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白玉城外,有家茶肆,褪色的旗帜歪歪斜斜的插在简易的草棚上迎风摇曳。 “小二,给我烫一壶酒,上一斤羊肉。” 许是寒风猎猎,明明才清晨,一向冷清的茶肆已然挤满了江湖打扮的旅人。 没人管的茶肆,茶酒都卖,像今日这般霜寒天,热气腾腾的酒总卖得比往日更好一些。 等到酒酣身暖,避雨的旅人免不了就闲聊起城里城外的八卦。 比起市井小儿的家长里短,显然是上等人的乐子更抓人耳。 “你听说没,雷家二小姐和谢家退亲了。” “我早就知道了,雷家二小姐测出单灵根,当天,雷家人就上了谢家门,敲锣打鼓把这婚事给退了。” 接过话茬的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身上穿了件宽宽大大的灰色道袍,山羊胡须。 提到单灵根,云舟这两个词的时候,灰袍道人一双细缝眼都睁大几分,满目艳羡。 “可怜了谢家小郎君了,又被退婚,他这都是第几回被退婚了。” 搭腔的是个颇为富态的年轻男子,面白无须,珠圆玉润,一脸的福相,可惜话语中带着促狭,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这都第四回了,谢小郎君怕是这辈子鳏寡孤独的命咯……” 打趣到后面,有人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说那倒霉的谢小郎君波澜起伏的退婚生活,茶肆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着旅人们讲起谢小郎君的四段(退)婚史,茶肆的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喝了一杯茶的年轻郎君放下手中茶杯,用沙哑怪异的嗓音道:“小二,结账。” “好嘞,承惠二十文。” 霜寒天,茶肆一壶茶便要二十文。 那年轻郎君伸出细白两根手指,从布兜里数出几个泛绿的铜子。 就这样,铜子落在桌上的时候,还伴随着长长一声叹息,好像怪舍不得似的。 他拎着包裹离开,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着,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这角落里窝着的小郎君裹在一件灰扑扑的褂子里,拎着的布包裹也是瘪瘪的一个,这般只喝一壶最便宜的茶的穷鬼,连被人打劫的价值都没有。 等离城外茶肆远了,小道上再也见不到半个旅人,“穷郎君”这才抖了抖包裹,寻了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把包裹布一垫,从储物戒摸出香喷喷的点心,温好的一壶热茶。 有冷风吹起薄纱,斗笠下露出一张比雷家小姐更配得上天仙这个称号的脸。 这避开人的年轻郎君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众人取笑的对象,被退婚四次的谢燃灯。 白玉京背靠仙山,有五大家族镇守。 王谢顾雷江,王家为首,谢家次之。 虽是凡间界,但每隔五年,便会有仙人乘云舟而下,从凡界挑选有灵根的弟子。 凡界灵气稀薄,能入仙门者,数万难出其一。 但五大家族则不然,因为祖上仙人多,这家族子弟能入仙门中人众多。 能生在谢家,纵使达不上入仙门的标准,也是胜过万千凡人。 主家嫡系在家族之中则远远胜过旁系。 谢燃灯作为谢家嫡系,前头有个天灵根的嫡亲兄长。 在他没有出生之前,家族便对他寄予厚望,偏生验过灵根之后,和前者一母同胞的谢小郎君却成个十足的废物,多少灵丹妙药都改不了的那种。 他定下的第一门婚事,是王家嫡女,乃是谢燃灯生母同手帕交指腹为婚。 王家嫡女五岁的时候,测出灵根,要登仙途,便同谢燃灯断了这段尘缘。 谢燃灯身上毕竟还流着仙道家族的血脉,有生出“仙人”后代的机会,存在废物利用的价值,因此之故,谢母给他定了第二桩婚事。 谢燃灯第二桩婚事,仍是王家人,结果因缘际会,人家结了仙缘,把他这个注定和长生无缘的人甩在了身后。 第三段……不提也罢。 直到前几日,谢燃灯二十岁生辰刚过不久,测灵根的仙人来了四趟,带走了他第四位未婚妻。 这位雷家小姐,之前分明测了几回,是个同他差不离的“废物”。 虽然谢燃灯没什么本事,但他掐指一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成大家小姐们刷机缘的工具郎君,迟早同记忆中一般,发展成白玉京里里外外的笑柄。 他回来的不是时候,婚约已经退了四次,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谢燃灯擦擦唇边油渍,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他实在不想再退第五次婚,方才收拾了包裹,留下纸条,连伺候的下人都不带,悄然离家。 因了没有灵力,谢燃灯无法动用那些攻击性的灵器法宝,但是被动性质的基础宝物能用。 灰扑扑的衣物里裹得是不染纤尘的仙家法衣。 刀枪不入,凡夫俗子轻易奈何他不得。 除此之外,他的胸前还贴身藏了一枚玉佩,那是亲生兄长带回来的储物袋,早已滴血认主。 这是凡界能够承受的好东西。 里头满满当当装的都是谢燃灯的家当,其中四位未婚妻家中赔礼还占了不少分量。 尽管被人看作家族的废物,谢燃灯却并没有受到亏待,托生母和嫡兄的福,吃穿用度一惯是府上最好的。 他打扮得如此低调,就是为了避开谢家的耳目。 在白玉京方圆数百里之内,谢家寻他轻而易举,但是江山十四洲,出了白玉京之后,谢家的手却也伸不到那么长。 反正他对谢家来说,只是个让他们丢脸,蒙受污名的废物,不如划清界限,对彼此都好。 谢家没了丢人的废物嫡子,而他可以做个混吃等死的凡人,不用承受太多的希冀。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吃饱喝足,谢燃灯收拾好包裹。 他吃的是酥饼,外面的千层酥皮,又香又脆,就是吃起来的时候再怎么动作优雅,也会簌簌直掉饼屑。 谢燃灯最后吃的是个桂花饼,饮了一口清茶,用托饼屑的油纸包着,半点没落到地上。 最普通的薄油纸,包裹着些许碎饼屑,被折叠成四四方方的样子。 谢燃灯拿小锄头在地上刨了一个坑,把纸包埋在坑里,再填上土,均匀地撒上一把落叶。 他拍了拍手,气味被掩盖起来,很完美。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燃灯又把自己费了重金请人打造的面具一层层戴上。 里三层外三层,摘了他的斗笠,还有他的易容。 储物戒里其实有改变面貌的药丸,里面蕴含的灵气很少,就算是他这种灵脉堵塞的废物也能用。 吃了一颗之后,他在旁人眼中会全身变样,可男可女,可胖可瘦,可老可少。 除非是那些修炼仙法的仙人,按照兄长的话来说,是修道之人,普通凡人根本看不出他的面貌。 只是日后他要脱离谢家,好东西越用越少,谢燃灯精打细算,准备节省点。 在山间小路上走着,谢燃灯捡了根拳头粗细的树枝。 若是碰到熟面孔,还能拄着根树枝装瘸糊弄。 不过大概是他多虑了,从出城到现在,一路上他都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过了围着白玉京的一座小城,也没有从过往的旅客当中听到半句谢家寻他的消息。 谢燃灯并不气恼,也并未太过伤心。 上一世,他得了谢家的好处,却也被迫这个大家族牢牢困在网中,承担起谢家子弟责任。 这一世,谢燃灯只想做个单纯快活的普通人。 按照自己的想法,痛痛快快活上几十年,也比窝窝囊囊憋屈活几百年强。 赶了一天的路,谢燃灯翻山越岭,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夜间行路多有不变,他又是肉/体凡胎,干脆在山间的一座破庙停了下来。 这破庙荒废许久,大堂之内堆积了厚厚的灰尘,佛像上遍布蛛网。 这是尊铜铸的佛像,金漆脱落大半,浑身锈迹斑斑。 谢燃灯翻出把笤帚,刷刷地把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扫了出去。 把破庙用板子遮住,挪动前方的佛像,又在门上与佛像之间系了铃铛,谢燃灯方从储物袋中搬出一张铺着被褥的雕花大床。 一张床,配一床薄被,一个枕头。 谢燃灯认床,别的东西只要有钱,离开了白玉京之后都可以买新的。 可睡不好,吃不饱,哪有力气赶路。 他只是想要离开谢家,拥有独立自主的生活,并不是出来吃苦。 走的时候,谢燃灯顺带把自己的卧房搬空了。 夜间的凉风从毫无遮挡的窗户吹了进来,盖着薄被的青年沉沉陷入梦境之中。 叮零当啷,佛像前的铃铛疯狂的响了起来。 “谁?!” 谢燃灯被惊醒,第一时间把床和枕头收回去,他握紧了匕首,手中攒好了一大堆药瓶。 这都是他防身的东西。 铃铛的声响惊动了庙外的不速之客,那双赤红的眼睛清明了一瞬,重新归于浑噩之中。 谢燃灯藏了起来,目光看向庙外。 出现在月光下的,是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赤着双足,披头散发的“乞儿” 他的衣着褴褛,破破烂烂的深色衣物上遍布大块褐色脏污。 “乞儿”的指甲缝中全部都是差不多的污浊。 谢燃灯稍稍松了口气,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小乞丐,应该造不成他的威胁。 乞丐们没有地方睡,来破庙躲避风雨再正常不过。 月光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些污浊的真面目。 那并不是什么泥巴,而是干涸的血。 在“乞儿”来的路上,躺了一地的尸体。 谢燃灯呼出一口气,乞儿的眼睛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赤色的眼,谢燃灯汗毛倒竖,瞬间被死亡阴影笼罩。 “狗贼看招!” 他大吼一声,先声夺人,然后趁机把手中的匕首用了投掷了出去。 谢燃灯是对准对方的腿扔的,他只是想让小乞儿暂时丧失行动力,并不打算取人性命。 下一刻,小乞儿接住了匕首,细长手指一夹,动作那叫一个稳稳当当。 他看都没看一眼,反手对准谢燃灯扔了回来,那匕首夹杂着破空声,直接砸穿了谢燃灯身后那座掉了金漆的佛像,留下一个孔洞。 谢燃灯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是他躲得及时,那刀就不会是削掉他的一缕头发,而是切断他的脖子。 他身上穿着软甲,被砍了头却是不能活的。 幸得上天垂怜,谢燃灯有了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重活不过一月,今日决不能命丧此处。 谢燃灯不断的把储物戒里的东西扔出去。 但都被小怪物躲开。 最后,谢燃灯祭出了心爱的大床。 在对方劈碎床板的的时候,趁机把手中的药瓶纷纷扔了出去。 一阵五颜六色的烟雾笼罩破庙,那小乞丐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 屏息凝神的谢燃灯松了一口气。 他捡了被劈开的床板,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地上软绵绵的一坨。 对方一动不动。 把这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若是对方发疯,祸害了过往行人就不好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燃灯从储物戒翻出麻绳一卷,打算先把人捆起来,明日顺路交于官府。 他走到小乞丐的身边,正准备动作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香。 这个香味! 谢燃灯脸色一变,连忙捂住口鼻。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晃了晃身体,跟着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山林里的小鸟啾啾的叫着,谢燃灯浑身酸痛,仿佛昨日同人狠狠打了一架。 昨夜他做了个古怪的梦境,梦里先是同人激烈打斗,后面不慎中招,做了些没羞没躁的事情。 错觉,都是错觉。 他这不是好端端躺着床上,怀中还抱着枕头,昨日不知何时枕头到了怀中。 谢燃灯捏了捏,枕头软乎乎的,十分光滑细腻。 等等,玉制的枕头,如何会软乎乎。 谢燃灯惊恐睁眼,视死如归的低头一看,怀里搂着的哪是什么枕头,分明是一颗毛茸茸的人头! 庆幸的是,这颗人头还是好端端的长在脖子上,只是随意一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遍布暧昧红痕,严重的地方甚至青青紫紫,在白皙的肤色衬托下,尤为鲜明刺眼。 谢燃灯推开怀中人,惊恐跳起来。这才发现,不仅床在昨日没了,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没了。 周围一堆破布碎片,看料子正是他身上穿的。 他的后背火辣辣的,腹部还有猫爪似的抓痕。 离家出走不过一夜,谢燃灯失去了他守了足足两世的清白。 2、002 谢燃灯不是纯洁无瑕的小白花,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万不曾料到,他对萍水相逢之人做出这种禽兽之事,毁了两世清名。 受害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蹲了下来,他惨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小乞丐的鼻息。 很轻很浅,但是有气。 他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血色重新回到脸上。 幸好,没闹出人命。 破庙里响起咕咕的叫声,同窗外的鸟雀婉转清脆的鸣叫合奏一曲。 谢燃灯手放在小腹上,昨日体力消耗巨大,夜里吃的点心消失的干干净净,肚子都扁了。 “嘶……” 不小心动作过大,身上被挠出来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谢燃灯细皮嫩肉,年轻时候就没吃过多少苦。 他从储物戒里取一身衣裳换上,翻了两块糕点先垫垫肚子,又从荷包里摸出来一瓶金疮药,给落下的伤口细致抹匀。 看了眼同为沦落人的小乞丐,谢燃灯皱着眉取出一床薄毯。 盖一盖,卷一卷,就此把他昨夜犯下的罪证掩盖。 眼不见为净,看不到等于他没做过。 但是在谢燃灯伸手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小乞丐突然睁开了眼睛。 手指化爪,直接朝着他的喉咙掐过来。 谢燃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下意识往后一仰,对方出手狠厉,招招致命,他狼狈逃避,终究是体力不支,身手不够敏捷,没多大功夫,就被人骑在身上。 小乞丐浑身上下看着就没几两肉,可压在他身上,仿佛重若千钧。 和失去理智的模样不一样,他的眼睛今天是黑色的。 褪去了昨夜诡异的赤色光芒,黑黢黢的,幽暗深邃,像是月光隐入云层的子夜。 昨夜稀里糊涂闹了一场,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谢燃灯对小乞丐却没有印象。 现在这一对视,他才发现对方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 谢燃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逐渐心平气和,危险警报从红转黄。 他艰难的拽着毯子,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我刚刚只是想给你盖床毯子!你就这么睡会着凉。” 坐在谢燃灯身上的少年不动了,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果然没有衣服。 躺在地上的谢燃灯下意识跟着他看过去,方才的打斗中,小乞丐根本没裹半件衣物,浑身上下赤条条的,随便一看,都是昨夜他造的孽。 两个人现在的这个姿势也是暧昧非常,少年的两条腿又细又白,牢牢卡住他的腰腹。 谢燃灯不由俊脸一红,耳朵滚烫。 “你……你先盖着毯子,我给你找衣服穿。” 须弥戒是谢燃灯的秘密,衣服不能凭空拿出来,他要借着包裹遮掩一二。 对方从他的手中抢走了毯子,利落的裹在身上,可人没挪位置,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躺在地上的谢燃灯,有一张极其年轻俊俏的脸。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闪烁的璀璨繁星。 气息很温和,拥有着能让洛青曜心境平和独特的魔力。 昨日引得洛青曜发狂的力量其实已经平息了,方才他只是习惯性的攻击潜在威胁。 清醒状态的洛青曜本能的判断,躺在地上的谢燃灯并不是他的威胁,这个人对他没有恶意,而且长得一点都不讨厌。 谢燃灯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嘎吱作响,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小乞丐叹气:“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不然我怎么给你拿衣服。” 谢燃灯斟酌着语句,怕自己不小心惹怒到眼前的小怪物。 刚刚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了昨天的佛像。 那可是铜铸的佛像,昨夜这个小乞儿一摆手,轻易的打出个大洞来。 人不可貌相,看上去形容狼狈的乞儿兴许就是个了不得的武林高手。 谢燃灯就是不明白,哪门哪派的高手,会把自己混成这幅惨状。 横竖就是一死,谢燃灯坦坦荡荡的和男孩对视。 这回反倒是后者迅速起身,往后连退了三步。 他像只小兽一般,警惕的看着谢燃灯。 “咕……” 这次是非常响亮的腹中轰鸣。 不是谢燃灯,而是小乞丐的肚子在叫。 谢燃灯的恼火和其他负面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算了,还是个孩子,他都两世为人,怎么和人计较。 谢燃灯绕到佛像后,从摆祭品的台子下面拖出一个布包裹。 他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包裹,拿了一套新衣服,一块馅饼,还有一个牛皮水囊出来。 “衣服你自己穿吧,东西不多,将就着吃点。” 昨晚只是一场意外,他们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等到少年吃饱喝足,谢燃灯收拾了包裹,清咳两声,正儿八经的说:“昨儿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好端端的睡着,你突然闯进来,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说着说着,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若不是你先攻击我,我就不会反击,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总之我毁了你的衣服,今儿个还你一套。” 谢燃灯咬了咬牙,有些心痛的分了一些碎银子出来,这是他为了方便特地去兑的。 太大块的银子对小乞丐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很可能会被人抢走。 虽然小乞丐的武力值很高,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谢燃灯抓住对方的手,把这些碎银子塞后者手里:“你拿这些去买点吃的,再买身新衣服,找个地方住,好好过日子,从今往后,咱们的帐一笔勾销,就此两清。” 他的衣服穿在对方身上,明显长了一截。 很善良的谢燃灯把水囊都留给了小乞丐,还放了一瓶上好的伤药。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并未久留,拿起包裹往外走。 他记得山上应该有一条山泉,正好可以洗把脸,再喝两口水。 可是沿着水声走过去的时候,谢燃灯被吓了一跳。 蜿蜒而下的山泉旁躺了个人,一半在冲刷得十分光滑的青石上,另外一半泡在水中,鲜血都渗到了泉水之中,草木清香中散发着一股血液的腥臭味。 这里的水没办法用,更没办法喝了。 谢燃灯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挪动一个死人,而且在山林之中,会有很多野兽闻着血腥味出来。 谢燃灯没有从这些野兽口中夺食的想法。 他顺着上游的方向走,越走越是心惊。 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这一路上竟然死了七八个人,有的死相颇为凄惨,肢体破碎,看得谢燃灯差点没把早晨吃的那两块点心给吐出来。 终于行到最上游,谢燃灯捧了水,山泉水十分清甜凉爽,浇在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水中涟漪阵阵,倒映着岸边的绿水青山。 在倒影中,谢燃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个激动,差点没摔水里。 “不是说好了分开,你还想要什么?” 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一直静悄悄的,没让他发觉。 “我和你什么关系?” 小乞丐一开口,难听的声音把谢燃灯吓一跳,破铜锣似的嗓音,就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没关系。” 他们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萍水相逢,素不相识。 谢燃灯话音刚落,气氛突然变得非常的玄妙,他似乎回答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我们昨天一起睡觉了。” 小乞丐的眼睛直勾勾的,用很难听的嗓音说,“夫妻之间才能睡觉。” 谢燃灯老脸一红,谁能料到露水情缘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要做一个漂泊浪子,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更别说照顾小乞儿。 “对不起。” 但是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 小乞丐问他:“我们两个是夫妻吗?” “我们两个是不是夫妻你自己不知道?” 谢燃灯的耐心所剩无几,他话音刚落。 危险,极度危险! 谢燃灯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一拐。 “你这都忘了,我是你如假包换的夫君。” “夫君?” 杀气消弭大半,小乞丐不确定的看着他。 谢燃灯硬着头皮胡扯:“对,我们两个私定终身,可是家世相差太大,怕父母阻拦,约定私奔。昨日夜里见你进来,干柴烧烈火,一时间情难自禁。” 似乎失忆的小乞丐呆呆看他,将信将疑:“那你之前说要分开……” 负心汉一样要死。 谢燃灯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那是我害羞,想冷静一下!” 见小乞丐有所动摇,谢燃灯心中直犯嘀咕,难道这人是真失忆了。 他试探着倒打一耙:“昨夜你突然对我打打杀杀,我心中难免恼火。谋杀亲夫可是要蹲大牢的!” 谢燃灯抹了把脸:“看在往日情谊,我不忍心看你受罪,这事情就算了。” 他的袖子被拽住了:“夫君,对不起。” 小乞丐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不安和愧疚。 明明还是哑着的嗓音,但是莫名好听许多。 谢燃灯有些心软,正打算劝说几句,就此别过。 山间却忽然多了浩浩荡荡一伙人。 为首者声如洪钟:“二少爷在这!” 谢燃灯身子一僵,不过一夜,谢家人竟找来了。 3、003 听到管家熟悉的声音,谢燃灯扭头就跑。 一抬头,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就堵在谢燃灯跟前。 迈步朝东,一个铁塔般的黑脸大汉,转西边,两个白脸大汉并列,把去路堵得密不透风。 南边是胡子白花花却并不身软易推倒的笑面虎管家,北边是湍急而下的水流。 除非谢燃灯插上翅膀,不然前有狼后有虎的,根本逃不出去。 管家的表情很是和善:“二少,跟我们回去吧。” 谢燃灯灵机一动,捏着嗓子说:“这位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 他话音刚落,嗡嗡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只比寻常蜜蜂大了几倍的寻人蜂在他的腰侧振翅,浅绿色的透明长翼闪耀着璀璨流光。 管家依旧笑眯眯的:“少爷走的时候,忘了把夫人做的香包摘下了。” 谢燃灯下意识反驳:“我明明摘了,山间虫蚁多才拿出来用的。” 话音一落,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之中。 谢燃灯上辈子从未离家出走过,凭借记忆自认做的周全,哪里想到会栽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荷包上。 都隔了这么远,这大蜜蜂还能追着香味寻他到此处。 若没有昨夜的意外,他早就把香包收了起来,戴上易容的面罩,就不会被谢家人逮个正着。 莫非天意如此。 不,若是非要走上一世的老路,老天何苦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谢燃灯头一扭,倔强道:“我不回去,你们若是逼我,我就从这跳下去。” “二少且慢!” 见他如此,管家脸上笑意顿失。 谢燃灯往水边迈了一步:“都别过来!” 管家沉着脸:“都让开。” 二少这是被伤得狠了。 站在谢燃灯的角度,他倒不是不能理解。 寻常人退一次婚都难得,谢燃灯硬是被退了四次。 但凡个有点血性的男人,就受不了这种事情。 能忍到现在才发作,二少爷已经是谢家出了名的窝囊废。 不过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一而再再而三,废物二少爷如今也爆发了。 管家一改先前态度,走起了以情动人路线。 他苦口婆心道:“二少受了侮辱,心中不免难过,这些老奴都懂。只是你一心离开,可曾想过夫人,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比您还难受。昨日看到您留下来的信,她直接昏了过去。” 管家话音刚落,就见谢燃灯被惊得一个趔趄,一只靴子踏进溪水之中,罗袜全被打湿。 “二少!” 管家惊呼出声,看谢燃灯整个人晃了一下,左脚卡在石子间,堪堪稳住身形,吊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 他定睛再一看,谢燃灯跟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此人个头较谢燃灯矮一些,站在青石上,穿着件不大合适的宽大衣裳,袖口空荡荡的,裤腿一截拖在地上。 因为没有过去的记忆,谢府管家出现的时候,洛青曜全程保持安静。 他一直乖乖站着,几乎没有存在感,自然被注意力集中在谢燃灯身上的管家一群人忽视过去。 管家心生恼怒,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他的命令都不听,竟自作主张,差点害二少栽水里。 虽然谢燃灯没什么用处,可他是嫡系血脉,有个了不得的兄长和疼爱他的母亲。 “这好像不是咱们的人啊。” 跟着管家出来的侄子谢平在叔叔的耳边嘀咕,谢家的下人哪能穿料子这么好的衣服。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少年身上的图案,口中喃喃:“奇怪,这衣裳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洛青曜脸上还沾着不少未洗净的脏污,仅凭借一双清凌凌的眼睛,谢平没能认出这是城里哪家的公子。 洛青曜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的眼神专注的看着谢燃灯,沙哑的嗓子问:“你有夫人?” 这陌生老头口中一口一个记挂他的夫人,可自己分明好端端的站在此处。 他眼前的人要么是个薄情寡性的负心汉,要么就是个厚颜无耻的骗子。 洛青曜本该杀了他,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却第一次生出犹豫的心态。 谢燃灯还没有解释,他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谢燃灯挽起被打湿的裤脚,露出雪白一截小腿,阳光底下,他简直白得发光。 听到这莫名一句问话,谢燃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我尚未成亲,哪来什么夫人,家中祖母健在,夫人说的是我娘。” 上个本该成为他夫人的人,前些日子刚到谢家退了婚,让他再一次成为整个白玉京的谈资和笑柄。 至于母亲,谢家的事情太多,等他离开之后,她或许连惦记他的时间都没有。 管家见他们两个交谈,给了随从一个眼神暗示。 这边由他出声吸引二少注意力,安抚谢燃灯情绪。那边左右悄悄围了上去,避免二少一个激动,像刚刚那样出现意外。 管事问:“二少,这位是?” “这是……” 谢燃灯卡了壳,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夫人原是夫君亲娘,洛青曜眼中戾气收敛七分:“他是我的夫君。” 这声夫君一出,老管家惊掉了下巴。 他看看谢燃灯,又看看洛青曜。 虽然洛青曜衣服的料子还不错,可是头发乱蓬蓬的,浑身脏兮兮的,狼狈的像个小乞丐。 谢燃灯虽无灵根,却生得一副绝佳的好皮相,被水打湿了衣物也不见半分狼狈。 老管家仿佛悟了什么,语含警告:“这位小兄弟慎言!” 谢平一拍大腿的声音和老管家异口同声响起:“我想起来了,他身上的是二少爷的衣服!” 探照灯一般的视线落在了谢燃灯和洛青曜的身上。 小乞儿的衣领中露出些许暧昧红痕,看得谢燃灯莫名烦躁。 谢燃灯正闹着心,衣摆突然被人轻轻的拽了一下。 他一低头,那不知道名字的小乞儿正拽着衣角,仰着脸问:“你要和他们走吗?” 谢燃灯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想,毫不容易离开,怎么会想回去。 “那好。” 小乞儿声音平静的说:“那就杀了他们。” 试图挖掘八卦的谢平扑哧笑了,是被这自大的荒谬发言逗笑的。 这小胳膊小腿的家伙以为自己是谁,还杀了他们。 但是他的笑声未落,腰间的佩剑就到了小乞丐的手里。 在场的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小乞丐的身形是怎么挪动的,那把剑就砍向了谢平的脖子。 昨天同小怪物有过打斗经验的谢燃灯第一时间察觉,连忙喊停:“别杀他!” 洛青曜的手腕硬生生一拐,剑尖捅进了谢平的大腿根,血流如注。 他看向谢燃灯,眼神中带着不满,显然不太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什么要阻止他。 夫君不应该是站在他这一边才对吗? 眼见谢平受伤,其余护卫全部齐刷刷拔/出武器,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他们只是想带我回去,并不会伤我。” 谢燃灯开始头疼了,他昨儿个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麻烦。 谢平虽不是他的手足兄弟,却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熟人。 这小乞儿的确有些怪力,可他只有一个人,身上还受了伤,肯定打不过十几个谢家的护卫。 若是杀了谢平,小乞丐绝得不到好下场。 谢燃灯对管家说:“我同你们回去,这事情你不要和他计较。” 他转过头,对洛青曜温声说:“你先走。” 见洛青曜不动,谢燃灯沉下声音:“让你走没听见吗!” 洛青曜摇摇头:“你去哪,我去哪。” 他记得的东西不多,不过有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固执?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回去一起做退婚工具人。 谢家的确吃好喝好,可是精神上摧残太大。 等等,谢燃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若是洛青曜以他妻子的身份回去,那些世家小姐断然不可能嫁于他做妾。 那他岂不是不用再经历订亲,退婚的反复羞辱。 谢家家大业大,能为他遮风挡雨,待在家中自然比外头更好。 至于那些说他废物的说辞,谢燃灯一直看得很开。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是修炼无法缔结仙缘的普通人,即便是谢家,会被挑选走的好面子也不多。 他只是不太幸运,有个太厉害的哥哥,和一些不平凡的前未婚妻。 谢燃灯越想越激动,情不自禁向前一步,把人用力抱住。 洛青曜愣了下,手里沾血的剑落在地上。 他学着谢燃灯的动作,环住便宜夫君的腰身,双手缓缓收拢,抱抱? 洛青曜的脸颊贴在谢燃灯温热结实的胸膛上,鼻翼间是清幽的草木香,头都不疼了。 一靠近谢燃灯,他的心里就觉得安宁舒服,洛青曜不由得贴得更紧,难怪自己会愿意同这个人私奔。 谢燃灯思维正发散,被洛青曜的小动作硬生生拉回神来。 他搂着人家的腰,小乞丐的腰很细,却格外柔韧。 昨日以为的梦中场景突然在脑海浮现,小乞丐配合他胡闹,做了些不可思议的高难度动作。 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够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谢燃灯那张俊美的脸冒着热气,耳尖通红:“你说的对,是我先前想的不够周全。你是该同我一起回去,我去求阿娘,让我们成亲。” 4、004 管家觉得二少爷怕是疯了,这才过去一日,突然就冒出个夫人来。 而且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夫人虽然瘦小了一些,可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不过他的任务就是把谢燃灯带回去,只要二少爷愿意配合,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见谢燃灯配合跟着他们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除了腿上被刺了一刀的倒霉蛋谢平。 走的时候翻山越岭,全靠一双腿,回去的时候,谢燃灯是坐的马车。 管家率先传了讯息回去,顺带告知了便宜少夫人的存在。 小少爷当真是想的简单,就算是个废物,正妻也不能是路边随便捡来的阿猫阿狗。 不过管家并不打算费心劝说,主子们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成亲,谢燃灯自然是和洛青曜坐同一辆马车的。 正好路上可以商量一下,免得到了他娘亲面前,两个人生疏得毫无说服力。 “待会到了娘亲跟前,你肯定要自我介绍,我们先来排练一下。” 他现在还不知道洛青曜的名字,正好套个话。 小乞丐歪着头,迟疑了一下。 下一刻,他拽住谢燃灯的袖子,放轻了声音:“娘亲,这是我的夫君?” 谢燃灯一个激动,脑袋碰到了马车的天花板。 “少爷?” 听到砰的声响,坐在马车外的管家问了声。 “没事。” 谢燃灯捂着头坐下来:“不行,不行,哪有上门就喊娘亲的,她会被你气晕的。” 小乞丐大概是长在乡野之间,没接受过相关为人处世的教育。 不过这样的妻子,似乎也不错,至少比那些世家贵女强。 “你应该介绍自己的大名,这样吧,我给你示范一下。” “伯母,我是谢燃灯,白玉京谢家谢燃灯。” 小乞丐学他坐得端端正正:“我叫洛青曜……白玉京谢家洛青曜。” 叫你模仿,不是要你抄袭,还抄得这么敷衍! 这次谢燃灯吸取教训,淡定很多,没像之前激动得直接磕了个脑袋蹦。 好歹他知道小乞丐的名字,互通了姓名。 “到时候你在他们跟前,可以唤我燃灯,我就喊你青曜,这样显得亲近一些。” 洛青曜乖乖点头,乖巧的样子让指点他的谢燃灯很有满足感。 “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 洛青曜抿了抿唇,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他缓缓摇了摇头。 谢燃灯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算了,这个没关系,你就说自己是上京人,平日住在山野。我听你的口音,像是上京那边的。” 说是长在山野之间,就能避免谢家对洛青曜身世的刨根究底。 谢燃灯捏着下巴思考了一秒钟:“你们是初次见面,还是要给我娘一个好印象才行。” 他瞅了瞅小乞丐身上不合身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探出马车去:“记得在锦衣阁停一下。” 坐回来的时候,谢燃灯看到了自个留给小乞丐的水囊。 他留给对方的东西,被小乞丐都系在了腰上。 能够被他随手送出去的,就不是什么值钱稀罕的东西,不过送的东西能被后者重视,谢燃灯心中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 说实话,挺不赖。 “把水囊给我。” 谢燃灯在袖口中一探,摸了把精致的木梳和一块帕子。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躺下。” 洛青曜依旧很乖的躺下,任由谢燃灯用沾水的帕子擦拭掉他的污垢,帮他梳理乱蓬蓬的头发。 其实洛青曜来的时候,已经洗过脸了,只是头发乱糟糟的,遮住半边眼睛,就显得有些阴郁邋遢。 谢燃灯随手梳理了一番,发现他捡来的小夫人还挺好看。 洛青曜并非咋一看特别出众的类型,但细看之下,就会觉得他越来越好看,五官无一不精致。 谢燃灯松了一口气,他运气还好,没睡个丑八怪,性子家世另说,这脸蛋说服力是够了的,就是皮肤略显粗糙了一点。 谢燃灯是极其爱美的一人,当下拿了四五个小瓶子出来,都是护肤养颜的东西。 “躺好了,让你体验下夫君的手艺。” 他这么废,还能得亲娘的喜欢,自然是因为嘴甜有哄人的本事。 在谢燃灯动作的时候,洛青曜身子绷得紧紧的,胳膊的肌肉鼓起。 他不习惯别人这么碰他,哪怕谢燃灯身上并没有任何恶意。 可当谢燃灯的手,落到他的眼睛,鼻子,这些要害的位置的时候,他就很想暴起杀人。 这个是夫君,不能杀。 洛青曜再三告诫自己。 谢燃灯察觉了他的紧绷,轻轻的拍了一下,声音温柔:“别害怕,放轻松,很舒服的。” 大概是他的嗓音太温柔,笑容太好看,洛青曜真的放松了下来,最后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马车停在了锦衣轩跟前,谢燃灯先下的马车,然后朝着洛青曜伸手。 这么矮的高度,洛青曜不需要任何帮忙就可以跳下来。 不过他记得先前夫君说的,可以适当表现的亲密一些,抿了抿唇,跳到了谢燃灯怀里。 谢燃灯的俊脸一瞬间被痛苦面具覆盖,搞什么呀,他只是让洛青曜扶着他的手跳下来,结果对方扑他怀里,害他差点没摔倒。 不过看了看管家和谢平一行人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谢燃灯又觉得还行。 他大大方方的牵着洛青曜的手:“行了,带你去里面挑新衣服。” 同样躺着的谢平戳了戳身边的同伴:“刚刚那个人是谁?” 他们二少爷这是自暴自弃,要变成花心大萝卜了? “你瞎呀,那不就是小少爷的便宜夫人,衣服都没换呐。” 回答他的随从绝对不会说自己第一眼也没能认出人来。 不过那野人似的少年这么打扮了一下,看上去竟然和他们家二少爷还有点和谐般配的味道。 谢燃灯虽然没有修仙的根骨,可那张脸是真的好看,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连着退四次婚,四次婚都是品貌双全,家世高贵的年轻姑娘。 入了锦衣阁,谢燃灯兴冲冲的开始给洛青曜挑衣服。 他是店里老主顾,审美一流,随便挑一件,穿洛青曜身上都合适。 “这件白色的不错。”“青色的也不错。”“你穿蓝色的试试……” 试了足足十几件,在外等候的管家等得都不耐烦了,谢燃灯才收手。 “今天就先买这么些吧,店家,帮我把之前试的都包起来。” 一直乖巧当试衣工具人的洛青曜却捧了一套衣服过来:“这个。” 这件衣服和洛青曜现在身上穿的几乎一样,只是颜色不同,洛青曜穿的是白色,手里捧的这套是纯白色,尺寸似乎偏大了一些。 白色不如青色亮眼,可要是洛青曜喜欢,那就两个都要。 谢二少爷颇为财大气粗道:“你喜欢就都包起来吧,有没有合适的尺寸,给他再拿一套。” 店家最喜欢谢燃灯这样慷慨大方的老主顾:“您眼光真好,不过白色的就这么一套了,不过咱们有绣娘改,改好了往您府上送过去?” 洛青曜抱着衣服却摇摇头,接着把它递到谢燃灯跟前:“你穿。” 谢燃灯愣了下,他看看洛青曜身上的衣裳,又看看他固执捧着的。 这是想要他和他穿一样的款式?难怪看着大了些尺寸。 他捡来的这个夫人,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谢燃灯喉结动了动:“好,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换身衣服。” 一个阴阳怪气的嗓音打破了这个暧昧流动的气氛。 “哟,这不是谢二吗。” 谢燃灯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郎才女貌,仙气飘飘。 年轻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刚退了他婚事的第四任未婚妻。 5、005 谢燃灯根本没理他,只转头催锦衣阁的店家:“动作快点。” 他还得带自家丑媳妇回去见公婆,哪有那个闲心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谢燃灯的无视让后者恨得牙痒痒。 还是他身边的女子轻轻扯了他的衣角:“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她不吭声还好,一吭声,青年略微扭曲的表情让这张只能说是清秀普通的脸一下阴鸷起来。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在一个月之前,江小郎君江瞬本是庶出,可自从他检测出不错的灵根,整个世界都变了。 踩着他的江家大妇不再趾高气昂,而是唯唯诺诺。 家里的资源全部从嫡系倾斜到他的方向。 阴郁自卑的庶子一下子抖落起来,恨不得把以前看不起自己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高傲的嫡兄,必须忍气吞声的向他低头。江瞬就像是充了气的球,一下子飘了起来。 以前江瞬就嫉妒谢燃灯,嫉妒谢燃灯明明是个实打实的废物,因为会投胎,有个好家世,漂亮皮囊,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围着他转。 现在呢,江瞬自认为风水轮流转了。 毕竟修真路上,红颜枯骨,谢燃灯这样的,根本不算什么。 看看雷家二小姐,雷云婷就知道了。 这个长得像天仙一般貌美的女人,以前也是看不起江瞬的那批人。 但是现在,她走了修真路,还不是无情丢下了谢燃灯,成了他江瞬的女人。 可是这份洋洋得意,在谢燃灯无视他的时候,变成了百般羞辱。 他的未婚道侣,明明都已经退了婚,在碰到谢燃灯的时候,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的被后者吸引。 不就是只有一张脸,谢燃灯这种废物,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凭什么忽视他! 江瞬的脸色太难看,以至于洛青曜注意到了他。 “夫……燃灯,他们是谁啊?” 这个丑八怪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的夫君,看着就很讨厌。 洛青曜想把江瞬两颗眼珠子给挖出踩碎,连着他身边那个女人的眼睛一起。 因为那个女人看他夫君的眼神更让他不舒服。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长了钩子似的,哀怨,缠绵。 这明明是他的夫君,她有什么资格看! 如果是谢燃灯认识的人,洛青曜就要考虑一下了。 不过洛青曜没选择动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身上刚穿着谢燃灯给他买的新衣服,要是不小心被血弄脏了就不好了。 谢燃灯揽过洛青曜的腰:“没什么关系的人,咱们不理他,娘亲还在家里等着呢。” 初次见面,还是要留下好印象,不好让长辈久等。 虽说两个人刚退婚,可谢燃灯毕竟是重活回来的人。 看到雷云婷的时候,他内心毫无波动,差点没把这个人想起来。 上一世,和他退婚的人实在太多了,雷云婷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根本没办法在他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见谢燃灯无视自己,雷云婷有些难堪的咬住嘴唇,五大世家发展到现在,早就不再是当年那样的排位。 因为这几年来,雷家没能出什么有仙道天赋的人才,雷家逐渐没落,成为世家最末。 她虽然得了机缘,成了有灵根的人,可是这个单灵根,不是什么强力的攻击灵根,而是水灵根。 这种灵根,入了修真界,那就是被人家当成鼎炉采补的命。 雷云婷本就貌美,又是世家出身,从而心高气傲,哪里能够忍受自己沦落到那地步。 所以在糟糕的情况发生之前,她很快同回来断尘缘的江瞬定了下来。 大部分从凡界离开的修士大都有这么一遭,一旦追求仙途,就要斩断尘缘,忘记凡间种种。 毕竟仙人的寿命同他们这群凡人相比相差太大,凡人寿命再长,顶天活不到两百岁。 就算是如五大世家这种仙道世家,靠着上方庇佑,也不可能突破凡人的极限。 就算是修真者服用的最初级的丹药,对凡人来说也是虚不胜补的东西。 吃了那玩意凡人并不会长生不老,只会爆体而亡。 为了避免修真者到凡界作乱,断尘缘的修真者基本上都是初入修真界不久,刚刚锻体练气,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一点。 雷家几代都没能出个厉害的祖先庇佑,他们在凡间界家世算不错,可是到了修真界,那就是普通人。 为了雷云婷,雷家主动促进此事。 那边张扬退婚,这边奉了十成的诚意去江家提亲。 这次的订婚低调很多,毕竟时间紧迫,雷家希望能让江瞬随其他修士离开之前结成此事。 雷家与江家结盟,雷云婷与江瞬定为道侣。 签了契约,昭告上天的未婚道侣。 也是江瞬说的,修真界的仙人们做事随心所欲,暂时一切从简。 等到她们地位高了,再补上一场热热闹闹的成婚大典。 凡界的金银珠宝,到了修真界那都是不值钱的粪土。 雷云婷虽觉得有些委屈仓促,可想想自己的水灵根,还是顺从了江瞬意愿。 这几日就是操办这些琐事耽搁了一些时辰,明日之后,她就会和江瞬一起离开。 因为小姑娘家总是喜欢漂亮衣服首饰,临走之前,她动用爹娘给的补贴在白玉京大肆采购了一番。 虽然这些比起有着各种属性功能的仙衣都是破布,但至少前期能用得上。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和谢燃灯碰上。 不过半月不到,谢燃灯身边人换了一个,她身边的未婚夫也换了一个。 物是人非,让雷云婷十分感伤。 她的手指蜷缩在云袖之中,声音娇软怯弱。 “燃……谢公子,好歹相识一场。”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了,打包没那么快,见人和自己搭话,出于礼貌,谢燃灯还是回了句。 “嗯,所以今日你要替我付这个钱吗?” 虽然他很有钱,可万一回去之后,亲娘不同意,要把他踢出去自立门户,他又要养自己,又要养洛青曜,再多钱都不够用,要是雷云婷愿意付这笔钱,他也不介意。 反正被说了太多次吃软饭的,他被占了口头便宜,真实惠还没吃到呢。 雷云婷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没想到谢燃灯会突然变得这么冷酷:“谢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燃灯的脾气其实很好,贴心温柔,长得好看,还很大方,不像江瞬那么小气。 除了没有修真天赋,他哪方面都比小心眼的江瞬强一百倍。 所以在看到谢燃灯的时候,雷云婷的目光才会不自觉随着转。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才多少时间,谢燃灯就变了心! 不付钱搭什么讪,他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可没有义务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和义务和她玩过家家的游戏。 谢燃灯再催了店家一次,差不多东西都打包好了。 洛青曜速度很快,抢在谢家的下人前头拿住大包裹。 他的东西,不喜欢让别人碰。 好大一只包裹,都有洛青曜半截身子那么大了。 “要不我帮你拿点?” 他乐意在曾经的未婚妻面前展露自己的温柔体贴,不仅是她有了新的良人,他也有新夫人了。 洛青曜摇摇头,轻轻松松的背到背上,他的背依旧笔挺,看上去一点都不吃力。 新夫人的力气很大,比以前的都能干。 谢燃灯眉目含笑,色若春晓,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起来。 雷云婷哪里看过他这般笑,一时间眼睛都痴了。 江瞬眼含警告地踢了雷云婷一脚,这女人怎么回事,到底谁才是她未婚夫。 要知道这婚事可是雷家主动上门求来的,要不是看在雷云婷长得貌美,又是个对他的修为有增益的水灵根,他根本不会答应这婚事。 看着雷云婷勾勾缠缠,几乎黏在谢燃灯脸上的目光,江瞬感觉头顶绿油油的。 但是他准备大发雷霆,好好震慑一番谢燃灯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的时候,有人先下手为强,抢了他的风头。 洛青曜揪了揪谢燃灯的衣摆:“我要那个。” 谢燃灯顺着看过去,发现他指的是桌子上的花花绿绿的碎布头。 虽然不知道洛青曜要这个有什么用,他依旧大手一挥:“买。” 布庄老板忙说:“这个不用花钱,可以给您做添头。” 雷云婷就用一种看穷酸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谢公子,你就算难过,也没有必要这样贬低自己,和这种人交朋友。” 江瞬心中倒是痛快,他就希望谢燃灯自甘堕落,最好是跌落尘埃,和那些泥巴里打滚的下等人混在一起。 “你这就说的不对,我看谢二和这人挺般配的。” 洛青曜拿起来店家赠送给他的碎布头,揉成一个拳头大的布团,往雷云婷的方向一扔,那布团竟牢牢的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女人一直聒噪的说个没停,吵死了。 他看了眼江瞬,把剩下的布团收进口袋里。 “你刚刚说的对。” 他和夫君的确般配,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就不堵他的嘴了。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个突然的变故愣住了,空气变得像死一般寂静。 谢燃灯终于好好的看了雷云婷一眼。 他这位未婚妻,是个天仙一般的人,也是天仙一般的做派,柔柔弱弱,极其娇羞,说话千回百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好好的一个美女子,配上一张被撑大的嘴,瞬间滑稽可笑起来。 雷云婷活了这么多年,人生当中最丢脸的时刻,莫过于此。 “噗嗤哈哈哈哈。” 前未婚妻的表情戳到了谢燃灯的笑点,他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住洛青曜单薄的肩:“青……青曜,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洛青曜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我……我也没有这么好。” 他们两个是郎情妾意,雷云婷和江瞬的眼睛是直接红了。 雷云婷是又羞又恼,江瞬是气急败坏。 他现在是雷云婷的未婚夫,雷云婷丢人,就是丢他的脸。 江瞬拔出了宗门领的弟子佩剑,今儿个谁也别想拦他,他要杀了这两个贱人。 6、006 利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朝着谢燃灯的脸上划去。 死亡不过一瞬,在出剑的瞬间,江瞬心中最渴盼的是毁了小白脸的容,让他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痛不欲生。 毕竟修真才入门,江瞬的资质一般,一个月的工夫,只是让他比旁人快一些,力气更大一些。 但就是这点长进,足够让他胜过八成的普通人。 谢燃灯这种根本没有办法修炼的废物,就是那八成被他胜过的普通人。 江瞬临时改主意,不杀谢燃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谢燃灯的亲兄长亦在修真界,若是杀了他的弟弟,做哥哥定要取他性命。 “谢燃灯!” 谢燃灯在某些方面似乎格外迟钝,被忽然喊到名字,他自然下意识回头。 凌冽剑风扑面而来,似要直取他的性命。 人在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不一定能及时逃离,也有可能会不受控制的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谢燃灯并未脚下生根,一动不动,也没有马上逃离。 在锦衣阁逗留的几位女客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花容失色,放声尖叫。 站在门外等候管家极为利落的飞身上前,可似乎晚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 他一个闪身揽过了洛青曜的身体,把背着个大包裹,毫无防备的少年护在了身后。 家中兄长虽远在修真界,可到底牵挂身体羸弱的幼弟。 他专注修炼,却特地托人送了些防身的法器。 江瞬不过是刚入门,这剑再致命,谢燃灯身上的法器还是能抵一抵。 果然,听到玉佩碎裂的声音,江瞬被防御机制弹飞了过去,肺腑剧痛,喷出一口鲜血。 寒芒一闪,谢燃灯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一股温热的,略带湿气的液体洒在了他的脸上,从他线条优越的眉骨顺着眼睛蜿蜒而下。 他轻轻用指尖一抹,鼻翼间充斥着难闻的铁锈味。 这是血,令人作呕的血。 谢燃灯抬袖擦了擦眼睛上方的血液,眉心略带嫌恶的微微蹙起。 锦衣阁内安静下来,先前尖叫的女客们呆呆的看着这位年轻郎君,目光不受控制的被他所吸引。 这姿容出众的年轻郎君抬袖擦脸,仪态动作优雅风流,袖摆似云雾轻轻拂过,蜿蜒而下的鲜血弄脏了袖摆,却在白皙无暇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横跨眉骨的血痕大概拇指粗细,像是由人用指尖沾了朱砂,在这张无暇的脸上暧昧的留下了一笔。 浑然天成灵气十足的神来一笔,没有半点损耗他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分诡艳姝丽之色。 年轻郎君晴空一般澄澈的眼睛中笼罩了阴雨万里,比秋雨更忧郁寂寥,看得女郎们心都揪皱,恨不得把他搂在怀中,用自己温柔的怀抱和柔软的身体去抚慰他。 被她们所注视着的美郎君终于回过神,目光却看向了他的身后。 被他护在后方的那个无比幸运的少年绷直了身子,抓住了谢燃灯的衣袍。 少年很用力,指节青白,把谢燃灯的衣角拽得皱巴巴的。 果然是没见过这种阵仗,怕是吓傻了。 到底年幼,谢燃灯轻轻拍了拍洛青曜的后背:“别怕,没事的。” 洛青曜眼神茫然,浑身颤抖。 这孩子吓成这样了,谢燃灯伸手揉了揉洛青曜的头发,动作非常熟练,就是给家里养得那只娇气的猫顺毛的动作。 被顺毛的洛青曜就势倒了下来,他依然揪住青年的衣摆不放,依赖得靠在了谢燃灯的怀里,像只没骨头的猫。 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他甚至丢掉了之前拎在怀里的包裹。 衣服太碍事了,妨碍他和谢燃灯贴贴。 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松,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谢燃灯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他惦记着洛青曜昨夜被他折腾厉害,身上还有伤,又试了这么多套衣服,怕是早就精疲力尽,无法逃脱,这才把人护在身后。 毕竟谢燃灯笃定自己不会出事,可洛青曜死了,他再找个合眼有缘的小男妻可不容易。 洛青曜靠在谢燃灯怀中,深深的看着自家夫君俊美无双的容颜,似乎是要把这张脸一寸寸的刻在自己眼里,心底。 方才谢燃灯过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夫君要拉他挡剑。 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虽然谢燃灯拿他挡剑,可他决定看在对方的脸上,就原谅这个人一次。 就一次,不,三次。 洛青曜心中自有一杆秤,夫君的份量比较重一点。 这种弱的剑,浑身上下充满了破绽,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毕竟是第一个夫君,还是可以多原谅他两次。 但是他没有想到,谢燃灯不是拿他挡剑,而是展开双臂,牢牢的把他护在剑光之下。 他的夫君明明这么弱不禁风,轻易就能被那道剑光割破喉咙,可他就像是大鸟护住雏鸟一般,牢牢的护在了他的跟前。 洛青曜茫然了,以至于浑身上下都发颤,激动得发颤,兴奋得发颤。 这还是第一次,他遇到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他牢牢的抓住了谢燃灯,像是叼到了心爱宝物的恶龙。 绝对,绝对不能把夫君给让出去。 “谢郎,你没事吧?” 柔柔怯怯充满关怀的嗓音打破了如画一般的场景。 现任和前任动手,雷云婷第一时间关心的居然是谢燃灯这个前任,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 当然,这和现任狼狈躺在店外,前任却站着有很大的关系。 雷云婷两次定亲,一次退婚,都是出于利益关系,她一直都把前程看得比感情更重要。 她只知道谢燃灯是废物,哪里知道谢家底蕴深厚,谢燃灯比她想的更加受宠。 谢燃灯怀中的少年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他未说一个字,却让雷云婷吓得往后连退了几步看,噤若寒蝉。 那是看蝼蚁和烂泥巴的眼神,少年黑黢黢的眼睛像是一只大型兽类,让雷婷婷仿佛看到了一头穷凶极恶的恶狼。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个长相并没有那么出众的毛头小子面前彻底失效。 雷云婷丝毫不怀疑,她再多说一句,会被对方撕碎成一块彻彻底底的烂肉。 谢燃灯怎么会和这么危险的家伙搅和在一起,雷云婷嘴唇抖动,巨大的恐惧之下,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谢燃灯却并没有在意到这个前未婚妻的失态。 人往高处走,雷云婷有仙缘,和他退婚,和江瞬在一起,谢燃灯并没有太过责怪她。 毕竟处在他们这种家族当中,肩上还承担着家族兴盛的责任,做事往往身不由己。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被退婚,第一次羞辱难当,第三次第四次,心如止水,已经习惯成自然,没有什么波澜。 若不是重来一次,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家族,过没有牵挂的生活。 雷云婷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是个不需要在意的陌生人。 可正是这样的漠视,才让雷云婷难受得要命。 直到谢燃灯牵着洛青曜的手走出去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去看自己躺在地上的现任未婚夫。 毕竟炼气入门,江瞬的肉/身比凡人更受得起摧残。 他当时的恶意只是要划破谢燃灯的脸,受的伤还不至于致命。 雷云婷弱弱怯怯的蹲了下来:“江瞬,你还能动吗,要我去喊人过来吗?” 她以为的仙人徒弟,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甚至还敌不过被人视作废物的谢燃灯。 雷云婷一时间茫然起来,是她的选择错了吗? 可是依着谢燃灯先前对她的态度,她似乎已经无法在回头。 “滚开。” 江瞬吐出一口淤血,自己挣扎爬了起来。 这个女人除了脸能看,什么用处都没有。 还有,他刚刚可是听见了,雷云婷眼巴巴的贴到谢燃灯身上去,可惜人家根本不稀罕她。 一想到谢燃灯,江瞬满眼欲杀之后快的怨毒之色。 把这个女人当成鼎炉用完了再杀了她,江瞬粗鲁的拿袖子擦了唇角溢出的血,眼中戾气翻滚。 被推开的雷云婷脚步趔趄,依旧低眉顺目,心中已经有了另寻攀附的打算。 两个人才定下婚事,却已经生了无法愈合的间隙。 被他们所惦记着的谢燃灯完全把无关紧要的人抛在脑后。 他现在有点紧张,毕竟要带丑媳妇见公婆了。 待会见了娘亲,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行,一定要把婚事顺顺利利的办下来。 他说什么都不要再成为退婚工具人了! 7、007 谢燃灯走的时候,整个谢家府邸,井井有条,回来的时候,仆从们仍然各司其职。 花还是那朵花,树还是那棵树。 八月桂静静的吐露着芬香,树影婆娑,流水潺潺。 一花一草一木,依旧待在它们该呆的地方。 好像他这么闹腾一下,对这座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老宅没有半分影响。 谢燃灯回府第一句话便问:“母亲在何处?” “夫人气急攻心,病卧在床。” 正好在谢母身边伺候的侍女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见到谢燃灯,芙蕖秀丽的脸庞不由自主地露出惊喜笑容:“二少爷,您回来了?” 谢燃灯的目光移在她手上的水盆:“听说母亲病了?” “是,夫人心中郁结,这是给夫人擦身子的水。” 看芙蕖的神态,谢燃灯就知道他的母亲根本就没什么事。 “你先去照顾母亲吧。” 芙蕖犹豫了一下:“您不去看夫人吗,知道您回来了,夫人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不会照顾人,母亲被我气病,想来一时半会儿不愿意见到我,等她好转,明日我在探望。” 谢燃灯拉了一下洛青曜的手:“你跟我过来,把东西放一下。” 他带着自己捡来的人进了属于他这个谢家二少爷的小院。 芙蕖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没有逗留太久的时间,匆匆往夫人的院子里去。 院子花团锦簇,并不是世家君子们喜欢的清新雅致,比较花里胡哨一些。 到处都开着红的黄的粉的花,一团团,香喷喷的,很是风流浪漫,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地方。 “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一进小院子,就有一个穿的半新褂子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眼珠子微微发红,看到谢燃灯还抹眼泪:“少爷您真想走,好歹把我也带上呀。您在外面也没人伺候,我这一宿都没睡着。” “行了,别嚎了,去烧热水。” 他是前天夜里悄悄走的,在走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他把家里的亲人都全部放下了,怎么可能会带上一个小厮。 说得难听一点,对方拿的是谢家的钱,让他知道了,就等于整个谢家都知道了,谢燃灯不可能带个随时告密的叛徒。 “你的东西就放在厢房吧,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个房间。” 洛青曜把包裹放桌子上,闻言又把那个大包裹拿起来:“夫妻要睡一间房。” 谢燃灯哭笑不得:“但是婚事还没有来得及办,住在一起不合规矩。” “可是在山里的时候,我们就是睡一起的。” 他们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四肢交缠呢。 谢燃灯解释:“那是在山里,没有其他人,院子里不是我们两个人住,有个风吹草动就传外面去了,对你影响不好。” “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谢燃灯说,“府里和外面不一样,会有人说闲话,人言可畏。” “你杀掉一个说你坏话的人,就会有更多人说。” 谢燃灯拍拍他的手,视作安抚:“稍微忍一忍好吗,过几天婚事办了就能住在一起了。” 洛青曜皱起眉,显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他还是听谢燃灯的话,再次把包裹放了下来。 谢燃灯抿唇一笑,把话题岔开:“你感觉我这院子怎么样,漂亮不漂亮?” 谢家大宅很大,雇了很多的花匠打理,一草一木都有人精心修剪。 一直住在里面的人可能习以为常,但是几乎每一次,有非五大世家的人进来,都会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表情。 就连雷云婷,雷家的嫡系小姐,也曾经对这里的风景流露出向往艳羡的神色。 他走进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洛青曜的神情。 出人意料的是,洛青曜摇了摇头:“我没看。”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谢燃灯身上,要么是注视谢燃灯,要么就是看和谢燃灯说话的人。 院子好看不好看他不知道,谢家伺候的人倒是都挺漂亮的。 按照人类的审美,刚刚和谢燃灯说话的那个年轻女人,就长得很漂亮。 芙蕖是那种看起来很温婉的类型,浑身充斥着贤妻良母的气质,温柔似水,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可是她的存在,让洛青曜不舒服了。 谢燃灯和芙蕖说话的时候,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记得谢燃灯说,家里不同意,所以他们私奔了。 他们两个人的家世相差好像很大,生活方式和习惯都不一样。 洛青曜冷不丁发问:“你是不是不想看那个夫人。” 谢燃灯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是说我的母亲?” 少年点了点头:“你好像不开心,是因为你的母亲对你不好吗?” 虽然洛青曜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他知道,母亲是很重要的人。 这个形象往往是温柔、包容、不求回报的爱。 同时,母亲是需要尊重,爱戴的。 大街上的母亲带小孩的,都是手牵着手,很亲密。 洛青曜没有体验过这种爱,所以他应该是没有母亲的。 但是谢燃灯有,可是刚刚他知道母亲生病了,却并没有去看她。 明明那个端着水盆的年轻女人说,如果有谢燃灯在,她会尽快好起来的。 知道谢燃灯不开心,聪明的人都会选择避讳这个话题。 但是洛青曜不谙世事,直接就问了出来。 怎么说呢,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种觉得眼前的人可能会是不错听众的感觉。 谢燃灯呼出一口气:“不,她对我很好,平常很关心我,就算是我不如哥哥那么优秀,甚至还让她丢脸,她还是一样把我照顾的好好的……” 但是这份好,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上辈子,他已经不想成婚了,可是母亲还是坚持了一次又一次。 为此,她不惜一哭二闹三上吊来逼迫他。 因为他没有哥哥优秀,他是依附于谢家的,就必须要听谢家大长辈的话,听母亲的话。 谢燃灯的语气不受控制的带了一丁点的惆怅:“我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点辛苦。” 其实不是一点,是很累。 在物质方面,谢家从来都不亏欠他。 每次被退婚,他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没有人会和他抢这笔补偿,所以后来他还积攒了一笔巨额的财富。 可是有什么用呢,等到他死了,这笔钱财都花不完。 和母亲说,她只会劝他忍耐,还会不解。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多滋润。只是受那么一点委屈。 人活在世界上,怎么可能不受一点委屈。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不都有自己的委屈,母亲质问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受这份委屈。 谢燃灯恍惚的想,哥哥为什么就能不受这个委屈呢,因为哥哥不是废物。 要是他和兄长一般,也能够修仙就好了。 不需要很厉害,只要不被拘束在这方天地,不用被母亲死死的绑在谢家。 谢燃灯突然眼前漆黑一片,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扫到了干燥温热的掌心。 是洛青曜用自己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整个人还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学着大街上看到的年轻妇人的样子,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动作笨拙却很温柔。 “你不是一点辛苦,你是觉得很辛苦,而且还很伤心。” 谢燃灯脆弱的样子,像是被打碎了用胶水粘好的瓷器,看似完好,实际上遍布裂痕。 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难过得洛青曜都要淹没。 洛青曜非常不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要不是谢家对谢燃灯一定很重要,他都想要让谢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少年的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像野兽一样,简单莽撞直接,但是谢燃灯有被成功安慰到了。 青年眉眼弯起,笑出声来:“你说得对。” 洛青曜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那我们就私奔吧。” 他理直气壮的说:“反正你在这个地方过得不开心,我也不喜欢讲规矩,私奔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我不想再私奔怎么办?” 成年人的脆弱是很短暂的,每个人都会发牢骚,但是牢骚完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其实我觉得比起在外面,这儿的确更舒适,家里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谢燃灯原本只是不断重复的退婚让他难以忍受,但是现在,他有另外一种选择。 “因为你来了,所以不用那么难过了。” 谢燃灯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瞳色很深,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营造出一种极为深情的错觉:“我们的婚事,会得到长辈的祝福的。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辛苦,但是你能相信我吗?” 如果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会再一次离开这个家。 洛青曜被美色所迷,只会呆呆点头。 他捉住了洛青曜的手,轻易的分开少年的手,小手指轻轻的勾住了对方的尾指,尾指相连,拇指相印,像孩提时代那样许下诺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洛青曜点点头,他靠在了谢燃灯的怀里,想到什么,又重复了一遍:“是这辈子不许变……下辈子也不许变。” 8、008 “卧病在床”的美妇人在屋内等了一会,就等了个谢燃灯不来看她的消息。 和谢燃灯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上浮现出怒意,她这会是真的恼了:“这孩子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拧了帕子正在给她擦手的侍女闻言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嗔怒的美人脸。 芙蕖宽慰说:“二少爷想着您在气头上,怕您生气,他向来是极孝顺的。” 谢燃灯向来是很会讨长辈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嘴甜,生得还好看,虽没什么大出息,至少不斗鸡撵狗,让长辈头疼。 “我是他娘,他不听我的听谁的。” 平日里听人夸谢燃灯孝顺,谢母十分受用,今日却一听就来气:“他要是真孝顺,就不该搞什么离家出走,白白让其他几房看了笑话。不是我说他,这辈子他长这么大,吃过什么苦头。” 谢母养在深闺之中,对自己的儿子自认十分了解:“就他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到了外头能活下来吗?他以为外头都是白玉京,惹出什么事来,能看在谢家面子上放过他?” 芙蕖安静倾听,并不参与夫人对不争气的小儿子的抨击,相反,等谢母说完,她还时不时的为谢燃灯说好话。 二少爷毕竟是夫人宠大的,一个母亲的牢骚听听就罢了,她要是真的顺着说了二少爷什么坏话,只会被谢母厌弃。 劝了一会,谢母心气顺了些,到底是拿谢燃灯没办法,表情恹恹摆手:“行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明日就同那个没良心的说我好了,让他滚过来看我。” 谢母本身就没病,这是在给她自己和谢燃灯台阶下呢。 芙蕖柔柔一笑:“奴婢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谢燃灯的院子和谢母的隔了假山和走廊,后者的房里话他自然是听不见的。 走的时候,他把屋子里的东西都带走了,回来之后,谢家给他重新添上了一张床,款式和料子和以前没多大区别,被子褥子都铺上了。 谢燃灯走的时候就带了当时床上的一套,柜子里的很多东西都留着。 当初谢府给他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基本就是成双成对做的,图个圆满吉利。 不仔细看房间的话,还以为什么都不曾被带走过。 谢燃灯没有多看自个的屋子,吹熄了灯火,打算早早歇息。 好不容易离开,结果又被抓回来,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可连夜赶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沐浴之后,一沾了枕头,谢燃灯就彻底陷入黑甜的梦境之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燃灯睡前想着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梦里就一直在打仗。 最初的时候,他是躺一片草地上,绿草如茵,蔓草肆意生长,微风吹拂,卷起一片绿意盎然的波浪。 谢燃灯懒洋洋的躺在碧草上,看着瓦蓝瓦蓝的天,软绵绵的白白的云,浑身非常的惬意。 但是看着看着,天上白白的云朵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白云做的小羊羔,比棉花还要洁白,简简单单只有轮廓,没有眼睛和耳朵。 数着数着,其中一只小羊突然长出了四肢,短短的尾巴,尖尖的两个角冒了出来,白棉花上出现了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 变成这样的小羊羔,不再有着轻飘飘的身体,自然没有办法待在天上了,他飞快的脱离了大部队,直直的从高空坠落。 谢燃灯眼睁睁看着这只奇怪的小羊掉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到了他的身上,压住了他的胳膊。 要是在现实当中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谢燃灯凡人之躯,肯定会被活生生砸死的。 但是这是在梦里,他依旧躺得好好的,就是感觉自己的心窝一沉。 人的心脏被压住,一时半会儿还好,久了就有点喘气不过来。 明明看着白白软软,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一直待在他的身上,云朵羊就成了秤砣羊。 谢燃灯咸鱼躺了一会,试图等着小羊自己走开。 结果等啊等,对方还是用小羊蹄子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等到这只羊动了,对方的羊蹄子糊在了他的脸上。 这回谢燃灯终于忍受不住,伸手把糟心的小羊给推开。 身上一松,他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静,那只小羊踩又回来了。 睡得好端端的,白白被扰了清眠,。 饶是谢燃灯本来不想动弹,也终于受不住。 推开,踩回来,再推开,再踩回来,如此反复数次。 谢燃灯被折腾得连做梦都觉得累了,终于向这只黏人的小羊屈服。 任由对方用自己的小羊蹄搭在他的胳膊上,一人一样并排躺一起,望着天空,看云朵晃晃悠悠,到意识逐渐涣散。 谢燃灯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梦而已,结果睁开眼睛一看,他的胳膊肘上还真枕了个东西。 昨日梦醒的时候把他吓一跳,这次谢燃灯更是马上惊出冷汗。 定睛一看,好家伙,害得他惊醒两次的人还是同一个。 “你不应该睡在自己屋子吗?怎么跑这了。” 明明已经说好,暂时各睡各的。 洛青曜睡眠很浅,被谢燃灯一碰就醒了,他唔了一声。 “晚上大家都在睡觉,没人看见。”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燃灯莫名其妙。 “这就是你半夜三更跑我房间的理由?” “对啊。”洛青曜底气十足,“昨天你就是这么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等等,谢燃灯记得自己昨天说的理由是,在山里没人看,所以可以睡在一起。但是在小院子里有很多人,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很好,逻辑完美强大,就是有些令他哭笑不得。 “那现在是白天了,你来的时候没让人发现,走的时候怎么办?” 谢燃灯逗他说:“待会马上有人端洗脸水进来了。” “我很快的。” 窗户嘎吱一声开了,“小羊羔”消失在了谢燃灯面前。 就像是一阵风,快的甚至看不见残影。 这个速度,简直不像是人类所有的速度。 这家伙,男人怎么能随便说自己快。 算了,有时间慢慢教。 对于他和上辈子没有太大变化的人生来说。 洛青曜的存在,本身就像是那只突然变化的小羊羔,因为突如其来,充满不确定性,反而是一种特别的乐趣。 梳洗打扮之后,谢燃灯慢悠悠用了膳,带着收拾的人模人样的洛青曜去见了谢母。 谢燃灯开门见山:“母亲,孩儿有了心仪之人,还望母亲成全,尽快为我们操办婚事。” 谢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总让自己操心的小儿子,又看了看和谢燃灯牵着手的洛青曜,无比强硬道:“我不同意!” 9、009 洛青曜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两个人过来的时候就是手牵着手,谢燃灯当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出了他的情绪。 他轻轻的用指尖挠了挠对方的手掌心,以示作安抚。 早在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会像他希望的那么顺利,不然的话昨天晚上他也不会做好要打上一场硬仗的准备。 “但是母亲大人,我已经决定,此生非他不娶。” 谢燃灯平静的说:“我同您为我准备的四位大家闺秀订了婚,但是这次婚事最终以失败告终,这一次我想自己选。” “你自己选,就是给我选一个随便从外面捡回来的男人应付我?” 虽然谢燃灯从昨天回来起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来看她,没有亲口把之前的事情告知给她。 但是将谢燃灯带回来的管家一群人,早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所看到的全部的内容都事无巨细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在谢燃灯给人买了新衣服,收拾的人模人样之前,这家伙就是长在山间的一个野人。 浑身脏兮兮,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混的跟个乞丐没什么区别。 谢燃灯再废物,谢家也不可能让谢燃灯这个嫡系的二少爷娶一个乞丐。 “可是我喜欢他,母亲不是说会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东西。” 因为谢燃灯从小就被检测出灵脉全部堵塞,根本就无法进行任何修炼,就算是用上天才地宝,也很难把他那废物灵根拯救过来。 没有修炼的天赋,对一个无比注重仙道的世家而言,就没有太多责任要背负, 家里对他的期待一直很低,这也让谢燃灯比绝大部分人过的都要更加轻松肆意。 谢夫人呼吸激烈,胸/脯激动得起起伏伏: “你和他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哪来什么喜欢!” “我和那四位小姐订婚之前,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 世家千金说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往日极守规矩的,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的去频繁见什么没有关系的外男。 谢燃灯本身就不喜欢那些女子们的聚会,和她们产生的交集很少。 前两个未婚妻,因为两个世家往来比较密切,又是尤其是第一个,还是指腹未婚,至少是知根知底,到了后面两个,谢燃灯在订婚之前是真的连真人都没有见过。 画像倒是早早就送过来的,可稍微了解一下的人就应该知道,媒婆一向是把姑娘家说的天花乱坠,有血有肉的人和冷冰冰的画像的差异还是很大的。 今天谢燃灯已经好几次都提了他那几段失败的婚姻,而他的语气和神态却很平静。 可越是如此,旁人越是觉得他这是属于暴风雨之前来的宁静,心中憋了一股子气要爆发。 “这和你又没有关系,是她们眼神不好。” “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的眼神不好呢。” 这次开口的不是谢燃灯,而是学会了抢答的洛青曜。 谢母一双美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这个自家儿子捡来的野人,竟然有这种胆量和她说话。 洛青曜格外耿直的开口:“明明就是你选好的人,结果一个个都退了他的婚,这摆明不是你自己眼神不好使,怎么能说燃灯不好。” 洛青曜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他也知道好歹,一个人一次一次被退婚,肯定是不高兴的。不然的话,他的夫君也不会这么难过,甚至想和他私奔。 他可不管谢母是不是长辈,她让他的夫君不高兴,他就要让她不高兴。 “你……” 谢夫人出身高贵,姿态优雅,连骂人都说不出太难听的脏字。 你了半天,她终于吐露出一个,还算是合适的词:“混账东西。” 她满眼怒气的看着谢燃灯:“这就是你挑的好妻子!我看你是想把我气死!” 谢夫人年少时就是受人追捧的贵女,嫁了一个好夫君之后,更没受过什么气,就连压在她头上的婆母都很看重她,平日里敬她三分。 生下了聪明又优秀的长子之后,谢母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幼子废了些,可好歹容貌气度都摆在那里,平日里又听话乖巧,很是贴心。 她生平来高傲,没受过这种侮辱。 但是这一回,这个乖巧孝顺的儿子变了,他竟然站在了洛青曜的那一边:“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这是我选择的人。” 这还没有成亲,谢燃灯就顾着外面的人,吃里扒外。 这要是等他们成亲了,那还了得。 谢母冷了脸:“你要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从此就不是我儿子。” 气氛僵住了,洛青曜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属于谢燃灯的战场。 但是让谢母没有想到的是,在难以让人忍受的沉默之后。 谢燃灯平静的说:“若是母亲这样想,那就请不要安排人带我回来吧。” 怒火烧光了谢母的理智,他竟然敢这样说,竟然为了一个外面的男人,她有些失控的说:“你享受了谢家这么多,我叫你回来是让你把那些谢家给的东西,都拿回来,再滚!” 她笃定谢燃灯没了那些东西活不下去,一定会向她屈服。 其实这些东西,很多一部分都是谢燃灯的兄长给的,作为母亲的谢母没有那个权利处置。 但是谢燃灯听了之后,真的把属于谢家的东西一件件都取了下来,放在了谢母面前的桌子上。 只留了一件东西,那是兄长回来断亲的时候,亲手给他的生辰礼物,就是那枚认了主的储物戒。 上面已经在兄长帮助下,留了他的精神烙印,如果被人强行破坏,他会受伤。 这样的东西,他不可能留在谢母的手上。 “走吧。” 他转头对洛青曜说,“抱歉让你看了笑话,不过我们两个现在可以走了。” 洛青曜只听他的,立马拔腿就跟上。 谢母呼吸粗重:“不要让任何人管他!” 等他吃了苦,就知道回来的。 “二少爷!” 在外面听到动静的芙蕖追了上来。 她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他:“母子哪有隔夜仇,夫人还是关心你的,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事。” 二少爷语气温和一些,稍微婉转一些,事情肯定会好好解决的。 “多谢,不过不用了。以后我也不是谢家的二少爷。” 就像是谢母发怒,不是单纯因为洛青曜,而是因为他挑衅了她的威严,忤逆了她的话。 他也并不是单纯为了洛青曜,才说出今天这样的话。 洛青曜和他萍水相逢,相处了不到两日,对方失意不清楚状况,他这个没失忆的人,难道会不知道先前的什么私奔,只是胡编乱造。 说是建立很深的感情,谢燃灯自己都不信。 他只是失望,对母亲失望。 她甚至都忘了,原本他就是要打算走的。 她觉得他是小孩子闹脾气,因为是废物,所以活不好,所以必须听她的。 在谢家,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废物,他们会小心的呵护他的自尊心,可是他们做的事情说的话又是打心眼里认定了他不行。 谢燃灯不想待在这个永远否定他,试图摆弄他的环境里。 离开是一种很好的选择,上一次他走的时候太匆忙,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他承认,当时的自己的确是逃避的心态,所以还留了很多后路。 离开谢家之后,他可能会过的很惨,会让母亲担心。 他的父亲早逝,他的兄长有了自己的道,唯一留在家中的,就是母亲。 母亲还有其他的亲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 她若是想再嫁,家中长辈也不会阻拦。 对了,母亲还有个时不时会送东西来的兄长,也并不缺他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以前他还有听话乖巧孝顺的优点,但是这辈子他不打算听话,似乎也不孝顺了,对她来说,可能就没什么价值了吧。 至于那一种特殊的价值,谢燃灯绝对会捂得死死的,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像现在这样就很好,这一次就当是他做了一次正儿八经的告别,反正兄长他们这种有机缘的,离开之后也不会再回来。 虽然谢燃灯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是可能因为上辈子的记忆,他反而觉得心中压着的那颗大石碎了。 他身无长物,也一身轻。 “对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跟着我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你要离开的话就离开吧。” 都已经决裂了,和洛青曜成亲好像就没什么必要了,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还拿对方当挡箭牌,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如果两个人将来有缘分再相见,对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要是能够帮助他,也会尽力帮忙的。 洛青曜的眼神危险起来:“你是要抛弃我吗?” “不要乱用词,我就是说个实话。” 少年气呼呼的:“不许抛下我!” 他又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着谢燃灯的。 “那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洛青曜摇了摇头。 那也不错,两个人结伴而行,肯定比一个人更安全一点。 “那就去上京看一看,我听你的口音是那边的人,说不定能够找到你的亲人。” “哦。” 只要不丢下他,洛青曜其他方面没有任何意见。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我们得先去赚点盘缠。” 说是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他在身上还藏了一些钱,母亲那边每个月给他多少银子都是有明细的账,那是他以前靠自己赚的,攒下来的私房钱。 因为是自己挣的,傻子才上交。 不过这点钱还不够,他得去翻个本。 一只雀鸟从两个人头顶飞过,到了一个面容有些阴鸷的男人手上。 叽叽喳喳的复述了一遍之后,男人露出阴狠的笑容。 谢燃灯这个蠢货,居然和家里决裂了,身上的东西都扔了。 正好,等他出了城,他就弄死他。 10、010 想要赚快钱,最快的地方就是赌场。 毕竟谢燃灯平日里没事干,那些纨绔子弟会的东西他都会一点。 他选择的是城中比较大的一家赌坊,背后的人同谢家还有点仇。 谢燃灯并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门口对洛青曜说:“你要记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今后不到不得已,不要踏进这个地方来。” 洛青曜略显好奇的看着坊内,听到谢燃灯说得郑重,用力点头。 守在门口的几个护卫本来是想嗤之以鼻的,但是看到了谢燃灯那张脸,话就收了回去。 白玉城中,长得这么招摇的人,独谢二一份。 谢燃灯如今同谢母刚决裂,但是此时此刻,在外人眼,谢燃灯还是谢家的二少爷。 掀开门帘进去之后,里面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赌坊内的气氛很狂热,到处都可以看到满面通红的赌徒。 赢了钱的春风满面,还有输红了眼的,当场崩溃。 “我还能赌,我还有筹码!” 有个输疯了的男人大吼大叫起来,他身上的衣服都给脱了,就剩了一个大裤衩,还要叫嚣着要赌。 这样的人在赌坊内很常见,其他的人不劝一句,反而看热闹似的起哄:“你还有什么,你这条裤衩可没人要。” 一个中年老男人,肚子上都是白花花的赘肉,长得又不好看。 男人咬了咬牙:“我赌我的手!” “好,下注了下注了。” 负责摇骰/子的瘦高个笑了笑。 男人的手其实也不是很值钱,但赌坊总有法子叫人还债。 经常来这里的熟面孔,他们都摸得透透的,到底能从这些人身上榨出多少油水,赌坊的心里都有杆秤。 挣这种地方的钱,谢燃灯一点都不亏心。 谢燃灯正要收回视线,眼前一黑,一只温热柔软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 他的夫君不可以看其他的男人。 谢燃灯哑然失笑:“好,不看。” 这么丑的身体,看了也伤眼睛。 他选了牌桌,让洛青曜守在身边,取出来全部的钱,然后把这堆钱分成两份,一份放到洛青曜手里。 另外一份放在牌桌上,推到他选定的位置。 谢燃灯气质太超然了,看起来和赌坊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但就是他这样的面孔,总是能够在人群当中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有些人凑在了他跟前,等着看这个小少爷被宰个精光,好顺带占些便宜。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谢燃灯赢几把,就输一点,很快桌子上的筹码就翻倍了。 原本的几块筹码一点点的汇聚成了小山,不仅是被他这张脸吸引的人来了,老赌徒也围了一圈。 “再来,再来!这把我全部上,赌个大的。” 赌坊的人暗中下场了,谢燃灯却把筹码一收:“青曜,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去换成钱。” 他竟然如此克制,赢了这么多钱就不赌了。 原本放在洛青曜手里的那一部分钱,谢燃灯是拿来给他上课的。 “你也去试试。” 他看了眼计时器:“如果输完筹码就提前走,没输完二十把就走。” 他为洛青曜挑选了几张桌子,不玩走杠杆的那一种。 拿着兑换好的金银,谢燃灯按了按太阳穴。 他刚刚当然不是在赌,而是在算,脑子一直高速运转,有点使用过度。 但是他给洛青曜选的,是那种更赌运气的。 十赌九输,再加上有赌场的人在暗地里操纵,洛青曜肯定很快会输的精光。 谢燃灯并不希望洛青曜觉得钱来的太容易。 在他眼中,洛青曜不够懂事,就像是山野地方来的穷小子,很容易被繁华迷了眼。 既然对方要成为他的身边人,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人应该都不会分开,谢燃灯打算在走之前,先用比较小的代价教洛青曜上一课。 洛青曜根本不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第一把,他就把全部的筹码都压了上去。 第一把,洛青曜赢了。 第二把,洛青曜赢了。 …… 第十七把,洛青曜还是赢了。 他桌子上的筹码比之前谢燃灯跟前的一堆还多。 饶是谢燃灯,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想想,这里头兴许还有赌坊在背后推动,毕竟到处都是赌坊耳目,他对洛青曜说只准玩二十把就走的话有不少人听见。 很有可能,赌坊不仅要收割洛青曜的那份钱,还要收割跟着他们的赌徒的钱。 一圈兴奋的不得了的赌徒钱都没了,他们不会去找赌坊对峙。 毕竟还要在这个地方赌钱,那肯定就是要拿洛青曜下手。 他看了眼,代表赌坊的庄家面上的确冒了冷汗,但惊恐神色却流于表面,神态动作都很镇定。 想到这一点,谢燃灯倒是安心下来。 这些赌徒看起来没有一个能打的,真要是乱起来,还不一定是谁欺负谁。 就算小怪物打不过,他们至少跑得足够快。 洛青曜赢成这样,围着赌桌的人里里外外挤了三层,简直是密不透风。 赢钱的洛青曜一点都没有高兴,反而因为被迫留下来一直臭着脸。 这些人挤成这样,身上的汗臭味一直都往他鼻子里钻,还好夫君身上是香香的,还肯牵着手安抚他,不然他早就把这桌子掀了。 谢燃灯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之间隔出一个真空圈。 在看热闹的人挤过来的最开始,洛青曜就不乐意。 那赌徒当然不高兴:“这地方又不是你开的,凭什么不让我站这。” 洛青曜当场发了火:“那我不玩了。” 他发完脾气之后,还看了谢燃灯一眼。 之前答应了夫君的要二十回,做妻子的在外是绝对要给夫君面子的。 不然夫君会被人嘲笑的,洛青曜舍不得谢燃灯被人取笑。 谢燃灯对他点点头表示无声的同意,他看洛青曜赢了四五回,也没有半点乐趣,估摸着他和自己差不多,并不是很在意钱财这类身外物。 他本来就是为了给洛青曜上课,自然不介意。 其他的赌徒还指望跟着他吃肉喝汤,哪里舍得放跑这个财神,立马把那人挤开,强留了位置给他们。 “就是,你们不下注挤什么挤,我们还要玩呢。” 结束第十九把的时候,洛青曜桌子上的筹码已经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下一把不管输赢,总算可以走了。 和之前每一回一样,洛青曜还是动作无比豪气地把全部筹码往前一推,一个子都不剩:“全押!” 这是赌大小的游戏,洛青曜还是按照谢燃灯说的,说出他觉得的内容。 “玩就好好玩,凭你直觉去猜。” 谢燃灯本来也是顺带想看看洛青曜的运气怎么样的。 “大。” “大,大,大……” 一群赌徒跟着压上了注。 在盖子打开的瞬间,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真的是大。” 欢呼声把不可置信的声音直接盖了过去。 谢燃灯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开盖子的庄家。 这下子对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片,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出了差错。 赌徒们开心,洛青曜也很开心:“二十把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不,你们不能走。” 庄家的回过神来,下意识阻拦。 谢燃灯站在洛青曜跟前:“怎么,在赌坊赢了钱就不能走了。” 赌坊想是这么想的,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能说这话呢。 “我就是觉得,都这么多了,难道这位小公子不想再赚把大的吗?” “不想。”洛青曜的回答非常干脆利落打脸。 他看上去对钱真的毫无兴趣。 也有人认出来谢燃灯,管事的走过来,说了几句。 谢家二少爷的身份暂时还是好用的,有什么事情等这两个人出去在说。谢燃灯就算要出事,也绝对不能在他们赌坊出事。 “筹码有点多,我们换算得等时间。” 谢燃灯问:“你们能换多少?” “暂时只能大概一半,剩下一半要请两位明日再来。” 谢燃灯在洛青曜跟前耳语几句,后者分开两小堆。 “那就换这些。” 在拿到轻轻松松“赚”来的钱之后,洛青曜走到赌桌钱,然后一跃上赌桌,在高处把剩下的筹码一撒:“今儿个玩的高兴,见着有份。” 凭空掉钱,赌徒们都乐疯了,全部捡钱切了,哪里还顾得上找他们两个人麻烦。 而谢燃灯趁乱,带着洛青曜直接溜了。 开玩笑,这种地方来一次就够了。 带着一大笔钱的谢燃灯直接雇佣了一辆马车和镖师。 他们赌了一天,要稍作休息,采购一些东西之后再走。 但在离开镖局,前去客栈的路上,谢燃灯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还有两拨。 一个高高瘦瘦,面容阴郁,是他第四任前未婚妻的现任未婚夫,另外一拨蒙面,黑衣,肌肉鼓鼓,西是赌坊的打手。 11、011 谢燃灯倒吸一口气,然后拉着洛青曜的手就朝着人多的方向走。 他站在打手中明显为首的那个高壮汉子跟前,笑盈盈道:“你们是谢家出来寻我的吧,我知道母亲心软。” 青年的眼睛璀璨如夜幕繁星,被他这样注视,几乎没有人能移开视线来。 赌场的打手被这谢家小郎君笑得晃了神,下意识点了下头。 娘希匹,一个男人,怎么长得比花魁还好看。 等反应过来,他才觉得不对。什么谢家人,他是如意赌坊雇佣的打手,分明来找这个小少爷不痛快的。 两个人的交流落在江瞬耳中,赌坊的打手就成了谢家来寻谢燃灯的人。 不错,那日谢母虽和谢燃灯闹掰了,可在江瞬看来,谢母不是一妇人,逐谢燃灯出门的理由仅是忤逆。 这一日,也未曾听谢家正儿八经把谢燃灯从谢氏族谱抹去的消息。 他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掐准了时机,一定要赶在谢燃灯回去之前,把他解决掉。 修养了一日,江瞬强行吃下了师门给他的灵药,从练气一层,一跃成为练气二层。 不过只是一层的差距,江瞬就感觉自己的实力有了质的变化。 如今这些看起来十分强壮的大汉,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江瞬才定下决心,在走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谢燃灯。 修真之人有心魔,谢燃灯今日不死,日后定成难以拔除的心魔。 今日算谢燃灯幸运,死还能拉上这么多人给他陪葬。 至于这些大汉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谁让他们倒霉,非要替谢家人做事。 面容阴郁的青年勾唇一笑,拔剑便向那挡在谢燃灯跟前的大汉砍去。 那大汉被硬生生的砍下一条胳膊,瞬间血流如注。 “手!大哥你的手!” 剑光速度太快,以至于这大汉没反应过来,胳膊就掉在地上。 还是跟着他的一个小弟尖声叫喊起来,大汉才感受到了迟来的钻心般的疼痛。 给东家办事哪有自己人重要,他们一群人立马把重点偏移到了这浑身阴冷的黑衣青年身上。 “刘达,李思,你们带两个人,去拦住谢家的,其他人跟我上!” 趁着他们纠缠成一团,谢燃灯赶紧拉着洛青曜跑。 打手团来了二十多个人,他们两个人打二十多个,实在是有一些勉强,但是换成四个人,还是能够应付得了的。 谢燃灯一脚把阻拦自己的人踢开,拉住了洛青曜,然后就一路狂奔。 他目前谢家人的名头还能用上一用,待会到了人群当中,跟着他的人就会暴露信息。 这些人之所以要把他堵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不也是顾虑着他身后的谢家。 但是,他们两个没跑多远,江瞬就站在了谢燃灯的前头,牢牢的堵在了他的去路前面。 谢燃灯连着后退几步,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些打手,明明都是一群看起来肌肉遒劲充满力量的壮年男人,结果这么快的功夫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有几个人肢体破碎,早就失去了呼吸,沾满了血迹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珠子透露着他们生前有多么的死不瞑目。 画面相当血腥,格外惨不忍睹。 活下来的一些人,还抱着自己的胳膊腿,在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要不是他知道那家赌坊的背后根本和江家雷家没有什么关系,他都要以为今天这群人和江瞬是凑在一起,联手演他。 这江瞬不过是一两夜的功夫,怎么突然就爆发到这种地步? 江瞬冷眼看着他:“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今日就是插翅也难逃。” 他心中畅快又得意,没有马上弄死谢燃灯的原因,也不是因为顾忌谢家,而是为了给对方更大的打击和折磨。 “在我面前跪下,说你是个贱人,远不如我,我心情好,说不定就放过你了。” 不,他绝对会把谢燃灯杀掉,但不是让他这么漂亮简单的死去,而是要看对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丑态百出的样子。 谢燃灯沉默了:…… 他虽然贪生怕死,十分的爱惜自己这条性命,可也不是个傻子。 江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摆明了就要杀他,他真的狼狈求饶的话,对方难道就会因此放过他。 开什么玩笑?他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对方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 “你要杀要剐随你。” 最好是动作快一点,要是对方诚心折辱他,他也不会自己动手的,还是让洛青曜帮忙比较好。 小怪物的速度快,抹脖子肯定不疼。 等等,洛青曜,都怪江瞬算学不好,连人都数不清,带着他都犯了傻。 这地方站着的哪只两个人,加上洛青曜,分明有三个嘛! 被忽视的第三人,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用自己简洁利落的动作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 江瞬正准备出剑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忽然落到了地上,视线突然发生了偏移。 谢燃灯好像突然长出翅膀,一下子飞到了他触不可及的高处。 那张万分可恶的漂亮面孔,突然变得好远好远。 江瞬终于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反应过来,不是谢燃灯插翅飞了,是他自己的头被人砍掉了,滚落到地上,躺在了谢家小少爷的脚边。 “不,这不可能!” 他都已经踏上了修仙大道,前路光芒万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败在一个脆弱的人类的手上! 江瞬用尽所有的力气,却只是张大了嘴,连最后的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便面容无比扭曲,心怀不甘的死去。 在死的时候是后悔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就只有江瞬自己知道了。 洛青曜手里提着的剑还滴着血,他的眉眼极冷,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就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 生命危险解除,谢燃灯终于有了属于正常人的反应,他扭过头去,弯下腰,大吐特吐。 这种画面的是太恶心了,他忍好久了,终于忍不住了。 面无表情的洛青曜脸上也多了属于人类的感情色彩:“燃灯你怎么了?!” 他们天天睡一起,夫君总不会是因为他才吐的。 罪魁祸首,那肯定就是地上这群讨厌的臭男人了。 洛青曜一脚把江瞬头身分离的尸体踢开,那颗满怀怨气的头颅就落到了打手们跟前。 这些家伙也很讨厌,干脆一起杀掉就好了。 做的本来就是刀口舔血买卖的打手们对杀气十分敏锐,当下瑟瑟发抖起来。 “我们无冤无仇,是赌坊非要我们来找麻烦的!” 吐的有些虚弱的谢燃灯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把脏了的帕子随手扔在死去的江瞬脸上。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了今日采买的野外求生必备品——火折子。 “你今天辛苦了,咱们还得留着力气赶路,让他们做点善后工作吧。” 打手们瑟瑟发抖:虽然这位年轻美貌的谢家郎君看起来很弱,但是却给他们更糟糕的危险感觉。 片刻之后,偏僻无人的小巷火光冲天,烟雾缭绕,火气熏红了半边云霞。 被围堵的临时夫夫平平安安的离开了此地,死去人的骸骨却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除了江家、雷家,还有赌坊之外,可能没什么人会关心在小巷子里发生的这场大乱斗。 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上的谢燃灯整理了下仪容。 洛青曜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做的不好?” 谢燃灯一脸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今天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命丧当场了。” 赌坊的打手可是干过不少缺德事,至于江瞬,就那样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阴狠性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反正他们两拨人,本来就是狗咬狗,互相把对方咬死了,斗得两败俱伤,如今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洛青曜听他夸得真心,笑容不禁有些羞涩,还怪不好意思的。 谢燃灯反过来问洛青曜:“你呢,有没有感觉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有没有觉得我也不算什么好人。” 洛青曜摇摇头:“你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你是最善良的。” 打手们是江瞬杀的,江瞬是洛青曜杀的,火是苟延残喘的打手放的,谢燃灯清清白白,是个受害者。 谢燃灯满意了:“我们下次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能再这么善良了。” 善良者被人欺,他自己也就罢了,哪里能让妻子跟着他一起受苦。 哎,他其实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12、012 有钱好办事,拿着从赌坊赚来的一大笔钱,谢燃灯和洛青曜购置了几马车的东西。 全部是好吃好喝的,一部分放在马车上过明路,一部分装在谢燃灯的储物戒之中。 他们坐在中间的马车,夫夫两个单独坐一辆。 镖局的人负责前方开路和后头镇守。 看着是护送后头马车的东西,实际上就只是护送这对年轻小夫夫两个大活人。 镖局开业几十年,从来就没做过这么轻松的生意。 一辆马车拉着人,几辆马车装着的吃食,一路走,一路吃,换个镇子就补充新鲜的。还专门雇了两厨子一打杂的,饿了肚子就停下来做饭,吃新鲜的食材现做的美食。 宁愿耽搁的时间长一点,花的钱多一些,也一定要吃好喝好睡好。 谢燃灯不擅长做吃食,可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有只极其刁钻的舌头。 像这种挑剔的客人,镖局往日最不耐烦伺候。可这会不一样,一是没有时间限制,雇主一路求问,二是雇主极是大方,吃买的那些贵价吃食全部慷慨分了。 住客栈的钱雇主包了,厨子的钱也是雇主付的。 一趟下来,耽搁的时间长是长了些,可赚的是真不少,更别说他们路上吃的用的,算起来都是极大一笔钱。 吃的格外舒心,睡也安稳,明明辛苦赶路,一群镖师反倒圆润了一圈。 要不是家中还有妻儿老母翘首盼着等候,日日挂念他们的平安,镖头巴不得这镖能走长一些。 连着赶了近二十日的路,车队再次停下来休整。 镖头指着界碑,上方三个龙飞凤舞的朱红色大字:不夜城。 “过了这个小树林,前面就是不夜城,等过了不夜城,就是上京了。” 毕竟是送人的镖,镖头得征询被押的客人的意见。 “不夜城是一座海城,水路四面通达,若是走水路,只需坐船两日,就能抵达上京了,咱们现在的这些吃食刚好够了。若是不走水路,就得绕座山,须的再花十日,还得多采买一些。” 镖头是更倾向于水路的:“我们兄弟有一半的会凫水,剩下的也能跟着走水路,您看看,待会进了城,选哪条道?” “两日水路,是要度黄海?” 谢燃灯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地图早早记得清清楚楚。 他两世为人,都没有怎么出过远门,却也是知道,倘若是渡海,那风险肯定要比走陆地要大得多。 若是碰上什么飓风海浪,或者是海啸,那一个浪打过来,无论是多老的船员都会死在海中。 “是,但是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几个时辰就过去了,咱们选择白天的时候渡海,那个点很少会出事的。” 镖头还说:“城里有个海娘娘庙,出海前拜一拜会保佑人们的平安,这几日天气晴朗,正适合出海,而且在出发之前,我们还可以去请人占一卦。” “先入城再说吧。” 谢燃灯没有马上下决断。 他更倾向于陆路,毕竟更加安稳。二十日的路都已经赶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日。 一行人在城郊外的茶摊子前停下,听着城内外客人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打听了些消息,决定还是全部去城内客栈过夜。 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来,接受城卫的检查。 一只白得发光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露出来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原本凶巴巴的城卫一下子就变了态度,从敷衍变的殷勤:“您请。” 他们并不认识谢燃灯这张脸,但是看一眼就知道这肯定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小郎君。 那风华,那气度,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来。 一路上双方也有过简单的磨合,镖头很快就按照谢燃灯的要求,找到了合适的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面前,车夫把帘子卷了起来,只见一位风神俊秀的年轻郎君出了马车,他踩在凳子上,一步,两步,走下马车,稳当在地上站定。 像镖师这般粗人,往日总觉得马车那点高度,还要踩个凳子,那是娘们才干的事情。 可这动作由这年轻的小郎君做来,便显得流风回雪,翩跹君子。 就好像马车的车厢设的不上不下,本是该踩凳子下来,而不是他们这种咚的一下跳下来,飞溅起一身尘土,要是不小心,还会崴了脚。 难怪人家是世家养出来的贵人,他们这种就算赚了点钱财,那也是江湖莽夫。 不过像谢燃灯这般的贵人,天底下也是罕见。明明是夫妻,可洛青曜站在他的身边,上到八十老妇,下到三岁小儿,眼睛都会只黏在这位谢小郎君脸上。 其实叫镖头看来,他身边唤他夫君的少年生得也不差,只是站在谢郎君跟前,却被衬托得平凡了一些。 洛青曜下来的时候也是不踩凳子的,他是脚尖一点,如燕子一般轻盈跃入谢燃灯的怀里。 两位年轻郎君就是唯独这般不好,黏黏糊糊的,看得他们这些在外的孤家寡人特别想自己的婆娘,然后又控制不住的化悲愤为食欲,多吃一口。 谢燃灯……他其实也不想这样。 又不是小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玩这种搂搂抱抱的游戏,还是怪叫人羞耻的。 但他转念一想,年轻的时候不做这种事情,等到老了更加不愿意做。 他辛辛苦苦回来,可不是为了过和上辈子一样的日子。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本来羁绊就不深,万一哪天洛青曜想起来,跑了可不太好。 江瞬那么厉害,结果还不是被洛青曜搞的一瞬间头掉,在自己也跟着变厉害之前,他还是要和洛青曜加深感情比较好。 再说了,就算没有谢家安排的那些婚事,出门在外,还有其他扑上来的人。 洛青曜作为他的妻子,仍然可以帮他挡掉那些单纯被他外貌吸引过来的狂蜂浪蝶。 这样一个武力超强,自己还一点都不讨厌的保镖可是很难找的。 想通这些事情,谢燃灯做起这种在别人跟前秀恩爱的事情态度就很自然了。 他的手段和洛青曜这种山野间长大的单纯少年可不一样,轻而易举就把本就黏人的洛青曜迷得晕晕乎乎的。 客栈包了些简单吃食,想要吃好,想要吃饱,就得额外掏钱。 谢燃灯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非常大方的给所有人都买了一份吃食。 这些镖师不一定能够吃肉吃到撑,但是米饭和馒头绝对够他们吃的。 “最近海上可不太平,听说是有人招惹了海娘娘,全部都死在路上。” 谢燃灯皱起眉来,越发决定要走陆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客栈吃东西的时候,他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 因为长得好看的缘故,谢然燃灯一直都是被人注视的对象,就算是被很多人盯着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他有一种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的感觉。 “小二,准备足够多的热水去天字房,能够烧满一大浴桶的那种。” 洛青曜抢在谢燃灯跟前喊话,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早就摸清楚了谢燃灯的身上的毛病,要是几天没洗澡,他这个天性格外爱洁的夫君就会浑身难受。 明明身上看起来一点灰尘都没有,谢燃灯就是得用水再清洗一遍。 热水很快送了过来,得了银子的店小二,把沉甸甸的银子往自己的嘴巴中一咬。 好,是真的银子。 他美滋滋的说:“客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还可以代您跑腿。” 谢燃灯拒绝了话很多的店小二,原本在沐浴的消息也主动选择取消了。 他拧了帕子,擦了擦剑,同洛青曜说:“这两天你暂且先忍一忍,到了上京再沐浴。” 这话从谢燃灯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清奇。 洛青曜看了自家夫君好一会,确定他不是被别的什么妖魔鬼怪冒充的人,这才郑重点点头。 他懂得东西没有夫君多,听夫君的。 两个人可以将就不沐浴,但是凡人需要吃喝拉撒,人的三急是必须解决的。 洛青曜就去个茅房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东西还在,人却没了。 13、013 谢燃灯因为那种被窥伺的感觉,连身上穿的脏衣服都没换。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被很多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那种盯上他的黏腻感让他觉得很恶心,要是换衣服的时候被那种人看到,然后再被臆想一些糟糕的事情,他的心情会变得很坏。 明天就在城里待一天,添些东西就走。 他好端端的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还打定了主意,要是乱七八糟的人敲门,坚决不开。 结果万万没想到,门下的缝隙没有什么迷魂药探进来,也没有出现什么人直接从他身后捂住他的口鼻。 房间里的砖块突然就从中间裂开一个大口子谢燃灯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啪叽一下,就从裂开的口子当中掉了下去。 他又没有翅膀突然飞出去,口子裂开的还特别大,想要用手攀住边沿爬上去已经来不及。 更别说在他看不到的漆黑一片当中,还有人在用很大的力气扯他的裤腿。 谢燃灯伸脚就踹,但是下面的人纹丝不动,用更大的力气直接把他给拽了下来。 因为摔得厉害,谢燃灯直接眼前一黑,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自我开解的想,不是他不行,是敌人实在是太阴险了,这种手段根本是防不胜防。 就是不知道洛青曜发现他不见之后,会不会来找他,能不能找到他。 这回可不是他故意把他扔下的。 等洛青曜回来的时候,裂开的砖块恢复如初,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 洛青曜在发现谢燃灯不见之后,先是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又到前台去问:“你们看到我夫君了吗?就是跟我一起过来,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长得像谢燃灯的那么好看的人,的确是少见。 所以他们两个过来的时候,客栈里的人基本上都有印象,但是在前头拨算盘珠子的客栈掌柜的摇了摇头:“没看到过。” “是不是那位客人出去了?” 洛青曜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包裹里的东西少了一半。 给客人送毛巾的店小二说:“你是在找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年轻客人吧,我之前好像看到那位郎君回来拿了包裹,他好像是说什么对不住你,但是他有急事,连房钱都没退就走了呢。” 遇到这种事情,正常人要是不信,那也肯定会追出去找人。 但是在店小二话音落下,洛青曜就突然暴起,抓住了店小二的衣摆。 那双眼睛阴测测的看着他:“你把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他的表情太过吓人,那店小二结结巴巴的说:“客……客人,我也是转述,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位客人您行行好。”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店小二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说起话来更加磕磕绊绊的,但是说的内容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说完之后,他就被重重的扔在地上,可怜的店小二,他敢发誓自己听到了咔嚓的声音,然后背部一阵剧痛传来,好像是他的骨头都被摔断了几根。 这客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动起手来这么粗鲁变态。 洛青曜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本来是想出去找人,可是又不知道谢燃灯往哪个方向走了。 若是对方走的是西边,他走的却是东边,那岂不是越走,相差距离就越远。 他的夫君那么聪明,若是要诚心抛下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发现的。 等等,谢燃灯怎么可能会抛弃自己! 他都为了他,不惜和生养他的母亲决裂,放弃那么优渥的生活,跋山涉水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他的夫君是一个非常重视仪式感的人,就算是要和他分开,也不会像这种鼠辈一样莫名其妙就把他抛下。 更重要的是,那个包裹里看起来摸走了一大半值钱的东西,可洛青曜知道,谢燃灯根本不在乎这么点钱。 仅仅难受了不到眨眼的功夫,洛青曜就大步流星的往房间外走去。 他好像是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把长得白白胖胖的客栈掌柜拎了起来。 像猛兽一般的少年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衣领,洁白整齐的牙齿闪着寒光:“把我夫君交出来!” “您,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买卖的黑店,你们要抓别人我不管,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夫君交出来!” 掌柜的给了小二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赶快跑出去把官兵请过来,把这个在客栈里捣乱客人给抓起来。 但是洛青曜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这边掌柜的还在和他斡旋,从他身后偷偷溜走的其他人,硬生生的被洛青曜给抓了回来,十分简单粗暴的人扔在了地上。 洛青曜的速度非常之快,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怎么动作,就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然后砰的一声,所有出去的人都被丢了回来。 包括想溜出去的客人,都是一样的待遇,被打断了腿,直接扔地上,歪东倒西的叠在一块。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你夫君去了哪里?他真的有可能是出去了,外头有很多好吃的,说不定他是出去买吃的呢。” “你们少胡说八道了。” 如果谢燃灯要是出去的话,一定会把自己带在身边的,怎么可能不说一声就走了。 肯定是这群人见他的夫君长得好看,偷偷的把人藏了起来。! “总之我们什么都没做!” 掌柜的梗着脖子,坚决不肯承认。 他们可是清清白白做生意的地方,这要是平白无故被泼上脏水,这日后生意可没办法做了。 洛青曜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判定方式,他既然认定了这家是黑店,就绝对不会更改主意。 准确的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他改变想法的那个人,现在正躺在一片黑暗之中,意识不清,昏迷不醒。 既然软的不行,他就只能来硬的。 洛青曜跳到了桌子上:“从现在开始,你们在场所有人,被我劫持了。” 躺在地上的店小二忍不住笑了,店里的人可不少,除了他们这几个店员之外还有不少住店的客人。 就洛青曜一个人,他就算是能关的上前门,还能拦得住从后门溜走的人吗? 就连镖头都在劝:“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不要随便生事。” 洛青曜阴沉沉的看着他们:“钱都在我夫君身上。” 镖头一拍大腿,好家伙,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他们又不在这种地方生活,几十年也难得来这不夜城一趟。 “谢郎君肯定不会突然走了!肯定是这个店有问题。” 他们来的时候,对外是谎称商人带着货物,这样就不打眼。 可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都走了二十多天,谢燃灯押镖剩下的钱还没给呢! 他们辛辛苦苦这一趟,哪能白做工。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毕竟那位谢郎君一路上花的钱都超过了他们的押镖的费用,他还不至于就为不付这点钱,匆匆跑了。 “你们几个把门堵上,其他人和我一起去客栈房间检查。” 夫君离开的时间还很短,就算是黑店想要把他转移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指不定他就被这些人藏在隔壁的那几个房间里,偏偏这个掌柜的顽固不化,不要说什么为了其他的客人不让他进。 洛青曜也不需要这人让,他一脚一脚的踹开房门。 有些鸳鸯正在床上干事,突然闯进人来,尖叫的尖叫,萎了的萎了。 “你是什么人?!” 回答客人们的只有洛青曜冷酷无情的一脚,还有一卷落下来的麻绳。 所有客栈里的人全部都捆起来,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 怜香惜玉是不可能的,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他的夫君长得好看。 洛青曜发誓,今日挖地三尺,他也要把自己的夫君找出来。 14、014 谢燃灯悠悠的转醒,然后下意识用手肘挡了一下眼睛。 光明实在刺眼,太阳照在脸上,又热又亮。 青年闭上眼睛,长睫颤了颤,在慢慢适应眼前亮度之后,才放下遮挡的手腕。 在片刻的混沌过后,昨日的记忆回笼,谢燃灯终于意识到一个残酷事实。 日上三竿照在身上的阳光不过是他的错觉,他真的并没有浑浑噩噩的睡过去,而是实打实的掉进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他动了动胳膊和手肘,顿时叮零当啷作响。 定睛一看,双脚和手腕之间,都被人套上了镣铐。 并不是很沉重的镣铐,可上面散发的冰冷金属光泽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的东西。 似乎是觉得镣铐足够管用,这会并没有什么人在边上看守他,谢燃灯足以安然打量周边环境。 他是在坚固干燥的地面苏醒过来的,这个地方并不是昨天那样黑漆漆的,相反,偌大的空间明亮空旷,一点都不像什么狭窄阴暗的地下室。 砖石和黄褐色泥巴堆砌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个巨大的火把。 大概隔五步就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炬,火把镶嵌在墙壁一个铜质的三角架子上。 黄铜泛着幽暗的绿色,潮湿和岁月在这些看起来沉重厚实的火炬上留下来相当明显的斑驳痕迹。 静静的燃烧着,偶尔会发出很轻微的噼啪声,在这个安静空洞的地方显得尤为明显。 他在地方,像是一个大厅,四周有四根大概成年男人腰身粗细的柱子撑着,没有花瓶之类的摆设,也没有什么画像,只是上方有绘着彩绘画像的吊顶。 穹顶上绘着的是浩渺的大海,海绵波涛阵阵,狂风大作。 而在卷起的巨浪波涛上,是一个赤着上半身,长着鱼尾的女人。 从鼓起的胸膛,柔美的五官来看,应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谢燃灯的脑海中浮现一个词:海娘娘。 女人的手腕看起来十分纤细,似乎轻轻一握就能轻易把它折断。 她对着一条在大海之中行驶的船。 那并不是一叶扁舟,而是一艘看上去能够容纳近百人的坚固大船。 大船的甲板上站着很多人,有舵手,有船夫,似乎还有身穿铠甲的官兵。 一个个雄壮威武的男人,一只纤细美丽的海妖。 长着鱼尾的美丽女子左手不自然的低垂在身侧,右手高高的举起,那只细白的手很小,手心朝上,拿的却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根蜡烛。 大海是蓝色的,海浪翻出朵朵白花,女子主要是红色的画笔勾勒而成。 她的轮廓简单却有神韵,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头浓密纯黑的乌发,薄薄盖在她身上的红色轻纱,殷红的唇,还有红得滴血的一截蜡烛。 那蜡烛的烛火是幽蓝色的,那么小,那么羸弱,好像被风一吹,浪花一打,就熄灭的干干净净。 谢燃灯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到烛火在摇曳。 他再用力揉揉,定睛再一看,画还静悄悄的挂在上方,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谢燃灯动了动脖子,他身上的东西并没有丢,那根外表并不算特别起眼的项链还挂在脖子上。 衣服还是那件衣服,鞋袜也好端端穿在身上,他身上的东西只多不少。 多的就两样,镣铐和锁链。 没有什么链条固定在地面上,但这长长细细的链条,把他手上的镣铐和脚上的锁链连了起来。 他尝试着站起来走了几步,一不小心的话,就可能会被锁链绊倒。 因为这个地方看不到任何的日光或者是月光,也没有任何的计时仪器,他也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 不管有没有人在外看着,多获取讯息总不会是什么错误。 他走的很慢,一路磕磕碰碰的往前挪步,就算知道可能没有什么用处,还是尽量的降低身上锁链发出的声音。 走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一直到他走出明亮大厅,站在了岔道口前方。 大厅只通了两面,一面一条路。 可是不管是左面还是右面,在走了极短的路程之后,都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岔道口。 岔道口的两条路,两个岔道口就是四条。 其中两条黑洞洞的,像是他掉落下来的时候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另外两条倒是不黑,可也不如大厅那么明亮,昏昏暗暗,而且湿漉漉的。 站在岔道口跟前,就有夹杂着潮湿寒冷气息的风从洞穴的方向吹过来。 似乎能够走的一条路,是水路。 他要是身上没有任何镣铐还好,可现在双手双脚被束缚,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能够倚靠凫水逃出去。 先不说水路通不通,就算是通,水中指不定还有什么凶猛的东西候着呢。 这水的味道有点咸湿,还有明显的海腥味,一个岔道口更严重些,甚至还有渗血的水流出来。 落在谢燃灯跟前,从低洼的口子里漏下去了。 这分明是恐吓,无比张扬的恐吓。 难怪他们把他抓起来,都没有派任何人看守,也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走。 谢燃灯并没有感受到之前那样令他觉得粘腻的窥视的视线。 但背后的人,能够那么精确的把他坑入他们的陷进,指不定此时就在暗中窥探。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牌,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燃灯从岔道口离开,走到一根柱子之后,伸出手,开始解衣扣。 他将外套脱了一半,特地卡在上半身,然后用长长的外衣罩住了头脸,顺便从储物戒中取出先前备好的点心。 从储物戒中取东西,是不需要他用手,只用意念就可以。 他没有办法直接操纵东西上下,但可以决定储物戒出来的东西落在何处。 原本他是习惯用包裹的,这下直接让它们出现张开的口中,那也一样。 吃了个半饱之后,他才慢慢的蹭下外衣,拿着“艰难”脱下来的外衣垫在身后,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认命一般,闭目养神起来。 不吃东西,不养好精神,待会就算找到机会,哪有力气逃跑。 就算洛青曜聪明伶俐,能很快找到他这里来,那中间也需要时间。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燃灯的面前终于出现了几个人。 他们全身都裹在黑漆漆的纱布里,手脚全部都遮挡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周边上也是黑漆漆的,似乎是绘制了什么诡异的图腾。 光是看着一双眼睛,连男女老少都分不出来。 “站起来,乖乖跟我们走。” 几个黑衣人当中疑似为首的那个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有人在用砂纸打磨瓷盘。 这声音简直比刚把洛青曜捡回来那会还难听。 洛青曜是被他折腾了一宿,再加上其他的原因,嗓子才哑了。后来吃好喝好,声音还是少年人的清朗动听。 这人却是地地道道的难听,不知道是嗓子坏了,还是天生如此。 见谢燃灯不配合,另外一个黑衣人就要伸手来抓他。 “你别不知好歹!” 他一动手,谢燃灯手肘上就特别明显一个红印,他抬起手腕,手肘上一圈青紫,看着十分狰狞可怖。 “不要乱动祭品。”之前那个非常沙哑的声音语含警告。 那人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手去:“我根本没有怎么碰他!” 这男人怎么长得,细皮嫩肉成这样,比年轻的女人还娇嫩些。 谢燃灯抬起手腕:“不关他的事,是这镣铐太沉了。” 他很是平和的说:“你们看,你们有三个人,我只有一个,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对陌生地方一点都不熟悉,就算想跑都跑不出去,要不帮我解开吧。” 这态度,一点都不像是个被抓起来被困的人。 黑衣人抓的人不少,一个个醒过来之后大吼大叫的,或者是各种求饶。 这也是他们把人丢在这里的原因,这地方空旷,教训人也很方便。 要是一来就和之前抓到的人丢在一起,肯定又闹哄哄的。 不过谢燃灯还是第一个这么平静的,也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长成这样的男人,就和祸水一样,走哪都要惹事。 要不是对方是个外来户,听口音也不是上京那些不能动的贵人,他们也不会动手把他抓来。 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黑衣人说:“把他镣铐解开。” “老大……” “解开。” 就像是谢燃灯说的那样,他们根本不怕他逃跑。 三个人,带谢燃灯走西边方向,走的是那条有血渗出来的水路。 洞穴内幽暗潮湿且狭窄,里面只有一叶扁舟,勉强能容得下四个人。 “娇贵的大少爷,你可得抓好了,别落下去了。” 这是后头试图抓他的人声音,虽然包住了脸,他的眼睛和声音都是阴沉沉的,透着满满恶意。 谢燃灯根本没有搭理他,要不是他之前说了话,这些人都要以为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水流初始时十分平坦,到后面却湍急起来。 谢燃灯也知道了对方为什么说要他小心,因为这水里居然还养着吃人的鱼。 这个看他十分不顺眼的黑衣人似乎刻意要吓他,竹竿哗啦作响,挥的动作幅度很大。 谢燃灯牢牢的抱住竹筏,全程一动不动,对于这人恶作剧一般的反应,完全无动于衷。 水路越发狭窄,而吃人的鱼也越来越凶猛。 谢燃灯的头发和衣衫都被水打湿了一些,可美人落魄,一点都不狼狈,反而依旧美得惊人。 也不知道之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还要同他使绊子。 伴随着“哎呀”一声,那根划水的长长竹篾扫了过来,眼看着要把谢燃灯扫落下去。 那竹子的中间,却被人牢牢的握住了,然后简单利落的往后一捅。 黑衣人根本没有设防,被他这一个动作下来,下意识就躲闪,然后扑通就掉进了水里……一堆食人鱼张开满是尖齿嗷嗷待哺的暗河里。 “老大救我!” 血腥味在河水中迅速飘散开来。 为首的黑衣人站起来,不知道撒了什么药粉下去,那些食人鱼纷纷翻了肚皮,飘在水面上,水面才重新得到平静。 罪魁祸首的谢燃灯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竹筏上,他对着受了伤浑身湿漉漉的黑衣人灿然一笑:“抱歉,我刚刚不小心。” 他哪里是不小心,分明是故意的! 倒霉的黑衣人被他刺激的吱哇乱叫,却被自己的老大厉声喝止:“闭嘴!” 洞穴中重新安静下来,没了食人鱼捣乱,水面也恢复了平静。 谢燃灯安静的坐在竹排的中间,对现状并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他的精力很宝贵,一点口水都不想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之前的黑衣人使坏,其他人难道没有抱着吓唬他的心思么。 他们兴许不只是想吓唬他,还有可能想要玩什么拯救者的把戏。 只是他没有兴趣,也并不畏惧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要是死在暗河里,他们绝对不可能再找到他这么优秀的祭品。 在被献祭之前,他这个祭品肯定要比这些打杂的人更重要。 就是有一点,洛青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房间的异常,得罪了这些人,他可能会死的有点惨。 不过让谢燃灯再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把所有客栈都掀翻的洛青曜,还是没能够找到谢燃灯痕迹。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抓了店小二开刀。 不是欺软怕硬,谁让掌柜的说不知道,店小二却说,他的夫君抛下自己走了。 “去马车上取一罐蜂蜜来。” 洛青曜从院子里的大树下,挖了个蚂蚁窝出来。 他直接在店小二的手腕上割开一道伤口,然后把蜂蜜浇了上去。 闻到甜美蜂蜜味道的蚂蚁顺着蜜开始爬。 洛青曜看着他:“我夫君丢了,心里很难受,我难受,一定要有人陪我一起难受。” 他从厨房取了一把剔骨刀来。 “夫君送了我一把匕首,可是它太锋利了,我不想用,还是这种钝刀更好。我听说,上京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专门对付那种罪大恶极的犯人,就是把人的肉,片成很多片,直到最后一片结束之前,都不会死。” 把他的夫君抓走,在洛青曜心里,凌迟处死一千遍都不够。 洛青曜微微一笑,笑容天真残忍:“夫君夸我刀法好,可我还没试过。听说最高的记录是一千刀,我要是能多一刀,他肯定会为我骄傲的。” 就见刀光一闪,那胖胖的掌柜的脸上掉下一块薄如蝉翼的肉来,不过是指甲大小。 只是落了皮,血都没有流出来一滴。 明明是站在洛青曜这一边的镖师都快吐了。 这洛青曜平日里天天和小郎君在一起,看着单纯无害,怎么会这么多变态的拷问方式! 不管是掌柜,还是小二,他们都不怕死。 但是这种生不如死的罪,谁都遭不住啊。 “我说,我说,你的夫君,在房间底下,底下有密室,连接了暗河。” 他说,他什么都说。 求求了,让他一头撞死得了。 话音刚落,求饶的人的面部扭曲,从口中钻出一条小鱼来,然后砰的一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得到了消息的洛青曜才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在他找到夫君之前,他们一个人都别想好过! 15、015 那人虽然死了,却也说出了地下有密室的重要讯息。 洛青曜一手提着剑,一手拖着死猪一样的店小二回了之前的房间。 他们住的房间都是上房,用那种厚重的石块铺的地,大石块很完整,地面看不出任何痕迹。 知情的人死了一个,可还有活着的人。 洛青曜拿剑架在被他拖过来的人的脖子上:“入口在哪?” 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年轻些的店小二,裤子都尿湿了了,哭哭啼啼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都被逼成这样了,说不定是真的不知道。 这明显就是团体作案,店小二就是了解情况最少的那种炮灰。 想想他的夫君被困在那些人手中,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危险。 谢燃灯长得那么好看,万一自己来晚了,让他不小心被占了便宜怎么办。 洛青曜可没有那个耐心跟这个店小二再纠纠缠缠,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 他从跟过来的镖头身上“借了”一把大砍刀,然后对准了地面狠狠的用力一劈。 被借走兵器的镖师就听到铛的一声巨响,他的那把宝贝大砍刀就碎了一地,镖师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谢郎君这败家妻子,拿刀子去砸这种石头,能劈的动嘛! 可惜了陪伴他这么久的爱刀,竟然落的这么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偏偏洛青曜现在丢了夫君,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姿态,就算是再心痛自己的刀子,镖头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 “裂,裂了。” 一同跟着来的,其他的镖师看着地面,惊讶地叫出声来。 其它捂住耳朵的人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那把刀落下的地方,竟然朝四处皲裂开来,像是被太阳暴晒之后干裂的土地,裂出了一个大口子! “夫君?!” 洛青曜大声呼喊,然而底下并没有任何回应。 从他发现异常到现在,时间虽然过去不算特别长,但是也足以让那些把他的夫君抓走的狗东西把人带离原地。 他甚至不愿意称呼那些家伙为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没有,就抢人家夫君,肯定是一群畜生不如的东西。 既然谢燃灯不在,洛青曜不再犹豫,抄起房间内的一个桌子,狠狠的朝着裂开的地面砸下去已经裂开的石块,纷纷的掉落了下去。 “真的有密室!” 这次有好几个镖师跟着过来,看到这个场景直后怕。 “这还好是发现了,不然咱们再住几天,搞不好,神不知鬼不觉得全部都被弄走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还特地打听了一番,这家店名声和口碑都不错,在这里也开了好些年。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一家做些非法勾当的黑店! 看洛青曜往里头跳,镖头说:“洛公子,我们跟你一起下去吧。” 钱都在那公子身上,而且他们干这行的,总要护好自己的镖。 还有人想的更多些:“店里那些客人怎么办?” 店是黑店,但是住店的客人应该还是无辜的,总不可能一直把人家绑在那,毕竟他们是镖局,做的是给人家押镖护镖的正经生意,又不是强盗。 洛青曜没有时间管他们的事情,已经找到了谢燃灯的线索,他就直接跳了下去。 这个时候见多识广的镖头站出来:“人先不用放,毕竟在店里住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客人。但是客栈的门可以打开了。” 他们之前在外面也听了,说是城里不太平,有些人在城中失踪了。 不夜城这么大,少说也有好几万人,还有不少是外地的游商,暂时停留的外地人。 这开客栈的老板偷偷摸摸的干这缺德事,总不可能和整座城池的人都同流合污。 “你们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破铜锣之类的东西,好好宣扬,让他们过来看看这黑店的真面目!” 镖师纷纷赞美:“还是老大英明神武!” “李哥说的对。” “俺觉得也是……” 镖头颇为谦虚的咳嗽了一声:“行了,别在这里说这么多话了,咱们得安排几个人快点跟上去,要是主家人都没了,这趟镖可就白跑了。” 就不说洛青曜,一路上那个谢小郎君对他们一直挺慷慨大方,一点都没有世家公子傲慢的气焰。 他人长得也俊俏,要不是已经娶了一个男妻,他们都乐意把自己家的闺女或者妹妹嫁给这么俊俏的郎君。 世上要是少了这样一般的美人,还是很令人可惜的。 当然,辛苦了这么久,眼见着就要看到胜利的曙光,钱没了,才是最最可惜的头等大事。 正如镖头所遇到的那样,不夜城的人对这家旅店办的事情表示相当的不可置信,一个个后怕的不得了。 之前那些被捆起来的客人也被闻讯赶来的衙门接手,需要一个个带到府门前去审问,看看有没有参与到这种拐卖人口的恶性/事件中来。 这年头奴隶的买卖是合法的,但是逼良为娼,拐卖良民可是大罪,那是要被所有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就算其中有什么猫腻,镖局的人也不会奈他们如何,但是他们还是希望有几个人能跟着他们一起下去。 “说不定下面会有消失的人的消息,抓到那些人的话,对几位大人来说应该也算是大功一件吧。” 镖头走南闯北,看这是脾气暴躁的性情中人,实际上自有相当油滑的江湖生存法则。 “就是啊!” 看热闹的其他居民纷纷叫嚷起来,“这要是不把背后的人抓起来,我这夜里都没有办法睡个好觉。” “就是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这些人实在是太狂妄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把人掳走了,而且掳走的还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这让其他的城中百姓非常的感同身受,生怕自己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正在多方交涉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冒了出来。 “海娘娘,是海娘娘在发怒!” 被抓走的人是给海娘娘的祭品。 也可以说是给海娘娘准备的夫君。 这样的夫君他们扔下去很多个,可惜没有一个能打动海娘娘的心。 疯子忽然沉了脸,用一种诡异的口吻说:“海娘娘要回来了,要是不给她祭品的话,咱们整座不夜城都会被淹掉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疯子手舞足蹈,表情又哭又笑:“哈哈哈,一起死,大家都要一起死!” 16、016 “你们说的海娘娘,到底是谁?” 镖师问话的面孔,和地下一张年轻俊俏的脸似乎重合在一起。 祭品当然不可能只有谢燃灯一个,但他无疑是所有祭品当中最出众的一个。 他这样好看的皮相,一向是令人嫉妒的存在,但是在这个黑暗肮脏的地下,却频频招来别人同情的目光。 就像是长得最胖的猪会被第一时间送去宰杀,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往往也是最先去死的祭品。 在有新人问出关于海娘娘的问题的时候,在这里活了最长时间的那个人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了明明没有提问却无法被忽视的谢燃灯一眼,再次讲起了不夜城的传说。 “不夜城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么繁华的一座城,这里只是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故事发生在大概几百年,可能上千年,或者更久以前。 小渔村村民靠出海为生,村民们组建了一支船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海,带回来许多的海物,拿出去和人交易贩卖。 但是大海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有的时候明明阳光明媚,天气很好,结果忽然就变了天色,起了大的浪潮,有时候出去一船人,回来就只有漂浮在海面的几块破木板。 这么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终于得到了一个上天赐予的大机缘。 有一天船队里的一个男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一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孩子。 这孩子据说是从沉船上救回来的,长得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就像是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孩子。 那个刚落下的沉船藏有不少的财物,一下子让整个小渔村都发达起来。 凭着这些钱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建起了新房子,很多外村的人嫁了进来,在这里落户生子。 那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就被船队的老大,也就是当时小渔村的村长收养了。 渐渐的当初那个捡来的孩子,也随着变化越来越大的小渔村一起长大了。 在海边长大的女孩子,几乎都是会凫水的。这个孩子也不例外,而且河村子里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女孩子不一样,这个孩子皮肤像珍珠一样的白。 大家就叫她珍珠,珍珠姑娘。 从海里来的珍珠姑娘能够比其他人潜伏更深的海中,采到更好更美丽的珠蚌,捡到更多漂亮的贝壳。 不仅如此,她给村民们带来了非同一般的好运气,女人一般都是不允许上船的,但是珍珠姑娘带来的好运可以抵消掉这个约定成俗的旧规矩。 只要珍珠姑娘跟着一起出海,船民们的收获就会比平时翻了好几倍,而且一路还很顺利,都不会碰到什么可怕的凶险。 美丽的珍珠姑娘和村长的儿子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和这个俊俏小伙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村长的儿子出海,带回来一个身份尊贵的客人。 那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利用自己的花言巧语和一张俊美的皮相欺骗了珍珠姑娘。 , 他明明另外有未婚妻,却骗取了珍珠的芳心,还说要娶她为妻。 后来男人的未婚妻找来了,那是一个忌妒心非常强的恶妇。 她把珍珠她送到了村长儿子房里,又给他们下了很恶毒的药,然后来了个抓奸在床。 珍珠姑娘是穿着红嫁衣上吊死的,此后就变成了恶鬼。 他们这个小渔村地处偏僻,和外面交易其实很艰难。 男人的未婚妻回去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就被珍珠姑娘给报复了,死在了大海之中。 而村子里的人也被珍珠姑娘怨恨了,不幸降临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后来,有一位特别厉害的大师,来到了这个小渔村。把充满怨气的珍珠姑娘封印了起来,还给他专门修建了一个庙,用来镇压这位珍珠姑娘。 但是就是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那位大师圆寂了,封印也因此松动,珍珠姑娘重新跑了出来,利用自己非同一般的力量作威作福。 “珍珠姑娘就是海娘娘?” “那祭品光抓男人算什么?” 把她逼死的人,除了男人之外也有女人吧。 倘若这个传说是真的话,可以理解珍珠姑娘的一腔怨恨。 毕竟要不是那个有未婚妻的男人乱勾搭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出事,还能继续做那个快乐的珍珠姑娘。 可是未婚妻那么恶毒,珍珠姑娘为什么就只针对男人。 难道说那个未婚妻是个男人?! 他都能有一个男妻,有一个男性未婚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谢燃灯思维胡乱发散,讲故事的人却很快解答了他的疑问。 “未婚妻的仇在她填海的时候,就已经报完了。现在需要祭品,因为是死前没能够顺利的嫁人,海娘娘就想找一个对她一心一意忠诚的夫君。” 说这个话的人看了谢燃灯一眼:“只是海娘娘不太满意,现在都没挑到合适的,才会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 当初纯洁天真的珍珠变了,她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男人的模样。 花心滥情,冷酷残忍,送去的祭品只能短暂的平复海娘娘的怒气,所以不夜城私下里才源源不断的把祭品送进海里。 “唯有真爱,才能够感化海娘娘,让不夜城重归平静。” 在故事讲完之后,气氛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些不是真爱的人呢?” “那还用说,肯定葬身海底了。” 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到前任祭品的下场。 被绑在这里的都是些年轻的男人,有的胆子小,吓得直接哭了起来:“我还没娶妻生子,我娘还在等着我呢。” 有人听到这个声音,提出抗议:“我有妻子,我还纳了很多小妾,那个什么海娘娘肯定看不上我,你们应该把我放出去,要不然惹了海娘娘,大家一起完蛋。” 这话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其他被抓来的人纷纷开始攀比:“就是,我也纳了小妾,我纳了十八房小妾!” 在这种时候,还有人盯着谢燃灯看。 谢燃灯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毕竟他只有一个妻子,还是个男人。 “海娘娘不在意这些。”最开始讲故事的那个人幽幽的说,“毕竟骗她的那个男人也不是没有人用过。”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海娘娘的故事真假未知,他们会死在这里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有人暴躁的捶打着墙壁,可墙壁纹丝不动,倒是他的拳头血迹斑斑,甚是可怜。 谢燃灯是里头最出挑,也是最从容的一个。 就好像他不是待在阴暗拥挤的洞穴,而是坐在干净明亮的房子里,而还是有美妾仆从服侍的那种。 把他们带过来的几个黑衣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们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像打量货物一般放肆的在祭品们身上扫来扫去。 为首的哑嗓子说:“时间到了,从他们里面选一个出去吧。”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按照时间送人过去的。 “最先送来的是哪批?” 有人指了角落里一个十分清秀瘦弱的男人,他受的精神折磨最长,看起来的确最为狼狈。 那个男人瑟瑟发抖起来,却在被推出来的时候,故意跌到在闭目养神的谢燃灯跟前。 他指着谢燃灯说:“我有很多小妾,送我去很快就死了,送他去,他这样的,海娘娘肯定会喜欢,说不定海娘娘一高兴,她就不发怒了!” 就算是去死,可他们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先死的人。 而且谢燃灯进来到现在,一点狼狈的姿态都没有,这让他心中十分扭曲不平衡。 死之前看到这种人痛哭流涕,他也算是死能瞑目了。 黑衣人的视线再次转移到谢燃灯身上,眼睛果然一亮。 大概是谢燃灯的容貌过于出挑,他们非常轻率的就改了人选:“那就他了。” 谢燃灯进来之后,一直都很安静,不说话,也不与任何人为难,简直像是泥捏的菩萨一般。 在这个时候,他只看了松了一口气的男人一样,唇角忽而扬起一抹笑来。 这笑容极其艳丽逼人,便是早已麻木的黑衣人都为这无边美色惊艳到。 他的薄唇轻启,说了今日来的第一句话。 就连声音都是格外的动听,像是传说中能够迷惑人心的海妖。 “既然是要去做海娘娘的夫君,我只身前去未免有失体统。” “那你想如何?” 谢燃灯素白修长的手轻轻一指:“大家闺秀出嫁,也是该要个陪嫁的。我什么都不会,得要个打杂的服侍才行。” 谢燃灯不仅善良,还很大度,他很少记仇,因为有什么仇基本都当面报了。 “你疯了!” 之前推谢燃灯出来的男人赤红着眼睛看着他。 明明只要一个祭品送死,带上他干什么?! 谢燃灯从容微笑。 “多带个人也没有问题。” 不知道是谢燃灯的容貌给了黑衣人信心,他们选择满足了他的要求。 路走到一半,咸湿的味道越来越重。 一路上,谢燃灯提了不少要求。 他要更衣,沐浴焚香,打扮的体体面面,才去见海娘娘。 男子也是要打扮的,不然蓬头垢面的样子,哪里能迷惑得了海娘娘。 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横竖煮熟的鸭子飞不了,黑衣人没有其他办法,逮着一个愿意配合的,耐着性子一一满足了谢燃灯的要求。 在黑衣人的耐心快消磨殆尽的时候,谢燃灯终于说:“行了。” 他们走了另外一条更为宽敞明亮的大路。 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前方的隧道突然塌了。 一道单薄的身影踩着碎掉的灰土块稳稳落下,他手持滴血的利剑,乌发黑眸,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在那个被折腾的厉害的小厮喜极而泣的时候,大英雄看向了谢燃灯,甜甜的唤了一声:“夫君。” 17、017 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洛青曜踢开站在谢燃灯跟前的障碍物,他飞扑了过来,牢牢抱住了谢燃灯的腰。 洛青曜的声音带了一分哽咽:“夫君,你受苦了!” 被他一脚踢开的拦路虎重重地摔在墙壁上,扶着自己几乎要撞断的腰,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所有人当中就属谢燃灯的最光鲜,吃好喝好穿好,还沐浴焚香更衣,这小白脸到底哪里受了苦?! “青曜辛苦了。” 谢燃灯从自己的袖子里抖了抖,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他温柔细致的擦了擦洛青曜额头的灰尘:“你也辛苦了,把自己脸上弄得这么脏。” 跟只在地上打滚的小花猫似的,很可爱。 “夫君……” 两个人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在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 跟着他们过来的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 “臭小子,竟然敢耍我们!” 有人拽动了谢燃灯脚上的锁链,下一刻,哐当一声,洛青曜直接用剑砍在了锁链上,火花四溅,铁铸的锁链断了开来。 因为对方用的力气太大,那个黑衣人反倒退了两步,谢燃灯也一个踉跄,跌倒在洛青曜身上。 他并未受伤,微微勾唇,安抚性的笑笑:“没事。” 如果不能帮上忙,至少他不能给洛青曜拖后腿。 他退后两步,然后就看到被他点名过来的祭品,趁着没有人注意,拔腿就跑。 上面是一个大洞,但是洞口很高,不是所有人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作为普通人的“陪嫁”蹦达了两下,往他们来的另一个方向逃窜。 那是一条水路,通往蔚蓝色的大海。 海是没有边际的,跳进去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游到岸上去,若是脱了力,就有可能在海中淹死。 在那个男人犹豫的时候,海水褪去,露出了一块雪白的沙滩,往远处看,竟然是一排石屋。 在海水边上搭建的屋子实在是太容易被腐蚀,木头制品也很容易潮湿发霉,所以海边村落的屋子一般都是用大石头搭成的。 有一个人推开了石屋的门,朝着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似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穿了一件白色棉布做的裙子,长长的遮住了大腿,只露出一小节细细的脚踝。 女人走在沙滩上,在细白的沙子里留下小巧可爱的两排足印。 她的身上还带着贝壳和海螺做的饰品,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女人很年轻,模样清纯又妖媚。 她温柔的注视着这个站在海边的男人,情意绵绵的唤:“段郎……” 男人有些痴呆的看着她,女人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站在那干什么,我饭都做好了,你过来呀。” 男人脚底下的水是那么浅,和女人的距离是那么近,好像稍微走两步,就可以马上抵达一个安全的温暖的世外桃源。 他大踏步的走了过去,下一秒,谢燃灯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尖叫声。 那短暂的声音非常的凄厉,紧接着响起的是那种巨大的咀嚼的声音,像是猛兽在咀嚼难啃的骨头。 整个山洞开始摇晃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地动。 本来和洛青曜厮打的黑衣人突然就换了攻势,他们不再恋战,丢了一个烟雾/弹出来,转身就逃。 很明显,出现了对他们来说更危险的存在,这些人才会毫不犹豫的逃走。 “我们走!” 谢燃灯抓住了洛青曜的衣摆。 “可是还没有杀掉他们?” 这个地方是对方所熟悉的地盘,而且在地底下的几个人比地上的更加难缠。 加上洛青曜一路下来,其实耗费了很多的精力,他才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把这些人杀死。 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之前在白玉京的时候,洛青曜就是因为一颗心都扑在自家夫君身上,没有及时把那个叫做江什么的家伙弄死。 虽然后面对方还是很快就死了,但是这种熟人起来蹦跶的感觉很讨厌。 “现在不是和他们纠缠的时候,咱们先回去。” 谢燃灯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洞:“那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咱们看看能不能从上面回去。” 其实被困的还有其他祭品,如果不把他们救出来的话,他们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但是对他来说,洛青曜和自己的性命,比那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加重要。 活下来也比报仇出气更重要。 谢燃灯眼神沉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洛青曜。 他的妻子一向乖巧听话,这一次同样如此。 洛青曜揽住他的腰,剑尖往下一点,轻而易举地带着两个人都飞了上去。 但是情况比之前变得更加糟糕,因为隧道开始坍塌,而且速度非常快。 地下通道一共有三四层,他们一边跑,路一边塌。 要是被完全埋在地底下,就算是有食物和水,他们也撑不了太久,人需要呼吸,还需要光亮。 长期呆在黑暗的环境下,眼睛会退化,身体也会逐渐变得虚弱。 洛青曜虽然有着很强的武力值,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翻山倒海的本事。 跑了一阵之后,谢燃灯眼见着路塌了,他喘着粗气,拽了拽洛青曜的衣袖。 “前面的路不通,我们走另一条道,走水路。” 有潮湿的海水从狭窄的通道里灌了过来,这座建于地下的迷宫看起来宏大,实际上很脆弱,轻易就能被汹涌的海水淹没。 而且……谢燃灯眺望远处,压低声音问洛青曜:“你看到下面那个丑东西没有?” 引起整座地宫坍塌的玩意,是一个非常丑陋的怪物。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吹饱的鱼球,圆鼓鼓的,目测有十个腌酸菜的大坛子叠加起来那么大。 不过这个怪物可比酸菜坛子恶心多了,它的皮肤皱巴巴的,就像是在水里泡久了的尸体那么皱,身上有很多和鱼一样的鳞片,一簇一簇的遍布在各处。 它的身上还缠着一些看起来像是海带水藻之类的东西,泡在水里飘来飘去。 谢燃灯活了这么久,就没看过这么丑的东西。 随着对方在水中移动,那种地面震动的幅度就格外剧烈。 洛青曜顺着谢燃灯的目光看下去,点了点头:“一个咸鱼怪。” “我去把它杀死?” “不了不了,它体积是你好多倍。” 洛青曜的腰那么细,一个酸菜坛子可以塞进四五个他这么瘦的人,咸鱼怪是他几十倍大,走一步导致这么剧烈的动静,实力肯定不弱。 而且这样的怪物应该不只是单纯巨大而已,联系那个传说,它在水中可能拥有一些强大的特殊能力。 谢燃灯不可能让洛青曜冒这个险。 咀嚼声停下来了,看不清楚眼睛在哪里的咸鱼怪转了个身子,用十分凄厉的柔弱的女声呼唤着:“段郎,段郎……” 一张美丽的女子的面孔转了过来,她的脑袋镶嵌在咸鱼怪的身上,看起来诡丽又恐怖。 谢燃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袋里冒出个词:“海娘娘。” 这玩意要是海娘娘,还能寻到真爱就见了鬼。 他放缓了呼吸,也不敢说话,抓住洛青曜的手,在对方的掌心写字:先等它离开,咱们再从水路出去。 “嗯。” 在这样的环境中,两个人的心脏咚咚跳得很快。 他们可以不说话,却没有办法控制心脏的跳动。 闻到了猎物的女人把脑袋扭了三百六十度,那双眼睛忽然就对上了谢燃灯,把他吓了一跳。 好在他克制住了,十指和洛青曜紧扣,屏住呼吸,心中祈祷:没看见没看见这个怪物,什么都没看见。 “我发现你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那个怪物竟然对他们所在的方向粲然一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洛青曜直接提剑冲了上去,他出剑的速度很快,在怪物身上捅出一个个伤口,对方流了血,但是伤口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 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就算是洛青曜,也在拉锯战中渐渐落了下风。 在怪物狠狠的一掌扫过来的时候,洛青曜身上多了一个伤口。 “青曜!”谢燃灯立马丢了一些小瓶子到怪物身上,试图吸引怪物的仇恨。 他练的很稳,冒着烟雾的小瓶子在怪物身上腐蚀出了几个坑。 在怪物身上的女人完全睁开了大部分时候紧紧闭着的眼睛,那双诡异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个漩涡仿佛有什么魔力,轻易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谢燃灯只是看了一眼,便无法拔开自己的视线,而且开始头晕目眩。 等谢燃灯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了一张石头床上,一个漂亮的女人守在他的床前,眼睛像水一样温柔。 “段郎,你醒了,该吃药了。” 谢燃灯迷茫的看着她,他的脑袋隐隐约约作痛,好像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18、018 一个带着些许花纹的陶碗递到了谢燃灯跟前,碗的边沿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白皙的几根手指搭在上面,对比特别鲜明。 颜色最深的是碗里面冒着热气的药,黑漆漆的,散发着特别浓郁的药味,是那种很常见的草药的味道,还带了一点腥味。 “这要是冷了,药就更难喝了。” 谢燃灯的脑袋隐隐作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段郎这个名字听起来熟悉又陌生,但是应该不属于他。 出于警惕,谢燃灯直接拒绝了女人的好意:“我觉得自己挺好的,不用吃药。” “你啊。” 女人用一种很柔和又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他,眼神带了两分宠溺。 这个漂亮又年轻的女人舒展开另外一只手,白嫩的手心躺着几颗红彤彤的蜜饯:“我知道你怕苦,吃了药,再吃这个,你最喜欢吃这种果子了。” 谢燃灯看了眼蜜饯,对女人的怀疑从三分上升到七分。 虽然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像这样的蜜饯,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蜜饯的颜色很不自然,染色都染到了核,个头大小参差不齐,果肉黏腻,看着就不清爽。 不值钱的烂玩意,哄三岁的他都不够资格。 “我说了我不吃药。” 女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谢燃灯心一横,直接反手打翻了那碗药,黑褐色的药汁都泼洒了出来。 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溅在了地面、床上,还有女人的裙子上。 这样任性的举动,是个人看了就会觉得来气。 但是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的谢燃灯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身上并没有穿什么剪裁得体的合身的华贵衣服,而是穿的渔村里男人常穿的粗布衣衫,再是便宜不过的料子,在他的身上价钱都仿佛贵了十倍。 让这样的一个人,呆在这种破落的石屋里,完全是对这种级别的美貌的亵渎。 纵然是有天大的火气,对上这样一张脸,那火焰也被会迅速地浇灭。 他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受了大委屈,发点脾气是再正常不过了。 注视着他的女人愣了下,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默默的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是我不好,不喝就不喝吧。” 女人的手指在碰到瓦片的时候,不小心被割破,鲜红的血液从手指上流出来显得格外的刺目。 “别动。” 谢燃灯从床上起来,他踩着木屐走到角落,拿了扎好的笤帚过来:“又不是没笤帚,用手去哪干什么。” 青年冷着一张脸,语气也不好听,可是这样动作,还有说的话,很容易就让倾听的人觉得这是一种别扭的温柔的关心。 “嗯,我不碍事的。”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在听到谢燃灯想出去逛一逛的时候,也没有阻拦他。 “你身体不好,不要走太远,外面的日头太晒了,记得早点回来。” 她的声音温柔体贴,就像是一个逆来顺受贤惠非常的小妻子。 谢燃灯应了一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说的非常敷衍。 出门之后,谢燃灯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 阳光非常的明媚,碧海蓝天,眺望远处,海天连成一线,让大海看起来毫无边际。 他走了没几步,就发现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渔村,村里大概有四五十栋房子,绝大部分都是由石头搭成的。 女人居住的屋子是最中间的一座,不是最大最气派的那家,但是也不小。 见到他的人都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段郎君,你肯出来啦。” “段郎君,这个给你。” 小渔村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皮肤都晒得黝黑发亮,对比下来,之前那个女人就尤其的白。 通过热情的村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言,谢燃灯很快的获取了信息。 他是一年之前,从海上航行,结果不幸遭遇了触礁,被困在了海上。 好在福大命大,遇上了出海捕鱼的人,就被村里的船队带了回来。 村里的人没有多余的房子,谢燃灯就住在了失去了母亲,和老父亲一起居住的珍珠姑娘家。 一个容貌俊美风度翩翩,又有文化,一个心地善良,貌美如花,能干贤惠。 这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在这期间珍珠姑娘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去世了,老人家去世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好夫婿,所以他就在海神以及村民们的见证下,和珍珠姑娘成了婚。 至于他的过去,村里人也不是很了解,因为谢燃灯磕到了脑袋,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过往。 大家叫他段郎,是因为珍珠姑娘的养父就姓段,现在他的名字是珍珠姑娘给他取的,跟着他们家的人姓,段郎,段幸,意思就是遇上他,是珍珠姑娘最大的幸运。 谢燃灯在外面逛了一圈,收获了很多村民们送的海产,都是精挑细选的东西,一个个块头大,卖相也漂亮。 日薄西山,蓝天被晚霞染红大半边,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贤惠万分的珍珠姑娘推开门,柔声细语的说:“夫君,饭做好了,你回来吃饭吧。” 谢燃灯捂着自己瘪了的肚子,突然就感到了饥饿。 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一艘渔船在海边停了下来。 那鱼船上跳下来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在阳光底下闪耀着耀眼璀璨的光泽。 他恶狠狠地看向了谢燃灯这对小夫妻,那眼神像是被抢走了嘴上叼着的肉的恶狼。 “这个是珍珠以前的男人。” 关于珍珠姑娘的爱情故事,在这个小村落来说,可以说是十分的曲折动人。 作为小村落里最年轻英俊帅气的青年,他本来是和珍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为此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结果竹马愣是不及天降! 这个能干的渔村小伙,自然就由爱生恨,恨上了这对狗男女。 他对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恨自然就转移到了谢燃灯这个“男狐狸精”身上。 只是谢燃灯以前都待在屋子里,不常出来见人,就算想针对他,这个叫做海哥的男人也做不到。 珍珠还住这房子里,他总不可能把珍珠家的房子砸了,或者是丢一些脏东西进来。 没错,珍珠原本的男人就叫海哥,一个非常俗气的小渔村人。 海哥像是一只猛兽,十分凶狠的看了过来。 他的长相的确不是最好看的,可是身上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力量。 谢燃灯冲着海哥招招手,勾了勾唇。 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他会发现,他对海哥展露这个笑容,要比在屋子里对着珍珠姑娘的时候真诚的多。 男狐狸精分明是在示威!这是在显摆,刺激他! 暴脾气的海哥怒火冲天,七窍生烟。 这个时候漂亮的珍珠姑娘出来了,她用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谴责的看着海哥。 “海哥,我夫君他身体弱,你不要老是欺负他!” 谁欺负谁呢这是,对上这个小白脸,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平白无故的盖帽子,实在是冤枉,憋屈! 海哥看着这对看起来年轻美丽的小夫妻,心中酸得冒泡,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珍珠,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海哥觉得小白脸一无是处,作为一个大男人,居然还要靠珍珠养活。 他直勾勾的看着美丽动人的珍珠,然后视线又转到男狐狸精的脸上。 男狐狸精穿着简单朴素的衣衫,脸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他的五官轮廓无一不精致,本该穿着精美的衣裳,住在金玉雕刻的大屋子里,享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现在却因为失去记忆,被珍珠霸占了,困在这个小渔村。 海哥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古怪的认知:珍珠根本配不上这个男人! 少年的胸腔里逐渐涌起一股股酸溜溜的感觉。 但不是冲着“段郎”的,而是冲着珍珠的。 她这么弱小,钱都不会挣,鱼也没抓几只,就知道打扮,根本没资格做段郎的妻子。 如果非要从小渔村里挑一个人的话,真正有资格做这个男人妻子的,应该是他才对! 海哥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的念头。 19、019 这种奇怪的念头冒出来之后,在海哥的心中越发强烈。 太不对劲了,他是男人,这个男狐狸精也是男人,阴阳调和,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什么会想要去做一个男人的妻子。 少年气冲冲的瞪着谢燃灯,一双眼睛仿佛要在后者身上烫出个洞来。 珍珠面上看着不显,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起,就算她心中只有段郎一个,但是哪个女人受到追捧会不高兴呢。 被两个优秀的男人争抢,说明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在珍珠为这种甜蜜的苦恼暗自窃喜的时候,谢燃灯却在看着少年背后的大背篓。 里面的鱼个头非常大,而且活蹦乱跳,生命力顽强。 一路过来他的确收到了不少礼物,但大部分都是干货,或者是一些个头小小的海鲜。 那些卖相好值钱的东西,村民都是要拿出去卖的,自然不可能拿过来送给他。 “这都是你一个人抓的吗?真厉害。” 不愧是这个村子里最为能干的年轻人,这些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抓到的,就算是他这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也少见这种猎物。 青年夸的真心实意,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就像是晴天的时候的大海,波光粼粼的,美得震撼人心。 海哥的耳朵尖突然就红了,好在他的皮肤黑,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肯定是头顶的太阳太晒了,他热的头晕目眩的,脸颊都在发烫。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而已,我待会儿还能弄来更多的。” 少年把筐子塞给了谢燃灯:“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天这些请你……” 他意识到不对,改口把那个无比沉重的筐子塞珍珠手里:“珍珠你把这些东西拿好了,你看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连点海货都抓不到,这些你拿去吃。” 珍珠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看海哥的眼神都温柔了两分。 “海哥,这不好吧。” “拿去!” 少年不由分说的把筐子牢牢的按在了她的手里,然后像是被烫到手一样拿开,他大踏步的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很快关上了沉重的石头门。 “我给你做这个鱼吃吧,这种鱼特别鲜嫩甜美,而且没有一点刺,在外面可要卖上不少价钱。这个海虾个头也好大……” 珍珠拖着那一大筐海产品进了屋子,谢燃灯在外面逛了这么久,也跟着进去。 进屋的时候,他看了隔壁人家一眼,那个看起来有点凶的少年就在窗户后面窥视他们,那双漂亮的眼睛和他对视上之后,又像是被惊吓到的兔子一样缩回去。 虽然全程都凶巴巴的,但是很像色厉内荏的小动物,很可爱。 进屋之后,珍珠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她动作很麻利,一个人就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谢燃灯呢,什么都不会干,也不想动弹和她做什么琴瑟和鸣,男耕女织的事。 他在屋子里找了半天,翻出一本有些破旧的书,慢吞吞的看着。 石屋里面没什么有乐趣的东西,看得太快了就没得看了。 明明两个人是情投意合的恩爱情人,可珍珠那么辛苦,谢燃灯心中就生不出一点要帮对方干活的心思。 谢小少爷对于自己什么都不干,吃珍珠的用珍珠的住珍珠的这件事情似乎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好像珍珠是伺候他的丫鬟,做这些琐事理所当然。 在记忆里,他就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就算过去的事情大多他都记不清楚了,谢燃灯也并不觉得自己和珍珠这种生活在海边的小渔娘是一类人。 而在隔壁屋子,躲藏在窗户后面的少年又冒了头。 就男狐狸精那羸弱的身体,肯定拿不动那么大的筐子,搞不好肩膀压垮。 但是珍珠是海边长大的,力气大,不一样。 这种落难的小少爷,看着就是不能干活的。 反正珍珠做了好吃的,肯定会有他的一份,鱼筐里的东西给珍珠,她自然会打理的妥妥当当。 “海哥”的视线只在珍珠忙碌的身影上停留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就转移到了谢燃灯身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要打败情敌,当然要深入的了解情敌,知道珍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然后模仿他,超越他。 少年的眼睛一眨不眨,几乎粘在那个悠闲自在的人身上。 觉得自己做了件聪明事的“海哥”完全没有发现他的逻辑有什么不对。 辛辛苦苦打来的食物,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可是重活累活脏活都让心爱的姑娘干了,情敌小白脸就该躺着吃好的。 怎么看,都是做他情敌的那个人才比较幸福。 珍珠的手艺确实不错,也有可能是因为食材足够优越,怎么做都好吃,谢燃灯难得多吃了一碗饭。 珍珠做了点心,打算登门道谢,却被谢燃灯阻止了。 “我送过去吧。” 他说:“你们两人之间有过一段,你去答谢,不太合适。” 珍珠脸又红了,忙为自己辩解说:“我对他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是他一厢情愿。” 段郎为她吃醋了,她好开心。 少女感觉自己被在乎了,酸酸甜甜的。 “那还是你去送吧。” 村子这么小,有个动静,全村的人马上就知道。 她到底是女子,还是畏惧风言风语的。 被几个男人爱慕没问题,但是和几个男人纠缠不清,可是会影响名声的。 谢燃灯敲了敲门,对着那张凶巴巴的脸说:“你送的东西很好吃。” “又不是给你吃的。” 少年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然后语气很凶悍的关了房门。 贴在房门上,“海哥”背对着谢燃灯的脸红扑扑的。 他的心脏跳动的特别快,刚刚在门口的时候,简直要从胸腔,跳出嗓子眼。 这个小白脸比他高了一截,靠得那么近的距离,脸上竟然看不到一点瑕疵,和粗糙的渔民们完全不一样。 白白净净,呼出的气息在他脸上,灼的他发烫。 一个大男人,身上竟然是香喷喷的。 不过并不是那种很甜腻的女人香,是树林里那种草木的气息,干净清冽,沁人心脾。 他就说嘛,大少爷拿盘子的手比盘子还细腻,手没有一点茧子,就不是干活的命。 珍珠养这么个大少爷,真是脑袋有问题。 她一个女人,就算是有点本事,也养不起一个大男人,准确来说是养不起这种娇贵的男人。 为了帮助心爱的珍珠,海哥开始频繁的把东西往隔壁送。 可能是为了不让珍珠感到为难,除了第一次,每次送东西的时候,他都是在珍珠不在家的时候送的。 珍珠自尊心强,还怕别人说闲话,他要替她着想。 就是“海哥”也说不清的是,谢燃灯哪天说喜欢吃什么,接下来保证会有很多一样的食材。 珍珠因为海哥的无私奉献,有些事也会开始和这个竹马倾诉。 虽然他们两个人做不成夫妻,可是她是真心把他当哥哥的呀。 珍珠有些羞怯的提出请求:“海哥,你能不能帮我弄点那方面的东西。” 她有些伤心:“段郎他最近对我有些冷淡,很久都不愿意碰我。” “海哥”愣住了。 “是不是他太累了?” 他说:“教人读书识字费脑子,很辛苦的。” 没错,谢燃灯给自己找了个活,在渔村当教书先生。 不过他不教小孩,教隔壁邻居少年郎,那些海产,就对外宣称是学费。 “可能吧,那更应该给他补补。” “海哥”神色莫名,沉默很久,最后答应了下来。 “那你先出海,我帮你弄来,放那些食材里给你送过来,这样他就不会想到你头上。” 姑娘家做这种事情不合适。 “那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很显然,珍珠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她没办法。 第二天一上午,海哥就来敲门了。 珍珠趁机找了借口出去,她等了许久,在村子里绕了几圈,心里急的要死。 到底还是性子急,没等到和海哥约定好的时间,她就打算回家了。 石头房子拉上了窗帘,但是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房内传来的声音。 低低的喘息,沙哑的低吟,听声音脑补出来的画面,就足够令人血脉喷张。 海哥说要她晚点再过来,可她看现在时机正好,珍珠红着脸推门进去,然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床上的那个青年,在昏暗的小屋里也白得发光,可是他身下,竟然还有个人。 面色潮红,眉目含情,一听到声音,就拿被子,把两个人的身体遮住。 珍珠的脑袋像是被人用重锤砸了一样,嗡嗡作响。 她七窍生烟,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海哥!你们在做什么。” 满脸春色的“海哥”和往日一般看着她:“帮你看看他是不是不行啊。” 明明不用吃补品,和往常一样很行的。 都怪珍珠胡说八道,搞得他都快被折腾死了。 “海哥”觉得自己说话很有逻辑,就像是珍珠平时提各种要求时一样理直气壮。 这种活很辛苦的,一点都不比捕猎容易,他对珍珠这么好,当然要帮她了。 20、020 望着珍珠扭曲的面容,谢燃灯心中早就存在的怀疑不断扩大。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动摇就会出现裂痕,而现在,那份裂痕已经达到极限。 谢燃灯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他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冷漠无情:“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和珍珠,绝对不可能是恩爱情人的关系。 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珍珠的防线全面崩塌。 周围的床也好,石屋也好,除了皮肤温热的“海郎”,其他的一切都迅速破碎,变成冰冷黏腻的黑色液体。 原本的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入,海哥的肤色从黝黑变成记忆里的雪白。 想到扭曲的记忆里那段稀里糊涂的日子,谢燃灯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看向海哥,轻声唤出对方真正的名字:“青曜。” 难怪他一直看少年顺眼,比起珍珠,陪伴了他好几个月的洛青曜对他来说要熟悉的多。 珍珠越想靠近他,撒的谎越多,谢燃灯就会下意识的去寻找突破口,隔壁邻居家的小少年,就是他的突破口。 大概是珍珠用了什么手段,在幻境中的自己,好像比现实中更无耻一些,在盯上可爱幼小的猎物之后,他不露声色,刻意引/诱,很轻易的就把少年拐到床上。 不同于的天真单纯,他可是知道礼义廉耻,偏偏觉得背着珍珠,就是有很刺激的感觉,才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这种胡作非为的事情。 现在看来,并非自己品德有问题。 事实上,他就是太聪明,就算是记忆被人为地混乱,也没上珍珠的当。 洛青曜也在这个时候恢复了他的记忆,他勾住谢燃灯的手:“夫君。”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眼前的这个怪物应该有一些精神方面的手段,它把他们两个拉入了幻境之中,然后还扭曲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两个人变成了她的爱慕者。 因为记忆是被强行灌输的,所以他本能就觉得不对,没有对虚假的珍珠动心,反而不断的靠近谢燃灯。 他同夫君果真是真爱,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断靠近,相互被吸引。 洛青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羞起来,他略显羞涩的用手指勾了勾谢燃灯,情意绵绵的唤了一句:“夫君。” 在幻境里,珍珠近水楼台,却根本得不到半点垂怜,不像他,不需要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让谢燃灯很行。 他们两个人无视怪物的样子,彻底的激怒了珍珠。 望着两个丝毫不知道廉耻的男人,珍珠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 她像是被扒掉了画皮的恶鬼,原本纤细柔弱的身体突然充盈膨胀,姣好白皙的面容一瞬间膨胀腐烂。 “贱人!贱人!你们都给我去死!” 眼前的这一幕刺激性实在是太大,让珍珠联想到她记忆里极其糟糕的画面。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剧本会被这一对狗男男折腾成这样,难怪“段郎”对痴情美貌的她无动于衷,难怪“海哥”对她好的奇怪,感情是早就送东西,送到床上上了! 他们竟然背着她勾搭成奸,背叛她的男人,都要死。 在珍珠变成这副丑陋不堪样子的时候,洛青曜也回过神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被污浊的水打湿之后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谢燃灯同样如此,但他的衣衫很薄,湿掉的衣裳隐隐透出青年绝佳的腰线。 只看一眼,洛青曜便不由得气血上涌。 他的夫君,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到。 他可没有忘记怪物硬塞的那段记忆,那个可恨的珍珠,一直在觊觎他的男人。 为了得到他的夫君,甚至不惜混淆黑白,捏造出夫君喜爱她的谎言,她甚至还想着要睡谢燃灯! 洛青曜出了剑,以惊人的速度砍掉了“珍珠”的头。 一想到这个玩意竟然觊觎他的夫君,他就怒火冲天。 珍珠的脑袋落在地上,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是她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惧的神色,正相反,掉落的头颅晃晃悠悠的飞了起来,然后两只肌肉鼓起,丑陋不堪的手,端起了这颗脑袋,第一次放的位置不对,这只手还扶着头转了一圈。 女人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夫夫两,眼中终于有了猖狂得意:“就这点小伎俩,还想对付我。” 她并不是人,而是无法消散的怨念,是妖物一样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一刀,根本不可能妨碍到她的性命。 这座庞大的地下宫殿,就是她的主场,而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就像是猫咪爪下的老鼠,不过是被她这个猎手恶劣玩弄的猎物。 女人的眼神在谢燃灯的脸上扫过。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通身气度,就和当年的段郎一样,是小渔村的村姑留不住的存在。 高贵,优雅,和村子里那些粗鲁的抠脚大汉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的,可是谢燃灯不要。 这个男人和段郎一样贱,给脸不要脸。 既然对方不需要她给的生的机会,那她就把这张脸毁掉! 污水逐渐变得浓稠,然后生成了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朝着谢燃灯脸上扑来。 潮湿泥泞的地面被腐蚀出几个小洞,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冒出阵阵白烟。 谢燃灯虽然是个男人,却也是很看重自己这张脸面,毕竟从小到大,他老是因为天资的原因被人说闲话。 可有这样一张脸,羡慕嫉妒他的声音比说闲话的人还多。 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谢燃灯把戒备心提到了最高点,及时避开了珍珠的攻击。 可看着地面冒烟的小洞,他还是心有余悸。 一般的伤口,抹点药也就好了。 他是不留疤的体质,稍微大点的口子,只要能愈合,问题就不大。 可要是被这种强腐蚀性的东西破坏,能不能恢复就不一定。 谢燃灯为对方的狠毒一惊,但转念一想,一个集恶念于一身的这怪物,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但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后悔,死了都比稀里糊涂和怪物过日子强。 他往后躲,然后发现这个动作其实有点多余。 珍珠连着几次攻击,都并没有成功,密不透风的剑影把极其危险的毒/液反扑回去。 就算第一次失败了,洛青曜也并没有因此气馁。 他仍然不断的攻向怪物,无比狠戾,无比坚定的砍了对方一次。 但是这个怪物是水做的,抽刀断水水更流。 水在被劈开之后,又会很快聚拢到一块,珍珠恢复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洛青曜的动作像是在做无用功。 洛青曜从呼吸平缓,到逐渐气喘吁吁。 他的体力开始不支,谢燃灯的面容也从淡然转为凝重。 难道今日,他们两个当真要葬身此处吗? 21、021 洛青曜因为体力不支,原本剑光护住的圈子在逐渐缩小,可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挡在谢燃灯的前头,剑光从老大一圈,逐渐缩小。 在险境之中,日子变得极其难熬,一呼一吸似乎被拉的很慢,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谢燃灯眼睁睁看着洛青曜从开始的应付自如到现在的形容狼狈。 那剑光笼罩的范围,如今竟是只能护住一个。 谢燃灯站在洛青曜身后,看着自己这个捡来的妻子身上衣袍被割破,衣袍下的那雪白胴/体上渐渐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一道,两道,三道……鲜红的血肉外翻,在雪白的肤色下尤其的狰狞刺眼。 谢燃灯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干净,白皙,皮都没擦破半点。 他方才躲避的时候,虽然姿势有些狼狈,可只是鞋子上沾了些许污泥。 这是因为在他和洛青曜之间,对方选择将他这个羸弱,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夫君护得严严实实。 都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同洛青曜,本是儿戏一般的半路夫妻,情谊并不算太深厚。 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若是对方选择护住他本身,谢燃灯也不会怨恨洛青曜。 在经历了有些狼狈的上一世之后,他知道没有谁该无条件为另外一个人牺牲付出的。 纵使疼爱他的母亲和长辈,也有自己的人生和盘算。 异地而处,他要是有护住一个人的本事,很大可能会自己一个人先逃命。 能两个人一起安全离开自然更好,可至少在自己和洛青曜之间,他会选择护住自己。 男人受点伤又不会没命,要是能够保证性命,他当然要保全自己。 可谢燃灯万万没有想到,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傻子。 但凡洛青曜对他自己好一点,或者对他这个夫君坏一点,谢燃灯心中受到的震动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剧烈。 洛青曜不是家人性命都捏在谢家的忠仆,那些仆从肯为他牺牲,一定是顾虑到自己或是亲人的未来。 他若是弃自己于不顾,完全不需要担心谢家的报复。 没了他这个夫君,他也可以换个新的。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依着洛青曜的本事,应该很难再找到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做夫君。 可是在性命面前,好看并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 他会衰老,容貌会变丑陋。 人要是死了,那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谢燃灯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抬手,抓住了洛青曜的衣摆。 同怪物斗争的洛青曜分神看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映出他的面容。 他动了动嘴唇,然后说:“别怕。” 夫君不要怕,他一定会护住他的。 谢燃灯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的把洛青曜拉到后头,直面怪物的冲击。 他的身上还有兄长留下的护命的法宝,但是那是被动型的防御法宝,如果不是他的性命受到威胁,什么小伤小病,根本不可能激发那一道防御。 眼前的这个怪物有多强大的实力,法宝能不能抵御的住。 作为一个太过弱小的人类的谢燃灯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可是他等不及,也不愿意再做个被洛青曜庇护的弱小。 哪怕会很痛,他也要主动赌这一回。 倘若他赌输了,要是死了,至少不会成为洛青曜的拖累,兴许就可以活下来。 他本来是有点怕寂寞的人,想着万一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可是洛青曜太傻了,以至于他这个做夫君的近墨者黑,竟也不知不觉的传染上了这傻气。 谢燃灯灿然一笑:“哪有妻子挡在夫君跟前的,为夫生得比你高,天塌下来也该是我挡着。” 他强行踏出了洛青曜的剑光之外,叮铃哐啷的小瓶子全部扔了出去,大大的拉走了那名为珍珠的怪物的仇恨。 珍珠的身体,在被剑光不断地砍断之后,变成了像是淤泥一样的存在。 它腐烂的身体,化作两只手,朝着谢燃灯的方向袭来。 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两只手伸向谢燃灯的后背,像是要把这个男人完全的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用一种空灵缠绵的声音呼唤说:“来吧,来成为我的一部分。” 得不到这个人的心没关系,她要人也一样。 怪物抱着要融化谢燃灯的心思,它这两只手的成分,对现在的谢燃灯来说,那就是剧毒的腐/蚀品。 在那只手触碰到谢燃灯的时候,洛青曜的剑砍断了这条胳膊。 可是砍碎的怪物胳膊落下来,滴在谢燃灯身上,烫烂了他的衣服,也在他的胳膊上腐蚀出一个洞。 被保护的很好的谢燃灯终于流了血,伤口的血出来的时候是鲜亮刺目红色,落到地上的时候,却成了中毒不轻的灰黑色。 这红色似乎溅到了洛青曜的眼睛里。 这个怪物,它居然敢?!它怎么敢试图染指他的夫君。 少年的黑眸染上了红色。 谢燃灯不受控制的蹙眉,眼睛被水雾笼罩。 并不是因为怕疼所以委屈的哭了,只是疼痛比他预料的更糟糕,身体不受控制的分泌出泪水。 生理性的泪珠落了下来,溅在地面,很快就消失不见。 但是这样的一滴泪,却比那腐蚀性的液体来得更凶狠,洛青曜的心脏直接被谢燃灯的眼泪烧出了一颗大洞。 他的夫君,他的夫君受了大委屈了! 都是因为现在的他太没有用了,才会让他的夫君遭受这种委屈。 赤红色完全占据了洛青曜的眼睛,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盘踞在山洞上空。 原本猖狂的怪物动作突然停滞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笼罩在它的上方,挤压了整个地下空间,夺走了它对此方天地的掌控权。 不仅仅是不夜城的地下,不夜城上方的灵兽妖兽们,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 那是一种令它无法抗拒的存在,脑袋都没有办法正常的运转,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压力在不断的增大,让它从一个庞大的怪物,变成一滩烂泥。 洛青曜的剑扔在了地上,他走到了污泥的跟前,手指轻轻的一拽,然后拽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错了,原谅我!” 怪物求生的本能很强烈,它根本不需要逻辑和脑子,下意识的退让求饶。 但是没有用,求饶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它就被残忍的撕碎了。 里里外外,从皮囊到神魂,被灼烧,被撕碎,彻底消失在了人世间。 整个地下洞穴都开始坍塌,下一秒,随着洛青曜衣摆的晃动,地下洞穴全面消失,他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深达几十米,方圆十几里的巨大天坑。 那些怪物的伥鬼,自然也跟着宫殿一起灰飞烟灭,神魂俱灭,没了转世投胎的可能。 整座不夜城都开始晃动,狂风大作,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有砖石落下,树木被连根拔起。 赤红着眼睛失去理智的青年低下头,看着天坑中除他之外唯一的幸存者。 在怪物求饶的时候,谢燃灯也被威压震慑的昏倒了。 和过于疼痛导致的流泪一样,这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不受他的脑子控制。 但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那股能够毁灭一方天地的力量,非常温柔的避开了昏过去的谢燃灯。 赤红眼的洛青曜走到了谢燃灯跟前,他的理智尚未恢复,在看到漏网之鱼的时候,下意识是摧毁,而非拯救。 但是杀人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却不受控制的改为了抚摸。 头发顺滑,皮肤柔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这是谁? 昏过去的谢燃灯悠悠转醒,然后就对上了红眼睛的洛青曜。 他们两个这是死了?到阎罗殿去投胎了? 但是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环境似乎比之前要明亮了很多,那个可怕的怪物也突然消失了。 谢燃灯看了看四周,昏暗的地下隧道和地面彻底打通了,他躺着的地方,突然变成了老大一个天坑。 这是他触发法宝机制了?兄长留下来的防御法宝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管怎么样,他们终于得救了! 洛青曜的眼睛大概是进了泥巴,和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 谢燃灯拉住他的手,对方的身体还绷紧,胳膊都变得硬邦邦的。 他安慰说:“没事了,怪物消失了,都过去了。” 洛青曜像是被吓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谢燃灯靠近了一些,揽住了小妻子柔韧纤细的腰身:“没事了,别害怕,怪物已经被消灭了。” 兄长真是太厉害了。 红色如潮水一般褪去,洛青曜眨了眨眼睛:“怪物呢?” “应该是被兄长留下的法宝消灭了。” 谢燃灯拿出脖子上挂的吊坠:“你看,都碎了。” 原来是夫君的兄长帮了忙,洛青曜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印象。 依稀记得白茫茫一片,还有求饶和尖叫声。 僵直的身子在谢燃灯散发着木制清香的怀中软成了一滩水:“夫君才厉害。” 他现在四肢无力,怕是要夫君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22、022 看了洛青曜倒下来,谢燃灯连忙去扒他的衣服。 那么多道攻击都打在了洛青曜的身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严重的伤。 但是衣服解开之后,谢燃灯愣住了。 对方身上的伤口比他想的浅很多,明明之前看的时候很严重,但是现在那些伤口基本上全部都愈合。 看不到外露出来的猩红血肉不说,结的痂都快掉光了。 乍一看还以为没受过伤,但是仔细看的话,白皙的肤色上还是留有很多很浅的粉色疤痕印记。 谢燃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他也受了伤,伤口已经凝结了血痂,但是看起来就需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本来给洛青曜准备的大量伤药和绷带都被收了起来,倒是谢燃灯的胳膊上绕了一圈。 他打了一个结,手法利落,包扎的很是漂亮。 在艺术创造方面,谢燃灯比绝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强得多,雕刻、书画他都造诣不浅。 伤口包扎是和人体相关的技术活,绷带收口设计也勉强能列入这个范围。 看到谢燃灯的伤口,洛青曜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便宜那怪物了。” 他真应该把对方挫骨扬灰八百遍。 “没有你受的伤严重。” 就算洛青曜伤口已经愈合,可是他受到的疼痛不是假的。 刚刚长出来的皮肉毕竟和之前的不一样,这些印记就是洛青曜受过伤的证明。 一道,两道,光是背部那一小寸皮肤上,就有五六十道细小的伤口。 谢燃灯手指压在那些疤痕上,心头也像是这布满了伤疤的手臂一样,并没有很深刻的疼,而是隐秘的不舒服。 洛青曜对他的情绪变化非常的敏感,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谢燃灯的情绪低落。 难道是因为自己撒娇的技术太过于拙劣,被夫君看穿了? 洛青曜有些忐忑:“我现在感觉一点都不痛,一下能打死三头牛!” 被他认真的眼神逗笑,谢燃灯摇摇头:“咱们耽搁的时间也不久,先去收拾行李。” 不管怎么样,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燃灯这才打量了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他们两个人待的地方很是荒凉。 近处什么花花草草的都看不见,泥巴坑里空荡荡的,也不见有其他的人影。 “这……” “青曜,你还能走得动吗?” 如果走不动的话,他背着人也没问题。 其实洛青曜还是想要在夫君温暖的怀里多赖一会儿,可这个地方太破烂了,的确配不上他的夫君。 “我觉得要是夫君亲我一口,我能扛起十头牛。”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洛青曜的脸颊上。 谢燃灯把自己聪明能干的小妻子拉了起来:“先从前面走,找找路。” 洛青曜乖乖巧巧任由他牵着,脸蛋红扑扑,脑袋晕乎乎。 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谢燃灯终于看到了其他建筑,不管是花草树木或者是人类搭建的房子。都在大概十多米高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法宝把他们带到了其他地方,刚刚那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好在他们之前拿赌来的钱补充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储物戒里面什么都有。 谢燃灯拿了攀岩工具出来:“我先爬上去,待会扔绳子上来拉你上去。” 洛青曜终于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可以飞上去。” “这个高度能做到吗?” 谢燃灯才想起来,洛青曜好像是有一些功夫的。 习武之人虽然不能像修士那样飞天遁地,但是利用轻功攀岩上树还是很简单的。 谢燃灯当即就调整了计划:“那你先上去,再拉我上来。” 能够接受妻子力气比自己大的夫君才是好夫君。 “不用那么麻烦的。” 洛青曜抱住了谢燃灯的腰,脚尖轻点几下,两个人就站在了大坑上。 他们出现的地方有不少人,可是没有人注意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夫夫两。 “这是?” 谢燃灯的记性很好,他原以为自己和洛青曜是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但是在回到地面之后,熟悉的标志性建筑物告诉他,这里就是他们所居住的客栈附近。 但是现在客栈倒了,客栈边上的建筑物也被水淹了,繁华的不夜城也被海水冲得乱七八糟。 潮水已经退去,可是受过冲击的石砖上仍然湿漉漉的,甚至还有海鲜在地面上蹦跶。 他转头又看了那个天坑一眼,水把房子冲垮了,却没有倒灌到之前那个坑里去。 这大概是那个怪物的力量造成的怪异现象,谢燃灯感叹了一句,并没有把这件是联想到洛青曜身上。 洛青曜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全程和自家夫君一个表情。 “谢郎君!” 有坍塌的房子里钻出狼狈的脸,看到谢燃灯之后,那魁梧的大汉大声招呼他:“我们都在这儿。” 在整座不夜城开始地动的时候,镖局的人就开始跑了。 他们这种常年在江湖上游走的人,对危险十分的敏锐,应对灾祸很有经验。 主要是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和海水很快就褪去了,除了个别一些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的倒霉蛋,大部分人的性命都无虞,只是受了一点不碍事的皮肉伤。 之前那个老疯子在地动时候冲出来,手舞足蹈的喊着海娘娘,然后就被狂风刮起来的一棵大树砸中,当场给压死了。 居住在这座城里的百姓比较惨一些,海水没冲死人,可泡坏了不少东西,这街头街尾的好些嚎啕大哭的,都是在哭家里的东西。 天灾之后一片狼藉,但是灾难过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镖师愁眉苦脸:“咱们带来的那些东西也毁的差不多了。” 谢燃灯立马在自己的心里噼里啪啦的算了一笔账,大头都放在储物戒里面,外面那些只是用来遮掩的障眼法。 他的损失不大,只是再让镖局的人跟着,就不太合适了。 之前出了被绑架的事,镖局的人一点用都没有,还是洛青曜自己孤身一人找到的他。 谢燃灯原本让镖局的人护送他们,本来是为了减少麻烦。 毕竟他这张脸着实招摇,就和洛青曜要两个人,可能就会被一些烦人的苍蝇盯上。 现在路程不剩多少,再带着浩浩荡荡的镖局队伍反而可能是徒添累赘。 “这样吧,我同你们结一下账,你们回白玉京,我同夫郎走水路京城,就此分道扬镳。” 谢燃灯表情有些难看:“我也雇不了那么多人,就付这么些钱了。” 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出门在外,谢燃灯不会轻易结仇。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特地数了好几遍钱,拿着银票拍到镖局的人手里,脸上做出十分不舍的表情。 他们碰到这种意外,镖局的人都做好了血亏的打算,没想到人能救回来,钱还拿得到,简直是意外之喜,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郎君仁善。” “还劳烦你们回去之后,为我带句口信到谢府,就说我一路安好,请勿挂念。” 丰神俊秀的年轻郎君说的郑重,镖局的人答的也无比郑重:“一定。” 虽说他们是合作关系,但是路上相处了将近一个月,多少也有点感情。 两方人马就此别过,可谢燃灯做完表面功夫,头都没有回一下,丝毫没有留恋之情。 但是洛青曜却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你要是舍不得厨娘的话,咱们可以自己再雇一个。” 这不夜城遭了灾,肯定会有厨子愿意赚这个钱。 “夫君会抛下我吗?” 洛青曜想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刚刚听谢燃灯说什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可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要和谢燃灯分开。 “不会。”谢燃灯怔了一下,勾了勾了洛青曜的手指,“只要你不背叛,除了死亡,没有别的事情会把我们两个分开。 他笑得肆意:“要是死了,那就分开了。只有这个,我可没什么办法,不过咱们两个是长寿之相,看着就能长命百岁。” “不够。” 洛青曜头一回没有被谢燃灯三言两语安慰道。 只有百年哪里够。 谢燃灯说:“可是生老病死天注定。” 洛青曜目光灼灼,眼神烫的惊人:“那就逆天而行。” 23、023 不夜城虽然被水淹了一遭,又被狂风摧残了一遍,但是伤亡并不是很大,在城里找到能够出海的船。和愿意走这一趟的船夫没费什么力气。 甚至因为受灾,船夫急着挣钱,为了抢他这个看起来十分大方的客户,几个船夫还差点打起来。 只是上船之后,谢燃灯就开始头昏眼花,恶心的厉害。 “是不是他们下了药?!” 经历了不夜城事件,现在洛青曜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 没办法一路上他们遭遇的恶人太多了,要么就是和夫君有仇,要么就是想要撬他的墙角。 住个客栈是黑店,坐条船也是黑船。 洛青曜打算动手,又不敢离谢燃灯半步,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夫君又从船上消失了。 谢燃灯哑然失笑:“只是有些晕船之症,同旁人没什么关系,缓缓就好。” 海上毕竟和陆地上不同,纵然船夫十分老道,选的还是有两层船舱的货船,路上也难免颠簸。 “我让他们煮点粥喝。” 即便是受到晕船的折磨,谢燃灯容颜憔悴之后,对他的容貌一点都没有损耗不说,反倒更添几分病西子弱柳扶风之意,更为惹人心折。 三大五粗的船夫不懂得欣赏,和船夫相依为命的孙女和随行的厨娘,看得心都揪痛。 “你们还看这干什么,去准备粥和面条。” 这船是这船上有炉子的,用泥巴堆砌的土炉子,只能热热东西,做些简单的吃食。 “我去准备些热水,郎君可能用的上。” 洛青曜看着长相还算可爱的船夫的孙女,语气硬邦邦的:“看什么看,这么想男人,自己去找个。” 他的夫君哪里都好,就是涨得太好了,就容易招蜂引蝶。 但是这也不是谢燃灯的错,洛青曜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又不好表现太过。 毕竟不知道谁说过,做大妇的就是贤良淑德,大肚能容。 不过他再能吃,肚量再大,其他的小猫小狗也别想进他们家的门。 夫君和他的家,这辈子只能有他一个。 小姑娘被他这么凶狠的瞪了一眼,发红的脸一白,蹭蹭跑了。 洛青曜这才进来,把舱门关上,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青曜,你去把窗户打开。” 谢燃灯对关门没意见,只是船舱狭窄,完全闭塞更觉得恶心。 嘎吱一声,洛青曜乖乖把窗户开了,让外头的海风吹了进来。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是黄昏,浅橘色的日光照进来,衬得谢燃灯容貌更是清冷。 洛青曜走了两步,从容在谢燃灯旁边躺下。 门关上之后,谢燃灯就从储物戒拿了毯子还有垫子出来,铺一层盖一层,腰上还垫着一个。 他的小夫郎相当熟练的钻进长绒毛的小毯子来,软乎乎的胳膊掀开谢燃灯的衣摆,温温热热的掌心敷在肚子上:“有没有好点?” 他做饭是不好吃,可是别的事情还是很能干的。 谢燃灯哭笑不得:“我是胸闷,不是肚子疼。” 那只做乱的手就往上移,然后被谢燃灯按住了:“别闹。” 这一艘小破船,都是木头搭的,船舱的隔音效果不好,要是弄出什么声音,哪里好意思见人。 “刚刚那小姑娘年纪还小呢,把人家教坏了,船夫要同你拼命的。” 他的声音都哑了两分,逢魔时刻的光线并不刺眼,因为是狭小的窗户照进来,只有一半的阳光照在了谢燃灯的身上。 半光半影,他看着像是染上了欲/色的神像,挣扎在圣洁与堕落之中。 洛青曜咽了一口口水,吞咽声在狭窄的船舱里异常清晰。 之前逃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敲了敲舱门。 “热水来了。” 谢燃灯含笑看洛青曜:“好青曜,去帮我端进来,我不看她,也不让她看好不好?” 他温声说:“只是个陌路人,过两天之后,就见不着面了,你对人家别那么凶,不然的话,还得自己烧水煮粥。” 洛青曜有很多优点,就是占有欲也和猫一样,霸道。 这一点麻烦了些,不过胜在听话,教一教很好用。 色迷心窍的洛青曜当然是夫君说什么都好,他走出门,把房门只扒拉出一条缝,然后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堵着。 少年郎的个子比小姑娘要高得多的,杵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门神,把缝隙挡得密不透风,保证眼前的矮冬瓜看不到。 他稳稳当当接过水盆和毛巾,想着谢燃灯之前说的话,从袖子里抖了个碎银子出来:“给你。” 这次的语气比之前要温和很多,但是也只是不那么凶狠:“烧热水的报酬。”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里面的是我夫君,不是哥哥。” 他们可不是兄弟,是夫妻,没有哪个做妻子的,看到别的人觊觎自己的夫君会高兴的起来。 小姑娘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脸腾的红了。 她不知道,纯粹是出于对美的欣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样的出众的郎君,她肯定是配不上的,连妄想都不敢有。 没想到让人家妻子误会了,就是这个人,长得好像男人呢。 “那个……我不是……” 心里一着急,小姑娘就要解释,但是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 刚刚那种程度,就是目前洛青曜能够做到的极限了,他可没有那个耐心对一个觊觎他夫君的陌生人温柔,在心里想想也不行。 洛青曜回到船舱:“我刚刚有好好说话。” 谢燃灯看着他,轻声回应:“嗯。” 小夫郎继续邀功:“有给银子给她。” 谢燃灯唇角微弯,并不吝惜自己的鼓励:“我们青曜真棒。” 洛青曜拧了毛巾,给谢燃灯擦身体。 这是条件不合适,要是条件足够,谢燃灯本来还要沐浴更衣的。 等到把谢燃灯上半身擦完,洛青曜恋恋不舍的把夫君衣服拢好,他跪坐在软毯上,仰头望着他:“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了?” 听人家说,晕船之症要转移注意力,不察觉自己在船上就没事,夫夫间的友好交流,最能够放松心情,转移注意力了。 洛青曜经常会有觉得很暴躁的时候,没有任何缘由地想要杀人,但是和谢燃灯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之后,身体里那彻骨的戾气就被平息了。 看出来他还是不死心,谢燃灯低头耳语几句:“等上岸之后……” 洛青曜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立马冲到船头,让船夫赶紧把桨划快点。 兴许是因为他盼着尽快到岸,一路风平浪静,没再出什么波折。 客栈是家黑店,船却不是黑船。 船夫摇了两日两夜,从海道摇到河道,顺顺利利的抵达了京都城门之外的护城河边沿。 京都的郊外和白云间郊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护城河的围栏更气派一些,那巍峨的城门更高了几尺。 付了船家银钱之后,他随意的找了一家卖吃食的店,店家在京都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口音也是非常浓的上京味道。 买了些新鲜吃食,随意的聊了两句,就得到了一家还算靠谱的牙行的信息。 虽然没有镖局的人跟着当背景,但是看了谢燃灯一眼,牙公就觉得这是个有钱的客人,对他们很是热情。 但是在看了几处之后,谢燃灯短暂沉默了。 他赢的钱财的确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可是采买了那些用具,又给了镖师一大笔钱,他的钱所剩不多了。 洛青曜问他:“怎么了?” 谢燃灯抖了抖口袋,叮当两枚铜板的响声,他露出个无奈微笑:“没钱了。” 24、024 一路跟着谢燃灯,洛青曜还没体会过没钱的日子。 但是没有钱就不能给夫君买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睡舒服的床。 洛青曜只思考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去把钱要回来。” 他之前给那个小姑娘的碎银子,都比这两个铜板的分量多,早知道就不给了。 谢燃灯及时的拉住了他:“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酬劳。” 他们又不是流氓,专让人干白工不给钱。 “给他们的钱,我们还是有多的,只是买房子不够。” 别人的没钱,是穷的叮当响,饭里没有一滴油,手里捧着窝窝头。 谢大少爷的没钱,就是买不起心仪的大宅子,没办法过谢式自由的生活。 既然带了洛青曜出来,他就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妻子整天洗衣做饭,辛苦劳作。 他们要买房子,还要买仆人,厨子少不了,做女工的婆子也要一个。 “那我们再去一次赌坊?” 谢燃灯摇了摇头:“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上京和白玉京不一样,白玉京有谢家,家大业大,赌坊的人就算是吃了亏,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上京是天子脚下,能够开大赌坊的人背后肯定不简单。 除非他们是来了这里就马上要走,否则像之前的快钱是不能再挣。 谢燃灯看了一圈,对其中一座四进的宅子最满意,有山有水有庭院,比起谢家大宅小了很多,不过住他们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关键是地方比较合适,环境清幽,去热闹的城中方便,周围住的人基本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家。 牙公吹得天花乱坠:“郎君好眼光,这曾经是徐都督的宅子,刚被桑大人接了手,想着平日里没人住,没人气,这才租出来。像那种有钱的土鳖,都没资格住这地方,也就是像您这样的神仙公子,才配得上这宅子……” “这宅子不如夫君之前打理的好。” 洛青曜看了一圈,非常耿直的说了一句:“全部的屋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夫君的院子一半大。” 谢燃灯毕竟是嫡系,他的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个。 小院住这么多人还不挤,面积肯定不能说小,更别说谢家的本家大宅。 不过那是白玉京,是谢家的地盘。 这里是上京,能住那种大院子的,基本上都是天潢贵胄,达官显贵。 管事的看谢燃灯的眼神更是不一样了,语气比之前更加谦卑:“大些的院子也有。” 谢燃灯拒绝了:“小点也好,人多了闹心。” 牙公立马自荐:“人我也能找,这市场上有不少身家清白的奴隶,买下来,用不了多少钱,还有些官员家里流落的犯奴,人长得好,念过书,也有点脑子。” 谢燃灯还是拒绝了,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在上京待多久,买了死契的奴隶回来就得养着,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很快就做了决定:“就这套宅子,先租个半年,再给我找一个婆子,一个管事,一个园丁,一个厨娘,暂时都签活契。” 他们对上京还不熟,直接置办产业反而容易吃亏,还不如先住再看。 在谢家的时候他从来不愁吃穿住行,出来之后反倒要精打细算。 这和在家里的感觉很不一样,不过目前谢燃灯觉得还不赖。 牙公又吹捧了一阵谢燃灯的能干,很快把合约跑了下来。 被他吹捧的谢燃灯无动于衷,毕竟同样的话听得太多,早就习惯。 至于洛青曜:他的夫君本来就这么优秀,牙公怎么夸都不过分! 两个人这样的态度,让牙公这个见惯了人的人精更是提起精神。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但肯定是大家出身,得罪不起。 他相当积极利落地把事情办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和那位桑大人家负责此事的管事签了契约,把宅子拾掇了一下,让谢燃灯夫夫两个入住。 夫夫两个自然是住一间房,原屋子的摆设挪出来不少,床直接换成谢燃灯储物戒里自带的。 虽然说这屋子不如之前的好,但这可是不归谢家管束,属于他们两个的屋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洛青曜很兴奋,像只过冬屯粮的勤劳小松鼠一样,把家里的东西搬来搬去。 谢燃灯本人,被洛青曜以好好休息的名义,直接推到房间的软榻上。 “你就拿东西出来,然后坐在那指挥我好了!” 床,桌椅,一路上两个人购买的小摆件,洛青曜一件一件的把谢燃灯同他的衣服都挂在柜子里。 夫君一件,他一件,夫君又一件,他又一件……两个人的衣服紧密的相拥,就像是他们两个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摆完最后一件衣服,洛青曜还背着手,颇有些得意的欣赏了一会。 牙公那边临时借过来帮忙的人,也在利落的收拾东西,厨房,锅炉房,里里外外都洗刷一遍。 至于沐浴:“你把这茶点吃了,咱们去泡温泉。” 这是谢燃灯选中这个稍微小一些的院子的重要原因,这里有一个小型的温泉池子,在略显干燥的上京,就很是珍贵。 听到泡温泉,洛青曜眼睛都亮了! 巴掌那么大的点心一口两口就被他塞进嘴里,拍拍点心屑:“吃完了。” 他抱了两个人要换洗的衣服,又勒令新来的人守在门外:“你们守好了,一只鸟雀都不准放进来!” 温泉池子是露天的,也就意味着没有太多的遮挡。 他的夫君只有他一个人能看,不管是男女老少,成了婚还是没成婚的,统统都不许看。 想到幻境中的那个怪物,洛青曜磨了磨牙,幻境里,那个怪物竟然敢混淆他的记忆,白白便宜了它一段时间。 谢燃灯的外衣落了下来,他解衣服的速度很正常,但是脱了外罩,就听到洛青曜咽口水的声音。 明明不是没见过,洛青曜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眼神发直,亮的惊人。 他扯衣带的手指慢下来,果然听到了情不自禁咽口水的声音。 一件两件……谢燃灯赤着身入了池水。 温泉池是有点硫磺的,并不是完全清澈,而是带来些许乳白色,雾气腾腾,像是人间仙境。 一直等他大部□□体没入池水中,洛青曜憋着的一口气才呼出来。 他鼻子下面湿漉漉的,一抹手心一道殷红,年轻人火气旺,竟是流鼻血了。 “噗。” 谢燃灯看得好笑:“要不你还是别泡温泉了,沏杯凉茶降降火。” “不要!” 洛青曜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脱了,扑通一声下了水溅起一朵大水花。 一颗珠子从他丢的衣服里飞了出来,落到温泉池中。 谢燃灯下意识伸手去接,那颗珠子却没入他的掌心,然后消失在他的眼前。 “怎么了?” 看到了谢燃灯怔忪的神情,洛青曜不由紧张起来。 “刚刚有颗珠子,掉下来了。” 可能是他看错了,珠子落到了池水里。 “你衣服里装的那颗珠子是哪来的?” “珠子?什么珠子?” 洛青曜更茫然:“既然在池子里,很快找得到。” 但是两个人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我下去看看。” 洛青曜深呼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去。 过了一会,水面钻出个湿漉漉的脑袋。 “燃灯,没有什么珠……” 他的声音顿住了,谢燃灯眉眼凝了霜雪,以他为中心。整个温泉池都开始结冰。 一些破碎的画面涌入洛青曜的脑海之中。 怪物被无情的粉碎,但是地下宫殿却有着怪物守护的宝物,那是一颗晶莹剔透漂亮的珍珠。 因为很好看,被他下意识收了起来,准备到时候送给夫君。 只是他一直很忙,就把这件不重要的小事抛在脑后。 但是现在,那颗珍珠,快把他的宝贝夫君冻成一尊冰人了! 25、025 “燃灯!” 洛青曜把冰凌挥开, 衣服一件没穿,就这么赤着身子靠近自家夫君。 谢燃灯长睫上都挂了晶莹的冰霜,鼻翼间呼出的气息也凝结成白色雾气。 冰美人的确别有风情, 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的美人夫君会冻死的。 洛青曜急的上火,他本来觉得自己挺能干的, 可偏偏对着结冰的谢燃灯, 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这外头的守着的仆人指望不上,洛青曜只能靠他自己。 他直接抱住了结冰的谢燃灯,把他从温泉池里挪了出来。 原本带着温热的手臂也是冷冰冰的,洛青曜的皮肤直接和谢燃灯相触, 就像是搂住了一个人形大冰块,冷白色的皮肤上汗毛竖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等把谢燃灯挪出来之后, 洛青曜就发现温泉池子里的冰块全部都化了。 从谢燃灯身上散发出来的冰蓝色寒气不断的朝着草地开始蔓延,冰霜把绿油油的草叶都包裹在里面。 出问题的并不是温泉池, 而是谢燃灯本人。 温泉还在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 但是谢燃灯结冰的速度更快。 洛青曜没办法, 只好准备把自家夫君重新挪回池子里。 池水的温度正好,若是放在火上烤,他怕把自结家的夫君给火烧化了。 搬动谢燃灯的时候,洛青曜换了个姿势,他松开手就注意到自家夫君身上有一块地方,冰层明显比其他地方更薄。 看形状的话, 像是巴掌和胳膊接触留下来的痕迹。 等等,这是他之前抱住谢燃灯的地方。 冰层融化了一段时间,又很快的凝结。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突然出现的奇怪冰层, 用他的体温可以捂化。 人表层皮肤的温度比温泉池的低一些,按理来说,温泉都结了冰,人体更加没有用。 但是正常人也不会突然变成千年寒冰,不断往外散发寒气。 洛青曜根本就没有多想,他重新把谢燃灯搬了下去,两个人都泡在温热的池水中。 把冻得硬邦邦的谢燃灯搬到地面上的时候,他身上的寒气散发的更加厉害。 温泉之水虽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是多少能辅助消融一些寒气,聊胜于无。 “夫君……” 洛青曜打着哆嗦,忍着寒气抱了上去。 池水不深,靠近边缘的地方坐着问题也不大。 就是之前,谢燃灯的姿势有些别扭,洛青曜把他挪到池子边上的位置,然后把自己的腿架上去,捂软了一些,才调整好自家夫君的坐姿。 洛青曜把人压在池壁上,两个人紧紧贴着,试图融化坚冰。 热气源源不断从洛青曜身上传过去,被汲取了热度的他脸冻的发青,嘴唇也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蓝紫色,看上去和中毒了一样。 但是牙齿都动得嘎吱作响,他也抱着这个大冰块,坚决不松手 被冰冻的谢燃灯还有很浅的呼吸,只是前面洛青曜唤他的他完全听不见的样子。 找到缓解的方式之后,洛青曜用自己的脸,去贴谢燃灯的脸。 但是因为脸是立体的,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很有限,化冻的地方只有一点,挪开就给冻上了。 人的脸怎么就不能扁平的呢,根本就不方便贴贴! 在心中小小的抱怨了一下之后,洛青曜又想了想别的方式。 他举起手,用手掌去触碰谢燃灯冰雕一般的面容。 可是手的温度似乎很有限,冰化的很慢很慢。 冰化冻的速度,就像是吃啥补啥,相同的部位贴贴,要比其他地方效果更好。 洛青曜额头抵在谢燃灯的额上,脸又被冻了一下,但是呼出的气息扑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谢燃灯眼睫的水珠融成水滴落了下来,冰冰凉凉的砸在洛青曜身上。 “冷……” 非常轻微的声音,因为太过寒冷,还不受控制地带了颤音。 就这一声,可把洛青曜乐坏了,立马哒哒哒的问起来:“要怎么办?多换掉衣服,还是先回房里?你能把被子拿出来吗,还有火盆。” 现在是初夏,不冷不热的天气,上京入夏的时间要更晚一点,前两日落了雨,温度适宜。 这屋子里没火盆也没地炉,单纯生火还要临时去买木材。 不过谢燃灯备的多,储物戒里什么都有。 可惜储物戒打上了谢燃灯的烙印,只他一个人能用,洛青曜要是强行来,只会伤了自家夫君。 “好冷……” 谢燃灯显然意识并不清醒,完全是凭借着本能翻来覆去的喊冷。 洛青曜之前只是着急,担心他会冻死,冻坏,听了这声音,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会他的心里像是数九寒天用刀子割肉,又冷又疼。 谢燃灯方才的声音,极大的激发了洛青曜的母性。他怜爱之心爆棚,拼命给可怜的夫君哈气。 他也不是不想用唇舌,事实上,口腔内的温度更高。 但是洛青曜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浮现出冰天雪地当中,有缺心眼的家伙去舔铁坨,然后舌头就冻在铁坨上了。 谢燃灯现在就是一个捂不化的大冰块,他怕自己冻自家夫君脸上,想找别的办法救他都没法子。 好在哈气之后,情况有明显的好转,谢燃灯脸上的冰雪融化,硬邦邦的脸也变得有了人类的温度和柔软。 温度还是偏低,却比之前好太多。 洛青曜怕他又给冻上,这次终于将唇印了上去,舔舐掉融化的水珠。 而这一次,比之前更惊喜的是,谢燃灯终于有了回应。 他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把微凉的嘴唇印了上来,寒气伴随着他的呼吸丝丝缕缕涌出。 谢燃灯浑浑噩噩,又冷又疼。 那个珠子消失之后,他感觉自己手心的地方突然变得很冷,把拳头浸泡了入水中,一点用处都没有。 发冷的地方从手腕移向心脏,心脏咚的一声响,寒气伴随着跳的心脏开始向四肢百骸扩散。 “青曜……” 说话的声音还没传出去,谢燃灯就冻上了。 他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血液全部凝结成了冰。 “冷……好冷” 还有痛……骨头被敲碎了重塑一般的痛。 他就好像是一块肉,寒气化作千万根冰针,从细细的管子里钻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些许温度,把这冰天雪地的世界融化了一些。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谢燃灯下意识的去攫取想要的温暖,光滑温暖的皮肉,还有更深入的东西。 他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状态,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谢燃灯变成了一只贪暖的兽,攻势凶狠野蛮,完全凭借本能反应索取,把洛青曜折腾的又冷又爽。 洛青曜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委屈,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结果谢燃灯这么凶,更重要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抱的是谁。 他在关于一些谢燃灯的事情上,总是思维无比发散,很爱胡思乱想。 就比如说,如果现在谢燃灯抱的不是他,是其他人,他是不是也会对其他人做这种事。 尽管有他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显然在身边绝对不可能会是其他人,但是万一呢。 上一次的时候,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谢燃灯就不见了。 有的时候,洛青曜真的恨不得拿根裤腰带,把自家夫君拴自己身上。 寒气从心爱的人身上传来,洛青曜心里被妒火焚烧。 冰火两重天,说的就是现在的洛青曜。 他的手指紧紧攀附着谢燃灯的胳膊,固执的要求一个答案:“我是谁,我是谁,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 “我是谁,你说话,谢燃灯?!”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随着和另一具躯体的深入交流,从对方的身体里涌进谢燃灯被冰冻的四肢百骸。 冷与热,阴与阳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循环,不断的冲击着谢燃灯那被判定为废物的经络。 他在空茫一片的世界之中,听到了一个有些吵闹的声音。 反复的,偏执的,甚至冥冥之中透着危险的声音。 谢燃灯终于回答了那个固执的声音,他喟叹一声“青曜,洛青曜……我是你的夫君。” 仿佛被拉下神坛的冰雪神像终于消融,谢燃灯的眼睛里出现了清晰的影象。 一个眼角潮红,浑身湿漉漉的少年。 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凶巴巴的,却很可爱。 因为一直得不到回应,小猫咪的眼睛中心都隐隐变成了像红宝石一样的赤色。 这是在冰天雪地当中,给他带来持续不断暖意的赤色。 冷与热交替,在谢燃灯睁眼的这一瞬间达到了玄妙的平衡。 洛青曜在他的怀里融化成了一摊春水。 他心满意足的亲了亲容貌比之前变得更加俊美的夫君,他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我什么都没写! 去吃个西瓜再来码第二更 26、026 “这个不行。” “这个也不行。” 洛青曜拿了个牌子, 用朱笔在纸上一个个的画叉。 模样秀丽的小丫鬟们听着被否定的声音,一个个低垂眉目,脸色发白。 牙公垮了一张老脸:“洛少爷, 这些就是我能找到全部的人了。” 少爷们一向是不管事的,只要模样过得去,看起来是个聪明机灵的, 就会收下来。 他想着同谢燃灯交好, 还特地精挑细选的带了不少人过来,结果一个个的全都被谢郎君的身边人否了。 “谢郎君,您看?” 他转向坐在花藤之下的谢燃灯。 这院子里的石墙上爬了紫藤萝,六十年前便栽种在此, 初夏时分,紫藤萝盛开,青紫色和深紫色交织, 美的像是人间幻梦。 但是在紫藤萝花下的谢燃灯,比这花更像是幻梦。 不过才两日的功夫, 谢郎君的容貌似乎更盛三分。 眉眼还是那副眉眼, 可气息有微妙的不同, 似乎更清冷了一些。 之前还像是凡间人,这会有点天山雪莲的感觉,可远观而不亵渎。 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别说是年轻的姑娘家,就是他这种只爱姑娘,一脸褶子的老男人, 好几次看得都失了神。 谢燃灯却是个甩手掌柜,明明第一天来的时候,事事都是他开了口, 这会儿全都放权给了洛青曜:“都听他的。” 洛青曜脸露得色,得意洋洋:“我夫君都听我的。” 看着洛青曜的表情,牙公有些一言难尽。 这世道也是有男子之间成亲的,断袖分桃,对于那些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雅事。 可极少会有贵族的男子,正儿八经的娶个男妻,牙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看过这么张扬的同性夫妻。 偏偏这位谢小郎君,对洛郎君还是极为纵容的样子,俨然一副夫人当家作主,他只管撑腰维护的姿态。 也不是他非要刁难人,伺候的人长什么样子,年纪多大,洛青曜并不关心。 但是前两天在温泉池子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在他心上留了痕迹。 伺候的仆人一定要精挑细选,太年轻的不要,长得好看不要,看不顺眼的也不要。 一通划下来,牙公带了几十个人出来,结果只剩下两三个人。 没能做成足够多的生意,牙公有些不甘心,找了个话题说:“牙行的人就这么多,两位郎君看不上的话可以去东街看看,正好这几日有不少犯奴拍卖,小的有空,可以陪两位去看看。听说这些日子还有位仙人,在集市中寻有缘人,两位郎君兴许能碰上。” 他这几日探听了一番,也没听到谢燃灯到底是哪家的,正好有个亲戚是在不夜城那边,因为闹灾前来投奔,提到这位郎君,就多说了几句。 这会儿看了谢燃灯的样子,牙公琢磨着,这位看这是个有仙缘的,他有心交个好,留一段因果。 修真人士手里露出点东西,一家人都受益不浅。 牙公什么想法,谢燃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这也是出了白玉京,才会有人觉得他有仙缘。 他但凡有那么点本事,呆在谢家,早就迈入修仙大道,何苦出来另寻机缘。 不过对方要献殷勤,谢燃灯也不可能自揭其短,在陌生的地盘宣扬自己的废物名号。 “你想不想去集市上看看?” 和谢燃灯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听他这么说了,洛青曜就知道自家夫君是动了去的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 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自己挂在谢燃灯身上,可惜夫君不乐意。 不过就算不行,洛青曜也不难过。 他最近心情很好,自从那次温泉池事件之后,谢燃灯显然更喜欢同他亲近,整日腻歪在一起,夜里睡觉的时候都爱搂着他睡。 现在是夏日,难免会有些炎热,洛青曜的体温本来就高,年轻小伙子身强体壮,就跟个小火炉似的。 谢燃灯对他不讨厌,可是整日黏在在一起,身上就会出汗,实在不爽利。 白日坐马车就算了,夜里的时候还躺一块是真热。 之前的时候,谢燃灯就想着同洛青曜分开睡。 也不是分房,就把两张床,不要胳膊缠胳膊,大腿搭大腿。 就是每次劝阻都会失败,洛青曜哪怕答应了。 夜里的时候,他一定会从分开的软榻或者是另外一张床跑到他的床上来。 明明闭着眼睛,洛青曜的胳膊腿就会搭上来,让谢燃灯好像是被藤蔓一样缠在身上,动弹不得,又热的要命。 但是现在,谢燃灯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书本里的冰肌玉骨。 不管是多热的天,皮肤总是凉凉的,夜间的时候还会觉得冷,大热的天都能盖得住冬日里的厚被子,夜里抱个洛青曜牌人形抱枕,睡觉都暖和几分,舒舒服服。 他也特地请了大夫把脉,怕身体突然的改变留下什么隐患,但是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他的身体健康的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把了人生中那么多次脉,他们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脉象,一点隐患毛病都没有。 不过谢燃灯那张脸给人的冲击力更大,长得好看的人,配上这种脉相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加上还有洛青曜,他一直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像个危险至极的大型猛兽,谁要是稍微有个越距动作,就立马扑上来咬一口 大夫想多研究研究,做医者的一些不太合乎情理的要求硬生生地被压回肚子里,都不敢说出口。 谢燃灯抱的高兴,被抱的人更高兴,夫夫两个感情更比之前融洽,洛青曜的占有欲也越发外放,才会有今日这般情景。 谢燃灯看了眼天色,放下手中编写的账本清单:“正好有些书要买。” 他带着都是些要紧的东西,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却没怎么购置。 谢家藏书库里那些杂书,在上一世的时候,都被他看的差不多了,但是上京的书库,肯定是一番新天地。 而且洛青曜也该多看几本书,他对世俗之事是七窍通了六窍,做事有些没有章法。 虽然他乐意一点一点地教,但是闲着也是闲着,让洛青曜自己多学点更好。 入集市第一站,两个人直奔京城中最大的书坊。 谢燃灯拿了很多闲书,不少都是求仙缘有关的。 这类书他以往不怎么看,谢家人也不敢往他面前放,就怕他想到修仙一事,触景生情,心里憋屈。 但是前日看了一本,谢燃灯得了趣味。 他现在心态好的很,自然能够直面自己曾经的“心魔”。 并不爱读书写字的洛青曜,也是一本书一本书的往手里拿。 《三十六计》《厨之道》《天工开物》…… 第一本的封皮下方,还跟着两个字,全部的名字连起来是,御夫三十六计。 书第一页翻开来,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厨之道,很明显,是本菜谱,手把手教人修炼自己的厨艺技术,来抓住男人的胃。 洛青曜面无表情的想,等他把做饭的手艺提高了,厨子这种生物就可以从家里赶出去。 这三本都是可以拿出来糊弄人的正经书,剩下的就是带图画的,什么《击剑一百零八式》《品花宝鉴》 听着名字还正常,随便翻开一页,都是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内容。 两个没穿衣服的小人用各种姿势打架,赏花。 图画做得很精美,里面的姿势也很新奇。 洛青曜只翻开一页看了眼,便立马把书页合上,压到那些看起来是正经书的最下方。 “我挑好了!” 他把一堆书放在柜台前,谢燃灯看了眼,不爱看书的夫郎竟比他挑的还多。 他们两个出来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突然就砸了过来。 这黑影本来是要往洛青曜的方向冲过来,洛青曜眼疾手快拉住自己的夫君,非常轻盈的往边上一闪,那黑影就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仔细一看竟然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人。 那老人哎呦了一声,拽住了洛青曜的裤腿:“我看你骨骼清奇,有一本秘籍要卖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第三更会比较晚,大家早点睡觉。 27、027 “这老头又来哄人了。” “就是, 竟然在别处也就罢了,坑蒙拐骗到九州书局前头了。” 九州书局正是谢燃灯他们两个人逛的这家大书坊的名字。 听到众人议论的声音,书局里的管事走了出来, 手里拿了个鸡毛掸子,对着那衣衫褴褛老人进行驱赶。 “走走走,到别处去。” 他一改之前对着客人的笑模样, 冷着一张脸, 手上的鸡毛掸子挥的那叫虎虎生风。 “打人了打人了,大书局的管事当街打人了,普天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啊!” 眼见着鸡毛掸子用力打过来,那看起来。十分羸弱的老人相当利落的往边上一滚, 左蹦右蹦,硬生生的让落下来的掸子每一次都落了个空。 他口中还在那里干嚎,翻来覆去地打滚, 俨然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 紧接着书局里面出来两个身高九尺的大汉,一左一右如同两座铁塔一般, 一下子把那个老人从地上拎起来。 两个人生得很是高壮, 老人却十分瘦弱, 就像是大熊拎着小鸡一样。 他们都走了几步,把在地上打滚放赖的人丢的远远的。 斯斯文文的书局管事站出来,先是致歉:“是我们没有管好门口,让客人受了惊。” 他们也没有给谢燃灯说什么打折退钱的事,只从里面捧了个模样十分精美的木雕盒子出来。 “这里头是些许笔墨,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小歉意,还请客人您收下。” 笔墨纸砚其实都不便宜,更何况这个盒子就值不少钱。 里面的笔墨纸砚也是上好的一套, 本是书局用来送贵客的礼品。 谢燃灯和洛青曜今日买的那些书,其实还远远达不到九州书局贵客的标准,他们两个的确花的不少,可这点钱,基本上和这份赔礼的成本差不多。 今日这两位面生的客人来书局,他们这书局里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客人。 谢燃灯拿的其实是那些有些偏门的书,他出去之后,那些看起来是像是在看风景的客人,也纷纷的拿了相同的书。 有个财大气粗的,甚至把书局剩下的存货都直接给一口气包了下来。 这般招财的客人可不多见,要是因为这老头误解了书局,日后到别处去,对九州来说是个大损失。 谢燃灯点点头,收下了这份歉意,负责拿盒子的是跟着他们过来的新晋家丁。 见他没有计较的意思,管事的松了口气。 应付完这个重要的客人,他又向被吸引的路人解释:“这人拿了本无字天书,处处坑蒙拐骗,看着他可怜。书局还好心给口饭吃,没想到这些日子却被这人讹上了。” “就是啊,这老头都骗人好多次了,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看热闹的老客纷纷站出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帮腔。 “给他钱都不要,非要骗人家钱。” “前些日子,我还看到他纠缠人家年轻姑娘了,把人家吓哭了。” “这同书店也没什么关系,九州当家的仁厚。” 说着说着,人群突然哑了声。 刚刚那神仙一般的俊俏公子人呢,他们还没看够呢。 人走了,汇聚在书局这边的人群也就散了。 洛青曜看着自己身边戴了个恶鬼面具的青年,略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让那些下人带着东西先回去,自己飞快地拉着谢燃灯出来,然后在架子上取了一个恶鬼面具,把自家夫君那张好看的天怒人怨的脸给拉上。 以前在白玉京,谢燃灯经常出街晃荡,他的脸虽然好看,但是看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可能是前段时间那次温泉池事件的缘故,这次出门,谢燃灯吸引人的体质有些变本加厉了。 才几步路,他一个暧昧眼神都没给出去,就招惹了一大堆莺莺燕燕跟在后头。 男女老少都有,看到谢燃灯的,一个个不自觉的放下自己手里的事跟过来。 有的手里还拿了人家铺子上的东西,钱都没付,就不知不觉跟了过来。 只是从家里到书局这短短的一条路而已,本来巷子宽敞幽静,人烟稀少,硬是被谢燃灯的一己之力搞的一条道水泄不通。 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在书局看书的谢燃灯的外面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谢燃灯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就慢慢的变成了人群的中心,被大家簇拥着围了起来。 这些人也没什么恶意,单纯是出于对美的欣赏,下意识的跟着谢燃灯做些什么。 洛青曜会为谢燃灯被这么多人注视苦恼,但望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又有另外一种特别的甜蜜。 这样被众人瞩目的存在,是对他最好,独属于他的夫君。 让这些家伙干看着,眼馋吧,天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谢燃灯,馋死了也别想从他身边抢走。 “这位郎君,我看你骨骼惊奇……”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再一次的拽上了洛青曜的裤腿。 洛青曜蹬腿就要踹,被谢燃灯拉住了。 他对着自家脾气不大好的妻子摇了摇头。 后者委委屈屈:“衣服都被他抓脏了。” 他们两个人今天穿的是款式相仿,颜色不同的衣服,正是谢燃灯在白玉京的时候,在锦衣阁给洛青曜添的。 两个人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一起,一看就像是一家人,平日里洛青曜很喜欢,也很是爱惜,被人这么脏手一抓,当然生气。 谢燃灯捏了捏洛青曜掌心,努力安抚他:“大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去洗洗便是。” 这老爷子也不知道骨头够不够硬,要是被一脚踹死了,他就得去牢房看洛青曜了。 初来乍到,他在上京无权无势,真要是到那个地步,人怕是不好捞出来。 这些话,谢燃灯嘴上没说,但是一双眼睛要说的都传达了出去。 他低头看了眼老爷子:“这位老先生,每次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你,兴许同你有些缘分。” 旁人都盯着他看,可这人却抓住洛青曜不放。 这只是其一,谢燃灯出手阻拦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老人抓住洛青曜衣摆的手。 自己捡来的这个妻子速度有多么敏捷,反应有多么快。 旁人不清楚,谢燃灯却看得明白。 若是个坑蒙拐骗的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抓到洛青曜的衣服。 他看着洛青曜的裤腿,青色的衣衫上是非常明显的一个手掌印。 两次都在同一个位置,硬说是巧合,谢燃灯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牙公之前说的仙人收徒的话莫名的浮现出来, 这貌不惊人,看起来像是泼皮无赖的老头,兴许就是洛青曜的机缘。 若是洛青曜前头有通天大道,谢燃灯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拦他。 “老人家,你这手中的书如何卖?” 头发乱蓬蓬的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破破烂烂的牙。 他说:“一书百金,百两黄金。” 这是金子做的书吧,竟然要百两黄金! 卖面具的摊主听到这话,没忍住脱口而出:“哪里来的老疯子,想钱想疯了吧。” 老乞丐看了眼谢燃灯,然后摇头晃脑:“这书我只卖有缘人,你,不行。” 谢燃灯还未说话,洛青曜已经气上了。 “我的钱就是夫君的钱,你要我买东西还不是要问我夫君掏钱!” 洛青曜抓住了老乞丐的手,咔嚓咔嚓拧了几下,然后把对方的脚都拧到背后。 他动手很有分寸,只是让对方脱臼而已,这人要是真有本事,自己肯定能弄回来。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洛青曜呸了糟老头一句。 “夫君,我们走!” 说他不行可以,谁都不能说他夫君不行。 他动作利落,气势汹汹,谢燃灯还没缓过神,就被自家小青曜牵着手走上了回家的路。 那老头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夫夫两个的背影。 不对,这剧本怎么不对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我去睡觉了,晚安 28、028 “管事的说得对, 那老头就是骗子,都是在说胡话。” 谢燃灯的被洛青曜一路拉着回了家,等东西都放下了, 后者脸颊还是气鼓鼓的。 他言语中对之前那个头发乱蓬蓬的老头颇为批判,活像是老头已经成功骗了他一百金似的。 “喝杯茶,去去火。” 谢燃灯看得好笑, 取了桌子上的茶水, 给洛青曜倒了一杯凉茶,给洛青曜降降火。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优雅的像一幅画。 谢燃灯知道洛青曜为何这般生气,对方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了他。 在白玉京的时候,总会有人在背地里质疑他。 虽然没有人在洛青曜跟前说,可他实在生得耳聪目明, 那些闲话钻进洛青曜耳朵里,他对自己在谢家修真废物的定位也很清楚。 洛青曜却还是有些担心:“你别听他们乱说, 修仙也没什么好的, 你看当初的那个江什么……就是之前说你坏话, 和那些赌坊的打手一起堵门的。” 洛青曜不爱记人,毕竟招惹了他的人大部分坟头草的三尺高了,没有任何值得他铭记的必要。 “江瞬?” “对,就是他。”洛青曜说,“他那样的,还不是戳一下就死了, 他们口中的仙人,也不过如此。” 谢燃灯知道真正踏上修仙大道的人,并不是江瞬那么弱。 就比如说他的哥哥, 在斩断世俗羁绊之后不久,就成功筑基,越到后面,越是没有办法回到凡世之中。 根据那些来收徒的修真者说,他们当中的强者,对凡人来说,就是真正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毁天灭地的仙人。 只是破坏力太大,为凡界意识不容。 江瞬是刚踏入修真的门槛,已经比普通人强太多。 洛青曜能一剑戳死他,不是因为江瞬太弱,而是他本身太强。 但是洛青曜费尽心思,小心翼翼的呵护他的样子很可爱。 他把自己买的书推到洛青曜跟前:“你看这看这个。” 被一句话成功转移注意力的洛青曜翻开扉页,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图画。 不过这图画和他的小人打架不一样,上面的角色有着獠牙和尖角,面目狰狞可憎。 一看名字:《山海经》 这显然是本讲神神怪怪的书。 洛青曜兴趣不大,哗啦翻开其他书页。 不是一本,今日他的夫君买的所有书,都同那些灵异鬼怪有关。 “倘若能修仙,自然是好的,即便不能,了解这些东西也很有意思。” 谢燃灯的指尖摩挲着莹白的手腕,以前他就生得白,站在人群当中,白得晃眼。 在那日结冰的事情之后,他就变得更白了,以前是和刚做好的山水豆腐花一般细腻更白。 现在在阳光底下,他的手腕像是羊脂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或者说,像是羊奶冻成的冰,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情态。 不夜城遭遇的怪物也好,还有那日发生的事情也罢,这都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会遭遇的事。 “我多看看这些书,记牢应对的法子,下次再碰到什么身体结冰,身上冒火的事情,就不至于像之前那么慌张了。” 不能当个实干家,当个理论专家也一样。 “不会有下一次的。”洛青曜就不爱听这种不吉利的话。 但是凭良心说,他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再出事。 毕竟自家夫君招蜂引蝶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人在房间里坐着,怪物都能从地里爬出来。 洛青曜凑了过来:“我同你一起看。” 谢燃灯说的有道理,而且两个人一起看,还能体验一回红袖添香的意境。 最好是看一本谢燃灯买的,再看一本他买的。 想到那些图画的内容,洛青曜的耳朵尖都红了。 凉风从院子外吹了进来,把庭院内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 他们这院子外面是一条长巷子,也栽种了不少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比两层的房子还高。 谢燃灯往那棵的最厉害的大树上看了眼,树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一只圆头圆脑的白色小猫,探出了可爱至极的猫猫头,耳朵尖抖了抖,发出了喵呜的叫声。 奶声奶气的,萌的人心肝颤。 洛青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准确的说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树上的动静,但是对方没露脸,洛青曜就没理会。 它的眼睛还是双色的,一蓝一黄,非常清透美丽的鸳鸯眼。 长得这么可爱的小猫咪会有谁不喜欢呢。 谢燃灯的目光为之停留,听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它好像是困在树上了。” 这是一只月份应该不算大的小猫崽,不知怎么上了树,却根本下不来。 洛青曜脚尖轻点,嗖的一下就从墙上翻过去,然后上了树。 他拎住了猫咪后颈上的皮毛,然后把这只猫丢出去老远,拍了拍手掌心粘上的猫毛,这才折返回来。 “我把它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洛青曜说:“给它找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 家里只能有一只黏人的小猫咪,那就是他自己! 至于那只猫,他把它塞到了那种城墙的洞里。 洛青曜本来是想要把它扔进垃圾堆的,毕竟流浪猫经常会从垃圾堆里翻吃的。 但是垃圾堆有味道,正好古城墙就在附近,他就把小猫就近处理掉了。 古城墙的洞能够遮风挡雨,也算是给小猫一个新家。 就为了这么一只野生的小猫咪,他特地多走了几步路,离开夫君的时间也拉长了。 洛青曜都要被自己的善良感动哭了。 谢燃灯收起书:“天看着快下雨了,咱们先进去吧。” “娘亲,你看,那边的墙上长猫了。” 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小姑娘拽了拽母亲的衣袖,容貌秀丽的妇人顺着女儿的小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狭窄的洞口里,卡了一只生无可恋的小猫咪。 在被人注意到之后,这只小猫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嗖地缩进洞穴里。 洛青曜把他“丢过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通体雪白的猫从洞口的另外一方跳下来,然后变成了白胡子老头。 因为洛青曜的不配合,他特地做了乔装,蹲在之后人家的树上观察情况。 没想到这两个人都很敏锐,情急之下,他就变成了一只小猫。 后面的事情,就不忍回想了。 被那只手拎着的时候,他莫名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就任由对方动作,任由洛青曜简单粗暴的把变成猫的他塞进了城墙,那个狭窄的洞里。 清虚道长拂尘一甩,身上沾上的灰尘就一扫而空。 他来找有缘人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都是想着办法往他身前凑,哪里像洛青曜,对着他屡屡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这个有缘人根本有问题!完全打乱了他想好的步调和计划。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就没有谁能抵抗修真的诱/惑。 清虚道长换了副仙风道骨的形象,打算放弃玩那些弯弯绕绕的玩意。 用来考验人的门槛不要了,他决定不管洛青曜是不是需要磨砺心性。 清虚可以肯定,洛青曜乃是天生剑骨,若是能迈入修真大道,定能成为一名极为出色的剑修。 这样的徒弟,他作为谋求门派发展的宗门长老,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跑。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洛青曜沉溺于儿女情长,根本不像是要走修真的路。 清虚决定把路摆在前面,想要修真,就给他断了这凡俗的情缘! 入夜,洛青曜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清晰真实的梦。 梦里有仙气袅袅,九州山河,浩瀚又震撼人心。 就是有一个极其恶毒的男声,说他应该修无情道。 无情道,斩凡俗,斩情丝。 按照那个声音的说法,他要求大道,求长生,第一个要斩的,就该是他的夫君。 29、029 凡人多贪恋红尘, 仅仅凭借一句虚空的梦想,就让洛青曜对身边之人动手,并非容易之事。 为了洛青曜这个超绝的剑修奇才, 清虚道人精心制造了一个起承转合十分完整的梦境。 对一个修着界的大能而言,就算是落入凡界,被压制了能力, 能做到的事情也远比刚入练气期的江瞬要多的多。 入梦之后, 他拟出自己在修真界中的化身,站在山穹之上,居高临下的问洛青曜。 “你是选踏入修真大道,还是选你身边的那个人?” 不等洛青曜回答, 他便直接操纵对方在梦境中的身体,替梦境中的洛青曜做出选择。 天真的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青曜对修真之事无意, 只羡鸳鸯不羡仙。” 清虚道人并未为难于他, 只沉声道:“便如你所愿。” 拒绝了仙人之道的洛青曜, 日子过得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诚然, 他们新婚伊始, 情正浓时, 什么矛盾和摩擦都被爱意掩盖。 可是好景不长,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初始的激情退却, 两个人之间矛盾凸显。 谢燃灯出身豪富之家,容貌又极其昳丽,他习惯大手大脚的花钱, 带来的那些银钱,很快就挥霍得一干二净。 为了养活这个美貌的相公,洛青曜一个人干几份工, 精力不足不说,人也开始快速衰老。 色衰爱弛,谢燃灯嘴上不说,心中却嫌弃起了整日浑身臭汗,邋里邋遢的他。 一个觉得洛青曜赚钱不够多,苍老丑陋,拿不出手,刻意冷漠相对。 一个因为差事过于劳累,便是有心想要让关系恢复如初,却迫于生活压力,根本没有办法挤出时间交流。 渐渐的,昔日恩爱夫妻,从相濡以沫,变成相敬如冰,数九寒天冻得人心发冷发颤的那个冰。 即便如此,洛青曜念着两个人过往的情谊,始终不愿意放弃这段美好的感情。 他只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仅是白日赚钱,夜里也干起脏活累活,试图用更多的钱来养谢燃灯。 直到某一日,为了些银钱,受了委屈的他回到家中,却发现人去楼空,只余一封告别的书信,还有些许银钱。 谢燃灯的家里人,找到了京城,把谢大少爷带走,回到白玉京。 在外吃过了苦的谢家大少爷,终于选择向家族屈服,选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洛青曜能做出为谢燃灯放弃修真的事情,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感情,或者说,他不甘心自己的付出。 所以他做出来一个极其卑微的决定,成为谢燃灯的情人。 一个是年老色衰的旧情人,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妻子,更伤人心的是, 谢燃灯结婚生子,有了可爱的儿子和女儿。 洛青曜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昔日的爱人,觉得对方那张俊美的面孔无比陌生。 可是谁让他是男子,而且还是个生长于山野之间的穷小子,除了依托与恋人的爱,其他什么都没有。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 所谓的海誓山盟,在说的时候是真心的,可人变心之后,过去的恩恩爱爱,就成了过眼云烟。 没了谢燃灯的爱,洛青曜在谢家大宅当中过的举步维艰,刻薄的谢母,善妒且恶毒的正妻,还有两个存在就是扎洛青曜心的双胞胎。 他渐渐迷茫起来,整个人在窄小偏僻的小院当中过得越来越颓废,越来越有阴郁。 人逐渐憔悴,脸色苍白,堪比黄花瘦。 一直到某一日,似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洛青曜终于出来散步。 碰到了谢燃灯的孩子,他在池塘边上抓蝴蝶,结果脚底一滑,不小心落入水中。 虽然痛恨那个女人,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的身体里还流着一半继承自谢燃灯血。 他没有多想,明明因为过分羸弱,很是畏惧严寒。 他却毫不犹豫,跳下去,从冰冷刺骨的池水当中,把孩子救了上来。 这个孩子发了烧,有很多人看护。 而洛青曜发了烧,只能一个人寂寞孤独的在院子里躺着,等到被他救的孩子苏醒,这个小白眼狼却指控说:“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谢青曜的妻子抱着孩子哭泣:“夫君,我就这么两个宝贝,他生不出来孩子,也不能这样对我的孩子啊!” “我没有。” 洛青曜第一时间自然为自己辩解,他又期盼的眼神看着昔日的情郎,但是谢燃灯却没有选择相信他,而是逼他道歉,还搬出了家法。 又痛又冷又饿,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洛青曜在彻底的失望之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那是一条无比畅通的修真大道。 他凭借这天生剑骨,拜入最厉害的修真宗门之中,受万人景仰,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 一剑破山河,一剑惊天地。 修真界的浩渺让洛青曜明白,他之前选择的情情爱爱有多么的浅薄,又有多么的愚蠢。 两场黄粱一梦过去,仍然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仍然是那个熟悉的场景。 高高在上的仙人将一把剑交到了洛青曜手中,他问:“这一次,你选什么?” 梦境中的洛青曜终于拥有了自己行动的能力,而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如同一个傀儡木偶般被人/操纵行动。 他握住了那柄剑,眼神中跳动着仇恨的火花,然后在仙人鼓励的目光当中,一剑刺进了谢燃灯的胸口。 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冒充他的夫君! “谢燃灯”流血倒下,化为烟云。 紧接着,洛青曜没有半点犹豫,将滴血的剑砍向了白胡子老头。 比起砍“谢燃灯”时的爽快利落,第二次挥剑,更狠,更毒。 剑光落下来的时候,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在高处的时候不觉得,可当这剑落下来的时候,清虚道长才发现这剑光是千万道剑光组成,如同一张巨网,将他笼罩其中,然后把他碎尸万段。 仙风道骨的老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在他操纵的梦境当中,他却躲不开一个凡人的剑。 梦境中清虚道长的化身变成碎片,整个梦境世界也因此崩塌。 在一处破庙当中,头发乱蓬蓬的乞丐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而在谢燃灯租的小院,洛青曜也睁开了眼睛。 他支起身,就着月光久久的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 谢燃灯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过分的光亮刺醒,一道过分炽热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 “这又是怎么了?” 洛青曜好端端的,不在床上躺着,蹲在床头盯着他看,怪渗人的。 屋内点了灯,外头还是漆黑一片,零星几颗星系子点缀墨色夜幕,看启明星的位置,此时应该是半夜三更。 “怎么了?” 洛青曜的声音嗡声嗡气:“做噩梦了。” 谢燃灯声音温柔,原本被扰了清梦的烦躁消退几分,他坐起身,伸手将洛青曜揽入怀中:“梦里都是反的。” 洛青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就是,完全是反的。” 他就是这样觉得的,梦里的那个谢燃灯,就是个假人一样,除了和他的夫君有一张一样的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 不,脸也不一样,只能说是五官相似,眼神气质都大有不同。 谢燃灯赚钱可容易了,到现在为止,可以说都是谢燃灯赚钱养他,还把他照顾得很好。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落到梦境里那种境界。 梦境里的他,为了一点钱,被人欺辱,折磨,混的凄凄惨惨。 明明那些坏人角色弱成那样,一拳头就能被他打飞掉,他却辛辛苦苦劳作,把自己累丑。 那样的傻子,被夫君看不上不是很正常嘛。 他的夫君本身就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本该就要过好日子。 梦境里的那个家伙。明明有手有脸有脑子,却唯唯诺诺,软弱不堪,偏偏顶着他的脸,看着就来气。 至于那什么拯救落水的小孩被栽赃冤枉的戏码,就更离谱了。 做小妾是不可能做的,对洛青曜来说,他的爱情就不存在什么卑微为人妾的可能。 拖着一个被折磨的破落身子,牺牲自我去救别人的小孩,绝对不可能会发生在他身上。 洛青曜很清楚,善良美好的是他的夫君,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恶毒男人。 一脚把小孩踹下去,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要是谢燃灯敢纳妾,他舍不得自己夫君,就拿链子把他栓起来,至于那些胆大包天,敢觊觎他夫君的人,统统弄死就好了。 不过那个梦境里也的确有一个问题,很是值得洛青曜考虑。 “夫君,你是不是想要生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停电一天了,才来电,今天只能一更了,糟老头只能明天搞了,明天我争取早点起来补呀 生子情节会比较晚了近期不会出现 30、030 谢燃灯怔住了:“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洛青曜倾身, 搂着他的脖子,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你就回答我嘛,想不想?不准说谎!” 在柔和的灯光下,洛青曜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 似乎一着不慎, 便会陷入其中, 粉身碎骨。 被这样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似乎违心话也难以说出口。 谢燃灯沉吟片刻:“以前想过, 但是现在不想了, 以后也不会想。” 在上一世的时候, 他本以为自己会同家族里其他人一般,娶一个母亲挑选的妻子, 养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只可惜,这种寻常人过的生活, 于他而言, 竟是奢望。 上一世那些女子的反复无常,实在让他对她们生出了畏惧抗拒之心。 就算是没有遇到洛青曜, 谢燃灯这辈子也并不打算娶妻生子。 若不是意外和洛青曜纠缠在一起, 他大抵会选择孤独终老。 青年白皙的指尖插进洛青曜垂下来的乌黑长发, 他没有正面回答洛青曜。 “我不会同和你之外的人在一起。” 洛青曜解读话语的能力一直都很可以:“夫君的意思是, 因为和我在一起,所以就不想要孩子了吗?” “可以这么说。” 这句大实话极大的取悦了洛青曜, 他就知道,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得寸进尺的问:“可要是你后悔了,突然想要个孩子怎么办?” 繁衍是人类的天性,也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延续。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凡间少有不想娶妻生子的男子。 准确一点来说,有相当多的一部分男人,他们是为了生子才娶妻。 这一回谢燃灯不但没有回答洛青曜的问题,反倒盘问起对方来:“我的妻子不是你吗,你又不能生,想这个问题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后悔了,想弃我而去,另寻新欢?” 如果说在破庙的时候,他还对洛青曜不够了解,甚至连对方的身体都未看清。 可是两个人相伴一月有余,期间共同经历了不夜城的幻境,一起泡了温泉。 对方里里外外,他没有地方是没见过的,洛青曜是个纯粹的男人。 除了比他矮一点,肌肉明显一点,同他的身体结构并无其他区别。 两个男人在一起,自然是不能生孩子的。 他很确定,自己平日里并没有对别家的孩子表现出什么喜爱之情,甚至提都不曾提过相关话题。 洛青曜半夜三更不睡觉,突然问他这种问题,八成是他自己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谢燃灯揪住洛青曜头发的手用了三分力,眼神直勾勾的定在后者的眉眼之间。 “你若是觉得后悔,现在走还来得及。” 生孩子这种事情,谢燃灯再活一世,那也做不到。 趁着感情尚未发展到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还不如早早断了为好。 这话谢燃灯说的其实很有些艰难。 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却不少,也算得上有过命的交情。 他都做好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计划,洛青曜走了,又得重新调整来过。 有些东西,若是没得到过便罢了。 偏偏曾经拥有,在失去的时候就会显得尤其难熬。 洛青曜立马急了,他眼角带了一抹赤红:“你怎么能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孩子抛弃我?!” 谢燃灯一时无语,他有的时候觉得洛青曜听不懂人话。 方才分明他是在质问对方,结果在洛青曜口里,那个为了孩子要抛弃人的负心汉就变成自己了。 在这种时候,就要比对方更理智冷静,才能压制住某只小猫咪的无理取闹。 他的手探入身上盖着的薄被,捏了一把对方腰间细嫩软肉,敏感点被戳,洛青曜的腰立马软下来,眼睛潮红,气势弱了三分。 “孩子的事情是你先提起的,我睡的好好的,被你扰了清梦,你还有理了。” 绝不能惯着对方的胡搅蛮缠,不然小猫咪一定会蹬鼻子上脸。 “我做噩梦了。” 洛青曜吸了吸鼻子。 “嗯?” “梦里你和别的女人生了小孩,还是双胞胎,一儿一女。” “然后?” “然后你为了那个小孩,欺负我,还凶我。” 洛青曜委屈巴巴,色厉内荏的指控说,“就像现在这样,凶我。” 谢燃灯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又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你半夜三更不睡觉,一直盯着我看的原因?” “不全是。” 他知道梦境里的那个谢燃灯是假的,并没有为那个讨厌的梦境生气。 一直盯着谢燃灯看,只是在思考,若是他同夫君有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最好一半像他,一半像夫君。 当然,脸蛋和脑子像夫君,打架的厉害程度像他也不错。 在思考完了这些内容之后,他就在想怎么弄个这样符合他心意的孩子出来。 别的恩爱夫妻有孩子,他的夫君应该也需要有一个。 捡来的孩子不稀罕,自己的勉强能忍受。 可让别的女人给他夫君生孩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谢燃灯有孩子,一定得是他生的,偏偏他又不会生,纠结于这个重要的问题,他睁着眼睛,愣是把谢燃灯看醒了。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梦里那个讨厌的老头。 听完了洛青曜的心路历程,谢燃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抽身下床,拨亮灯芯,提笔在一张信笺上写下四个小字——难得糊涂。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些事情弄不明白的,就不能去瞎想。 比方说,这世上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地到底是圆的,还是方的,一个人的脑袋上到底有多少根头发。 对他和洛青曜来说,知道这种问题答案,并没有多少意义,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思考无关紧要的问题上。 他们两个谁都不能生,想自己未来孩子怎么样,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谢燃灯沾了些许茶水,把薄薄的信笺糊在了洛青曜的额头上,曲起手指,轻敲了一声:“行了,什么都别想,现在立刻,闭上眼睛,上床睡觉。” “可是……” “不睡会变丑。” 洛青曜立马盖好小被子,对着谢燃灯拍了拍床板。 “一起睡。” 谢燃灯正要吹熄灯火,又被起来的洛青曜拉住了。 “你到里面睡。” 这样谢燃灯要是下床,第一时间就会惊醒他。 换个位置而已,谢燃灯纵容了洛青曜的小要求。 后者立马扒了上来,手挽手,小腿缠大腿。 “烛火太亮了。” 洛青曜随手一弹指,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谢燃灯脸颊贴了温热肌肤,还有潮乎乎的热气钻进他耳朵里。 “现在熄了。” 谢燃灯睡觉极为规矩,一向入睡前什么样,睡醒还是什么样。 他后半夜一夜安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洛青曜有夫君在怀,后半夜一夜无梦,亦是好眠。 不过等他醒来,日子就同之前大不一样了。 为了让洛青曜能少胡思乱想,谢燃灯把先前写了大半的计划书拿了出来。 他的容貌,在上京许是祸事,所以在没有自保的势力之前,谢燃灯打算深入简出。 剩下的那些钱,暂时买不了大宅子,铺子还是可以置上几间的。 况且他的才名非虚,书画便是在上京,也能卖的上一些银钱。 “今日起,我便同你一起读书。午眠之后,你教我剑法。” 洛青曜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护着他,他需要更多自保的能力。 正好练剑可以消耗洛青曜过于旺盛的精力,免得他胡思乱想。 洛青曜应下声来,不管是红袖添香,或者是一起练情意绵绵剑,都是他喜欢的活动! 不管是谢燃灯,或者是洛青曜,都没有把那个有些古怪的梦放在心上,可是万万没有料到、 洛青曜陷入酣睡之后,竟是又同昨日一般,梦到了那个一身白衣,别着一把剑,在他看来万分面目可憎的白胡子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12点之前2更啦 31、031 清虚道人只是短暂的吐了那么一口血, 抹了抹嘴唇的一抹亮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并不觉得是洛青曜真的有那么厉害,能够把他这个已步入元婴后期的修真者轻易击溃。 毕竟在开始的时候,对方还不是陷入了他亲自编织的梦境里, 像傀儡一样任由他操纵。 可能是梦境的时间太长了, 作为主人的洛青曜, 本身就对自己的梦境拥有更强的操控能力。 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对方凭借着自己强大的神魂, 将他这个外来者弹出梦境之中, 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现在所使用的身体吐了一口血, 是因为承受了不该有的力量,但是灵魂并没有受到多少的伤害。 清虚道长并不觉得恼怒, 甚至还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高兴。 修真路上若是心性不佳,神魂不够稳定,纵然有着不凡的天资, 也极其的容易陨落, 越是心性坚定的人越能在修真大道上走得更长更久。 洛青曜要有这样的本事,这正说明了对方是一个绝佳的修真好苗子。 一回生二回熟, 对清虚道长来说, 洛青曜是他看中的人选, 也是他自己算到的此番渡劫的机缘。 修真界, 从入门到飞升,期间共有五个大境界, 凡胎俗骨开始, 到炼气、再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直至飞升。 每个大境界都有十个小境界组成,修炼到大圆满之后,往往就会卡在瓶颈期, 瓶颈期松动后便需要度劫。 凡人炼气,无虚渡劫,炼气前期,也只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 从炼气到筑基,一共是九道雷劫,每一个大境界,就要多添九道或者更多,直至最后飞升,要足足劈上九九八十一道。 每度过一次雷劫,实力都会有着质的飞跃,若是度不过雷劫,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灵根损伤甚至灰飞烟灭。 清虚道长如今是元婴期的大圆满,若是能够顺利渡劫成为化神修士,实力将近能够翻上三倍甚至是十倍。 数千年来,修真界鲜少,有前辈成功飞升,能够化神的都是老妖怪。 清虚道长这样的存在,已经是修真界的强者。 说不上修真界的数一数二,却也是修真界大宗门中颇受看重的长老。 因为在元婴期卡的时间太久,他的修为早就到了,心境却始终不够。 在凡界的凡人看来,修士能够活死人,肉白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实际上修真界的人和真正的仙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他们不会被轻易的杀死,也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不畏惧毒/药。 只是修真界的人,不管是肉/身或者神魂,都比普通凡人强千百倍。 凡人的毒或者是药,还有那些锋利的刀剑,对修真者来说,都被无效化了一样。 修真者只要神魂不灭,还能够夺舍重生,做到凡人眼中的长生不死。 但是这个长生是有期限的,若是在自己的境界没有得到提升,那进入衰落期,他们也会像凡人一样死去。 神魂受伤之后夺舍,灵魂的境界还是维持原状,要承受的雷劫,也是按照原本的来。 所以新的躯体一般承受不了雷劫,很快就会再次报废。 因为这个缘故,大部分正道的修真人士,都不会选择夺舍去夺舍他人。 会这么做的都是些邪修,或者是魔界中人。 话题扯远了,总之为了能够度过瓶颈期,清虚道长选择了来凡界渡劫。 这是修真界中人渡劫的一种手段,压制自己的全部境界,封闭全部的记忆和灵力,重新投胎,让自己变得和凡人几乎无异。 找到自己的劫点,只要破劫之后,就能顺利回修真界。 渡劫期间的过往和感情,将会全部抽离。 这也是清虚道长没有把谢燃灯的性命当回事的原因。 这人长得再好看,也就是一个凡人,一个没有办法修真的凡人,红颜枯骨不过一瞬间。 凡人的寿命能有多长,百岁都算是罕见的长命,最好的年华不过二三十年,到了四五十岁就开始苍老。 而修真界,能炼气的弟子,哪怕是一辈子困在炼气,都能随随便便活个三五百年。 清虚道长如今已经六千多岁,谢燃灯也就只能活他的一个零头。 洛青曜将来入修真界,过往俱是烟云。 清虚道长处在渡劫的后期,他遭受了很多的苦难,人生大起大落然后大起大落,起起落落,反反复复,终于摸到了门槛,恢复了一些属于修真者的记忆和本事,就差那么临门一脚的时候,发现了洛青曜这颗好苗子。 清虚道长悟了,他的劫难,在于教化,在于教出一个成功的徒弟。 洛青曜这个有缘人,就是他步入化神的钥匙。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他变得更强,而洛青曜从此荣登修真大道,还能成为一个化神修士的亲传弟子。 他觉得洛青曜只是一时间想不开,加上不忍心看这么一个绝佳的修真苗子误入歧途,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让洛青曜修真。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想让对方修无情道,是因为掐算之后,他认为洛青曜就是修无情道的命。 六亲不认,绝情绝爱,半步化神,一步登天。 但是那个失败的梦境,让他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算得和自己不一样。 罢了罢了,不愿意修无情道也就算了,他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但还是要引导洛青曜,让他体会到修真的好。 大不了就是几十年,洛青曜青春依旧,那谢燃灯却白发苍苍,他们自然会分开。 这世上,绝对无人可以抵抗长生和权利的诱/惑。 看他清虚,都活了六千多年了,还不是想着成仙,想着真正的长生不死,永保极乐。 他认为自己之前的失败,是因为剧本安排的不对。 他所设计的剧本是根据自己推算到的情况改编,但第三视角往往非常浅薄,人设也不够丰满,可能没有办法挖掘出两个人真正的内心,就会出现被梦境主人发现的差错。 这一次,他给了洛青曜极大的自由。 清虚道长动用了自己现在所用的能够使用的上品法器,祭出了幻世镜,然后把洛青曜,连着他的夫君的神魂,一起拉入其中,构建出了一个绝对真实的幻境。 幻世镜,能够激发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发掘他们真正要的东西。 因为一切的细节,都依托于洛青曜自身的记忆和认知。 这面镜子构建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和现实相差太大,以至于被洛青曜当成一个简单的梦。 他会觉得,这就是真正的事实。 作为法器的主人,清虚道长,就是幻境的阵眼,把控制节奏和幻境的结束。 但是在设完秘境的时候,清虚道长的胡须突然抖了起来,等等,秘境里的这股极其恐怖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哦 32、032 清虚道长在元婴大圆满这个境界上已经呆了很多年, 修真界之中只跨了他一个大境界的化神修士,也不至于给他带来这么强大的威压。 上一次他像现在这样神魂控制不住的颤栗,似乎还是在金丹期的时候,碰见了非本宗的化神修士, 还是个心狠手辣的魔修。 但即便是那一次, 都没有现在的状态让他觉得糟糕。 不仅是头皮发麻, 心脏也好像是被别人攥住一样,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捏的粉碎。 他现在并不是以肉/身形态出现, 元婴修士的神魂远比凡人躯壳要强大千百倍, 但正因为是神魂, 那股压抑的感觉就显得特别的强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在这种地方有让他觉得如此惊惧害怕的存在。 要知道,这里可是凡界。 随便一个修真的修士动动手指就能够戳死一大片凡人的凡界。 修为太高的存在, 是根本不可能待在凡界的。 凡间灵气稀薄是一个原因,天道法则的桎梏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像他这种前来渡劫的,也是投胎成为一个凡人封印住自己的修为和境界, 才勉强骗过天道的法则。 修真界的人也不能够轻易的在凡界使用属于自己的力量, 一旦控制不住,立马就会被天道法则排斥出去, 若是造成的伤亡严重, 还会因此背上修真者极为忌讳的因果。 仅仅只是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的化神期修士, 都不能够给他带来这么恐怖的压迫感。 能够给他造成这样感觉的存在, 至少是飞升之后的前辈。 飞升之后就脱离了人的范畴,成为了仙。 仙人不在仙界待着, 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清虚道长并没有把洛青曜同这极其危险的气息联系在一起。 他只以为是哪位大能在附近, 不小心泄露了气息。 即便大能对他出手的可能性不大,清虚道长还是蛰伏起来,小心翼翼不敢折腾任何动静。 他手里这面镜子是极为好用的法器, 不过也只是件上品法器,对大能来说,应该看不上眼。 怕就怕是邪修,他们可不管什么境界相差,发现他之后,肯定会把他抓起来,邪修折磨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多。 他作为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可以说法器灵符之类的都十分富裕,也有不少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他和那个人的气息境界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就像是凡人对上元婴期修士,后者一抬手,前者只能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清虚心里清楚,哪怕是使出压箱底的宝物也逃不了。 他情绪紊乱,脑子发胀,一时间到是把洛青曜和谢燃灯抛在脑后。 他的确是心仪这个好苗子,可是现在不是没成为他徒弟嘛,师徒情谊还没来得及培养,洛青曜自然没有他自己重要。 谢燃灯那就更不重要了,不过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被一股巨力吸的离开了阵眼。 清虚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感觉自己整个神魂被人捏在手里,缩小成蚂蚁一般。 或者说,不是他变小了,是那一位太大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体,一尊不可逾越的山峰 法器幻世镜被放在了一只对清虚小蚂蚁而言十分巨大的手中,他也随着镜子落了上去。 镜面很滑,原本平坦的镜子仿佛变成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嗖嗖的放着冷气。 清虚道长小心翼翼的扒着边沿,生怕自己掉下去。 他并不清楚镜子被改造成了什么样子,但本能告诉他,这个看起来十分清澈的湖水非常危险。 巨手的每一根手指都光洁完美,五个指节就像是连绵的五座大山,高耸入云端,一眼望不到头。 清虚匍匐在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山脉”周边的云雾。 那哪里是云雾,分明是森森鬼气,或者说魔气。 总之是一团漆黑,带着能够勾起人心中负面情绪的力量。 因为这磅礴的黑气,清虚道长没有能够看清楚大能的容貌,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抬头。 准确的说,哪怕心里敢,神魂也不受他自个控制,整个人都贴着镜子,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大能的手很白,却是不太健康的惨白,一看就不是正经仙人。 或许是一位堕仙,也有可能是个不得了的大魔头。 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怕就怕生不如死,连转世轮回都没有资格。 “我看看,一只长得真丑的老蚂蚁。” 这个声音,也不是清虚道长能听的。 他的七窍不受控制的流出血来,这是境界相差太大,对低境界修士的打击。 对方甚至没有刻意的针对他,只不过是没有收敛力量而已。 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清虚道长被两只手指捏住了,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弱小的他,毫无反抗能力的落到了一棵树下,和一排蚂蚁待在一起。 活了这么久,清虚道长还是第一次看到比人大几倍的蚂蚁。 不是修真界中的蚁兽,就是凡人世界那种普通的褐色蚂蚁的放大版。 除了蚂蚁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放大了。 不,清虚道长现在终于意识到,可能是他被缩小了。 幻世镜开始运转,他进入到了法阵,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可是清虚道长并不是法阵的掌控者,他从阵眼,变成了一只谁都能碾压的蚂蚁。 幻境的时光从一个小婴儿的降生开始。 乌云压顶,雷声阵阵,一座十分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容貌秀丽的女子不断惨叫着,她口中含着参片,力气却渐渐消耗殆尽。 眼见着女人难产而亡,不甘愿的断了起,就此发生一尸两命的残局,两只细嫩的小手却扒开女人的肚皮,从中探出头来。 小手小脚的婴儿生的十分可爱,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一点都不像其他孩子,刚出来浑身皱巴巴像个猴子。 可就是这个漂亮的孩子,在降临在人世间的瞬间,得到的却是周围人的排斥。 负责接生的稳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妖怪,妖怪!王妃生了个妖怪!” 从来没有人类的小孩,能够自己撕开母亲的肚子爬出来,更别说,这个孩子的眼睛还是红色的。 一道雷打在了院子里,都说雷是镇邪除恶的存在,落雷点着了这雕梁画栋的大宅院,似乎要把这一切消除殆尽。 守着的人慌忙救火,可是火却怎么都扑灭不了。 后来,院子里落了一场雨下来,突然就火浇灭了。 不受宠爱的王妃被人算计难产,做丈夫的却在温柔乡里待着,并不关心王妃的生死问题。 回来的时候,家里起了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包括王妃和守着的下人。 倒霉孩子倒是命大,顺利活了下来。 府上的老夫人拖着病体下床,说这个孩子生的和自己的儿子很像,倒是把这个孩子保了下来。 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可到底是儿子的血脉。 倒霉小孩日子过得很惨,爹不疼娘不爱,该有的分例全部被克扣,好事轮不到,黑锅却往身上背。 不过府里的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因为这个孩子有点瘆人,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个无底洞,又透着那么些许诡异。 而是他很凶狠,谁要是欺负他,他能像野兽一样把人给撕了。 揍一顿打断腿都是轻的,他还能拧断人的脖子,一点都不畏惧死人。 一直到王府上来了测灵根的修士,测出小孩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修士看到洛青曜的时候,眉头拧了起来。 他说这个叫青曜的孩子,是个天煞孤星,邢克六亲,会给洛家带来极大的灾祸。 这当然是假的,这其实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只是还在娘胎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人盯上,施了一番算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把这个孩子制作成婴鬼的邪修,被雷屁劈了,让洛青曜还是活了下来。 可惜洛青曜命途多舛,总是被人盯上。 跟野草似的活了十几岁,又被修士看中了天生剑骨,想要取而代之。 这孩子被撵出来之后,竟然还过得挺好。 耐不住他还小,弱的很,因为剑骨,就被人不断追杀。 但是那些追杀的人,低估了他的力量,全部都被撕碎。 当初谢燃灯离家出走,看到的山上的那些残肢,就是洛青曜的杰作。 画面走得很快,就像是流水一般,从婴儿降生,到了破庙桥段,这一段,整个幻境都从阴郁黑沉血腥的氛围,变成暧昧的粉色。 之后整个幻境都笼罩在粉色泡泡之中。 被抓来的谢燃灯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现实当中,因为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尖像是踩在云端。 应该是在梦境当中,这样的状态就是书中所描述的清醒梦。 就是这个梦境有一点好像不太对劲,他的小妻子,洛青曜的状态非常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要调整作息! 33、033 梦境一般都是混乱, 跳跃的。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不管是屋内的摆设,天空悬挂的太阳,从门外吹进来的风。 草木的气息, 花瓣的纹理, 都有一种过分真实的感觉。 这个院子和他们现实中居住的院子不太一样, 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的熟悉感。 仔细想想, 似乎是谢燃灯看过的, 宫殿谢家大宅还有他们, 曾经居住过的院子的结合体。 唯一和现实不一样的,就是洛青曜。 在谢燃灯眼中, 洛青曜很乖,听话,还能干, 就是有的时候, 过分黏人,脑袋似乎还不太好用。 不过, 小猫咪不需要太聪明, 只要可爱就行了。 但是今天出现在他梦境里的洛青曜, 似乎从一只小猫咪变成了大老虎。可爱还是可爱, 就是凶残等级高了许多倍,有一种区别于往日的野性美。 对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就像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穿的那么黑。 只是在破庙里的时候, 那件衣服破破烂烂,就像是一堆女工不好的人胡乱缝的烂布条。 这一件却不一样,它非常完整, 从袖子到下摆,还有领口,把洛青曜整个人都包裹其中,除了脸之外,不露半点皮肉。 事实上,哪怕是头部,耳朵都被衣服连着的兜帽遮住了,雪白修长的脖颈也藏起来,脚上是一双同样漆黑的靴子。 青年拥有的是两只不够漂亮但是十分修长有力的手,缩进了宽大的黑色的衣摆当中,捂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大白天的,碧蓝色的天空之上是明日好悬,阳光很明媚,照在草木上,每一片叶子都绿油油的发亮。 这么一个黑色衣服的人坐在院子里,就显得特别的显眼。 谢燃灯站在离对方大概七八步的地方,因为心中有一种不太置信的陌生感,就那么站着,静静的打量着自己的枕边人。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纹,就是一整块布,像一朵黑色的流云一样,裹住洛青曜的全身。 这种纯粹到了极致的黑色,在阳光底下却透着一种五彩斑斓的感觉。 阴暗,邪恶,令人不适的黑色,穿在梦境之中的洛青曜的身上,多了几分致命的欲/色。 “青曜。” 谢燃灯出声唤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梦境怎么发展,似乎是有自己的剧本的,他一向是像个旁观者,随着梦编织好的剧本走。 但是今日和往日不一样,没有梦神往他的脑子里塞背景和走向,在这个过分真实的梦境之中,谢燃灯竟是有些拘谨。 兴许是因为洛青曜现在给他的感觉太陌生了,他怕自己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情来。 之前在不夜城的时候,他不就是因为被混淆了记忆,差一点栽在那个珍珠手里。 白天的时候他读了一整本书,知道这世间有些妖魔鬼怪能够入人的梦中,做些混乱人心,吸人精气的事。 谢燃灯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心拉得很高。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院子中间,秋千上的男人抬起头来。 黑色的兜帽遮住的容颜的确是洛青曜没错。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细微的感觉和少年洛青曜不一样。 他的小妻子很有些孩子气,脸部的轮廓也透着几分青涩,眼前的人却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五官更加立体分明,棱角锋利得仿佛能割破人的手心。 与其说对方是洛青曜,倒不如说这是同洛青曜长得相似的一位兄长。 洛青曜并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谢燃灯就没有办法知道对方父母是否健在,是不是只生了他一个。 站在树下的青年清咳了一声,这一次是有些尴尬的退了两步。 许是太阳太晒了,让他看得晃眼,谢燃灯这两步退的正好,恰恰好退到了树荫下。 现实生活中是夏天,他们居住的那个院子里的树都是绿油油的,枝繁叶茂,却不见一朵花。 从白玉城到上京,路上开得很漂亮的皂荚树慢慢过了花期,院子里结了一根根长长瘦瘦的绿色皂荚。 然后被谢燃灯摘下来,用温水浸泡,拿来给人洗头。 练武之后他们两个总会出很多的汗,特别是洛青曜,染了厚厚的灰尘,头发脏兮兮的。 皂荚水清洗后的头发,带着草木独有的清香,不像是店铺里专门给女儿家卖的那么香气扑鼻。 但是梦境里,不管是时间空间还有季节都是错乱的,在在春天开放的皂荚树花儿却开的正好。 两三棵树紧紧的挨在一起,粉色白色粉白的花一朵又一朵的怒放着,被不知道从何处刮起来的大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撒了一场绝美的花雨。 站在树荫下,一身纯白的青年仰头,花瓣落在他线条流畅完美的肩头,比绸缎手感还好的青丝上,明明花瓣已经足够的动人娇艳,可人却胜过花三分。 风停了,在院中的秋千也停了。 梦境中的时间总是混乱的,谢燃灯对上一秒洛青曜在秋千上晃荡,下一秒就出现在他跟前这种事情表现得一点都不惊讶。 黏人的妻子仍然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的眼神变成了一条冰冷滑腻的蛇,从自己的脸颊,滑进他的颈间,然后一路往下。 谢燃灯下意识的伸手拢了拢衣摆,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对方看光的感觉。 洛青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唤他夫君,真的和平时不太像。 刚生出这种想法,对方一歪头,伸手摘下他的肩头落下来的花瓣:“夫君。” 这个表情,这个语气,分明又是他熟悉的那个洛青曜了。 可能是他想多了,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醒梦而已。 洛青曜忽然捂住了胸口,脸色惨白,声音细如蚊呐:“我难受。” “去找大夫!” 生病了不舒服,可不得找大夫。 就是梦里的大夫不知道在哪,管这么多呢,根据自己以前做清醒梦的经验,把人背上,从出门开始闷头走,根据直觉总能找到目的地的。 谢燃灯没有多想,弯下腰来,一下子把人背在了背上。 现实中的洛青曜不算重,在梦境里更加轻飘飘的没重量。 他往外才走了一步,膝盖一弯,承受不住的单膝跪地。 背上跟压了一座大山似的,让他根本动弹不了。 谢燃灯被把他硬生生压垮的家伙翻了个身,平躺在了地上,骑在他身上的人,赤红着眼睛,兜帽落了下来。 一头乌黑的青丝,变成了雪花银一般漂亮的白发。 完美贴合着洛青曜的,哪里是什么黑色的袍子,那就是一团黑气。 黑雾落在地上,柔嫩娇艳的花瓣和生机勃勃的草木全部都迅速枯萎,然后化为灰烬。 看着不起眼,腐蚀性极强。 谢燃灯没来由有些发凉,感觉冷气从脚心蹿起,头皮发麻。 “我好看吗?” 眼前的“洛青曜”,一身皮肉赛冰雪,五官明明和洛青曜很像,但就是更好看,更有吸引力。 谢燃灯别过脸去,并不说话。 对方又问:“我现在这样好看,还是平时好看。” 谢燃灯道:“我怎么知道你平时什么样子。” 洛青曜捧住他的脸,强行和他对视,告诉我,我现在好不好看?” 谢燃灯不受控制的说了实话:“好看。” “我好看,还是你妻子好看?” 果然是梦妖之类的精怪!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装傻充愣,不应该出来的。 谢燃灯不想回答,但是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妻子好看。” 谢燃灯身上的精怪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眼瞎。 “在我心里,他自然是比你好看的。” 如果按照正常审美来说,这个“假洛青曜”,的确充满了吸引力。 但是对谢燃灯而言,还是陪伴着他的洛青曜,更加顺眼。 情人眼里出西施,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 “吧唧” 在他身上的精怪不但没生气,反而还非常用力的亲了谢燃灯一口。 “我就知道夫君不会骗我。” 雪白的青丝变成乌发,青年更加高挑的骨头架子也缩小了一圈,变成往日的样子。 谢燃灯熟悉的洛青曜回来了,像只没骨头的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变化太大,谢燃灯有些茫然。 “这里是我的梦,但是有个白胡子的老头,把我的梦给抢走了,然后还把夫君你拉进来了,他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是要考验夫君的真心。” 远处的树影中,可怜的清虚小蚂蚁气得胡须都在发颤。 这人简直是不要脸,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前面的事情的确是他做的,可是后面他可什么都没干。 谢燃灯有些狐疑的看着洛青曜,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又好像觉得有道理。 洛青曜再次变成白发红眼的模样:“那个老头说,这就是我老了的样子,我老了,变丑了,头发花白了,夫君也不会厌弃我吧。” 谢燃灯自然和梦境之外一个答案:“不会。” 这个样子明明是变得更好看,哪里能和又老又丑搭上边。 “真的吗?我不信。” 谢燃灯有些无奈:“那你要怎么才信?” 洛青曜揉碎了一把粉色花瓣,将花汁涂在谢燃灯线条分明的锁骨上。 他嘟囔着亲了上来,手指灵活且熟练的拉下衣带“身体不会骗人。” 飞扬的花瓣压住了清虚道长的视线,把整个幻境的笼罩在一片粉色之中。 属于镜子的灵气,被疯狂的抽走,不断的涌进树下以花为被的两个人之中。 准确的说,是塞进了谢燃灯的身体里。 尽管被冰灵珠重塑过,但谢燃灯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黑洞,源源不断的吸收着外界给予的一切。 萦绕在洛青曜身侧被隐藏的黑雾,幻世镜的灵气,还有冰灵珠的气息。 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让谢燃灯时热时冷的同时,有一种诡异的爽感。 幻世镜碎了,谢燃灯也醒了过来。 梦境能清晰的一切很快褪色,逐渐模糊。 他望着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睡得非常香甜的洛青曜,表情很是复杂。 都已经过青春懵懂的年纪了,他还能做那种梦,肯定是洛青曜平时太欲/求不满,把自己带坏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啦,特地放到五一,新的月份尝试一下日6啦 死于被花瓣压死的清虚道长:骂骂咧咧 34、034 谢燃灯小心翼翼的把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挪开, 刚动完手,就碰对上双清凌凌的眼睛。 对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其实也就是场梦而已,他现在身上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但是莫名的, 谢燃灯就觉得自己有点虚:“我就是想去净个手。” 他看了眼被风吹起来的纱幔:“时辰也不早了, 你先梳洗。” 走到门槛的时候,谢燃灯被道光刺到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定下神仔细看, 发现是块躺在皂荚树下的镜子碎片。 今日也是艳阳高照的天气, 阳光照在破碎的镜子上,花丛里都散落着极亮的光斑。 谢燃灯本来想看看, 可洛青曜的双眼睛就在他背后盯着。 他方才以三急为借口,要是在这里不紧不慢地呆着,显得方才像骗人了。 谢燃灯只能先放下好奇, 匆匆净手之后再折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 仆从就拿了笤帚和簸箕,出来清扫院子里的枯枝落叶。 毕竟扫地的声音不小, 主子没出来, 他们也不敢折腾出太大动静。 谢燃灯走了过去, 看到被这些仆从扫出来的镜子碎片。 镜面其实很普通, 就是黄铜镜,打磨的手艺也算不上高超, 而且因为沾了灰尘, 看上去还有些脏兮兮的,雾蒙蒙的看不见人脸。 他弯下腰,把之前照到他眼睛的罪魁祸首翻了个面, 镜子材质很特殊,花纹雕刻的也非常的漂亮。 这显然不是他带过来的家里的镜子,也不是洛青曜要的东西。 府里下人的东西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住的这个房间外面的小院子,仆从们并不能轻易进来,不可能带了面镜子,过来顾影自怜,还把好端端的镜子摔这。 更何况,这镜子若是完好无缺,怕是比他府上买来的这些仆从还值钱些。 “夫君在看什么?” 洛青曜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谢燃灯背后响起,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妻子的神出鬼没,也没有被他吓到。 谢燃灯拿出帕子把这些镜子的碎片全部都收了起来:“这是青曜你的东西吗?” 后者凑过来,看了眼就摇头:“不是。” 谢燃灯沉吟:“昨儿个有谁进了这院子?” “回主子,是桃花,春杏,还有李牛。” 几个仆从都被喊来了,但是每个人都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面镜子。 他们在这个地方也住了些日子,屋子里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见过,从未见过这面花纹奇怪的镜子。 镜子上面还沾了些泥土,压着几片花瓣,甚至还有几只死掉的小蚂蚁,可能是镜子落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压死的。 其中只长得尤其的怪异,头大还很丑,莫名给人种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过因为被蚂蚁压扁了,谢燃灯也没仔细看,被拍死的蚊子,蚂蚁,小蜘蛛都丑得很,看多了伤眼睛。 他拿帕子擦拭掉这蚂蚁,它们的血迹干了不久,院子里让人检查过了,也没有泥土松动的痕迹。 既然所有人都不认这镜子,那就只有个可能——小院里遭了贼! 谢燃灯眉头紧锁:“青曜,你昨儿个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的睡眠算是比较沉的那种,除非动静很大般都不会被万物打扰。 洛青曜就不样,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但是这回,洛青曜摇摇头:“没听见。” 他唇角翘起:“我昨天晚上做了好多梦,还梦到夫君了。” 他十天八天都会梦到自己,次数多了,点都不稀奇。 谢燃灯把镜子擦干净,蹲下来在雪白的帕子上拼好。 这看着像面古镜,久经历史和风霜,碎成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惜。 只是破镜难圆,谢燃灯懂得鉴赏,却没有修补的手段。 他打算拿帕子先把东西包起来,待会送出去看看,找找上京有没有能够修补的人。 洛青曜忽然说:“这面镜子好像在哪里看过。” “在哪?” “好像是在梦里看过,个白胡子老头拿着,对了,那个白胡子老头,就是前两天我梦到过的!” 梦里的镜子,出现在现实当中,这绝对不是个巧合。 是了,若是寻常的大盗,定然会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 他们这地方虽然打理得不错,可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在外面,不至于被那种传说的大盗盯上。 而且洛青曜没听到动静,说明来院子里的很有可能不是人 谢燃灯突然感觉手里的镜子有些烫手了。 “夫君,你说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不是你说的镜子妖怪啊。” 谢燃灯逮着洛青曜认字看书,洛青曜学东西很快,就是不爱太枯燥的东西,对什么精怪故事倒是有点兴趣。 古镜和画样,都是画本子里常出精怪的器物,但是不管精怪本身长什么样,基本上都是变成柔弱妩媚的年轻女子,哪有变成白胡子老头的。 说是这么说,被洛青曜这么打岔,谢燃灯的紧张之情扫而空。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是什么了不得的金冠,他在这里干着急也没办法。 谢燃灯把镜子包,然后拿出来张符篆贴上面。 这符篆是去寺庙里的时候,顺带向大师买的。 不比兄长给他留的宝物,用样少样。 大师开光的符篆数量不少,他也不心疼。 “对了,我们正好去济宁寺看看吧,我听说那边的主持很灵的。” 济宁市最灵验的不是主持,而是姻缘。 洛青曜最喜欢的活动之,就是在寺庙的姻缘树里,和夫君起挂上有两个人名字的小牌子,祈祷他们长长久久的在起。 “好。” 整日在屋子里窝着也不好,偶尔也要出去散散心。 “不过咱们得先去吃个饭。” 他们可不像是辟谷的修士,顿不吃就容易饿得头昏眼花。 洛青曜走了两步,正好踩在那只被拂下来的丑蚂蚁上。 它不仅丑,长得还挺坚硬,踩在脚底下很有些硌脚。 洛青曜用力的踩了踩,把小蚂蚁踩成了稀巴烂,彻底面目全非,这才抬脚跟上。 他笑颜如花,自然的挽住谢燃灯:“夫君等等我。” 等他们出行的时候,谢燃灯路过书局,又下来购置了两本新书。 管事的卖力推荐:“丁火的新作,您看看?这书卖的可好” 进书局的时候,最显眼的架子上摆了排都是这书,看也知道卖的好。 谢燃灯唇角扬起,却摇摇头:“不用,家里早有。” 丁火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他。 他几年前,起了兴致,写了本书,托人出了,却没有宣扬,甚至是特意隐瞒了身份。 毕竟写话本的,不怎么让人看得起。 至少对谢家来说,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回到上京之后,他重拾了自己的老本行,书其实是早就写的,直丢在储物戒里,后来收拾的时候才翻出来。 但是这回,他依旧是低调行事,方面是在上京地位不够,不想招惹麻烦。 另外方面,也是担心第次只是时运好,要是闹的太大,却没人买账,他也是要面子的。 好在他还是争气,没有用到谢家的人脉,作品也被人喜欢了。 外头有传来喧闹声,言语中谈到了之前闹事的那个 疯子。 “你听说了吗,人就死在破庙里,眼睛目愣愣的,看着像是丢了魂。” “反正也就是疯子,早死了好。” 还有书局的人松了口气:“就是啊,不用担心他哄骗别人了。” 上京非常的繁华,但是每日都有人静悄悄的死去,特别是那些终日在外面风餐露宿,倚靠着乞讨为生的乞儿们,死了也不稀罕。 而在修真界之内,九星谷,剑峰脉,守着命盏的人跌跌撞撞的往宗主房里冲:“宗主大事不好了。清虚长老,长老他,陨落了!” 凡是内门弟子还有长老,都会有专门的命盏,只要命盏不灭,神魂就不灭。 “清虚不是去凡界渡劫吗?能出什么事?!” 十分威严的宗主起身,捏碎了命盏。 碎掉的命盏本身就是溯洄镜的部分,可以播放死者死前最后幕。 但是画面却让九星谷的宗主摸不着头脑,粉色的巨物落下,然后是无比可怕的窒息感。 清虚这是被压死的,怎么看,画面里的东西都不像是法器啊? 找不到杀人凶手,九星谷连个报仇对象都没有。 既然不是有人谋财害命,那就是清虚渡劫失败。 “罢了。” 宗主深深叹息:“这事情暂且先瞒着,先处理弟子的事,” 损失了个元婴期大圆满的长老,他们的实力又削减几分,得招更多的好苗子进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明天应该就能换地图了 35、035 两个人坐着马车抵达济宁寺的时候, 被接踵而至的香客惊了一下。 上京的名寺不少,济宁寺并不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但是今儿个这里的客人却尤其的多。 洛青曜看着里面人挤人的样子,眉头忍不住拧起来:“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谢燃灯说:“不是你说要来, 好不容易出来了, 不拜一拜就回去?” 洛青曜不是不想, 可是:“人太多了。” 寺庙有些路并不宽敞,进去的香客就只能人挤人的挨着, 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乌压压的脑袋, 还有五颜六色的衣服。 洛青曜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倒是能忍受拥挤,但是他不愿意看到谢燃灯被撞来撞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的香客里,年轻人居多,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香气袭人。 洛青曜可不想待会谢燃灯被动的左拥右抱, 身上沾上别人的味道。 谢燃灯看着寺门外头摆的摊子,一个个都挂着红绸, 看起来非常的喜庆。 “人多, 好像是因为洛神节将近, 他们都是来祈求姻缘的。” 谢燃灯早就了解过上京的一些风俗习惯。 这位洛神, 原本是上京的一位非常受宠的公主,但是后来她结了仙缘, 嫁入修真界一个大宗门, 成了宗主夫人。 公主对皇室多有照拂,加上皇室在背后大力的推崇,就给她建了不少庙宇。 不过这位公主的神通算不上多大, 不像其他被敬仰的神明那么有本事,能够为百姓做的事情有限,皇室就把她的形象往保佑姻缘方面塑造。 他们当初安排了那么多故事,流传最广的还是公主娘娘和仙人的绝美爱情故事。 洛神节不仅要选洛神,还有很多其他的活动,也就难怪今日济宁寺的香客会多成这样。 凡是重大的节日,求神拜佛的客人总是要比平常多上很多倍。 这种热闹,洛青曜听了立马要凑一凑的。 可是人实在多,他的目光就移到高高的红瓦院墙上方:“要不,咱们从上面过去。” 谢燃灯的表情微妙:“咱们穿成这样,怎么上去?” □□实在是对佛祖的大不敬,既然是来拜佛的,哪能这般胡闹。 “夫君你别动,就在马车上等等我。” 洛青曜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然后掏出银钱向一个卖那种小木牌的阿婆比划了好几下,不一会,手上就多了长长的布条。 进寺庙求姻缘,无非就是几个差不多的流程,到菩萨跟前拜抽签,然后在姻缘树上挂牌子,刻着恩爱的两个人名字的那一种。 一般牌子上都用红丝带绑着,红带子不会很长,大概是小木牌的两倍那么长。但是洛青曜拿回来的这一卷红丝带,足足可以绕那生长了百年的姻缘树腰身三圈。 “你要这么长的带子干什么?” 挂牌子一个就够,也不至于把整棵树都挂满。 洛青曜把带子绕谢燃灯手腕三圈,然后另外一边系在自己身上:“绑好了,待会咱们两个就不会被其他人冲散了。” 有时候别人故意冲过来,为了保护谢燃灯或者洛青曜的胳膊,他们牵着的手就会被迫松开,但是这样绑在一起就不会。 这只是原因之一,另外一方面,他也是在光明正大的宣示主权——人都绑住了,让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看一眼就知道,这个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是他家的。 猫的醋劲一直都很大,尽管谢燃灯觉得绑带子实在有些夸张,但还是纵容了洛青曜这个霸道的行为。 路上虽然拥挤,殿内人却不多。 殿堂内很宽,而且有专门的武僧看护,不会让所有的香客全都挤入大殿之内,免得冲撞了庙堂上的菩萨和佛祖。 “你先上去吧。” 谢燃灯解开红丝带,含笑看着洛青曜去拜佛。 后者学着之前香客的姿势,自然的在菩萨面前的蒲团跪了下来,象征性的拜了两下,就开始摇晃手里的签筒。 就听得签筒哗啦作响,一根竹签跳了出来,冒了个尖,最顶端一个下字,似乎是下下签。 洛青曜眼疾手快地把这支要出头的签给按了下去,晃荡的时候心中默念:一定是天作之合,姻缘美满,永生永世绑在一起的上上签,要不是这签,他就把这庙的菩萨给砸了。 签没能出来,庙宇上的菩萨却突然出了问题。 那么大一个金身佛像,咚的一声,重重倒地,把平坦的地面都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巨响把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一看是台子不知道怎么裂开了。 洛青曜也吓了一跳,他只是心里想想,还没付出行动。 守着的武僧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么好端端的,菩萨倒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看菩萨的样子,很是有几分委屈可怜。但是再仔细一看,菩萨人就是他记忆里那慈眉善目的样子,和往日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还没有来得及拜神的洛青曜懵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签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抽签。 这菩萨都从台子上掉下来了,金子铸成的大脑袋朝下,看着就没什么能耐的样子,抽出来的签大概也是不准的。 “这位客人,麻烦您先出去。” 突发意外事故,他们只能把其他在外面等候的客人全部都劝走。 “澄明,你跟我一起把菩萨扶好,澄慧,请主持来。” 毕竟是大寺庙,寺里的僧人处理及突发事故来很有经验,他们要安抚香客,姿态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更要根据不同香客的身份和性格做一些针对性的处理。 好在今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贵客,真要济宁寺是得罪不起的客人,根本不会同其他的香客一起来挤外面的小道。 他们都有专门的舒适的厢房,也不需要为了拜菩萨特地站在等候。 因为是在洛青曜要拜佛的时候出的事,僧人们难免带了一点点迁怒。 但为了避免两个人出去乱说,他们还是给夫夫个安排了单独的一间厢房。 “让二位受惊了,请先在这边等候,待我们主持过来,一定亲自向两位解释。” 菩萨和庙宇的名声都很重要,几个三大五粗的武僧凑过来,一个个铁塔一般,压迫感十足。 说是请,倒不如说是胁迫。 房门被人关上,窗户里还有僧人守着。 “他们赶我!” 没有能够成功祈求姻缘的洛青曜格外气恼。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这台子偏偏在他来的时候出了事,这分明是不祥之兆。 谢燃灯捏了捏他,压低声音说:“这寺庙不灵验,咱们不拜了。” 重活一世,他其实也不是很信神佛。 上辈子混的那么惨,也没见哪个神佛出来庇佑他。 若上一世就是他应该有的命运,老天何苦垂怜他让他重活一回。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选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逆天改命。 经历了这么一遭了,谢燃灯对济宁寺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 “那我们回去吧。” 洛青曜反过来捏捏夫君的手,温香软玉,说的就是他的夫君了。 他直接把守着他们僧客放倒,然后卷着红绸,带着直接走上方的路。 洛青曜的脚尖点在鳞次栉比的青瓦上,动作轻盈优雅,像是一只猫。 谢燃灯被他捆在一起,由着洛青曜带着他踩在和尚们光秃秃的脑袋上,然后蹦上高高的院墙,从砖瓦一路飞速的疾驰,然后轻盈又稳当的落在高大的院落外头。 反正他们都不求这个寺庙里的佛祖了,得罪菩萨们一点都不怕。 至于那些和尚,洛青曜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卷着谢燃灯就从屋顶上掠过去了。 被他踩到或者听到动静的人抬头看的时候,连影子都没能看得到,更别说发现两个人在天上飞。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带着在空中飞,虽然用的只是轻功,可是高处俯视众生,有一种踏青云的震撼之感。 若是他能够修真,那便好了。 谢燃灯深深的叹息,然后在自己的储物戒里,摸出一块石头。 那是用于测试灵根的法器,看着平平无奇,和路边捡的小石子差不多,可是要是有灵根的人握住,然后用意识去感受它,就能够让测灵石发出光芒。 不同的灵根会让灵石发出颜色不一样的光芒。 灵根越好的,光芒就越亮,单灵根又比多灵根更好。 这样想着,谢燃灯下意识的握紧了那颗石头,然后手心突然被一道蓝色的光照亮。 处在震惊状态的谢燃灯,仿佛听到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喊:“娘亲,你看天上,好像有神仙在发光。” 旁人都能看得到的光,说明眼前的一切这不是他的妄想。 谢燃灯忽而发颤,却不可置信。 他呼吸急促起来,紧紧掐住了洛青曜的腰:“青曜,你停一停。” 作者有话要说:  第1更……12点之前,还有一更,6000全勤估计拿不到,但是我还是尽力的抢救一下。 36、036 洛青曜急急的刹住脚步, 听到自家夫君的呼吸都在颤抖,连忙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查看:“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跑得太快了?” 他看自家夫君外面没有任何损伤, 最美的脸上一点伤痕都看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受了什么内伤。 心急之下, 洛青曜伸手就要去解自家夫君的腰带。 虽然人在外头,不过他们在的地方足够高, 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洛青曜作乱的手被谢燃灯及时的摁住了:“别闹, 我没受伤。” 在几次大开大合的深呼吸之后, 他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现在谢燃灯虽然还是很激动, 但是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然后问洛青曜:“青曜你看到什么了?” 后者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然后回答说:“石头?” “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个石头就是很普通, 好像是路边随便捡来的那种小石子, 灰扑扑的,又不透光。 玉石也是石头, 但是漂亮的玉还是很值钱的。 有些鹅卵石虽然不值钱, 可是胜在样式漂亮, 或者是形状独特。 这块石头不像玉一般通透, 说形状吧,就是那种不算太规则的椭圆形, 不管是大小, 颜色,形状,看上去都不稀奇, 反正就是很普通的样子。 “一只拿着石头的手?” 谢燃灯手非常的修长白皙,在阳光底下有一种羊脂白玉般半透明的感觉。 指甲是定期修理的,因为要做手工,谢燃灯从来不会留过长的指甲,指甲是淡淡的粉红色,像是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般的粉,有的手指有月牙,有的手指没有。 不过谢燃灯手指甲上的月牙,都好像是比别人的长得更漂亮一些。 这双手一贯是干燥且有力的,不像是他的掌心那么烫,甚至可以说微微有些偏凉。 洛青曜根本没有碰过其他的人的手,并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可以肯定没有哪一只手会比自家夫君握起来更舒服。 这只手不仅好摸,解衣服的时候速度也很快,做什么都非常优雅动人。 这只手总是打理的干干净净,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这样漂亮的一只手,作为托住石头的容器,把这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都衬托得好看起来。 特别是染上那凤阳花汁,还有其他鲜亮颜色的时候,红白分明的样子,总是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亲一亲,含一含,舔一舔。 夫君身上每一处都完美的无可挑剔,被掩在衣服下面的风景更是绝妙。 洛青曜克制住沸腾的血液:“夫君若是喜欢石头,我再去给你捡一些。” 不是,他要洛青曜看的是这个石头上的光,不是其他地方!谢燃灯低下头来,这才发现石块上的光暗淡了不少。 现在是大白天,本身在过份明亮的阳光底下,这光石头的亮光就不会特别的明显。 在灵根爆发的一瞬间,它的确光芒大盛,但是慢慢的这光就会暗淡下来。 到现在,谢燃灯眼中的石块已经变成了一块有些灰扑扑的石头,看上去和往日丢在储物戒里安静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谢燃灯舔了舔嘴唇,微微有些干燥的唇染上水色,从粉白变成鲜亮的红色,看上去唇红齿白,格外诱人,看的洛青曜再一次吞了一口唾沫。 他们为什么会在外面,而且还是在房间顶上。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就应该呆在家里院子里,床上,或者温泉池里。 谢燃灯强行忽视了自家小妻子看自己那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的眼神。 因为紧张,他现在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谢燃灯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衣,今日出来的时候,他里面穿了一件,外面还罩了一件,里面那件不是纯白,而是青色的。反正款式看着不算特别,像现在这样时短间的露在外面也不要紧。 但是很爱剥他衣服的洛青曜,却伸手拦住了谢燃灯的动作,他一脸严肃地说:“不行,这会有人看到的。” 洛青曜发现他很介意自己的夫君被别人看,他的夫君能够把一张脸露出来给别人欣赏就已经够了,身子绝对不行。虽然在外面的确是很刺激,但是这里太开放了。 哪怕是要做那种事情,也要找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谢燃灯很是无奈,洛青曜什么都好,若是脑袋里那些黄色废料倒一倒会更好:“我就是想给你遮一下光。” 再说了,天热的时候,大街上还有光着膀子的膀爷,男人露个上半身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更别说他脱了外面的衣服,里面还有一件遮得严严实实的青色绸衣。 “那也不行。” 露一点都不行! 洛青曜抿着唇,板着脸说:“拿我的。” 他很快把自己外头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拢在两个人的脑袋上。 谢燃灯小心翼翼的把那块石头捧在两个人的中间,然后睁着眼睛盯着它,集中精力,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这块石头。 这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石头慢慢的发出了光芒,然后越来越亮。 谢燃灯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他的眼中仿佛跃动着火焰。 “青曜,你看到了吗?” “啊,看到了,会发光的小石头。” 谢燃灯问他:“你看到什么颜色的光?看到了多少种光?” “蓝色的,就一种。” 谢燃灯心脏随着洛青曜的这句回答,终于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他的声音有着控制不住的喜悦,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这是验灵石,亮光就说明我有灵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了灵根,而且还是单系灵根。 刚刚那个亮度应该比不上兄长当初的样子,但是应该也有中等的水平。 蓝色的话好像是水灵根,水灵根的人,尤其貌美,他长得好看,拥有单系的水灵根,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比起攻击性很强的金系灵根和火灵根来说,水灵根好像用处不大。 因为水灵根的修士大部分都长得十分貌美,在修真界还容易落到鼎炉的境界。 不过谢燃灯一点都不贪心,毕竟他曾经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只要能拥有灵根,他就能修仙。 他把已经消失了光芒的小石头放在洛青曜手里:“青曜,你也测测看。” 谢燃灯温声教导他:“你集中精力,试着去感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洛青曜低着头看着这块小石头,然后石头砰的一声,裂开了。 今天拜佛的时候,台子裂开了,拿这么一颗小石子,小石子也裂开了,洛青曜的表情也跟着裂开了。 一定是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今日根本就不宜出门。 “我都没有用力,它突然就炸了。” 谢燃灯安抚他:“没事,验灵石本来就不能用很久的,坏掉了也正常。” 他又从储物间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块没有用过的。 “你再试试这块。” 两双眼睛无比紧张的盯着这块小石头,就见他非常艰难的冒了一点点幽微的光,就闪烁了一下,就黑了下来。 洛青曜不懂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谢燃灯的表情陡然凝重起来:“可能是这块石头过期了,没什么效果,我们重新再找个地方再测一下。” 他以前一直测的没有灵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悬而又悬的感觉,谢家总不可能骗他。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找专门的人员,再测试一下灵根。 而洛青曜,他明明这么厉害甚至都能够凭借着肉身打败已经迈入炼气期的江瞬。 还有不夜城的那个怪物,也在洛青曜的手上,受了不轻的伤。 在谢燃灯的心里,洛青曜不可能不存在仙缘,顶多就是好和坏的区别。 可是这个情况,就是和他当初差不多。 这种没有办法让验灵石有任何动静的状态,就意味着洛青曜同修真无关。 谢燃灯想过自己对洛青曜许下的诺言,说过的不能分离的话。 他心中自然是想要修仙,踏上修真大道,可若是洛青曜不能够迈入那条道的话,他们两个人就必须分开。 如果说他们两个人初次见面的那个阶段,谢燃灯其实是做好了两个人迟早拆伙的准备。 可是到现在,谢燃灯扪心自问,他自己一点都不想要同洛青曜分开。 修真大道上总是孤独且寂寞的,如果能够有相处的很好的人相互扶持。 他们一定会走得更长更远,关键是洛青曜也不可能同意这一点。 他们两个就是日常出个门,洛青曜都不愿意把他一个人撇下,还特地用根绳子系在两个人之间,生怕两个人会冲散。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足以让谢燃灯了解洛青曜骨子里的霸道和偏执。 这要是一旦要分离,就等同于生离死别,日后没有机会再相见。 虽然他根本都不愿意去想,洛青曜的脸色会有多难看,也不敢去想自己说出分离的话的时候,对方会有多么糟糕,多么激烈的反应。 他们两个人有点像是相依为命的两只小动物,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谢燃灯毫不怀疑,洛青曜可能会把他关起来,也有可能会发疯。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这只是一个错误,毕竟他拿出来的验灵石都不是那种特别质量好的那种。 谢燃灯没有再说话,而且还极力的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变化。 但是洛青曜还是看出来了,他并不是特别敏感的那种人,只是对谢燃灯太过于关注,以至于第一时间就出了不对劲。 “我是不是不行?” 谢燃灯脸色十分勉强的说:“别胡说,男人怎么能随便说自己不行。”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灵根,可能这石头发光,只是出现故障了。” 他沉默下来,重生以来,第一次陷入了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赶上了,第1更也给我撒个花吧,不然个位数评论好可怜的 37、037 算了, 这种事情不着急想,已经确定了自己是真的有灵根,谢燃灯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他把小石头收了起来,然后罩在洛青曜头上的衣服拿了下来, 温柔细致地给人穿好。 藏蓝是带着金线的丝质衣扣从上到下对称扣紧, 翻卷起来的袖口抚平, 不硬不软的衣领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调整好立起的角度。 洛青曜看着给自己整理着衣领的修长手指, 喉咙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是不是肚子饿了, 我们下去找点东西吃。” 马车夫在他们出寺庙门的时候就被赶了回去, 正好吃完东西散散步,慢悠悠的踱回家。 “啊, 好。” 其实并没有很想吃东西的洛青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能回家吃夫君,和夫君一起出去吃东西也是极好的。 两个人找了条稍微偏僻的小巷子, 然后从房子的另一端跳下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神态自然的走出巷口。 出来的时候, 手倒是没有牵着, 但是手腕还绑在一起, 行走起来很不方便。 大街上的人多是多,可也只是比平日里多一点点。 之前的长长的红丝带肯定是不能绑了, 谢燃灯拉了拉自家妻子的袖子, 伸手把缠在一起的布条解了下来。 他眼神专注的盯着布条,看到最后一圈落了下来,一抬头, 就对上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洛青曜。 罢了,难得出来一次,总归还是要让洛青曜高兴的。 特别是现在,谢燃灯心里装着事,虽然还没有开始做什么对不起洛青曜的事情,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偏向。 为着莫名滋生出来的一缕愧疚,谢燃灯忍不住想要对自己的小妻子更好一点。 谢燃灯撕拉一声,把长丝带撕成几根细细的布条,在洛青曜手腕缠了一圈,直接在布条之间灵活的穿梭,飞快地编出来一只漂亮的红绳手链。 谢燃灯还从储物戒取出来一个红宝石的别针,在中间的位置固定好。 “夫君好厉害!” 洛青曜全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一瞬间的功夫,普普通通的细红布条就大变样,他其实并不爱说话,但是在谢燃灯的面前,从来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和崇拜。 而且这份赞美非常真诚,每一次夸他的时候,洛青曜的眼睛里都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若是将来的路少了洛青曜的陪伴,一定会少掉很多乐趣。 谢燃灯的唇角翘起,又抿唇压下:“很简单的小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这种精细活,谢燃灯一向比洛青曜强的多。只是这个被洛青曜夸赞的爱好,在白玉京的时候却给他带来了许多的负面名声。 在外人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谢燃灯拿来哄姑娘家的手段,一个大男人泡在脂粉堆里,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那肯定就是风流浪荡子。 不过关于谢燃灯的传闻,其实大部分都是夸张和中伤。他的确是擅长奇巧之物,可做出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送给家里的长辈,还有那些交换的跟帖定下婚事的未婚妻。 只是上一世,他那些精心送出去的礼物,却被人视作是花心风流的证明……,算了,他日后同那些女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洛青曜反复的把玩手链,眼神亮晶晶的说:“我也要,我也要给你做一个。” 谢燃灯含笑把剩下布条递过去,就见洛青曜学着他的动作,先撕开,再缠,再绕,从上边穿过去,从下面钻进来。 在谢燃灯的手中漂亮的手链,在洛青曜手里就变成了一只红色的丑兮兮的毛毛虫。 这么丑的东西,就算是很想要把自己的气息都粘在谢燃灯身上的洛青曜,也没有办法说出,要把它缠在自家夫君手上的话。 太丑了,把这东西缠在这么漂亮的一只手上,那简直就是对自家夫君的玷污! 他有些沮丧低下头,刚刚眼睛学会了,手没学会,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可能把这条毛毛虫变成漂亮的手链的,又不好一直在巷子里站着。 谢燃灯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默默的把那丑虫子拿过来,简单的调整了一下,缠在了细细的金镯子上,大红配大金一点都不俗气,反而十分的相得益彰:“这样看就很好看了。” 谢燃灯把手伸过去:“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我第一回的时候,和你做的也差不多。” 他的手生得好看,戴什么东西其实都漂亮。 “青曜,你给我做的东西,我很喜欢。” 洛青曜看了眼,眼睛又快乐的亮了起来:“下次给你做更好的!” 他一定要勤学苦练,精进自己的手艺。 谢燃灯温柔应下:“好。” 之前来的时候是坐马车,这次走出来,谢燃灯才发现大街小巷也非常有过节日的气息。 上京有专门的集市,除了各种各样的店铺之外,还摆了一长串没有遮拦的摊子。 “夫君,你看,扭动的蛇。” 谢燃灯顺着洛青曜的手指看了过去,这些摊子上都竖了一根长杆,上面飘着蓝色和红色的布,这些布很细长轻软,在风中飘来飘去,的确像是扭动的蛇。 “什么时候蛇,这是龙!” 的确,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飞舞的布条,头部的位置长了两个小小的角,虽然不怎么好看但的确不是蛇。 上京信奉的神明是水,皇室的象征是威风凛凛的麒麟。 老百姓不能用麒麟,龙却是可以用的。 龙是那位长公主的象征,据说她飞天的时候,空中龙凤啼鸣。 后面的洛神节有一个习俗就是挂龙旗,为家中的孩子祈祷姻缘。 蓝色的是家里有未婚男孩的,红色的是家里有未婚女孩。 不过大部分的人家,都是生了男孩又生女孩,所以一根杆子挂了好多布条,红蓝相间。 没孩子的也会挂龙旗,不过样式会更娇小一些,这是向那位成了仙人公主祈祷,希望孩子能够降生到自己家里。 大部分人家都会选择自己动手做,不过也有少数手艺,实在拿不出手的,有摊位就是专门卖这种做好的龙旗的,大的小的都有,款式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 像那种所谓到寺庙里就开了光的,卖的尤其畅销。 谢燃灯根本就没想过孩子的事情,目光在这些小玩意上掠过一眼就收了回来。 洛青曜听人家介绍,倒是在卖金龙旗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他侧过脸看谢燃灯:“我也要买这个。” 这种小旗子通常情况下都是家里的长辈给小辈买的,或者是新婚小夫妻为自己买。 洛青曜看起来实在是很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应该是刚成了婚,还没孩子。 摊主立马推荐:“这种小旗子是迎接孩子的,蓝色的是男孩,红色的是女孩,蓝色和红色缠在一起的,就是龙凤胎,儿女成双。” 他指着摊子上最值钱最贵的双龙:“你看着两条龙,生得多好看,就像是小郎君您这样龙章凤姿,您把这两条龙买回去,家里的媳妇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好看。” 洛青曜再一次看谢燃灯:“夫君,你给我买。” 他又没有媳妇,但是谢燃灯有。 摊主睁大眼睛,表情诧异的看了眼谢燃灯,又在洛青曜的脸上身上来回扫射。 怎么看这小郎君不像女娃啊,脸部的五官棱角分明,没有半点柔媚之气,胸也很平。 谢燃灯生得更好看,容貌可以说是超越了性别的美丽,但是他更高大,而且还是夫君。 摊主委婉的说:“我们这旗子呢,它就是一种美好的祈愿,还是让你们对洛神娘娘心诚,孩子才会降临。但是生不出孩子的人,拿了旗子也是生不出来的。” 在上京这么长时间,摊主也不是没有看过同性夫妻,可是两个大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别今日这两人把东西买回去了,转头因为没孩子又跑到他摊子上来找茬。 “没关系,我们就是看它漂亮。” 谢燃灯柔和一笑,没有说什么洛青曜扫兴的话。 他没有办法给洛青曜别人都有的孩子,给他买两面小旗子还是做得到的。 除了卖节日用的各种东西的摊子,集市上还多了很多卖点心的。 红的粉的绿的黄的,用各种带颜色的食材做出来的丸子和饼,一个个圆滚滚看起来煞是好看。 炊饼的香气和卤味是最霸道,也是飘的最远的。 谢燃灯之前还不觉得,嗅到这些勾人的香味,这会倒是真的有点饿了。 他在煎饼摊前站定:“拿四个烧饼,两个梅干肉菜的,两个甜的。” 在大街小巷上转了一圈,两个人吃了馅饼,馄饨,糖炒板栗,酥皮绿豆糕……瘪的肚子都撑成圆的。 谢燃灯又问了洛青曜:“这里头有没有你喜欢的。” 洛青曜擦了擦油汪汪的嘴:“都喜欢。” “那咱们就多买点。” 谢燃灯回去点了一堆吃食,大概是两个人吃十多天的量。 他劳烦这些店主给他准备好,然后把准备好的送到府上。 除了吃的之外,他还买了不少容器,水果,糖,一些在户外能够用得上的消耗品,把手里剩下的钱几乎花了个精光。 谢燃灯大采购的行为落到了洛青曜眼里,等到回了家,把房门一锁,他才开了口。 洛青曜的表情阴沉沉的,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想回去。” 买这么多东西,分明是要出远门,但是在这之前,谢燃灯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 他答应过自己,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独自跑路,真相只有一个,谢燃灯发现自己有灵根,后悔和他私奔,想反悔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继续抢救一下。 38、038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随便说分开。” 洛青曜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 生怕漏掉谢燃灯的脸上的表情。 没错,之前在看过了那个小石头过后,洛青曜就觉得谢燃灯开始不对劲了! 他没有一个和修真关系紧密的家族,对这方面的情况并不了解, 知道的那些关于修仙的知识和传闻, 全部都是谢燃灯告诉他的。 他们买来的那些书里的确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但是书上的那些妖怪,没有一个人见过, 好些书里描绘的同一种妖怪, 习性外貌还能相冲, 可见这些书里的大部分知识多半是编的,并不能完相信。 这也就意味着, 如果谢燃灯不告诉他真相,他并不知道今天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是洛青曜脑子会转, 可以猜, 而且还能和事实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块石头发亮意味着有灵根,那么坏掉就意味着没有灵根。有灵根就代表可以修仙, 坏掉就代表他没有办法修真。 这和梦境那个老头说的话完全是相反的, 老头说谢燃灯没有缘分, 而他是那什么天生剑骨, 是修真的绝佳好苗子。之前他做了那个梦,为了安慰他, 谢燃灯说过,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但是洛青曜没想过,相反会是这么个反法。 一个人要做了坏事, 或者即将要做坏事,肯定就会从另一方面弥补。 今天的谢燃灯对他尤其的纵容,自己说要买什么就给买什么,完全对他百依百顺。 家里的钱赚的不多了,在吃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但是用的动作,买什么都是花在刀刃上。 今儿个在谢燃灯看来没什么用的生孩子的小旗子都买了,买的还是最贵的。 平常的时候,谢燃灯还会阻止一下,控制自己的饮食,洛青曜也知道凡事要适可而止,自家夫君做这些也是为了关心他的身体。 可是今天谢燃灯却让他敞开了吃,完全不约束他,说是好的不像话也不对,只能说是他不想要管他了。 之前一路吃的开心,谢燃灯没有在外面忌讳过和他的亲近,洛青曜就高兴得晕晕乎乎的。 他一直被谢燃灯温柔的注视着,沉浸在虚假的温柔之中,竟然一时没有察觉。 现在细细想来之前,全都是破绽,咪咪有这么多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他怎么会没发现! 书里面都是这么写的,男人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就会心生歉疚,然后做出补偿的行为。 他们两个人天天腻歪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洛青曜也不会去想谢燃灯做了什么背叛自己的事情,在某方面来说,这种想法,就是对他的夫君的玷污,毕竟他的夫君长得这么好看,一路上碰到的那些男男女女就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他的夫君。 谢燃灯不可能像那些花心大萝卜男人,在外面养了别的人,他能够做的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就只剩下一条:为了远大的前程或者恶毒婆婆,要狠心把他抛弃! 洛青曜的小脑袋瓜里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们两个人分开的场景,比如说如果有人想要抢走谢燃灯,他要如何对付那些人。 针对话本子里不同性格的坏女人,他还想出了一百零八种应对方式,撕逼小剧场都模拟出了几百场。 他还想过自己要如何对付负心汉,怎样狠心,才能够让谢燃灯吓到,不敢再犯。 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还是为了这种理由。 洛青曜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掉修真大道,可是他不能肯定,谢燃灯也和他一样,会为了他毫不犹豫的放弃掉。 在白玉京的时候,他的夫君,就因为没有修炼的资质,吃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多羞辱。 对谢燃灯来说,这应该是一种心中抹不去的执念。这份执念比他存在的时间更久,比他对谢燃灯的那意义更深 为了自己的前程和事业,把自己的伴侣抛弃的人,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可是看着谢燃灯的那张脸,洛青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重话。 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理由,他好像没有办法对夫君狠心。洛青曜沮丧的低垂着头,前两天被谢燃灯亲手修剪过的光秃秃的指甲正拼命的抠着自己的掌心,微微的刺痛感并不能够把他的理智拯救回来。 真的当着一天来临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洛青曜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说话的语气也很是慌乱,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开口,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洛青曜一把拽住谢燃灯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不要走好不好?我可以只吃半碗饭!漂亮衣服不要了,东西也不买了,我会努力赚钱的!” 因为过于慌乱,他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都没有办法好好的组织有逻辑的话,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家里的钱的确不多了,书里面有个词,叫坐吃山空。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的小家,并没有金山银山。 他吃的东西是有点多,而且还不事生产,没有给家里带来太多的钱。 可是那些东西他都可以不要的,而且还会像梦境里那样去做苦工。 现在他认了很多字,念了不少书,可以去应聘账房之类的职位。 要是不行还可以去做那种苦工,他的力气很大,这几个小时都能够挣回来吃的钱。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做赌房里的打手,赌是不可能再赌了,谢燃灯会不高兴。 修真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可是留在人间他一定会非常努力,让谢燃灯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那些天上的仙女都愿意为了地下的书生,下凡待在人间,做普普通通的凡人。谢燃灯呢?他愿意为了自己退让一步吗? 洛青曜紧紧的拉住谢燃灯的衣摆,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嘴唇都被他咬出血来。 谢燃灯看着他,他的脑海忽然冒起这么一句话,洛青曜一定不知道,他现在说话的样子有多么的卑微。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把话都给说了。” 他从袖子里多了一块干净洁白的帕子,指尖轻轻的点在了洛青曜的下巴上:“别咬了,张嘴。” 后者呆呆的张开嘴,就感觉唇上一凉。 谢燃灯用帕子轻轻地拭去了他被咬出来的血珠:“你不高兴就折腾自己,这个毛病一定要改。” 洛青曜其实并不喜欢折腾自己,但是他身边只有谢燃灯,他不可能伤害自己心爱的夫君。 “你把自己照顾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 洛青曜立马打蛇随棍上:“没有你看着,我的毛病改不了。” 改变是可以改,但只能改一点点。要是完全改好了,谢燃灯觉得没作用了,兴许就没有压力的跑了。 “你不信任我的毛病一定得改。” 谢燃灯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听到他声音的洛青曜立马站直,信誓旦旦的说:“我改!” 洛青曜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走了?” 他的眼睛亮得比太阳还要夸张:“真的吗,真的不走了?” “我要走。”谢燃灯说,“刚刚我就已经下了决定要走。”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也没说过自己一个人走,还是说你更愿意留在这,哪儿也不去。” “我当然要走!” 对洛青曜来说,不管是上京或者白玉城都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谢燃灯在的地方,哪里都很空虚寂寞。 谢燃灯用力的揉了揉洛青曜的脑袋:“那不就得了,我今天买这么多吃的,本身就是给咱们两个人准备的份。” 他细细道来:“想要求修仙大道,有灵根只是一方面,就算是没有灵根或者是灵根的人,也一样能够入修真界,只是更难,而且要吃更多的苦。” “没有灵根的人,如果没有人庇佑入了宗门之后,基本上也就是做一个外门弟子。” 谢家在白玉城家大业大,他就算是没有办法走上修真大道,只要安安分分的做现在的二少爷,日子也会过得非常的舒服。 但是如果进入修真界没有资质,他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有兄长在前面为他保驾护航,也不会过的多好。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相差太大,只会越来越远,甚至可能会心生怨恨,但是不管将来如何,他并不应该擅自替洛青曜做这个决定。 他沉下声,把选择权交付给洛青曜:“在那条道上你可能会走得很艰辛,如果没有资质,可能要为付出比我多数倍的努力,即便是这样你还是愿意走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39、039 “还能坚持走吗?” 山脉笼罩在白色的云雾之中, 不管往上爬了多少层台阶,天梯似乎仍然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在洛青曜没有任何犹豫开口回答的时候, 谢燃灯并没有没有很欣喜, 反而非常理智冷静有逻辑的分析后果,几乎可以说是掰碎了一条条喂进洛青曜嘴里。 他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样日后真的无法相合, 两个人被迫要分开的时候,谢燃灯应该也不会有多少内疚。 洛青曜仍然是在他话音落下就很快答应了。 要不是他说话的时候,对方根本就没有打过岔, 表情,神态也认真的很,谢燃灯几乎要以为对方全程都在敷衍, 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自己讲了什么。 如今站在这天梯之上,爬得气喘吁吁的谢燃灯被风吹得清醒了。他才发现,大概不只是洛青曜有问题, 他自己也早就冲昏了头脑。 不然为什么, 他明明有好好的凭着灵根入宗门的通天大道不走, 非要陪着对方一起吃苦,来攀爬这没有边境的天梯。 要知道,两世为人,他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当初要离开家里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好逸恶劳, 贪图享受。 哪怕是当初的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自讨苦吃。都怪洛青曜,看着他的眼睛太亮太美, 迷惑了他的心智,害得咸鱼都学会了自己翻身。 “不累!”爬了大几千步台阶,洛青曜依然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额头上的汗都没怎么出。 “但是我累了。” 谢燃灯有些怨念地看了洛青曜一眼,他知道洛青曜年轻体力好,可是现在这样也太夸张了。 爬台阶不比走路,本身就更辛苦一些。他们又不是一个两个台阶,是爬了足足七八千台阶。明明他只是陪洛青曜的那个,结果辛辛苦苦累的要命的那个却是他。 自己好像做这种自找苦吃的事,似乎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细细回想,回回都是同洛青曜有关。为了洛青曜,他好像都变得不太像自己。 洛青曜蹲下来:“那我背你吧。” 他抱过谢燃灯,自家夫君的身体真的很轻,背的话就更省力了。但是这个对谢燃灯来说很好的提议却被否决了,后者摇摇头:“我不行了,得歇一歇。”铁打的人也不能这么造啊! 谢燃灯很熟练地拿了块比较大的油布垫在台阶上,他坐在边上,又从储物戒里开始往外掏之前在街上购买的各种点心。 洛青曜摸了摸肚子,走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不觉他还真饿了,他忙蹲下来帮忙,把点心茶水什么的都摆好。 按照颜色、大小、种类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放好,相处了这么久,了解谢燃灯小毛病的,他早就有了动手的默契。 吃饱喝足,两个人又继续往上,不过虽然但是心有余力不足,爬了大概两万个台阶之后,他就算是再想强撑,双腿都在控制不住的打颤。 天色也昏暗下来,往上面走依旧一眼望不到头,边上都是崇山峻岭,撇一眼,仿佛不小心就会栽倒下去。 在这种地方掉下去,那可就是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摔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谢燃灯拿了之前购买的在郊区用的帐子,当场就扎营,然后招呼洛青曜帮着用长钉子把帐子的四周固定住。 在下面的时候天气很暖和,但是越往山上走,温度就越来越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穿着那种薄薄的衣服到,山上风越来越大。 因为那颗奇怪珠子的缘故,谢燃灯明明衣衫单薄,却并不畏惧寒冷,可夜里风大,不知不觉冻死也有可能。 洛青曜力气大得很,一砖头拍下去,长长的钉子就立马被拍入看起来相当坚硬的石阶之中,把这顶小小的,橘红色的双人营帐定的八方不动。 谢燃灯在帐子里面铺毯子,洛青曜就立马钻进来了。 “夫君,冷。” 他就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猫咪,很是无赖在毯子上打了个滚,然后牢牢抱住自家夫君的柔韧却结实的细腰。 “行了,别想那些耗费体力的事情,帮我捏捏腿。” 他们都是凡人之躯,真要这么走下去不做任何休整,在半路上就会累死。 储物戒里他储存了很多吃的喝的,但是谢燃灯也不知道这天梯要怕多久,自然要讲究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洛青曜立马脱了谢燃灯外头的裤子,从自家夫君的小腿捏到大腿。 山上不宜点灯,但是帐子里面却并不是黑漆漆的,因为谢燃灯他早早准备了夜明珠,拳头大的一颗吊在顶上,让这小小的帐子显得格外明亮温馨。 “嘶……” 不捏还好,一捏浑身的酸痛感都从关节处传来,谢燃灯没控制不住发出痛呼声。 他这声音一出,腿上传来的力道立马就小了。 “要不然我还是背你吧,我一点都不累。”听着谢燃灯的声音,洛青曜觉得很是心疼。 在体力方面,洛青曜真的是天赋异禀,十个谢燃灯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不要,这才第一天,还不知道多少天。”谢燃灯是在上一世的时候得了确定消息,知道有人通过通天梯的方式达到了宗门。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第一任未婚妻后面定下的伴侣。 谢燃灯对那些自寻出路奔赴更好前程的未婚妻们,并没有太多的恶意。已经分开的人,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不干涉就好。 他有那么多个没结成婚的未婚妻,就算是第一个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奈何那位登天梯的人过于传奇,后面混的太好,好到能够抢了他兄长的风头,这消息就被有心人传到他的耳朵里。 谢燃灯不在乎这些,他就记住了对方入宗门的方式。一个没有任何灵根不被承认的家伙,通过登天梯的方式进入了宗门,从外门弟子变成内门。 后来有很多人尝试这个法子,但是绝大部分人做的准备不够,基本上没走多久都会溜溜的回来或者是直接死在路上。 这是一条一定能够成功的路,只是要吃很多苦,而且时间还不知道有多长。不然的话,谢燃灯绝对不会想到拉洛青曜要一起 在来上京之前,他就知道这个法子,但是从来没有计划过自己要爬那么长的□□,就是因为要吃的苦很多,而且不知道耗费的时间有多长。 事实证明爬山就是非常的辛苦,在精神上也是巨大的折磨。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会昏了头,选择这条坎坷之路。 帐子里,夜明珠淡淡的光芒让洛青曜的脸部轮廓都变得更加柔和。 他眼神专注,并不算特别完美的侧脸,因为认真的姿态散发着别样的美丽。 算了,谢燃灯想,至少这一次两个人互相能做个伴,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他答应了的事情,怎么能够随便反悔。 长达一小时的按摩之后,谢燃灯踢了踢自己松快不少的腿,拍了拍身侧:“行了,换你躺下,我来给你按。” “我没什么感觉,要不然就不用按了?” 洛青曜心疼谢燃灯的手,而且他是真的觉得一点都不累。 “你现在没感觉,明天起来的时候腿就该废了,听话!” 谢燃灯拉下脸:“当初说好的以夫为天呢,还是说……我的话对你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虽然不知道洛青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是该吓唬的时候还是得硬气才行。 天梯实在是太长了,为了这次漫长的旅途,谢燃灯甚至在自己的储物戒里准备了足足一年的吃食。 他会算好时间,如果爬了足足半年台阶,凡人入界的那个门仍望不到头,那就说明他们两个实在是没有仙缘,干脆原路回去好了。 修真要讲究缘分,除了开始的激动,谢燃灯现在心态已经放平,并不打算过分强求。 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谢燃灯就绝对不允洛青曜一个劲的瞎莽。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精神饱满的状态,才能够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在谢燃灯给人按腿的时候,洛青曜就控制不住发出奇怪的喘息声。 就算是没有外人听见,这声音也足够让谢燃灯听得面红耳赤。 他没忍住,拍了一下洛青曜结实紧绷的大腿。 “你趴着吧。” “哦。” 洛青曜听话趴好了,脸蒙在柔软的枕头上,闷闷的声音听起来更奇怪了。 他的屁股就被谢燃灯用力打了一下,声音格外的清脆:“放轻松。” 被他这么一拍,紧绷着的洛青曜果然放轻松了。 至于他发出来的声音,谢燃灯已经强迫自己无视了。 一顿按摩完,感觉自己比爬山还累。他在洛青曜身边躺下,算了,人生已经失去梦想,还是做条不能动弹的咸鱼吧。 两个人在长长的天梯上不断攀爬,就像是沧海中无比渺小的一栗。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这长长的天梯一直在那里,很多人只会在大概一千米左右的高度止步,不会再继续攀登。 看守界门的童子扫了一眼,虽然为谢燃灯的容貌多停留了两眼,也并不觉得这两个人会同过天梯爬上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足足半个月过去了,他们终于发现往日一成不变的天梯上似乎还有两个缓慢挪动的小点。 之前在山脚下的两个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这通天路爬了一半! “师弟,你快看,他们爬了这么远。”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爬到这么高地方,还是两个凡人。 被他称为师兄的那个小童没有当回事,他信誓旦旦道:“下面的路好爬,上面的路可不容易,他们上不来的。”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月,临近界门的出现了那两个小点。 一直偷偷关注两个人的小童结结巴巴的说:“师兄,他们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40、040 “不, 这不可能!凡人之躯怎么可能爬得到这种地方?!” 可如果不是凡人,谁会像蜗牛一样,在这么长的登天梯上慢慢的攀爬。 修真界和凡人界之间一直都存在着一道界门, 供两方来回。 但是这道界门限制很多, 天梯更会压制修真者的境界,通常情况下,那些从房间回来的师兄师姐或者是师长师尊, 都会选择乘坐法器,直接从界门飞上来。 会从天梯的第一个台阶,一路慢悠悠的朝上的, 只可能是个不会飞天御剑的凡人。 天阶虽长,却不是真正的没有尽头,按照寻常凡人的脚力, 没有任何休止的走上三个月左右,就能抵达界门。 但是这三个月的期限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那凡人之躯能够通过肉/体的锤炼, 心境的考验。 后面一段路, 基本上是冰天雪地, 凡人根本不能承受之重。 都不说后面的事,爬山不比平地,一个凡人能够准备的食物和水都十分有限,总不可能拖着吃三个月的东西上山。 就算是吃那种最难吃又储存的干饼子,用比较极端的方式不断的循环利用水, 那衣服总得带。 越往上方走, 风雪越大,就算是身强体壮的人,在这种漫天的风雪中也可能会迷了眼或者直接被吹走。 三个月还是按照匀速算的, 往后面,攀登者的精力被大大的消耗,人会越来越疲惫,速度也会越来越慢,这两个人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那个小童点开水镜,不断的放大画面,终于让他找到真相:“那个长得好看的凡人,身上好像戴了储物戒。” 谢燃灯身上穿的衣服就那么点,而且体态修长,一点不显臃肿,绝对不可能在身上藏几个月的食物。 “他们两个莫非是宗门里的哪位师兄?”怎么看都是生面孔啊。 谢燃灯那样一副长相,在修真界不可能一点名声都没有。 “你见过吗?” 小童摇摇头:“没见过。” 界门是出入的地方,想要从修真界从这里下去凡界,都必须经过这道门。 他在这个地方都守了五百年,洛青曜也就罢了,谢燃灯长了那么一张脸,要是从这个界门出去,他绝对不可能没见过! 水镜被放大再放大,镜头移到两个人吃的东西上,往日十分贪吃的小童无比肯定的说:“他们两个吃的都是凡界的食物。” 修真界的人辟谷之后,一般不用吃东西,吃也吃灵谷灵食。 如果是刚入门的弟子,完全可以选择吃辟谷丹,方便快速不说,还无需五谷轮回。 有些弟子的确会吃一些凡界的食物,但是也不会吃很多,更不可能像这两个凡人那样,一日三餐吃得特别准时,夜里还要休息。 做师兄的觉得自己的师弟实在是大惊小怪:“他们准备再充足也只能走到这里了,你也别忘了,入修真界还有最后一段路,凡人就算是能够看到界门了,也进不来。” 登天梯哪有那么容易攀登的,看着吧,这两个凡人肯定会倒在最后一步。 “哦……” 自家师兄如此信誓旦旦,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是小童心里又觉得,这两个人说不定就能够突破界限,爬到界门上面来呢。毕竟在这之前,也从来没有凡人能够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小童这些日子一直看着这两个人,因为有结界存在,他听不到声音,但是看他们相处的感觉,就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弟。 太过亲热的事情,两个人都是躲在帐子里做的,纯洁的小童以为这是纯洁真挚的兄弟情。 他也有一个很好的兄长,所以希望“兄弟”两个能够达成所愿。 凡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哪怕是有储物戒的加成,那也是很值得别人钦佩的。 他接触过的其他能够得到储物戒的凡人,可从来都不会选择这么辛苦的路。 “一定要成功爬上来啊!”小童真心诚意的给予祝福。 谢燃灯可不知道有人在祝福他,他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爬山的路真的很不容易,因为山上的风景都差不多,看多了就会厌烦。树,鸟,花,越往高处越寒冷,能够见到的活着生物就越少,可以说越来越枯燥。 其实对普通人而言,更要命的问题是不能呼吸。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反应都不大,根本就没呼吸困难的感觉。 即便做了这样充分的准备,能够用眼睛观察到的困难也并不少。往上面走的过程中,有些路非常狭窄,不像在山下的时候能够扎比较大的帐篷。 在这种情况下,谢燃灯就放弃帐篷,只弄出了一个大棉被,把两个人包在一起。一包,一卷,再用足够金属的锁链把他们固定在台阶上,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把插栓拔下来。 夜里的时候,谢燃灯很爱搂着洛青曜一起睡,对方的身体始终像个大火炉,暖烘烘的,一点都不冻人。 他自己意外变得很不怕冻,越冷的地方,身体更兴奋。尤其是那种有冰的地方,就跟吸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冻一冻,反而比在山下还轻松一些。 他不怕冷,就把厚衣服厚棉被都往洛青曜身边倾斜,夜里的时候,隔三岔五还会做一些帮助对方祛除身体里寒气的运动。 洛青曜自然不拒绝,美滋滋全盘接受。 效果还不错,每次做完夫妻之间独有的热身运动,洛青曜就会跟吸了精气的狐狸精似的,浑身容光焕发。 要不是谢燃灯自己状态似乎也有变好,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捡来的小妻子就是狐狸精变的。 破庙,失忆,山野长大,力气远胜凡人,活脱脱的话本子里的狐狸精配置嘛。 不过就算是这种事情对两方都有一定的好处,谢燃灯也会控制一下频率,他们的食物很宝贵,要是因为折腾这种事情耽搁了时间,导致最后就差那么一点路才失败的话,他肯定会后悔的。 一个人的攀登之路着实难熬,两个人就好很多。因为路上能够说说话,就算是不做运动,还有别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谢燃灯准备了叶子牌,一整个书架他都没有看过的书,甚至还有笔墨纸砚。 这个主要是拿来记录在山上的时间,后面的时候两个人走累了,他还会停下来写写画画,记录这样难得的风景。 明明是辛苦万分的登山,硬生生的被他折腾成了度假。 不过到后面,山上路变得难走了,风变得很大,他们得弯着腰贴身的卖力向前。 碰到那种狭窄的地方还得贴着山壁走,走在那种特别狭窄的路上,两个人始终手牵着手,半点都不敢分开。 有的时候,谢燃灯也会生出退意,但是他看着洛青曜一眼,突然滋生的退意就迅速消失的干干净净,都走了这么长的路,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放弃,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认输的。 两世为人,他加起来的年纪可要比洛青曜大的多,做夫君的要给人家立好榜样才行。 和谢燃灯完全不一样,洛青曜并不觉得爬山有多么的辛苦。 比起在山下的日子,他们在食物和用度上面自然是有所欠缺的,不可能天天洗澡更衣,看来看去风景都差不多。 两个人在这种地方,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丫鬟管家之类的伺候,吃的东西也不如以前那么丰盛,但是这些东西对洛青曜要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地方狭窄的小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 没有什么阿猫阿狗在身边碍眼,也不会有其他人吸引走了谢燃灯的注意力,不会有需要完成的书画,不会有琐碎的家事。 他占据了谢燃灯所有时光和精力,完完全全的独占了夫君。 要是这脚底下的路可以再长一点就好了,最好一直都不要走完。 每天都这样想着的洛青曜听谢燃灯说:“第一百天,这是我们上山的第一百天。” 谢燃灯在记录的本子上已经画了足足二十个正字,他算了一下食物:“我们还可以再撑八十天,80天之后,如果还是没有看到任何迹象,咱们就原路回去。” 上天梯很艰难,但是下天梯应该会轻松很多。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略显酸痛的胳膊,心态很好的宽慰洛青曜:“每天翻来覆去吃那些东西都有些吃腻了,咱们回去,应该能赶得上吃葡萄,吃荔枝。” 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努力过了就不遗憾。 至于放弃修真,就当他没有那个缘分。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又是个水灵根,进入修真界被人当成鼎炉还不如待在凡界呢。 洛青曜看着自家夫君,一路走来这么辛苦,要是就这么回去的话,谢燃灯一定会很失望吧。 这样看的话,还是快点到了好。 大概是他强烈的新愿望感动了上天,过了一会儿,狂风停了,雾气散了。 在天梯上影响视野,让他们被迫停留的大雾忽然散去,耀眼的金光洒在了大道上,一扇无比宏伟的朱红色大门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上一张网申中,错别字只能明天改了 41、041 谢燃灯站起来一看, 还真是。 这大门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巨大的牌坊,中间一个悬空的大门,边上两座小门, 那朱红色的长柱原本隐匿于云雾之间, 才一时没让他们发觉。 从低处往上看,牌坊似乎有万丈高,他微微踮起脚, 用手遮挡一部分光线,勉强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字。 巍峨磅礴的金红色两个震撼威严的大字——界门。 谢燃灯伸手掐了洛青曜的胳膊一下:“疼不疼?” 青年摇摇头:“不疼。” 难道真的是在做梦?他的确是脚底有些发软,晕乎乎的。 谢燃灯拧了一下手腕, 细嫩的皮肉上立马就出现红痕一道无比清晰的红痕,冷风吹得他的骨头都有些麻木了,可是细微的疼痛感, 还是从被拧的地方传来。 不是梦?! 他转头看向洛青曜,这回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的拧了一把,对方结实的肌肉都被拧起, 紧致的皮肉上一片红晕。 “疼不疼?” 洛青曜的眼角带上一缕潮红:“不疼。” 谢燃灯这点力气, 对他来说, 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疼。 谢燃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后在对峙中败下阵来,算了,洛青曜的体质大概是异于常人,他下次还是换个人掐。 眼看着快到了目的地, 谢燃灯身上一下子有劲了。 “现在天色尚早, 咱们争取天黑之前过去。”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最后一份喜欢吃的点心,把它分成两半,一半塞洛青曜嘴里, 一半自己慢慢吃掉。 “咱们过去吧。” 踏过了界门,就是修真界的人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守界门的宗门叫做无极剑宗,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就算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过了界门,也会被收做外门弟子。 到大门的台阶不过千余步,两个人一步步的迈过来,守着门的两个童子也在盯着看。 之前那个年纪尚小的童子一边看还一边用留影石留下记录,用传音符给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的大师兄发了讯息。 之前说两个人绝对不可能过来的那位师兄仍然很好的贯彻了自己嘴硬的人设:“最后一段问心,那一段路可是磨练宗门弟子的地方,宗门长老设下的阵法,就算是咱们,也不一定能走。” 他话音说完,两个人就顺利走过来了,还在界门前停留下来,就好像那阵法不存在一样。 个子高一些的小童嚯的一下站起来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找师尊,肯定是阵法出问题了。” 就算是这两个凡人的心性足够坚定,能够吃的了苦,他们上来的时候,也应该是匍匐在地,艰难地爬上来,浑身充满伤痕。 可是谢燃灯也好,洛青曜也罢,两个人就是头发吹得有些许凌乱,脸颊气色红润,还唇红齿白,水润润的。 点心上有酥油,吃完之后气色很好,比抹了上好的口脂都漂亮。 谢燃灯看着两个穿着雪白道袍,扎着发髻的两个童子,在界门前站定。 他放缓呼吸,然后从储物戒里抓出一只兔子,圆头圆脑长耳朵,尾巴短短,皮毛雪白。 这是他们上天梯的时候,后半段蹦出来的活物,长得和凡界的兔子很像,但是个头要更大一些。 洛青曜当时就相当利落的把这只在他的裤腿边上蹭来蹭去的兔子给抓了起来,说是要烤了直接当口粮,毕竟他们走了快两个月的路,都没能吃上一口新鲜的。 这种十分残忍的行为当然是被谢燃灯制止了,但是拎着了一只兔子上路也很不方便,他丢在储物戒里,暂时的养了起来。 这兔子看起来太瘦了,一点也不肥,先喂一些,普通人不太吃的东西,养胖了当储备粮。 现在,这只多活了十天的幸运兔子正好碰上了用场。 他对准了界门,把这只兔子朝着那两个小少年扔了过去。 活蹦乱跳的兔子落在地上,两只耳朵竖起来,朝着谢燃灯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还是被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洛青曜给吓跑了。 看着兔子成功落地,而不是摔下悬崖,谢燃灯终于可以肯定门那边是安全的,他牵起了洛青曜的手:“咱们一起过去。” 剩下的那个小童就眼睁睁的看着两双大长腿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的传讯石都要掉了。 “等等你们先等一等,不要走,大师兄,你快点过来啊。” 之前隔着一道门,明明距离很近,但是谢燃灯就是听不到对方谈话的声音,看着人家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是上演哑剧。 当时谢燃灯脑海中还冒出另外一个可能,就是周围和建筑看着近在咫尺,实则海市蜃楼。要是不慎踏空出天梯之外,那就是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好在兔子没事,而他同洛青曜迈过了界门之后,小童清脆中带着一点软糯的少年音就冒了出来,仙人所居之处,果然万分神奇。 谢燃灯看了眼洛青曜:“青曜,你怎么看?” “我听夫君的。” 家里的大事都是谢燃灯做主,洛青曜一向是挥旗呐喊,无条件举手符合的。 和谢燃灯记忆中一样,无极宗的人来得很快。毕竟界门上来了两个从登天梯上爬上来的凡人,浑身毫无灵气,没有任何修为,这种事情本身就很轰动。 来往界门的也并不只是两个小童,为了避免出什么问题。 无极剑宗的大师兄匆匆御剑而来,结果他刚落下,宗门中的长老们也到了。 “见过师伯。” 小童脆生生的请安:“见过师尊。” 大师兄符清问:“万师伯,您怎么来了?” 这事情虽然稀奇,还不至于马上就惊动宗门长老。 他带了宗门的测灵石,如果测了灵根,是天纵之才,再告知师父师尊,请他们过来看看是否收徒。 毕竟外门弟子,记名弟子差异很大,内门弟子或者亲传弟子待遇更是不同,前者不需要人在乎,后者却不一样。 “我收到传讯说是界门结界似乎出了问题。” 这道界门不仅仅是通往人间界的门,同时也是修真界和魔界之间的屏障。当然两道门并不重叠在一起,叠加的阵法也有所不同。 万一界门松动,让魔气渗入修真界,那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过后,被称作万师伯的中年修士松了一口气:“结界未有任何松动。” 谢燃灯和洛青曜,很显然只是意外。 万师伯看了眼洛青曜:“他们两个测过灵根没有?” “尚未。” 符清是那种很温润的长相,过来之后,先同谢燃灯和洛青曜表示歉意,问他们:“你们两个可有宗门传承?” 这两个人身上没有半点灵气,脚步虚浮不说,怎么看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其实是隐藏了修为的大能。 但是在这里的几个修士,上门的两个小童子是筑基大圆满,他是金丹中期,万师伯更厉害,乃是元婴中期修士。 要万师伯都看不出的修为,那就是元婴后期。 修真界的化神修士极少,有也是坐镇宗门,并不会轻易出来晃荡。 而且不管是谢燃灯还是洛青曜,他们两个人的体态,骨骼,神态都过分年轻,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三十岁。 修真界截止到如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是三百五十七岁,越往后境界就越难攀升,那位如今已元婴大圆满,半步化神,将近九百岁。 这样的修士,乃是整个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大部分人可能修炼了七八百岁,还是卡在筑基期。 谢燃灯摇摇头:“无。” 他对修真界的情况自然不可能了若指掌,也不知道兄长所在的宗门,同无极宗是友好还是彼此针对。 “我们只是听说,只要爬上这登天梯,就能成仙。” “成仙哪有那么容易?” 被屡屡打脸的那个童子又忍不住了,他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的门,同诸多师伯师尊也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从来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印象。 这两个凡人不过是爬了一段登天梯,还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一下子就能够吸引万师伯和大师兄的注意力,让他心中难免有几分酸溜溜的。 符师兄温和的说:“求仙之道的确不易,不过你们两位既然能够通过界门,便是同仙途有缘。这是测灵石,可以测验你们的灵根,才好根据灵根的不同选择适合自己的修真之道。” 无极宗多剑修,可也不是清一色的剑修,毕竟宗门需要运转,还是要有练丹的,画阵的,其他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得会一点。 他这话也没说错,只是没把修真界的残酷在两个凡人面前点出来。 谢燃灯看了洛青曜一眼:“我先来吧。” 他把手直接覆盖在石头上,那个大块一些的灵石,亮起了比之前在凡界更加耀眼的蓝色光芒。 除了蓝光之外,还有些许冰凌覆盖在灵石表面。 “变异冰灵根!” 水灵根的修士,因为过分貌美与双修之事又颇有益处,在成长为修为甚高的修士前,很容易就会沦为旁人的炉鼎。 但是变异的冰灵根就不一样,这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灵根! 紧接着轮到了洛青曜,“等一下。” 谢燃灯打断了他的动作,他问符师兄:“这个测灵石有没有承受度高一点的?有时候它会出问题吧。” 虽然不知道谢燃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是看在他的天赋上,符清还是解释说:“这块能够承受的灵气很高,当初行鹤仙尊就是拿这种灵石测的。” 这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总不至于天赋能够胜过行鹤仙尊。 况且凡人就算有天赋,没有经过淬炼,灵气也不至于把测灵石给炸掉。 他把手放上去,石头爆发出了极亮的光芒,然后五颜六色的都闪了一遍,就不亮了。 “这是五灵根?” 那个亮度是极品灵根才会拥有的亮度,但五灵根,那可是个废物灵根啊。 更重要的是,光芒闪了一下,就灭了,说明这个灵根有很大问题。 旁人的眼神落在谢燃灯眼里,明明被挑剔的那个人是洛青曜,但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这样的神态和语气,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在白玉京的时候那些人总是看着他,然后用那种听上去很惋惜的语气说:“可惜了,长成这副样子。” “可惜了,明明哥哥那么厉害,还出生在谢家,居然是个废物苗子。” 大概他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几位修士的面孔,仿佛和那些让谢燃灯不悦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带恶意,不过很自然的惋惜,只是被惋惜的人并不需要这样廉价到虚伪的怜悯。 “这位仙长,我帮你拿吧。”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谢燃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他从符清手中接过那块暗淡的石头,然后手中摩挲一番,用一种无辜茫然的语气说:“这种石头,是测过了就不会亮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42、042 “当然不是。” 测灵石里面刻着法阵, 需要测试灵根的是,把手放在上面,跟法阵接触之后, 就会显现出不同的形态。 只要里面的法阵能够正常的运转, 测灵石就能够一直使用下去。 符清从谢燃灯的手上拿走了那块石头:“你看,像这样。” 他把石头放在上面,一半对着谢燃灯方向。 “我是木系灵根, 就会发出绿色的光。” 他也是单系灵根,但是灵根的纯度不是特别的高,不过修为摆在那里, 稍微注入一点灵气,就可以让现在的测灵石变得很亮。 谢燃灯随着他的动作,看着那块灰扑扑的石头。 然而石头毫无反应, 非常冷漠,完全没有一点配合温柔大师兄的意思。 气氛逐渐陷入尴尬之中,还是站在一旁的万妙真人拿过了符清手中验灵石, 注入灵气查看之后, 他诧异道:“里面的阵法真的坏了。” 本来就很轰动的, 两个人一下子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请两位先同我入大殿之中。” 万一真的是什么绝佳的好胚子,不进他们无极宗,却被其他宗门给挖走,那就太可惜了。 符清不愧是一心为宗门着想的温柔大师兄,被打脸之后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很是兴奋。 “我们无极宗离此处不远, 不过像爬天梯一般走过去须的花上好些时辰。” 他掐了手决,一柄长相十分秀气的剑便漂浮在空中。 符清看了眼守门的弟子,也就是那个小童:“你的御剑之术应当学的不错, 就劳烦你载一位师弟吧。” 虽然还不知道两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会符清已经把他们两个看作是无极宗的人了。 即便洛青曜只是最普通的五灵根,他同谢燃灯一起出现,有共同携手攀爬登天梯的情谊,肯定不可能轻易分开。 哪怕是冲着这位有着单品冰灵根的师弟,无极宗也会把另外一个人收下的。 听到两个人要分开,一直没什么感觉的洛青曜终于有表情了。 “我们两个在一起。” 一柄剑带一个人最好,带两个人,虽然也能带得了,但不如一个人稳当。 符清虽然已经是元婴中期的修士,但他其实是个符修,剑修习得不怎么样,听到这话,脸上就露出几分为难。 洛青曜再一次看向谢燃灯:“夫君,我们两个不会分开的,对吧?” 他是想要和谢燃灯一起长长久久,才会毫不犹豫的踏入修真大道,要是为了这事情就要分开了,那什么无极宗之类的就不去了。 “夫君?” 听到这个词的符清心神一乱,飘在空中的灵剑趴在一声掉在了地上。 洛青曜和谢燃灯看起来都很年轻,所以他们认为这两个人是兄弟。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更何况有些人会像母亲,有些人则像父亲,兄弟两个长得不像也很正常,但是绝对没哪个做弟弟的会喊哥哥夫君! 洛青曜就一脸你们修真界的人真没有见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表情。 洛青曜很是骄傲的强调:“我们两个是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夫妻。” 到了上京,谢燃灯就同洛青曜说了,为他补一场婚礼。 高堂自然是没有了,洛青曜是孤儿,而谢燃灯,被亲娘赶出去家门和孤儿也差不多。 一对红烛,一套喜服,贴了红纸,摆了红烛,拜过天地,再夫妻对拜,就算是礼成。 对外的时候,谢燃灯也从来没有说要隐瞒两个人的夫妻身份,一直对洛青曜很是纵容。 事实上,洛青曜这种霸道的宣誓主权的行为也的确为他减少了不少麻烦 “对,我们两个是夫妻,修真界的同性修士,难道不能成婚吗?”谢燃灯明知故问。 “那倒没有。”符清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把情绪收敛好,“修真界从心而为,对男女并没有什么执念。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我们追求长生,鲜少有早早成婚的。” 剑修为主的宗门,绝大部分都是单身狗,他们的妻子就是手中的本命剑,一天到晚想着的东西,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有几位师叔师伯倒是有道侣,那也是修炼了之后的事情,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夫妻,他还是第一回见。 只能说,不愧是凡人。凡人的寿命很短,可能他们两个也没想到自己会踏入修真之道。 年轻的夫夫两个感情似乎很好,把人家拆散的确不合适。 他本来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凡间要比修真界更加重视男女大防,要是来的是个女孩子,最好还是请女修士来带。 可没想到,不仅是男女授受不亲,在这对特殊的夫妻面前,男男也授受不亲。 作为剑修的小童举手:“大师兄,我一个人就可以带他们两个的。” “那就请两位师弟带你们吧。” 洛青曜其实还是不太乐意,但他现在不会御剑,而且这个小童年纪看着小,应该不碍事。 他站在中间,把谢燃灯和小童隔开。 但是站在后面的人显然被风吹得更大,而且更危险。 洛青曜抿着唇,在起飞之前又喊停:“等一下,我要和夫君换个位置。” 虽然不情愿,可是夫君的安危更重要。 谢燃灯抓着小童的衣服,洛青曜则在后面紧紧揽着自家夫君的腰。 狂风在两个人脸上刮过,洛青曜贴着谢燃灯耳侧说:“我一定会尽快学会御剑的。” 他要带着夫君飞,不需要别的累赘,男女老少都是障碍,一个都不行。 谢燃灯唇角微扬,坚定的回应声很快被狂风吹散:“好啊,我等着。” 入了大殿之后,无极剑宗门之内的几位长老,没有什么要紧事得都很快赶到了大殿。 他们再一次测了一下谢燃灯的天赋,是单品变异天灵根,还没到极品的地步,但是天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直到掌门出现,一进门,他的神态激动起来。 掌门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更好看,天赋也好的谢燃灯身上,而是神情激动的看着洛青曜。 一上来他就抓住了洛青曜的手腕,在摸了骨之后,他声音都因为激动在发颤:“好,好孩子,这个是天生剑骨,这可是绝佳的修剑的苗子。” 灵根不灵根的不重要,天生剑骨可是对剑修来说绝对稀缺的人才。 天生剑骨?! 掌门的脸莫名和梦境中那个老头重合在一起,洛青曜用力的抽回受,像母鸡护小鸡一般的姿态站在自家夫君跟前,警惕且阴郁的盯着突然冒出来的怪男人。 掌门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洛青曜:“好孩子,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你要是答应的话,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掌门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收过亲传弟子了,而且作为一宗的掌门,能够享受到的资源,绝对是其他的长老得不到的。 更别说关门弟子,一般都会是师父心中最受宠的那一个。 在场除了几位长老,其他人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面对掌门的热情相邀,洛青曜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我做关门弟子,那我夫君呢?” “我同这位小友有缘,不知小友可愿入我门下。” 谢燃灯自然有自己的机缘,掌门不收他,有温柔美丽的药修想要他。 阵修和符修也想,毕竟谢燃灯除了灵根有优势,脸也有很大的优势。 这样一张脸,要是收到他们门下,那得是多好的招牌啊。 洛青曜终于开了口,他态度坚决:“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去我那,我能够提供吃不完的药。” “剑修天天打架太粗鲁了,我们符修才是最厉害的” 几个长老争执起来,丝毫都没有给掌门面子的意思。 就在这要不要一次性收两个徒弟的时候,一道这些人熟悉却陌生的声音从大殿之上传了过来:“我要收他为徒。” 绝对的威压出现,天生剑骨,竟然惊动了宗门的太上长老。 43、043 “太上长老。”“师叔祖您出关了?” 现任掌门是太上长老的侄孙辈, 面对极少在宗门出现的太上长老,态度自然是格外恭敬。 但是太上长老却没有理会他,雪白长眉下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看着洛青曜:“我要收你为徒, 小子肯不肯?” 做太上长老的徒弟自然要比掌门的更好, 这位太上长老是无极剑宗修为最高的存在,乃是化神大圆满修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仙界。 洛青曜却并没有受惊若宠, 只问他:“我若是做你的徒弟能有什么好处?” 太上长老朗声大笑:“你能够想的好处都有,你想不到的好处,也有。” 他一指掌门:“做了我的弟子, 整个无极剑宗就只有我的分位比你高,其他人都要唤你师叔,师叔祖, 你说好不好?” 宗门中能够享受的资源都是按照地位分配的,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能拿到的好东西要比其他人多太多。 而且同掌门以及一些峰下弟子颇多的长老不一样,这位坐镇无极宗的太上长老至今只收了一个弟子, 收下洛青曜, 那么多资源分给两个弟子, 想一想那好处都是说不尽的多。 而且太上长老的另外一位弟子早就成为修真界的大能,不仅不会和洛青曜抢那种修为低的小辈才能够用那个资源,说不定还会多有照拂。 “就这样?” 明明是当事人,洛青曜比在场的其他人都显得淡定得多。 他对做别人的长辈没什么兴趣,本来年纪就轻, 平白无故多了一堆的小辈, 那不是硬生生的把他叫老了吗? 谢燃灯扯了扯洛青曜,他知道自己的小妻子似乎不太聪明,但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对方也会这样冒傻气。 知道对方拥有更加优秀的天资的时候, 谢燃灯也不是没有那么一点微酸,不过这点微酸很快被喜悦压制。 两个人如果受到的待遇差距太大,很可能会慢慢的走向形同陌路。 洛青曜要是能够被太上长老收为弟子,谢燃灯是真心实意为他感到高兴的。 “青曜,能够做太上长老的弟子,是很有福气的。” 洛青曜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自家夫君身上,他皱起眉:“如果你想要收我为弟子,就要把我和夫君一起收下。” 太上长老来的晚,并没有听到洛青曜之前说的那些狗屁话,现在在洛青曜和谢燃灯之间一扫,发现两个年轻人之间缠绕着一根非常明晰的红线。 他眉头皱起,属于大能者的威压顿时笼罩着整个大殿。 毕竟做惯了上位者,太上长老并不喜欢别人过于忤逆。 疼小辈是一回事,问题是,洛青曜还没成为他的宝贝徒弟呢。 太上长老叹息说:“痴儿,你可知道修真之道,要心无旁骛。” 洛青曜非常利落的说:“不知道。” “凡界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们不会连凡人不如吧。” 他警惕的把谢燃灯护在身后,他看这些修士也没什么好的,一个个孤零零的,一看就没人疼爱。 白胡子老头老是拿他的夫君说事,八成是自己孤苦伶仃,就眼红他们这种恩爱夫妻。 谢燃灯忍不住扶额,都有种把洛青曜的嘴堵上的冲动。 但是他也不可能一直盯着洛青曜,就算能堵一时,也不能堵一世,更重要的是,要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长老连洛青曜这样的性子都忍受不了的话,这收徒之心怕也是不成。 太上长老扫过谢燃灯的面孔:“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 洛青曜理直气壮:“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在一起,你说你是这个宗门里辈分最高的人,那我要是做了你的弟子,夫君做了其他人的弟子,我们的辈分不乱了。” 太上长老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你说得倒也有理。” 他问谢燃灯:“小子,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谢燃灯又不是傻子,当即拉着洛青曜一起拜师:“徒儿和青曜谢过师父。” 能够拜宗门之中地位最尊崇的人为师,到底是他占了便宜,哪怕他是那个顺带的,谢燃灯也一点都不介意。 反正他性格懒散,做师父的多关注洛青曜更好。 洛青曜嫁夫随夫,之前明明一副很难搞的姿态,现在却极其干脆的跟着自家夫君喊:“师父。” 声音清脆利落,态度转变之大足以证明他之前说的不是玩笑话。 修士少有对感情如此计较的,洛青曜这般表现,的确是痴情到有些出格。 太上长老却不计较这些,反正洛青曜答应了,就是定下了师徒两个人之间的缘分。 他已经迈入化神大圆满,对宗门中其他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在意,到这个境界的修士基本上就只剩一个执念那就是成功的突破瓶颈就地飞升。 这几天年来他出现在宗门中的时间,远远不如在闭关中多。 只是这一次,他隐隐感应到洛青曜会是他顺利飞升的机缘,这便提前出关,要赶在徒孙前头把徒弟收下。 “好好,从真,你好好安置你两位师叔,他们两个修为太低,等收拾好了,再举行收徒大典。” 他收徒弟那基本就是甩手放养,不可能跟母亲照顾小孩一般细细教导。 太上长老要收徒弟,是需要举行正儿八经的收徒大典,但在之前,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还是丢给小辈吧, 说罢,他便闪身离开大殿,要不是其他的修士皆在威压消失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谢燃灯几乎要以为没有人来过。 “两位师叔,这是小辈的一点见面礼。” 掌门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徒弟没能收成多两个师叔,是有点郁闷,但是他哪能跟自己的师叔祖抢人。 再说了,这两个人跟着师叔祖,肯定会有一番造化。无极剑宗越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他笑眯眯地褪下了自己手上的一个储物镯:“这里面有些东西,还请两位师叔不要嫌弃。” 掌门把镯子递到了谢燃灯跟前,大有对方不收下,他就不缩手的姿态。 虽然洛青曜更得看重,但是洛青曜更看重谢燃灯,只要搞定了谢燃灯就等同于搞定了洛青曜。 更重要的是,洛青曜实在是太难搞了,谢燃灯显然就要温和好相处的多。 谢燃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镯子,然后转头戴在洛青曜手上:“镯子重,你替我拿着。” 见状,几位长老也跟着过来送个见面礼。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真要是贵重的东西要等到太上长老的收徒仪式上送,这些东西就如太上长老所说,是给两个人装点门面的。 不然等到收徒大典,其他宗门的人来了,他们两位小师叔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凡人,丢的可是整个无极剑宗的脸。 只要他们不尴尬,谢燃灯就不尴尬。毕竟也是凡界大世家出来的,他收的很是坦然大方,一点都不扭捏小家子气。 至于洛青曜,这家伙由衷觉得自家夫君值得全天下的好东西,老头子大叔们,一个个才送一件东西,没什么好兴奋的。 当然,他现在对修真界不了解,不识货,自然也兴奋不起来。 一旁的符清和之前跟过来的两个童子,看的又羡慕又嫉妒。 符清还好,他毕竟是宗门的大师兄,而且很受掌门的看重,没缺过什么好东西用,自然也不会多羡慕,最多就是有一点尴尬。 来的那会儿他还叫洛青曜和谢燃灯的师弟呢,这回倒好,两个人都成了他的师叔祖。 太上长老的辈分太高了,掌门都要唤他师叔祖,他这个掌门的首席大弟子,自然要尊称太上长老的弟子。 那两个童子可是看过了世面,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特别是之前那个信誓旦旦说谢燃灯和洛青曜不行的,那是心中又忌妒又害怕。 他怕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被两个人听到了,会记仇报复他。 虽然说宗门弟子不得相残,可是太上长老的弟子地位在那里,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表现出他们的不喜,他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一个是单灵根,一个是天生剑骨,明明就是两个凡人,怎么命就这么好呢? 可是无论心中如何的嫉妒,这个守门的童子都知道,从今日起他同这两个人的命运,就是云泥之别。除了把嫉妒压在心里,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有宗门事务要处理,宗门的一些细节就由符清带你们去逛一逛吧。” 送完东西之后掌门很快就撤了,毕竟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这么大年纪还喊两个修为比自己低下这么多的小辈做师叔,也是很别扭的。 符清硬着头皮上前:“两位师叔祖……” “诶!” 洛青曜很是爽利的应了,他本来觉得辈分高,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这会突然意识到,凡界那些人娶妻生子也是为了后代传承,现在他和夫君,不仅无痛有子侄辈,还无痛有孙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太上长老:这徒弟的开心重点不对啊! 44、044 原本以为很难搞的洛师叔祖眼神忽然变了, 变得十分慈爱起来,让符清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过师傅分配下来的任务更重要,他晃了晃头, 让自己不要多想, 毕竟是大师兄,很多师弟师妹都是他带的。 符清梳理了一下流程,很是熟练的带起了两个地位尊崇但是在修真之路上才刚入门的萌新。 “两位师叔的命魂是要点长生灯, 入命魂殿的,你们二位的身份令牌要定制,不过可以暂时用长老们的副牌。” “先去领一下两位师叔的道袍吧, 宗门有统一的弟子衣袍,不过平日里也可以穿自己的衣物。” 说是统一,但是用的布料和绣的图案都有区别。亲传弟子的衣袍自然比内门弟子的更好。 符清也不知道太上长老的弟子该穿什么款式的衣服, 干脆就都领了两套亲传弟子的衣袍给谢燃灯。 “衣袍可以绣字吗?就普通的那种绣针能用吗?” 一直闷不作声的洛青曜忽然提出疑问。 凡界用的针线和这种衣袍料子好像不太一样。 在修真界买东西都是用灵石灵珠,在凡界却是用金银珠宝。 按照符清的说法,这种衣袍不需要清洗, 基本上是不粘尘埃的。 谢然灯在凡界带上来的那些五颜六色的针线, 绣在这种袍子上, 可能绣都绣不上去。 洛小师叔祖果然奇奇怪怪的,符清愣了一下:“啊,当然可以,不过寻常凡界的针刺不破这布料。” 亲传弟子的衣袍都是水火不侵的料子,如果灵力足够的话, 用凡界的针也可以刺得上去, 可谁让他这两位小师叔就如今不过是刚迈入修真界的凡人。 他说:“我那边有些针线,若是师叔祖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拿去用, 或者您想要在上面绣什么,也可以让宗门中弟子帮忙?” “不嫌弃,你把针线给我,我自己绣,要多给一点颜色。” 针线被人用过没关系,但是绣衣服这种事情,肯定是要他亲自动手才有意义。 洛青曜这么问,是要在衣领后方绣名字的。 到了修真界之后以前的衣服基本上都不能穿了,他的夫君这么好看,就算是这发的袍子不会脏,日后肯定也是要天天换衣服的。 他准备把谢燃灯全部的新衣服上都绣上自己的名字。 之前洛青曜购买的那个书里面,那个勤劳能干的小娘子就是这么干的。给自己的夫君衣领上绣名字,可以证明这是夫君的衣袍,不会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衣服拿错。 如果是绣夫君的名字,还是会有一些心思不纯的小妖精做出什么披自家夫君的衣服,或者是在同样款式的衣服上绣上自家夫君的无耻操作。 但衣服上是他的名字就不一样了,心怀不轨之人绝对不可能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搞一个洛青曜的名字。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驱赶潜在的情敌,还相当张扬的秀了存在感。这种生活小妙招,洛青曜当时是一看就悟了,一学就会。 他的针线活做的稀巴烂,在谢燃灯的衣服上绣自己的名字倒是绣得很漂亮。 符清嘴角抽了抽,再一次认真的看了眼洛青曜平坦的胸和明显的喉结。 太上长老来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小子这个词,他的师叔祖是男的,应该是男的吧。不管是声音,长相性格,哪一点都和女性沾不上边。 符清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弟子冒昧,洛小师叔祖您一直说和谢师叔祖是夫妻,您可是女子?” “我哪里像女的了?” 洛青曜吹胡子瞪眼,表情很不高兴。 虽然作为一个成年不久的小毛头,他的下巴光洁无须,根本没有胡子这种东西。 “青曜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谢燃灯说,“符小友见多识广,可是未曾见过同为男性的夫妻?”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如清风朗月,可是符清从这似乎和之前一般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一点儿不高兴。 他不好意思道歉:“是弟子冒犯,见倒是见过,只是不曾见过洛师叔祖这般坦然的。” 都是男修士的话,一般结为道侣的,基本在外是互相喊名字,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会像洛青曜这般,总是把夫君两个字挂在嘴上,更不可能说自己要给夫君缝衣服。 那种炉鼎关系,是喊主人,地位低的那一方也很是卑微,和谢燃灯洛青曜这种携手并肩的感觉又不一样。 谢燃灯说:“符小友的针线,是给谁用的?” 符清不好意思的说:“给自己,还有师弟他们。” 师妹有师姐管,师弟衣服破了,当然是他这个大师兄多有照顾。 他们无极剑宗发展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直都像现在这般资源充裕。 而且不同于太上长老,他的掌门师傅有很多的弟子,亲传的,记名的,收的多了,就没有那么上心。 衣服被淘气且年幼的师弟划破一个口子,是扔了呢,还是缝一缝继续穿,出身并不算优渥的符清当然选择缝了。 谢燃灯又问:“那符小友可是女子?” 符清毫不犹豫:“我当然是男子……” 话说到一半,他悟了,真心实意地道歉:“是弟子狭隘。” 谢燃灯微笑不语,被冒犯的洛青曜很大方的说:“小事。” 侄孙嘛,他大人有大量,做长辈的不和小辈计较。 事实上,洛青曜也没那个心情计较,刚刚夫君可是在维护他诶,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才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破坏这种甜滋滋的好心情。 被这么敲打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符清更用心了。 太上长老那一峰的弟子,自然是和新入门的弟子不一样,作为一个很好的引路者,符清借了自家师父送师叔的法器,用可以装得下三个人的小云舟,带着两个人,一边参观宗门一边慢慢的讲修真界的各种法则。 谢燃灯听的认真,他记性很好,听了一遍基本上都记住了。 只是看符清一路说个没听,又问他:“可有介绍这些的宗门手册。” 这种大宗门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很多的新弟子,不可能每个弟子都讲一遍。 符清愣了一下:“自然是有的。” 他从自己的储物间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些厚厚的书卷:“这些东西两位师叔应当用的到。” 上面有很多的要点,都是宗门的亲传弟子才能拿都到的。 不翻不知道,一翻相关的东西真的不少。 “还有这卷是我自己当初记录的,在金丹期之前应该都能用得上。” “多谢。” 谢燃灯真心实意道谢,他虽是凡人,可是换上了修士法袍,除了走路的时候脚步虚浮一些,他看上去同修士并无区别,反而格外的仙风道骨比一般的新人弟子看上去唬人的多。 对修真并不是很在意的洛青曜凭借着不在意的超脱,也并不逊色。 谢燃灯如此谦和好说话,倒是让符清很不好意思起来。 两位师叔祖刚迈进宗门,就天降如此大的机缘,若是换成当初的自己,早就兴奋的找不着南北。 想想他们凭借着□□凡胎爬上那么漫长的登天梯,如今又如此从容不迫,符清感觉自己的心灵仿佛受到了冲击,竟是隐隐有顿悟的迹象。 不过在顿悟之前,他是还是要按照流程安置好两位师叔祖。 “这里就是太上长老居住之处,两位师叔祖应当就暂时居住在此。” 具体怎么安排,那还是要看太上长老这个做师父的,他作为一个小辈,不能太过僭越。 符清用出除尘术,整个屋子的灰尘都被清扫而空:“我会把床和其他的用品送过来,不过这里面的东西,还是师叔自己添置更好。” 毕竟是自己的住处,别人挑选的比不过自己精心挑选来的满意。 放好东西之后,符清听到了肚子咕咕的叫声。 他早就辟谷,这种饿肚子的声音当然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是弟子失职,一时间忘了时辰。” 他驱动云舟把两个人带到宗门:“这里是宗门的食堂,有凡人食物和灵食,尚未辟谷的弟子也会在这边用食,两位师叔的份额可以选择差人送,也可以自己下山吃,” 如果凭借着肉/体之躯,下山上山自然辛苦:“这云舟用上品灵石一枚可驱动,在师叔祖学会御剑之前,都可用云舟。” 符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过云舟奢侈,我可以差人给师叔祖送饭。” “吃饭的记账直接记在太上长老名下。” 太上长老要吃什么灵食都是不花钱的。 “有劳你了。” 把符清送走之后,既然谢燃灯就要和洛青曜要一起重新装扮他们暂时的住所,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一些话想要和洛青曜说。 太上长老实在不靠谱,出来收个徒,释放一下大能者的威压,然后做了个甩手掌柜就跑。 从这方面来说,太上长老和洛青曜其实很像,一老一少,都和跟孩子一样很任性。 可是太上长老是拥有绝对的地位跟权利,而洛青曜除了天生剑骨,就只是一个资质比较好的凡人。 修真界和凡界不一样,他们两个目前还是太弱,谢燃灯觉得,他有必要给自家小妻子上一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45、045 太上长老居住的积雪峰并没有太明显的白天黑夜之分, 因为积雪峰常年被冰雪覆盖,推开房门之外入眼是白茫茫一片,便是夜晚, 仅凭着堆雪反射的月光, 就足以让整个屋子里都亮堂堂的。 趁着时间还早,洛青曜把谢燃灯的衣服全部都翻了出来,把软塌拉到床边, 几十件衣服高高的垒上去,开始熟练的穿针引线。 因为衣服有不同的颜色,他五根手指同时穿了三种颜色的线, 极其灵巧地驾驭住了三根绣花针。 修真界的针线和凡界也没什么区别嘛,没一会,洛青曜的名字就全部都绣了上去。 谢燃灯本来想说话, 但是看洛青曜神态认真,怕分了他的神,让针戳到手, 干脆就坐在一边, 借着雪光, 翻阅符清给他的那些手札。 “都好了!” 洛青曜问:“我把你的名字也绣我的衣服上吧?” 以前待在上京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感,一方面是因为谢燃灯够宅家,几乎不出门,另外一方面是,跟谢燃灯接触的那些人, 要么是已有家室, 要么就是长得不好看。 无极宗弟子将近千余人,不对象。少都长得不错,关键是这些人竟然都没对象。 那个符清说的, 修真界的人都讲究随心而为,不那么在意凡界的规矩,他们动了心思,来同他抢夫君怎么办。 洛青曜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比这些弟子都要强,可他现在打不过他们,也怕这些人出阴招,像之前在不夜城的时候,直接使出法术把自家夫君掳走。 哪怕他日后能够找回来,在这个期间夫君搞不好就会被占便宜。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多线努力,比之前更加的严防死守。 这想法要是符清听到了,肯定会大声直呼冤枉,大家的心里都是大道和爱剑,哪里会和洛青曜这般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先把这两件道袍绣了,其他的不着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洛青曜立马就把衣服丢到一边,整个人吊在谢燃灯身上,往自家夫君怀里钻。 他两条腿搭在谢燃灯身上,甜甜腻腻的问:“你要同我说什么呀?” 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内敛了一些,不像他这么热衷于表达。 谢燃灯叹了口气:“你之前在大殿的时候,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原来不是说甜甜的情话,洛青曜有些失了兴致:“就是个糟老头子,而且我说的是心里话嘛。” “但是他是化神期大圆满的修士,同咱们的境界相差太大,小手指点一点,就能把你给压死。” 尽管那位化神修士已经收敛威压,可作为一个凡人,在对方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有那种特别强烈的被压迫感。 身心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敬畏之感,他几乎是强忍着那种匍匐跪拜的冲动,才勉强保持站稳姿态。 对方的实力就像是浩渺无垠的大海,而他只是绵绵细雨里的一滴小水滴。 那是一种人类面对巍峨高山,千尺苍穹时,不由生出的自己过分渺小之感。 当时洛青曜就比他的状态好很多,也不知道是太上长老区别对待,还是洛青曜天生剑骨。 谢燃灯说:“我也不是要你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奉承什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洛青曜是太上长老的钦点的弟子,抱上了这么一根粗大腿,他也没有必要唯唯诺诺,过分谨慎。 “就是你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措辞。” 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说出来,给人的感触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那个老头脾气也坏的很。” “什么老头,要叫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正儿八经的师父尊重的。” 谢燃灯捏了捏洛青曜的脸:“尊老爱幼是美德。”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你把师父哄高兴了,他给你东西也高兴嘛。” 以前待在谢家的时候,谢燃灯就把几个长辈哄得好好的,不然他资质不行,但是各方面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还不是因为长辈疼爱。 旁人那么羡慕他们能做太上长老的徒弟,就是因为太上长老,手里稍微露出一点东西,都够其他人受用终身。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你也没有必要花太多的心思在人际交往上面,若是修为不够,说什么都是白搭。” 哪怕再没那么崇拜强者的谢家,这条规矩也是适用的。 他这个只会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说话不管用,但是哥哥的意见就很受重视。 谢燃灯教他:“也不用说什么漂亮话,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正视对方的眼睛,听到对的就点头,偶尔可以赞扬两句,嗯,不错,用这两个字就够了。” 他是不指望洛青曜能够突然变的舌灿莲花,左右逢源了,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也不需要强求。 “那要是听到我觉得不对的呢?” “别人对你提你不想做的事情,直接拒绝就好了。如果是掌门,长老他们提要求的话,可以委婉一点。” 虽然说他们现在的地位很高,但是这个辈分就是虚的,比起修为,人脉,年龄,那些长老才是强势的一方。 虽然说他们可以向自己的师父告状,但是真的男子汉怎么能够动不动告状,一些小事都要长辈出面,那就太没用了。 更何况太上长老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又动不动的闭关,动对宗门的掌控远远不如掌门强。 要是他们被困的时候,太上长老闭关,搞不好尸体都凉了,对方还没出来。 谢燃灯今天套了不少符清的话,已经确定便宜师父是个靠不住的。 也不是说太上长老不靠谱,就是只有一点点靠谱。 依着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身份,谢燃灯并不怕别人明着找茬,就怕那种在范围内恶心人的软刀子。 谢燃灯没有保留的向洛青曜传授自己宝贵的生活小妙招:“要是你拿不准的事情,你可以先推脱说要商量,我帮你一起想办法。非常不想做的事情,把锅推到咱们师父头上就好了。”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从凡界带上的书:“这几本书这几天好好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出门给以前的老对头亲自送请帖的太上长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袋突突疼,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收下徒弟的喜悦还是占了上风,他准备亲自动手给几个老家伙写请帖。 之前都是别人收徒弟,不像他,几千年了,好不容易再找到一个顺眼的,而且还是一拖二。 两个从凡界来的小徒弟太穷了,他总要向那些老家伙要些好东西来,不能让两个徒弟丢了他的面子。 请帖是顺便,他主要是得出来找找他以前藏起来的东西,扒拉一些徒弟能用上的,闭关这么多年,他都忘了自己当年藏了些什么。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那边做师父的煞费苦心,做徒弟的也不逞多让。 谢燃灯一共拿出三本书,都是薄薄的册子,字数并不多,分别是《三十六计》《寓言故事》《口技入门》 “我一定好好看。” 洛青曜拿起最后一本:“这是?” 第三本书和前两本不一样前两个都是小故事讲大道理,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来达到警世名言的效果,第三本却是工具书。 “你小子可愿做我徒弟?” “做你徒弟有什么好处?” 殿内几个人的对话,包括风声,鸟啼,环境的声音都在一小方天地中重现。 仅凭着一张嘴,谢燃灯竟是还原了十几种声音。 洛青曜睁大了眼睛:“夫君,你好厉害!” “不过是雕虫小技,只要你肯学,也很快能学得会。” 他其实学东西很快,当时有口技艺人表演,谢燃灯听了很感兴趣,从入门到精通,只花了不过一天,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人家需要花上五年十年,才能得到的水准。 不仅仅是口技,谢燃灯别的学起来也容易,可是谢家是清贵世家,要格调,要高雅。 那些在旁人面前表演的匠人都是世家瞧不起的下九流,谢燃灯就算学会了,也从来不会在人前表演。 毕竟他的母亲只会斥责他没有用,一门心思只学这些。 洛青曜就不一样,他做什么,对方都会用那种炽热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以前的谢燃灯总觉得长辈们会被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哄骗,其实也不过如此,可现在看来,温柔乡,英雄冢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洛青曜这幅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他很受用。燃灯压下唇角,又控制不住的翘起:“这个招式藏好了,不能随便用。”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是甩大锅,下黑手的时候才用的招数。 而且在修真界,修为最重要,不然声音能模仿,身份还是被人一下戳穿了。 “现在咱们来上别的课。” 他们两个现在是凡人,人已经踏入修真界,修为也要跟着踏入修真大道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我的拖延症已经没救了,我不管,明天白天一定强行抢救一下。 为了标题统一,今天的 内容,提要,强行断句 46、046 修真大道入门, 是从炼气起,谢燃灯舒展开 手札:“天地分阴阳,白昼为阳, 夜晚为阴。我们这种正统修士, 一般炼气是在白日修炼,要吸收源源不断的生气,避开夜晚的死气。” 一般在夜晚修练吸收月光精华的, 那是鬼修或者魔修。 魔界遮云蔽日,终日不见半点阳光,黑漆漆的很是恐怖。 魔界最深处, 那些深渊生物更是生得十分丑陋狰狞,是修士们最为头疼畏惧的存在。 洛青曜颇为自得:“那我们两个多有优势,我们是阳阳结合, 阳气绝对充足。” “这又不是一码事,你哪来这么多歪道理?” 真按照这种说法,阴阳调和, 他们两个人就不应该在一起。 谢燃灯敲了敲自家小妻子:“我说正事的时候, 不要轻易打断, 你先听我讲完再说。” 这可不是之前说私房话,你一句我一句,说正事就要有正事的态度。 “先从我身上下去,在塌上坐好。” “哦。” 洛青曜磨磨蹭蹭,很有几分不情愿, 不过离了谢燃灯的身上, 他又很快端坐,用绝对积极认真的态度把正事说完,说完正事才可以做不正经的事情嘛。 他懂, 他都懂。 “你要端正静坐,平心静气,然后气沉丹田,引气入体。” 谢燃灯做了标准示范,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洛青曜的下腹:“此处便是丹田,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你可察觉有暖流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 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因为两个人的修为差不多,谢燃灯也看不出洛青曜此时的状态。 炼气前期,就是厉害一些的凡人,炼气后期,厉害的程度要翻个几倍,步入筑基之后,就能够看清低于自己修为修士的境界。 但要等金丹期,才能够内视自身, 说句不太谦虚的话,他之前在看了手札,又见了太上长老,尝试了一下便成功引气入体。 不过炼气一层,只是修真入门,那些新晋的弟子当中,听一遍就能成功的,也不算是特别的稀奇。 更何况谢燃灯是单灵根,单灵根自然有天赋。 洛青曜很快入定,然后又睁开眼睛:“肚子有点暖暖的。” 和自己的感觉一样,谢燃灯舒了一口气:“没错,这就是成功引气了。”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光:“现在应该是昼夜,今日入门就够了,咱们先歇着吧。” 谢燃灯在窗台上挂了料子,足够厚实的遮光布料,把白茫茫的雪光和清冷的月光遮挡的干干净净。 屋内一下子昏暗起来,炼气之后,谢燃灯的夜间视力都要好了一些。 他在床榻边上躺下,屋子够大床也够大,而且因为十分空荡的缘故,他特地把这个床放在了中间,不挨着墙,也不靠近屏风,这样起夜的话,两个人都方便。 虽然只要洛青曜那糟糕的睡相和敏感程度没变化,睡里睡外,睡左睡右其实都一样。 抵达积雪峰的第一日晚上,洛青曜闭着眼睛干躺了一会儿,然后用手轻轻的戳了谢燃灯的手背一下,用很小的声音说:“夫君,你睡着了吗?” 这话问的,要是睡着了怎么可能会回答他的问题。 “还没有。” 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了,明明他们又是爬天梯,又是到处参观宗门,然后还一样样地收拾屋子,做了这么多事情,早就身体十分疲惫。 可不知道是不是迈入炼气的缘故,谢燃灯的身体累了。心却还是兴奋。 而且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们是真的登上天梯了?是真的被太上长老收为徒弟了,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幻想。 闭上眼睛之后,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人就会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即便是谢燃灯,也没有办法免俗。但他不知道,身边躺着的洛青曜是不是同他一样。 洛青曜说:“我有点睡不着。” 谢燃灯听到他的声音,不觉有些心软。 他将手轻轻的搭在洛青曜手背上:“那咱们就说会话吧,说着说着兴许就睡了。” 夜晚的确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但是洛青曜和谢燃灯想的东西显然不是一回事。 “那个雷什么婷,是夫君的第四个未婚妻吧。” “人家叫雷云婷”下意识纠正了洛青曜犯下的不记人的毛病之后,谢燃灯清咳了一声,强调说,“是前未婚妻。” 那些都是过往云烟了,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什么洛青曜突然提起这种事情。 谢燃灯说:“我同她又没什么缘分,再说了,她后面不是又找了江瞬,对我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我就是记性好一点,记得她的名字,你看我才来宗门,今天所有人,我都记住了。” “江瞬死了,谁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找新的,指不定后悔了,她就想要吃回头草。” 其实当时雷云婷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仙凡有别,两个人的距离摆在那里,注定是要分开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谢燃灯有灵根了,可以修仙了,还被收做太上长老的弟子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谢燃灯反客为主:“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个捡破烂的?” “当然不是,夫君当时根本没理会那个女人,就是如果碰上,可能她会有点麻烦,我是信任夫君的。” 洛青曜语气幽幽,屋子酸的像是打翻了好几缸醋:“我就是想起来,那个雷云婷是第四任未婚妻,夫君也不止这一任未婚妻,其他三个都在修真界呢。” 那个雷云婷当时就找了下一家,还跟她下一家来对付谢燃灯。 她找江瞬那么弱小的人,可见是个眼神不好的,就算是来了修真界八成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夫君不是个捡破烂的相反还很挑剔,除非谢燃灯的脑子被驴踢了,不然绝对不可能会在对雷云婷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雷云婷不重要,真让洛青曜今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是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前三任未婚妻。 谢家人,之所以会让谢燃灯一次又一次的成婚,也是因为这些未婚妻都是世家出身,退婚退的基本都比较体面。 和和气气,一别两宽,还给了谢家不少补偿。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修真比所有事情都重要,他们作为男方也不可能叫人家姑娘放弃仙缘,留在谢燃灯身边相夫教子。 特别是第一任,两个人订的是娃娃亲,散的更是和睦。 那三位未婚妻出身好,又有家族全力扶持,天资出众,过了这么些年,想来混得很是不错。 真要算起来,几任未婚妻,最早的一个离开也是十年前,当时还是个情窦未开的豆蔻少女。 按照修真界人的说法,他们个个清心寡欲,不会沉溺情爱之中,可是万一呢。 之前他们退婚的理由,是两个人分居两地,没有办法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被迫分离,可是如今,谢燃灯也来到修真界了。 之前退婚的理由消失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心中生出别的想法。 在遇到自家夫君之前,洛青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心动。 以前能够让他心砰砰乱跳的,只有鲜血和恐惧。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好。”谢燃灯哑然失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追求,其实也就是你把我当个宝。” 洛青曜翻身骑了上来,用手捂住谢燃灯的嘴,他无比笃定的开口:“夫君总让我不要乱说,自己却乱说起来,你本来就是稀世珍宝,怎么如此菲薄。” 谢燃灯:其实他也就是谦虚一下。 翻旧账果然是人类的本能,哪怕是贴心可爱的小妻子,也逃脱不了这个毛病。 “好,我不说了,咱们睡吧。” 再这么说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不行,夫君睡得着,我这会儿确实睡不着的。” 洛青曜接着说:“我只要一想起你那几个未婚妻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都不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了,你不要再想这么多。” 谢燃灯撒了一个温柔的谎言,他当然还是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特别是第二任,给他的羞辱比第一任大。 人是很容易记好不记坏的,他活过那么糟糕的上一世,前面那些未婚妻当真是没什么印象了,前几个还真的记得。 “你之前还纠正我说,第四任是雷云婷呢。” “只是记得名字,记不得面孔了。” 谢燃灯说:“便是我有你说的那么好,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可也得看,我让不让她们吃这口回头草。” 谢燃灯说:“咱们如今也是修真界的修士,你若是担心我便以心魔起誓,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吃……” 不仅是那几个人,倘若洛青曜背叛了他,两个人恩断义绝,他也决计不会同对方藕断丝连。 在某方面来说,谢燃灯要比洛青曜决绝的多。 他的嘴被捂住了,虽然听得不多,洛青曜也知道,誓言是不能随便发的。 他相信自家夫君,就怕有人下黑手,万一夫君被动违背誓言,那该多冤。 “不说这个了。” 洛青曜拽了拽谢燃灯身上光滑柔软的布料:“夫君亲亲我吧。” 亲一亲,抱一抱,感觉夫君就在他身边,是他触手可及的存在,他也许就能安心了。 谢燃灯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还进行了夫妻之间合法合规,但是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内容。 洛青曜会胡思乱想,是他给的安全不够,如果仅是按照对方要求安慰,他的小妻子肯定会觉得不够,然后继续得寸进尺,欲/望永无止境。 这种情况很好解决,预判了洛青曜想法的他,只要让对方累到不会胡思乱想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47、047 次日一大早, 符清抱了一大堆花花草草上门:“昨儿回去的匆忙,忘了给师叔祖送灯。” 符清口中的灯也很特别,是一些攀爬在屋子上的绿色藤蔓, 长得有点像凡间的青萝, 上面结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小果子。 “这种是灯萝。” 符清关上门拉上帘子,小果子上的灯便发出柔和的亮光:“灯萝富有灵气,对两位师叔祖修行有益处。” 他絮絮叨叨的念了不少:“师叔祖既然已经炼气, 那就可以吃一些低阶的灵果灵食,但是一次性的量不能吃多,吃多了有害无益, 严重的话甚至会爆体而亡。” 好东西不是所有人能承受的,就像是那些延长寿命的丹药,对凡人而言, 都是虚不受补的存在,补过头了,比毒/药还恐怖。 谢燃灯点点头: “符清你对植物比较了解, 麻烦你写张单子, 或者有什么书推荐, 我可以自己看。” 符清这种天生出生在,和谢燃灯他们不一样。修真界的人,有好多生下来,就有筑基修为,要是那种大能, 娘胎里喂的好, 出生就有金丹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修士的修为越高,子嗣越难得。 “有书, 我有修真界专门的百科,昨日忘了给您。里面我还添了一些备注,写的有些乱,希望师叔祖不要嫌弃。” 谢燃灯含笑道:“是你帮了大忙,我和青曜只有感激的份,哪里会嫌弃。” 他安抚性的拍了洛青曜一下,看他们两个人谈的高兴,昨天折腾了那么久,这家伙神采奕奕的,还有精力拈酸吃醋。 人家符清不过是贴心小辈,也不知道洛青曜眼睛怎么长得,看谁都觉得不像好人。 也就是对待那些老头子和小孩的时候,洛青曜这醋劲小点。 虽然做师父的不靠谱,小侄孙却很是细心。 “对了,两位师叔似乎已是炼气,恭喜恭喜。” 毕竟是金丹修士,符清一眼就看出来今日两人都已经成功入了炼气之道。 入了门槛,修真者之前环绕的气便和之前大有不同。 谢燃灯谦虚道:“不过是炼气二层,同宗门其他弟子还差的很远。” 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还是炼气一层,但是早上醒来的时候,谢燃灯就发现自己炼气二层了。 他的修为很低,也没有办法看清洛青曜的具体修为如何,高兴之余,一问洛青曜,结果他也跟着一起涨了修为。 洛青曜一大早起来,就兴高采烈说:“肯定是因为我们两个阳气旺,夜里的双修助长了修炼,早上起来修为才涨了。” 这种清奇的逻辑完全是靠下半身推导。简直是胡说八道。 “师叔祖只花了一日便突破炼气二层,已然胜过许多人。” 其实不管是谢燃灯还是洛青曜,都没花一日悟道,入门连一个时辰都没用。 不过正如他所言,这个修为太低了,就好比是学做菜,刚学会洗菜,在灵气这么充裕的地方,炼气一层就是最低修为,没什么好吹嘘的。 符清又提了一句:“师叔祖若是不介意的话,经堂还有长老为低修为的弟子讲课。” 谢燃灯当然不可能介意,无极宗分了内外门弟子,可阶级之分,主要是在资源倾斜方面,总体来说的和睦友爱。 内门弟子地位更高,不代表内门弟子就可以无缘无故公然欺凌外门弟子。 而且在修真界,实际上是强者为尊。 他们两个现在刚入宗门,空有地位,没有实力,拼命蹦跶,颐气指使,只会招了所有人憎恶。 “我们两个自己先慢慢看慢慢学,应该只会待在积雪岭和你说的经堂,你有事先忙吧,不用一直跟着我们转。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会通过传音玉联系你的。” 作为宗门大师兄的符清其实事情很多,就算是掌门开了口,谢燃灯也没打算一直让对方跟着自己。 主要是没有那个必要,毕竟他和洛青曜相互照应,三人同行难免会有人受冷落。 而且真的需要符清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怕麻烦就不使唤对方。 谢燃灯把玩着送上来的传音玉:“就这样,加了你的灵纹号码,就能传讯对吧。” 传音入密这个技能,谢燃灯现在这个修为还没办法学,想要迅速的联络其他人,就是用传音符或者传音玉。 传音符的使用是有限制的,这个限制和修为以及距离都有关系。 传音符是消耗品,用一张少一张,宗门内部有专门的传音玉,是由精通阵法的长老在里面刻了法阵,每个内门弟子,都能够拿到一模一样的一块,大概是巴掌大小,只需要消耗少许灵石的灵气,添加了对方独有的灵纹,就能够互相传讯。 外门弟子之中,则是达到了筑基修为的才能拿到传音玉。 说不公平也没办法,毕竟内门弟子资质普遍高,资源也好,筑基的速度快的多,对宗门而言也更加珍贵。 外门弟子也穷,省下来的灵石要用于修炼,提前给了传音玉用处也不大。 “对。” 谢燃灯又问:“我看上面好像有些人谈其他这传音玉,可以联系其他宗门的人吗?” 兄长在的宗门,叫什么,雷鸣谷。他的兄长是雷系灵根,天资极为出众,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也就二十年。 修真界最天才的人,也没有二十年就突破元婴的,不过兄长的天资,肯定也是个金丹修士了。 雷鸣谷和界门离得很远,具体多远,谢燃灯也不清楚。 散修在修真界的日子非常不好过,更何况他和洛青曜只是凡人,就算谢燃灯有心投奔兄长,也不能胡来。 “如果知道灵纹的话,其他宗门的人可以私下单独传讯,但是在论坛之中都是匿名,没有办法通过论坛找人。” 传音玉里有个逍遥天地,似乎是上古大能创建,天南地北的都能交流讲话,上面还可以接很多悬赏的单子。 逍遥天地里的帖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不过大部分信息都不重要。毕竟各家宗门要发展势力,不可能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都贴在逍遥天地。 这也是为什么外门弟子筑基才能拿到传音玉,炼气期的弟子太弱了,出去历练基本都是师兄师姐们带队,靠师姐师兄们保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没有任何奖励可以拿的。 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修真的天赋,哪里会知道兄长的灵纹。 就算是回去探亲,直接问谢母,她也八成是不知道的。 谢燃灯收起了联系自家兄长的心思:“我了解了,那就先加下你的灵纹吧。” “不行。”洛青曜出声制止,“夫君,我们两个要互相加。” 他没有办法在这种事情上成为夫君的唯一,但至少也应该是第一。 这种小事情谢燃灯当然会满足他:“好好好,我们两个先加。” 站在一旁的符清不知道为何有一种被噎到的感觉,狗粮实在是不好吃。 谢燃灯操作完,又问:“你可有师尊的灵纹?” “您是说太上长老?” 符清摇摇头:“掌门有,我没有。” 太上长老常年都在闭关,符清入宗门,见他老人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概是化神修士都已经到出世境界,太上长老并不喜欢很多人在身边伺候,他的事情一直是掌门亲自安排的。 “那你把掌门师侄的灵纹给我就好。” 私下里聊不聊是一回事,有无直接联系方式是另外一回事。 洛青曜说:“夫君你加他们就好,我就不加了。” 就让他的传音玉清清白白的,没有旁人打扰。 谢燃灯给他单独发传音:师父、掌门、符清的加一加,其他人就算了。 洛青曜是真的不爱同外人交际,在上京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模式就是谢燃灯主外,洛青曜主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谢燃灯并不强求别人自己一样。而且洛青曜说话实在不好听,他怕自家妻子因为一时口舌之快,招致了没有必要灾祸。 想张狂,没问题,先变强了再说嘛。 他们两个吃了一点灵食,果然很快就有了饱胀感。 对于修士来说,灵食的美味程度,是那些凡人吃食比不了的。 主要还是无极宗做饭的厨子真的不怎么样,对于嘴其实很挑的谢小少爷来说,实在难以入口。 两个人很快到了经堂,今日果然有长老讲课。 昨天符清带着他们两个人在宗门上下晃悠了一圈,基本上弟子们都熟悉了他们的面孔。 谢燃灯长得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这样漂亮的脸,让人看了一眼很难忘记。 “师祖……” 一群人都有些忙乱的来请安,主要还是他们两个辈分太大,不请安好像不合适。 “嘘。” 谢燃灯做了个安静手势,跟洛青曜两个人坐在后面。 他有些苦恼地想,下次再来的话,感觉应该乔装打扮比较好。 被人注视不常见,但是每次都要面对这么多的小辈也是很有压力的。 但是谢燃灯没有想到,真正造成轰动的事情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明天……也一更,我要调整作息,存稿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 48、048 两个人的出现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谢燃灯这样的存在,即便是修真界,那也是非同一般, 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是太上长老的新收的弟子。 符清顺带给众人介绍的时候,只提了两位都是太上长老新收的弟子, 并没有特地提及谢燃灯和洛青曜是特别的夫妻关系。 无极剑宗的弟子看了谢燃灯一眼,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的再看一眼, 接着就被美人师叔祖身边的另外一位师叔祖冷眼相待, 一时间浑身发寒, 立马规规矩矩的看回台上, 不敢再行分心偷窥之事。 台上的长老倒是淡定, 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的到来有什么变化,他的声音依旧是平静且从容, 但是字字珠玑,让人有振聋发聩之感:“自天佑之, 吉无不利, 何为天佑者?天定之人?根骨绝佳?不,自佑者, 才是天佑者……” 经堂的弟子不少,除了新入宗门的弟子,其他已经踏入修真大道的弟子也常来听课, 因为他们经常能够在长老传道解惑的时候产生感悟,突破修为。 和凡界不一样, 传道授业解惑者的声音, 能够非常清楚的传到在经堂每个修士的耳中,他们两个虽然来得晚坐得远,却一点也不耽搁听课。 谢燃灯听得专注认真, 隐隐拨云见日之感,可又差点什么,没有能够一下子就摸到那个边际。 他转头看洛青曜,然后正好把后者抓了个现行。 洛青曜一点都没有认真听讲反而对其他人横眉冷眼,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灵石的样子。 但是意识到自己夫君在看自己,洛青曜很快收敛了对外释放的恶意,像是被别人欺负了一样,委屈道:“他们都不听课,我看他们不认真,就行使了一下作为长辈的权利。” 那个糟老头子说的,除了他之外,宗门上下都是他们的晚辈,做长辈的监督一下晚辈的学业总没有问题吧。 在颠倒黑白和甩锅的领域,洛青曜一直是最强的。 谢燃灯当然不可能在外面甩洛青曜的面子,他默认了后者的说法,只是被洛青曜这么一打岔,又听了好一段,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讲的课你能听懂吗?” 洛青曜似乎是生长于山野之间,不怎么识字也不会念书,纵然天赋纵横,学习能力快,短短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掌握谢燃灯几十年学到的知识。 这段时间他的确也学了不少,可都是比较浅显通俗的内容,不像这位讲课的长老,发言都有一定的门槛。 看那些满脸求知,却大部分露出苦恼之色的外门弟子,谢燃灯就知道很多人根本没听懂。 洛青曜:……其实他根本没听,一直在严防死守抓情敌呢。 不,那些怯懦胆小的家伙根本就配不上情敌这个词,他们顶多是围着鲜花转的蜜蜂,嗡嗡吵人的狠。 根据洛青曜现在的知识储备,台上那个人讲的东西,他是听得懂的,但是糟老头子讲话,哪有夫君重要。 洛青曜说:“不太能听。” 他没说不能听懂,只是没有心思听,真要是那么说的话,那就是对夫君撒谎了,谢燃灯同他约定过,两个人之间可以拥有一定的小秘密,这是为了自我,拥有自己的空间。 但不愿意说的事情,不能说谎。 谢燃灯压低声音,微微凑过来:“那我再同你讲一遍。” 台上的声音足够大,而且足够震撼,他同洛青曜咬耳朵,其他人也应该也听不见。 和长老的声音不一样,谢燃灯的声音更清澈纯净,像瀑布从无人的雪山之上奔腾而下,融化了雪山上了冰凌,干净透明的冰块在被冲刷的圆润光洁的鹅卵石上,叮叮当当的乐器作响。 坐在谢燃灯身边的人听长老的话没听懂,但是听谢燃灯的讲解般,竟然成功的摸到了那么些许边境,那种陷入了玄而又玄之境的人渐渐增多了。 他们一个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种一下子修为飞跃的顿悟少,可多多少少心情都有了不小的增长,修为低一些的,跳一个小境界也不稀奇。 到后面,谢燃灯自己讲着讲着,对追求的道更加有领悟,不再发言,而是彻底陷入了顿悟之中。 今日讲的道,不是正契合了他的过往吗?倘若他浑浑噩噩一味的相信命运的安排,贪图安逸享乐,宁愿委屈自己,也要留下来做那个谢家的二少爷,他就不会有通天之道。 倘若他依赖着自己有着好的灵根,轻而易举的就放弃洛青曜,而不是选择了更艰苦的攀爬天梯,他就不会进入无极宗,认一个太上长老做弟子。 无极宗显然是实力强劲的大宗门,谢燃灯并不清楚这个宗门和兄长所在的雷鸣谷相比谁更胜一筹,但是他可以肯定,太上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绝对胜过兄长的弟弟。 便是兄长对他还有很深的兄弟之谊,愿意为了他付出相当多的资源和精力,拿出来的东西也肯定比不过太上长老。 更何况按照修真界人修炼的时间来算,他的兄长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在飞速上升的阶段,若是为了他这个弟弟太过分心,肯定是有损他自身的修炼。 从这一点上来看,谢燃灯没有那么快的和兄长团聚,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对洛青曜来说那就更加,两个人相互携手,就意味着有了能信任的伙伴,比分开的结局强上百倍。 他现在所得到的上天眷顾,都是他自己肯信任自我,自己庇佑自己,才得天佑。 等到从那种顿悟状态出来,谢燃灯的修为连着跳了三层,从炼气一层,变成炼气四层,不过心境跟上来了,他真正的战斗力还是没什么变化,还要更进一步练习,身体的反应才能跟得上。 通常情况下,修士顿悟一般也就跳三个小境界,这还是修真初期才有的待遇,越到后期,修为增长越难,顿悟能增长一个小境界,或者是让瓶颈松动,就很是不错。 但是谢燃灯身边的洛青曜还没出来,这附近的灵气不断的冲着他身边涌来,似乎是化作了灵力茧,将洛青曜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燃灯就坐在洛青曜身边,别人身边的灵气都被强行抽走了,他身边的灵气却尤其的充足。 刚刚经过灵气洗礼的他,沐浴在这种高强度的灵气里,有点像是喝了醇香绵软,却是后劲十足的佳酿,飘飘然,熏熏然,晕晕乎乎不知所以。 等那种灵气消散的时候,谢燃灯发现自己体内的修为又增长了两个小境界,简直就像是磕什么灵丹妙药。 靠磕修为得来的境界,往往并不那么稳当,但是目前谢燃灯并没有感受到书中所书写的那般心境不稳之处。 他想要尝试着一些法术,但是在场的人又过多,一时不好施展。 反正课也差不多听完了,干脆同洛青曜一起回积雪岭,若是碰上师尊,还能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二。 可当他看向洛青曜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头顶突然乌云笼罩,雷鸣阵阵,极为恐怖的紫色天雷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这是有人要渡劫了,炼气期的弟子都散开。” 对金丹或者是修为更高的修士们来说,小小的一个筑基天雷,根本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但是外门弟子当中相当多的一部分是炼气期,刚入筑基的也不一定能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抗一遍筑基的雷。 第一次的雷劫分九道,一道一道落下来的时候,威力会越来越大。 只要在雷劫笼罩的范围之内,不管是不是受劫之人,它都是一样劈。 渡劫的那个人渡劫之后,不仅什么事情都没有,还会修为增长一大截,别的贸然闯进来的人,那可就是白挨劈。 听到这个声音,大部分弟子都散了。 一些没来得及散的也被长老们一道威力十分强大的法咒,直接扔出了经堂。 “这雷劫的威力和范围,看着不像是筑基期啊。” 雷劫的威力是根据修士本身来的,就算是同样的境界,天雷劈在每个人身上的强度威力大小都是不一样的。 不是他们奇怪,看着那么多弟子筑基,大部分人筑基的范围都是很小一块地,可是今日这个,却是足足笼罩整个经堂,只是比一般的金丹劫,小了那么一点点。 谢燃灯作为洛青曜身边的人,也感受到那股奇特的力量,跟着“飞了”出去。 不过托举他的那个温柔许多,足以让他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没有半点狼狈。 渡劫的不是别人,正是洛青曜。 他听到其他人在那里议论,口中带着艳羡:“这就是天生剑骨,这才一日,就能筑基了?” “也许人家之前就有炼气七八层的修为呢?” “我觉得也有可能,之前这位师叔祖看我的眼神,可恐怖了,普通的凡人应该做不到这样吧。” 这些人隔得远,什么猜测都有,可是谢燃灯很清楚,那个听起来最不可思议的才是真的 洛青曜昨日还是个凡人,今日只用了一日,便要筑基了。 49、049 谢燃灯就站在雷劫笼罩范围的一步之遥外, 苍穹之上时不时闪耀的雷光,把他本就白皙的脸照亮,明明是出尘的长相和打扮, 莫名给人一种诡谲冷艳之感。 雷劫之内,似乎狂风大作, 雷劫的范围外,却是风平浪静, 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 他的面容和表情都没有多少波动, 仿佛雕像一般, 看在某些人眼中, 便是初入修真界的师叔祖受到了惊吓, 以至于呆若木鸡。 “别担心,筑基的天劫都很容易过的, 修真界还从来没有修士倒在筑基雷劫下。” 洛青曜天生剑骨,在修真一事上极有天赋, 不仅一日炼气, 还达到了前无古人的一日筑基,作为洛师叔祖的夫君, 谢小师叔祖会牵挂他再正常不过。 高境界的天劫威力巨大,筑基期却不一样,若是洛青曜真的扛不住, 还有宗门长老随时出手帮他化解。 听到声音,谢燃灯微微转头, 说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闻讯赶到的符清。 他没有说话,可是微微起了波澜的眼神却透露着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并没有那么轻易的放松下来。 见谢燃灯看自己, 符清又补充几句:“这就是在咱们宗门内,元婴以下的劫,若是太上长老出手,问题都不大。” 太上长老是化神大圆满修士,说是只比元婴大了那么一个大境界,可越是后面,一个小境界往往都实力相差巨大。 差半步飞升的太上长老一人,便足以抵得过他们全宗门上下所有人加起来的威力。更准确的说,是太上长老一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可以吊打全宗门。 寻常小辈还轮不到他老人家费心,可是搭上谢燃灯都要收的弟子,太上长老他老人家是不可能不管的。 “嗯。” 谢燃灯非常简短的应了一声,重新把目光移回到雷劫中心。 其实他并没有太担心洛青曜会失败,更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对方会失败。 他们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洛青曜浑身破破烂烂受了不轻的伤,但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的身上虽然还有很多的血迹,伤口却愈合的差不多。当时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后面相处的过程中,却发现并非如此。 洛青曜就是异于常人,不管是伤口愈合的速度,超强的武力值,还有奇怪的脑回路。可出于某种原因,谢燃灯没有选择离这个不稳定因素远点,反而一直在帮助洛青曜,掩饰他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按照昨日的手册中书写,雷劫淬炼的是心境和肉/体。一开始可以用法力制造保护罩去挡,还有各种法宝和符篆。就算洛青曜本身出了岔子,昨天谢燃灯给分出来的各种法宝,也足够护洛青曜度过这一劫。 他不担心洛青曜的心境不稳,也不担心他的躯壳出什么问题,只是在想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算是拥有灵根的天之骄子,也不应该如此,洛青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可若他不是,他又是什么呢? 前一世的时候,独自一人爬上登天梯的那个人的名字谢燃灯不清楚,他只记得对方似乎是姓顾,也可能是古。 但修士也有可能会改名字,而且这一世很多跟记忆里不一样了,谢燃灯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两者是不是同一人。 那个人能够爬上天梯,并没有像他们这么轻松,是搞得浑身血淋淋上来的,抵达界门的时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 因为资质不太好,对方一开始只是外门弟子。可对自己非常狠心,后面又有奇遇,才慢慢比绝大多数人更强。 可这种对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人,对别人更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后面他的确凭借着超强的毅力有了很大成就,可在结婴的时候,这个人被心魔击溃,直接入魔,直接屠了整个宗门。 传言本来就不可尽信,特别是转了几道手之后,跟真相就相差很远。谢燃灯对比了一下信息,洛青曜和那个人天赋相差极大,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 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书中写,渡雷劫,就等同于重塑躯壳,不仅是胳膊大腿,脑子有什么小毛小病,都会在成功渡劫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洛青曜因为磕到脑袋莫名失去的记忆,肯定会全部回来。 他当初说两个人私奔,早就定了私情,这可是完全瞎掰的。洛青曜要是恢复了,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其实谢燃灯一直怀疑,洛青曜是不是早就恢复记忆了,可是每一次,他又会找到新的理由否定自己的这个猜想。 对方学习的速度那么快,真要是有这样的天资,之前不应该那么没有文化。 可在赌馆里,洛青曜明明运气就很好,后面他们几次遇到危险,也是每次都有惊无险,能够化险为夷。 按照修真手册的说法,这种人就是大气运之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受了点伤,就诡异的失忆了。 等对方渡劫结束,谢燃灯觉得,不管是他或者洛青曜,都没有理由再找借口,他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说开。 说开之后,洛青曜会不会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因此生出间隙,谢燃灯根本不敢去想。 因为未知,所以忐忑、担忧且恐惧。 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第一道雷劫终于落了下来,之前的灵气在洛青曜身边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茧,第一大雷劫落下,大茧纹丝不动。 第二道雷劫落下,那一团灵气看起来似乎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第三道,第四道,大茧终于出现了裂痕,第五道,第六道,灵气茧从布满蛛丝的状态哗啦变成灵气碎片,那零星的灵气碎片,一瞬间就随着看不见的风彻底消散在空中。 第七道,变得恐怖了许多倍的雷劫劈在了洛青曜的身上,他仍然没什么伤,等到第八道,谢燃灯仿佛看见洛青曜身上的法袍在冒烟。 他们这样低微境界,有些极品法袍是穿不上的,做主人的如果不能够驾驭法器,过于珍贵的灵器法宝可能会无意识的掠夺主人的灵气。 第九道的时候,雷劫的威力要比前八道加起来还夸张,可落在洛青曜身上,他看起来和之前似乎区别不太大,法袍坏了一件,洛青曜却没有修真手册上写的那样,浑身变成一个焦碳,然后焦炭被灵雨重刷脱落,渡劫之人焕发新生。 在场怀疑人生的并不是谢燃灯一个,他已经听到远处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渡劫完了?” “筑基的雷劫就九道,一二三四……九道,你看雷云马上散了,肯定劈完了?” “但是这和我看过的渡劫好像不一样啊?看起来好像挺容易的样子。”这是尚未渡劫过,跃跃欲试的炼气期弟子。 他们本来挺怕雷劫的,外门弟子很多都穷,基本上都买不起筑基丹,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用的符篆法器。 那些内门弟子,渡劫是比较轻松的,可是也不像洛青曜这么轻松。 他们的雷劫也没有这么反差大,明明很恐怖的样子,可是劈起来就好像没什么威力一样。 “那是师叔祖不一样,其他人可不这样,相信我,咱们师叔祖是唯一的那个。” 有靠着自己辛苦渡过筑基的雷劫的外门弟子语气幽幽:“我当时的时候,都给劈傻了,紧张的不得了。” 就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第一次渡劫,难免会紧张。可是洛青曜脸上,根本就没有半点紧张。 可是全宗门,不,整个修真界,一日就筑基的,仅此一个。 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天才,也花了将近一周,才从入门到筑基。 “可能是太上长老给了法宝吧。” 有人羡慕的说,还是太上长老的弟子好啊。虽然洛青曜修炼速度如此之快,等他毕竟还是一个刚刚筑基的弟子。 宗门并不缺筑基弟子,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是嫉妒羡慕居多,仰望的成分很少。 要是他们被太上长老收为弟子,疯狂吃灵药,也能有这种速度,要是天生剑骨长在他们身上…… 洛青曜根本没有管这些心思各异的人,他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当中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上找谢燃灯。 可是才看到自家夫君,他就发现自己脑袋上多了一朵劫云,很明显,他这是要渡劫了。昨天夫君给自家讲了那么多修真界的常识,洛青曜都给记住了。为了避免谢燃灯被自己波及,他强行忍耐,只敢痴痴在远处看着,等待头顶雷劫过去。 好不容易劈完了,头顶那有些恋恋不舍的劫云终于散去,从可怕的黑色转变成纯净的白色。 “灵雨,这云会下有益的灵雨。” 修士渡劫之后就会有一阵灵雨,所有浇到的人都能够得到一定的好处,淋到的雨水越多,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越是修为高的修士渡劫,灵雨含的灵气就越纯净,越好。 像这种筑基期修士的灵雨,大部分人根本就看不上。 不过对于那些资源缺乏的外门弟子,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凑近了一些想要蹭一蹭好处。这毕竟是师叔祖的筑基劫,蕴含的灵气应该更会不错吧。 一个小小的,如同大号的棉花糖的白色云朵晃晃悠悠跟着洛青曜过来,在洛青曜在谢燃灯面前站定之后,果然开始下雨。 非常温柔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但很密集。 围观的修士嗔目结舌,不为别的,就为这灵雨。不是因为洛青曜的灵雨多大,正相反,这朵灵雨云和之前那闹出大动静的劫云完全不一样,它非常小,小到刚刚好罩住洛青曜和谢燃灯,然后不偏不倚的整好浇在两个人身上,一点都没便宜别人。 师叔祖的灵云,可真是忒小气啊! 50、050 可能是因为云朵太小, 灵雨淅淅沥沥下了很久,打湿了谢燃灯的头发和脸颊。 谢燃灯已经成年,凡间男子冠礼之后, 都是冠帽束发,这一日固定他头发的并不是簪子, 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冠。 蕴涵着灵气的灵雨落在谢燃灯的头发,把本就乌黑浓密的发丝侵染得更加漆黑, 像是浓稠的墨汁, 顺滑流淌, 勾出人心中深处不太纯净的欲念。 雨水掩落在那些谢燃灯的眼睫上, 他的长睫比姑娘家还要浓密卷翘, 像是两把鸦羽做的小扇子,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打湿的眼睫落下, 让人生出美人落泪的错觉。 这是一种楚楚可怜的易碎感,让人害怕他碎掉的同时, 又忍不住想要用手指轻轻的去碰一碰。 但是想归想, 手指还没抬起来,鲜花身边的猛虎就让他们清醒过来。 这可是师叔祖啊, 根本不是他们随便能够轻易触碰的存在。 虽然这样说,可那落下的雨滴,不知滴到了多少人的心湖之中, 让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明明谢燃灯脸上什么暧昧的表情都没有,可是这样的画面, 就是因为这种纯然无辜, 反而让青年的美色变得更加具有冲击力。 有人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感觉笔直笔直的性取向悄悄的弯了一截。 这样的一张脸,就算是男人也可以啊。 符清有点理解洛师叔祖的紧张了, 要是他的道侣长成这样,他肯定也会控制不住担心的。 雨水下了好一会才停,白云散去之后,明媚的阳光照了过来,雨后初晴,通常都会出现一道彩虹。 修为越高,灵雨的范围越大,彩虹也就越大,越明亮。洛青曜的灵雨,也带来了一道彩虹,和他的云朵一样小,正好挂着两个人的脑袋上,彩虹的一边是谢燃灯,另外一边是洛青曜。 “书里面说,彩虹的另外一端就是幸福的彼岸。” 洛青曜用一种很自然的语气接着说:“你的彩虹在我这边,我的彩虹在你那边,这说明老天爷都在说,我们两个就是彼此的幸福。” 他们两个人身边其实并没有站着其他人,可是修真界的修士个个都耳聪目明,这么点距离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符清终于没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找个道侣,天天在两位师叔祖身边待着,他怕自己搞不好哪天就被腻歪死了。 这么多人都看着,饶是早就习惯了其他人注视的谢燃灯也莫名生出一两分不好意思来。 而且有些话他打算私下里和洛青曜讲,当下从储物界取出一枚云舟,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云舟飘到空中,很快膨胀成寻常船家撑的独木舟大小。 小小的一叶扁舟,不像大船一次性能够载下七八几十人,但是带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两个人先后上了云舟,随着阵法中间的上品灵石不断的向外吐露着灵气,整个云舟很快消失在云层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向被白雪覆盖的积雪岭飞去。 符清本来想跟上,却被宗门中的师弟师妹们绊住了:“师兄,你知道那位师叔祖昨天到底是什么修为?” “符清师兄,昨天我听说师叔就是个还没有炼气入门的凡人,那他岂不是一日就筑基了?咱们宗门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日筑基的人?” “师兄师兄……” 一堆声音同时响起,把符清的脑瓜子炸得嗡嗡作响:“先安静,安静!有什么问题一个个的问。” 很显然,那对夫妇两个现在需要的应该是绝对安静的独处空间,他也很惊讶,但也知道现在可不是追上去的时候。 “我炼气七层了。” 等云舟稳稳当当的停在他们现在暂时的居所之外,谢燃灯便反应过来,他的修为比起昨日竟然有了非常恐怖惊人的增长。 他们所在的积雪岭,其实是一条灵石矿脉,每时每刻都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灵气。 在这种灵气充裕的地方,他凭借着单灵根的速度迅速入门,说慢不慢,说快也算不上太夸张。 今天听那些修为高他好几个大境界的长老讲道法,他因此陷入顿悟状态,不多不少增长了三个大境界达到了炼气四层。 到这一步,谢燃灯算得上,悟性不错,地品单灵根的正常水平。 在修真界,灵根不仅分种类,还分级别,废品,凡品,地品,天品,极品。 种类决定强度和能力,级别决定修炼速度和上限。 谢燃灯之前在人间的时候就检测过,是废品灵根,废品灵根不管是多少种,都是修炼无望的废物,可以说那些终身都摸不到修练边缘的凡人,就是废品灵根。 凡品可以修炼,但是比较差,修炼速度慢。默认极品灵根修炼速度最快,上限也高。 在莫名其妙的吞噬了那颗珠子之后,他的废品灵根变成了地品灵根,人群中的大多数,不好不坏的那一种。 其实他一直对自己的单品灵根存疑,因为他很有可能存在其他的灵根,只是没有遭遇珠子的改造,所以才没有在测灵石上显现出来。 可猛增的修为又让他动摇起来,或许他真的是单品灵根,不然难以解释他不过一日,就从一层飞跃到七层。 本身顿悟的时候,谢燃灯是炼气四层,被洛青曜渡劫之前的灵气茧包裹的时候,他的修为又往上提了快两层,洛青曜筑基结束之后,那灵雨一半都撒在他的身上,这灵雨在云舟上被他完全吸收,害得他修为又进一层。 虽然这个速度还比不上洛青曜,可一日就增加了六个小境界,也是非常恐怖的速度。 要不是洛青曜一日筑基的事件太过惊人,大大的吸走了宗门中人的注意力,他们肯定会注意到谢燃灯修为增长的其实同样快的吓人。 谢燃灯其实根本就不想要修炼这么快,他这种速度,简直和吃修为丹一样夸张,而且还不是吃的铺子里那种便宜的,而是当前境界能够受用的极品修为丹。 别人千辛万苦得到修为丹,肯定小心翼翼,观察半点,才舍得吃上那么一颗。 他倒好,一不小心吃就是吃了一大瓶。目前谢燃灯还不到可以开始滋生心魔的境界,没有也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他就是觉得太快,总感觉还有必须警惕的隐患。 谢燃灯很有忧患意识的和洛青曜解释:“修为增长太快,就容易心境不稳。特别是天才,他们不缺资源不缺能力,好基础,就是缺各种练习的机会。” 越是有天赋的人,就越是要把握好心态,心态不稳就容易走上极端,造成一个个的天才的陨落。 他的哥哥就是一个心性非常稳的人,谢燃灯希望洛青曜能够受到他的影响,也能够稳一点,走的长远一点,而不是辛辛苦苦修炼那么久,最后却败在心魔之下。 “我的修炼速度已经够快,你更加。特别是你,现在基础不打好,从筑基迈入元婴期,就容易滋生心魔。” “好,我肯定会打好基础的。”自家夫君的话,洛青曜一向是无脑听从。他知道谢燃灯不会害自己,说这些话肯定是为了他好。 “现在咱们算是相差一个四个小境界,一个大境界,” 每三个小境界,就会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瓶颈,度过这个瓶颈,就有那种比较明显的修为的增长,算是每种大境界期间的一个小突破。 三个小突破把大境界分为分前期中期后期。 他现在的话,已经是炼气七层修为,算炼气后期七八/九层,是后期,第十层就是大圆满。 洛青曜是筑基期,与炼气后期的他有一种本质的区别:“我听人家说,跨过了那个大境界,就要比之前实力增强十倍,甚至更多。” 可是他们两个人修炼速度和时间差不多,谢燃灯也不知道洛青曜是不是虚修为。 洛青曜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夫君:“真要是和夫君打的话,我动不了手。” 梦境中那些假扮谢燃灯的人不一样,那些都是披着谢燃灯这幅漂亮皮囊的丑陋怪物,为了避免那些怪物在他面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玷污自家夫君形象的话,他下手是极为利落痛快,不给对方半点缓冲时间。 不管他们之间的实力相差有多悬殊,洛青曜是真的对谢燃灯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演练也不行。 “我本人也没有想让你和我对打。”谢燃灯叹口气说,“我的修为也虚,同我对打什么都看不出来。 “到时候请师父说指点你一二,或者是符清来。” “他们要是说没问题,你也不用刻意的放缓自己修炼的速度。” 洛青曜之前没注意,以至于自己一不小心就筑基了,挨了整整九道雷劈都另说。 关键是打雷刮风那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眼睁睁的在雷劫中心看着,不能和自家夫君拥抱亲吻,更不能干那些没羞没躁的事。 洛青曜心中暗想,真要到了快下个境界的时候,他得等一等谢燃灯才行。 谢燃灯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所思所想,毕竟他可没有什么读心术,他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