱手告退,出了营帐,身后帘子才落,双腿一软,“咚”地闷响,跪在了地上。帐门两旁的执戟郎连忙将人扶起,徐福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了谢后,往前才走一步,又是噗通跪下,仿佛腿上骨头被抽走了。 最后,是找了两个巡逻过来的士兵,将他扶走的。 徐福一路被扶着走,一路惶恐。 陛下他知道了!陛下他知道我在骗他了!那天晚上,陛下肯定在! 顿时,徐福脑海里不停闪过大秦律法里的刑罚,从五马分尸想到乱刀砍死,瞬间冷汗津津,四肢关节僵滞,几乎是被士兵抬着走了。 ……国师知道陛下在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徐福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吓傻了。 国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国师是真神,不需要在意陛下在不在罢了。只有他这样的骗子才会担忧…… 没事没事,徐福你冷静,不用怕,你找到了一年三熟的土地,可以将功赎罪! 不要怕…… 不要…… “啪——” 徐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就不能争点气别抖了吗!” 扶着徐福的两个士兵“???” 今晚大雾,月亮都朦胧了,仅有点点光亮吝啬地透出,桀骏带领着二十名身形灵活的族人,躲过巡逻的卫兵,摸进秦军大营。 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遮挡。 一个明显与将士们不同的营帐立在正中,烛火摇曳,有两道人影映在帐上。 其中一道高大威猛,必然是秦人的王! 桀骏打了个手势,其他人立刻跟着他靠了过去。 也是他们以前没有机会潜进秦人的营地,并且不了解中原的尊卑概念,否则,当他们发现这营帐前面居然没有执戟郎看护,就会立刻明白有诈。 营帐里,神女不紧不慢地翻动手中竹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始皇帝瞧向帐篷布,意料之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拇指白猿在果盘子里抱着比它还大的果子,像是人抱着金山一样笑得几乎看不见眼,啃得心安理得,什么保护始皇帝的职责,全都忘得精光了。 当然,也没人指望它。 雪貂趴在旗杆顶上,盯着来袭营的人,双眼散发着淡淡的琥珀光。 桀骏等人踮着脚走过来,雪貂慢慢举起了前爪,背包格子里的弱质芊芊露已蓄势待发。 滴答—— 桀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头发上。 难道下雨了? 桀骏没多想,举着部族里唯一一把铁剑走向帐篷,来到那个男性人影投射的地方,铁剑一刺—— 刺—— 桀骏涨红了脸。 那把铁剑撞向维布时,根本没有刺穿帐篷,更别说将秦人的王用剑串一个窟窿了。 但是,明明以前,他都能很轻易将类似的东西撕开一个缺口的。 我的力气! 桀骏微微喘气,完全想不通—— 我的力气怎么变小了!而且,我只是抱着铁剑走了这么十来步路,怎么就气喘吁吁了?! 旗杆顶上,雪貂给他们都滴完弱质芊芊露后,心如死灰地用尾巴捂住眼睛。 我的弱质芊芊…… 我的娇喘微微…… 我的…… 脑子里,稍微扑了一会儿蝶就香汗淋漓,轻声喘息的美人,被一键替换成了彪形大汉。 雪貂“……” 呜哇—— 周围响起了脚步声。 “快来人!有人闯营!” 寂静的军营仿佛此时才开始了躁动。 桀骏暗道糟糕。“儿郎们,冲进去,劫持秦王!”他举着铁剑转身稍微跑了四五步,就觉得胸腔好像有火球在滚,眼前一阵眩晕。“怎、怎么回事?” 远处,雪貂冷笑。 开什么玩笑!从小到大都没走过几步路,扑个蝶都能累到自己的大家闺秀,你让她举着一把铁剑小跑?你不晕谁晕! 桀骏一把扔掉铁剑,就要赤手空拳进去,还没等他冲进营帐里,秦军们已经将他和部下围了起来,屠睢从士兵之中走出,笑了一声“百越首领?久候多时了。” 帘帐在桀骏眼前被风吹开,大帐中,黑熊皮地毯铺在帐中,显得氛围肃穆沉重,而与秦人的王对坐的青衣少女眼眸一抬,略显疏冷地瞧过来。 只是瞧了一眼,又不甚在意地转回头去,似与对坐的男人说着什么。风停了,卷起的帘帐再次滚落,桀骏什么景象都看不到了。 “母……神?”怎么会在这里?在敌军之中? 第41章 情真意切 母神? 等等, 什么母神? 始皇帝自认为自己不能称为母,也还没当上神,心里认真地确认过后, 陛下看向了神女“先生?” 先生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安排的剧本没有这一出啊! 凭空多一个大儿子会显老的! 神女微蹙眉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一寸皓腕,手指在以始皇帝看不懂的频率掐动, 只看神女面色, 似乎这是在做什么庄严神圣的事。 外面, 桀骏用力往前方的士卒撞去, 可他身娇体弱,根本撞不开路,反而被扭了手,压跪在地上。两三个士兵拿了绳子开始捆他,“老实点!” 为了方便出来抢劫时最快地找到牛羊布匹还有食物, 桀骏和他的部族都学过大秦官话。他咬牙切齿“你们中原人惯会甜言蜜语,说, 你们是怎么哄骗了我们‘夷’的神明的!无耻小人!” 屠睢脸色渐渐怪异起来“你说国师是你们的母神?” 帐篷里的青霓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这么大的儿子! 桀骏声音响亮“她是‘夷’的神,是圣母,雷婆, 是米洛甲,是王是仙, 是祂创造了天地和人间!‘夷’是祂最满意的造物!我们是祂和风的孩子!” 他的族人们听到这一番话, 顿时惊呼“王上!真的是米洛甲吗!是祂降临了吗!” 桀骏向帐篷投去一个敬畏的眼神, “是祂!我亲眼看见, 蚂拐女神,龙母,孔雀公主对着祂俯拜,比咱们祭拜时还虔诚!” 青霓“……” 现在人多,雪貂连脑电波都应景地弄小声了,“会开屏的不是公孔雀吗?” 青霓也用脑电波小声回答“不,这是误区,雌孔雀也会开屏,我记得有人拍过动物园的照片,就是雌雄孔雀同一个镜头内,雌孔雀开屏的。就是灰不溜秋,不太好看。不过,据说绿孔雀,不论公母开屏都很好看。”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也没让那三个动物化成人型啊,怎么他就认定是蚂拐女神,龙母和孔雀公主了?” “我也想知道……我还想知道,我只是去见他一面,装个神仙,怎么就成为他们的创世神了?” 还没等青霓想出个所以然来,桀骏的话已经把他的族人都点炸了—— “是母神!是米洛甲!”他们全然不管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重重跪在地上,对着帐篷顶礼膜拜,“‘夷’的神明啊,你的孩子终于能见到你的真容了!你只在雷雨天随着天鼓飞到下方,雨停后走着彩色的天桥回归上方,今夜过来,是要将我们的灵魂带走,让我们死后的灵魂回归天上花园,成为花人吗?” 此时的外族,还保留着殷商那时候对神明的至尊崇敬,凡事问卜上天,如果人王不敬上天,就会被自己的臣民唾弃。他们视神为信仰,此刻哪怕知道了神坐在另外一方阵营的帐篷中,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埋怨,只是欣喜着神圣的降临。 青霓一点不怀疑,如果自己让他们自尽,他们会毫不犹豫抹脖子。 假装掐算掐得有点久了,青霓想好了瞎话,对着始皇帝张嘴就来“原来如此。” 神女似是有些无奈,“昔日女娲娘娘造人,捏人捏得累了,折了一根葫芦藤甩泥点,吾正在周围,她喊吾也来玩一玩,吾瞧着有趣,便起了风咒,让清风泼起泥点甩在山野中,或许那其中就有越人的先祖,他们将此事看在眼中,口口相传下去,不知如何就传成这样了。” 再次从系统处确认这世上没什么玄女、女娲,也不会真的有雷婆、米洛甲蹦出来后,青霓承认得顺水推舟。 秦军分了五路进攻,桀骏这里只是其中一路,除去已经打下来的一路,还有三路仍在抵抗秦军呢。能靠信仰搞定异族,为什么非要用战争来收服! 神女起身,“吾出去看看。” 始皇帝也起了身,“同往。” 而此时,外面秦人将士正在怒骂“放屁!国师是我们秦的神,是中原的神明!和你们百越有什么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百越民风彪悍,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直接砍头,当场就对骂“你们才是被狗尿泼头,脑子犯晕了,居然乱认神祇!我们王上说了,他亲眼看见我们的图腾,我们的神明礼拜祂,如果祂是中原的神,我们的神明会对祂恭敬吗!” “这可难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神明太差了,打不过玄女娘娘,打不过就得臣服!” “呸!你亲眼看过祂们打起来吗!” “陛下肯定见过!我们陛下是不会出错的!” “我们王上也不会乱认神!” 屠睢一脸懵逼瞧着这些人竭尽全力地争吵,几乎是扯着嗓子吼了,事关神明的来历,谁也不服谁。 又或者说,傻子才会把神仙推给敌人。 想到帐篷里还有陛下在,外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屠睢向某个大嗓门的部下使了个眼色,对方微微点头,突然大声“都闭嘴!” 其他人下意识住了嘴,场面第一时间安静下来。 屠睢瞧向桀骏,这人还固执地试图透过厚厚的营布看见里面的神祇。“百越的首领。”他眯起眼睛,“你们越人真是嚣张,都要做刀下亡魂了,还敢抢夺国师。难道以为吾大秦的刀不够锋利了?” 桀骏却不屑地斜了他一眼,“夷的勇士从不怕死!如果连自己的神祇都不敢认,那都是没骨头的孬种,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你们的神?”帐门被轻轻撩开,男人冷肃的声音先一步传出,摄住了在场人的心神,“哼,真是不知者不畏,若真是如此,祂为何偏向大秦?” 桀骏眼都红了,“你们中原人很会说话,肯定是你们把圣母哄住了!” 始皇帝嗤笑,“你眼中所谓的神,便是能被凡人哄住的?” 这种也能称为神? 陛下想了想玄女来到大秦后的一切举动,都是秦人顺着她的心意来,可从来没有她被秦人哄着去做什么。如此才是真神俯视凡人的傲慢。 桀骏听了他的话,猛然一楞,觉得好像挺对,又好像哪里不对。一时间没有接话,整个人就像被说服后,石化在那里一样。 便在这时,青霓从后面走了出来。桀骏见到她,一时间悲喜交加,“母神,是‘夷’哪里祭祀得不到位,令你厌弃了你的孩子吗?” 明明是一个有些爽朗意气的首领,此刻却像极了要被抛弃的大狼狗,湿漉着双眼,可怜兮兮的。 青霓的神经立刻像是被人弹了一下,警惕瞬间提升了千百倍。“统统我跟你说,像这种时候,看着越无害越不能放松!不然很容易被人找到破绽!这个西瓯国首领很晓得利用自己的外表,他知道,恶毒女配的从良,白莲花的任性,绿茶的坦诚,才是最能让人心生触动的情形!” 系统瞅着桀骏的样子“……我怎么感觉他没那个心机?” “统统!”青霓痛心疾首,“我们做的是什么活计?刀尖上跳舞,就是要特别谨慎!你不能那么天真,听我的,没错!” 就差拎着雪貂的耳朵,让它提高警惕了。 青霓望着桀骏,几乎每一个字都在斟酌,免得暴露了自己是普通人的身份,“吾不曾厌弃尔等。” 这一句话点燃了桀骏的双眼,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神女,“母……” 被那个“母神”叫得头皮发麻,青霓立刻接了后面一句打断他,“吾确是大秦国师。” 多说多错,青霓深谙此理,便也只是点明两件事情我没有讨厌你们,但是我站在大秦这边。 至于百越会怎么脑补,就与她无关了。 始皇帝听见这句几乎是明宣了立场的话,只看了一眼百越的首领,便带着胜利者的傲慢,愉悦地收回了目光。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桀骏听到青霓的话,眸色黯淡了一瞬,随即又似想起了什么,双瞳重新灼亮了“圣母,秦人与我们一般,都是你的孩子,是不是?”这话似乎打开了他的思路,思绪顺畅后,他更加快言快语了,“你曾派裸嬴去修天,他们就是裸嬴的后代!” 对百越神话不太了解的青霓“……” 裸嬴是谁? 但是,她看到了那些越人听见这话后,盯着秦人的仇恨眼神,竟慢慢软和了,仿佛……仿佛只要她开口承认,他们就会将此事归纳为兄弟吵架,尽管感情不会立刻融洽起来,却可以有缓冲的余地。 ——就像战国打生打死,然而每一个国家都是压着外族打,也绝对不会允许外族入侵中原一样,在他们看来,家里怎么打都无所谓,甚至还能够到处联姻,而如果外族敢把爪子伸进来,肯定是来一个剁一个。 那还需要考虑吗? 神女轻轻一笑,“尔等神话中所说,与实际有些许不符。不能说尔等与大秦是吾之孩儿,不过,米洛甲的确是吾,九天玄女也是吾。只能说,确有渊源罢。” 换而言之,如果从女娲造人算,要说秦人和百越是‘兄弟’,也不算错。 瞧着在场所有人,包括始皇帝都被她这个爆料惊住,陷入沉思之中,少女没忍住,向着自己的系统炫耀,语气雀跃“你看,我就说不停加固神女的身份有用吧!以前只是虚无缥缈的神佛传说,信了也无所谓,可这种会动摇现实的信息,秦始皇现在第一反应居然是相信我,他相信之后,又相当于反过来在他心中加固‘我是神女’的印象,相辅相生,得益于我前面基础打得好!” 系统“……”它忍不住说“但是你弄这个有什么用?都打赢了,直接把人强行并入大秦不就行了?还管他是不是真心?” 青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三路军马没打赢呢?” 系统“……”系统赶紧登陆自己的权限查了一下历史,有些尴尬,“我一个宠妃系统,关注历史干什么——所以你的目标就是那三路军马对标的越人?” “也不止,唔,秦始皇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你等会看着就行,我打赌,陛下一定会认下这门亲。” 青霓微微笑了笑。 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只会杀人,该放软身段时绝对会放软身段。当初他把人王翦气走,后来要请王翦出山时,瞧瞧这话怎么说的——“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换成大白话就是“你要丢下我不管了吗”,啧啧,又软又甜还懂示弱。 现在嘛…… 始皇帝沉思完后,看向桀骏——哦,不对,现在在他眼里,这位百越青年,是西瓯国的首领。 划重点,手里有着一年三熟的土地,可以劝降其余三路兵马,而且有国师在大秦,能制约住他的西瓯国首领。 陛下当场表演了个情真意切“大秦与‘夷’在许久之前竟为兄弟,君可愿入朕大秦,一同供奉国师?” 第42章 收拢民心 “叮——”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为爱原谅(让秦始皇为爱原谅你让别的男人进门)” “获得随机抽奖一次。” “获得积分1500” 青霓“???” 我什么时候让别的男人进门了? 系统“???” 为什么这样都能触发一个成就? 青霓默默看向桀骏, 巧了不是,桀骏也在看着她。这个被压跪下来的青年仰起头,汗珠滴溜溜地从喉结往下滚。“母神, 你想夷加入秦吗?” 嘶—— 被系统提示音带歪的青霓, 脑回路一下子拐到了“夫君, 姐姐率先同意我进门了, 你会不会不高兴呀!” 咳咳咳。 神女垂眸, 瞳孔里倒映着信徒桀骏的身影,很平静地陈述事实“吾是大秦国师。” 作为神女, 无所谓凡人的国度加不加入另一个国家,但是,在其位, 谋其政,当了大秦的国师, 那自然是不会一视同仁了。 桀骏一札眼掠过了许多思绪。 对母神的崇敬向往, 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信仰, 是从小就被长辈言传身教的习惯。 母神是希望“夷”能帮扶“兄长”…… 桀骏又想起来同族的人,这几个月打下来, 秦军累, 他们也累, 要不是不想把自己的土地拱手让给别人,早就不愿意打了。 可是……如果对面是自己的“兄弟”, 倒也说不上让吧?本就是一家, 如今不过是重新生活在一起。 然而这事太过于难以开口, 作为首领, 桀骏实在难以死心, 臣服于秦人。 就在这时, 一串脚步声传来,桀骏听到了一个耳熟至极的声音,“陛下,徐福不辱使命!” 桀骏瞳孔倏地扩大,瞬然扭头,他们‘夷’的国师徐福含笑举步而入。 他看到徐福的一瞬间,徐福也看到了母神。桀骏眼睁睁看着自家“国师”脸上世外高人的矜持瞬间破功,脸色瞬间激动得涨红,眼睛里几乎迸出光“神女!您竟然也来了!!!”迈着小碎步噔噔噔地就从他面前跑过去,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他。 徐福扑倒神女面前“神女!徐福没有辜负神女的期望!”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孩子想得到长辈夸奖的羞涩。这神情出现在一个仙气飘飘的老人身上着实辣眼,桀骏有点窒息。 然后,他就看着徐福对着神女一拜,带着满脸的“神女!信男徐福给您长面子来了!”看向秦王,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信,豪迈无比地往身后一指“陛下且看!越人的家眷都在这儿了!” 桀骏“……?” 桀骏“!!!” 徐福强调“老幼妇孺!一个不剩!” 秦兵押送着一群越人走过来,越人神态恐慌,看到桀骏也被押在秦人中间时,脸色煞白,“王上……” 桀骏哑声。 越人们泣泪“徐福把我们都骗了!是他把秦军带过来的!” 桀骏愣愣瞧着秦军手里,指着他亲朋好友,族中老少的凛冽刀刃,又看向神女,对方依旧神情淡淡,似乎无所谓他们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那就开战。 徐福也是她派去的吧?从一开始起,他们就毫无选择。 自己的神明站在敌对方,从士气上就输了。而从他如今虚弱无力的状态,足以证明,只要母神想,就能剥夺他们的勇力。 良久—— “我们是你的血脉,我们的一切都是你赐予的。”桀骏颓丧地弯下腰,头在地上磕了磕,“我们志愿与‘秦’相亲相爱,‘秦’是‘夷’的兄弟,石头落水不会浮,但秦人来了夷地,哪怕是要去追大虎,哪怕是要去赶山猪,夷人也要舂米,劈柴,用最肥的那一块肉去接待我们的兄弟。” 神女神色平静,仅是微微颔首,“你们很好。” 知道神女身份的越人纵然哀伤地望着自己被刀剑挟持的亲人,此时也不由自主地为母神的话感到高兴,仿佛得到了多大的奖赏,像是终于归家的游子,逐渐解封了笑容。 始皇帝也解封了笑容,和善地把桀骏扶起来,“‘夷’自古以来就是‘秦’的兄弟,我们有着相似的习俗,祭拜着同样的神祇,‘秦’的国师是‘夷’的母神,这便是格外厚重的牵绊——” 陛下沉吟两三息,道“朕要给予首领封君的礼遇,可与朕之臣子一般,列席朝议,以全兄弟之谊!首领亦可带着自己的护卫一同前去。” 青霓跟系统逼逼“说什么‘列席朝议’,不就是把人留在咸阳的委婉说法吗?至于带护卫……这些护卫到了咸阳还能翻起风浪,我头拧下来给他们踢!” 现在叫着首领,等到了咸阳,那就是桀卿了。 桀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直直前者始皇帝,指骨紧紧捏在掌心里,似见惨白,手背一条条青色筋脉凸起。“陛下。”他记得徐福是如何称呼面前男人的,“不知我的族人……陛下是如何处理?” 始皇帝笑了笑,万分大气“朕连六个国家的贵族都不曾计较,如何会与尔等为难。便照秦新黔首的待遇,将诸位迁入秦各县!” 至于什么留在百越,就不用想了。虽然秦人不太适应百越的气候,挑一些身强体壮的适应一段时间也就行了,而如果百越的人留在本地,凭他们对自己家乡的熟悉程度,稍微把控一下,这地儿不是白打了吗? 桀骏微微低头,收敛了所有的脾性,“谢陛下仁慈。”他投桃报李,“桀骏会劝降其余族人,让他们为陛下效劳。” 陛下更高兴了。 不过,秦人士卒有些微词。他们这几个月可是真切的打生打死,越人可以靠根深蒂固的信仰压下所有的不舒服,秦人如今可没有这样的理念了。 始皇帝扫了他们一眼,让百越的人先去营地中部原地休息,才对秦军道“诸君可知,朕为何令诸位打百越?” 秦军面面相觑,站在前面的个人还下意识摇了摇头。 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百越这地方简直是穷山恶水,山林多,没办法种地,瘴气浓,很容易得瘟疫,气候还热,夏天能捂出一身痱子,陛下要这个地方做什么?这破地方打下来,分给有爵位的人,人家还要嫌弃这里是劣土呢。 始皇帝点了一个人“屠尉,汝说。” 屠睢就是个大老粗,有仗打,有军功拿就行,哪里想过什么地方该不该打,被一问,顿时头都要大了,支支吾吾“这……大秦要扩张国土……” 始皇帝不置可否,又看向王离。 王离眼睛一亮。 大父和他分析过这个! 霎时,小雄狮抖了抖鬃毛,扬起头颅,神采飞扬“是为了军功爵!六国已定,黔首罕有上升的通道,有仗打,他们才能拿到爵位,为亲人谋福!” 当然,后面还有一些,比如,现在秦的土地已经不够分了,许多士兵的地都是暂时先赊着,陛下需要国土来维持军队不叛变。王离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清楚。 士兵们听到是与爵位有关,当时就忍不住露了笑容,还有几人胆子大,高声道“谢陛下恩典!” 一听用词,就知道是稍微念过书的。 始皇帝对王离微微点头,“汝说得不错。” 这头年轻的小狮子一点也不像他沉稳老道的爷爷,被陛下稍微一夸奖,便禁不住笑出了牙齿。 始皇帝“不过,不全是如此。” 王离一怔。 始皇帝看向秦军,“尔等心中恐怕还在怨怼朕,为何不修生养息,而是迫不及待地派兵攻打百越这个于大秦无用的地盘,认为朕好大喜功……” 将士们哪里敢承认这个,慌里慌张地否认。 始皇帝简单粗暴地扫视一圈,前排的人连分辩也不敢了,默默吞了嘴边的话,心里咚咚打鼓。稍后一排的也受到了影响,缓缓地收了声。 就这么一排一排传染下去,很快,整片场地便再次噤若寒蝉了。 “有一件事,朕在打仗之前不曾说明,便是怕诸位知道后恐难平常持之,若是久久攻不下百越,心中愧闷无法消除。” 所有军士都在看着始皇帝,心中好奇之余,又有些不以为意。 真上了战场,除了拼爵位的事能挂在心上,还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愧闷?恐怕到时候,满脑子都是何时可以打完归家了。 始皇帝环视一圈,沉着声,几乎是一字一顿道“百越的骆越之地,稻谷可一年三熟。” 一片死寂。 徐福在心里算了一下,大秦出兵攻打百越是在四月,神女透露骆越的稻谷可以一年三熟是在七月,这…… 徐福算完后,不自觉地抬了头,然后就和陛下的目光对上了。 “……”徐福又默默把脑袋低了回去。 他什么也不知道,陛下说是在出兵前就清楚这件事了,就是在出兵之前清楚了! 沉寂良久后,有秦军打破了安静“一、年、三、熟?”他呆呆地念完,突然跪倒在地,仿佛被人拿刀在心脏上生生剜出一块肉,痛哭流涕“天!老天!我前几日还在想只要能不打仗,说和也可以,我居然还抱怨陛下是没事找事,攻打百越是为了炫耀大秦的拳头!我差点……我差点就期盼大秦错过一年三熟的土地了!” 王离心说,何止你这么想,恐怕天底下大部分人和你的想法一样,认为陛下是没事找事。 那个秦军的话好像引爆了什么,人群在喧哗,一声声嘈杂传入周围人的耳中。 “一年三熟,我就不用担心家里几个崽子饿死了!” “我这次战场上杀了一个人,能得到公士的爵位,也就是一顷田,上天保佑,一定要是百越的田!如果是百越的田,只给我分五十亩我也愿意!”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陛下说得对,我们记着一年三熟的地,又一直打不下百越,战场上死了都合不起这双眼睛啊!” “是我们错怪陛下了!陛下才不是像那些人说得那样是好战,不顾我们的死活,他是为了所有人能吃上稻谷,才一定要打下百越!” 如今只是这些秦兵知晓,等百越的情况从他们口中传出去,天下人必然会对始皇帝改观。民心,一下子就收回来了。 始皇帝又道“百越酷热,只恐有人受不住,屠尉,武城侯,尔等需悉心挑选身强体壮之人,留于百越,寻到一年三熟的土地,种植稻谷。” 屠睢“唯。” 王离“唯” 好几个身形瘦弱的秦军连忙道“陛下,我们不算身强体壮,但是我们能吃苦,让我们留下来吧。” 陛下拒绝了。 笑话,全留下来,谁帮他向黔首传播消息,收拢民心。 当然,话不可能这么说,“百越之地恶劣,尔等若是得了温疫,岂不拿性命作玩笑?此话莫要再说,朕心意已决!”陛下微微蹙眉,甚是为他们考虑,直看得秦军心中感动不已,恨不得为陛下肝脑涂地。 看得青霓只想大呼果然,每一位明君都是个顶个的戏精,收买人心很有一套。 而且,如果不说稻谷的事,把部分士兵留在百越,他们面上不显,心里必然会生怨气,为你出生入死,你就让我们在这种鬼地方受罪?长此以往,又是山高皇帝远,恐怕刚打下来的百越又要叛出去了——历史上不就是如此?秦将赵佗刚攻下百越,就和朝廷貌合神离了,在秦末时还拒绝派手下秦兵和反秦势力做斗争,封锁了百越与中原的联系,秦灭亡之后,光明正大建起南越国,当起土皇帝。 不过……青霓瞧了一眼神情激动的秦兵。 现在不会了,现在他们巴不得把自己一家接过来,快快乐乐种地呢。 就在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稻谷丰收,再无饿殍的美梦时,始皇帝接下来的话,又瞬间将他们惊醒了。 陛下望向神女,“先生。政想请先生出手,救一救得疫病的将士,不知可否?” 青霓“……” 艹(一种植物),宠妃系统能治瘟疫吗?! “善。”神女微笑颔首,“上天有好生之德,吾亦不忍心他们多受折磨。” 然后,心里猛戳系统“统统统统!系统商场有没有治瘟疫的道具!” 系统“……” 系统的声音竟然呈现了一股干巴巴的感觉“宠妃系统,不是大医精诚系统,你说呢?” 完犊子了! 始皇帝什么也不知道的,在他心目中,神女能治温疫,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想到那是自己的兵,陛下又厚着脸皮“先生,人命关天,政孟浪,欲请先生腾云驾雾去疠迁所,救一救尚存活之人。” 疠迁所,就是秦朝隔离患疫病的人的地方。 青霓“……”很好,腾云驾雾她也不会。 不慌不慌,先瞎编一下,蒙混过去。 神女轻轻摇头,“陛下还是以车马载吾过去罢。吾要以灵魂离体,走一遭黄泉。” “黄泉?” “这毕竟是为凡人逆天改命,诸人皆有命数,记于黄泉之下,阴间生死簿中,此物掌于后土娘娘手里,吾需亲去,她才肯借吾。” 始皇帝果断“王离,备马车!” 王离把手一拱,拔腿就跑。 很快,青霓坐上了马车。在四处密封,特意嘱咐了人不许进来的车厢内,青霓撸着雪貂缓解焦急,“统统啊,真的不能打个申请吗?你看,有一些宫斗文,瘟疫的情节就是拿来给宠妃刷名声的,我们不能落后!” “别的宠妃顶多治天花……”雪貂先是语气和缓,然后—— 再次炸毛! “谁家正经宠妃治瘟疫啊!!!救不了!!!” “天花也是瘟疫的一种。”青霓小声嘀咕。 雪貂气冲冲地说反话“那你倒是兑换个医术精通试试啊!” 青霓一点也不气,撸着雪貂,笑眯眯问“顶用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1956年的乙型脑炎,西医控制不住,是中医控制住的,说不定你面对的那个瘟疫,属于中医能治疗的范围呢!” “……” 不行,碰运气太不保险了。 青霓打开商城,疯狂搜索,终于在快到地方时,目光定格在某个商品上。 第43章 排毒养颜 反正, 不管怎么样,先来个‘医术精通’技能, 看看是哪种瘟疫,然后才能够对症,看用哪个道具。 “系统,兑换‘医术精通’。” “这种技能比较贵,要15万积分。” “换!” 手头有四十多万积分就是爽,青霓说起“换”字来,底气十足。 “唉,不知道扶苏那边背书背得怎么样了, 最近熬夜如何,我真担心他睡眠不足。” 雪貂“呸!你那是关心他吗!你那是关心他能不能成功晋升男配,让你捞积分。” “统统懂我!”少女吧唧亲了一口雪貂,整理好一切思绪,慢慢地走下马车,直面疠迁所的惨况。 这是一片红色的惨况, 恐怕不管如何俊秀的人得了瘟疫进来这里, 再挥发不出他她的魅力了。 病人惨叫着,呻|吟着, 有沉昏的, 有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没有人有心思去打理这里面的卫生, 地上、墙上洒着血迹,还有遗留的尿液——比起随地大小便,更像是遗尿造成的。 “救救我……”有人气若游丝地倒在路边, 好几十息了, 没人扶起他。 “热, 好热,好难受!”有人拿着自己的脑袋在一块大石头上猛砸,似乎这样子就能用疼痛转移身体的痛苦。满脸的血让他表情既狰狞又扭曲。 有一个人死了,这回外面有卫兵进来,拖着这具软趴趴的尸体出去处理。 他们全程没有看其他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除了雪貂这个角度…… “他们哭了。”系统轻声告诉青霓。 始皇帝也走了进来,他看着面前惨况,沉默片刻,忽然对着青霓俯身下拜,“先生,劳烦你了。” 除了初见,要拜她做先生那时候,往后,始皇帝便一直不曾向她行大礼了。 “必当竭尽全力。” 被灌入‘医术精通’技能后,青霓仅是环视一圈,往里面走了一轮,就能确定…… “身发大热,神气沉昏,妄语遗尿……”青霓脑子里忽然迸出判断“大概率是热瘴。” 这就和历史吻合了,史书上也记载了他们是不适合当地气候才引起的瘟疫,通常来讲,瘴气比较符合地方病的说法。 知道是瘴气,她就更有把握了! 青霓回身,走向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始皇帝,对他轻轻点头,“可救。”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被正面对话的始皇帝,而是旁边似晕非晕,鼻腔流血的士兵。“你能救……”声音里充满了颤抖。什么性别,什么年龄,对于他来说根本无所谓,连是假话的可能性都不肯去想,只一心一意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从神情到语气,皆是满满的激动“你能救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 能动的患者都撇地转头看看她,一霎眼,青霓几乎觉得自己是掉进丧尸堆里的活人,被一双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 然后—— “你能救我们吗?” 那个用自己脑袋撞石头的士兵扑通跪下来,用头一声声磕着地面,“你是巫医吗?求求你,帮帮我,好热,我要被烧死了!”地面上本来一丁点的血印子,随着一次次的磕头慢慢扩大。 青霓“有鼎或者泥陶罐吗?” 还是这些患者第一个反应,“有!熬药的泥陶罐!” 七八个还有力气动的人连忙跑去将已经落灰的泥陶罐翻出来,放到青霓面前。 没有一个人问她的身份。 哪怕是恶鬼……他们想,只要能救他们脱离痛苦,他们也愿意为恶鬼卖命。 “烧水。”青霓说。 立刻就有人去烧水,这里离百越近,柴火管够。 青霓偷偷问系统“疠迁所里一共有多少活人?” 系统迅速统计小地图上的绿点,“1916。” 军队里爆发的瘟疫,一开始送进来的人更多,可惜,许多人都没活到这时候。 “兑换1916滴容光焕发露,统一混合成一滴。” 积分哗啦啦往下掉,系统和往常不一样,一句心疼积分的话都没有说。它知道,现在这时候,青霓是不会听的。 两刻钟后,泥陶罐里的水开始沸腾。青霓把那一滴蕴含了1916滴容光焕发露药量的水滴进了热水中。 这种紧急情况下,青霓哪有闲工夫像之前一样装逼,更加不曾去注意别人的眼神。 她不卖关子,直截了当“你们一人喝一小口。” 主系统为了防止有人作弊,把一份道具混进水里给十个人用,早就打好了补丁,只要是放进液体里,一份道具,不管多少个人喝水,只有第一个人能吸收道具的能量,两份道具,就只有第一个和第二个人,以此类推。若是同时喝下去,就会随机挑选。 而那些患者瞧见青霓伸手一指就是一滴水珠,一个个呼吸沉重,目光火热地盯着青霓。 “娘娘——” 秦朝还没有“您”这个词出现,他们心底已经认定了青霓就是神仙,张口就是对神女的称呼。 “娘娘是下凡来救我们的吗?” 一群患者史无前例地以最快速度激起了自身信心,就连精气神都好了许多,而不是之前那副孤掷一注的疯狂。 青霓点了点头,指着那泥陶罐,“排好队列,一人一小口,切莫贪多。” 那些患者便乖乖地排起了队伍,找了个小勺子,每个人都过来盛了小半勺。当然,一罐水哪里够千来人喝,每次快要见底时就添水,忙活了好几回才让他们都喝上容光焕发露。 几乎是瞬间,被病疼折磨的患者枯黄的脸色变精神了,再没有沉重的病容压在脸上。 看似是好了。 王离瞳孔一点一点睁大,神情恍惚“圣、圣水……”俨然被这么快捷的治疗速度吓到了。 患者们也怔愣住了,感觉沉疴一空,浑身轻松得不敢置信。 忽然间,一个患者蹦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在疠迁所内跑,“我好啦!哈哈哈哈哈哈,我好啦!我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 紧接着,在场的患者都哭喊了起来,活下来的喜庆积满了这所病院。 屠睢眼眸湿润,“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王离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要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神女……他咀嚼着这个词,再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认识到,秦有神女,真是秦之福分——今日是为一众人改命,明日,她就能为大秦带来万世永昌! 徐福瞧着陛下似乎没有什么想法,硬是往神女的方向挤了过去,到泥陶罐旁,打量着里面还有小半罐的水,满眼好奇。 这就是神女赐下的圣水吗? 神女的声音传来,“徐福,汝可知吾为何是让他们自己烧水,而非用法术直接使其变为热汤?” 徐福先是呆在原地,随后激动兴奋了起来。 这是考校啊!神女的考校,那是一般的考校吗!说得大逆不道一些,纵然是陛下亲自来考,也比不过神女这一问! 感受到周围立刻静下来,徐福似是不经意般挺了挺胸膛,果然,旁人的目光染上了羡慕与嫉妒,恨不得将他取而代之。 “娘娘之意在于……”徐福静下心来,思索了一小会儿,才斟酌着给出自己的想法“告知我等,逆天改命本就非凡法,合该付出代价。若是在凉水滚熟之前,有人撑不住病体去了,那便是命数,从来没有轻而易举就能更改必死之局的好事。” “那为何,吾又不彻底以凡人的手段,开方抓药,使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徐福敛目一沉思,扬声道“娘娘有好生之德!不忍我等当真因苦熬丧命!” 神女目光欣慰“汝不错。”真是个好人,帮她说出了如果神女主动解释就会掉逼格的话。“虽不全中,亦不远矣。” 徐福硬是咬着牙没让自己惊喜得叫出来,很努力地拿出平时应有的沉稳,“谢娘娘夸赞。” 神女“汝需谨记,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若汝欲修改命数,切不可做得完美无缺,否则,到头来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福恍然大悟,连忙深深下拜,“谢娘娘教诲!” 始皇帝在旁边,同样若有所思。 在场只有他和徐福有机会踏上仙途,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逆天改命……绝不能做得圆满吗?这就是神女不曾用大法术直接帮秦征服化外之地的缘由吧? 顺手把漏洞补上后,青霓看向那些患者。 容光焕发露当然不能治病,只能让他们打起精神来,他们身体还是疼的,依旧发热,只不过精神充沛使他们忽视了这点。 真正的治疗,在后面。 “尔等过来。” 那些站在远方的人一个接一个过来,风卷起他们沾了呕吐物的黏黄衣角,腥臭气味的残留让他们怕极了自己玷污神女的眼,局促地停在她身外十步,齐刷刷跪下,“请娘娘吩咐!”毫不掩饰他们的归心。 这些士兵们心里下定了决心,不论神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一定为神女做到! 这被救的是他们的命啊,若是不放在心上,他们岂不是猪狗不如,这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神女道“尔等仍要留在百越,吾总不能次次在尔等患了疫病后前来救援。” 屠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啊,总不能每次都靠神女吧?但是,百越的瘴气确实可怕…… “是以,吾有一书,传与尔等,必要日日练习,从此可不惧此地热瘴。” 青霓把背包里的《体位108式(精)》拿了出来——不怕被发现问题,毕竟这是系统原汁原味的道具,用的简体字,如果是再往后使用繁体字的朝代还容易连猜带蒙认出来,可秦朝的小篆嘛…… 系统懵逼了,“你拿这个给他们干嘛?这玩意什么时候可以治病了?” 青霓把系统商场里,关于这本书的详细介绍拉了出来,“你看!” 系统瞟了一眼“练多可以美容养颜,靠排毒达到长寿,怎么了?” 青霓“瘴气是什么?” 系统没反应过来,“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念到这里,它结巴了,“毒、毒气?!” 艹(一种植物) 第44章 更进一步 好家伙, 用《体位108式(精)》的排毒功效来治疗瘴气…… “这也可以?”系统呆滞了,“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大概是因为解毒丹2000积分一颗, 这里有近两千名患者,如果我都兑换解毒丹,马上就要破产外加倒欠几百万了吧?”脑电波里,少女叹息幽幽,“穷则思变嘛。” 《体位108式(精)》分为上下两册,上册图文并茂详细描述了怎么把身体练得柔软有韧性,而在这一过程中,会无意识逐渐精通床技, 下册就是全图案,并且是全部绘画体位姿势的图案。 青霓只拿出了上册。 有识字的患者千恩万谢后,接过书籍,笨手笨脚地翻开页面,被这奇特样式惊住,“这、这难道是神仙用来书写的东西?好白……好轻……” 白得他都不敢接触, 只怕手印脏污其上。又轻得他有些神经紧绷, 只觉得自己稍稍用力,就能将它撕破。 入鼻就是清淡好闻的墨香, 雪色之上是一片墨黑, 每一个字形态大小间隔都一模一样, 毫无人写出来时的随性。 神仙手段!!! 阿父阿母!我摸到神仙使用的物件了! 忍不住的雀跃后, 患者认真去看字,傻眼了,“娘娘, 我我我不认识上面的字!”羞愧得恨不得原地自尽。 不是金文, 不是籀文, 也不是秦文,不是任何他认识的文字。 神女微笑着说“此乃神文。” 神明所使用的文字。 患者手指猛然一紧,又迅速反应过来,生怕这轻薄洁白如帛巾的书写物件被捏坏了,微微松开手,疼惜地瞧过去呼——还好,没有出现褶皱。 始皇帝眸光一闪,似是不经意地往前行了半步,又停了下来。 “尔等不必知晓上边写了何物,寻人来将图画誊抄,观察着画中人的动作,按着图画顺序,日日模仿半个时辰……”神女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可抵抗瘴气,健康长寿。” 许久许久以后,久到秦朝如同烈日蓬勃而起,人们之中悄悄流传了一些话。 “天上的神仙除了眼睁睁瞧着我们受苦,还做了什么?他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只除了九天玄女娘娘。” “只有玄女娘娘,会关心人族能不能吃饱喝足,赐下神种,令我们稻谷丰收,再无荒年。” “只有玄女娘娘,会忧心人族多有疫病,赐下神书,赠予我们健康的体魄,不再恐惧疫病。” “只有玄女娘娘,她是切实地在帮助我们。” “与其信奉各座冷漠的石像,不如每日为玄女祈祷——” “一愿祂能欢欣喜乐。” “二愿祂可求得大道。” “三愿,祂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体位108式(精)》上面的动作做起来并不困难,图像描绘也非常精准,青霓也是认真看过后才确定只誊抄图画不会让那些人做错。而且,此物是方便让宠妃能够顺利争宠,而非让她们成为什么什么大师,内容全程傻瓜教学,没有太考验理解能力的动作。 誊抄肯定不需要神女来,始皇帝直接下令寻找画艺最精湛的画师,以后这些图画,就是每一个入伍士卒必练的姿势! 在画师抄完前,《体位108式(精)》就暂时留在了军中,让他们每日练习,至于他们发现自己越练越好看,越练柔韧性越好,能轻轻松松把腿拉到头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被患者们欢送着离开疠迁所后,路上,青霓和始皇帝同坐一辆马车,她忽然问“陛下是否想要那本书?” 始皇帝半点不掩饰“是,政想长寿。”乃至长生。 神女轻笑“陛下如此很好,日后修行也需记着,无论何时都不要回避自己的欲望。” 始皇帝也轻笑了一声,“回避?那是无能之人才会选择的作为。吾从不回避。” 想要一统天下,那就打败其余六国;想要超越三皇五帝,那就自命为皇帝;想要打下百越,五十万大军也能调拨出来——秦始皇政,从来是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 而他想要的长生…… 始皇帝瞧向神女。 原本这只是虚无缥缈的目标,没有任何可实现的主意,如今,这个努力的方向就摆在了他眼前。 他必要羽化飞仙,在那神仙的世界中登临最高处,人间的帝王他已经做到了,唯有那天上的君主,尚未征服。 始皇帝漆黑的眼瞳中零星碎着些许光芒,此刻倒映着的并非国色美人,而是使万钧雷霆转向的水袖,是按着巨兽额头任意将其放大缩小的玉手,是轻轻一点就吓退大海的指尖,是能看透将来的双眸。 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神女看了始皇帝一眼,误会了他视线的含义,只道“那本书于陛下无用,它不适合陛下修习。” 青霓我、绝、对、不能接受秦始皇扭动四肢、高抬大腿、下腰劈叉!陛下你死了这条心吧! 始皇帝想起了吸收紫气的炼体之法,再从神女的态度中确定了那本书真的对他的修行没有任何增益后,就果断放弃借来一看的想法,转而开始打听那个可以用来写字的雪白轻薄的东西是什么,制作方法困难吗?能不能让大秦也配备上? “它比竹简好用。”始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若臣子的上奏是以此来书写,能轻便太多。” 他也能每天多批改至少一倍的奏章了! “此物名为纸。”青霓把《体位108式(精)》下册递给秦始皇。看着陛下翻看内容后古怪的脸色,神女轻轻眨眼,似有些促狭“陛下不是对房中之术心向往之?此书便赠予陛下了。” 这是神女心血来潮的一点小玩笑,和她拿不出来其他纸质书籍没有任何关系!青霓严肃地想。 始皇帝顿了顿,指尖优雅地往后翻了几页,似是看了,又似是没看。随后将书合起来,放到旁边,貌似一本正经的模样,“原来先生还记挂着此事,政多谢了。” 神女眼中含笑,也不多言,只将话题拉回正道“此种书写之物名为‘纸’,你想让‘它’在人间出现?” 始皇帝当然想。‘纸’可是好东西,它代表天下文脉,掌控在皇室手里,那些已经妥协了的儒家更加没办法翻出花样了。 青霓也想把纸弄出来,她比秦始皇更加体会到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东西,问题是……她不会。 对,她不会。 别看很多穿越者做起白纸来轻轻松松,用这个捏住了读书人的命脉,但是,除非工作或者兴趣相关,一般人谁会去特意记住纸张的制作步骤啊,反正青霓就没记住,她看的穿越小说不下一百本了,每次看见主角造纸流程,都是跳过去的。 唉,头疼。 青霓直接就坦诚自己不会了,“此物非是吾所制,吾不知要如何教与尔等。” 秦始皇却觉得这个发展很正常。就像他身上负铁剑,那也不代表他就会打铁啊。这个叫‘纸’的稀罕物,以九天玄女的身份,多的是有人眼巴巴捧上门送给她,哪里需要去了解制作方法。 陛下没有就此放弃,多问了一句“不知纸是哪位神仙所造?” 青霓倒是想说放马滩纸、灞桥纸,罗布淖尔纸这些比蔡伦更早的纸,但是,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这些纸制作者的名字,只好如此说“是一位热衷于誊抄经书的道友,道号蔡伦。” 而且,蔡伦是改进的造纸术,在青霓穿越之前,她印象里似乎历史学界尚未找到真正的发明之人。 始皇帝不假思索“大秦愿世代供奉祂,只求知悉其法。” 神女的话却让他的想法落空了。“蔡伦道友前些日子与太阴星君于环形山论道,为求突破,断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纵是汝供奉他,他也感受不到。” 始皇帝“……” 神女“不过,他似乎二百八十年后便会出关,骤时吾替你问他一问。” 她说着二百八十年时依旧那么平静温和,或许不曾意识到,又或许不在意—— “二百八十岁太久。”始皇帝微微摇头,“或许吾经过修行后可以等到,但对于普通人,这便是不止一辈子了。” 他抬起眼,凝视着青霓,又问“先生,不知这位神仙是否在意自己的造物被仿造?” 神女似乎有些好笑“他不在意。但是,你觉得凡人能看一眼就仿造出来?” 始皇帝将那本《体位108式(精)》下册拿在手中,摩挲着那洁白柔软的纸张,毫不犹豫道“政不知,但是,政可为它许下重利,甚至为它提升匠人地位。重赏之下,也许会有人能挖掘出其中奥秘。” 始皇帝感觉到,神女瞧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了变化,就像是终于正视了他——以一位神祇的身份正眼看了凡间的人,对他说“你是真得很不错。” 陛下一笑,今夜先是看了疠迁所惨况,后是得知造纸之术暂时无法获得,所带来的心中闷意,此刻一扫而空。“自然。”始皇帝傲然道,“空等二百八十载,将一切皆寄托神明,非是吾之选择。” 玄女不止一次说,不能依靠她,她无法永远停留在大秦。而哪怕她不言明,以始皇帝的性格,他也肯定不会依赖神——哪怕他碰到的这个神,至今为止都特别好说话。 神女眸中满意更甚了。 ——陛下真是个好人!她不用想秃头,怎么用宠妃系统造纸了呜呜呜呜呜! 陛下也很满意。 看神女好像对他越来越亲近了,从一开始只是因为人皇气运才垂眸,到今日的眼中终于是看到了秦皇政——离他的目标又进一步了! 第45章 炉鼎妙用 翌日, 桀骏出发去劝降其余三路族人,走之前,扭扭捏捏询问青霓能不能把他们的勇力赐还, 不然, 一步三喘也太别扭了。 青霓“……” 神女无情地拒绝了他们, 并且表示“尔等需日日辛劳,重新将勇力练回。此为考验。” 然后,越人就欢天喜的接受了。 青霓“……”突然有种忽悠了老实人的良心不安感,主要是,宠妃系统只有柔弱美人的改造方案, 没有健气美人,只能靠他们自己撸铁锻练了。 患者们开始热火朝天练习《体位108式(精)》, 听王离汇报, 这些将士一个个动作标准, 还会有战友在旁边喊号子。 而秦始皇, 他很好奇一年三熟的地是什么模样, 就没有回咸阳, 决定和越人前往他们口中的骆越南方。 此时正是十月, 放到北方,该是寒露, 雨后降温了, 若是现代, 恐怕已有不少人穿上他们的羊毛大衣或者针织衫。可放在骆越,30c左右的天气, 热得不少来自北方的军卒不堪重负, 永远拭不完的汗水把视野都糊花了。 青霓瞄了一眼始皇帝。 陛下正倚靠在车厢内部精致的雕花前, 垂眸翻看着一卷竹简——嗯, 还是之前青霓在他宫殿里看见的那些神话故事,现在这人已经完全不避讳她了。 帘子被风吹得哗啦响,窗户上的缕孔网眼虽然可以调节车内温度,然而南方实在太干炙了,调节进来的全是暑气,灼热的温度让始皇帝鬓角都是湿润的,汗水顺着他凌厉的脸庞线条滑落,一线细长的水渍顺着咽喉,宛若飞进了交领后边。 或许是本性严谨,哪怕外袍之下早被汗水浸透了衣料,陛下依旧坚持着穿全套秦服,那一层一层包裹躯体的衣物让青霓看了都不禁佩服——陛下,您是真的要脸不要命啊! 始皇帝察觉到目光,抬眼一看,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陛下,在看到神女依旧清清爽爽,不惧酷暑的模样,对比之下自己黏腻的里衣,不由得竟产生了一点羡慕。 当神仙真好。 然后,神仙变出了冰块,还附带一个盆子。“是吾疏忽了,忘却寒暑会影响凡人。” 风一吹,寒凉冷气扑面而来,舒服得就好像他仍在咸阳宫中,有冰人斩冰呈到殿中,消散热气。始皇帝渐渐地把身体坐直了,更加靠近冰盆。 神女又好心地叫停了随车的步卒以及带路的越人,让他们去树荫下休息休息,个人用一个冰盆。 那些士卒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冰盆,对着神女的马车行了大礼,“国师仁慈,多谢国师,多谢国师!” 他们聚在一起,小心地蹭着冰盆,蹭着蹭着,忽然就有人眼睛一红,掉下泪了。 那人旁边的士卒扯出了个笑容,问他“你眼睛进沙子了?” 那人摇摇头,吸吸鼻子,腔调有些黏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天热的时候能用上冰块。” 恰在此时,风呼过,吹响了簌簌叶声,树下一片寂静,无人出声。许久后,有人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在掌中揉捏,伴随着撕拉声响,轻声道“我也一样。” 用冰块消暑,这是只有达官贵人能享受到的待遇,可今天,神女随手就让他们体验了。 “国师……她是个好神仙……” “国师她是个好神仙……” 这句话飘进了青霓耳中,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其实只是冰而已,她背包格子里还储备有很多,都是冬天从河里敲的,随随便便就能敲一大块。 “系统,抽个奖吧,我记得之前那个成就,有一份抽奖奖励没用。” 看看能抽出什么来,说不定能用在发展大秦上。社会发展了,至少大多数人日子会好过很多。 系统“来了!” 鉴于秦始皇在马车里,抽奖的扭蛋机没有聚现出来,在系统空间中开始扭蛋,五秒之后,滚出了一个福蛋,系统把福蛋打开,登时“……” 青霓“?” 系统“……” 青霓有些方了“抽到了什么东西?该不会是一片破布吧?”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她脑子猛然爆炸一个张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衣衣你真是运气太好了,居然能抽到这个!我就知道衣衣你能在全三千位面的人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宿主,肯定是天选之女!” “……”少女脑袋忽然有些作痛。 以系统对宠妃任务的执着,这个抽奖出来的东西该不会是…… “是‘纯阴骨’!”系统兴冲冲地说。 青霓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什么迷情剂!” “嗯?什么迷情剂?” “没什么,是一种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利用的东西——你说的纯阴骨是什么?” “好东西!”系统语气激动,“它在修真|世|界就是采阳补阴,它在武侠世界就是北冥神功,它在现代……呃,就是媚骨天成。” 青霓不觉得就这样能让系统如此兴奋,“它有什么用?” “省积分!我跟你说,你装备了它,以后和秦始皇睡觉,可以吸收他的阳气来滋补自己,使自己越来越白嫩娇媚,还能保持容颜不老,延年益寿。这是不是省了一大笔保持容貌的积分?” “哦。”青霓兴致缺缺。 “还有!它会让你对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随便一个眼波流转就能够让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可以用来发展男配!虽然什么‘深爱’‘爱你胜过自己’的好感值刷不上去,至少能刷成‘认识的人’?蚊子再小也是肉,薅羊毛!” “哦。”青霓神色厌厌。 “还有,男人嘛,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早泄、短小、技术差劲,导致做|爱体验极差,你当宠妃的,不可能和皇帝一直搞柏拉图,有了这个,哪怕他再金针菇、绣花针、中看不中用,你也能享受到快乐!你可别把这不当回事,我听说过一个宿主,每次和皇帝做之前,都要吞止痛药,还得假装自己很享受!还有一个宿主,你猜她是怎么攻略失败的?皇帝太短小了,进去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她忘记调整茫然的表情,皇帝恼羞成怒,把她打入冷宫了。” 诶?要唠嗑这个她可不困了! 青霓听得津津有味,还在脑海里催促系统“还有吗还有吗,还有什么宠妃故事?” “当然还……”系统声音一滞,两秒钟后,响声陡然大了七八度“我不是在给你讲睡前故事!” “嗯嗯,我知道,别气别气,其实我也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可惜暂时用不……诶,等等。 “统统,它可拆卸吗?” 系统误会了“你放心,它虽然会在你体内,但是取出和使用都不会有痛楚,你想用就装上,不想用就拿出来放背包里。” “那它能出水吗?” “嗯?什么出水?” “就是那个那个!” “哪个那个?” “小黄文里,做|爱时女主和受会被搞得流出来什么蜜水那个!” “能……”系统紧急刹音,语气惊恐“你不会想拿那个当糖水,用它来发展大秦吧?” 青霓“……” 系统更加惊恐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青霓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在系统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你想多了!这种海棠市的操作我怎么可能会用!” “那难道是扔到水井里,让它出水更多?” “咦,不错嘛,统统你都能想到这一步了!” 瞧着系统似乎被她的赞许吓到,青霓抿紧了唇线,不让自己忽然笑出声。始皇帝在低头翻看竹简,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系统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不会真的想要扔水井里吧?” 扔进水井里,冒出来的肯定是井水,但是,稍微脑补一下就觉得奇奇怪怪的,让人……也让系统无法接受。 青霓严肃着脸,“小了,统统,格局小了!” “???” 外界,青霓陡然出声“陛下。” 陛下抬起脸,“先生?” 青霓“大秦铁器储量如何?” 陛下思考了一下,只报了一个大概数字,“政不大清楚,需要回去问一问治粟内史。” “可否够用?” 这怎么可能够用!秦一直以来就是青铜武器和铁武器混用,哪怕统一六国,接收了其他国家铁矿产地以及筑兵基地,也依然不够,这次进攻百越的五十万大军,仍旧是青铜与铁共用。 毕竟,天下大定后,接收的还有六国之民,他们都要耕种,铁首先得拿去做农具,其次才是装备军队。 始皇帝把情况给青霓说了一下,又道“如今铁农具倒是够用,黔首向地方郡县借铁农具,若是自然损坏,无需赔偿。” 神女突道“修士会炼制法宝,其中分为两派,一派追求炼制材料的珍奇稀有,以此来炼制高品阶的法宝。另一派,更爱以凡铁凡火冶炼。吾亦会几手炼器之术,亦更推崇后者。” 始皇帝先是疑惑神女怎么和他说起了法宝的事,听到最后,眼睛慢慢,慢慢地亮起了光。 神女莞尔一笑,“虽说不能够将精髓摊开来说给人族,这炼铁炉子的样式,倒是可以画出来,陛下可需要?” “要!”陛下非常坦诚。 马车上就有笔墨和粗竹片,青霓取过来后,画出了印象中高炉的模样,还细心标注了哪个是“进风口”,哪个是“出铁口”,哪个是“出渣口”,“样式吾给了,不过,如何将其制造出来,并且使它能驱动,便要汝等自行琢磨了。” 始皇帝瞟了几眼竹片上的画,又拿出七八块新的空白竹片,不假人手地临摹。 在他看来,一块竹片太不保险了,如果不小心弄丢了,难道要请神女再画一副吗? 秦始皇也在新的图画上标注好高炉各个口的名称。 青霓瞧着始皇帝凌厉俊美的字体,再次庆幸——“还好我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去学了毛笔字,不然,神女写一手|狗爬字,也太丢分了。”她对着系统嘀咕。 系统倒是不担心“你放心,商城里有‘书法精通’,量身打造才女人设!” 青霓翻了一下那个书法精通的价格,更加觉得自己十几年毛笔字没有白练了,“我省了五万多积分!” 瞎乐了一阵后,始皇帝誊抄完了图画,把竹片推到一边晾干,青霓就听见始皇帝对她道谢“多谢先生的援手。” 有了这个高炉,大秦说不定在炼铁方面,能少走一些弯路了。 青霓立刻端起了神女的微笑,眼眸微弯,又似乎有些笑吟吟“大秦若是将其制出来,吾便赠陛下一个好宝贝。” “宝贝?” “嗯。一个可以让炉子,不断产出铁水的好宝贝。” 第46章 一年三熟 那个宝贝具体是什么, 神女终究没说。始皇帝只是心里暗暗打算该重启墨家了。 二十四天后,秦始皇的车抵达了一片稻田。越人说“就是这里,稻子种下去后就能熟, 一年熟三回。” 如今是十月, 还是晚稻能收的时间, 秦兵里有不少种过地的人,瞧见那倒伏的水稻,还有一些水稻因着最近连绵阴雨持续而腐烂的根部,而附近有一些没有参战的越人,懒洋洋地在周围散步, 慢悠悠地收割,登时暴跳如雷“你们!你们浪费粮食是要天打雷劈的!” 那些散步的越人听不懂秦话, 看到一群人红着眼睛向他们冲过来, 吓了一跳, 调转了手上的收割工具指向秦兵, 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夷语。 系统装备了语言精通, 免费为宿主, 此刻青霓就清楚地听出来那些夷人在喊“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秦兵听不懂, 其中一位艺高人胆大的豁然上前,反手放到了越人, 抢过他的镰刀, 低吼“滚开!” 越人听不懂秦话, 但是那人嗓音中的急切和愤怒,却让他不由得身体颤抖, 瞳孔仿佛被手掌狠狠攥紧, 陌然紧缩——攻击了他的秦人抢走镰刀后, 并没有继续对他出手, 而是开始收割水稻,速度很快,但又快不起来,走走停停,碰到根部腐烂的水稻,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认识那个秦军的士卒忽然开口“肥圆他父母是被活生生饿死的,临死前,把家里最后半斗粮留给了他。” 那个秦军不肥也不圆,甚至瘦得皮包骨,然而在这个追求吃饱饭的时代,这个名字是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盼与祝福。 青霓与始皇帝静默地望着那些秦人疯狂地收割,什么话也没有说。 本土越人瞧着那些陌生人以自己从未见过的可怕表情收割水稻,困惑不解,实在忍不住用夷语问同族“你带来的人?他们刚才发癫了?” 带路的越人用夷语回答,语气同样很困惑“我也不懂他们在激动什么。” 不就是一些稻谷吗?骆越地区多的是。北方一年能熟两回,南方一年能熟三回。烂了就烂了一些呗,他们本来就吃不完。 秦军收稻收得很快,动作熟练,深入骨髓的对粮食的渴望让他们笑容满面。 收割完第一亩地。 “七石!” 收割完第二亩地。 “十一石!” 收割完第三亩地。 “九石!” …… 一共十亩地,总计粮食,一百一十三石。 始皇帝大踏步走过去,沉着声问负责计量的秦兵,“此数确切无误?” 那秦兵被陛下一个眼神骇得动弹不得,“回回回回陛下!无、无误!”答完后又受宠若惊,满脑子都是‘陛下居然跟我说话了’! 始皇帝又转头看向那块空荡荡已经没有稻穗的田地,天光晃在他眼里,点亮了明显的喜色,“好。”他重重说完,停顿一息,笑了“很好。” 七石、十一石、十石……没有一亩地低于七石的产量! 徐福脑子“嗡”地炸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站的是王翦老将军的小孙子王离——一位贵族,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地说“你知道大秦亩产多少吗!你知道吗!” 王离“……” 王离“……我不知道。” 他又没下过地。 徐福又改为了呢喃“二石到八石……遇上旱年,或者大风大雨,还会低于二石。” 只有低于二石的产量,却从没有高过八石的。而且,想达到八石,那还得土地肥沃,当年风调雨顺,农家细心打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整个大秦,当年想找出八石产量的地,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得撞运气! 屠睢扑到田里,亲切地抚摸着土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年三熟的土地! “它一年三熟啊哈哈哈哈哈哈!” 带路的越人没多想,脱口而出“稻子不是本来就是一年二熟到三熟吗?” 被屠睢恕视“你懂个屁!” 带路的越人简直后悔说了那句话,他发现就在他说完之后,不少秦兵都眼睛红红地盯着他,就好像……就好像冬天找不到猎物的部族,盯着猎物最多部族时,羡慕嫉妒以及后悔的眼神。 ……他们后悔什么?越人迷惘。 王离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后悔了,要是早知道百越有这样的土地,哪怕是磨,我也要磨大父亲自出征,打下百越。” 屠睢扑得太猛,扭到了脚,一瘸一拐走回来时,就听见了这句话,不仅不生气,还赞同“彻侯要是能挂帅,恐怕早几个月就能够打完了,还能在百越收到两个季节的粮食。” 那像现在,居然只有一个季节!光是想想,屠睢肠子都要悔青了! 王老将军尚在,陛下却让他出征他也明白,是为了培养他,避免大秦将才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可早知道百越如此重要,匈奴、月氏、乌孙、呼揭……哪个不能让他练兵?非得用百越来浪费? 按份儿均匀计算,百越能达到亩产十石,哪怕南橘北枳,把稻种移植到秦境内,没有十石,五石总有吧?秦稻的产量可达不到均匀五石。 “何况!一年三熟!哪怕它亩产二石,那也比只有一年一熟的秦稻得到的粮食多!” 屠睢并不懂什么热带什么气候,他下意识就以为,百越的稻种移到大秦也能一年三熟。 他兴冲冲地向始皇帝说完自己的想法,语无伦次道“粮食多了,黔首家里就会有余粮,会少一些人饿死了!国库的税收也可以变多了!” 谷贱伤农,谷贵伤民,在古代,粮食价格的高低影响了社会的稳定。而如果粮食产量提上去了,价格也稳定在不高不低的水平,就能解放不少劳动力去其他地方,而且,吃饱喝足后家里还有余粮,百姓就会有心思去提高生活品质,商品的售量就会增多,国家的商税便会上涨,形成良性循环。 青霓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残忍地告诉了屠睢,移植了稻种也不可能做到一年三熟,顶多南方地区能够一年两熟。 此次征战百越,始皇帝有考虑到天气炎热,特地调拨了不少原楚国人入军,楚国地处江南一带,楚人相对来说比较抗热。 ——当然,再热也比不过百越,他们到了这边,一样受不住这种快把人烤熟了的天气。 而江南,是粮食生产大户。 听完神女的话,立刻就有楚人兴奋地说“够了够了!一年两熟也够了!我第一次见到可以一年两熟的水稻!” 哦,对,哪怕是南方,在秦朝也还没有早稻类型品种,全是一季稻。汉代《异物志》上记载“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一年两熟的稻子能被记载成新异物产,足以证明在秦汉时期,一年两收的双季间作稻,在南方从未出现过。 青霓想起来这茬后,就对着那位前楚兵微笑地点点头,前楚兵脸色倏地一变,红着面颊低下了头。 带路的越人立刻不舒服了,“母神!”他操着浓重口音的秦官话,眼巴巴瞧着青霓,“山地那边,也有稻,很大很大的一片稻田!” “山地?!”王离瞪大了眼睛,“你可别瞎说!哪怕我从来没下过地我也知道,山地怎么种水稻!” 越人洋洋得意“你们的稻做不到吗?那我们的肯定是母神的恩赐!不止能种在山里,平时好久没下雨,或者下了太久的雨水,它们都能活。” 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一任于天。 所以,百越从不缺粮食。 是不挑土地肥瘠的良稻!!! 一个原本快被热晕过去的秦兵当场跳了起来,“快带我们过去!我还可以收割!我还能动!” 那越人不加思索地指着一个地方“就在那边的那座山……” 等他说清楚地点之后,所有秦军疯了似的往那边冲去,手里还握紧不轻的镰刀。 看到这一幕的越人安静如鸡。 而没有去参战的越人小声道“母神在上,你们就是和这样的疯子打仗?这怎么打得过?” 那安静的越人这才回神,仍带着些许恍惚“不……他们打仗时没有这种拼命的气势……” 山地的稻田里,没人抱怨大热天要收粮,一个个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却始终不愿意停下来,都在拼了老命收割。 再多收点! 再多收点! 不能浪费! 只要种子够多,朝廷就会给全国都分发,他们的家人就有足够的粮食过活了!哪怕土地不够多,也能活了! 汗水从衣服里淌出来,洇湿了土地,他们脸上却是笑着的。 “咚”一声响动,青霓在后面慢慢走到时,就见着有个士兵受不住酷热下的劳作,晕了过去。而他们被扶到树荫下,清醒过来后,又软着腿,跌跌撞撞过去,继续收割稻种。 “不能休息!要抢收!”他们还是没适应骆越的稻谷不需要抢收这种事情,只抱着一股信念,用尽最快的速度去收割,生怕浪费了种子。 第47章 竹简韵味 今天的晚餐就是骆越的水稻。 当然不是新收割的这些, 而是越人家中已经去除好稻壳的米。顺带着征用了他们煮饭的瓦罐。 吃饭之前,秦兵们也从始皇帝那里得知,他派兵攻打百越, 是因为神女托梦告诉他,骆越有一年三熟的土地。 “神女仁慈!陛下圣明!”面对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饭食, 秦兵闭眼为神女和陛下祈祷祝福完后, 才开始吃饭。 菜食有野菜、野果、菌子,以及猎来的野兽身上的肉。没有油, 没有盐,纯水煮, 不论秦兵还是越人都吃得很香。 在秦人口中尤其香的是骆越的米——平均亩产十石的米! “彩!” “彩彩彩!” 一声声的称赞传来,他们吃得更慢了, 每一下咀嚼都在享受这种独特的口感。青霓并不确定越稻是不是真的比秦稻更好吃, 反正他们吃得是一种幸福感——手里有粮, 心里不慌的幸福感。 这些秦兵会继续留在骆越, 一边练习神女教给他们的神书中的内容抵抗瘴气, 一边种地, 为中原粮食。至于迁移黔首过来,那还得等始皇帝彻底掌握这块土地才行,不然,又有兵又有民, 还山高皇帝远, 割地自治……还是不要考验下属的忠诚为好。 屠睢被留在了这里, 徐福想着自己欠始皇帝的因果,也主动留在骆越种地, 准备五年后再回大秦。 “娘娘!五年后我一定会回来学化学的!”徐福充满了信心。 青霓对他态度特别好——这可是贡献了一百多万积分的痴情男配啊, “吾记得你学医?” “是的, 娘娘!”语气亢奋地回答完后,徐福又有些羞愧“不过我只会治一些小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娘娘。” 神女宽和地笑了笑,拿出自己昨晚手抄的关于中医治疫病的知识,还有一些现代防疫的观点,“百越之地医巫稀少,吾虽给了神书,然而总有人会学得慢些,又或者病情战胜了强壮的身体。汝拿好此医书,闲暇观看,或有大用。” 徐福郑重地双手接过竹简,“唯!” 神女“如此,吾便与陛下离开了。” 徐福一问,得知青霓要坐马车回去,连忙说自己有船——不是送他来百越时始皇帝给的那艘船,是在那艘开走之后,他靠大忽悠成为百越的国师,哄着桀骏造的船。 神女微怔,王离倒是大大咧咧表达了赞赏“你也不是白来百越这一趟的,居然还能劝动越人帮你造船。” 徐福捋着胡子,习惯性摆出神棍的微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桀骏仍在另外的地方劝降同族,唯有之前带路的越人默默地扭过头不去看徐福。 这个王八蛋!他胸膛气得起伏。这人用攻打秦国为理由,哄得他们首领同意了造船之事,现在看来,这船分明是为秦人准备的! 带路的越人如今也没多气秦人,徐福本身也是秦人,来当卧底不忠于‘夷’实属正常,但是…… 越人磨了磨牙,等母神他们走了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把徐福打一顿!再是母神的学生也要打!不然他气不过! 有那么几十个呼吸时间,徐福总觉得自己背后有一股幽幽的凉意。 青霓和始皇帝以及王离,外加一部分护卫、及全体越人,登船驶离了骆越。 船只慢慢地驶向秦地,青霓大部分时间都在船舱里面,偶尔会出来,遥望着海天相接的一幕。 秦朝如今的船可无法横渡大洋,它们仅能够沿岸航行或者沿岛环行,时不时还要登录岸边补充食物和饮水。所以,去美洲找什么土豆红薯,以大秦如今的造船技术,根本做不到。 当然,如果他们能找到白令海峡另说,那儿连接了俄罗斯和北美洲的美国,只有四千米的距离。然后从美国到加拿大再往下继续经过美国地盘,自墨西哥前往巴拿马,随即才可到达南美洲,前提是,不考虑任何风力、洋流因素。 总之,南美洲那边不急,她先把大秦这一亩三分地搞好再说。 船一坐就坐了三十三天,坐得青霓感觉自己要闷成蘑菇了,每天仰头望天看那白熠熠圆滚滚的太阳,都在脑补它是足球、乒乓球、羽毛球…… 位属齐郡的海口逐渐逼近,那里还停泊着好几艘卸下风帆的船只。此时天上下起了雨,带起了雾气,留仙裙带有自我清洁的功效,没有让青霓被淋湿半点。 这个保洁功效也囊括了头发鞋底,有护卫为始皇帝撑着伞出来时,只能看到一位浑身干燥的神女,清爽地立在雨中,翠色衣裳是昏暗天空下最明亮的色彩。 指望陛下在身后柔情脉脉把伞撑过去是不可能的,另外一名护卫被陛下目光一扫,立刻撑起伞去遮盖了雨水,薄如蝉翼的绸布顶替了神女顶上灰色的天。 陛下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也走过去,“先生,政有一惑想问。” “嗯?” “政看先生时常书写阅读竹简,反而不用纸张,这是为何?” 因为宠妃系统不卖纸——当然,这个理由不能说。 青霓光速端起了装逼的姿态,微微侧头,视线眺过雨帘定在某个地方,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始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见连绵不断的雨升起了雾气,好似网纱遮住眼帘。 ——神女眼中是什么样的世界,他看不到。 “陛下,你猜那一处有何物?” 始皇帝默然,数息之后,承认了自己的无力“政看不清。” 天地浩荡,纵使他为始皇帝,此刻也依然渺小,仅为其中一粟。 神女道“吾亦看不清。” 始皇帝惊诧地看过去,只能看见神女的侧脸,莹骨冰肌,青丝软戏凉风。她遥遥望着远方的雾,竟然有些温柔,“大道就是如此,举目四望,唯有浓沉迷雾。吾等的船只在缓慢往前行驶,不明前路如何,亦会迷惘,不知此路是否能达到尽头。” 然而,船在坚定不移地一寸一寸向岸边靠近,修士亦在求道之路上踽踽前行。 始皇帝忽然想起自己刚登上秦王之位,需要祭拜天地与先祖,彼时,周天子尚在,诸侯仍需冠九旒。他头戴冕旒,一串串珠帘垂下,微微晃动。眼前是好似直通云霄,望不见尽头的台阶,他一级级踏上去,越过的朝臣们一个个拜下,匍匐在他脚下。就在那时候,他便不怕累了,只想着登向最高的地方,任何人都仅能恭敬地遥视他的背影。 系统计算的停雨时间在滴答缩小数字,青霓往前踏了两步,出了伞遮盖的地界。让自己朦胧在雨水中,嗓音空渺,“仙人亦有‘人’字,七情六欲皆全。吾偶尔亦会心生困惑,迟疑。” 陛下明白,神女口中的“看不清”,并不是说她真的看不清雾后的风景,而是借此比喻,大道难求,她亦不知道尽头的景色为何。 太阳出来的倒计时在她视野中跳动,“每当此时,吾便以竹简抄写,一笔一划中静心净神。白纸虽轻便,却终究不及竹简有韵味。” 青霓掐着时间,自然而然回头望向始皇帝,日光破开浓雾,惊鸿陡然落入她瞳中。 衣带飘渺,仙人乘风欲去,海水潇洒东流。 “一卷竹书,沉甸的是吾往日所学,斑驳的是吾的错笔,求道之途,就如竹简,沉,重,无法抹掉错处——或以显目的朱砂圈改,或以刻刀看似削去,实则永久留下了伤痕。” 神女轻笑“是以,吾独爱以竹简录写。” 始皇帝微微垂眼,“政,受教了。” 船帆哗动的声音开始响起,雨停了,雾散了,王离走过来,微一拱手,“陛下,国师,船准备靠岸了。” 不远处,海岸线清晰可见,线条硬朗,一座座瓦屋棱角分明地屹立在海滩周边。 却原来,就在他们谈话时,船已不知不觉驶了很远。 下了船,休整一天,又换为河船行河道,自齐郡逆行,二十六日后,抵达渭河以南的骊邑县,再休息一天,转为马车,前往咸阳。 神女自始自终对于凡人缓慢的赶路速度,都是一种舒缓心态。陛下清楚,她的寿命足够长久,数月的时长,于她,就像是他批改公文累了后在花园散步的一刻钟。 她不急着赶时间,便也无所谓坐车还是腾云驾雾。 九天后,巍峨的城池向他们露出了雄伟一角。车队慢慢驶过墙门、街道,带着满满数车的稻种,抵达咸阳宫。 始皇帝忍耐着疲倦,先叫来负责守家监国的扶苏,一看就心里突突,连忙问“近来天下难不成是有异动,让你如此劳累?” 扶苏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说“回禀陛下,天下并未有异动,大秦安好,臣是近来背书忘却了时间,方才显得疲倦。” 白天要监国,晚上要背书,一开始甚至晚上也背不了几个时辰,幸好现在许多事情都接近尾声了,最近几天,他白天政务轻松处理完,终于能够有时间整晚整晚熬夜背神女留下来的知识了! 想到这里,扶苏迫切地问“陛下,国师可回来了?” 国师说了,回来就要从208卷竹简中抽取知识来考他! 来吧!他准备好了! ——希望国师今天就能考,不然过个十天半个月,他忘了其中一些散碎的知识,可就糟糕了。 青霓踏进自己宫殿的那一秒,脑子里“叮——”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声。 “公子扶苏此刻对你的思念达到了顶峰,成为了男配之一,希望宿主再接再厉,无数优秀的男配等着你!” 第48章 国士报之 青霓都诧异了一下。 “扶苏居然这么想我吗?我刚回来, 他思念就达到了顶峰?” 这……真令人怪不好意思的。 系统尾巴高高翘起,貂爪子拍着地板啪啪响,“当然!”雪貂骄傲地抬起脑袋, “我家衣衣国色天香!他对你思之如狂很正常!” 青霓摸了摸下巴, “我觉得不对,扶苏不是那种看了美色就走不动道,顺带自我攻略的人——肯定事出有因!” 要说看着她脸红,或者偶尔回想一下她的脸, 那很正常, 明明没多久相处, 然后又分离了三个多月,说他会相思如麻,听到她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她,不正常。 而如果系统的提示词是“七夜无法入眠,整晚都在思念你”, 那她就不困惑了, 肯定是因为要背书, 扶苏才会日思夜想她。 “我知道了!” 青霓把背包里的母牛放出来,摸着它已经快五个月的肚子, “他想的是你就说得通了!” 这回轮到系统反驳了“不可能!如果他想的是牛,作用对象应该是牛, 不是你, 系统不会判定他思念你!” 青霓“算了,这个不重要, 快看看他给我贡献了多少积分!” 不够一百万。毕竟徐福当时是生死攸关, 青霓一个吊桥效应就把他勾上去了, 而扶苏, 好感度是72,定义为超越好友的感情。 嗯,也没错,师生情嘛。 “4230积分?”青霓也没有失落。相当于白嫖来的积分,不是任务,又不是成就,不需要给系统一半。 快乐! 半个时辰后,青霓就知道为什么扶苏会思念她到极致了。 “国师,扶苏已经准备好了!”青年语调激昂,仿佛要上战场似地昂首挺胸。 准备?还能准备什么?当然是给他的生物试卷! 原来是这样,是她,她也在老师说完要抽查背诵后,趁着她记得最深最牢时,心心念念着老师念到她的名字。 青霓“……” 艹。 少女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能说,一趟极限马拉松下来,她已经忘了这事了吗? “如此,汝便从头背到尾罢。”扶苏只听到神女如此严格地说道。登时浑身一紧,深深庆幸自己没有抱着侥幸心理,去挑选最大可能考试的部分来背,否则…… 扶苏定了定心神,开始念“动物育种开始于……” 青霓打起全部精神,去对照她刻入系统记录里的书籍内容,有错误的地方,用红圈圈起来。 背到一半时,扶苏已开始了偶尔的停顿思考,到稍微往后的部分,扶苏已有些磕磕绊绊了。 “人工授精……超数排卵……胚胎移植……” 系统“???” 人工授精和超数排卵就算了,这两个属于不靠机器也能够勉强达成的范围……“胚胎移植?”系统震惊,你去哪给他搞医院做胚胎移植啊! 青霓“……咳,就,先给他一个概念嘛,现在做不到,以后肯定就能做到了啊!” 越说,少女越振振有词“你看,数学猜想不就是先提出猜想,然后,由后面的人前仆后继去证实是否正确吗!我这个‘胚胎移植’之于现在的人类,怎么就不能是猜想了!” 系统“……” “……你赢了。”雪貂脸上满满的佩服。 扶苏背得错漏颇多时,始皇帝来了,就像每一个发现孩子在考试的家长那样,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目光在扶苏身上巡视,听着儿子背的句子断断续续,面上神情逐渐变得危险了。 这种危险,青霓太熟了。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扶苏——孩子,你好自为之。 然后无情地继续在系统书籍记录中,往没有背出来的句子上,错了至少一个字的句子上,画出重重的红圈。 扶苏终于背完了208卷竹简内容的知识点,颇有些不甘地低下头,“抱歉,国师,扶苏没有将它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可否再给扶苏半月时间,扶苏定然……” 扶苏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有着繁复华丽纹路的裙摆映入他眼帘,“扶苏。”神女轻声念出他的名,没有横眉,亦没有竖目,一如既往的宽容“吾让汝背出十三万字,并非是在为难汝。吾只是借此看汝有无认真记下吾予汝的知识。若真是必须记全,吾直接将文字注入汝识海中便可,何必如此麻烦。” 扶苏下意识抬起头,与神女相望,就见到神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学得很好。” 扶苏那股子羞愧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以前老师经常夸他学得好,他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这一次似乎不大一样。可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青年罕见的出了神。 夕阳橘色的暖光洒在他脸上,晕出了些许红霞。 夕阳无限好,神女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陛下怎来了?” 扶苏猛然扭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虚,“阿、阿父。” 秦始皇以为他在心虚自己没考好,便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虽说先生不在乎你有没有全对,但是,你回去也得继续背书。” 扶苏仿佛被从五马分尸大刑里被释放一样,心下一松,拱手称是,“必不懈怠。”又回身,转向神女,本就温润的公子神色更加柔和,“国师,扶苏先告退了。” 青霓“嗯”了一声,扶苏得到回应方转身离去,没几步,又走回来,“国师,吾今岁二十一,按照大秦规定,该成家立业了,吾还能再跟你学习吗?” 青霓没多想,“可以。” 扶苏便绽开了笑容,再次拱手转身离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鬼使神差提出这一茬,想不通就也不想了,顺着自己的直觉来。 始皇帝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要细细深究,又好似只是错觉。瞧着儿子没进夕阳中的背影,陛下微微眯起眼睛。 还没等整理出思绪,就听见神女再次出口的疑问“陛下?” 始皇帝冷静了下来,将方才不对劲的感觉清空出脑袋,回过头来对神女解释“那萧何与韩信已到咸阳,政正准备传讯召见他们,特来问一问先生,需不需要见天庭星官。” 虽然这事,命下人来询问一声即可,始皇帝就是听闻了神女在考核扶苏,才会过来一趟。 神女明显无可无不可地说“吾瞧一瞧。” 萧何和韩信啊。对于这两位名人,青霓非常有兴趣,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始皇帝的邀请。 青霓听见了步履踏来的动静,听见了门扉被敲响的声音,也听见了陛下说“进来。” 来的人,不知是萧何还是韩信。 “萧何参见陛下。”男人似乎被提前吩咐过了,又转身对着青霓的方向拱了拱手,“参见国师。” 清新俊逸,不卑不亢。 始皇帝望向青霓,青霓脑海里戳系统“是萧何吗?”在系统给了肯定的答复后,青霓对着始皇帝微微点头,陛下这才扬声“来人,赐坐!” 不一会儿,有人搬了案几放到下首,再放下一个蒲团,萧何毫不忸怩地跽坐上去,“谢陛下。” 陛下又问了他几个关于内政方面的问题,萧何一一作答,条理分明,切中要害,言语中,偶尔还露出一星半点的有关大秦弊病的话。 是点到即止,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始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大发雷霆,亦不曾显出独夫骄固之心,只问“汝是月前到达的咸阳,这一月,随着李斯,汝感觉如何?” 萧何半垂双眸。 他来到咸阳时,早就知道始皇帝离开咸阳,前往百越征战了。他本以为会被随意安排一个位置,冷待一段时间,没想到,第二天竟是九卿之一的李斯亲自上门,直言陛下安排,让他随在他身后做长史。 这看似仅是一个幕僚性质的官位,萧何却瞬间明白过来,始皇帝不知为何如此重视他,让他跟在廷尉李斯身后学习。 以李斯在大秦的地位,他可谓一步登天。 “廷尉并不藏私,臣于他处所学颇多。” 这也是萧何初始时诧异的地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事,不管在哪都是一个道理,而李斯分明对他有些不喜,却依然尽心尽力指点他,让他成长飞快。后来他才知晓,始皇帝不仅为他安排了老师,还提前吩咐,必要对方倾囊相授。 让萧何心底一暖。 也正是如此,入咸阳之前,原本只打算隐藏自己,暂且先明哲保身的萧何,才会在此时,试探着对始皇帝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哪怕……只要陛下采用……不,只要陛下面上稍微在意一下,他就安心呆在大秦,一展自己所长。 始皇帝道“至于你所言,土地缺少,实权武将几乎世袭之事……” 萧何立刻紧绷了心弦。 “你实际上是想说,商君的政策只适合统一前的大秦,如今将士已力竭,黔首已无法再承担战时高劳累的运转,整个大秦若不再次变法,恐难以维持下去?” 萧何听到一半时,有些愕然始皇帝会挑破此事,待他听完时,却已不胜欢喜。 未来的大汉相国一生唯谨慎,却也能在乱世到来时毅然选择了辅佐当时势力低微的刘邦,而非去更声势浩大的起义军中自保;亦在韩信离开时果断月下相追。 当时刘邦已经历了鸿门宴,被迫入蜀,诸将逃跑了数十人,士卒逃跑之人不计其数,这时候,萧何连汇报都来不及就去追韩信,不可谓不是一场豪赌——毕竟,以他离开后,刘邦大发雷霆,恨恨不已的情绪,后续脑子一热,不听解释,直接把他砍了也不是不会发生。 萧何谨慎,却也不失奋力一搏的机勇。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了秦皇帝早意识到秦的弊病,也有变法的心思后,以一种哪怕后来回想时,也要惊叹一番的冷静心态,语意清晰道“是。” 始皇帝道“你先回去。” 萧何骤然生了一种从悬崖跌落的感觉,胸口一闷,低垂的双眼里弥漫了失望,“唯。” 始皇帝又道“写好奏文,明日廷议,将其上书。” 萧何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浅红。 来咸阳前,他只是一名微小的吏官,虽不知始皇帝为何如此看重他,但也自觉人微言轻。可此刻,陛下对他的提议,却是认真考虑,并且如同对待朝中|功卿重臣那般,给予他议辩的机会。 萧何站立起来,长身一揖。 “必当竭力。” ——君择臣,臣择君。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第49章 国策土壤 始皇帝却说“汝是国师大力推荐给朕的, 望汝不要令国师失望,亦不要令朕失望。” 这是在告诉他,真正把他这颗明珠从底层挖掘出来, 拭去泥泞的, 是国师,他最该感激的也是国师。 萧何什么感激的话也没说,仅是再一次拱手弯腰,道“必然不令陛下与国师失望。” 始皇帝笑了。 他知晓, 对于萧何这样的文人来说, 一个知遇之恩便已足以。他们会在小恩小惠方面言谢, 但是默然于大恩,仅会将其记在心中,若是有需要,必舍身以报。 陛下从没想过吞了神女的功劳,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无论萧何心中向谁, 也不阻碍他必须为皇权效力, 如此,何必斤斤计较那些蝇头小利呢。 况且…… 始皇帝看着端坐在一旁, 没有任何邀功想法的神女,眼底仿佛燃烧着微暗的火焰。 她给大秦带来的益处, 哪里是区区一个人才的感激比得上的。 萧何走了, 韩信就来了。当一个带着虎皮小帽,穿着皮革所制冬衣的小男孩半点不怯场地走进来, 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时, 不论是青霓还是始皇帝, 都有些懵逼。 这小孩多大了?八岁?九岁?十岁? 始皇帝眼皮子一跳, 看向青霓。 青霓也眼皮跳了跳,先向始皇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后冲小男孩招招手。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小跑过去,腰间挂着的小巧玉坠摇晃。 青霓拼命戳“统统,一般只有贵族会佩戴玉制配饰,韩信他不是平民吗?该不会真的搞错了吧?” 系统探查了一下,“是他。”又补充“放心,有韩信是六国贵族之后的猜测,而且,他识字,会兵法,还佩剑,普通人家很难教出这样一个孩子。” 青霓趁机撸了一把兵仙的脑袋,假装是借此来探查对方身份。金雕玉琢似的小男孩抬头看着她,眼瞳如太阳初生般干净,“你就是国师吗?” 神女态度和善“吾是。”又对着始皇帝微微点头。 ——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韩信。 小孩回想起来之前被教导的礼仪,有些迟钝地行礼,“新黔首韩信,拜见国师。” 陛下眼眸微亮。 小孩好啊!小孩可以从小就培养对大秦的忠心,而且,他们大秦非常缺年轻一辈的将才。就连屠睢其实也已经三四十岁了,蒙恬亦是快四十了。满打满算,目前仅有个王离能够拿得出手。 周朝天官那么多,神女却为他挑了韩信,必然是考虑到大秦现况,特意为之。 她说了当大秦的国师,就确实在为大秦尽力,没有半分掺假。 始皇帝微垂下眼眸,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韩信行礼的声音把他惊醒,“新黔首韩信,拜见陛下。” 小男孩的声音黏黏糊糊的,行礼的姿态也有些僵硬别扭,唯有浑然天成一股子灵气,区分了他与寻常小孩的不同。 始皇帝便问他“你如今几岁了。” 韩信道“十一岁!” 同样被赐了坐,韩信看也不看,睁着大眼睛抿着唇直面始皇帝。 陛下也不恼怒,问他“为何不入座?” 小男孩眸光灼灼,初生牛犊不怕虎,“陛下让我来咸阳,又不理我,这是为什么!” 始皇帝挑了挑眉,“所以你在不满?” 韩信道“是陛下先说请我来做官,我来了,又整整三十三天把我放在旁边自己玩,陛下这是言而无信!” 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一套观点,可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的,你把我放置了一个月,那我就能够跟你生气。 始皇帝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错。”他坦诚“是朕失礼在先,不曾交代臣子为你安排去处,还望小郎莫怪。” 随后,竟是拱手做了一揖。 韩信直接被镇住了,那双墨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始皇帝,“你、你跟我道歉呀?” 青霓倒是想起《史记》里记载的一个人,缭。 按照书中描写,他非常有才华,而秦王政对他万分谦卑,每次接见时,都以平等礼节相待,衣食住行皆和秦王的规格等同。然后,缭私下里说秦王政刻薄寡恩,心如虎狼,别看现在谦卑,一旦得到天下,必然和现在是天差地别。 然后,缭就跑了。秦王政得知他私底下说的话,不仅不生气,还把人迎回来做秦国尉。因而称为尉缭。 不论这样的恩宠是否做戏,至少,始皇帝是一个能放得下身段礼贤下士的人。 而始皇帝听完韩信愣愣的问话,郑重其事道“是朕耽误了小郎,先失了信用,本就该道歉,不是吗?” 韩信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感受到疼痛后,又摊开手,看着自己掌中的月牙印,忽然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再次望向始皇帝“我收下你的道歉啦!”他再次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开心地入座。 始皇帝又向他解释自己已经整整三个月多不在咸阳,去了百越。原本是想等他来了,看一看他会不会兵法,再考虑他的位置,没想到百越战况告急,打乱了计划,才放置了他那么长时间。 “兵法?我有在看书,看了都懂,”韩信直直问“陛下你要给我封什么官?” 陛下便道“你可认识王翦?” 韩信点点头,“认识,他很厉害!” 陛下问“你想当秦的将军,领兵作战吗?” 韩信仰起脑袋“想!” 陛下道“你如今年龄尚小。朕决定将你送去彻侯府上,请老将军亲自教你,何时学成出府,朕就何时用你。” 秦朝上将军、将军,为临时职务,战时设,军还即撤,如今王翦本不该被称为将军,始皇帝依旧如此称呼他,也是敬重于他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 韩信有些惊讶,却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学成就什么时候用我吗?如果信明年就学成呢?” 始皇帝斩钉截铁“那朕就拜你为上将军,领兵攻打匈奴!” “十二岁的上将军?” “有何不可?朕敢用,韩小郎可能学成?” 这时候,韩信却稳重起来了,“信不知,可有陛下这一句话,信就能安心求学了。” “好!”始皇帝拍板“明日,朕亲自带你去老将军府上。” 汉初三杰,一下子稳了两个,不得不让青霓对系统感慨“始皇帝就是始皇帝,很会因人而异,收服他们的心气。” 对待萧何,显露出来自己作为君王靠谱的一面,对待小孩子韩信,却是表现得没什么架子,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在表达重视。只要是人,就逃脱不了想要获得他人重视的心理。 待韩信离开后,神女问“陛下此后有何想法?” 始皇帝道“有了百越作为粮仓,可暂时停下征戈的脚步,修生养息一段时间。” 历史上大秦并没有一开始就拿下百越,获得那边的土地稳住秦军,始皇帝不得已只能以自己威望镇压大秦,开启各项大工程疲民,使他们没有时间去心思浮动,随后硬是征兵去打匈奴,哪怕民众心中抱怨也得先牢固了军功爵的效用——倘若不打仗,军功爵就废了,大秦,也会因此伤筋动骨。 于是,一项项劳民伤财的事情压叠上去,成为了雪球,越滚越大,停不住,也没办法停。 “这段时间,政准备一心一意发展学宫,待百越新一年的粮食收成上来,便以稻谷换新旧黔首家儿女来咸阳上学,权当雇佣。” “随后,重启百家,迁墨家入咸阳,把先生赠予的高炉研制出来,为来日征战前的铁制兵器做准备。除了高炉,还要琢磨纸的做法。” “先生的神书,政亦打算传播出去,择修习最好的一批人,奖赏百越——唔,该改称为县,不过政尚未想好县名。奖赏百越诸县土地,将吾大秦子民迁移过去,正式占领百越。” “百越山高路远,作为粮仓难以运输,听闻漓水贯通百越,吾欲征力役,开河道,于湘水、漓水之间掘出一条新的水路,好方便船只通行。” 听得始皇帝说完这一大串,系统在脑海里向青霓咋舌“最后这个不就是灵渠吗?兜兜转转还是开了。” 青霓倒是没有意外“灵渠本来就是为了运输方便才挖的,从中原运到百越也是用,从百越运到中原也是用。” 系统一想也是,“不过我还以为那些方针会是你提出来,然后秦始皇惊为天人,对你更加难分难舍……” 对此,青霓仅是很平静地说“他是始皇帝。” 是雄才大略,一统天下的祖龙,而不是游戏里的nc,要她戳一下,他才会动一下。 像所有政策都由主角提出来,而一应皇帝大臣只会在旁边高喊666,似乎离了主角,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谋臣明君,就不会思考了——诸如此类的情节,倒也不是不会出现,但至少是不会在秦始皇这出现了。 “大秦从来缺的就不是国策,也不缺谋划国策的人才,而是一片能施展国策的土壤。” 而她,就是负责带来这片土壤,使国策种子欣欣向荣的人。 第50章 求人帮忙 始皇帝说完之后, 看向青霓“先生,政这些国策,可有需要调改的地方?” “陛下决定便可, 吾不多言。”她不懂这些, 就不乱指挥了。 始皇帝微微点头,心情愈发愉悦。他忽然开口问“先生可是喜欢小孩?” “嗯?何以见得?” “先生见到萧卿时,只需远远看一眼,便能认出他的真假,到了韩小郎,却让他上前, 轻抚脑袋。” “吾并非独爱孩子, 吾只是……”却见神女抿唇一笑, 眼中泛出星星点点笑意, “与白虎神有一些过节——他在天上时,总叫嚣着要与吾比一比兵法, 吾不应, 他便三番两次来骚扰。如今见得那么傲气的大白虎变成了小乳虎, 便忍不住出一口‘恶气’。” 始皇帝可不会把这明显开玩笑的“出一口恶气”,当成神女真的讨厌韩信, 便也笑道“等白虎神回归天上,忆起凡间之事,恐要跳脚了。” 又是稚嫩的小孩子, 又被想要打败的对手揉了脑袋, 还不羞愤欲死? 陛下又与神女聊了一会儿天,心里掐着时间, 差不多满足他每日规定给自己休憩的时长了, 便起身告辞, 回去继续处理国事。 青霓在自己宫殿里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拎着小雪貂放在怀里,摊开它的四肢,揉肚皮。 被吸貂的系统“……”结束完这个世界后,它一定要换一个壳子!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就喜欢对毛茸茸动手动脚! “统统啊……” “嗷?” “我发现你们这个系统不太智能啊。” 两只肉爪迅速按住少女要揉它尾巴根的手,雪貂耳朵尖都直直支起来了,圆滚滚的双眼瞪视青霓“哪里不智能了!我可是主系统用最好的配件制造出来的!不智能你还想和我交流?你还想支使我和你一起大半夜去摆米?” 青霓顺势一把抓住它圆润的肉球,大拇指捏来捏去,“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系统的成就模块。” 雪貂盯了好一会儿在它爪子上按来按去的手,才移开视线,懒得挣扎了,“成就模块怎么了?” “你看啊,前面‘为爱原谅’的成就,那可是祖龙原谅了绿帽子,允许男小妾进门,你们系统居然只按照对待普通皇帝的成就积分算!祖龙的绿帽子只值1500积分吗!难道积分数不应该是随着皇帝的大众地位而变化吗?” 雪貂呆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是吧!你看游戏里,给ssr进化的道具,需要的数量都比r级多,需要的品质也不一样。你们系统应该搞个难度划分,攻略昏君算一种成就积分,攻略暴君算一种成就积分,攻略明君算一种成就积分,攻略千古一帝……咳咳,统统你懂的。” 雪貂陷入沉思,身后尾巴不自觉一甩一甩。 “你说得对。”系统熟练地开始往上面打报告,“已经提交bug了!” 青霓抚摸着雪貂的头顶,悄悄咧笑出雪亮的白牙。 “还有,你没发现之前我应该有一个成就吗?” “嗯?什么成就?” “父子双收啊!” 雪貂“???” 雪貂“!!!” 雪貂“卧——” 青霓伸手指堵住系统要出口的脏话,振振有词“难道不对吗!你看,秦始皇是我要攻略的皇帝,扶苏是男配,他们不是父子吗!” 系统“是……”话是这么说,但是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青霓“这不就对了?所以我才说你们不智能嘛,不能小瞧宠妃啊,比如什么父子双收,比如给皇帝戴绿帽,比如勾引大臣……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啊!” 系统弱弱开口“但是……” 青霓打断它“统统,相信我,有喜欢简易模式的宿主,就有喜欢噩梦模式的宿主,就像玩游戏一样——会有成就狂魔为此去挑战的!而且,没人挑战也没关系啊,反正就是一个成就,放在后台就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误打误撞完成了呢?” 系统被说得一愣一愣,晕晕乎乎就又提交了一次申请。半个小时后,主系统的批复下来了,同一时间,青霓也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滴——” “系统编号001的宿主提交了bug,奖励,抽奖一次。” “现,根据攻略目标调整某些特殊成就所获得积分。” “已自动扫描各宿主面对的皇帝类别。” “已更改替换各系统核心储存的计算代码。” “系统编号001的宿主,因你攻略的对象是ssr千古一帝级别,已修正成就积分,判断只有成就‘为爱原谅’满足特殊成就,需要更改奖励,补发积分98500。请系统编号001的宿主查收。” “感谢系统编号001的宿主提出意见,现已为系统录入‘父子双收’成就。” “滴——”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父子双收’,奖励积分100000。抽奖一次。” “由于某位宿主达成了新的事件,现已为系统录入‘父子双收’成就……” 各个宠妃系统绑定的宿主都收到了这条通知,一声“卧槽”卡在喉咙里,差点喊出来。 牛、牛逼啊,哪家姐们这么猛,在古代都能搞父子!还是双收!这是穿成了武则天还是杨玉环! 再看看满后宫跟她争奇斗艳的妃子,还有那个今天宠幸皇后,明天宠幸妃子,后天怀抱美人的狗皇帝,心里顿时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呜呜呜呜呜,这就是差距啊!我们是被后宫的那个,人家是开后宫的那个! 作为开后宫的那个,青霓坐在花园里饮着蜂蜜水赏花时,被美人找上门了。还是那个红衣美人,腰肢纤细,身形窈窕,往她面前一跪,像一条盘起身躯的美人蛇。 “国师。”她抬起脸,露出一个糜丽似花开的笑容,“奴奴想伺候在你身边。” 国师没有说话。 红衣美人微微咬唇,依旧跪在那里,身姿是习惯性摆出的婀娜姿态,肌肤如雪,乌发如瀑布。 “自数月前一见,奴奴便仰慕国师风姿已久。奴奴不求什么长生成仙,也不求健康长寿,只求能在短短一生中,伴于国师左右,当奴作婢。” 国师稳如泰山,仍旧不曾说话,只用那双明镜似的眼眸凝视她,仿佛她一切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红衣美人只感觉自己是在对着一尊神像诉说,在神祇的面前,她的隐瞒似乎显得有些可笑。 要说吗…… 可是,比起在国师身边为奴为婢,她真实想要的,根本就不可能求到。 青霓不喜欢被人利用。少女轻轻蹙起眉尖,“汝所求为何?”她可不信,无缘无故,秦始皇的夫人会想要当别人的下仆——虽说是神仙的仆从,可那人的说法明明就是在表示自己不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一辈子凡人,有生老病死都没关系,只要能呆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说法,一听就有问题。 一月的天气并不温暖,红衣美人膝盖跪在冰冷的泥土上,寒意透过轻薄的布料传进身躯中,冻得她哆嗦了一下。 “奴奴……”红衣美人的睫毛缓缓垂下,“所求是在国师身边,做一个端茶送水的官奴婢。” 说谎。 青霓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来“统统,主线任务(十一)调出来一下。” “来啦——” 主线任务(十一)让秦始皇为你撑一次腰,彰显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任务要求晋位超额奖赏惩罚宠妃,三选一完成。 任务进度进行中 任务奖励九天揽月衣x1,积分x10110。 “九天揽月衣?” “穿上之后,体态轻盈就好像要飞天一样,穿上它跳掌上舞特别轻易!” “也就是说用它包裹身体之后,体重会变得很轻?” “包裹身体”这形容有些怪异,仔细一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系统便道“对!” 笃—— 红衣美人听见了瓷杯与红木案几轻微的碰撞声,她抬眼望去,青裙上的坠饰随着国师起身的动作,折射出星河璀璨。 国师迈脚走出亭子,直接从她身边行过。 红衣美人没想到这位据说对旁人很和善的国师会离开得如此干脆利落,眼中升起了恐惧。 她能从上林苑过来,是假装受到了国师的召见,由于上一次她留在了国师身边三天,这个谎言很轻易就骗过了其他人,让她得以出现在国师面前。可是,如果国师不留下她,她的谎言会立刻被拆穿,陛下……陛下必然轻饶不了她! 红衣美人一咬牙,也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跟在青霓身后。 青霓也不驱赶她,只是往前走,足足十息,耐心等着她开口,然而这位夫人嘴巴比蚌壳还硬,就是什么也不说。 唉,神女也是有脾性。青霓暗自摇头。自己给过她机会了。 青霓迅速给自己装备上完成任务(八)时获得的技能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技能的描述是能让人为她神魂颠倒,失神足足五秒。 于是,红衣美人发现神女慢慢驻足,回眸望了她一眼,脸上还留着浅淡的笑意。 霎时,红衣美人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视野里只剩下那回眸一笑。 她呆愣住了,脑子迷迷糊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同时呆住的,还有附近作为护卫存在的暗卫。 而等到他们回过神,神女已消失不见。 暗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猜测神女是用了法术跨越空间,随后从暗处走出。红衣美人见到他们,躯体恐惧得微颤。 暗卫嗤笑“现在知道怕了?方才缠着国师时,怎么不怕?不就是仗着国师不与凡人计较吗。别装愣,走,见陛下去。” “不……”红衣美人连腿都在抖,她后悔没有直接说出来了,然而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暗卫哪里会管她走不走得动,立刻示意女性暗卫上前,将人按住,扭送到始皇帝面前。 趁着所有人失神的五秒,青霓迅速完成了助跑起跳翻|墙三个动作,来到墙的另一头。 她当然知道,只要神女稍微抬高声音,就会有暗卫出现,拖走那红衣美人。然而任务(十一)描述是让秦始皇给她撑腰,惩罚宠妃,她就只能将此事留给陛下了。 反正,既然神女没有直接出手惩罚,陛下那里应该也不会把人罚死了。等罚了一下后,那美人应该也能懂得说人话了。 啧,求人帮忙还遮遮掩掩,当她这里开善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