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蝉鸣聒噪,在影影绰绰的树梢里嚷个不停。 负荷过重的空调时不时发出干扰的震动,伴随着粉笔划过黑板断掉的尖锐脆响,燥得人心烦。 “苏敛,又睡,你来解一下这道题。” 点名声从远处传来,嗡嗡作响,模糊不清。 苏敛活动了一下被压得发酸的手腕,缓慢抬起头,眯起眼睛凝视前方。 黑板上板书密密麻麻写了大半个黑板,潦草得比病历上的诊断还难认。 老师一脸习以为常地盯着他额前睡得乱糟糟的碎发,抬手推眼镜:“要是不会做,就去后面站着。” 苏敛没应声儿,只是微微垂了眼。指尖触碰到袖口的布料,深蓝色的腈纶材质,有些硌手。 很是眼熟,万年款式不变的八中校服。 恍惚之间,跟做了场梦似的,眼睛一闭一睁,上一秒还穿着白大褂的苏医生就变回了课堂上的高中生。 操,不愧是大师,真能穿回来。 苏敛一向台上信奉医术改命,台下崇尚玄学指引。 这会儿重回高中,他更是对神明更是敬畏几分。 只是,迟迟没有回应老师的点名,教室里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校霸年年有,今年特别吊,我预感眼镜儿这回要发飙……” “眼镜儿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看不惯有人上课睡觉罢了。” “晚自习也要抽敛哥起来答题,比唐僧取经还执着,图个啥?” “祝二位新学期斗智斗勇,再创辉煌!” “还愣着干什么?站过去。” 老师早就习以为常,敲着黑板语重心长数落道:“马上摸底考,说了多少次,现在不努力,大学只能考隔壁,高二了,都给我长点心…..” 余光扫过去,苏敛瞥了眼手上多出来的一块手表。深蓝色表盘,指针中规中矩一秒一格,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他懒仄仄起了身,慢条斯理挪开凳子,踱步到黑板前。 题目是立体几何,长方体上被不同颜色的粉笔切割,看着糟心。 他转身捏了一支粉笔,快速看完题干,抬手画上辅助线。 高二的题,闭着眼睛都会。 短短两分钟,漂亮的粉笔字写了小半个黑板。心算完毕,干脆利落写下答案:DE= 4。 等到停笔,一群人齐刷刷憋着的气才集体松了口。教室瞬间炸锅,一片哗然。 老师从恍惚中回神,再次推了推八百度厚瓶镜片,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像瞎蒙,步骤清晰,解答全对。 他无比震惊地盯着苏敛手上的粉笔,视线再次挪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确信刚刚不是幻觉。 苏敛轻轻捻了捻手上的灰,抬手把粉笔精准无误地扔进讲台上的盒子里。 清脆的一声撞击,白色粉笔歪歪斜斜指向一点钟方向。 一象限,预示今日大吉。 占卜结果不错,苏敛心情顿时愉悦不少。他径直穿过座位中间空荡荡的过道,拎起书包往肩膀上一跨,随口落了句“肚子疼”,就往教室外走去。 远远地传来老师找补的声音:“答案是、是对的,但过程也、也很重要同学们,但最重要的还是面对此类题型的解题思路.….” 苏敛从偏门出去,轻车熟路出了八中校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乱晃。 随手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款式老旧到几乎被淘汰的iPhone6,屏幕上显示着时间:2018年9月4日。 再次确认,他从未来穿越回了高中。 心脏猛得跳了一下,死水荡起波澜。 既然穿越成功,那死了的池妄,现在应该好好活着。 一想到这个名字,五脏六腑就瞬间搅在了一起,钻心的疼。 池妄肺癌晚期,临死之前,跟他说的最后的话还落在耳边:“对不起,我食言了。苏苏,忘了我吧。” 他浑身发抖着落下最后一吻,然后眼睁睁看着心电图的曲线变成毫无起伏的平直。恨自己作为外科医生,束手无策。 刻骨铭心的爱情还在感情浓郁的最顶峰,突然没了下文。 这他妈怎么忘?压根儿忘不了。 大大小小的手术台上,他曾面对过很多因为病痛折磨死去的病人,早已经把生死看得很淡。 池妄死后的所有事务,火化下葬,举办葬礼,事无巨细,井井有条。 外人看来,相恋几年如此克制,实在是有些冷漠。 只是等人群散去,苏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松懈,只剩下无边的迷茫和孤独。 好像突然被丢在了原地,不知去处。 他在墓园里呆坐了一天一夜,四肢麻木,暴雨不停。 直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糟老头撑着一把黑伞,罩在头顶。 那人将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掏出的手表丢进怀里,神叨叨说:“跳跃时间,找出原因,也许就可以改变结局,要不要试试?” 苏敛抓到救命稻草,立刻接了话:“我需要怎么做?” “设定一个穿越时间点,闭上眼,你就会回到从前....” 巨大的喇叭声从耳边传过来,伴随着司机带着方言的辱骂:“看路啊,哈批。” 苏敛猛然惊醒,前方红灯变绿,他加快步伐穿过马路。 池妄曾经提过高中是三中,和八中一条街,不算太远。 他从裤兜里掏出缠绕的耳机挂上,随手打开播放键,一首伤感老歌开始循环播放,歌词挺应景。 晚上的街道愈加吵闹,行人从身边匆匆而过,夹杂着路边小店时不时飘来的麻辣小面香气,烟火气浓厚。 苏敛慢悠悠晃到三中附近,正寻思着怎么混进学校。 目光一扫,看到一个利落的身影一跃翻上围墙,正准备往下跳。 那人嘴里叼着根吸了小半的烟,烟头猩红,溢出淡淡的白雾,把整张脸都笼罩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虚无的轮廓。 他脚步顿住,喧嚣和音乐都瞬间远去,世界一秒变得寂静,只剩下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等到烟雾散去,终于看清长相。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扫起,五官骨感,下颌分明。薄薄的眼皮向下垂着,淡化了锋利的棱角。 浅蓝色的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拉链滑开一半,露出里面领口大敞的黑T,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浑不吝的不正经。 巧了,今日果然大吉。 收紧的心脏缓慢舒展开来,苏敛快步走近,把垂直的落脚点抢占,目光贪婪地仰头看人。 围墙一米来高,苏敛微微仰头。两人视线碰上,对面漆黑的瞳孔沉郁成一片。深不见底,像是漩涡,拽着人情不自禁靠得更近。 他感觉几乎要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声“池哥”还没出口,心里就开始泛酸。 “看什么?”那人声线散漫,混着温热的鼻息打在脸上,湿漉漉的,像是雨后的薄雾。 苏敛压下情绪,直勾勾盯着对方,神情逐渐困惑。 长得的确一模一样,但和那个相爱几年的男友,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二十来岁的池妄永远一丝不苟的正装,说话温和,举止稳重,不沾烟酒。 有时候他觉得简直不像是凡人,毫无挑剔的完美。 左看右看,都和眼前这蹲没蹲相的抽烟痞子哥对不上号。 怕认错人,苏敛喉结滚动,直截了当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痞子哥脸颊微微凹陷下去,薄唇抿了口烟,淡淡的烟雾从唇缝里溢出:“池妄,狂妄的妄。” 见人不动,他也懒得挪,出声提醒:“同学,你挡着我翻|墙逃课了。” 毫无掩饰,确实挺狂。 苏敛被这一连串极度的反差气笑,眼里重逢的悸动瞬间被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他把耳机放在指节上绕成一团,放进裤兜,反唇相讥:“怂逼,有本事走正门。” 池妄侧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大门口打盹的保安,指尖指着远处的教学楼,又晃回脚下点了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没学过数学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苏敛:“……..” 你他妈小学数学也好意思嘚瑟?十来岁的池妄看起来脑子也不太好使。 “让让,我要跳了。”池妄微微半蹲,用眼神盯着苏敛的站位。 “逃课去干什么?”苏敛站在原地没动,不肯让步。 池妄夹着烟熟稔地弹了弹,浓眉轻扬:“你不也逃课?同道中人,莫问前路。” 裤兜里的拳头硬了硬,苏敛忍住揍人冲动:“说人话。” 池妄觉得这人冷着脸管闲事怪有意思,补了一句:“晚自习无聊,去夜色补觉。” 夜色,夜总会名字么?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苏敛神色更冷了些:“这么早睡什么觉?” “大半夜要撑着精力赚钱啊,很累的。”池妄耐心耗尽,把烟重新咬回嘴里。 苏敛拧眉:“接客?” “嗯,算是吧。”池妄认真想了想,略微点头。 苏敛彻底无语,这是穷到高中就下海了? 他到底是为了个什么傻逼玩意儿穿了回来? 那几年对池妄的完美恋人滤镜,不过三分钟,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 微风扫过,淡淡的烟雾又飘散过来,扑了一脸,火上浇油。 想到那张肺癌晚期病危通知,苏敛暴躁地一把夺过猩红的烟,杵灭在脏兮兮的围墙上。 他缓缓后退三步,猛然侧踢把人踹进围墙:“抱歉,脚滑。” 无情敷衍,毫不走心。 被一脚踢下,池妄后背撞到旁边的树干,闷哼了一声,眉头锁紧。 他咬牙利落翻身而起,重新跨上围墙跳下,猛然伸手揪住苏敛的衣领。 一拉一扣,就把人压在旁边的围墙上。两人距离骤然缩短,鼻尖差点儿撞上。 视线变窄,夜色浓重,苏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加重的呼吸一缕一缕缠绕过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苏敛任凭人拽着,在交缠的鼻息间,微微挑起眼皮问:“怎么,想揍回来?” 痛快打一架也好,正好心烦。 池妄微微垂着眼,没有动作。 他这几年戒骄戒躁,早已退隐校霸江湖。 不过刚这一脚真够狠的,差点被送上天。 眼前这张酷脸带着倔强,瞪人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眼皮很窄,显得薄情。 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慢吞吞松开手指,抬手替人把衣领上的皱褶扯平。 “妄爷没这么小气,哥们儿身手不错,看来也是道上混的。今儿夜色包厢我请客,当多交个朋友。” 苏敛:“………” 请你大爷。 很好,再加上一条恶习,混社会。 他拧了拧眉心,有些后悔莽撞的穿越回这么早的时间。 现在的池妄,从头发丝到语气词,哪哪儿都让他烦躁。 两人对视之中,他猛然记起那个大师的最后一句话:“代价就是,一旦穿回去,你就再也回不到未来。” 今天八成眼花看错卦象,这绝对是大凶之兆。 苏敛低声暗骂了一句脏话,后背有些脱力地贴着围墙,生无可恋。 指尖掀开左手上的表盘,无意识往回拨动指针,直到无法移动。 两边的街景快速闪现而过,身体好像猛然被推进时空隧道,他再次回到了课堂上刚苏醒那一刻。 苏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手表,表情微微裂开。 操,又回去了? “苏敛,又睡,你来解一下这道题。” 从老师口中,一模一样的声音和场景重现,像是鬼打墙。 没等眼镜儿再多啰嗦,苏敛拎着书包直接走上讲台,随手操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两笔。 这回步骤连都省略,直接在题干的末尾写了个答案:4。 粉笔被重新扔回盒子里,仍然是一点钟方向。 刚没看错,卦相的确是大吉。 “卧槽,敛哥今天没睡?” “更恐怖的是,他甚至可能在听讲,居然能精准挑出老师说的是哪一道题!” “这一黑板的几何图形都能猜对是哪一个,改邪归正了?” “等等,答案好像真的是4…..这蒙题水准…..绝了…….” 苏敛在一群震惊的眼神中,公式化落了一句“肚子疼”后大步走出了教室。 食指搭上指针,再往后拨,池妄跟鬼影似的,重新蹲在围墙上叼着烟跟他对视。 苏敛微微抬眼,视线在那张嚣张的脸上重新聚焦,瞬间明白了跳跃时间的含义。 以穿越时间为起点,度过的时间为横轴,他可以在这一条时间线上随意来回。 他把指针定格在跟池妄搭话那一秒,懒得废话。 这回直接掐灭烟,后退几步,重新抬脚,又把人从墙头上踹了下去。 指针来来回回重复拨动三次,苏敛踹得一次比一次娴熟利落,内心那股躁郁终于解气。 今日大吉,诚不欺我。 苏敛脚尖点地,微微活动脚踝,感觉那股躁郁舒坦不少。 他盯着眼前的池妄,把人压在墙上的姿态仍然桀骜不驯,五官锋利张狂,怎么看都挺野的。 不过,高中生又能混蛋到哪儿去? 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调|教。 第四次拨动指针,池妄再次重复介绍:“我叫池妄,狂妄的妄。” 苏敛站在原地,微抬下巴,双手插兜:“我叫苏敛,收敛的敛。” Chapter 2 池妄居高临下地垂着眼,围墙底下那双瞳孔漆黑成一片,看不清情绪。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琢磨了几秒:“你这名字,有点儿克我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苏敛却感觉心脏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裂。 他抿紧双唇,掐紧指尖,克制自己不要失态。 以前池妄说过他们俩名字很搭,字面上看就是一对儿,天生就是被苏敛管着的命。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少年的池妄截然不同,他们俩的感情也随着时空的变化挥散成烟。 想管人家,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立场。 夜晚起了点儿风,校服衣摆被吹起一半,一股燥热粘湿的空气扑过来,苏敛有些喘不上气。 池妄随意弹了弹烟,声音懒散:“哎克星,让让,挡着我翻|墙逃课了。” 踹了四次,这人毫不知情,那股嚣张劲儿倒是没变,甚至变本加厉。 苏敛始终缄默,只是压着情绪往旁边挪了两步。 围墙上精壮的身体微微弯曲、半蹲、弹跳、着地,一气呵成。 “走了。”池妄背对着他,随意晃了晃手。 “池…….”苏敛到底没忍住,伸手一把抢过猩红的烟。 夜风一吹,小半截烟头猝不及防落在手背上,灼烧着疼。 他用力抖落,把剩下的半截远远地投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少抽烟,不然得肺癌。” 池妄回头,挑起眉看他:“你妈是教导主任?” “………”语气太欠,真他妈想再送他一脚。 “只是友情提醒。”苏敛把手插进裤兜,声音更低,表情更冷。 池妄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回见。” 夜色浓重,苏敛盯着池妄的背影久久站立在原地,直到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儿。 手背迟缓地传来灼热感,他抽出裤袋低头检查,才发现被刚才落下的烟把那片皮肤烫出了一片红痕。 手指压着烫伤的位置,脑子里却将刚才跟池妄的对话止不住反复暂停播放,重新循环。 越是揣测,心情越沉。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到底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管,苏敛快步朝着背影追了上去。 还好走得不远,绕着街道拐了个弯儿,又重新看到熟悉的背影。只是这回旁边还多了两个人。 几个人正勾肩搭背,没个正形。 “都交代下去了?”池妄声线很低,懒懒散散的。 他脱了校服卷在手里随意半拎着,一身黑T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长腿迈开,步伐飞快。 “嗯,都交代好了。” “今晚弟兄们全员到齐!这!就!是!妄爷的排面儿!” 两声回话,无缝衔接。 三人路过街边的路灯,光线昏暗的灯光打在脸上,几张脸快速亮了一下,又陷入黑暗里。 苏敛眯了眯眼,面孔瞧着都挺眼熟。 瘦瘦高高的叫林衍,脸颊有些婴儿肥的叫顾安久。 巧了,这不就是那俩恨不得抢池妄裤子来穿的兄弟么? 两人直到后来池妄创业也一直跟着,感情挺好,不离不弃。几年下来还真搞出了公司规模,人称商界新贵。 扯远了,这仨狗狗祟祟的,准没好事。 苏敛抬手扣上校服里面的卫衣帽兜,宽大的帽檐盖住大半张脸。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几人在前面打打闹闹,声音忽高忽低,带着几声笑骂,看上去心情不错。 又走了一截儿,左拐右拐,逛迷宫似的,终于绕进城市角落里的边角小巷。 两行路灯昏黄,整条巷子被晃得昏暗不明。两边的小店零零散散散着玫红色的暧昧灯光,在夜晚里格外显眼,引人遐思。 池妄在一个长楼梯那儿停住,转身上楼,几人瞬间消失在视野里。 苏敛脚步越轻,心事越重。 抬头一看,好家伙,明晃晃两个“夜色”的大字亮着红灯,比隔壁发廊还嚣张。 狭窄的楼梯看不清尽头,一边儿墙上贴着一排整齐的招聘启事,花里胡哨的。 他随手撕了一张下来,借着昏暗的光拿近看字:本店招聘重金聘请佳丽,不限年龄,只要好看,薪资丰厚,来呀来呀~~~~ “……….” 他被那几个波浪号搞得脑仁生疼,嗡嗡作响。 以前家门口那破墙上这种小广告不少,这内容换成“重金求子”,也毫不违和。 认识池妄的时候,这人的确挺穷,一块钱掰成两半花那种。三兄弟挤在一个小破宿舍里,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跑医院推销医疗设备,好几回差点儿被人赶出去。 那会儿倒是坚韧勤奋,现在为了钱,真这么堕落跑去当鸭? 之前胡乱的猜测几近落实,却比想象中更难接受。 苏敛摸了摸书包外侧口袋,身份证倒是带了,但用不上,没成年。 用钱开路吧,兜里没钱,应该大概或许连门儿都进不去。要是被赶出来,就很丢人。 他脱了校服塞进书包,斜着长腿靠在小巷的对墙上,盯着那明晃晃的招牌发呆。 这地儿看着寂静,来往的人倒是不少。 时不时的有几个青年笑嘻嘻地顺着楼梯上去,越是夜深,越是兴隆。 藏这么深,该不会还不合法吧? 转念一想,都能招未成年,这地儿能正规到哪儿去。 苏敛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人出来,他不知道池妄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实在做不到见人堕落,冷眼旁观。 越想越烦躁,还是决定抬步上楼,看看情况。 二楼灯火通明,房间透亮。 透过玻璃大门,一片乌烟瘴气中,看到前台外站着一排发型各异的非主流少年们,池妄正双手插兜站在正中央训话。 视线一扫,旁边是一列列整齐的电脑。个个戴着耳机,屏幕上显示着五花八门的特效,一看就在激烈战斗。 门头搞得这么玄乎神秘,名字起得比夜总会还暧昧。 这他妈…..竟然是个网吧? 他靠着玻璃门边,捏了捏眉心,开始回忆对话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出了错。 “要撑着精力赚钱啊,很累的。” “接客?算是吧。” “今儿夜色包厢我请客。” 两人鸡同鸭讲的跨服聊天,居然莫名其妙还真能对上。 苏敛感觉头都要炸开,因为池妄的痞子形象先入为主,对这人误会实在有点深。 看现在这训话的架势,还是个能说话的管事儿。 但好歹,还不至于太堕落。 他闭了闭眼,长长舒了口气,吊了一晚上的心脏落回原处。 里面池妄视线缓慢扫过众人,声音不大,但压迫感极强:“谁让你们找这么多小姑娘过来当网管的?” “小九让兄弟们找的。”林衍双手环抱着靠在一边,迅速甩锅,“我就说不行,猪脑子。” “怎么不行?妄爷,不是你说开业新气象么?貌美小姑娘管用啊。你看今天第一天,来了好多男的,坐得满满当当,这还不好?” 顾安久“啊”了一声,手指指着江山似的绕了一圈,“看这人潮涌动人声鼎沸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赚得盆!满!钵!满!” 小胖脸一扬,气势很足。 池妄半靠着吧台,嗤笑道:“网吧顾客本来就是男性居多,需要特意去拉男的过来上网?” “没听懂。”顾安久摇头,虚心请教:“再说仔细点儿,我怕一步没理解到位,跟不上您的财富密码。” “旁边就是城大,该来上网的总归会来。你找点儿帅哥往这一站,吸引些平时不来网吧的女性顾客,人不就更多了?” 池妄微微低头,看傻子似的拍了一把顾安久的后脑勺:“让你平时多学习,差异经营,错位竞争,懂了么?” 顾安久双手一拍:“妙哇。” 一群发型各异的各路兄弟拉长嗓音,鹦鹉学舌:“MMMM——妙哇。” 池妄觉得这场面有些弱智到窒息:“…….闭嘴吧,让她们早点儿回家,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实在缺工作想留的,改排白天的班。” 对话落入耳朵里,苏敛表情微微松了些。这人经商头脑一直在线他是知道的。现在看来还算绅士体贴,总归还残存优点,不算一无是处。 就算两人现在完全陌生,来日方长,稍微管管,还有得救。 他把帽檐往下拉拉一些,侧了侧身,准备先行离开。 胳膊肘撞到玻璃门,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里面的非主流们齐刷刷回头,气氛定格。 一群人歪着脖子跟猫头鹰见猎物似的,直勾勾盯着人,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顾安久扫了一眼苏敛手上抓着的招聘启事,又盯着眼前那张无可挑剔的长相,瞬间笑成一朵花儿:“这刚改变营销策略,就有小哥哥上门了?帅哥,搞兼职么?本店重金聘请佳丽,不限年龄,只要好看,薪资丰厚,来呀来呀~~” 苏敛:“………” 虽然救人心切,但并不太想以这种方式跟他狼狈为奸。 他垂眼把招聘启事揉成一团扔过去,有些暴躁跨出大门:“不搞。” 池妄偏了偏头,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下:“等等…….克星?这么巧?” “认识?熟人就更好套路….不是,邀请了。”顾安久笑容更深,很是热情,“帅哥,不要这么冷漠,试试呗。” 苏敛往后退,眉头拧得更紧:“不认识,走错路了。” “真走错了?这地儿可不太好找。”池妄的眼神里带了点儿探究。 苏敛镇定点头,只要我表情够酷,别人就看不出来在尾随跟踪。 池妄没吭声儿,只是侧身夹着烟,若有所思盯着他看。 一晚上就能碰着两次,还真挺巧。 “哎,这么弯弯绕绕都能找来,说明什么,8D地形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林衍两步跨过来,加入说服大军:“我看你长得不错,盘正条顺,很适合我们这儿午夜头牌一职,工作时间暂定晚上十点到两点,不耽误你正经事儿。” 他停顿了两秒,发自肺腑夸奖:“就你这样的长相,至少时薪二百五。” 你他妈才二百五,小嘴叭叭叭,一个比一个嘴皮子溜。 苏敛回想起来,这人当初就是用这一套忽悠他们院买了几十套医疗设备。 “不好意思,工作时间太晚,真不行。” 苏敛停顿一秒,视线若有似无扫了一眼:“不像某些人,白天闷头睡觉,晚上挑灯接客。” 被指桑骂槐的某些人靠在玻璃门边,没个正形:“不晚吧,两三点睡觉算熬夜?” 苏敛抬眼,眼神像刀一样的飞过去:“我十一点睡,养生,行不行?” 见人一脸隐忍的暴躁,池妄憋不住笑出声:“你们别闹,人家高中生一个,别拖人下水。” 苏敛心说您还算有点儿底线。 他把手插进裤兜,表情酷得一批:“走了,再晚宿舍要关门了。” 池妄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温馨提醒:“现在十二点一刻,已经关了吧,怎么办呢?” “………..”操,在门口等太久,忘了看时间。 维持了五分钟八风不动的酷脸,缓缓裂开。 新的一天,没来得及占卜,铁定大凶之兆。 池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我这儿可以让你睡一晚。不过床小,你得跟我挤挤。” Chapter 3 苏敛:“?” 你们钢铁直男邀请陌生人同分一床这么熟练吗。 他摇头拒绝:“不用了。” 照理来说,之前不是没睡过,同居几年,小腹下方长了颗痣都一清二楚。 只是现在除了那张脸,池妄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况且,两个大男人要真挤在一起一整晚,难免会有肢体碰触。 万一半夜习惯性做了什么,就挺尴尬。 如果去酒店开房睡一晚…… 现在身无分文,恐怕只有预支时薪二百五能救命。 见人拒绝,池妄耸了耸肩,也没强留,随口问道:“那你是回家,还是露宿街头?” 苏敛垂眼落在手表上,打算回拨指针到晚自习。 反正跟踪有了结果,确认池妄没干坏事儿,也就没必要再留。 指尖搭上手表的指针,缓慢往回波动。周遭的景物瞬间变化,抵达某一刻,指针突然卡住。 几乎同时,伴随着一阵猛然心悸,瞬间头晕目眩,整个人几近窒息。 他猛然闭了一下眼,压下难挨的反应后重新睁开,指针卡在了十二点整,似乎无法再移动。 这穿越机制…….. 前几回倒是无比流畅,这种关键时刻居然卡了壳。 难不成,只能当天来回跳跃? 不是吧,都开挂了还把时间卡这么死,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 生无可恋,心如死灰。 苏敛实在无奈,只能重新拨回问话那一刻,感觉心态有点儿崩。 他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装淡定问:“真就一张床?” “我们仨一人一张。”池妄瞥他一眼,把烟捻灭在门口的垃圾桶里,轻描淡写道,“不过,俩男的睡一床怎么了?” “等等。”顾安久双手环抱自己,一脸惊恐,“让我做一下心理建设,我还没跟人睡过。” “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大概率会把人踹下床。”林衍平静阐述事实。 “……..”苏敛被这扑面而来的嫌弃劲儿噎了一下。 人在屋檐下,被迫三选一。 他直直看向池妄,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比较温和:“那麻烦你,我困了,现在就要睡。” “卡点儿这么准,还真养生。”池妄含糊地笑了一声,抬头看向众人,“感谢各位兄弟捧场,今儿先散了吧。” “妄爷别客气,来兄弟们,今晚干一场,决战到天亮。” 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句,一群人闹哄哄地散开。 顾安久牢记未成年人保护法,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一黄毛:“你下个月才十八,滚,不许上网。” “九哥,年龄不用卡这么死,四舍五入睁眼闭眼就是十八。”炸天黄毛被揪得嗷嗷叫,一身狂拽炫酷非主流装扮,表情却着实卑微。 顾安久被气笑:“那咱性别也别卡那么死,要不你女装接客,我给你按二百五时薪计费。” “…….我还要脸。”黄毛缓和语气,弱弱打商量,“就上一小时?或者二十分钟?” 池妄迈着长腿擦肩而过,笑骂补充:“真不行,隔壁黑网吧下楼右转不送。” “操,老子有底线,不给对手增加一毛钱收入!”黄毛摸了摸鼻子,蔫了。 苏敛勾着书包跟在后面,瞧着这帮子小混混一副被约束得改邪归正的架势,对池妄这另类社会哥倒是高看一眼。 “别管他们。”池妄用下巴冲着走廊尽头扬了扬,大步往里走,“走吧养生哥,带你睡觉。”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苏敛跨步跟上,盯着背影品了一会儿:“你人倒是还挺不错。” “怕你一清纯美貌的男高中生流落街头,出事儿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池妄伸手把里屋门推开,打开吊顶的小灯,淡黄的灯光晃出毛茸茸的一片,看上去倒是温馨。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夏被,解释说:“重新装修完晾了一阵儿,你是第一个临幸我床的,惊不惊喜,荣不荣幸?” 一连串话砸进耳朵,苏敛想把他嘴缝起来。 他认识的池妄,闷头做事时候更多,话少沉默,但很稳重,安全感十足。 现在这么一副没个正经的骚样,实在是让人不大习惯。 苏敛视线在休息室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张小床上,目测一米二的宽度,窄得惨无人道。 他环视四周,折中妥协:“我睡沙发。” 池妄挑眉,善良提醒:“沙发很小,会滚下去。” “我睡相很好。” “你又知道,跟别人睡过?”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搁这儿套娃呢。 苏敛轻哼,那会儿他每天都是在池妄的怀里醒来,几年如一日,连姿势都没变过。 被夸奖过无数次睡相好,他自信心爆棚,沙发虽窄,他绝对能保持一动不动。 池妄切了一声,扭头往外走:“行吧,随便你,我还得再撑会儿,不用等我。” “等等,这网吧你开的?”苏敛出声。 “网吧是林衍的,我就帮忙管管。”池妄手指滑动着门口灯光开关,一脸无所谓。 苏敛想到刚认识池妄的时候捉襟见肘的模样,没忍住多问了一嘴:“高中不好好学习,赚什么钱,你很缺钱?” “倒是不缺,但我觉得吧,我这人还挺有经商头脑的,再说我享受的是赚钱的过程。” 说到这个,池妄来了劲儿,自我膨胀道:“我以后开个公司肯定能上市,你信不信?” 口气不小,倒真被他说中了,就是口吻过于中二。 苏敛无语,出于医者仁心好心提醒:“劝你早睡,免得英年脱发。” 池妄抬头看他一眼:“你好像特别喜欢管人家闲事?” “傻逼才管,滚吧。”好心没好报,苏敛负气把书包扔上沙发。 力道有点儿大,身份证从侧兜里滑出,掉落在地上。 池妄弯腰帮忙捡起,盯着上面的照片欣赏了几秒:“不得不说,你这登记照弄得还挺帅气。” 话锋一转:“也就差点儿能赶上我吧。” “……还我。”苏敛伸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池妄视线下移,停在那一串数字上:“等等,9月5号,你今天生日?这么巧?” 被池妄颠覆性改变搞得心情大起大落,不提这事儿,苏敛自己都差点儿忘了。 生日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魔咒或者梦魇。不断的提醒,反复的折磨。 二十岁的那天,暴雨如注,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摇摇欲坠,万念俱灰。 如果那天没碰上路过的池妄伸出手,他可能会死。 没想到兜兜转转穿越回过去,冥冥之中,在生日当天,池妄居然又把他带了回来。 苏敛挺信神佛,他想,这是不是佛祖说的前缘未尽。 “问你呢,真的假的?”池妄见人没吭声儿,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身份证。 苏敛陷入回忆,手背揣在裤兜里无意识磨蹭,好像起了泡,按着很疼。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回答问题:“嗯,是今天。” “生日快乐啊。”池妄挠了挠头发,低低轻笑,“我这儿没蛋糕,要不给你点个火许愿?” 边说着,一边抬手关了房间的灯,一边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 滑轮滚动,嚓的一声,一簇火苗蹿上来,跳动的火光在黑暗里跳跃。 苏敛垂眼压下情绪:“不用了,好意心领,但我不过生日。” “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你还不珍惜。” 池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晃着打火机催促说:“快,赶紧的,一会儿风一吹小心烧你头发。” 这人不仅傻逼,而且幼稚,跟那个沉稳的池妄差得实在是远。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漆黑的瞳孔被火光晃得清晰明亮。 苏敛忽然觉得,十几岁的池妄,横冲直撞热烈张扬,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他闭眼,心想着,不管如何,希望池妄能长命百岁。 再一睁开,冲着打火机|吹了口气,火光骤然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池妄散漫的声音传来,语气听起来倒是颇为真诚:“那就祝你,愿望成真。” 苏敛盯着房间里昏暗的影子,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时间和空间,有些恍惚。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几分,少年的剪影逐渐清晰起来,虚幻缓慢变成真实。记忆里那张脸和眼前的缓慢重叠,深邃的五官变得更青春锋利。 那只修长的手把玩着打火机,一下一下无聊的转圈,这是他所认识的池妄不会有的习惯。 到底还是不太一样。 苏敛怅然若失道:“谢谢。” “那什么,网吧有喇叭,要不我再免费送你首生日歌?” 池妄来了劲,嗓音带笑:“中英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想听哪种版本?或者来一首向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这人破坏气氛真的一绝,苏敛此刻就很是烦恼:“…….求你,别折腾,我准备睡了。” 网吧现在人山人海,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经历第二次社死。 这傻逼,果真和他喜欢的人毫无关联。 池妄哦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遗憾。 他弯腰把床上的被子扔上沙发,潇洒转身出去,留下空荡荡的房间。 苏敛脱鞋躺下,扯过被子盖上,感觉这一切还是不大真实。已经过了生物钟,眼皮沉重,脑子倒是清醒。 池妄后来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从性格到习惯都变化那么大? 他自己知道脾气硬性格差,容易暴躁,偏偏碰上了性子更温和细致的池妄,那几年有些恃宠而骄。 可现在,捂热了他的人早已不在,他好像又回到了孤独的状态。独来独往,孤身一人。 明明是那人主动来招他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夜深露重,苏敛裹紧被子,陷入不太|安稳的沉睡。 - 凌晨三点,池妄打着哈欠进门的时候,苏敛已经挪到了沙发边儿上,摇摇欲坠。 薄薄的夏被乱七八糟的掉落在地上,白色卫衣下摆向上掀起,露出一小截精瘦的腰身。再往上,那张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酷脸显得有些苍白,被月光照得几近透明,有一种凛冽的脆弱感。 只是,修长的手臂在边缘垂落着,五指勾着沙发布,倔强挣扎,很是好笑。 “你睡相是真的好。”池妄磨牙,捏住窄窄的手腕,重新扔回小腹上。 苏敛微微皱了皱眉头,翻身侧躺,鼻息被池妄松垮的T恤布料挡住,闷闷出声:“你他妈言而无信。” 睡个觉脾气也这么差,真行。 莫名躺枪的池妄盯着几乎埋在他腹部的脸,伸手用手指弹了弹,低声问:“喂,要不要去床上睡?” 苏敛嘟囔了一声,听不清说了什么,随即张嘴狠狠咬了指尖,凶猛得跟小狼狗似的。 “操,你可真是我克星。”池妄火速抽回手指,上面印着一圈相当尖锐的牙印儿。 关怀到位,仁至义尽,他懒得再管。 刚转身,听见背后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闷响。 池妄震惊,扭头见人仰头躺在地板上,额前碎发散乱。双眼紧闭,只是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 哪个不长眼的昧着良心夸他睡相好,疯了吧。 快进入秋天,晚上地板倒是挺凉。 他看了两秒,到底起了恻隐之心。 “看在你生日份上,不跟你计较。”池妄低声含糊了一句,又重新转身。 一手勾着脖颈,一手穿过膝盖,弯腰把人抱起,小心翼翼放回床上。 被子被团成一团扔上床,把露出的那一截腰挡了个干净。 池妄背对着双手交叉,脱掉T恤,侧身靠着床边躺了上去。 他刚把手肘垫在脑袋下,后背上就有呼吸若有似无的扫过来,深深浅浅,有些发痒。 呼吸裹着夏末干燥闷热的空气,浑身瞬间起了一层薄汗,又变得黏腻起来。 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倆大男人睡一张床,是挺挤。 后知后觉感受到身边有人,苏敛习惯性地往旁边挪了挪,含糊道:“晚安。” 回应他的是平缓的呼吸声,池妄睡熟了。 苏敛生物钟极其准确,早上六点自然醒来。 这一晚做了好几场乱七八糟的梦,他睁眼迷茫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限放大的睡脸,近到可以看清分明的眼睫和凌厉的下颌角。 那人半张脸掩盖在被角里,像是被朝阳刺了一下眼,伸手囫囵地把被子又往上扯了一截儿。 什么情况,还在做梦呢吧。 苏敛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感觉掌心的触感温度过高,眼睛再次猛然睁开。 他的手掌,正肆无忌惮的放在池妄精壮的胸肌上。白皙的指节和健康的肤色贴合在一起,有些色差,看上去冲击感极强。 被冲击到的苏敛一秒清醒:“?” 明明应该睡在沙发上,怎么突然挪了这么远的地儿? 难不成是做着梦,自己迷迷糊糊的半夜主动爬了床? 这个念头一起,一向淡定的酷哥就有点儿燥得慌,连带耳根都泛起了红。 真他妈丢人,趁着人没醒,赶紧跑。 苏敛小心翼翼收回手掌,掀开被子的一角。 刚抬了条腿,还没落地,池妄眼睛突然睁开。抓现行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他。 苏敛心里一慌,手忙脚乱的拨动指针。 一天之内倒拨,总不算违背跳跃规则。 然而这人睡眠实在是浅,苏敛来来回回拨动了几次,费尽心思尝试了各种花里胡哨的下床姿势,动作越发地轻,仍然回回都当场被抓个正着。 池妄垂眸,眼底带笑:“你跑什么?” 苏敛心力交瘁,撑着床铺用力的手肘骤然失去支撑点。 整个身体猛然摔在人身上,颇有几分投怀送抱的意味。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焦灼。 Chapter 4 被子挡住了池妄大半张脸,显得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更加捉摸不透。 两人距离拉得很近,近得深深浅浅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房间内无声地沉默着,每过一秒,那股诡异的气息就增加一分。 苏敛心里《命运交响曲》开头已经哐哐哐哐演奏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悲怆。 他心里发虚,恶人先告状:“操,你突然睁眼干什么,吓我一跳。” 池妄嗓音还带着一点儿没睡醒的倦意,慢吞吞说:“你摸我胸的时候就醒了,还以为是我家狗呢。” 怪不得怎么倒退都能被抓个现行,早说啊,就不瞎折腾了。 苏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他妈骂谁是狗呢?” 池妄抹了一把脸,乐了:“不是,你别对号入座。” 苏敛顶着那人探究的目光,强装镇定别开眼。 重振旗鼓,撑着床铺支起身子,有些狼狈翻了个身,光脚踩地。 先是半夜爬床,伸手袭胸,后有投怀送抱,死不承认,池妄会怎么想? 救不了,换个星球生活吧,告辞。 池妄看穿他的窘迫,没打算为难人,插杆打诨过去:“你在表演杂技么?还挺利索。” “…….” 被迫直面尴尬,苏敛垂眼扯了扯皱巴巴的卫衣,没好气回:“我尿急赶着下床不行?” 池妄好像特别有耐心:“行,厕所出去左拐。需要我带路么?” “不需要。谢谢留宿,我走了。”苏敛勾起沙发上的书包,赶紧撤。 池妄没留他,裹着被子翻了身,又埋头睡了过去。 熬夜接客还是太累。 特别是这客还是个床上不安生的主。 苏敛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目光扫过掉落到地上的烟盒。 他佯装不经意踢了一脚,把盒子踹到了床底。 出了网吧,他绕回八中,踩点儿进了教室。 被迫重回校园生活,数学老师被昨天苏敛的离奇发挥刺激,不信邪似的,又把人抽了起来。 这回有点难为人的意思,选了道往年高考的最后一道大题。 上一世进入高二中期的时候,坏学生苏敛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那会儿就是用最笨的办法提高成绩——疯狂刷题。 他记性好,做过的题几乎过目不忘,看到题干下意识的就写出了步骤和答案。 老师还在持续震惊,苏敛已经深藏功与名,在众人议论声中回了座位。 他实在有些心不在焉。 回忆穿越回来这十来个小时,和这辈子的池妄大概真的不对付。一见面就是反复社死,大型尴尬现场。 个中细节,简直不想面对。 苏敛左手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插兜的手摸到一个硬质打火机。他垂着眼摸出来,是昨晚池妄点火的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口袋里。 闪动的火光在眼前挥之不去,还有他下意识的许愿,内心又有些动摇。 就这么放任池妄下去,结局和上一次大概是殊途同归。 那人现在虽然傻逼了点儿,但本性的确不坏,美化来说,挺善良真诚。 按上一世的经历,他们在二十岁前都是遥远并行的平行线,毫无交集。 如果要纠正那些乱七八糟的坏习惯,也许需要再近一点。 比如,转学。 - 许久没经历校园生活,上完最后一节课,苏敛身心疲惫,感觉比连做了两台外科手术还累。 他跟着人群走出八中,正好807到站,习惯性一跃跳上公车。车门关上,才反应过来是回家的路线。 “滴——公交卡” 屏幕上显示余额:1.32元,很是寒酸。 苏敛抿了抿唇,把公交卡扔进书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自从去了帝都读书,他就再也没回过雾城这一片老城区,老大离家少小回,莫名有些近乡情怯。 车窗外掠过风景,走走停停,一小时后,停靠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街道边儿上。 807嘎吱一声停住,一群人闹哄哄地下车。 苏敛把书包勾在背上,跳下公交,顺着弯弯绕绕的楼梯往上走。 旁边院子里几张桌椅拼在一起,几个大爷围坐着下棋,正在争执胜负。一堆小孩儿疯似的跑来跑去,一个羊角辫踩着青苔滑倒,哇哇大哭。 吵闹,却充满了生活气。 苏敛面无表情把羊角辫从地上拎起,随手拍了两下头算是安抚。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径直走到最里面那一间。 墙面斑驳,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传单,他抬手将印着搔首弄姿女人的小广告扯下来揉成一团,推门进去。 “狗崽子,回来了。”里屋传来说话,夹杂着压不住的咳嗽声。 苏敛滚了滚喉咙,眼眶干涩:“爸,好久不见。” 那个称呼从嗓子眼里艰难挤出,才发现很是生疏。 他站在裂了几条缝的门头下方,一米八三的身型显得这小地方愈加狭窄。 眼神扫到穿着破旧背心的苏华生,几年不见,一时间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苏华生莫名其妙望了他一眼,“也就一周吧,久么?” “…….今天没出去?”苏敛吐了口气,岔开话题。 “昨天跑单到凌晨三点,刚起。” 苏华生起身,从旁边冰箱里拎出个小蛋糕放在茶几上:“再说今天不是你生日么?还以为你大半夜才回,饭也没做。” 苏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五指用力,指尖泛白。 蛋糕上廉价的包装袋被拆开,苏华生边插蜡烛,余光扫过去:“傻站着干什么?” “你歇会儿,我来做饭。”苏敛把书包扔在矮柜上,卷起校服袖子,弯腰走进厨房。 苏华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怕不是撞了邪。 总觉得这儿子跟往常不大一样,但具体哪儿变了,说不出来。 半小时后,两菜一汤,倒是像模像样。 苏华生盯着桌面,再次陷入沉思,儿子这是出门被撞了脑子,开窍了? 他鼓起勇气夹了一筷子往嘴里塞,含糊出声:“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么?我先申明,贵的买不起。” 苏敛停顿了几秒,缓慢开口:“我想转学,转到三中的六班。” 之前他听池妄的兄弟说过,他们是六班三剑客,名字挺蠢,但印象深刻。 “你……”苏华生皱起眉,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额头中间陷进几道很深的皱褶。 “好不容易把你弄进八中,费了多少功夫,现在又想搞哪一出?” 过往劣迹斑斑,苏敛无声骂了句脏话,有些心虚:“就当生日礼物。” 苏华生嗤笑:“转三中你那破成绩就能起来?” “你最后再信我一次…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苏敛好久没当坏学生,业务生疏,“最后一次”的三连表态差点儿卡壳:“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习。” 苏华生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拿打火机点上蜡烛,没再说话。 - 后面两天是周末,苏华生重新早出晚归,转学的话题却再也没有提起。 苏敛知道这个要求的确有些难为人,心里盘算着只能等摸底考试出来后,用成绩做保障,自己去跟学校谈。 周天吃过中饭,苏华生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走,送你去学校。” “不用,还早,我可以自己去。”苏敛勾起沙发上的校服,低头准备往身上套。 “别穿了,走吧。”苏华生有些不耐烦地推着人往外走,懒得过多解释。 门口那辆旧摩托脱了漆,苏敛帮忙推着往旁边小道上走:“真不用送,我以后不逃课了。” 苏华生轻哼了一声,把头盔扔给他,翻身坐上摩托:“别废话。” 这言简意赅的酷劲儿,苏敛跟他倒是一脉相承。 摩托在风里驰骋,巨大的风声呼啸而过。穿过街巷,驶上大桥,在雾城的嘈杂里缩成一个飞驰的残影。 苏敛坐在后座上,感觉指节被刮得生疼,身上却感知着苏华生后背传来的温热。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生硬又别扭地往前又挪了一寸。 等到脸被吹僵,摩托车在八中门口停下,嘎吱一声刹车。 苏华生抬腿下去,啧了一声:“愣着干什么,收拾行李去三中。” “转了?”苏敛回过神来,扣下头盔放上后座。 “嗯,这次是真最后信你一次,不好好学习,看我不揍你。对了,晚自习先去六班报道。” 苏华生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又往他微信转了五百块钱:“没多的了,省着点儿用。住宿费给你交了一学期,平时没事儿就吃食堂,别老往外跑。” 苏敛舔了舔下唇,酷酷点头:“知道。” “去吧,狗崽子。”苏华生笑骂了一声,又说:“饭做得不错,下周末还你做。” 苏敛没绷住,笑着应了一声。 他轻车熟路进了八中宿舍,室友还没回,房间空荡荡的。他慢条斯理收拾完所有行李,也就小小一箱。 也许天生性子冷,他跟室友关系也是不咸不淡,不过点头之交。 现在收拾东西要走,好像也没什么打招呼的必要。 苏敛捏着行李箱在门口怔了几秒,潇洒离开。 沿着路往三中散步过去,又顺路进了旁边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一堆养生玩意儿。 当归、三七、蕨根粉….. 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结账,五百块只剩下一半儿。 贫穷让人质壁分离,苏敛已经很久没体会过捉襟见肘的滋味。 此刻盯着数字,感觉脑仁生疼,恨不得自己兜里剩下的二百五能够有丝分裂。 绕回三中,沿着路标转了好几圈,差点儿迷路,终于找到男生住宿楼。 宿管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张口就是方言和普通话夹杂:“等一哈,你哪个房的?” “不知道,刚转过来,您帮我查一下。”苏敛捏着行李箱杆,装得乖巧。 帅哥一撒娇,阿姨软了腰。 卷发阿姨瞬间眉开眼笑:“新来的哦,那我晓得,六班的苏敛对吧,403。” 她哐当拉开旁边的抽屉,伸手胡乱摸索了一番,拿出一大捆钥匙翻了半天,最终挑出一把递过去。 “谢谢。”苏敛接过,捏在手里。 阿姨开了话匣子,忍不住絮絮叨叨:“你有俩室友挺不省心的,你可别学他们。晚上十二点关大门,十二点半熄灯,晚了就请露宿街头,就算帅哥撒娇我也不会开,就是这么铁面无私。” 苏敛:“…….好的。” 指尖转着钥匙扣,他慢吞吞顺着楼梯上了四楼,找到403。 开门进去,四人间的格局,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一目了然。 左边俩上铺被子乱糟糟的,右边靠门的那一张倒是格外整齐。没得选,他的床位只能是靠窗那一个。 简单收拾完,看了眼时间,马上快上晚自习。 苏敛木着脸把重金买的破壁机插上电,当归、三七、蕨根粉….. 一股脑养生材料丢进去,再加入清水熬了一会儿,凑合当晚餐。 吃完后,顺手又做了一份,倒进保温杯。 压死骆驼的绝不止是抽烟这一根稻草,就池妄现在这个生活习惯,早晚得出毛病。 医者仁心,这人毛病太多,只能先从健康饮食开始。 弄完一切,拎着书包出门,他左拐右拐绕了半天,终于找到六班教室。 站在后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就看见三兄弟一个不落的坐在最后两排瞎扯淡,还挺准时。 顾安久满脸通红,拿着第一手小道消息叭叭道:“听说八中那个社会哥转学过来了,成名史挺牛逼,一挑五,揍得人家屁滚尿流,全员挂彩,连老师都不敢过问太多,最后不了了之。” “邪门,怎么偏偏就转到我们班了呢?”林衍撑着下巴,加入讨论。 池妄看上去熬了个通宵,打着哈欠,眼皮都没抬:“关我屁事。” 苏敛:“……..” 怎么说呢,刚进初中的时候,因为是单亲家庭又长得招眼,开学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厕所里,说要给个教训,让他别太招摇,收敛收敛。 苏敛觉得好笑,他什么都没干,收敛个屁。 是对方先动了手,被欺负必然是要反抗,苏敛被人怼到墙角,拳头一出,绝地反击。 一挑五的成名史就是那次,效果拔群,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找他麻烦。 虽然那会儿成绩不大好,但他真不是典型社会哥,只是拳头硬,揍人比较狠。 一传十,十传百,个中细节被中间人夸大描述,他的光辉形象就越发离奇鬼畜。 顾安久沉吟了一会儿,大胆揣测:“妄爷,都开学好几天了突然转到咱班,他这是不是想来挑战你的江湖地位?” 林衍扣了扣桌面,理智分析:“说不定跟妄爷有仇,来近距离硬刚。” 苏敛再次无语,心想你们是不是人均被迫害妄想。 他刚推开后门半条缝儿,肩膀被猛然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苏敛回头,冲着秃了半边顶的男人解释:“老师好,我刚转到六班。” “哦,我听说了。”班主任李国庆抬手摸了摸几根头发,语气冷淡,对这位传闻社会哥的到来不太高兴。 他大力推开后门,哐当一声,教室不少人回了头。 李国庆视线环绕了一圈,盯着后两排啧了一声:“看什么呢,你们仨前两天逃寝的检讨写完了吗?晚自习下之前交给我。” “李老师,我们错了。”顾安久瞬间正襟危坐,一脸乖巧,“五百字行不行?” 李国庆冷着表情,语气平静:“没得商量,一个字都不能少,再说话每人加一千。那个,苏敛,你随便找个空位先坐。” 苏敛点头,拎着书包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去,拉开池妄旁边的凳子,无视探究的目光,平静坐下。 “看什么看,做你们的题。”李国庆今天有点儿暴躁,对着看热闹的同学们吹胡子瞪眼。 大家收回好奇的目光,佯装认真。 李国庆双手背在背后,溜达走了。 刚听到名字,顾安久还没反应过来,后背麻木,瞠目结舌:“帅哥,你就是苏、苏、苏…….” “九、九哥,你、你怎么跟我、一、一样结巴了。”旁边有个瘦瘦的男生艰难开腔。 “小猴子你别打岔。”顾安久眨了眨眼,震惊出声,“不能这么巧吧。” “嗯,我是苏敛。” 顾安久好半天缓和过来:“操啊,他就是那个八中校霸。” 池妄侧头打量了几秒他的新同桌,心说就那睡着觉还张口咬人的小暴脾气,也不算太意外。 被苏敛的成名史吓得双腿发软,顾安久抓着林衍寻求安慰:“哥,我那天干嘛来着,居然叫一个大佬来当兼职,我是不是棺材板要合上了?看在兄弟一场,你给我准备点儿纸钱成不?” 林衍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也有份,我还给他挂牌时薪二百五,不如我们选个风水宝地合葬?” 池妄没忍住笑出声:“出息。” “妄爷,他前两天突然出现在网吧,今天又选了你当同桌,一定是有目的,你小心真来找你麻烦。”顾安久很是犯怂,压低声音咬耳朵。 “我没聋,能听见。”苏敛把保温杯放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发出脆响。 气场太强,前排两人齐刷刷扭过头,倒拿着语文课本,手忙脚乱,假装看书。 苏敛面无表情把保温杯推到旁边桌上,低声说:“那天留宿谢了,送你的晚餐。” “我还真有点儿饿,够贴心的,谢了。” 池妄有些困顿背靠着座椅,心想这闻风丧胆社会哥不是挺有人情味儿的么。 他单手拧开瓶盖,毫无戒备,仰头闷了一大口。 黏糊糊的口感滚入喉咙,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没来得及细品,难以言喻的涩苦随即直冲天灵盖,伴随着酸不拉唧的后味如绕梁之音,三日不绝。 神农要是喝了都得直呼内行。 池妄这一口差点儿当场去世。 “你管这玩意儿叫晚餐?” 他把保温杯往桌面上一放,表情一言难尽:“克星,你给我下毒呢?” Chapter 5 苏敛表情霎时不大好看,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几分。 “什么下毒?”前排的顾安久回头,一脸惊恐地盯着池妄,喃喃道,“妄爷,你口吐白沫了….. 不会吧不会吧,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见他一脸痛苦,林衍也跟着表情严肃了起来:“有事没事啊?要去医务室么?” 池妄不笑的时候,五官看上去就很是锐利,显得浑身戾气。 他冷着脸没说话,只是抿掉嘴唇下方的白沫,差点儿再次被恶心得脸色难堪。 几人声音不小,在安静的教室里,成功吸引了众人视线,窸窸窣窣的讲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两位看上去不太好惹的人物成了同桌已经足够惊悚劲爆,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又鸡飞狗跳,大家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学生时代的传言总是悄无声息传得飞快,不过十秒,整个六班都知道了苏敛的凶残成名史。 “我已经感受到二位之间波动的气场,掐指一算,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有一说一,池妄已经很久不打架了吧,难不成要破戒?” “那保温杯里到底啥玩意儿,我看池妄脸苦涩得跟奔丧似的。” “这转学生狠得一批,八中也挺好,转来三中干嘛啊到底?” ……. 池妄拧紧眉头:“问你话。” 苏敛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平静放在桌面上:“养生的,毒不死,放心喝。” “养生?”池妄抿了下唇,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保温杯,“你别欺负我读书少,这糊得跟屎一样的玩意儿?” 林衍:“全都是狡辩。” 顾安久:“一定有阴谋。” 两人冒着生命危险,死不要命,煽风点火。 巴不得趁着这一波掀起仇恨,让他妄爷按死这个狠人转校生。不然,就这人狠话不多的性格,他们俩大概率活不过今晚。 “爱信不信。”苏敛好心当了驴肝肺,心情不大痛快。 他以前也给池妄做过很多次,这人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夸奖亲亲抱抱三连,现在…… 呵,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池妄把保温杯盖上盖子,大力拉开凳子起身朝着后门外走去。再回来的时候,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下巴上滴落着几颗没擦干净的水珠。 人往椅背上一靠,椅子悬空一角。 他侧头看向苏敛,耐着性子问:“说真的,我没得罪你吧?好心收留你,给你过生日,你就这么整我?” 整你大爷。 不会说话就揍一顿得了,他觉得对池妄的手段到底还是太温柔了一点儿。 之前当医生那几年,苏敛就老被病人暗地里投诉过于冷漠,不够温柔。 他跟主任解释的话次次雷同:尽力了,这已经是极力控制脾气的结果。 现在看来,长时间的修生养性即将破戒。 苏敛压着火气,伸手捏过保温杯的瓶身,转开瓶盖,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喝了个干净。 难喝么?他觉得还行。 看着人愣神,又顺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百度出养生糊的做法,把页面扔过去:“自己看配方,弄出来就是这样。” ”妄、妄爷,老、老师…….”旁边小结巴开口提醒,话还没挤出一半,另一只手越过两人中间拿起。 阴魂不散的李国庆拎着手机在掌心里拍了两下,无情说:“谁的手机,没收了。” 苏敛心里骂了声操,无奈承认:“我的。” “念你初犯,好好反省。希望你别跟你的同桌池妄同学一样,刚开学就喜提检讨。” 李国庆扫了一眼两人,又别开眼,对于这两位很是头疼。 他皱紧眉头,絮絮叨叨数落:“盯你们俩很久了,晚自习也不消停,明天就是摸底考,不想复习就站到后面去。” 无辜躺枪的池妄:“关我什么事?” 李国庆有理有据:“没有你参与,他能对着空气说话么?” 池妄气笑:“那请问老师,我到底是罚站、复习还是写检讨?” 李国庆还真认真思考了两秒:“写检讨吧。” “行,都听您的。”池妄懒得跟他辩论,说什么应什么。 李国庆在教室里绕了一圈,背着手又晃了出去。 池妄舔了舔下唇,漱过口的嘴里还残留着一丝奇怪的余味。 他冷静剖析,自我反省。也许人家真是好意,虽然口味清奇,也不能怪人不是。 毕竟,这人居然面不改色,真就一口干了个底朝天。 他自认算是个狠人,但第一次感觉身边坐着的这位主…… 是个狼灭。 池妄主动用胳膊肘碰了碰苏敛,压低声音缓和气氛:“算我一半的锅,考完试我帮你把手机要回来。主要你这玩意儿,实在是难喝。” 苏敛面无表情把必刷题大力摊开:“下次加蜂蜜,会好很多。” 池妄瞬间一阵反胃:“还有下次?不了吧,我享受不起。” 苏敛垂眼,在一道选择题上圈出答案,心说要不是怕你英年早逝,谁稀罕管你。 听说明天摸底考,他转着铅笔看着崭新的辅导书,快速回忆高一学期的知识点。 旁边池妄打开笔记本写了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掏了本杂志,靠着椅背慢吞吞翻开。 苏敛插着空隙撇了一眼,这人真的很闲,正他妈在看马云的个人访谈。 “你不写检讨?” “我在找灵感。” “…….马云采访内容是检讨的四种写法?” “不是,我要站在商界的高度来揣摩字句,不能丢了我们生意人的脸。” “……..” 苏敛手指一顿,铅笔芯断了。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中二病。 - 短短半个晚自习时间,八中校霸转学到六班的消息传得满天飞。 六班虽然比不上隔壁几个尖子班,但基本稳拿平行班排名第一。大家纷纷感叹,这种处于上升阶段颇有潜力的班级,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招惹来两位阎王。 中间课间休息的那十分钟,不少外班的假意过来找人。一半是想要一睹两位大佬斗殴现场的,一半是前来瞻仰前八中校草美貌的,男男女女,六班门口从没这么热闹过。 只是,两人无比平静,没有半点儿火花四溅的气息。 一个埋头看书,一个奋笔疾书。 众人震惊之余,自惭形秽。 这年头靠拳头的社会哥都这么爱学习了? 顾安久忌惮苏敛的气场,默默把椅背往前挪了几寸,佯装不经意往后扔了一个纸团。 没注意看方向,好死不死,吧嗒一下正正好砸在了苏敛的手背上。 他拧眉展开,上面写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 妄爷,他都给你下毒了,我们要不要重出江湖,先给那转学生一个教训? 苏敛:“………” 他重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隔壁:“给你的。” 池妄头也没抬,下笔飞快:“别打扰我激情创作。” “爱看不看。”苏敛语气毫无起伏的转达,“前桌这位同学问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教训。” 竖着耳朵的顾安久猛地抖了一下,心想这仇真他妈的结大了。 他平复心情,眼含忧伤盯着窗外,觉得未来的道路险象环生。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已经开始躁动不安。 李国庆推门进来,贴了张表格在黑板上:“明天摸底考的座位号都在这里了,大家记清楚,别走错。特别要提醒最后几个考场的同学,就算不会做,也不准提前交卷。” 说到这里,视线若有似无的扫向倒数两排:“你们几个检讨写完了就交过来。” 池妄刚好落了笔,把写满的两页纸撕下来叠在一起往前递,顾安久和林衍的检讨藏在下面,继续前传。 经手中间的各个同学,瞄到开头都憋着气笑得直发抖。 李国庆不明就里,又说:“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苏敛,上来自我介绍一下。” 最烦这种当众介绍的尴尬,苏敛顶着一众好奇的视线不情不愿站起,走到讲台上,捏了支粉笔写下名字。 字是练过的瘦金体,人如其人的好看。 就是介绍比蚊子腿还短:“我是苏敛。” “没了?”李国庆问。 苏敛摇头:“没了。” 李国庆啧了一声,含糊道:“行,回去坐吧。” 他靠着讲台,低头看着传过来的检讨,脸色由红转青,逐渐变黑。 到底没忍住:“池妄,你过来,把你写的念给大家听听。” 苏敛转着笔,心想,十几岁的少年,脸皮子最薄,当众念检讨,多少有点儿羞辱人。 耳边就听见池妄带着愉悦地应了一声:“没问题。” 是他想太多,没皮没脸,这人什么毛病。 “马云曾经说过,成功者只能走自己的路。于是在星期五的晚上,我深思熟虑,不仅逃了晚自习,还逃了寝。对于学生时代来说,这个行为是不对的,该被谴责的。但站在人生漫漫长路来说,这是一个伟大又正确的决定,是我对自己人生规划积极探究的反馈。夜色|网吧的开业,让我开创了网吧新时代…….” 苏敛闭眼,你他妈这种时候还想着打广告,真的服气。 全班已经笑成一片,个个控制着面部抽筋的表情,不敢过于放肆。 林衍捂着脸冲着讲台上慷慨激昂的偶像,悄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妄爷牛逼,这名人名言一引用,老李感觉快撅过去了。” “不听内容细节,还挺有根正苗红那股范儿哈哈哈哈。” “有一说一,换个壳子,我觉得可以去国旗下讲话。” “所以这网吧有人去过么?考完试约一局?” 李国庆一把夺过检讨,用力过猛,纸被扯烂了一半:“谁让你宣传网吧的?” “不是您让我念的么?”池妄平静地看着他,扬了扬还幸存的另一张,“我才念了个开头,要不继续?” 再听下去,可能得当场心梗,顺手拨打120。 正巧下课铃响,李国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蛋,该回家回家,该回宿舍回宿舍。” 教室瞬间闹闹嚷嚷,众人聚集到黑板前查看考场,挤得水泄不通。 苏敛低头收拾东西,偏头看向稳如泰山的同桌,问:“你不看考场?” “没什么可看的,反正最后一个。”池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问:“你不去看看?” 果然,顾安久口中那个成绩优异的校园男神,也是扯蛋。 这两天经历反差太多,苏敛已然麻木,学他说话:“刚转学过来又没成绩,没什么可看的,反正最后一个。” 池妄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哼笑道:“也不用强调,刚转学。” 这人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拐着弯骂他成绩差么。 苏敛懒得理人,拉上书包拉链,往肩上一扔,随手拿回被嫌弃的保温杯,走了。 回到宿舍,他放下书包,进卫生间清洗破壁机。 水刚打开,冲上内壁,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敛探出半个头,挑了挑眉:“室友,这么巧?” 顾安久跟林衍正勾肩搭背,瞬间僵在原地:“不是吧,你跟我们一个宿舍?” “如果你没走错的话。”苏敛收回脖子,低头仔细把破壁机上的水珠擦干。 门口陷入沉寂,一段时间内,漫长的沉默。 这前前后后的巧合,巧到外婆家了吧。 “好、好巧、啊。”小结巴的声音慢吞吞地传来。 苏敛再次探出头,发现林衍身后还站了一人,就是隔壁那个眼睛大大瘦瘦弱弱的男生。 得,这下室友全齐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有预谋的。” 顾安久压低声音,叫住正准备走进对门的池妄,“妄爷,我不能跟他睡一屋。我刚得罪人,还被截胡了小纸条,我觉得他半夜会爬我床上暗杀我。” 池妄回头,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圈,没个正经道:“那你跟人家道个歉。” “我……..我这不是站在你的立场么,他都给你下毒了,你怎么还不杀生。”顾安久梗着脖子,脸颊通红,“反正士可杀不可辱,道歉我张不了口,我低不下高贵的头颅。” 林衍伸手戳他的下巴,无情羞辱:“低不下是因为肉太多了吧?” “怎么一言不合就人身攻击,你也别想趁机撇清,他暗杀完我,你就是下一个。”顾安久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别、别、别踢衍哥。”小结巴瞪大眼睛维护,被人囫囵摸了一脑袋。 顾安久丧着脸:“小猴子,先别急着心疼你衍哥,你小九哥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了。” 外面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绝,苏敛洗干净手出来,靠在门框上,平静发问:“商量好怎么教训我了么?” 语气直白,倒是出乎意料。 顾安久一步踏出,仰着下巴颤巍巍地说:“直接点儿,打一架。要么你把我揍了,解个气,免得我白天晚上惶恐不安。要么我运气好把你胖揍一顿,你就认栽,之前的事儿咱们两清。” “怂逼。”池妄笑着拍了拍他后脑勺,笑道,“你这叫什么来着,用最嚣张的表情说最怂的话。” 门口有人经过,看热闹似的往里扫。 见气氛逐渐僵持,林衍打圆场:“兄弟对不住,小九就是口无遮拦,没什么坏心,你别往心里去。” 苏敛抬眼,缓慢开口:“已经往心里去了,怎么办?” 说话慢条斯理的,甚至语调都没什么起伏,但莫名散发出一股寒气。 “那你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安久继续仰着脖子虚张声势,但声音越来越低,伪装出来的气场逐渐消失。 苏敛捻了捻指尖:“知道你搜集了些我的底细,打架多没意思,总感觉你话里话外说我擅长打架,是在欺负你。” 顾安久眼睛一亮,赶紧借机下坡:“敛哥大气。这样,我做东,请你吃顿串串香?或者三顿?五顿?” 再不打断,这人估计得数到九九八十一。 “吃饭就免了。”苏敛视线往旁边一扫,悄无声息扔出圈套,“池妄是你们的老大吧,不如我们的恩怨他一个人来解决。” 池妄靠在对门404的门牌下,微微挑眉:“我这算是莫名躺枪,还是秋后算账?你先说,想怎么解决。” “打个赌,赌这次摸底考成绩。” 一听成绩,林衍没忍住笑出声:“在座的除了小猴子一骑绝尘,我们四个成绩都是半斤八两。你这打算是开随机双色球?” “我、我可以、参、参加打赌。”小结巴冒出个脑袋,自告奋勇。 苏敛眼睛却直直看向池妄,眼神很是挑衅:“就跟他赌。” 顾安久眼睛一转,鸡贼建议:“那你们俩比语文,妄爷语文还行,胜算比较大。” 说完差点儿扇自己一嘴巴,没个把门的,怎么一嘴快说出了真心话。 “语数外里,我拿最低的一科,跟池妄最高的一科比。”苏敛轻飘飘开口,看上去让了一大步。 嚣张,很是嚣张。 顾安久听说苏敛以前成绩垫底,占了便宜还理直气壮:“这个不错,我觉得很公平。” “行,赌吧。”池妄对这场菜鸡互啄局来了兴趣,双手环抱着开口:“所以,赌注是什么?” 苏敛缓慢地眨了眨眼,压下想要扬起的嘴角,表情淡然。 “谁要是输了,谁当六班领操员一个月。” “要站在最前排,姿势相当标准的那种。” Chapter 6 话音刚落,气氛沉默。 “老子八百年没做过课间操了。” 池妄猝不及防被逗笑:“你这个赌注,是我这么多年听过最离谱的,怎么想的?” 苏敛冷漠回击:“那是你孤陋寡闻。” 迅速脑补完这两人众目睽睽下还得一本正经做广播体操的样子,顾安久直接笑到颤抖:“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吧,需要多标准?比如这样吗?” 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双臂做了个大鹏展翅。 苏敛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倒是把自己撇得很清。 “还是打一架吧,简单粗暴。” 池妄漫不经心卷了卷校服袖子,层层叠叠的布料堆叠上去,露出一截精壮的肌肉的线条。 好久没打架,就是手有点儿生。 偏偏人家不接招,还挑衅似的回了一句:“三中校霸就这?不敢?” 激将指数爆表,没得商量。 “哎,不管咱们俩谁输,大庭广众的,都很丢人。” 池妄沉思了一会儿,深思熟虑后,表情凝重抬起头:“换一个,要不就赌喝一个月你那个养生糊,够有诚意了?” 他一提到那三个字,胃就开始情不自禁翻涌,跟得了应激症似的。 苏敛摇头:“不换,你刚答应了。” 至于养生糊,改良下版本还有机会接着喝。 不知道这人对做操有什么特别的执着,池妄品了一会儿,问:“我说,你就不怕自己输?” 苏敛倚着门笑了,慢悠悠说:“怕啊,这不才更刺激。” 从头一回见面开始,这人表情就长期处于面无表情,随时一副要捏起拳头揍人的酷劲儿。这会儿猛然一笑,唇珠微抿,眼尾扬起,轻飘飘的视线落过来,居然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妖孽的味道。 池妄盯着晃了会儿神,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概是被下蛊了,他想。 苏敛含着笑应了一声:“那就拭目以待。” “好,既然赌注说定,我们的恩怨也一笔勾销。”顾安久神神秘秘凑过来,欠兮兮的,“那我可以问个小八卦么?” 苏敛这会儿心情不错,大发慈悲道:“你问。” 顾安久佯装咳嗽,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传闻说你一挑五那次,是因为你抢了人女朋友惹到了大佬,所以才来找你麻烦,真的假的?” 刚露出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苏敛啧了一声:“传闻还说什么了?” “不好说。”顾安久缩紧脖子,很是犯怂,“我怕被揍。” “说吧,我不动手。” “说你横刀夺爱不说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同时劈腿了四个有男朋友的女人才会被五人集体组团找上一挑五都是贴吧说的我只是八卦的搬运工。” 没敢断气,顾安久一口气说完,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夜风从窗口扫进来,嗖嗖发凉,房间气氛凝重,诡异的安静。 苏敛随意活动了一下指节,啪嗒一声脆响。 池妄抬眼盯着对门里那张脸,啧,妖孽秒变杀手,浑身散发着杀气。 他散漫道:“都打赌了,别杀生啊。” 苏敛拳头松开,冷冷扫了地上一眼:“假的,这你也信。” “主要是爆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据说其中一个女朋友还是你们八中校花来着。” 顾安久缓缓站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失望,又补了一句,“我昨天看那照片,真挺漂亮。” 傻逼物以类聚,苏敛懒得再理,扭头进了房间。 站得腿酸,池妄扬了扬手,推门进屋:“晚安兄弟们,明天见。”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房间,苏敛没忍住问了句:“他那宿舍就一个人住?” “对。”这回小结巴倒是答得爽快,下一句又卡了壳,“他是富、富、富……” “富二代。”林衍好心帮他把他接上,“妄爷家很有钱的,他帮我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真的纯粹就是喜欢赚钱。” 苏敛解扣子的手顿住,他认识的池妄,家里穷得响叮当,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会儿刚开始创业,只有两套西装来回换着穿,袖口都磨得发白。苏敛那会儿还没大学毕业,两人穷到了一块儿,那段日子简直可以用凄风苦雨来形容。 过往太惨,不堪回首。 也许是后来出了什么事,这人才会彻底变了样。 苏敛垂下眼,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故才会发生。 “你好像很关心池妄。”林衍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充满探究。 苏敛回过神来,重新裹回那层坚硬的外壳,冷漠道:“没有,只是随口一问。” 说完伴随着一声“TIMI”,又补了一句:“我十一点睡觉,大家早休息。” 言下之意很明显,晚上别瞎折腾。 暗中被威胁的顾安久抖了一下按键盘的胖手,乖巧调低屏幕亮度。 没办法,人家拳头硬,只能被迫向寝室黑恶势力低头。 - 苏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四人同寝,这会儿觉得头痛欲裂。 几个室友都够闹心,一个睡得不安稳脚撞得床架直响,一个呼噜声连绵不绝高低起伏,还有一个结结巴巴说着梦话,花样百出。 这运气,寝室夜间交响乐团都他妈让自己凑齐了。 断断续续被折腾了几个小时,苏敛盯着白得发亮的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循环的大悲咒。 一恍惚,莫名有点儿怀念那天跟池妄同住。那人睡相很好,一动不动,也没什么怪癖,一觉能到大天亮。 只是,他们现在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同住一寝,也不合适。 再一想到那天早上醒来无比社死的尴尬场景,还是不了吧。 苏敛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捻开书桌上的小灯,把晚自习画的重点快速过了一遍。 六点五十,另外三人陆陆续续起床,寝室开始慢慢热闹起来。 顾安久爬下楼梯,迷迷瞪瞪的盯着亮着的小灯:“不会吧,你为了打赌这么认真?挑灯夜读呢。” “闹铃响了一晚上,睡不着。”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因为您就是闹铃本铃。 为了舍友之间的友爱,他忍了忍,到底没说。 苏敛合起写满笔记的习题册,进浴室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毫无感情的机械刷牙。 镜面里反射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下一片青黑。 洗漱完毕,随意牙刷往杯里一扔,指向六点。 今日占卜,三四象限,不好不坏,勉强凑合。 要考试的时候,校园里的氛围总是处处弥漫着紧张。临时抱佛脚嘴里直念叨的学生们从身边匆匆而过,急促的脚步声忽近忽远,苏敛抬头看了眼天空,久违找到了校园生活的简单充实。 好像穿越回来的感觉,也还不赖。 进入考场,苏敛找到自己考位,不出意外果真在最后一个,前面好几个位置空着。 另外三人零散分布,他视线慢吞吞往旁边扫,池妄的座位居然还在最靠前。 倒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甚至内心毫无波动。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十有区别么?没有。 考试铃响,池妄恰巧扭头看了过来,抓住某人偷看的视线,两人隔着几排,目光碰触。 苏敛倒是没躲,只是冲他挑衅地挑眉,又用手点了点手上的试卷,提醒昨晚的打赌。 “加油。”池妄撑着下巴,冲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还挺尊重打赌对手。 “考试场上,不要交头接耳。” 监考老师是个年轻小姑娘,盯着这一屋子学渣,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也不要东张西望和作弊,你们逃不过监控的法眼。” 教室里发出零零散散的哄笑,仿佛在恶意挑衅。 监考老师强行绷着脸,猛然拍了两下讲桌:“安静,做你们的题。” 苏敛心想,池妄应该不会堕落到考试还要作弊,这点儿信心他还是有的。 阔别几年重回考场,意外的感觉不算特别生疏。 笔尖刷刷写得飞快,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苏敛心情平静扣上卷子。 他靠着椅背观察四周,埋头睡觉的,抓耳挠腮的,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都有。 唯有池妄,后背笔直,手上的笔动得都快成了残影。 苏敛扬了扬嘴角,行,还挺有胜负欲。 考试时间过得飞快,铃声一响,大家有气无力地起身,把试卷上传。 所有考场们一开,一群人就蜂一样的涌了出来,乌泱泱结伴去食堂吃中饭,楼道里瞬间挤得密密麻麻。 池妄从后面过来,自来熟勾上苏敛的肩,热情关怀:“考得怎么样?” “还凑合。”苏敛甩开那只搭过来的手,回得很有余地。 池妄微微点头,很是同情地拍了怕他:“我这次感觉特别好,不好意思,你可以提前练操了。” 狂妄的妄,人如其名。 苏敛:“……..” 他怀疑池妄字典里就没有自谦二字。 “诶,我问你们,选择题最后一道题是选什么来着?”顾安久凑了个脑袋过来,愤愤不平道,“那题干啥玩意儿我愣是没看懂。” 池妄:“B。” 林衍:“A。” 苏敛:“C。” “操,我选了D,选项全齐了。”顾安久摸了摸胸口,悠悠感叹,“啊,不愧是我们。” 苏敛:“………” 三个人,居然没一个人能蒙对,双色球中奖概率估计都比这大。 “一群学渣还对答案,好笑。”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嘴里嘀嘀咕咕,从旁边擦肩而过,狠狠地撞了苏敛的肩膀。 池妄啧了一声,张口叫住人:“艾学习,撞了人不道歉?” “挡住路了,学渣。”艾学习伸手推了推眼镜,有些厌恶地扫了几人一眼,满脸都是嫌弃。 苏敛双手插兜,语气冷漠:“挡了路不知道说一声麻烦让一下?” 知道这几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但艾学习这人自恃清高,打心里就看不起成绩倒数的垃圾。 他嘴上丝毫不饶人:“学渣就是学渣,知道挡了路还觉得自己占理?” “一口一个学渣,听你这口气,你成绩很好?”苏敛淡淡发问。 顾安久火速分清敌我阵营,贴着他耳朵悄声传达当前局势:“敛哥,他是我们班第一。” 艾学习扬起脖颈,语气骄傲:“也就年级第十吧。” “确实差点儿意思。”苏敛品了品,有些遗憾说:“还需要努力。” 艾学习气极反笑:“你也就比我多了倒数两个字,哦对了,你还没有倒数第十,你是……..” “倒…数…第…一………” 小学鸡似的,故意大声且拉长的调子充满了嘲讽。 苏敛掀起眼皮:“那倒是不一定。” 艾学习推了推眼镜:“你该不会想说你能考正数第一吧?” “嗯。”苏敛点头。 艾学习彻底笑出了声:“行,要不要来打个赌?本人成绩勉强凑合,你能考过我算你牛逼。” 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小圈围观的好事者,个个竖着耳朵偷听对话。 看热闹不嫌事大,人群中有人起哄:“别怂,打赌啊,谁输了谁叫爷爷。” “我暂时没有收孙子的打算。”苏敛表情纹丝不动,淡淡说,“打赌没问题。就赌谁输了,谁去广播室大喊五声我是菜逼,带本名的那种,比这次摸底考排名,赌不赌?” “敛哥你疯了吧?”顾安久疯狂拉扯他衣角,低声安抚,“别冲动别冲动,我们自己人玩玩得了,不至于让自己丢这种脸,啊?” “就这么定了,大家都听到了啊,不许反悔。”艾学习冷哼一声,抱着书趾高气昂地转了身。 人还没走两步,池妄伸手勾住他的后领口:“还没给苏敛道歉。” “对不起,行了吧。”艾学习胜券在握,挑衅地扬起下巴,“苏敛同学,等你好消息。” 盯着耀武扬威的背影,林衍不屑道:“这傻逼,真欠揍。” “我今晚给他下泻药还来得及么?起码得少考个理综,我估计敛哥能有点儿胜算。”顾安久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哪种泻药效果比较强啊?” 林衍摸出手机,一本正经道:“要不我搜搜?” 闹了这么一出,苏敛倒是莫名觉得心情很好:“走,请你们吃饭。” 池妄不知道这位新同桌到底哪儿抽了风,难不成考个语文就考傻了么? 打这种必输的赌注,他为苏敛同学的未来感到堪忧。 进了食堂,饭香四溢,苏敛这才感觉动了一上午脑子,真有点儿饿。刚说了请客,大气的付完四人饭钱,原本不富裕的饭卡雪上加霜。 苏敛端着餐盘陷入沉思,是不是该去网吧入个股,一起赚点儿钱算了。 “想什么呢?”池妄坐在右侧,长腿不安分的支着,坐没坐相。 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苏敛碗里,安利说:“这是三中特色,我还没动,你尝尝?” 苏敛愣了一秒,猛然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 歪打正着的,还真被他蒙中了自己最喜欢的菜,奇了怪了。 “不用这么感天动地的看着我,一块红烧肉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阳光太强,池妄笑得很是晃眼。 苏敛抿了抿唇,夹起肉放进嘴里,蹦出几个字:“嗯,很好吃,谢谢。” “不,客,气。”一字一顿,笑得更招人了。 旁边三人东拉西扯插杆打诨的聊天,苏敛话少,压根儿找不到空隙插话,索性埋头吃饭。 顾安久知道的八卦实在是多,从外校聊到本校,初一聊到高三,不知怎么又绕回了苏敛身上。 “我冒昧一问,你到底为什么转学过来?”顾安久实在是憋不住,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苏敛慢条斯理的喝汤:“就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这话一出,三人火速交换视线,各种猜测脱口而出。 林衍:“被分手了。” 顾安久:“来追爱了。” 听完两个版本猜测,池妄慢吞吞补上一句:“因为爱情的话,那不太不值得。” 这回苏敛破天荒接话:“为什么?” “还真是啊?分手了?”池妄看着他有些怅然若失的表情,有些意外。 苏敛含糊其辞说:“算是吧。” 顾安久拿到一手八卦,恨不得拿个广播食堂现场直播:“苍天!八中校霸为情所困,伤心转学,惊天八卦!” “你小点儿声。”林衍用餐巾纸捂住他叭叭叭的嘴,“肉丸子都堵不上你。” 苏敛还在持续走神,所以穿越回来,到底值不值得。 这个问题,他目前还不知道答案。 揭开了人家的情伤,气氛沉默,没人敢继续接这个话题。 池妄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堂堂一酷哥,提到前任就语气失落,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漂亮的眼睛里饱含悲伤,看上去的确受伤不轻,又挺痴情。 左看右看,都觉得怪可怜的,得开导开导。 “你这人吧,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人还不错,还知道给我带养生糊。” 池妄起了怜悯之心,耐心宽慰他:“没事儿,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你的前任一看就不行,她瞎了眼,她没有心,她无情,她无耻。” 苏敛垂眸,行,给你机会,让你再多骂自己几句。 他拨回指针,来来回回听了三遍,越听越觉得逗。 正憋着笑意,就听见池妄无缝接上总结:“总而言之,跟你分手的,是个傻逼。” 苏敛侧头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是。” Chapter 7 哦,听这钢铁一般笃定的口吻,还真是个傻逼。 池妄换了口气,正准备接着骂,被苏敛及时制止:“我劝你口下留情。” 毕竟未来池妄知道了真相,大概会想穿越回来,拿502粘上自己的嘴。 听到这话,池妄原本连绵不断的流畅思路突然卡了壳。 被甩之后,余情未了,却不抹黑不拉踩,真想送这位小同学一幅“中国好前任”的锦旗。 安慰的话在心里滚了一圈,他挑了最直截了当的一句:“既然转了学,就别想她了,忘了吧。” 苏敛思考了几秒,相当诚实地说出真心话:“那有点儿难。” 他倒是想忘,但来都来了,这张脸还每分每秒都在眼前晃。 除非当头给上一闷棍,再来一场狗血失忆,可能还有机会。 池妄沉默,心说这情伤是真的有点儿重,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下手这么狠,实在是可怜。 怎么分的手,怎么留的情,也不敢问,问就是揭人伤疤。 “爱情,就是像雾像雨又像风,抓不住就别抓了。” 诗人顾安久突然抽风,字里行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下一秒被池妄无情戳穿:“你一母单,说得有八百个前任似的。” 苏敛若无其事的扯了张纸巾,揉成一团:“所以,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么?” 冷冷的声音落下,弥漫着饭香的食堂,再次充满杀气。 林衍疯狂和稀泥:“结束结束,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池妄沉思了两秒,起身走到窗口重新打了一盘红烧肉,放到苏敛面前。 大高个儿微微垂着头,哄小孩儿似的语气:“看你挺喜欢这个,吃吧,吃完了就开心了。” “操,这么多,你这是在把我当猪喂?”苏敛盯着那尖尖的小肉堆,哑然失笑。 池妄坐回去,蜷起一条腿踩上椅子下方的横杠,一只手懒洋洋的支在膝盖上:“别歧视猪,人家猪每天过得挺开心的。” “话是这么说,再开心喂胖了也会被杀了吃。” 什么话都能被顾安久接上,他想努力活跃气氛,的确效果拔群。 死亡聊天现场,再次终结话题。 短短的一个午休时间,苏敛和艾学习的打赌传遍整个高二。 少年们对于这种导致校霸直接社死的打赌最喜欢凑个热闹,尤其是在极其紧张的考试期间,来了这种调剂,更是喜闻乐见。 顾安久加了好几个匿名聊天群,这会儿消息噔噔噔的乱响。 林衍侧头,正大光明的窥屏:“在聊什么呢?” “他们在投票,猜艾学习能甩开敛哥多少名。目前票数最高的是——”顾安久故意拉长嗓音,故弄玄虚。 见没人理,很是无语,又自言自语答上:“972名,顺便一说,我们年级一共982人。” “你倒也不必刻意解释。”苏敛被红烧肉喂得心情愉悦,连带嗓音都平和了不少,“就没人投我赢的么?” 三人:“???” 怎么回事,竟然听出了一股认真询问的架势,邪门。 池妄侧身,一脸关爱的伸手摸了他额头一把:“发烧了?不烫啊,是不是在做梦?” 温热的大手覆盖在皮肤上,来回蹭了蹭,苏敛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人摁在原地。 过了几秒,他才有些烦躁地把手抓下来,扔了回去:“你才发烧,别动手动脚。” 这人一言不合就上手,什么毛病。 不明白哪里又惹到了这位酷哥,池妄刚摸过额头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都是男的,摸一下怎么了。” 顾安久机敏抬起头:“敛哥你不会是……..” 心里咯噔一声。 “收起你那些奇怪的想法。”苏敛插话,出声制止。 顾安久咽了口唾沫,忐忑接上下句:“有洁癖吧?” 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这大喘气儿。 “嗯,有点儿。”苏敛微微松了口气,是他想太多,这群钢铁直男怎么会想到同性恋那种地方去。 其实他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男生,只是因为那会儿遇到了池妄,又偏偏喜欢上了而已。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如果没有池妄,他是不是并不会对其他男生有什么特殊感觉。 一场饭吃得闹心,苏敛收起餐盘起身:“回考场吧,准备考下一科。” “克星,艾学习很猛的,这次我救不了你。”池妄想伸手勾他肩膀,胳膊悬空,又收了回来。 苏敛头也没回,很是冷酷:“不需要你救。” “我这不是关心同桌么?”池妄双手插着口袋,懒懒散散跟在后面,“在广播站喊我是菜逼,比做广播操还丢人,我是真替你感到担忧。” 这人平时说话一股子散漫劲儿,前不着村后不着调,没个正经,这话苏敛却莫名听出几分真心。 他脚步微顿,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 至于反转,当然得拉到期待值最满才精彩。 - 全国惯例,下午数学考试。 教室内唉声叹气的声音比早上更大,五分钟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弱下去。 这考场内,大部分人也就瞎蒙了个选择题。抬头一看,大半个片区都刷刷倒了下去,选择直接放弃,闷头睡觉。 不愧是最后一个考场,全市统一的颓废。 苏敛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写着解题步骤。 早上想着跟池妄的赌注,知道是这人最好的一科,也不太想让人输得太惨,彻底丧失信心。 为了让他能够看到追上自己的希望,心甘情愿找自己打赌下一次月考的成绩,苏敛控分到底,操碎了心。 有来有回,这赌注才能一月一月的玩下去。 想来想去,到底留了点儿余地。 前面选择题直接全选了C,古诗词更干脆,直接就空那儿了。 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突然冒出个艾学习,计划瞬间被打乱。 语文成绩铁定是全科最低,要总分超过那位年级第十,其他几门就不能再刻意划水。 今天的占卜结果不好不坏,说明不是全胜的把握。 这一次要赌赢,确实需要费点儿功夫。 苏敛捏着笔在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干上划线,直线走了一半儿,笔尖顿住。 操,大意了,这里需要的公式具体是什么来着? 算了,重新推导一次,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结束铃响,卷子一收,顾安久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样怎么样,能蒙对几道?” 苏敛勾起书包跨在左肩上,慢悠悠地往外走:“不知道。” 要说全对,估计这人也不信。 “完了,不行,我还是觉得要先下手为强。”顾安久嘴里嘀嘀咕咕,“附近哪儿有药店啊?” 后脑勺猛得被池妄拍了一下:“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竟用些下三流的手段。” “你知道我刚溜厕所碰到隔壁那谁,阴阳怪气的嘲讽我们全寝室成绩加一起也不如他,气死老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顿了顿声,顾安久扬起下巴,一本正经说:“这已经不是敛哥个人的战斗了,是我们403和隔壁405的寝室之战。” 慢吞吞走过来的林衍出声提醒:“池妄是住404。” “总之,我不管,现在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这一仗既然打响,我们就要全力以赴。”顾安久挠了挠头,刚有的精气神又了泄气,“我疯狂想帮敛哥加点儿BUFF,但就这成绩,真想不到什么办法。” 林衍附和点头:“确实,要不临阵磨枪,能记点儿是点儿。” “我觉得吧,能拉近排名就是胜利,虽败犹荣。” 经历数学,也不知道被哪道题刺激了脑子,池妄突然看得很开:“至于赌注怎么解决,到时候再说。” “也是,至少能打打那些匿名群的脸。敛哥加油,我们都是你坚实的肉盾。” 顾安久握紧拳头,跟网上那小胖表情包似的。 苏敛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被簇拥着加油的对话,但莫名的觉得很是青春。 就像是,一群人朝着一个方向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可能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其实微不足道,但那股拧在一起的劲儿,像一簇火苗,轻轻一烧,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 他勾着书包,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 “理综有点儿难提升,不如背背英语范文。”池妄噼里啪啦掰着指节,脑子转得飞快,“说不定能多几分。” 话音一落,苏敛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中热血的火苗扑灭了一半儿。 果然,下一秒,池妄摸出手机,滑动屏幕:“你等等啊,我认识一学霸,蒙题贼准,我找他要份资料。” “……….不了吧。”苏敛开口拒绝,预判了他的骚操作。 叮了一声,电子资料火速发送了过来。 池妄扬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一眼,语气轻松:“也不是很多,就三十多页吧,你全部背完,明天英语作文肯定能高分。” 听到这个页数,苏敛瞬间觉得脑瓜子疼。 他加快步伐,迅速逃离现场:“告辞,我不吃饭了,直接回教室看书。” “我就喜欢你这种浑身充满斗志的积极性。” 顾安久勾住他的衣领,笑嘻嘻缠上来:“但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妄爷说的对,只要进步了几名就是胜利。正巧,我这儿也有一学霸朋友,他有例题解析,你今晚抽空都看了吧,肯定有用。” 苏敛:“……….” 你们学霸朋友这么多,怎么还是近朱者黑。 这几人还说上瘾了,林衍慢吞吞说:“我这儿好像也有一…….” “打住,别说话,还能当朋友。”青春热血的火苗彻底熄灭,苏敛把三人扔在身后,快速走了。 - 晚自习上,前排和右边的座位都空空荡荡,显然,三人集体逃课。 苏敛一边看着课本记知识点,一边心想,这几个人真够可以,让他背书做题,他们倒是溜得比谁都快。 也不知道又鬼鬼祟祟的想什么诨招儿。 李国庆照例巡班,转到最后一排,沉声发问:“他们人呢?” 苏敛微微抬眸:“不知道。” 李国庆牢牢盯着他,审问道:“是不知道还是打掩护?” “真不知道,老师,我还要复习。”苏敛无奈,伸手点了点手上看了一半的课本。 李国庆盯着他画满符号的笔记,差点儿老泪纵横:“你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错。” 学习成绩差没关系,只要态度好,还有得救。 只是这一幕落入艾学习的视线,课间的时候,这人就见缝插针地晃了过来。 手掌往桌上一撑,语气颇是阴阳怪气:“同学,看书呢?看得懂吗?” 苏敛头也没抬,把书轻飘飘地翻到了下一页,继续做题。 “现在全年级都知道你跟我打赌了,激动吗?” 艾学习这人好像特别闲,绕着座位转来转去,嘴巴张个不停:“我真的,特别期待。” 旁边有好奇者若有似无的视线飘过来,竖着耳朵偷看苏敛的回应。 然而,那位传闻中的校霸看起来脾气还挺好,全程面无表情,甚至连坐姿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很有规律的转着手上的笔,时而在书上做个记号。 挑衅被忽略,艾学习拔高声音:“你说,你会被我拉开多少名?972,973,还是…….” 苏敛抬眼,把一摞课本往后一推,隔开艾学习和课桌的距离:“滚。” 话音虽淡,震慑很强,浑身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场。 “切,没劲。”艾学习被吓了一跳,嘴上不饶人,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转身走了。 看了一整晚的书,感觉浑身泛酸。苏敛左右活动颈椎,稍微舒缓后,勾着书包离开教室。 他没急着回去,绕到校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小罐蜂蜜。 看着成色不错,就是进口的,死贵死贵。 一付钱,余额显示,有零有整的23块。 穷,穷得路边乞丐都嫌弃的程度,真是要命。 苏敛回了宿舍,拿出破壁机,把那堆中药倒进去,添加蜂蜜,重新煮了一瓶。 热腾腾的雾气散开,苏敛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苦涩中带着一股甜腻,虽然没尝,但感觉味道还行。 他刚盖上盖子,403的宿舍门就被推开。一扭头,见池妄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弯着腰喘气。 苏敛把盖子又重新转开,放在桌面上:“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还在校门口,一会儿回。” 池妄好像刚经过剧烈运动,扯着衣服下摆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精壮的腰身,浑身都蒸腾着一股青春的荷尔蒙。 苏敛盯了几秒,别看眼,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 同一秒,荷尔蒙本人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摞打印好的资料。 两只指节修长的手顿在空中,莫名有一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错觉。 视线碰触,彼此心里都产生了一种相当死亡的预感。 苏敛捏着保温杯瓶身,缓缓先开了口:“改良版养生糊,把它喝了。” 池妄晃了晃手上的资料:“你今晚把这些范文背完,我盯着你,不背完不许睡觉。” 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声。 又来,就他妈离谱。 Chapter 8 气氛凝固,双方默契地心中发怵。 怎么又要喝? 怎么还要背? 一个苦在心中口难开,一个说了真相也不信,无声地对视,谁也没动静。 苏敛手扬在空中,觉得有点儿发酸:“要不,放彼此一条生路。” 言下之意很明显,我放你一马,你也别太执着。 “那不行,就这,我们仨整理了好几个小时。” 池妄晃了晃那一摞纸,微微喘了口气:“生怕你早睡,一路跑回来找你。背个书而已,多大回事儿。” 多大回事儿,说得轻巧,要不你来。 苏敛气笑:“所以…….他们俩不会还有资料要拿过来,吧?” “对。” 一个字轻飘飘的落下,世界轰隆一声,彻底毁灭。 苏敛面如死灰,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俩还有打赌。” 池妄把那摞纸往桌面上一放,回得很有底气:“我这次语文超常发挥,别天真,我输不了。” 呵,苏敛冷笑,不发一言。 “所以,你放心背,大胆上分。”池妄挑着眼尾看他,倚着门框,笑得灿烂。 要不是这人性格真的不错,苏敛怀疑他在故意整人。 他把保温杯放桌面上一放,一声脆响,无声的暗示。 极限一换一,池妄秒懂。 他视死如归地盯着那个水蓝色的保温瓶,满脸悲壮:“行,我喝,你背,互相监督。” 为了顾安久念叨了一晚上的宿舍荣誉之战,他暂时把自己纳入403的一员。 说完,先行一步,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鼓足勇气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糟心的配方,还是让人忍不住反胃的生理冲动。 浓郁的酸苦弥漫进整个口腔,中间混杂着几缕诡异的蜜甜,粘粘乎乎搅合在一起往喉咙里涌,比上次纯粹的难喝还要反胃。 操,史诗级地狱变态的养生料理。 以后谁当了苏敛老婆,真是遭殃。 “不错,好多了。”某人昧着良心哄骗,喉结滚动,生硬地咽下去。 看出他的倔强,苏敛也没戳穿:“我就说了,改良版会好很多。” “嗯,到你了。”池妄拿着保温杯的手微微颤抖,强装淡定。 对面的酷哥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锁定他,睫毛微微卷翘着,不说话的时候长得很动人。 偏偏长了张噎死人的嘴,说话就很煞风景:“喝完。” 池妄啧了一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苏敛压根儿懒得理:“快点儿。” 是祸躲不过,池妄叹了口气,眉心一拧,一鼓作气往嘴里疯狂输出。 杯子倒是空了,心态彻底崩了。 心态崩的倒也不止他一个。 苏敛坐回书桌前,翻看那堆资料,无声照着默念,陷入无欲无求的渡劫。 他一北大本硕博连读的医学生,理综英语信手拈来,现在是在干什么? 在……. 他妈的背高中英语范文。 视线一瞥,旁边这人好像缓和过了那股被摧残的劲儿,重新散发着一身轻松,敞着腿点着手机屏幕玩欢乐斗地主。 那大爷一般的模样做态,真跟监工似的。 “你能不能别坐我旁边?很烦。”苏敛烦躁地翻到下一页,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排列成行。 池妄把凳子挪开了一小截距离,长腿支得更开:“别躁,静心,你就当我是空气。” “我当你是傻逼。”苏敛轻声骂了一声,愤愤不平地继续背书。 池妄笑了笑,没反驳,手指一点,抢了个地主。 门再次推开,顾安久喜滋滋地进来,把书往那叠资料上一放,雪上加霜。 他眉飞色舞的说:“买到了,最后一本,隔壁清北班学霸倾情推荐的理综真题集锦。” “真的很难买,我们俩跑了好几家。”林衍跟着进来,勾着小结巴的书包带,“你要有不会的,小猴子可以帮你辅导。” 眼前的资料堆积如山,苏敛手指撑着头,生无可恋看向四张脸:“你们是想我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快被这青春的巨浪淹得尸骨无存。 “没、没有,小九、九哥说,这是、寝、寝室之战,我复、复习完了,可以帮、帮忙。” 宋嘉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哪、哪里不懂,问、问我。” 苏敛头更痛了,听他讲完题,大概天都亮了。 他战略性妥协:“你们睡吧,题我会背,书我会看,今晚通宵,行不行?” “这就对了,这样,不打扰你们,苏敛去我宿舍。”池妄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把那堆资料一收,自作主张下了决定,“走,我帮你搬书。” 苏敛靠着椅背,有气无力说:“我谢谢你。” 午夜三点,池妄在一边盯得实在太困,手指摸进裤袋,掏出烟盒准备去阳台抽根烟。 手指刚夹上,打火机还没摸出来,手背被辅导书猛得打了一下,生疼。 “操,打我干什么?” “不许抽烟。” 池妄叼着没点的烟,轻轻咬着烟嘴解馋:“我去外面抽,不熏着你。” 苏敛刚背完第十五篇,整个人躁动地想揍人,气压极低:“你不抽烟会死么?” “我困。”边说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真的困,我出去提提神儿再进来陪你。” 苏敛伸手把烟抢过去,连带着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唰地一声,发出闷响。 指节曲起,语气很是烦躁:“再让我看见一次,揍你一次。” 他现在脑子混沌,连理由都懒得编,直接暴力威胁。 这是触碰到养生酷哥的逆鳞了,惹不起这位祖宗。 池妄摸了摸鼻子,无奈站起身:“行,不抽,我去洗个冷水脸行了吧?” 那人没应他,一张脸看上去阴云密布,山雨欲来,也不知道在气个什么劲儿。 池妄挑了挑眉,转身进了浴室,衣服一脱,干脆直接冲了个凉。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潜心苦读的人已经趴在书桌上睡了个熟。 他快步过去,伸手想要把人叫醒,手指碰到细软的头发,掌心被毛茸茸的发丝扫得有些发痒。 脾气这么硬,头发怎么能这么软。 池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没吭声儿。台灯的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整张脸看上去愈加地苍白,手指上还捏着一支没盖帽的水性笔,笔尖在纸上被无意识地画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划痕。 好像把人逼太狠了,没必要,池妄到底没忍心。 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件校服外套,轻轻搭在了瘦削的肩膀上。 想着得同甘共苦,他坐回旁边的椅子,双肘当枕头,一起趴了下去。 苏敛六点生物钟自然醒,桌面太硬,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 他垂眼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旁边还睡着的池妄,有些晃神。 一个人性格变化再大,天生骨子里的温柔到底还是藏不住。 苏敛靠着椅背静坐了一会儿,把衣服从肩膀上拉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到一旁。 他抹了把脸,伸手推人,嗓音放得很轻:“池妄,起床去考试。” “嗯?范文背完了吗?”突然被叫醒,池妄混混沌沌地半睁开眼,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思路却无比清晰,牢牢记着监工责任。 “……..背你大爷。”苏敛那点儿内心的小感动瞬间被搅碎得一干二净。 苏敛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走进考场,那副隆重的架势跟全村的希望似的,就差拉个横幅以示尊重。 上午下午两场考完,加上头一晚睡眠不足,他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儿飘。 但为了赌注,到底还是集中了全部注意力,认真做完了试卷。 英语考试结束,浑身像是散了架。 池妄越过课桌大步跨到面前,语气很是得意:“范文抽中了,就是你昨天背的第五篇。看吧,我就说学霸笔记有用。” “记性这么好,你他妈怎么不背。”苏敛没好气地拎起书包,“晚自习帮我请个假。” “请假干什么?”池妄不解。 苏敛盯着他一副精力旺盛的姿态,真怀疑这人是不是打了兴奋剂:“我回去补觉,行不行?” 不愧是养生酷哥,池妄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 三中阅卷速度出了名的快,隔了一天,李国庆就抱着一大摞语文卷子进了教室。 他往桌面上一放,抬手摸了摸所剩无几的头发,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好坏,搞得教室内躁动的气氛更浓。 “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自己的试卷。” 同学被一个一个被叫上去。或多或少的数落,除了几张显而易见的笑脸,整体一片哀鸿遍野。 “苏敛,你的。” 这两天漩涡中心被点名,众人齐刷刷扭了头,想要透过那张薄薄的答题卷,看出点儿端倪。 李国庆看到试卷上的分数,有些意外,这孩子成绩倒是没想象中那么差。 他翻到卷子后一面,表情又沉下去:“你这古诗词怎么全空着,一道没填,没背?” “嗯。”苏敛接过来,含糊应了一声,“时间不够,没来得及。” “放学来一趟我办公室。”李国庆没再多说,继续点名:“池妄,过来。” 苏敛拿着试卷下去,困顿地靠回椅背上。前两天通了半宵,睡了两晚还是困。 顾安久伸长了脖子,瞄见分数,压低声音哇靠了一声:“97?及格了,真的假的?你不是成绩倒数么?” “碰巧大部分都会。”苏敛谦虚,说得很是委婉。 “你也是语文最好啊,跟妄爷一样,老子只有60,好菜。”顾安久拎着自己满是红叉的试卷,翻来翻去,不悦嘟囔。 那确实是菜,苏敛安慰的话卡在嘴里,好像也没什么可说。 池妄拿着卷子大步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春风得意。 炫耀似的,往旁边桌面上一放,红橙橙的分数很是显眼。 他扫到苏敛的分数,嘴边的笑意淡了下去:“什么情况,你居然比我高?” 苏敛盯着隔壁大大的79分,表情淡定:“很难吗?” 池妄一时卡壳,这人怎么现在比他还狂。 “完了,妄爷,你要做——”顾安久憋着笑,拉长声音,“一个月的——六——班——领——操——员。” 表情过于幸灾乐祸,自个儿都忘了当初是站在苏敛的对立面,可劲儿煽风点火。 林衍碰了碰他胳膊:“你是不是想死。” “闭嘴。”池妄盯着自己辛辛苦苦考出来的结果,索然无味。 这人不是成绩稀烂,居然能考及格?这合理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升腾,逐渐成型。 想到站在宽广的跑道上,六班全体列队正前方,他,一个退隐江湖仍然让人闻风丧胆的三中校霸,一个收服了万千外校混混的街头老大,要手舞足蹈姿势标准的领操……… 四肢僵硬,头皮发麻。 池妄舌尖顶了顶上颚,含糊出声:“不是拿语数外最低跟我比么?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苏敛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云淡风轻:“也是,不过谢谢你那天监督我背了一晚上英语,我感觉考得挺好。” 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池妄往椅背上一靠,强行自我安慰,“没事,我们等数学,你能考过79算你狠。” 放宽心,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就苏敛跟他这半斤八两的,吓唬谁呢。 - 苏敛的97分没引起太大波澜,艾学习听完分数,鼻孔朝天,更是不屑一顾。 一个年级倒数,也就这科能拿出个及格成绩,塞牙缝都不够。 他迫不及待想等到成绩全出,想到苏敛站在广播室大喊“我是菜逼”的场景,心里一阵冷笑。 这群垃圾学渣,就该被教训教训,消消平时那股子嚣张的气焰。 上课铃响,数学老师同款姿势抱着一摞卷子进来。这回表情格外严肃,气场极低,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跟见了瘟神似的。 教室气氛凝重,他推了推眼镜:“这次数学出题比较难,大家看到分数不要灰心丧气,高二才刚刚开始。啊,下面我按照排名念名字和分数,大家上来领一下答题卡。” “赵老师,你这不是当众处刑么?” “别念分数啊操,好丢人!!!” “我想原地耳聋失聪,当场暴毙。” “好紧张好紧张,我数学最后两道大题都空着,铁定完蛋。”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压抑不住,又在一声“苏敛”的点名中戛然而止。众人再次唰唰唰整齐地抬了头,表情疑惑万分。 “倒着念啊,不会吧不会吧,这么狠。” “苏敛考了倒数第一?这也太虐了。” “也不奇怪,听说他成绩就是稀烂。” “我就好奇,会不会刷新我们班最低分记录。” “147,我们班的最高分。” 分数打断了各种猜想,数学老师念完,又有些遗憾说:“扣了三分,一个答题没写解,一道结果没化简,太不仔细了,下次注意。” 这话落下,激起千层巨浪,众人石化,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四处都是齐刷刷地倒吸气声。 什么玩意儿,是老师眼睛花了还是他们耳朵坏了,或者全班集体出现了幻觉。 刚说什么来着,传说中的倒数第一数学考了147,说出去谁信呐。 池妄侧头看向他的同桌,欲言又止:“你不会也有一学霸朋友………” “我没朋友。”苏敛冷淡起身,上台领卷。 从过道经过艾学习旁边,被人猛然拉住衣角:“你怎么可能考147?” 那人眼睛猩红,手劲儿很重,嗓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松开。”苏敛不耐烦地扯回衣服,头也不回上了讲台,领回卷子。 “艾学习,142,这次只有两位同学上140,大家还要努力。”数学老师敲了敲讲台,“艾学习,愣着干什么?” 被点了名,艾学习浑浑噩噩地走上去,又头重脚轻地回了座位。 他已然听不见老师后面说了什么,耳朵嗡嗡作响,耳鸣似的。 缓和了五分钟,艾学习终于调匀呼吸,从意识混乱中抽离出来。 他快速把苏敛的两科成绩一加,再把自己的语数算在一起,按照上次的理综和英语成绩估算,如果正常发挥,苏敛剩下两科得考到接近满分才能超过他。 这次题普遍偏难,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捏着笔杆,松了口气,下一秒又重新捏紧。 昨天打听过苏敛以前的成绩,虽然不知道谁是帮凶,但这人铁定作了弊。 只是,他们打赌只是说要比排名,没说手段。 万一,万一这人总分真的高过他。 脑子里闪过自己出现在广播室的场景,浑身一僵。 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允许他的人生有这种丢人的印记,绝对不行。 一整堂数学课,艾学习头一回断断续续地走神,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下课铃响,苏敛被层层叠叠的人群围住,个个跑过去瞻仰那份全班最高分的试卷。 字迹清秀,过程清晰,这要是作弊,得是年级第一携手帮忙。 众人疑惑又不解,当着人面儿,到底不好直接质疑,只是翻着卷子来回检查破绽。 艾学习逮住空隙挤进人群,佯装镇定说:“就算你数学考了147,语文才区区97,后腿还是拖得很惨。” “不需要你重复我的分数。”苏敛见着这人就烦,用书本拨开撑在桌面上的手,“别挡着我呼吸。” 艾学习抿了抿唇,故意强调:“我刚帮你算过了,你剩下两科得满分才可能超过我,你输定了。” 苏敛:“哦。” 表情懒仄仄的,伸手拧开保温杯,淡定喝了口水。 见他没反应,艾学习有些急了,微微抬高嗓音:“这样,我大度一点儿,我们把广播室换成在班里吼一声就行,给你留点儿面子。怎么样,改不改赌注?” 他装得大气,其实在给自己留后路。万一自己真输了,好歹留个全脸。 苏敛在保温杯氤氲的雾气中抬眼,看到他额头冒着轻微的冷汗,双唇发白,一看就是紧张过度的生理反应。 不过是出了一科数学成绩而已,就这么怂。 “不改。” “你...... 我都给你台阶儿了,你还给脸不要脸。不过是区区一科147,也不知道抄了谁的答案。” 艾学习强装镇定,环顾四周,夸大其词,“他得考满分才可能赢我,理综满分,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这倒是,三中好像还没出过理综满分吧?” “英语也挺难的,这次题目好他妈变态。” “别的不说,苏敛这不服输的气场我有点儿服气。” 苏敛懒得说话,又慢吞吞抿了一口水。 艾学习被苏敛这副淡定的姿态搞得心里发毛,心里越是焦虑:“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改不改赌注。” “人家都说了不改,你还在这儿逼逼,烦不烦?”池妄往后靠,椅子扬起半边,表情不善。 被这么一呛,艾学习哑口无言。 他撇了瞥唇,装作不在意似的落下一句:“我给你机会了,反正丢人的不是我,你不要后悔。” 苏敛手上转着笔,满脸写满了不耐烦,好吵。 “总、总分、统、统计出来了。” 宋嘉词是学委,刚从办公室拿到全班成绩单排名,就火速冲进教室,站上讲台。 刚冷静下去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一帮人快步围了过去,恨不得一把抢过单子亲自看上一眼。 “操,这帮老师是人吗?阅卷这么快。” “快快快,苏敛的理综和英语考了多少分?” “直接说排名也行,给我们吃瓜群众一个痛快。” 在整个高二传了几天的赌注终于要有结果,原本以为苏敛稳输,但数学成绩出来之后,许多人心里已经开始隐隐期盼逆袭。 更或者说,在期待一个不可能发生。 “苏敛的理、理综和、和英语、都、都、都………”宋嘉词一着急就更结巴,整张小脸涨得通红,愣是说不下去。 “哎呀都什么啊,都没及格?” “急死人了,你不行我来念。” “小结巴你能不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说啊,说啊,众人眼睛浑圆,心急如焚。 艾学习吞了下口水,控制不住地全身紧绷。手背青筋暴起,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他后背起了层层叠叠的汗,止不住似的往下淌,浑身湿透。 这学渣作弊手段再牛逼,怎么可能找到一个满分的人完完整整抄上答案。 但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心里却涌现出一股愈发慌张的预感。 那股不安越发扩大,几乎要把人吞噬。 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是……… “是满分。”宋嘉词终于顺过了气,一口气顺溜儿的说出结果。 全场安静,静地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苏敛面无表情,脖子猛然被池妄勾住,来回摇晃,差点儿断气:“你他妈松手。” “装得挺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池妄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反应过来的围观群众已经纷纷掏出手机,一边快速传递情报到高二各个角落,一边忍不住嗷嗷狂叫。 “操,牛逼啊!!!!!” “真的假的,理综满分是什么概念?” “这他妈不是校霸,是学神吧?!我给跪下了。” 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远,艾学习被钉在原地,感觉喉咙被一双大手卡住,出不了声,进不了气。 浑身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过,恶心反胃一股子反应袭中胸腔,心跳停止,眼前一黑。 满分,真的是满分。 他急促地大口喘息,按着心跳,控制自己发软的双腿勉强站立。 下一秒又自我安慰,淡定,没事,也许自己这次也考得很好。 苏敛语文拉开了那么多分数,就算两科满分也不一定能拉过来。 艾学习顶着一头的冷汗,踉踉跄跄冲过走道,拉开人群,一把抢过全班成绩排名,抖着手查看。 视线第一秒就锁定在自己的名字上,理综和英语都发挥不错,比他预估的还要高几分,总排名年级第八。 他慢慢露出微笑,视线上移,笑容僵在脸上,猛然凝固。 在自己名字上方,赫然写着两个黑体小字。 苏敛。 不多不少,正正比他高了一名。 那个名字带着嘲讽,像山一样的压过来,落入视线,砸进心脏,把五脏六腑都凿得粉碎。 连带着他的骄傲和自尊一起,狠狠地碾碎在脚底,彻底崩溃。 Chapter 9 苏敛的成绩,在几分钟之内,飞速传播。 英语满分倒是不算少见,但理综能够考满三百,整个三中也找不出一个。 排名是不是第一已经不重要,毕竟人有一科语文跛了脚。 重点是,一个前八中倒数第一,这回一跃进了三中年级前十。 倒不是没人阴暗怀疑过作弊,但分数一骑绝尘,能抄谁的呢? 整个高中部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情绪,震惊、膜拜、自卑、怀疑,百感交集。 这合理吗? 这科学吗? 这是人吗? 校霸不再是校霸,而是蜕变成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般的学神。 当然,大多数还没忘了那场必赢的赌注,现在绝地翻盘,结果不言而喻,就很刺激。 苏敛盯着目光呆滞的艾学习,一锤定音:“你输了,广播室在哪儿,你应该比我这个转学生清楚。” “不需要你提醒。”艾学习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手指发白,脸色铁青。 “艾学习,输了就得承认,别玩不起。”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别当狗。” “广播室在综合厅三楼,不客气。” 人总嫌不够热闹,旁边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艾学习捏紧拳头,甚至不敢直视苏敛的眼睛,想到这几天上蹿下跳的叫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往常嚣张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他头低下去,声如蚊喃:“我中午就去。” “记得就好。”苏敛倒没小气到落井下石,这个结果,意料之内。 他领口被池妄扯开了一半,感觉脖颈被空调的风吹得凉飕飕的。 于是愤愤不平地反手给了这人一手肘,听到一声闷哼,终于挣脱这人的魔爪,坐回座位。 池妄快步跟过去,居高临下撑着课桌问:“你什么情况?” “打赌赢了啊。”苏敛一语双关,提醒这位即将登上操场大舞台的领操员。 池妄脖颈弯得更低了些,凑过去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锐利:“我是问你成绩。” “亲手考出来的。”苏敛微微抬手,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这两天写多了字,确实有些酸。 语气不咸不淡,表情毫无意外。果然那场赌注,早就蓄谋已久。 池妄气得脑子发晕,还得耐着性子:“我问你,高一期末考的第几?” “进步了两名,倒数第三。”苏敛想了想,诚实回答。 “那短短两个月,你怎么突飞猛进?” “大概暑假打通任督二脉,开窍了。” 池妄:“……..” 他微微低着头,距离苏敛很近,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张波浪不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嘴角微微弯出一个极小的弧度,又迅速恢复平直,很是狡黠。 这人在偷着乐,池妄感觉遭到了暗算,但没有证据。 赌注是自己一口答应的,他本人座右铭,妄爷说到做到。 既然当初说出了口,那就不会反悔。 不过苏敛这人,第一次见面说什么来着。 收敛的敛,八成真是他克星。 熬了一上午的课,终于等到午休铃响。苏敛扣过物理试卷,目送着艾学习失魂落魄的走出教室,没跟上去。 他只是看不惯这人太嚣张,才会出手打赌。至于赌注,如果艾学习不兑现,风言风语的,到头来丢脸的还是他自己。 同学们收拾东西起身,陆陆续续出了教室,奔向食堂。 一片嘈杂中,教室上方的广播突然传来几声噪音,急匆匆的脚步猛然顿住,大家齐刷刷朝着那个发声的方向看过去。 几乎是同时,福至心灵,个个脸上露出愉快看戏的表情。 “我是艾学习,我是菜逼我是菜逼我是菜逼我是菜逼我是菜逼,五遍,说完了。” 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囫囵吞枣似的把话一口气顺了过去,带着咬牙切齿和毫不情愿的妥协。整个语气毫无感情,像台年久失修的机器。 “说太快了,忘了录下来,可惜。” “我早就看不惯那副鼻孔朝天的拽样了,他也有今天。” “他还觉得来我们六班是屈尊降贵,德行。” “苏敛这回真是扬眉吐气,干得漂亮!” 停顿几秒,广播里又传来艾学习的声音,这回略带挑衅:“苏敛,我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考过了我,但排名在那儿,这次我认输。下次月考,我一定考赢你,我们可以再赌一次。” 话里话外,阴阳怪气人作弊不说,字字散发出一股瞧不上的劲儿。 “啧,这人还没完了。”池妄盯着那台广播,微微皱眉。 四处散落的围观群众纷纷转头,看向苏敛,期待一个反击。 然而舆论中心本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很平静地问他同桌:“还是去食堂吃?” 苍天,这是讨论午饭的时候么? 众人着急,恨不得直接递过去一个大喇叭,跟上面那位正面硬刚。 池妄用胳膊肘碰他的手臂:“还跟他赌么?” 苏敛掀起眼皮,想都没想就回:“没有必要。” 教室静默了一阵,有人突然顿悟:“高啊,没有下次,艾学习就永远被钉在这次耻辱架上了。” 苏敛无语,他只是单纯觉得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很是无聊。 踢开凳子起身,想着再晚就打不到食堂的红烧肉,大力扯着池妄的袖子往外走。 “我不去,没胃口。”池妄欣赏完别人的打赌,又想到领操的社死现场,希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苏敛心情不错,嗓音带笑:“不好好吃饭,怎么有力气做操?” 池妄啧了声,这人,欠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运气不佳,迎面撞上抱着保温杯的李国庆。 几双眼睛对上,老李伸手招了招:“正找你们,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敛脸色一垮,好样的,红烧肉要没了。 办公室内,李国庆先是递了两套校服过去,语气温和:“你刚转学,校服今天才到,晚了几天。” “谢谢老师。”苏敛接过包装袋,扫了眼时间,催促问:“还有事儿么?” “苏敛同学,我看到你的各科成绩,想找你谈谈。” 李国庆回想到那张语文试卷,心有不甘:“你说你科科接近满分,怎么就我这科差了一大截儿呢?” 各科细分一出,办公室内也是各种议论,他在另外几科老师面前,很是矮人一头。 大家私下聊天的时候感叹,苏敛要是语文再多六分,总分就能上七百,可惜了。 “没发挥好。”苏敛懒得解释,四两拨千斤回。 考语文的时候,他刻意乱做了几道选择题,又空了些填空,本意是不想池妄输得太丢人。 没想到艾学习那赌注一搅和,只能发挥真实水平。弯弯绕绕,现在看起来倒是成了拎出来单独教育的短板。 “我看你啊,古诗词文言文好多都空着,你这不是没发挥好,你就是没用心背。”李国庆执着认为他偏科严重,痛心疾首地劝说,“光学好数理化还不够,语文也很重要,你得多下功夫。” “嗯,知道。”苏敛点头,说什么应什么。 李国庆视线一转,定格在旁边吊儿郎当的人身上:“池妄你也是,其实你语文有底子,也是不肯背。你但凡背诵全对,就能及格。” 不知道怎么刀就插了过来,池妄无奈地偏了头:“老师,我记不住。” “长了个脑子怎么就记不住,这样,你们成立一帮一学习小组,一起背课本,我每周检查一次。” 李国庆至今也没放弃池妄,摸了摸发秃的脑门,又小心询问:“苏敛你其他科成绩好,顺便辅导辅导他的功课,行不行?” 一帮一辅导,还是酷哥亲自上阵,池妄听着脑袋有点儿炸。 这小同桌脾气不太好,指不定一道题不会一拳头就砸过来,不是半残,也得重伤。 下意识想要拒绝,就听苏敛应了一声:“行。” 得到满意答案,李国庆没再多留,从抽屉里摸出那天没收的手机放到苏敛手里:“那行,手机还你,你们快去吃饭。” “谢谢老师。”苏敛五指握紧,扭头出了办公室。 池妄懒洋洋插兜跟在后面,不知道这位同桌又胡乱发什么善心:“你真要跟我一帮一?”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出微信二维码,正准备说既然还回来了,先加个好友。 然而苏敛脚步飞快,头也没回,大步朝着楼下走,急得要命。 远远落下一声:“随口应的,怕再晚红烧肉真的没了。” 池妄盯着苏敛的背影,走路快到衬衫的一角都翻飞起来,露出一截腰身,白晃晃的。 他把手机转了一圈扔回裤兜,舌尖在上颚顶了顶。 长得挺酷,嘴这么馋,看起来还挺可爱。 - 晚上十点半,403里大门半掩,伴随着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夹杂着一阵极其诡异的对话。 “左边手,再高点儿,没打直。” “右边腿迈开,下蹲,再下蹲。” “不行不行,你这样看起来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用力,用力,五指并拢。” 池妄站在房间正中央,心如死灰地盯着眼前的IPAD屏幕,跟着画面里那位精神小伙一板一眼学习课间操。 旁边四人或站或坐,围观猴子表演似的,时不时地指指点点。 苏敛抱着保温杯喝了口水,略带嫌弃说:“就你这样,怎么领操?” “你来试试?”池妄气得要死,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 但赌注在那儿,不得不屈服。 苏敛往前挪了两步,捏着他的手腕往上抬:“到这儿才标准,懂不懂。” 池妄反手抓住他的手,猛然拉到头顶,死不要脸:“要不,你跟我一起练?” 苏敛的手指被温热的掌心整个包裹住,皮肤被熨帖地发烫,他想躲。 但这人力气挺大,挣脱不得:“你什么毛病?又不是我输了。” “转来转去搁这儿跳舞呢。”顾安久吧唧吧唧地嚼碎一根风爪,“别说,你们俩要真站一起领操,还挺养眼。” 俩盘正条顺的一米八几大帅比往台上一站,绝对吸引眼球。 “打住,不可能。”苏敛转了转手腕,“你把老子放开。” “一起做,我那天都陪你熬夜了,你就陪我练个操。同甘共苦嘛,是不是?” 池妄微微勾着脖颈,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被随意拨到额边。低眉顺眼的,像只温顺的金毛,哪有平时那股闻风丧胆的劲儿。 苏敛想到那天披在身上的校服,莫名顿了一拍,没来得及反应。 池妄抓住这一秒空隙,眼疾手快握着他的肩,把人并排到自己旁边,指着屏幕说:“好,我们从第一节开始。” 苏敛满脸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来来来,兄弟们都陪妄爷练练,别让他出去丢人。”顾安久扯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在旁边自觉地站了一个坑。 “行、行的,衍哥,一起来。”宋嘉词乖乖站好,拉着林衍加入列队。 不宽的宿舍瞬间就显得拥挤,伸个手臂也是人打人,相当要命。 一人做操,全寝陪练,见者感动,闻者落泪。 被迫加入组织,面无表情伸展双臂的苏敛:“……..”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智力低下这个属性,大概是有人传人的现象。 好在没人看见这魔幻的一幕,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苏敛自动删除这段脑残回忆。 他洗漱完毕,日常占卜,牙刷扔进杯口,指向近九点钟方向。 三象限,看起来不大吉利。 从出门开始,苏敛内心就开始隐隐不安,感觉今天不会过得太顺。 一早上心神不宁,神情恍惚,到了课间操的时间,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几人并肩往楼下走,池妄看出他情绪不高,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又不是你领操,丧个什么劲儿。” “心情不好。”苏敛把校服拉链扯到最高,宽大的衣领挡住了大半个下巴,整个人陷入一片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看上去更冷漠了几分。 “也许看完我的领操,你能心情大悦。”池妄嘴上宽慰,表情视死如归。 倒是顾安久比较乐观,扬声说:“我都打点好了,给足妄爷排面儿。” 池妄也懒得问细节,垂着眼睫,跟苏敛一起并肩出了教学楼。 旁边一群女生挽着手擦肩而过,频频侧目,小声低语。 “诶左边那个就是苏敛,成绩又好,长得也好帅啊。” “我比较欣赏池妄这款,六班的女生太爽了,一堆大帅哥天天在眼前晃。” “这两人之前不是说不合么?现在看起来关系还挺好。” “男生嘛,打一架都能亲近起来,更何况他们俩还是同桌。” “啊,果然帅哥都跟帅哥当朋友。” 顾安久刚好偷听到最后一句,指着自己极有自信地问林衍:“她们在夸我帅么?好害羞。” 林衍把宋嘉词别到自己右边,跟某个小胖子划开界限:“老实说,你跟我们站在一起,格格不入。” “你拐弯抹角骂谁丑呢!”顾安久愣了三秒,听出弦外之音,气得脸红。 操场上闹嚷嚷的,慷慨激昂的前奏来来回回播放了几遍,散乱的人群逐渐成行。 苏敛他们几个站在队伍最后,唯有池妄抿了抿唇,脱离群众,自觉站到了六班队伍的最前排。 李国庆瞧见端倪,绕过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指挥道:“个儿这么高,站后面去。” “今天我领操。”池妄拉了拉校服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方便活动。 “你领什么?”李国庆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有些耳背。 “操,不是脏话。”池妄压着烦躁,胡乱瞎扯,“经过昨天您的教导,我决定从身心开始改变,就从做操开始。” 听起来倒是很正能量,李国庆欲言又止:“想法是好的,但是你会吗?” “给我一次机会。”池妄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我练习过了,应该没问题。” 音乐声响,一板一眼的女声开始播报:“全国第九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 池妄按着昨晚记下的动作,开始伸展双臂,原地踏步。 这场景过于魔幻,李国庆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无比震惊。 行吧,给你个机会,他默默退到了一边,把展示舞台留给了这位积极向上的少年。 操场上的旗杆红旗飘扬,六班的位置正巧当中,肩宽腿长的男生往那儿一站,瞬间吸引视线。 池妄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每一个动作在众人的纠正下,已经进化地极度标准。 只要我不看别人不听议论,就不会觉得尴尬。 反正只有八节,短短几分钟,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然而,越发密集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层层叠叠传进耳朵,伴随着一堆避也避不开的议论声: “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六班领操的,居然是池妄。” “他是被绑架了还是被控制了,求他眨眨眼。” “天哪噜,这还是那天天逃操的校霸么?” “我他妈笑死,别说,他是不是偷偷练了,做得还挺标准。” 池妄咬了咬牙,没事儿,已经到第七节,再忍一忍。 跳跃运动,他向后转身,一着急抢了半拍,跟一群疯狂忍笑的脸直挺挺地打了个照面。 “……..” 打扰了,告辞,他想连夜搬离地球。 但,赌注在那儿,跑一天就得补一天,只能继续。 校霸本人心如死灰,表情冷漠,眼神阴翳,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冲进人群干架。 被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气场压制,大家努力憋着笑,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 等到最后一个半拍落下,池妄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 终于,这惨绝人寰的当众处刑结束了。 猛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二、三”,四面八方传来齐刷刷地迎合声。 “池妄池妄你最靓,姿势做得真漂亮。” “池妄池妄你最棒,六班领操最闪亮。” 伴随着排山倒海般的笑声,一群男生的口号声响彻整个操场,整齐地跟演唱会应援似的。 池妄:“………” 他表情凝固,反应过来后猛然转身,快步跑到队伍后排:“操|你大爷的顾安久,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被拎着捏住脖颈,顾安久鹌鹑似的瑟瑟发抖:“我昨晚跟各班兄弟一说,大家都说要给你鼓励,所以…….” “你是不是很久没被揍,皮痒。”池妄顶着各处飘过来的视线,语气不善,整个人看上去压迫感极强。 这人不笑的时候,五官锋利,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苏敛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他拉住池妄想要揍人的手,补上一刀:“我都看到了,确实做得很闪亮。” 丢人的场景再次蹿进脑海,池妄低声骂了句脏话,扭头就走。 李国庆晃悠过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夸奖道:“刚宋校长过来,夸你这操做得真不错。说从明天开始,就去升旗台上全校领操。池妄,你给我们班长脸了啊。” 池妄:“………” 什么玩意儿,赶紧的,毁灭吧。 苏敛听到对话又笑了一声,阴郁了一早上的心情彻底变好。 池妄侧头,视线对上一切死亡源头的始作俑者,咬牙切齿说:“做这么好,都是苏敛同学教得好。” 李国庆没想到他们如此团结友爱,除了互助学习,还会帮忙练操,老泪纵横。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那苏敛,你也多练练,我跟宋校长申请,你们俩一起上台领。” 苏敛:“?” 他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您是被池妄刺激疯了么? 他艰难组织措辞:“不麻烦了吧,我做得不好。” “别谦虚,你们俩长得好看,大家也乐意跟着学。”李国庆当他脸皮薄,开口宽慰道。 苏敛心里咯噔一声,明白了今天占卜的卦象。 这他妈不是不太吉利,是倒血霉到姥姥家了。 他微微低头,手指拨动指针,跳跃回池妄开口的前一秒,伸手猛然捂住人的嘴。 只要这家伙不说话,自己就不会被拉上这条贼船。 “你干……&#*&?”池妄刚被全校领操的消息冲击,不明所以,含糊不清地挣扎。 李国庆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敛,啊了一声:“原来苏敛同学也想去,那你也多练练,我跟宋校长申请,你们俩一起上台领。” 苏敛:“……..” 操啊,怎么台词都不带变的。 Chapter 10 “不,我不想。”苏敛用力压住池妄的唇,阻止人发出多余的声音,“我觉得,还是让池妄同学独自闪耀吧。” “我他妈%@……!”池妄从指缝间艰难发声,压根儿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被人胁迫着身子向后仰,只能抬手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背,示意人放开。 苏敛还在垂死挣扎:“老师,您再考虑一下。” 偏偏李国庆无比执着,两掌一拍,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苏敛无奈松了手,想到他要站在全校师生面前领操,感觉世界一片灰暗。 不能改变走向的跳跃时间有什么意义,这垃圾破表。 老李愣是挤进两人之间,俩高个儿中间莫名矮下去一截,形成一个“凹”,场面很是滑稽。 他一手勾着一个肩膀拍了拍,一脸春风得意:“哎呀,你们俩最近表现真是不错,我很欣慰。加油,看好你们。” 两人双双沉默,气氛一片死寂。 “走,回去上课。”李国庆自言自语说完,迈开大步,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晃荡走了。 旁边人来人往,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好奇居多。 池妄偏头看向苏敛,两张悲伤的表情相遇,四目相对,相视无言。 他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突然乐了:“克星,你这算不算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我们俩现在可真是同甘共苦。” “我们甘过么?”苏敛心如死灰,轻嗤道,“你倒是也挺克我的。” 有人陪着一起丢脸,池妄心情好了不少,低头吹了声口哨:“彼此彼此。” 苏敛没心情跟他贫,垂着眼径直向前走。 池妄插着兜跟过去,歪头看他,安慰说:“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不就是领个操,多大回事儿。万众瞩目,也挺拉风的。” 听这口吻,您还开始享受上了。 苏敛一脸漠然:“哦。” 庆幸后面两天是周末,可以让社死来得不这么快。 但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没有。 他认真地看向教学楼边郁郁葱葱的树荫,想选棵漂亮的梧桐自挂东南枝。 整整一天,苏敛都沉默寡言,能闭麦绝不多说一个字,全程摆着张臭脸埋头看书,连反射弧巨长的顾安久都嗅出一丝不对劲。 放学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悄悄问:“妄爷,难道我们敛哥又失恋啦?” 知道内情的池妄踢了一脚他的凳子,骂道:“闭嘴,瞎说什么。” “不是,他看上去快一百八十度忧伤仰望天空了,这得多大的打击啊。” 顾安久接受到一股死亡凝视,换成气音:“要不,我们今天带他一起去夜色浪一浪,烦恼全都忘。” “你去么?”池妄五指自来熟地搭上后颈,往自己这边一勾,相当大方表示:“我借我那台给你用,不收费。” “没兴趣。”苏敛把那只手拎着扔下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你也不许去,老实回家写作业。” 两天不盯着这人,估计又得翻天。 池妄半坐在课桌上,散漫一笑:“这年头谁还写作业啊。” 这话换来前排俩兄弟默契地大笑,个个看上去都很欠。 苏敛感觉手又点儿痒,眉心蹙起:“你是打算网吧两日游?” “嗯,这次我考了倒数十九,准备奖励自己这周末……” 话还没说完,林衍开口打断他的美妙畅想:“池妄,你爸来抓你了。” 池妄笑意收回,往门口一看,好家伙,老池同志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死神一般的凝视。 空气燥热,他扯了扯领口兜风,无奈说:“您倒也不必亲自跑来学校。” “我不来你是不是又准备夜不归宿。”池边海相当了解自家儿子,轻哼了一声,撵着人肩膀往外走。 苏敛抬眸,和男人视线短暂地碰触了一秒。 在一起几年,他只见过池边海一次,就是在池妄的葬礼上。两人同样痛苦,相顾无言,站在墓碑前长时间的沉默。 一晚过去,年过半百的男人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和现在的精气神截然不同。 听两人的对话,想来,父子俩感情应该是挺好的。 但奇怪的是,那会儿池妄很少回雾城,一心扑在公司,好像生怕钱赚不够似的。 苏敛抿了抿唇,内情太多,始终没太想通缘由。 池边海视线扫到他身上,主动开口寒暄:“这位同学就是苏敛吧,我听李老师说了,你成绩特别好,要跟我们池妄一帮一。” “他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池妄见苏敛欲言又止,帮人解围,“别为难人家。” “我觉得可行。”池边海财大气粗,拿钱砸人,“如果你肯帮池妄,我可以按小时给你计费。就周末补习,不耽误你平时学习时间。” 苏敛沉吟了几秒,想到自己仅存的23块余额,如果能外快,他爸跑单也能稍微不那么辛苦。 况且,有池边海这颗大树在,之后再约束池妄的那些习惯,也能更名正言顺一些。 怎么盘算,都很合理。 “你别动不动就是钱啊钱的,俗气。”池妄不耐烦地推他,催促道,“走吧,回家。” 池边海观察着苏敛松动的表情,锲而不舍加码:“时薪暂定二百五,怎么样?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加。” 林衍和顾安久四目相对,默契反应过来,猛然爆笑出声。 苏敛:“………” 这大概是注定了挂牌二百五接客的命运。 “怎么样,苏敛同学。”池边海和善地冲他露出微笑,眼神期待。 池妄跟他无声地眼神交流,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做口型:“别。” 苏敛就喜欢跟人对着干,看他吃瘪就心情愉悦。 于是微微点头:“叔叔,价格已经很好了,不用加,今天就可以开始。” 这话一出池妄差点儿被噎住,气得不行。只是无言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正好,司机在外面等着,我们一起回家。” 池边海对于这个结果相当满意,严肃的表情松弛着笑了笑,倒是莫名多了几分和蔼可亲。 池妄生无可恋跟在后面,用肩膀撞了撞旁边的人:“你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挺痛快的。”苏敛步伐轻快,丁点儿看不出方才的阴郁。 池妄脚步顿住,怀疑这人因为领操的事儿在趁机打击报复。 池家住得挺远,在雾城北边一片有名的富人区。迈巴赫缓缓驶入小区的车行道,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处处都是错落的独栋别墅,看上去实在是壕无人性。 苏敛跟着进了家门,换上拖鞋。张眼打量着中式实木的装修,心说还真是一货真价实富二代,早知如此怎么会误会池妄下海当鸭。 不过,就这家底,还帮林衍开什么网吧。 听到门口动静,盘坐在沙发上吃葡萄的女生抬起头,脆生生打招呼:“爸,哥,你们回来啦。” 她偏头一看,视线落在他哥身后那个清冷的帅哥身上,白皙的小脸瞬间发红,语气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苏敛哥哥。” “你认识我?”意外被点名,苏敛挑眉。 “你现在全校闻名,很难不认识。” “我妹,池晴。”池妄把校服外套往沙发上一扔,简单介绍,“三中初中部的。” 池边海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过去揉了她一脑袋:“你怎么自己打车回来了?” “我又不知道你去学校接哥。”池晴瞬间放下腿端坐,看上去跟喝下午茶的淑女似的,“苏敛哥哥,你来我家玩吗?” “帮你哥补课。”苏敛轻声回道。 池晴眨了眨眼,有些局促说:“你要不帮我也补补?我成绩也不大好。” 苏敛心想,果不其然,都是祖传。 “你哥比较费时间,暂时管不了俩。”他回得很是含蓄。 “边儿玩去。”池妄冲她扬了扬下巴,回头拉过苏敛袖子,揪着人往楼上走,“早点补完你早点回去,这边回主城不太近,估计得个把小时。” 倒是挺贴心,苏敛嗯了一声,任凭人拉着抬步上楼。 池边海站在楼下,盯着自家儿子的背影,说不上哪儿变了,但总觉得最近收敛了不少。 这个同桌真是不错,他欣慰说:“那你们好好学习,不打扰你们。” 卧室在二楼,池妄推门进去,苏敛倚在门口四处打量。玻璃柜里装满了一堆各式各样的手办,地上滚着一颗签名篮球,旁边是一整套金属色架子鼓,房间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整齐不少。 书架上排列着满满当当的书,但跟教材名著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全是些什么《财富密码》《致富经》《比尔盖茨自传》之类。 苏敛拧了拧眉心,在书桌旁边坐下,两腿一伸:“卷子拿出来。” “你这进入主题也太快了,我承受不住。”池妄懒洋洋地坐上旁边的躺椅,双腿交叠,“不如,我们来聊聊天?” 苏敛:“…….”聊个屁。 “那就先说说我的家庭,你猜我跟我妹名字怎么来的。”池妄没坐直,看上去姿态松散。他弯腰把篮球往指尖上轻轻一拨,一边单手转球一边瞎扯。 苏敛心说我当然知道,早就听你说过好多遍。 见人不理,池妄自问自答:“我爸妈因为《忘情水》那首老歌定的情,就帮我们俩起了谐音字,一个痴望,一个痴情,是不是又土又浪漫。” 说完,自个儿先闷笑出了声。 “你相亲呢?谁让你介绍家庭成员了。”苏敛指节敲了敲桌面,有节奏的发出声响,催促人坐过来。 池妄轻松地单手控制着球,蜷着腿又往下挪了一截:“聊会儿,反正计费,你又不亏。” “拿这种钱,我良心不安。”苏敛看他一副懒散样,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别墨迹,卷子拿出来。” 嘶,暴力执法。 池妄小腿被偷袭,起身把篮球扔到一边,弯腰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试卷。 他往桌面上一放,盯着满是红叉的答案,相当自信说:“我怕你无从下手。” 苏敛长腿踩地,固定转椅,沉默着看完了几张答题卡,指着试卷挨个发问。 “数学为什么只做了选择题?” “因为勉强能瞎蒙。” “英语这么多选C也是乱猜?” “可能恰好C的选项看起来比较顺眼。” “这两组aa怎么能杂交出显性的?” “负负得正吧。” 苏敛:“………教不了,你退学吧。” “小苏老师,你这就放弃了?不像你啊。”池妄坐在桌边,垂着头低笑着看人,有些挑衅。 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儿懒倦,叫得苏敛后背发麻:“乱叫什么?” “你不是要当我老师么?又不让叫。” 苏敛抬眼看他,这人浑身上下都骚里骚气,没个正经,平时看上去很好相处。 但真让他做什么事儿,好像又没那么容易管教,总要采取这样那样的手段,像一头充满野性又难以驯服的幼狼。 比如现在,池妄就在插杆打诨的逃避学习。 “随你叫什么。”苏敛眼皮都没抬,掏出课本开始圈重点。 池妄双手反撑着桌面,盯着苏敛看了一会儿,不懂这人为什么老爱管着自己,瞧不出什么端倪。 外面起了点儿风,窗帘微动,卷起层层叠叠的浪。眼睛有些发痒,像是吹进了灰。 他随手扯开旁边抽屉,掏出瓶眼药水,递到苏敛手里,微微弯腰。 “眼睛进了东西,有点儿痛,你帮我弄一下。” 苏敛看着突然凑过来放大的脸,对方熏得发红的眼有些潮湿,像一片起了涟漪的湖。 他屏住呼吸,稍微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低声吐槽:“事儿真多,滴完能看书了么?” “行,你说了算。”池妄妥协,指尖往眼角的位置点了点,“快,帮帮忙。” 苏敛按住他揉眼睛的手,左右检查了一下眼睛,确认没事:“你别动。” 他垂眼盯着人,眼药水精准控制在左眼上方,连续挤了几滴。 “操,这薄荷好凉。”池妄闭着眼颤了几下,睫毛被濡湿了几分,湿漉漉的垂着。 苏敛趁机用手在他脖子前假装划拉一刀,这人压根没反应,想着就觉得好笑。 正扬起嘴角,池妄半睁开一只眼,抓了个正着。 苏敛嘴唇迅速恢复平直,还没反应过来,被人扯着外套又重新把距离拉了回去。 “不行,没出来,你再帮我吹一下。” 池晴重新换了条长裙,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上楼,抓着机会想要跟苏敛多说上几句话。 她压低脚步声,慢吞吞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视线定格。 隔着窄窄的门缝,看见苏敛单手撑着桌面,把他哥挡住了一大半儿,两人身影自然地交叠。 他微微低着头,只能看清蓝白色校服上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松松散散的抓着腰间,起了皱褶。而他哥靠在书桌,半睁着眼,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人,目光缱绻。 两人贴得很近,姿势亲密无间,像是在接吻。 池晴捂住嘴唇,震惊了几秒,骤然明了。 靠,这对臭情侣居然打着学习的幌子搞基,胆子真大。 听到楼道传来脚步声,她微微叹了口气,决定做个善良的好人。 手指搭上门把,把门又轻轻地关了回去。 Chapter 11 池妄微微仰着头,感觉有风扫过瞳孔,冰冰凉凉的,缓慢眨了几下眼。 “好了么?”苏敛左手撑着他的眼皮,医生检查病人似的,又轻轻吹了吹。 池妄没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睫毛微微垂着,瞳孔颜色也浅,在阳光下晃得像琥珀珠子,晶莹透亮。 他停顿了几秒,悠悠出声:“有没有人夸过你,眼睛长得很好看。” 苏敛指尖微微出汗,违心回:“没有。” “你这人真的很不解风情,夸你是不是该说声谢谢?”池妄松开抓着的校服,随意活动了一下五指,觉得三中这布料真是有点儿硌得慌。 “谢谢,你也好看。”苏敛应付地毫不走心,“可以开始看书了吗?” “敷衍。”池妄啧了一声,极不情愿地坐回书桌旁边。随手拿了支中性笔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房间一角。 “要不,我给你表演架子鼓?我敲鼓还挺帅的,想不想看?” “池妄。”苏敛微微提高了声音,直呼大名。 他觉得自己像个操心儿子学习的爹,但此刻父爱已然山体滑坡。 池妄感觉快触碰到人的底线,相当机敏地适可而止:“好好好,不闹了。” 苏敛把几科卷子平摊在书桌上,挨个排开,理智分析:“我觉得你目前能提高最快的就是语文。其他科估计讲了也听不懂,所以,先背吧。” 想到他空得齐齐整整的古诗词,池妄拉长声音暗示:“你语文不也…..” “一起背。”苏敛打断他,随手翻开一篇,“一小时后,检查《蜀道难》。” “啊,难于上青天。” 池妄指尖划过那行黑体,觉得李太白不愧是诗人顶流,完美表达此刻心情。 心里刚默念两句,旁边手机叮叮叮地连响了好几声,屏幕上弹出一堆弹框。 “总有刁民打扰朕学习。”池妄一手压着书,单手划开屏幕,点开跟池晴的聊天对话,“这丫头有病啊,楼上楼下还发……” 话音戛然而止,某人表情逐渐有些困惑。 苏敛从课本中抬起眼,侧头看他:“你妹发了什么?” “一堆探讨人同类物种社会关系的图片和视频。” “说人话。” “搞基漫画。” “……..” 现在小女生都这么早熟的吗? 苏敛突然无所适从,尴尬地翻了一页课本:“她干嘛发这个?” “我也很是费解。”池妄半撑着头,按着屏幕打字:你在搞什么飞机?上楼解释。 过了两分钟,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得到主人应允,池晴才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生怕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场面。 池妄盯着她一身皮卡丘卡通睡衣,语带嫌弃:“还有客人在,你就这么不修边幅?” “女为悦己者容,你们俩,不值得。”池晴抬手戴上帽子耳朵,表情冷漠,心碎又哀怨地扫了苏敛一眼,“图和视频都看到了吗?有什么感想。” “没感想。”池妄面不改色心不跳,慢吞吞提醒,“我是直男。” 池晴一脸“我已经洞察一切”的表情,睥睨看着他哥:“哦,直男。” “你怎么阴阳怪气的。”池妄随意点了点,一张美少年的接吻图弹跳出来,霸占整个屏幕,看上去色气满满。 他手指停顿了一秒,微微扬眉:“发错人了?” “没发错,就是给你的。”池晴一字一顿,“你可以和苏敛哥哥一起,好、好、探、讨。” “滚,嗑cp嗑到你哥头上了,别打扰我学习。”池妄从背后拎着她的脖颈把人往外推,嘴里嫌弃道,“一天到晚看些什么玩意儿。” 池晴心中冷嗤,教材都给你们了,那我走,行了吧。 门重新被关上,苏敛的视线还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没有挪开。 “想看么?我可以转给你。”池妄嘴角含笑,拉长声音戏谑道,“没想到我们小苏老师喜欢这样的。” 苏敛脸色微变,果断拒绝:“打住,并不想。” “二维码拿出来,我加你微信。”池妄晃手,轻轻碰了碰他胳膊。 苏敛加重语气,再次强调:“我不看搞基漫画。” “我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池妄没忍住笑出声,“只是想着我们俩都这么熟了,居然还没加好友,挺奇怪。” 很熟吗?苏敛垂眸。 他一直觉得现在的池妄挺陌生,不管生活习惯,还是说话方式都和他所认识的完全不同。 包括兴趣爱好,在踏进这个房间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池妄喜欢搜集手办,还会敲架子鼓。 二十来岁的池妄早已把张扬的棱角收敛,剩下的都是成熟稳重,贴心温柔,一数全是好品质。 反观自己,他这个曾经的男朋友真的一无所知,相当失败。 “加个好友也要想这么久?”池妄看着眼神虚焦的人,退出微信页面,“不加算了。” “你扫我。”苏敛回神,应得很干脆利落。 也许,可以尝试着更熟一点儿。 池妄按部就班添加完好友,嘴里念叨:“给你改个什么备注好?克星,同桌,还是小苏老师,你喜欢哪个?” “我有名字。”苏敛有些头疼,好好的背书时间,好像又逐渐走偏。 “名字多生分。”池妄灵感上头,指节微动,“改好了。” 苏敛把池妄的大名备注上,斜睨隔壁手机的顶端:我的克星同桌。 ……要素过多,让人窒息。 他扫了眼锁屏上的时间,出声提醒:“我们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七分钟,距离抽背,你还有三十三分钟。如果没背出来,要惩罚。” “操,你刚怎么没说惩罚。”池妄无端觉得自己又被套路了一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扭头问:“惩罚是什么?” 苏敛沉吟了几秒,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就跑个三千米吧,我没背出来,也一样。” 池妄心想,不愧养生酷哥,又是锻炼。 不过总归,比养生糊要来得温和点儿。 这回他学聪明了,压着课本问:“这次考试,你是没记住,还是懒得填?我总觉得有猫腻。” “这种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我觉得没意思。”苏敛四两拨千斤。 池妄嗯了一声:“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 一边说着,一边动作悄无声息地准备把课本盖上。 苏敛眼疾手快压住,话锋一转:“不过介于二百五时薪,我决定克服一下。” 池妄瞥了瞥唇,坐着没动。 “你不会是怕背不过我,再输一次。”苏敛声音很轻,莫名挑起池妄的战斗欲。 “来。”他突然正襟危坐,书本一摊,埋头苦读。 房间霎时安静下来,池妄没再乱晃,只留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上去还挺认真。 苏敛轻轻扬了一下嘴角,扫了一眼烂熟于心的诗句,看着下面的注解打发时间。 时间到,池妄扣过课本,磕磕绊绊的开始背书。虽然艰难,全文只错了一句,比预料中的好。 但,错了一句也是错,头一回辛辛苦苦背书的某人表情不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极大的怨念。 “我认罚,到你了。”池妄长脚蹬了一下转椅,转过去和人对视。 不知怎么的,苏敛莫名想到那句同甘共苦,突然就软了心。 他佯装不顺,又故意背漏了两句,被池妄抓了个正着:“你也没背全,是不是也要罚?” 苏敛平静点头:“嗯。” “难得看你吃瘪。”池妄心情好了起来,“周一下了晚自习一起跑?” 苏敛也跟着笑了:“好。” 讲解完语文试卷已经近八点,苏敛被留下来吃晚饭。池边海让阿姨做了一大桌菜,生怕招待不周。 “小苏,今天真是辛苦你。”池边海把一堆菜往面前一送,亲热叫他,“池妄这孩子就是不大不听话。” 苏敛后背绷直,客气说:“没有,正好我自己也要复习。不过…..” 池妄听到他这个转折,心脏提了起来,总觉得下一句没什么好话。 果然,他听到后半句:“光是补课还不够,池妄很多习惯也得改,老熬夜,上课肯定犯困。” “是,我说了他好多次。”池边海很是同意地点了点头,“你也住校吧,我把权限交给你,麻烦你多管管他。” 苏敛:“好,我会监督他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池妄:“………” 搁这儿玩单押呢。 他放纵不羁这么多年,突然得有人管,这个世界,就挺迷幻。 “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池边海盯着矜持用餐的少年,横看竖看,都很是喜欢。 一直沉默吃饭的池晴硬生生插了句嘴:“说不定他真能成你儿子。” 毕竟哥哥的男朋友,就是未来嫂子,四舍五入也没什么毛病。 众人:“?” 池母一脸震惊,舀汤的勺子咣当一声掉进盆里:“池边海你不会背着我有其他女人了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池边海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赶紧撇清,“没有的事儿,小晴的小心思难道不是她自己想……” 过来人秒懂,夫妻对视,暧昧地哦了一声。 “别误会,我不喜欢他了。”池晴听出父母的弦外之音,阴测测地看了一眼他哥,重点强调,“毕竟,不能夺人所爱。” 苏敛越听越懵,夺谁的爱,怎么听这口吻还知道点儿内情。 难不成,他妹也是穿回来的? 池妄喝了口汤,品了品:“你还挺有分享精神,他现在是挺招女生喜欢,我们班都好几个。” 理解出现偏差,池晴酸溜溜道:“所以你内心嫉妒。” “我还好吧,我不在意这些。”池妄夹了块儿红烧肉放进苏敛的餐碟里,“你爱吃的。” 池晴啧了啧,他哥这男朋友当的,还挺大气,是她败了。 兄妹俩鸡同鸭讲,跨频聊天,你来我往,无缝衔接。 苏敛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他们说话,沉默吃饭。 他父母离婚早,家里一直就两个大男人,性格都酷,基本上没太多交流。 现在一家人这样东拉西扯的瞎聊,嘻嘻哈哈的,是他很久都没体会过的热闹。 池妄他们家的氛围真的挺好,某种程度来说,他很羡慕。 晚饭过后,苏敛看了眼时间,起身告辞:“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这边过去应该挺远。”池边海招手,让阿姨去请司机过来。 池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甜点,用胳膊撞了撞池妄:“哥,你不送他回去?” “他一大男人,需要送吗?”池妄往嘴里也塞了一块,微微抬眼看人,“你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 苏敛拎着书包,摇了摇头:“不用。” 池晴把她哥从沙发上拉起来,恨铁不成钢似的往门口推:“别问,直接去做,怎么还要我教啊。” 池妄摸不着头脑,勾了件外套往身上一裹,被迫出门:“行吧。” 两人并肩坐上后排,苏敛侧头看他:“真不用送。” 池妄按下车窗,一股夏末的晚风卷进来,空气里带着蝉鸣和闷热。 他手掌伸向窗外,捕捉抓不住的风:“这丫头担心你,反正也没事儿,就当兜个风。” 苏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得作罢。 他跟司机报了个地址,就斜靠着玻璃窗假寐,晕晕沉沉的,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脑袋上方一阵温热,但实在是困,就没睁眼。 车缓慢停稳,苏敛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抬眸发现枕在一只大手上,无名指内侧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他偏头轻轻蹭了一下,意识模糊叫了声“哥,好困”。 对方一阵沉默,几秒之后,苏敛猛然惊醒,迅速坐直。 “不好意思,睡着了。”他视线瞥见池妄收回去的手臂,手背上一片斑驳的红痕,是他脑袋压上去的痕迹。 “你的手….” “我看你脑袋撞得哐哐直响,怕撞傻了,帮你垫了一下。”池妄活动了一下手掌,笑着晃了晃手,“拜拜,周天见。” “嗯,再见。”苏敛浑浑噩噩下车,站在街道风口,有些发懵。 刚才那一秒,睡得昏沉,他到底叫没叫“池哥”,记不清了。 那人倒是什么也没问,过于慌张,也忘了道谢。 苏敛摸出手机,点开跟池妄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是一片空白。 上方突然显示出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苏敛收紧手指,锁上屏幕,猛然紧张。 池妄是不是听见了,他会怎么想,要怎么解释,要不装傻拉倒。 下一秒,横幅提示对方发送视频。 苏敛心想,完了,这大概是搞基视频,池妄果真想多了。 他心一横,点开对话框。 池妄:【周一就要领操了,这两天别偷懒,这是课间操视频,多练练。】 苏敛:“。” Chapter 12 池妄盯着手机上那个言简意赅的句号,低头闷笑。 猜到了是这反应,只是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省略。 他抬眼看着闪过的雾城夜景,无端想到方才的场景。那会儿苏敛睡得很不安稳,侧头闭眼靠着车窗,眉心紧蹙着,好像心里藏着无尽的郁结。 车行驶过一条减速带,微微抖动,就听到旁边脑袋撞到玻璃上的一声闷响。 哐当一声,听着挺疼。 池妄拉了拉袖口,往旁边挪了点位置,把手绕过肩膀垫上发丝细软的后脑勺,这人突然眉心就松了下来。 睡着了的苏敛看上去像是收起平时冷漠的刺,露出内里的柔软和脆弱,一点儿小动作就很招人心疼。 池妄没动,就这么伸着手替人挡了一路。 等抵达目的地,他拍了拍肩膀把人叫起来,听到一声轻轻软软的“哥”,差点儿以为是幻觉。 那声音和往常的高冷不大一样,带着一点儿亲近的撒娇。 他应该很依赖那个人,以至于醒来之后看上去怅然若失。 苏敛还有个哥哥么?好像没听他提过。 池妄无心去触碰人家的私事,只是不想让苏敛沉浸在低落太久。 想来想去,对这人了解甚少,只能发送了条练操视频调节气氛。 池妄:好心发你,就这反应? 我的克星同桌:不用你提醒。 池妄:好凶。 跟猫似的,一醒了就伸爪子抓人。 那边停顿了几秒,没有回复。 池妄一边吹风,敲着屏幕等了一会儿,好半天苏敛慢吞吞地发来一条:谢谢送我回家,路上小心。 到底还是没丧失良知,池妄笑了笑,回道:记得练操,我要检查。 苏敛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刚进门不久,苏华生正拿着摸底考成绩单无比震惊,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这是……..拿了人家卷子?”他把分数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倒是信任儿子不会作弊,但成绩好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苏敛不知怎么解释,胡编乱造:“暑假我做了很多题,这次刚好押中了不少。” 苏华生也不傻:“押题能押到满分?” “不然,下次你再看我成绩。”苏敛一边糊弄过去,一边回复池妄:你还做操上瘾了,要不再续一个月? 池妄:你以为你跑得掉?双人男子领操有你一份。 苏敛:我周一请假算了,你独自美丽。 池妄:别啊,我还准备给你个惊喜。 苏敛眉心一跳,内心再度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苏敛:什么惊喜? 池妄:说出来还叫惊喜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敛:……..警告你,别乱来。 “在三中交到朋友了?”苏华生盯着他停不住敲字的手,放下卷子,表情惊讶。 苏敛含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算,新同桌。” “你跟同桌倒是熟得很快。”苏华生半靠在躺椅里,沉默了一会儿,意有所指,“在八中几年,也没听说过你有什么朋友。” 苏敛从对话框里一串窒息的表情包中抬起眼:“主要是他比较自来熟。” 说话的间隙,池妄还在停不住的刷屏,烦得人简直想拉黑屏蔽。 “你要真谈恋爱,别影响学习就行。”苏华生盯着那张少年气中开始逐渐展现出棱角的脸,表现得很开明。 苏敛指尖顿了一下,无语道:“他是男的。” 苏华生挑眉:“男的?你也不必骗我。” 花了半小时解释,终于让他爸放心没有早恋成绩上升一切正常,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积极向上单纯无邪的高中生后,终于被放进卧室睡觉。 这一整天下来,着实让人身心疲惫,苏敛冲了个澡,沾着枕头就昏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池妄站在五星红旗下打了个手势,后背挺直,动作标准,跟乐团指挥官似的。 苏敛迷茫地眨了眨眼,诚心发问:“你在干什么?” “给你的惊喜啊,看,是不是很壮观。”池妄笑得贼欠。 下一秒,全校师生像按下了开关,齐刷刷开始喊口号。 “苏敛苏敛你最靓,姿势做得真漂亮。” “苏敛苏敛你最棒,全校领操最闪亮。” 尴尬地脚趾抓地,直接扣出一栋北大校医院,猛然惊醒,后背全湿。 - 苏敛到底没能请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丢的脸早晚都得来。 当熟悉的课间操音乐响起的时候,他感觉吹响了自己葬礼的唢呐,悲怆欲绝。 “三中夺目的领操人,准备好了吗?”过道里人挤人,池妄伸手想去勾苏敛的衣服,手指一滑,勾到了人脖颈。 手指自然地捏了捏,被人回瞪了一眼,眼神似刀。 苏敛面无表情,没好气问:“你这一脸兴奋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想通了,与其反抗,不如享受。”池妄收回手指,双手插兜,很是淡然。 他这人特别看得开,头一回觉得尴尬,二次上阵,逐渐没皮没脸。 顾安久凑上来,硬生生挤入两人中间,窄窄的过道愈发拥挤,空气逐渐稀薄。 他笑嘻嘻地一手勾住一个:“今天的场面一定很壮观,加油,三中学子都是你们的忠实的粉丝。” 苏敛无端想到前两天的那个梦,一时心悸:“如果有口号,我会提刀杀了你们。” “那倒没有。”池妄表情很是遗憾,“忘了帮你准备,是我的失误。” 苏敛:“……..就让这件事低调安静地过去行吗?” 池妄垂眼笑了笑,低声说:“那估计很难。” 苏敛一脸冷漠从人群中穿过去,踏上楼梯,自觉站到了升旗台正中间。 一阵凉风吹过来,掀起校服下摆,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问:这场风的环境描写表达了主人翁什么样的心情? 答:非常苦涩,非常想死。 升旗台下方的人群闹闹嚷嚷,新奇似的盯着新换上的领操人,窃窃私语。 “我操操操,领操的变池妄和苏敛了,这是什么魔幻场景?” “听说是宋校长点名,池妄这真是做大做强,更创辉煌啊哈哈哈。” “其实吧,要是早换这么帅的领操员,我可以从早做到晚。” “求他们俩转过来,背对着有什么好看的!震怒!” 池妄跟着站到左侧,转身冲苏敛吹了个口哨,表情得意:“看下面。” “不看。”苏敛拒绝回头,目光无神地盯着前面的校徽,坚强地留下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就看一眼,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池妄微微勾着头,声音很低,“我费了好大功夫。” 他表情难得看上去很正经,不像是在故意逗弄人。 苏敛迟疑了半秒,微微转了一下头,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的列队缩成了蚂蚁,各班列队的正前方,好几张似曾相识的脸,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池妄开口提醒:“我那群小弟,有些你见过,在网吧。” 苏敛:“?”十大迷幻现场。 那群平时无比嚣张的非主流少年们,这会儿都规规矩矩穿着校服,个个脸色涨红,很是局促。 被各班同学强势围观议论纷纷,顶着无数直勾勾探究的视线,哪儿有那股无法无天的气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苏敛表情微动:“你对他们干了什么?” “你不是觉得丢人么,我就每班挑了个代表,帮你分担下舆论压力。” 池妄抬了抬下巴,悠悠感叹:“你知道昨天我逼着这群人练操那场面有多操蛋?不练好还不准人回家。” 苏敛脑补了一下场景,觉得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实在是有些遗憾。 “这个惊喜还行吧?”池妄表情很拽,语气倒是温柔得要命,“克星,高不高兴,喜不喜欢?” 苏敛有点儿感动,由衷说:“谢谢,挺有创意。” 难得从这人嘴里听到半句夸奖,池妄顿了一秒,补充说明:“我跟他们说,要是做不好被老师替换下来,有惩罚。总而言之,我们俩做多久,他们就陪多久。” “惩罚是跑三千米,还是喝养生糊?”苏敛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没忍住笑出声。 “操,别提这个。”池妄脸色一变,表情凝重直视前方,“做操吧。” 音乐声响起,三中的学生从来没在课间操上这么兴奋过,实在场景过于刺激。 台上正中央领操的两位长得好看,肩宽腿长,一举一动都很是养眼。台下的领操员们和平时的不可一世反差极大,极尽所能的标准,生怕漏了半拍。 八节广播体操下来,全校同学都差点儿笑断气。 “活久见,高一七班那个领操之前还揍过我,他也有今天。” “我们班这个还跟老师对呛来着,现在乖得跟猫一样。” “池妄还是牛批,自己积极向上不忘带动小弟,简直感动三中感动中国。” “所以好奇一问,有谁知道池妄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除了403全寝,暂时没人知道答案。 台上两人同款冷漠,宛如黑白无常,跟着节拍,一板一眼做完全套。 只要我们面无表情,人家就看不出内心在尴尬。 音乐一停,火速想溜。楼梯下到一半儿,宋校长亲自过来表扬:“你们俩真是不错,把全校的氛围都带动起来了,今天我看大家都做得很认真,以后再接再厉。” 苏敛心脏骤停:“以后……..还要做多久?” 宋校长淡定说:“暂定到你们毕业吧。” 两人相识对望,同时无声骂了句脏话。 这事儿的确一回生二回熟,苏敛一开始不大相信,后来实践出真知,终于得出真理。 从一开始脸皮子薄到上台就泛红,几天之后,已经无比坦然,纯粹一台无情的领操机器。 摸底考后,新学期的课程排得密密麻麻,连口喘气功夫都没。 下午上完第三节课,苏敛饿得不行,急匆匆催着大伙去食堂吃饭。老样子,红烧肉必备。 来得早,打了满满当当一整盘。他一边心满意足吃着肉,一边提醒池妄:“上周欠的三千米,你什么时候还?” “你不说我都忘了。”池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察觉难逃一劫,妥协道,“今晚吧。” 听到对话,林衍抬头,有些震惊地扫了他一眼:“你最近这么健康?不像你啊。” “这不是有一养生同桌么?”池妄撑着额头,半是无奈地吐槽,“一言不合跟我打赌就是锻炼,不知道的以为他已经步入晚年了。” 苏敛筷子一放,斜睨道:“你有意见?” “嗯,意见挺大,但你拿着皇上圣旨,我不敢不从。”池妄半倚着靠背,为自己悲凉的人生叹了口气。 两人视线一碰,又很是不爽地别开视线。 顾安久嘴里塞满食物,单手刷着手机,突然“我操”了一声,吸引众人注意。 “一惊一乍的,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成熟稳重。”林衍侧头看过去,情不自禁跟着吐口而出“我操”。 宋嘉词伸头偷瞄,想复制粘贴,无奈结巴卡壳,“我、我、我”了好半天,没说出下句。 池妄长腿一瞪,懒洋洋道:“又怎么了?” “你们俩那个领操视频,上了热门。”顾安久把屏幕翻转过来,放到两人中间,指了指旁边的红心,夸张的数字还在蹭蹭蹭往上蹿。 林衍手指滑动,理智分析:“点赞六十八万,至于播放量,怎么也得几百万了吧。” 视频弹开,万众瞩目的两人站在升旗台下,一左一右,表情高冷的做着伸展运动。 标题起得骇人听闻:八千年难遇的美少年合体做操,看完你想重读高中。 苏敛表情裂开,右手微微颤抖着点开评论区,已然大型尖叫鸡现场。 “啊啊啊救命这是哪个学校的小哥哥,我要去现场!”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选哪个,直接嗨老公。” “扒出来了,雾城三中高二的池妄和苏敛,超级有名!” “颜值太绝,今年选秀没你们俩我不看,都给我出道!!” “妈妈我要转学,现在、立刻、马上!” 苏敛:“????” 等等,多少人看过来着,新一轮的社死,猝不及防拉开序幕。 他手指用力,指尖泛白,差点儿把筷子折断:“谁发的?” “不知道啊,这个博主是转发,我找找谁是源头。”顾安久低下头,一阵搜索捣鼓。 池妄眯了眯眼,不经意一扫,莫名觉得这个视频的角度格外眼熟,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他之前专门注册过一账号,平时练架子鼓的时候,怕手机数据丢失,有发私密视频备份的习惯。前两天池晴录了两人的领操视频分享过来,阴阳怪气的让他好好欣赏。 他当场看完,觉得挺有意思,想留个纪念,也习惯性地进行了备份。 现在看来,大概是保存的时候没注意手抖选了公开权限。 不仅无意间发送了出去,还他妈被无限转发,上了热门。 “转发也太多了。”顾安久低声嘟囔,“能拍这种角度的视频,这人八成就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内部间谍啊这是。”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苏敛失去淡定,咬牙切齿挤出声音,脸色沉地像是要杀人。 池妄顿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四面八方包裹着一股压制不住的杀气。 他眼疾手快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火速把ID人间妄想改成了芋泥波波小可爱。 然后伸手顺了顺苏敛的背,表面上云淡风轻说:“大概是某个暗恋你的小女生吧,别跟人家计较。” Chapter 13 苏敛眼皮微抬,很是无语。他侧头看向池妄:“明明两个人的视频,你怎么知道就不是暗恋你?” 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也有可能。”池妄抹了把脸,一时卡了壳。 脑子转动,他组织措辞,艰难往回圆:“但人家又没有恶意,你表情别这么凶。” 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这会儿看上去阴气沉沉,感觉要是说出真相,下一秒就要血溅食堂。 “没有人一开始就有恶意。”苏敛扯了张纸巾擦嘴,瞬间没了胃口。 他的确不太喜欢活在公众注视里,众目睽睽下一言一行都被放大研究,感觉很是糟糕。 之前学医的时候,也有过媒体大量曝光,被贯之以“北大最帅医学生”。伴随着尖叫和喜欢,也夹杂着各种不怀好意的猜测。 后来有人扒出他年纪轻轻还在读博就成了主治医生,也曾议论不知道是靠技术还是那张好看的脸。 简单几句话抹杀掉努力,就挺操的。 现在旧事重演,关注越来越多,后续铁定变味儿。 “找到了,最初的源头是芋泥波波小可爱这个ID发的,看名字还真是个妹子。” 顾安久朝他亮了一下屏幕,压低声音问:“敛哥,你打算怎么处理?人家是个姑娘,你温柔点儿啊,别杀生。” 苏敛解锁手机,下载软件,注册账号,搜索ID。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一边打字一边轻声回,“我去联系她删掉视频。” 池妄眼皮一跳,心想果然女孩子待遇就是好,要是被苏敛知道源头是他,估计会被半夜提刀暗杀。 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稍微熟稔起来,他不想又搞得太僵,重回原点。 屏幕闪了一下,一条私信发送过来。 [SU]:博主您好,我是视频的当事人苏敛。因为不想被太多人关注,所以冒昧打扰您,希望能够把那条视频删掉,麻烦了。 池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怎么回呢。 林衍一边刷着热门视频,一边揣摩道:“我觉得这视频流量这么大,人家可能还不乐意删。这年头,流量就是钱,谁跟钱过不去。” “其实吧,这事儿过两天就翻篇了,也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顾安久撑着下巴,开口宽慰道,“顶多就是熟人看见,比较社死。” “全校做操就够丢人了,现在还丢脸到了热门上。”苏敛用胳膊碰了一下池妄,觉得这人有点儿平静地不正常,“你作为当事人之一,怎么这么淡定。” 池妄调低屏幕亮度,尴尬地伸直长腿,佯装不在意:“我还行,我脸皮厚。” 苏敛挑眉,品了品:“忘了问你意见,或者你不想删?想出名?” “那倒没有,我本人名气已经够大了,不需要这种视频推波助澜。”池妄插杆打诨把话打过去。 苏敛扫了眼屏幕,轻啧了声:“还没回,要不你也去私信一下,说不定人家冲着你来的。” 池妄心想,老子就这一个账号,怎么扮演自问自答的精分? 心一横,他侧过屏幕,快速打字回复。 [芋泥波波小可爱]:苏敛学长你好QAQ,因为太喜欢你才发了那个视频,没想到给你和池妄学长都带来这么多困扰,我现在就删掉TAT 对不起噢!再次抱歉抱歉抱歉! 垂着眼睫,忍着不适,把能想到的所有卖萌表情全加了进去,极力跟自己撇清关系。 旁边苏敛握着手机,轻轻笑了一声:“挺好说话,答应删了。” 顾安久凑过去看完回复,一拍大腿,震惊道:“还真被妄爷说中了,是个暗恋你的萌妹!你要不问问她哪个班的,说不定借着这事儿,顺水推舟发展一段美好姻缘,正好跟你的傻逼前任说拜拜。” “我觉得合理,问问。”林衍点头附和。 宋嘉词重点极偏:“好、好看吗?” 顾安久语气惋惜:“主页没照片,只有一个视频,真是爱惨了我们苏敛哥哥。” 池妄:“……….” 真想买十箱502封上这几张叭叭叭的嘴。 苏敛淡淡出声:“不问,我没有兴趣。” [SU]:好的,谢谢理解。 池妄瞥见回复,手指转着手机点击视频删除。心想,这事儿总算是悄无声息解决了。 偏偏顾安久来了一句:“你发过去,她就没回了?” 苏敛:“没。” 顾安久疑惑:“不对啊,喜欢人家一般不是会逮着机会可劲儿聊天拉近距离么?难不成,她有其他的阴谋?” 池妄一阵窒息:“………” 就你这小胖子话最多。 苏敛蹙眉:“什么阴谋?” “不知道,但如果她没后续信息,说喜欢你肯定就是个幌子。”顾安久来了劲,激情展开阴谋轮,“比如,他是个男的,不敢暴露自己,只能假装是妹子来博取同情。” 池妄捏了捏眉心,全中,平时没见这脑子这么能转。 “如果是男的还偷录两个男生做操,些许变态。”林衍摸了摸下巴,一脸很是嫌弃。 宋嘉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很变态。” 一群人当着当事人激情开麦,越说越嗨,小可爱本人想给自己盖上棺材板,再撒上一沓纸钱。 池妄再度摸出手机,一脸无奈发送私信,继续做戏做全套。 [芋泥波波小可爱]:不客气哒!学长人好温柔我好喜欢!视频已删,能留个微信吗? [SU]:我不用微信。 视频删除,苏敛拢了拢散开的外套:“算了别瞎猜了,到此为止。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要微信了,祝你们聊出火花。”顾安久拍了拍他肩膀,祝福道,“萌妹不多,且行且珍惜。” 池妄懒洋洋起身,看着弹出来的回复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骗子,这几天晚上微信上跟他激情互怼的是谁? 他盯着苏敛的后脑勺,这人表面上面无表情,背地里还正能一本正经的乱扯,真够反差的。 [芋泥波波小可爱]: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吗?你骗我叭! [SU]:嗯,先上课了,再见。 [芋泥波波小可爱]:学长,回聊噢:D 池妄网上告了别,收了手机,大步上去勾住苏敛脖颈:“跟萌妹聊天开心吗?” 逐渐习惯这人一言不合就上手,苏敛没太大反应,任凭人架着肩膀,只是微微弯了脖颈:“没聊几句。” 池妄啧了一声,五指收拢,微微晃人:“你还想聊几句?你不会真喜欢这款吧?” “不喜欢,讲话太腻歪了。”苏敛眉头一拧,想到那一堆语气词就头疼。 池妄撇了撇唇,心想英雄所见略同。 - 上完自习,遵照之前约定,两人相约午夜跑道,完成周末背书失败的三千米惩罚。 夜色渐暗,操场上有零零散散的同学在夜跑,时不时有人侧身经过,对两位校园红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池妄往跑道上一站,浮夸地压下前膝做跑前拉伸,脚上的荧光跑鞋骚包得要命。 他懒洋洋抱怨:“既然我们都得跑,不如互相放水,跑个八百得了。” “不行,没得商量。”苏敛压腿完毕,原地弹跳了几下,利落站到起点,“来吧,开始跑。” “你这人……啧。”池妄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形容词,索性作罢。 两人并肩齐跑,夜风微燥,一股很淡的桂花香席卷过来,连带空气都带上了一股子甜腻的香味儿。 九月中的天气已经不算太热,池妄扯着领口敞了敞风,逐渐加快脚步,轻松领先了一截距离。 五圈下来,苏敛步伐缓缓慢了下来,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歇会儿。” “克星,体力不行啊。”池妄倒退着慢跑,慢悠悠说,“不是你说的跑三千?” 你体力好,侮辱谁呢。 苏敛语塞,身上出了薄汗,脸颊微微泛红:“我没说不跑。” 池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相当大度的放水:“算了,剩一千米,先存着。” “不,跑完。”苏敛抬起下巴,倔强坚持。 因为弯着腰,微微敞开的领口松松向下垂着,露出修长的脖颈,泠冽的锁骨和冷白色的皮肤搭在一起,跟羊脂玉似的。 池妄突然晃了神,怎么会有人白成这样? “瞎看什么?”苏敛调匀了呼吸,声音逐渐恢复正常,“继续。” 池妄闭了闭眼,伸手捏过他的手腕,慢吞吞说:“别着急,慢慢跑。” 猛得一下,苏敛感觉手腕上传来一股温热,从池妄的指尖上持续渡过来温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跑而体温过高。 混合着汗水和热气,明明应该很潮湿,却干燥得像是要擦出火。 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还是没改,钢铁直男,苏敛轻嗤。 被迫拉着跑完剩下的两圈半,等平静下来的时候,苏敛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勉强站立。 这同甘共苦的锻炼,明明是想感觉更像是自己的炼狱。 “累坏了吧,走,我请你吃夜宵。”池妄熟稔地勾着他的肩膀,拖着他朝着校外走。 苏敛的肩膀贴在他的胸膛位置,喉结滚动:“刚运动完,不宜立刻吃东西。” “稍微吃点儿,我怕你晚上饿。”池妄轻咳了一声,不自在说,“晚上因为那破视频,我见你都没怎么吃。” 这个锅,算来算去都得自己接着。 苏敛轻轻眨了眨眼,这人总是猝不及防地温柔一把,怪要命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拖到了学校附近的大排档。被强行按在塑料凳上,苏敛环顾嘈杂的四周,微微皱了眉。 吵闹喧嚣的说话声,椒香麻辣的锅底味,拥挤不堪的桌椅板凳,构成一副雾城的夜晚最常见的状态。 医生的职业病上身,他又出声提醒:“吃路边串串伤胃。” “这家很好吃的,别讲究那么多。”池妄扯了张纸擦干净桌面,招手叫来服务员,洋洋洒洒点了一大堆。 苏敛垂眼捻了捻指尖,算了,偶尔一次,随他去。 两人都有些累,对坐着瘫在椅子里,沉默地等着汤底煮开。 隔壁桌突然传来两个女生的对话声,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频频朝着旁边看过去。 “那是不是做操的那两个高中生啊?本人都好帅。” “好像是诶,这两天我刷他们俩的视频好多遍了,不知道能不能去要个合影。” 对话落入耳朵里,苏敛有些烦躁地扣上校服里的卫衣帽子,帽子够大,挡住大半张脸。 隔壁又交谈了一会儿,同桌的花衬衫站起来,大步走到桌前,手指点了点苏敛肩膀。 “我女朋友想跟你们俩合照,站过来拍一张。” “不好意思,不拍。”苏敛皱眉拒绝。 花衬衫嘿了一声,有些不爽地提高嗓音:“就拍个照怎么了?少根胳膊还是掉块肉,把你能的。” 池妄抬眼,嘴唇微抿,看起来不大好惹:“我朋友说不拍,听不见吗?” “哎呀,算了算了。”女生伸手拉住人,慌忙打着圆场,“人家不乐意就算了,坐回去。” 被一口拒绝,花衬衫觉得有些丢面儿。袖子一卷,往桌子上猛地一拍:“瞧不起我们?我今天还非要你拍。小白脸,你给我起来。” 池妄手指扣在桌面上,指尖泛白,压着火气:“我们没有合照的义务。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报你妈的警,是不是讨打?”花衬衫往后使了个眼色,另外三个小弟齐刷刷站了起来。 苏敛淡定地伸手从餐盘里拿了几串,旁若无人问:“先煮什么?” “牛肉吧,熟得快。”池妄椅子往后退了一截儿,挪出一片空地,长腿蹬在桌角。 “大哥,他们无视你,这还不上?”一寸头脾气挺暴,反手就往旁边桌顺了一个啤酒瓶,啪嗒往桌面上一砸,哗地一声,玻璃四溅。 苏敛面色平静地把玻璃渣从桌面上弄下去:“本来不想动手。” 池妄悠悠接上:“但是人都贴脸上了,晦气。” “牛肉三十秒就熟,再久就老了。”苏敛捏着一把牛肉放进翻滚的红汤底,指尖一拉,露出一截手腕,“速战速决?” 池妄抬眼看向一旁挑衅的四人:“一人两个?” “嗯。”苏敛利落起身,反手就抓住寸头的手腕握紧,膝盖向前一抵,腰上一踹,那人就蜷缩在地。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单脚踩上寸头的后腰,神色冷漠:“就这?” 声音淡淡,相当挑衅。 池妄轻轻吹了个口哨,怀疑刚那个跑完两千米就喘的苏敛是在撒娇。 不愧是有着一挑五成名史的前八中校霸,打架动作就是干脆漂亮。 “你妈的,还有心情看戏呢?”俩胖墩儿同时朝他扑过去,一左一右牵制。 池妄退后两步,左右分别猛得一踹,两人没来得及反应就飞了出去。一人砸向一边,体重过沉,两边的塑料座椅哗啦几声,烂了一地。 结果当然,毫无悬念。 旁边路人尖叫,趁着一片混乱,花衬衫单枪匹马快速靠近苏敛,抬手勒住人脖子试图往地上摔。 “需要帮忙吗?”池妄绅士地把俩女生挪到旁边,双手环抱着隔岸观火。 他也就是礼貌一问,显然是不需要。 苏敛用手肘往后一击,趁人弯腰,侧身抬起右腿往小腹上踹了一脚。 花衬衫以一个相当优美的抛物线,和他的胖墩兄弟完成了乌龟叠叠乐。 那边战况惨烈,这边红汤沸腾。 “啊,牛肉刚好。”池妄坐回座椅里,悠哉悠哉地抽出一串肉串递过去,“尝尝。” 操,三十秒,这就很羞辱人。 被血虐的几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交换了一下视线,一脸仇怨。 “疼死我了,老子的腰。” “流血了操,你大爷的。” “傻逼玩意儿,敢踹我,你们完了。” 四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拉过两个女生往外走,一边虚张声势地放狠话。 打不过人的经典台词,池妄以前听过八百遍,耳朵都要起茧。 他勾了勾脚尖,抵着桌椅脚,散漫道:“怎么,还想挨揍?我先申明,医药费我不报销,伤残自理。” 苏敛垂眸,轻笑了一声:“真够欠的。” “给我等着。”花衬衫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抬手一挥,“我们走。” “好像又惹事了,我都好久没打架了。”池妄活动了一下手指,撸了两串肉,“这视频一出,真够闹心。” “毕竟几百万的播放量,总能惹上几个傻逼。”苏敛垂眼,认真品尝烫过的牛肉。 别的不说,味道还真挺好。 红汤锅底翻滚,菜香四溢,两人安静地继续吃饭,没再提方才的事儿。 池妄的屏幕骤然亮了一下,他划开查看,是对面的苏敛发来的私信。 [SU]:麻烦你以原博主身份,要求其他下载视频转发的渠道也删除一下,辛苦你。 刚打了一架,这人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心思倒是很细。 倒是不怕粉丝,就怕刚才那样莫名其妙挑事的傻逼,就很烦。 池妄嘴上骂着脏,手上卖着萌,两不耽误。 [芋泥波波小可爱]:好的学长,给你添麻烦了QAQ 饿不饿,需要我陪你吃个夜宵么? 他牢记自己的明恋人设,不忘温柔关怀一把。 反正按苏敛这种疏离的性格,铁定不会答应。 果然,苏敛含着吸管,拿着手机放到池妄面前:“有经验么?怎么直接让女生死了心比较好?” “没经验,不过......”池妄撑着下巴,沉吟了几秒,“说你有女朋友了?” 苏敛皱眉,表情抗拒:“我没有。” “就是随便瞎编个理由,小女生伤心一天就铁定移情别恋。” 池妄觉得这一招真是完美,等视频全部一删,从此芋泥波波小可爱就销声匿迹,消失于江湖。 “行吧。”苏敛抽回手机,垂眼按着键盘啪嗒啪嗒打字。 [SU]:不用了,我正在跟女朋友吃饭,她会吃醋。 池妄指尖敲了敲桌面,正入下怀,这个账号可以结束了。 [芋泥波波小可爱]:原来有女朋友了,那我移情池妄学长了,江湖不见。 苏敛眉头越拧越紧,这小姑娘刚骚扰完他,扭头又要去骚扰池妄了? 不行,池妄当前应该好好学习,强身健体,怎么能谈恋爱。 五秒后,池妄收到对面一脸高冷的酷哥回复信息。 [SU]:池妄也有女朋友,我们四个在一起吃饭。 Chapter 14 池妄捏着手机,余光扫了一眼四周,后背一凉,表情裂开。 这回复看起来跟鬼故事似的,明明两个人的撸串儿,哪儿他妈冒出来四个?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苏敛是在胡扯帮他挡桃花,凭空捏造无中生友。 想问原因,披着马甲又开不了口,不上不下,还得乖巧回复。 [芋泥波波小可爱]:好吧,祝你们都幸福TAT 发完信息,盯着苏敛还在单手滑动屏幕,他心虚岔开话题:“怎么拿着手机就不放,不会你那前女友看到优美的视频,跑来求复合吧?” 啪嗒一声,串儿落回汤锅里,溅起一小滩红油。 刚帮人斩了桃花,苏敛尴尬地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手上的油:“我是在回那个账号。你不也按了一晚上键盘,有迷妹来找你告白了?” 池妄被反将一军,一时语塞。 要是平时,他绝对大大方方把屏幕往桌面上一搁,看,随便看。 但现在顶着芋泥波波小马甲,这要坦白,就是双人社死加车裂。 他快速退出账号登陆,眼不见心不烦。 接着张口瞎扯:“跟我告白的女生多了去,可惜哥不在意。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不,应该是赚钱的速度。” 苏敛低头喝了口水,感觉一股凉气从嗓子眼里滑下去,很是清爽。 缓了几秒,才轻轻啧了一声:“钢铁直男。” “不是,谈恋爱有那么开心么?”池妄手指撑着额角,慢吞吞发问。 苏敛怔神,含糊其辞说:“就那样吧,确实没什么意思。” 手心里捏着冰凉的汽水,外层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又凝成水珠,弄得手上湿漉漉的。 水滴顺着指尖滑下去,苏敛盯着那颗珠子,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跟池妄见面的时候。 那人把他从天台上拉下来,两个半大不小的青年半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无声对望。 池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无措地抓乱头发,小年轻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儿,表面淡定,心里慌张。想了半天,起身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橘子味的汽水,直直地塞进他手里。 很凉,带着冰柜里的低温,也是跟现在一样手心潮湿。 “喝点儿甜的,心情会好很多。”当时的池妄这样安慰道。 苏敛在他的注视下,仰头猛地喝了大半瓶,可能糖精过多,甜得要命。 什么牌子的汽水已经不记得,只记得那人站在跟前,微微弯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以后别做傻事,你要是真没人管,池哥管你。” “别说这种话,没劲。” “真的,池哥说到做到。” 连彼此全名都不知道,不过是匆匆一面,这人就应允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傻。 苏敛嗤笑了一声,回过神来,发现手心已经湿透。 见人发呆,池妄想起上次食堂的对话,慢吞吞回了一句:“也是,毕竟你前任给你带来的体验不大好,没让你享受到恋爱的快乐。” “他……除了言而无信,其实挺好的。”苏敛松开玻璃瓶,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吃饱了,回去吧。” 池妄点头,起身结账。乱七八糟一算,顺便赔偿了砸碎的座椅钱,大几百块,简直无妄之灾。 两人并肩朝着学校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想到刚刚没说完的话题,池妄补了一句:“我不是说人坏话,言而无信就不太行。我就不一样,本人座右铭,妄爷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说到做到么?苏敛出神。 此时彼此重叠,这就挺奇妙的。明明整个人截然不同,但有些东西大概天生就是刻在骨子里,一丁点儿都没变。 也许再过上一段时间,现在的池妄真的会慢慢变回他喜欢的样子。 想到这里,好像对于未来,又多了一些期待。 “好了,别丧着脸,谈个几把恋爱,有兄弟不香吗?” 池妄伸手过来勾着苏敛肩膀,大大咧咧说:“下次带你吃另一家大排档,绝顶美味。” 苏敛无语:“你这生活倒是挺丰富多彩。” 池妄不要脸乱吹:“那是,谁不知道,三中夜场小王子就是本人。” “傻逼。”苏敛低声骂了一句,轻轻笑了。 两人从三中后门摸进去,距离宿舍中间有一大段很陡的斜坡。刚跑完三千又打了场架,爬起来就很是要命。 走了一小半,池妄冲他偏了偏头:“我知道一条小道,走那边吧,要死了。” 顺着他的视线,苏敛看向阴侧侧的楼梯,心里有些发怵。再看向长路漫漫的斜坡,终究妥协跟着人钻进旁边被树木遮掩的小路。 这边人走得少,就没装灯,路上很是昏暗,抬步全靠盲猜。 两人步伐乱七八糟地踩着楼梯上去,旁边的荷花湖叶子枯了大半,风一吹就光杆儿跟着晃,越走越觉得阴森。 苏敛这人敬畏自然,科学玄学神鬼什么都信。平时能白天手术绝不晚上排班,主要是无端有些害怕阴间不明生物。 但他一酷哥,要是表现出来就很怂,只是默默捏紧拳头。 池妄猛然冒出声:“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头皮一麻,苏敛后背绷紧:“没听见。” “好像有哭声。”池妄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气声传入耳朵里,诡异气氛拉满:“我们学校闹鬼的故事你听过没?” 苏敛感觉指尖上传来一股凉意,心慌得要命:“不知道,也不想听。” 说话间,细碎的声音高高低低地从树木里窜出来,混着摇晃的树梢,一声比一声挠心。 池妄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吐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应该是猫叫,三中绿化太好,野猫挺多的。” “这路还有多久?不是近道么?”苏敛侧头看他,有些无奈,“还不如爬那坡。” 池妄:“快了快了。” 苏敛:“五分钟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池妄笃定说:“马上,立刻,三分钟。” 摸黑又走了一阵,旁边几栋教学楼的自习室也陷入了漆黑。整个学校笼罩在看不见光的黑暗里,看上去怪慎得慌。 手机叮地一声,池妄摸出手机,看到提醒:“操,学校停电了,怪不得这么暗。” 苏敛催促:“别墨迹,赶紧走。” 手机的灯光白晃晃的在黑夜里晕染出一小团光,池妄侧头扫了一眼,苏敛半张脸掩盖在月色里,打上一层浓重的阴影。衬托得另外半张脸看上去一片煞白。 你他妈怕鬼啊?他没敢细问,怕伤人自尊。 于是伸手一勾,搂住人肩膀,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夜盲,看不清路,你扶一下我。” “事儿真多。”苏敛反手抓住他另一只手腕,拧麻花似的,两人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向前行进。 走到一半,前面冒出一团黑影,晃来晃去,模糊不清。 两人脚步同时顿住,呼吸凝滞。 今天忘了算卦,苏敛心里骂了声脏。他就应该十一点躺上床,不然也不至于半夜这么一通折腾。 池妄侧过头,低声说:“要不,我先去看看。” “一起。”苏敛手指抓得更紧了些,后背绷直,强装淡定。 麻花二人组往前挪了两步,池妄抬起下巴,冲着那边大吼了一声:“嘿!谁在那儿?” 听到动静,前边的黑影迅速分为两半,一左一右的团着,无声静默。 池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前一晃,正正照着一对情侣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方尴尬对视,女生的脸红成了番茄。 苏敛:“………” “对不住啊兄弟,你们继续。”池妄尬笑着挥了挥手,把苏敛勾着火速撤离。 走出小道,两人终于绕回宿舍,慢吞吞扶着把手朝四楼走。池妄想到刚才那一惊一乍,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敛被吓出一声冷汗,这才缓过劲儿,也跟着笑:“操,阴间偷情。” “我们学校的小情侣还是厉害,甘拜下风。”池妄笑着推开404的门,“晚安,明天见。” 苏敛走到对门,手指搭上门把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想起来明天周末,你不回家?” “不想回了,留宿。”池妄隔着门缝,懒洋洋答。 苏敛嗯了一声:“那我七点叫你,起来补课。” 池妄笑容瞬间消失,肩膀垮下去,无奈说:“小苏老师,你也不必这么爱岗敬业。” “就这么定了。”苏敛不等人反驳,门一拉一关,把人挡在了外面。 刚一进门,宿舍内几人活像遇见猫的耗子,个个火速上床,抬手把被子蒙了个彻底,跟见鬼了似的。 “是我。”苏敛随口说了一声,走到床头拿了件睡衣。 听到声音,顾安久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长长舒了口气:“我操,我还以为……..算了没事,吓我一跳。” “我去上个厕所。”林衍顺溜从上铺滑下来,和苏敛错身而过,招呼也没打,直奔厕所而去。 顾安久:“你不是一分钟前才去过么?” 林衍:“又想去了行不行?” 因为停电,寝室里点着几根蜡烛照明,苏敛拎着牙刷杯,借着光狐疑地扫了几人一眼。 一个在外面逞勇斗狠的人瞬间犯怂。 一个突然像是得了尿频尿急尿不尽。 总感觉有猫腻,毛病。 “快….快….快….”宋嘉词趴在床边,对着苏敛不停地招手。急得要命,下一句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整张脸像是被人用力卡住了脖子,肤色在诡异的烛光下显得病态的红润。 苏敛垂眼,慢吞吞刷牙:“行,马上就上床,你们今天抽什么风?” 顾安久欲言又止:“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刷你的牙……..” 神叨叨的,苏敛洗漱完毕,抬手看时间正巧十二点,顺势占卜。 牙刷随手往杯口……. 一股来自身后的神秘力量突然撞了一下,手肘上扬,原本的力道发生变化。 啪嗒一声,牙刷落入杯中,稳稳地指向七点整。 三象限正中央,很久都没出现过的大凶。 苏敛眉心一跳,猛然回头,正好看见从厕所出来的林衍一脸懵逼地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太黑,没看清楚人。”林衍低声道了个歉,一向淡定的人跟有鬼在后面撵似的,踩着拖鞋火速爬上了床。 苏敛摇头:“没关系。” 他颤巍巍伸出手,想着要不重新占卜一次。 但……. 万一这一撞就是天意。 是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耶稣耶和华以及各路不知名的神仙特意借着这个巧合告诉自己。 今晚,大凶,不详,之兆。 一时之间,手指悬空,进退两难。 苏敛用冷水泼了把脸,陷入沉思。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医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照耀的三好少年,苏敛决定…… 以最快的速度,换上睡衣,拉上了宿舍通向阳台的门,然后迅速躺回被子里。 双脚,完全进入; 两侧,包裹完毕; 肩膀,成功进入被子势力范围。 脑子里闪过林荫小道上凄厉的猫叫,苏敛盯着照成明黄色的天花板,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好好的在宿舍躺上一天,就无事发生。 “敛哥,快跑…”宋嘉词终于接上下句,一颗刚落下的心脏又成功悬起。 刚四肢安放完毕的苏敛:“什么意思?” “他们在、在、说……..”宋嘉词结结巴巴。 “说八卦。”林衍顺势接上,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苏敛盯着裹成木乃伊的三人,很是无语,“讲个八卦你们一个个怂成这样?” 顾安久轻轻咳嗽了一声:“月黑风高,宿舍停电,氛围到位,所以我们在讲303的八卦。” 苏敛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脑袋:“你们真的很无聊。” “就是303的八卦比较玄乎,所以他们几个有点儿瘆得慌。”顾安久心里藏不住事儿,压低声音说,“你要不要听?” 瘆得慌,关键词落入耳朵,苏敛心脏一沉,抿嘴沉默。 “既然敛哥想听,那我开始说了啊。”顾安久自问自答,“你们几个刚听完的别打岔。” 苏敛:“?” 您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想听。 林衍默默戴上了耳机,宋嘉词缩回脑袋,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只有顾安久砸了砸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声音开始制造紧张氛围。 “要知道咱们三中,宿舍一直都很紧张。每年无数的人因为没有宿舍被迫走读,而那些因为违反寝室规则的人,全都被赶走,从来没有人能够再次回来。” “别说你家有钱,你爸是什么大官儿,宋校长那老头可是极度铁面无私,谁来都不管用。” “之前那个雾城市公安局长的儿子因为连续犯了校规被罚走读,局长亲自找到了校长,想要校长卖他个面子,可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苏敛听得昏昏欲睡:“你要是告诉我直接被双规就他妈离谱。” “当时那人就跪下了。”顾安久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手上有个惊堂木拍上两下,“宋校长是他当年的任课老师,局长刚一进门,就被给认出来了。有什么用,人直接轻描淡写一句去门口站着,那局长愣是在校长门口站了两个多小时。” 铺垫太长,苏敛打了个哈欠:“你想说楼下303的人被罚走读了?” 林衍:“如果故事真的是这样…” 宋嘉词:“就、就好了…….”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加入偷听了,苏敛心里涌起一股不详预感,想开口打住。 顾安久嘴巴比脑子快,迅速接上下句:“敛哥你是没去过303,我想说的是,303在我们学校住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是空着的。” “而且303门口全部贴满了报纸,还在门口特意把墙往外砌了一截出来,像是在阻挡些什么。” “你猜…….为什么宿舍那么紧张的三中,会有一整间宿舍没有人住?” 感觉走向越发灵异,苏敛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下文:“因为死过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顾安久欲言又止,“一个宿舍四个人,三个人死了,剩下那个人,疯了。” 鬼故事的开端都是这样,苏敛闭上眼,开始在脑子里播放清心咒。 “据他们同班的学长透露,那几个人在寝室里玩笔仙,玩出了事儿。你想想三中是什么地方,放在解放前那可就是乱葬岗万人坑,冤魂数量在整个雾城主城区都是首屈一指的。招到恶鬼的概率,嗯,和妄爷语文不及格的概率差不多吧。” “死了的这三人…….” “一个被死死钉在了上铺的床板下…..…” 苏敛默默地从平躺侧了个身。 “一个分成了十几份肉块,和着水泥嵌到了宿舍墙的各个位置……” 苏敛把脑袋埋进被子,将对着墙的后脑勺给彻底纳入了被子的保护范围内。 “最后一个……” “据说下半截身子卡在了电风扇原本的位置…..” 苏敛露出一双眼睛,扫了一眼寝室正中央的电风扇。停了一阵子的电突然接通,宿舍灯光大亮,风扇开始缓慢旋转。 “吱嘎..吱嘎…”嵌入天花板的电风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头,像是在巡视着寝室内的几人,发出异样的笑声。 突然,苏敛眼皮一跳,后背发紧。 下半截卡在天花板,那上半截…... “至于上半截身子,至今还没有找到……” 顾安久幽幽的声音从隔壁床传了过来,整个寝室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寂静当中。 九月的夏末,虫鸣鸟叫的喧嚣声齐刷刷消失,原本应该燥热的天气,后背却感觉阴风吹过,嗖嗖发凉。 303….403.... 听起来还挺顺。 苏敛脑子卡顿了一下,重新接上。现在躺着的寝室,不他妈正好在303正上方。 “讲完了,睡觉。”顾安久浑身轻松,谄媚地扫了苏敛一眼,“麻烦敛哥关个灯?” 苏敛抬手拿了个笔记本朝着开关砸过去,宿舍灯灭,陷入黑暗。 这几人心挺大,上一秒还怕得要死,下一秒就齐刷刷进入睡眠。此起彼伏的梦话声呼噜声交叠,寝室交响乐团正式上场。 想到上半截的残尸,苏敛抹了把脸,他今晚是造了什么孽。 先是被池妄带着走了条阴间小道,偏偏算个卦大凶,又被顾安久的宿舍奇谈闹得心里烦躁,没完没了。 其实以前他也没这么怕鬼,学医人士什么怪象没见过,鲜血淋漓,活人死人看过一堆。 有一回也是这俩兄弟弄回来一顶级鬼片,拉上窗帘,非要拉着大伙一起试胆。 苏敛抱着都是碳水化合物的心态冷漠加入,沙发上一坐,冷眼旁观。 然后随着诡异的BGM一惊一乍,缓缓的,慢慢的,拉过池妄的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从细细的指缝间,正好看到一披头散发红衣女鬼从医院的停尸房里爬出来,那场景简直心理阴影。以至于每次路过医院的太平间,都头皮发麻。 池妄这人,倒是胆子挺大。 苏敛身处诡异的303宿舍上方,了无睡意。侧身看了眼手机,已经零点四十三分。 想了想,决定去找阴间作息患者池妄聊个天,顺势借宿一晚,反正他那儿床多。 反手拎上自己的枕头,苏敛轻声爬下床,悄悄出了403,走到对门。 抬手敲了三下,等了一会儿,门才慢吞吞地打开。 池妄手上夹着半根燃着的烟,上身半裸,下身的运动裤松松垮垮挂在腰上,腰腹处的人鱼线勾勒明显。 他撑着门,看着拿着枕头一脸冷漠的酷哥,微微挑眉:“有事儿?” 苏敛缓慢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宿舍太吵,睡不着。猜你没睡,来你这边坐会儿。” 池妄垂眼,轻笑了一声:“你不养生么?就坐会儿还抱个枕头,这是打算跟我聊到天亮?” 苏敛:“………算了,不聊拉倒。” “哎,开个玩笑。”池妄见人魂不守舍的,连自己抽烟都没反应,八成是受了刺激。 他伸手捏住人手腕,把人拽进去,抬腿踢上门。 苏敛抱着枕头,往小沙发上一坐,不发一言。 简直不是找人聊天,更像上门索命。 池妄弯腰灭掉手上的烟,往浴室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刚停电了,你洗澡了吗?” “没。”苏敛微微曲着腿,半靠在椅子里,恍惚得跟断片似的。 池妄站在浴室门口,顺手扯开运动裤的裤带,相当自在地往下脱,两条笔直的长腿猝不及防撞入视线。 303小故事瞬间抛向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苏敛缓慢眨了眨眼,目光聚集在小腹下方那颗熟悉的小痣上。 喉咙发干,很多旖旎的旧梦片花似的在眼前放了一遍。 池妄把裤子往旁边一扔,漫不经心回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带着温度,一下子把空气变得灼热。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洗?” Chapter 15 磁性的嗓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因为刚抽过烟,带着一点低哑。尾音上扬,就挺勾人的。 苏敛耳尖猝不及防变红, 呼吸漏掉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被鬼吓坏了脑子, 他目光始终无法从池妄身上挪开半寸。现在压根分不清十几岁的池妄和二十来岁的池妄有什么区别。 只觉得那颗痣点在那个位置,很是招人。 小小的一颗, 恰好落在肌肉线条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曾亲吻过那个位置,看它上下起伏,也曾留下过喘|息,换来更强势的回应。 再细想下去,大概会要人命。 “想什么呢?”池妄站在浴室门口没动,耐心地等待回复。 苏敛回过神来, 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我们俩为什么要一起洗?” “节约用水,反正两个男的一起洗澡又不新鲜。”池妄就这么赤条条地冲着他走过去,手背放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你发烧了?脸这么红。” 共同洗澡的提议实在冲击太强, 苏敛被钉在沙发里, 一时间忘了反抗,只是浑身绷紧。 池妄微微弯腰,靠得更近了些, 低声问:“你今晚看起来不太对劲, 发生什么了?” 呼吸扫在脸上, 苏敛有些喘不上气,不自觉就说了实话:“没发烧, 顾安久那个傻逼讲了个303的故事。” “难怪。”池妄倒是听过那个校园怪谈, 是有些阴森诡异。不过, 苏敛现在这么愣愣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平时又拽又酷,拳头比表情硬,原来是真的怕鬼。 池妄见他还在愣神,出声安慰:“都是大家瞎扯的,这你也信。” 苏敛仰起脸和那颗痣打了个照面,池妄就在咫尺之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空气像是在缓慢被抽空,逐渐变得稀薄。 他伸手推了他一把,试图拉开距离:“别靠这么近。” 明明开着风扇,仍然觉得好热。 “走吧,洗个澡就睡觉。”池妄伸手,把人从小沙发上拉起来。 拉人的力道没太控制住,苏敛一个踉跄,整个人猛地往前倾,双手条件反射地扣住人肩膀保持平衡。 一阵混乱间,整个人歪歪斜斜倒在了人身上。 池妄怕他摔倒,伸出手臂扣住他的腰,两人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站稳。 “你他妈这么突然干什么?” “……我没想到你如此娇弱。” 娇弱到随手一拉,就投怀送抱。 夏日的睡衣很薄,棉质的材质贴在身上,传来一股燥热的温度。苏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池妄的胳膊,正好卡在后腰的位置。 这人比他稍微高上那么几公分,微微低着头,两人的鼻尖差点儿碰上,深深浅浅的呼吸交缠着,距离实在有些过近。 …….这一晚上,真是要命。 池妄也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微微别过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你倒是把我放开。”苏敛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处碰到皮肤的温度,灼烧出一片火热。 池妄缓慢松开手臂,视线扫到发红的耳朵尖儿:“还洗吗?” 声音好像又低了几度。 苏敛来回深呼吸了几下,微红的脸色逐渐淡下去,语气生硬:“我不喜欢跟人一起洗澡,你先去。” 池妄这人倒是铁直,但自己不是。 这真要全部脱光,同处一个浴室,简直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池妄抬手顺了顺他乱掉的头发,炸毛似的:“不洗就不洗,凶什么。” 他转身朝着浴室走了两步,又回头:“我门不关,你要是怕,就进来。” “我怕个屁...... 洗你的澡。”苏敛转身绕到小阳台边上,夜风习习,自己大概需要吹个风冷静一下。 旁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花洒砸在地面上的水声。 苏敛靠在阳台的玻璃窗边抹了把脸,没想到今晚404一游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性格会变,习惯会变,但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变不了的。这些细节,处处都在提醒他一件事实,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同一个人。 思绪混乱,苏敛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高兴,也不高兴,心情很是矛盾。 他侧头看向亮着灯的浴室,真开了一条小缝儿,光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好像随时在欢迎光临。 苏敛啧了一声:“….. 还真是挺贴心。” 但被乱七八糟这么一闹,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想那个骇人听闻的鬼故事。 池妄洗澡飞快,三四分钟,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这人真的很骚,穿着一件黑色浴袍,松松垮垮系着带,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生怕人看不见。 苏敛怀疑今晚选择过来,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洗好了,你去吧。”池妄顺手摸到烟盒,察觉到人凶巴巴的视线,又把手收了回去。 苏敛嗯了一声,错身而过,径直走进浴室。里面雾气蒸腾,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很淡的柑橘调香气,大概是沐浴液的味道。 衣服一脱,才想起来什么换洗衣物都没拿,索性简单冲洗。 门口传来声响,苏敛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心想这人又想搞什么飞机。 厚重的磨砂玻璃上投下一道阴影,隔着一道门传来池妄的声音:“我就站在这儿,你要怕就叫我。” “老子不怕。”苏敛木着脸毫无底气的反驳,负气把花洒开到最大。 明明水花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他还是很轻松地捕捉到一声轻笑。 这人在笑他怕鬼,苏敛觉得自己人设崩塌,烦躁地把花洒冲了自己一脸。 洗澡完毕,水声一停,门口的阴影就消失了,掐点掐秒,贴心得厉害。苏敛重新洗了一把脸,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后,才重新穿上睡衣往外走。 小沙发上一坐,长腿一伸,鼻子敏锐地嗅到空气里淡淡的一股烟味。 “你抽烟了?” “狗鼻子么你,阳台上抽都能闻到。” 池妄把滑门推到最大,晃着手散风,无奈地笑了一声:“就半根。” “我之前说了,再看见你抽烟,就揍你,不是开玩笑。”苏敛冷着表情,轻松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上去很是认真。 池妄笑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不至于,真不至于,你不是想聊天么?来吧,聊,随便聊。” 苏敛气笑:“抽烟会得肺癌你不知道么?” 池妄摸了摸鼻子,低声辩解:“抽得不多,一天两三根。” 作为医生,苏敛也知道这个量的确不大。 但很奇怪,他认识池妄的时候再没见过他抽烟,年纪轻轻却得了小细胞肺癌脑转移,大概率是抽烟过量加操劳过度导致。 也许,池妄后来经历过什么,有一段相当颓废压抑的时期,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这个问题至今无解,苏敛不知道,现在的池妄也不知道。 只能等到那一天事情发生,一切才能有合理解释。 苏敛垂眸,无声沉默。 “困不困,你平时不是十一点就睡?”池妄头发已经被风吹得半干,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抬手拍了拍上铺的床。 苏敛环顾另外三张空床,带了枕头,没床垫没被子,失策。 “算了,你这就一张床,我回去睡。”他拎着枕头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 手腕被拉住,池妄把人又拽了回来:“他们都睡了,你就凑合一晚,反正也一起睡过。” 这倒是说得有理。 “行,那就委屈你跟我挤一挤。”苏敛没矫情,被一晚上这一通闹,确实是困。 说完又回头扫了某人一眼,提醒说:“换个衣服再上来。” 骚里骚气的浴袍,估计晚上一睡,早上全没。 “你该庆幸是生活在南方,要是在北方那种大澡堂子,你岂不是要命。” 池妄一边笑着吐槽,一边脱了睡袍,胡乱套了件T恤和运动长裤。 苏敛平躺上床,靠着墙壁,面不改色回:“那怎么样,反正我是南方人。” “那你真是棒呆。”池妄抬手关上房间的灯,摸黑爬上楼梯,侧身躺在外侧。 这床比网吧的休息室更窄,单人床,也就一米左右的宽度,要不是旁边有围栏,怀疑半夜会两人一起滚下去摔个屁股开花。 就连侧躺着都显得拥挤,手臂碰着手臂,几乎挪不开地。 苏敛后背贴着墙,身后冰凉,身前火热,只能极力拉开距离。 黑暗中,池妄的声音从耳侧传过来,因为隔得近,所以放得很轻,莫名有些温柔。 “闹了半天,现在不怕了吧。也不一定是真的,都是人云亦云,胡编乱造。” 耳根子被气声扫得发痒,苏敛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都是你自己在瞎脑补。” 看不到表情,池妄听这语气都能脑补出一脸烦躁的冷漠,炸了毛似的。 他停顿了几秒,又说:“苏敛,就算怕鬼,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我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觉得你不酷了。装坚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其实没有必要。” 他还剩了一句话没说,有时候,可以多依赖一下别人。 苏敛没再说话,感觉心脏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那会儿他跟池妄一起看鬼片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跟他说的,没什么可丢人的,反而觉得很可爱。 后来人走了,自己重新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又裹回了曾经那层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封闭在与外隔绝的世界里,谁都走不进去。 哪怕是重新回来,再认识池妄,因为过于陌生,两人始终隔着一层雾里看花的距离。 没有从前的记忆,没有熟悉的性格,没有朝夕相处的亲昵,一切都是全新的。 但,吊儿郎当的池妄,总是不经意间撕开那层壳的裂缝,很真诚,让人觉得很心安。 过了很久,苏敛闷在被子里,很轻地嗯了一声。 池妄连人裹着被子拍了拍,低声说:“睡吧,不怕。” 有人陪着,没有吵闹的室友,苏敛很快就进入沉睡。 - 午夜三点,顾安久跟林衍猫着腰推门进来的时候,借着月色,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单薄的被褥凌乱,白色的被单边角处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小腿,旁边另一条腿肤色颜色深一个色号,贴在一起,整个场面相当色气。 而被子中央,横着一条胳膊,把另一端的人松松散散抱着怀里,很是亲昵。 顾安久擦了擦眼,一脸茫然:“我操,应该是我觉还没醒。” 林衍同款表情:“我也是,池妄怎么可能带妹子回来。” 两人停顿了一会儿,默契转身。 顾安久:“洗把脸清醒下再把他叫起来。” 林衍点头:“行。” 还没挪步,床上突然动了一下,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发色很浅,头发凌乱,皮肤很白。 仔细一看,好家伙,五官也很是眼熟。 顾安久:“…….你掐我一下。” 林衍伸手,毫不留情,相当用力拧了一把。 “好痛。我说敛哥人怎么不见了,居然跑到了妄爷床上。”顾安久嚎叫了一声,一脸不可置信,“他是有梦游症吗?怎么能从隔壁跑这么远?” 林衍:“他这是弃暗投明。” 顾安久:“不对,他这是珠胎暗结。” 实在有些吵,苏敛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心,想要避开噪音。脑袋往旁边的脖颈处埋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蹭了蹭。 偏偏被子上那条手臂还配合上移,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 林衍&顾安久:“……..” 是他们瞎了还是瞎了,两个直男怎会如此,这应该是同流合污还是狼狈为奸。 “你们俩在那儿逼逼什么呢?”池妄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出声。 听到声音,顾安久迟钝反应过来,说明来意:“啊,是网吧有人闹事。带头的说五分钟你要不出现,就要砸场子。要不是听起来很严重,我也不会大半夜来打扰你……. 和敛哥的一夜春宵。” 这回好像终于用对了成语,语文没白学。 “滚你的一夜春宵。”池妄抹了把脸,慢吞吞坐起身,“我现在过去。” 动静太大,苏敛被闹醒,有些发懵地跟着坐起来:“怎么了?” “网吧来了人砸场,我去看看,你接着睡。” 三言两语说完,池妄掀开被子,顺着楼梯爬下去,踩上鞋,顺手扯了件外套。 苏敛反应了一会儿,眉心一跳,莫名想到十二点的占卜结果。 今日卦象大凶,多半要出事,不能让池妄自己过去。 “我跟你一起。”他一秒清醒,翻身下床,利落得和方才那个迷迷糊糊蹭脖颈的苏敛判若两人。 池妄拉上外套拉链,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养生么?这都三点了,没事儿,也不差你一个。” 苏敛心中不安越发扩大,坚持道:“我一起去。” “敛哥要去就一起呗,别墨迹,五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两分钟,再过会儿人家要开始砸电脑,那损失就大了去了。”顾安久急得不行,一手抓着一个人往外拉。 苏敛飞速回宿舍拿了件外套,套在睡衣外面就跟着往外走。只是半夜强行出门,脑子还有些晕晕沉沉。 几人偷偷摸摸走到楼下,发现大门上了锁,压根儿出不去。 顾安久不愧是小道消息一流选手,领队绕到了走廊尽头的侧门,一抬一撬,居然还真弄出条缝。 他两手一拍,无比得意:“我就知道这门没锁死,走吧兄弟们,赶紧的。” 凌晨三点的校园,冷清地连猫都睡了,相当清净,只有风扫过树梢的沙沙声。 第二天是周六,校门口也没了门卫,进出随意。 几人顺着街道火急火燎往夜色赶,池妄终于逮着空隙问:“到底什么情况?” 顾安久舔了舔下嘴唇,解释说:“网管都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就说有一大哥带了几十个小弟堵在了夜色门口,把客人都挨个赶走清了场子,听上去是要大闹一场。我们这才刚开业,哪儿经得起这种折腾。” 苏敛看了看表,淡淡开口:“五分钟早过了,人家就是找个正当理由砸店,显得自己不那么理亏。” 池妄双手插进口袋,点了点头:“分析相当到位。” 既然已经动手,大家瞬间默契脚步放慢,遛弯似的,就差手上拎个鸟笼。 林衍埋头发完一大堆信息,收起手机:“果然已经开砸了,我还叫了些其他兄弟一起,万一对方人太多,我们这几个不够打。” 午夜三点,游离街头,孤魂野鬼顾安久打了个哈欠:“妄爷,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么?至于吗,大半夜不睡觉来找茬儿。” 池妄侧头和苏敛对视了一眼,默契开口:“花衬衫。” 顾安久一头雾水:“你们背着我又偷学了什么高级密码,我怎么听不懂?” “这大概就是同床共枕过的默契吧。”这种时候,林衍也没忘了补上一刀。 苏敛:“…….能不能别提同床共枕。” 顾安久火速被带偏:“采访一下,敛哥你怎么会在妄爷床上?” 要说是因为睡前小故事,就很是丢面儿,苏敛冷漠甩锅:“因为你呼噜声太大,睡不着,只能去隔壁借住。” 顾安久缓慢开口,直击重点:“哦,我还以为你因为303…..” 苏敛火速反驳,掐灭这种可笑猜测:“闭嘴,怎么可能。” 还是这么嘴硬,池妄没忍住笑了一声:“没能参与你们的睡前卧谈,是我的不幸。” “有一说一,敛哥你那腿,又细又白的,我真以为是个妹子。”顾安久琢磨了一会儿,用手比划了个窄窄的距离,“不过,那床那么小,你们俩一米八几怎么能睡得下去?是嫌宿舍风扇制冷效果太好吗?” 苏敛:“……..你管我们怎么睡。” 借宿被抓个正着,他烦得要死,这会儿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反复鞭尸。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穿越回来,不是社死现场,就是在社死的路上。 大概是用完运气,邪了门了。 几人赶到夜色的时候,现场已经进入激烈地白热化战斗阶段,满屋子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全新的电脑被砸碎了一半儿,连带键盘鼠标滚了一地,全是残骸。池妄这边的小弟也来了不少,跟对方花式扭打在一起,双方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就挺虐的。 太久没经历群殴场面的顾安久惊呆:“这也砸得太猛了吧?” 苏敛拧了拧眉心,快步走过去问网管:“报警了吗?” “刚报,警察还在路上。”网管吓得双腿发颤,躲在前台下方不肯出来,缩成鹌鹑小声回答。 “注意手机畅通,保留好监控,一会儿一起交给他们。”苏敛事无巨细交代完,回头跟池妄交换了下眼色。 大厅正中央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体型壮硕,看上去个子超过一米九。身边那位颐指气使的,果然是几小时前大排档遇见的花衬衫。 之前那人叫嚣说让他们等着,气势嚣张,原来是想着背后有人。 池妄现在算是明白,苏敛为什么听到视频传出去那么生气。 明明只是领个操,惹出后续这么一摊子事儿,就很魔幻。 两边视线碰上,花衬衫先出了声:“大哥,那俩就是揍我们的小白脸!” 这声一出,跟吹了集合口哨似的,一群人朝着池妄和苏敛乌泱泱地冲过来。 池妄目测了一下人数,低声嘱咐:“他们人多,注意别受伤。” 苏敛点头,抬手脱了外套扔在一边,露出里面的浅蓝色睡衣。 和旁边那群花里胡哨的混混打扮截然不同,怎么说呢,看上去就像是无关群众出来溜达,被迫卷入恶霸纷争,相当格格不入。 对面被这副家居打扮迷惑,愣了一下,显然轻敌。 然而这位睡衣少年看着懒散,动作倒是干净利落,趁着机会侧身闪入人群,一个长腿横扫,倒了一大半儿。 “敛哥牛逼啊!”顾安久头一回见苏敛打架,恨不得当场跳个啦啦操鼓舞加油,“我发现刚认识的时候没被打死真是他人帅心善。” 林衍捏住一个揍过来的拳头,推他一把:“别愣着了,去帮忙。” 两人加入战斗,带着一群小弟跟对方扭打在一起,场面再度陷入混乱。 苏敛和池妄来回在混战之中,对话很是简练,基本上能蹦两字儿绝不说仨,话少拳头硬,配合得相当默契。 “后面。” “过来。” “左边有俩。” “小心棍子。” 几声脆骨的裂响,苏敛一个飞踢,把一混混直接踹飞到了正中央的大哥身上。 大哥表情不悦地把那人揪到一边,像是被惹毛,手表一摘,亲自上阵。 混迹江湖多年不是吹的,力道快狠准,一拳砸上肩膀,苏敛痛得闷哼了一声,闪到一边。 池妄解决完手上的小喽啰,转身加入,长腿一抬一踹,对方吃了一击闷亏。 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两边交手了几十回合,大哥体力逐渐下滑,落了下风。 花衬衫见战况不妙,偷偷摸摸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尖刀,悄无声息靠近,朝着苏敛刺过去。 刀尖堪堪就要碰上后背的那一刻,苏敛感觉自己被猛然一拽,力道偏移,另一个身影迅速挡在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尖锐的刀锋划过胳膊,外套袖口被撕裂成两半儿,瞬间有血珠顺着伤口溢了出来。 池妄骂了声脏话,按住伤口往旁边闪了一下,顺势拉走苏敛。 苏敛的手上也溅上了血,他挣脱出去,抬腿猛地一踢,花衬衫连人带刀砸到了旁边的显示屏上,哀嚎出声。 “警察来了,别打了!”网管站在门口大喊。 同时间,一群民警鱼贯而入,大声道:“都别动,原地站好!全部带去派出所!” 这边伤的伤,倒的倒,倒是很容易就控制场面。 战火逐渐偃阵息鼓,进门还趾高气昂的一群人个个霜打了茄子,蔫了似的。 苏敛抬手拉过池妄的胳膊,血迹已经把黑色的T恤染成了深红,还在逐渐向外扩散蔓延。 手指捏着胳膊左右检查了下伤痕,眉心蹙紧,语气有些重:“疼不疼?你帮我挡什么?” “我不挡,现在伤得不就是你?”池妄垂眼检查了一下伤口,不算严重,“小伤,没事儿。” 苏敛不发一言,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伤口查看。 顾安久急匆匆拎着医药箱过来,喘着气说:“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先稍微包扎一下,等会儿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真没事儿,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池妄扯断长袖,露出划伤的胳膊。 苏敛按住他的手,微微垂眸,动作飞快打开医药箱:“我来处理。” 消毒,擦药,缠上绷带,手法娴熟。 池妄笑道:“看你这操作,像是练了八百回。” “伤口不算浅,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苏敛小心翼翼缠好伤口,顺势打了一个漂亮的苏式蝴蝶结。 “还挺帅,这就是英雄的勋章。”这人受着伤,还晃荡着胳膊不忘骚上一把。 - 派出所内,两边大佬隔着横桌对坐,后面小弟们齐刷刷站了一排,阵仗很大。 警官坐在正中央,开口发问:“你们谁先说,怎么回事?” 对方大佬先发话:“我小弟的女朋友想找他们合照,这两人不拍就算了,还言语羞辱人家女生,当着人女朋友动手揍了个屁滚尿流。都是这片混的,这口气我当然要帮他们出。” 苏敛:“……..” 今年奥斯卡最佳编剧没你都是黑幕。 “等等,你的信息有误。”池妄说话懒懒散散的,半点儿没有方才打架的凌厉。 壮汉抬眼,气势凌人:“哪里有误?” 池妄指尖敲了敲桌面,眼神若有似无扫过花衬衫:“你不能只听他片面之词啊,大排档的店员都可以作证,我们只是客气拒绝拍照,他们一个玻璃瓶就往桌上一砸,要揍我们,这不反击?” 大佬看了一眼花衬衫,表情微变:“是这样吗?你跟我说谎?” “我这是站在主观立场稍微夸张了一点儿。”听说要找证人,花衬衫瞬间有些犯怂,“也许,稍微,夸大其词了那么,一点点。” 你这何止一点点,全员沉默,大佬觉得自己大半夜上门挑衅这件事情就很是傻逼。 “录像也有,该赔偿的部分网吧这边理一个清单。” 警察半夜出勤,这会儿困得不行,赶紧了结:“以后别动不动打架,都是和谐社会,要团结友爱。你们主动挑事这一边,该拘留的拘留,然后交个罚款。” 池妄表现得很是乖巧,不忘插上一刀:“我已经不打架很久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破戒了两次。” 一向淡然的苏敛,被迫加入其中:“我们都是好好学习天天锻炼的乖学生。” 说得都是实话,两人一唱一和,乖得亲爹不认。 顾安久猛然抬头补充说明:“对,这一切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他们俩是三中的领操员。” “领操?”一群民警听到关键词,齐刷刷露出迷茫表情。 顾安久眉飞色舞从头复述完来龙去脉,民警撑住额头,觉得这一场半夜三四点的斗殴来得十分莫名。 当代年轻人就是吃得太多,容易犯病。 好在对面大佬还算讲理,认罚道歉拘留一条龙,临走前拍着两人肩膀。 “小伙子身手不错,以后我让小弟去你们网吧上网。” 池妄乐了:“行,到时候给你们打九折。” 您刚还把人家兄弟打骨折,翻脸还能打九折,这会儿都不忘做生意,不愧是你。 苏敛拖着人往外走:“别扯了,去医院。” “不用,你这蝴蝶结打得挺好看,我舍不得拆。”池妄再次炫耀似的晃了晃胳膊,因为用力过猛,又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敛心想着正好借着这机会,给池妄彻底做一个全身检查。 眉心一拧,拉着人就往出租车里塞,不由反抗:“不行,必须去。” “行吧。”池妄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什么初心,但来都来了,那就听人家的。 两腿一瘫,脑袋往苏敛肩膀上一靠,还挺舒服。 顾安久试图挤进后座,被池妄拦住:“别折腾了,回去睡吧,有一个陪还不够。” “那我和小九回夜色收拾一下,这两天估计得关门整顿。”林衍撑在出租车上,低头看向苏敛,“池妄就麻烦你。” 苏敛神色依然忧虑:“不麻烦,他本来就是替我挡了一刀。” 他虽然脾气硬,但好歹记好。不过池妄这人,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正义。不管是对二十岁的他,还是十几岁的他,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就会挺身而出。 只是二十岁的池妄已经变得含蓄,会把他救下来,让他别做傻事。 而现在的池妄莽撞冲动,青春热血,好像自己是盖世英雄,无所不能。 出租车师傅见着殷红的纱布,脚上油门踩得飞快,在午夜的雾城飙成了残影。 到了医院,苏敛帮忙挂号,悄悄加上了几项抽血检查,着重检查肿瘤标志物和肺部拍片。 一通折腾下来,盖世英雄池妄精神全无,已然脸色惨白。 凌晨五点,两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化验结果,感觉这一整晚跌宕起伏。 池妄没骨头似的靠在苏敛身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为什么非要来医院检查这么多有的没的,怕我有后遗症?” “怕你脑子被踹出脑震荡,给你拍个CT。”苏敛没好气回。 指尖碰到纱布的手倒是动作很轻,声音又温和下去:“今天真的谢谢,不然我现在后背估计得一大道口子。” “客气什么,是我该说谢谢。”池妄低低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夜色出事,你来帮忙。你要是受了伤,我会很过意不去。” 苏敛抿了抿唇,要不是为了帮他挡这一刀,池妄本来不会受伤。 今天占卜结果没错,果然是大凶,只是池妄出手帮他挡了一灾。 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可以倒回去半小时提前阻止事情发生。当时看到池妄受伤有些心慌,完全忘了还有个挂。 想到这里,苏敛垂头看向手腕,空空如也,手表消失。 池妄盯着他不安的表情,察觉出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苏敛掐了掐手心,神情有些慌张:“我有一块很重要的表不见了,估计刚打架落在了夜色,我得回去一趟。” “这简单,我让小九帮你找找。”池妄伸手摸出手机,快速给顾安久发了条信息。 十分钟后,那边反馈过来一张图:是这块吗?表带断了,还好表盘没事儿。不过,怎么长得跟小天才儿童表似的?敛哥这么童趣呢。 池妄捏着屏幕,憋着笑意,原话复述:“是这小天才手表吗?敛哥这么童心未泯啊。” 苏敛咬牙切齿:“………是。” 罢了,懒得再折腾,也不是什么重伤,养两天就好。 苏敛看向医院抽血口,决定等回了宿舍,再研发一款适合伤痛人士服用的专用调理汤,喂到这人康复为止。 两人靠在一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天边开始泛起淡淡白光。 结果还没出来,苏敛换了个姿势,后脑勺抵着墙,微微垂着头,昏昏欲睡。 池妄用另一只没伤的手勾着他肩膀,慢吞吞说:“看在我救你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的几个不情之请。” 苏敛回神,认真看向一刀恩人,大发善心:“嗯,你说,合理我都答应。” “我胳膊受了伤,申请这周末取消所有科目补课。” “....” “没说完,养生糊也别做,我不想伤痛在身,雪上加霜。” “……” “领操八成也去不了,只能暂时让你独自美丽,炫翻全场。” “…….......” 池妄捏了捏他的肩膀,弯着眉眼,语气真诚:“你怎么不说话,是太心疼我为你挡了一刀吗?” 苏敛活动手指,咔嚓作响:“池妄,你是不是想现在就住进ICU?” Chapter 16 刚才的感动瞬间消失殆尽, 苏敛没再说话,气得心肌梗塞。 这人真是丧心病狂,狼心狗肺, 不识好歹, 不知死活。 池妄用胳膊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问:“真生气了?” 苏敛抿紧双唇。 池妄:“我这不是趁着刚刷完好感度, 给自己讨点儿福利么?” 苏敛冷着脸别过头。 池妄:“我错了,我狗胆包天,我撤回刚刚的话。” 苏敛想拿胶带把他嘴巴粘起来。 人来人往,医院逐渐喧闹,周遭都是匆匆而过的人群和高高低低说话声,只有两人无声的沉默。 池妄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微抵着头, 无端想到他爸妈在家斗嘴吵架的样子,感觉跟现在好像没什么区别,至少气氛都是一样的凝重。 这要是换作顾安久或者林衍, 他绝对扭头就走, 压根懒得理。 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觉得苏敛是特别的,但具体特别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 惹了苏敛不高兴, 心里一软, 就想哄一哄。 池妄垂下眼, 佯装可怜:“好吧,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苏敛面无表情, 语气冷漠:“别说话, 闭嘴。” 啧, 没哄成功。 果然,高冷的酷哥都很是无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掉进冰窖,池妄懒洋洋靠着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开始疯狂双击苏敛头像。 人间妄想拍了拍SU。 人间妄想拍了拍SU。 人间妄想拍了拍SU。 裤兜里手机一阵震动,停不下来,烦得要命。 苏敛忍无可忍,掏出手机,亮出屏幕:“你到底要干什么?” 池妄微微偏着头,语调慢吞吞的:“你不是不让我说话,我发微信行不行?” “我看那刀砍的不是你胳膊,是脑子。”苏敛没好气起身,叮嘱道,“别乱跑,我去拿结果。” “好,我就在此地等你给我买橘子。”池妄冲他和善微笑。 您还能有点儿节操吗,苏敛无语走到小窗口,拿回抽血化验和拍片结果。 他认真看完所有指数和片子,目前状况良好,身体健康,各项显示都很正常,没有什么癌变倾向。 把结果装进口袋,苏敛长长松了口气,只要后续严格监督池妄,按时检查,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突然病发就是癌症晚期。 他走过去伸手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走吧,回去。” 池妄盯着口袋里的化验单,微微挑眉:“不去问问医生结果,你看得懂么?” “我识字,化验单上写了没问题。”苏敛含糊其辞带过去,走到门口打了辆出租。 行吧,你说了算,池妄扶着胳膊,抬步跟了上去。 两人并排坐上后座,原本就不宽的空间就显得狭窄起来。池妄用膝盖碰了碰他:“肯跟我说话了?” 把袋子往腿上一放,苏敛向后仰着闭上眼,假装睡觉。 “你的脚看上去比我小了一圈。” “………” “穿着睡衣冷不冷?” “………” “晚上换绷带你重新帮我绑个新的蝴蝶结怎么样?” 感觉再不妥协这人能一人单口相声说到晚上,苏敛忍无可忍:“好了,和解。求你别说话,我脑袋疼。” 池妄抬着下巴笑了,真挺好哄。 - 两人斗着嘴回到宿舍的时候,顾安久和林衍也前后脚从网吧回来,折腾一晚上,累得够呛。 宋嘉词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正拖出小方桌往上面摆吃的,见到门开,他结结巴巴说:“给、给你们点、点了饭,累坏了吧。” “嗯,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死。”林衍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头,转身说,“都来吃点儿东西,尤其是池妄,受着伤得多补补。” 苏敛拉长声音,意有所指:“是应该多补补,下午我去趟超市。” 他在心里盘算,卡里还剩23块,估计能买一包枣子一袋枸杞。 眉心一跳,心里再度涌现出不详的预感,池妄笑着把人按在座位上坐好:“别,你昨晚累坏了,好好补觉,别折腾。” 桌面上的外卖盒被挨个揭开,有菜有汤有焖锅,清一色全是肝脏,这他妈真的很补。 池妄盯着一堆同类食材,感觉瞬间没了胃口,索然无味。 顾安久往小马扎上一坐,从兜里掏出表盘和断掉的表带递过去:“敛哥,你的小天才手表。好奇问一句,您这样的酷哥为什么会选择这款、这款……” 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憋了半天:“这款如此样式童趣又天真烂漫的手表呢?” “因为便宜。”苏敛接过来小心收好,懒得解释,随口扯了个瞎话。 这话落入池妄耳朵里,瞬间就变了味儿。 他之前是听顾安久八卦过苏敛家境不太好,单亲家庭,父亲就靠送外卖为生,风里来雨里去,很是辛苦。 十来岁的少年自尊心都很强烈,尤其是苏敛这种自尊比命更重的人,戳到伤心事儿估计心里就更是难受。 比如现在,嘴唇绷直,明显看上去心情不佳。大概是顾安久无心一问,内心被刺痛了个彻底。 池妄摸出手机,大方从零钱里转了一千过去,手机敲字:上周的补课费,我爸让我给你按周结。 收到信息,苏敛心里算了下补课时间,勉强三小时,相当严格地又退回去二百五。 这倒是碰巧,多了七百来块钱,感觉瞬间贫困奔向小康。 屏幕光线挺亮,顾安久随眼一瞄,嗅出一丝不对劲:“那个……一千,不会是妄爷给你昨晚的嫖资吧?” 林衍抬眸,好言劝说:“这不好吧,大家都是同学,你们俩这样有伤风化,还是要注意。” 苏敛:“?” 什么叫物以类聚,这群人都是复制粘贴的离谱。 顾安久见人不出声,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不对啊,怎么还退了二百五,是初次活动有折扣么?” 他越是细想,昨晚半夜看到的场景在脑内就越是生动的循环播放。 “去你的,给他结的补课费。”池妄笑出声,矛头一转,看向吃瓜二人组,“要不你们俩一起补课,小苏老师可以收三份钱。” 苏敛眼皮都没抬,夹了块猪肝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道:“我谢谢你了,你一个就够我烦的。” 他给池妄补课重点就不是赚钱,三中每年有奖学金,拿下来差不多也够用。 以为这人脸皮薄,池妄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劝说道:“教一个和教三个有什么区别,反正题都一样,拿三倍工资不好吗?” “池妄,你这样真的很像个奸商。”林衍无情吐槽。 顾安久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想补课,转移视线对不对。拉兄弟下水,你心真的黑,比今天炒糊了的猪肝还黑。” 当然也是原因之一,池妄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如果能帮苏敛多赚点钱,自己正好还可以逃避一对一,简直完美,一举两得。 苏敛把筷子往旁边手里一递:“你提醒我了,赶紧吃饭,吃完下午补课。” 某人极力想要逃避,东拉西扯拖延时间。于是胳膊一抬,夸张出声:“不行,我这右手胳膊伤得太严重了,根本拿不了筷子,吃不了饭可怎么补课,我……” 话还没说完,嘴巴里被塞进去一整块猪肝,池妄哑口无言,一脸震惊地缓慢吞咽。 苏敛又夹了一块,表情跟往常一样淡然:“没手是吧,我喂。” 明明是很温馨很体贴的一句话,换做别人,那绝对是一股子友爱同学情,池妄却莫名听出了一股狠戾的杀气。 大概等同于“想死是吧,赶紧吃了给我滚去写作业”的同等程度杀伤力。 于是,整个403寝室都陷入沉寂,像是突然进入了默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苏敛一筷子一筷子填鸭似的往旁边嘴里塞吃的,池妄像是被卡了嗓子,张嘴接住,机械进食。 一喂一吞,配合得很是默契。 顾安久跟林衍交换了一下眼神,双方瞳孔同时地震。 从昨晚撞破同床共枕开始,三观就不断被冲击,此刻是最后一拳,粉碎性毁灭。 他们俩和池妄从小认识,穿裤衩就在一块儿玩耍,什么调皮捣蛋的事儿都干过。 照理来说也是相当浓郁的铁血兄弟情,同床睡个觉也能勉强接受,喂饭却是从来没有过。 再说,苏敛不是有洁癖么?居然能忍受共用一双筷子。 顾安久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诡异,打破沉默:“不得不说,你们俩这样,真的好……基啊。” 池妄咽下去一团饭,慢吞吞出声:“这明明是兄弟之间的互帮互助,你们这些人,庸俗。” 是,全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庸俗,我们无耻,我们腐眼看人基。 苏敛:“吃饱了吗?” 池妄点头:“差不多了。” 筷子放上桌面,苏敛无声提示,死亡的钟声缓缓敲响。 得到暗示,池妄被迫起身,一手扶着自己的伤胳膊,嘴里骂骂咧咧:“人生怎么他妈的这么艰难,我一放纵不羁爱自由的追风少年,为什么还要写作业。” 顾安久盯着池妄的背影,由衷的觉得,他敛哥真的有点儿东西。 苏敛进浴室换了身衣服出来,随手拿了几本练习册,轻车熟路跟着进了对门。 往小沙发边上一坐,挑了本数学辅导书翻开:“知道作业哪些吧,就先做老师布置的那些题。” 池妄看都没看,斩钉截铁说:“不会。” 他也没骗人,数学课压根儿没仔细听,数字都认识,题干也能看明白,就是不会做。 一股烦躁劲儿从眉梢里露了出来,苏敛冷了表情,觉得自己应该跟这人好好谈谈。 于是转了一圈,腿随意地往前一放,两人无声对视。 气氛僵持,苏敛拧起眉头,轻轻啧了一声,真是不好管教。 “你是觉得赚钱比较有意思,所以不想学习是么?” “主要是我可能真不是学习的料,天赋值就不在这儿。” 池妄有些无聊地用没受伤的左手快速翻着书,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习题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扬眉看向窗外,觉得外面翻飞的肥麻雀都比他高兴,想跑。 苏敛停顿了几秒,一口气数落下去:“好,就算你喜欢赚钱,就你这初中数学都搞不清楚,你算得清账么?等到你以后公司上市,被财务总监卖了都不知道。” 池妄:“…….” 我好像也不至于如此文盲。 瞧见人愣神,苏敛继续嘲讽:“语文也这么烂,以后成功人士的采访都说不出一二三。” 池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苏敛再接再厉:“英语学不好,怎么开拓外交市场?那些英文资料能看明白?” 这他妈真是招招致命,池妄找不到理由反驳,被羞辱了还得夸一句您骂得漂亮。 苏敛这人,平时话那么少,一开口就是会心一击。 他悲壮地翻开习题册:“别说了,我学。” 苏敛垂眼,扬起嘴角:“哪里不懂,我讲给你听。” 声音很轻,池妄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后脖颈,狠狠掐了一把又温柔安抚,只能乖乖就范。 一做就是一下午,池妄手伤不能大动作,基本上挑的都是选择题,写答案方便。 苏敛这人脾气差,讲题的时候倒是耐心,连套用哪个公式都说得一清二楚,生怕人看不明白。 科目换了三本,池妄相当无奈地放了笔:“四小时了,歇会儿行不行?” 苏敛很满意今日份的辅导,大气放人:“行,我出去一趟,今天就到这里。” 池妄警惕抬起头:“你去哪儿?” “就随便转转。”苏敛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注意伤口别沾水。” 这么随口一说,池妄敏锐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总觉得有猫腻。 苏敛前脚一走,他也赶紧开溜。 先是去了趟夜色查看恢复情况,又跟着昨天被打的几个兄弟去门口吃了顿烧烤,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烧烤摊上油烟很旺,熏得人浑身黏腻。池妄艰难脱了衣服,低着头进浴室冲澡。 就是胳膊上的纱布刚解开,要避开伤口就不太方便,只能左手拎着花洒艰难冲水。 洗到一半儿,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池妄扬声:“谁?” “我。”苏敛应了一声,慢吞吞进门,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池妄床头,曲腿坐上小沙发。 “等我一下,在洗澡。”池妄隔着门回了一句,没过几秒,又接着骂了句脏话。 苏敛听到动静,问道:“怎么了?” “花洒没拿稳,水进伤口了。” 苏敛快速起身,按下浴室的门把手,眼前的画面再度冲击。 空气里蒸腾着一股热气,池妄微微弯着腰站在浴室正中央,整个身体绷成一条漂亮的曲线,像是一张拉紧的弓。 他现在的确有些狼狈,头发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珠,花洒还没关上,源源不断的水花砸落下去,顺着肌肉线条缓缓往下淌,然后隐没进深处。 苏敛觉得快要被这片热气给蒸出薄汗,仿佛自己也被那花洒砸得潮湿,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一而再再而三,您故意的吧,打扰了,告辞。 “等等,你都进来了就帮我一下。”池妄毫无羞耻感,张口叫住人,“帮我拿张干净的浴巾,外面柜子里有。” 苏敛收回视线,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找柜子,胡乱一扯,才发现拿成了池妄的衬衫。 之前没选择住一个宿舍是对的,不然这种尴尬会三番五次循环发生。 脑子混沌,好半天终于找到一张全新的。他扯开包装,别开眼囫囵朝着人扔过去,又大步退了出去。 等池妄收拾完毕出来,苏敛缓缓恢复平静,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医药箱。 池妄盯着那堆酒精棉签:“你倒是来得刚好。” “也不是很想这么碰巧。”想到方才的画面,苏敛觉得又被冲击了一次。 池妄穿着短袖,轻松往上一撩,露出结实的上臂:“麻烦帮我重新包扎一下。” 伤口因为动作微微裂开,有血渗出来,上面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水珠。 苏敛吸了吸鼻子,感觉整个人都笼罩进一股柑橘调的香气里,连擦掉的血迹都是沐浴液的味道,有些甜得发晕。 他手上动作轻,嘴上下口狠:“我走之前不是提醒过你别沾水。” “出去吃了顿烧烤,很热,身上都是味儿。”池妄撇了撇唇,垂眼看着帮他包扎的人。 浅色的发尾,清瘦的脖颈,睫毛微垂,十指修长,因为被自己挡住了光,大半张脸都笼罩在一种昏暗的氛围里,以往冰冷的五官就显得很是温柔。 怎么说呢,真挺养眼,这要是个姑娘,大概是古代蛊惑众生的妖妃。 苏妲己那种级别,池妄心想,还碰巧姓氏都一样。 察觉到注视的视线,苏敛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缠好绷带,生怕出错:“看什么?” 池妄脱口而出:“看妲己。” “……..你封神演义看多了吧?”苏敛微微用力,打上周正的蝴蝶结,“好了。” 池妄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谢谢,你来找我干什么?” 苏敛含糊其辞:“就帮你换药,弄好我就准备睡了,明天早起,继续帮你补课。” 小苏老师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职责,爱岗敬业。 “…….行,晚安。”池妄没辙,被迫答应。 把人送到门口,目送着人进了对门,才低头看向胳膊上漂亮的绷带结。 别说,这苏妲己还挺心灵手巧。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肩膀,后仰着靠进沙发,椅背上还残留刚才苏敛坐过的余温。他以前不喜欢有人跟着一块儿住,觉得互相打扰很是麻烦,所以申请独住。 现在倒是突然觉得,如果多一个苏敛这样的室友,好像也还不错。 池妄窝在沙发里,随手翻了部纪录片看到后半夜,才打着哈欠昏昏沉沉爬上床。 大好周末,天色微亮,睡梦中猛然被一阵噪音吵醒。 “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学习了吗?今天锻炼了吗?今天早睡早起了吗?” “不要懒惰,不要堕落,不要贪图享乐,赶紧起床上课。” 这他妈哪儿来的声音,池妄眯着眼四处摸索,终于在枕头下方发现了一个电动喇叭。 猛拍了两下,广播还在枯燥无味地循环播放,电子音有些失真。 他尖着耳朵仔细分辨,语气毫无情感起伏,声音平直,内容直白,这不是苏敛的声音还能是哪个祖宗。 池妄:“…….” 他上网拍照搜索同款,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喇叭开关,关上了这死亡一般的骚扰。 就这闹心小玩意儿,价格还要五百七。 敢情给他打了补课费,都花在这儿了。 池妄抬手抹了把脸,感动之余,彻底无奈:“…….真有你的,我起还不行。” Chapter 17 如果苏敛是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他这会儿是要被迫早朝的商纣王。 别人春宵苦短日高起,他想不如自挂东南枝。 大好周末,早上八点,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 池妄下床换好衣服, 手上拎着那只电动喇叭,沉重敲响了403的门。 苏敛打开, 两人对视,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小锅:“时间刚好,粥还热着。” “什么粥?”池妄后背打直,无比警惕。 房间里其他几人还在睡觉,苏敛压低声音:“昨天去超市新买了些食材,研发的新产品。” 一堆东西买完结账,兜里重回59块, 再次跌落贫困线。 他在心里冷哼,池妄应该感恩戴德,赚的钱全都羊毛粘回了羊身上。 偏偏这人看上去不大领情, 池妄只是弯腰扫了一眼, 余光扫见一片绿油油的颜色, 散发出朴素的蔬菜香。 他飞速抿了一下唇,感觉唇边提前预知了那份寡淡,迅速转移话题:“走, 我带你去门口吃小面。” 吃辣当喝汤的人, 早餐蔬菜粥, 瞧不起谁。 苏敛推着人出去,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不行, 你要忌辛辣。看在你受伤份上, 今天就不晨跑, 喝完我们就学习。” 难得多蹦出几个字,听起来还挺心地善良。 池妄把喇叭往小沙发上一扔,陷入绝望深渊:“如此贴心,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苏敛礼貌回复。 二十分钟后,粥盛进碗,小方桌前,两人对坐。 一个表情淡然,一个面露苦色。 池妄脸部表情难以管理,有些崩坏:“刚不是感觉还挺清香,怎么开始逐渐发黑?蔬菜呢?” “加了何首乌粉和熟地黄煎的汁,最后配了几片西洋参。”苏敛慢吞吞开口,“补血。” 池妄无语:“你这顶级料理已经进化到中西结合的地步了?” 无视问话,苏敛直接抬手把勺子递过去:“还是我喂?” 沉默了几秒,池妄破罐破摔,没长手似的的张了嘴。 那视死如归的表情,简直像是身上捆了两百斤□□要去人肉炸碉堡。 混合各种口味的浓粥滚进喉咙,池妄艰难地咽下去,竟分不出和之前的养生糊哪一个更加夺命。 他相当合理怀疑,苏敛前任会跟他分手是因为每天被逼着喝一些奇怪的玩意儿。 这人大概是失了恋,逐渐产生反社会心理,开始对这个世界进行无差别打击报复。 池妄轻轻啧了一声,嘴唇一撇,小动作被苏敛敏锐捕捉。 “怎么,觉得太寡淡?” “……没,味道很正。” 眼皮一抬,和对面视线直勾勾对上,池妄心里一虚,莫名有些犯怂。 他也觉得挺奇怪,明明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偏偏不敢跟苏敛对着呛。 怕被揍么?但自己拳头也挺狠,没谁打得过。 也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苏敛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走神之间,被迫填鸭,粥下去了一大半儿。 池妄舔了舔下唇,违心说:“饱了。” 苏敛嗯了一声:“好,我吃完就开始。” 他面色淡定地垂下头,端着小碗,把剩下的粥慢吞吞喝完。 池妄支着长腿,歪着脑袋看他,心想人与人之间就是能差这么多,这世界果然无比公平。 给了人一副绝顶好相貌,就送给他死亡一般的味觉,相当合理。 等到碗见了底,他才意识到两人再次共用一根勺子,还同分了一碗粥。 池妄:“你不嫌我脏吗?” 苏敛:“?” “勺子。”池妄抬手指了指,提醒说,“之前你说你有洁癖。” 手顿了一下,苏敛缓慢地把勺子拿出来搁进碗里,无情倒打一耙:“嫌弃,但只有一根,只能勉为其难将就一下。” 趁人没说话,又迅速补上一句:“要不是看你受了伤,谁管你。” 池妄含笑挤兑:“所以这无比体贴的叫早服务,也是报恩?” 苏敛被噎了一下,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池妄来了劲,随手按下后座里的按钮。 声音机械般的开始循环,在空荡的宿舍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苏敛:“……..” 他当时录音的时候听着明明还好,怎么这会儿听起来如此智障。 “你在哪儿录的?小词儿写得还挺押韵。” 池妄拿起喇叭放到嘴边,试探性地喂喂喂了几声。 苏敛不是很想回忆录制的场景。他买完喇叭回宿舍的时候,房间空无一人。 于是拉了窗帘,关了门窗,门锁关死,确保不会被打扰之后,才站在混响特别好的浴室中央,面无表情录下了那段话。 前后录了三遍,挑选了语速最慢的版本,设置成定时闹铃。 池妄晃了晃喇叭:“要不,我也给你录一个。” “不用,我生物钟很准。” “礼尚往来嘛,不要客气。不过,你这喇叭太贵了,校门口小店一百块能买四个。” 苏敛顶着一脸面瘫,回忆卖家语录:“不一样,这个可以远程遥控定时,太阳能蓄电池双重充电保障,超长待机时间。” 池妄:“………” 好半天,他才郑重地给予评价:“高级。” - 拖喇叭叫早的福,池妄从一大早开始看书做题,破天荒头一回做完了周末作业,感人肺腑。 晚自习上,顾安久隔着林衍,歪着头紧急呼叫宋嘉词:“小猴子,数学借我抄一下。江湖救急,马上要交。” “哦,等等。”宋嘉词慢吞吞地拉开书包,低头翻找。 啪嗒一声,池妄无比嚣张地扔了一本书过去:“抄吧。” 顾安久翻到页数,惊叹一声:“我靠,你今天动作还挺快,又认识了一学霸朋友?” “老子自己做的。”池妄悠悠转着笔,语气轻描淡写。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着下巴,神情之中掩盖不住的小得意。 前排两个人齐刷刷回头,动物园围观河马啃西瓜一样的逗乐表情。 顾安久:“本年度最佳笑话。” 林衍:“欢乐喜剧人没你不看。” “滚,不信你问苏敛。”池妄用胳膊碰了碰埋头刷题的人,“是不是我一笔一画呕心沥血写完的?” 苏敛冷冷淡淡应了一声,手上写公式的笔没停。 顾安久迟疑道:“所以答案靠谱么?” 池妄把笔拍在桌上:“小苏老师监督做的,你觉得呢?” “那必须靠谱,大恩不言谢。”顾安久迅速倒戈,拿着答案一通飞速狂抄。 距离十点还差十分钟,李国庆背着手晃进来,手指一点:“你们四个,跟我出来。” 余光感受到注视,顾安久一脸苦涩抬起头:“老师,我作业还没抄……不是,没写完呢。” “你差这五分钟?”李国庆表情很是严肃,话不多说,言简意赅,“出来。” 几人起身,出了教室,过道高高矮矮站了一排。 李国庆视线来回扫视了一遍,冷哼道:“很有本事啊,堂堂三中学生打架都进局子了,上周刚表扬完你们就翻天,是打我脸特别高兴?” 事情败露,池妄摸了摸鼻子,出声解释:“有隐情,他们挑事儿在先。” “我不知道有隐情?”李国庆抬手摸了摸半秃的脑袋,一脸看透一切都淡定,“要是你们主动,现在就是我和你们家长五个人站在办公室了。” 听到这话,感觉事态不大严重,几人暗自松气。 顾安久小心翼翼揣测圣意:“所以,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表扬还训斥,先给个准话?” “给你脸了,还表扬。”李国强一脚虚空踹过去,笑骂道:“罚是肯定要罚的,聚众斗殴,每人罚跑一千。周五逃寝,再罚一千。” 顿了顿,视线看向池妄:“你受了伤,惩罚的圈数他们三人来分,今日事今日毕。” 言下之意,跑个圈,这事儿翻篇。 池妄打断:“不了吧,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再说了,我负主要责任。” “你还知道你该负主要责任。” 李国庆一巴掌过去:“别贫,我问你,既然是兄弟,明明一起出去,回来的时候怎么有人受伤了呢?他们没保护好朋友是不是有责任?自家兄弟受伤了该不该替他接受惩罚?” 一连串问话砸下来,池妄无力反驳:“该罚,但我不想别人替我。” 李国庆深深看了一眼,一字一顿道:“看着他们替你受罚就是对你的惩罚。知道你是个当大哥的,我要你记住,别人可以冲动,但是你不能,你要为无条件信任你的兄弟们的安全负责。” 池妄无声沉默。 “遇到事情别就急着上去,靠打架靠拳头解决不了问题。”李国庆数落完,又菩萨心肠说,“两千除以三不太好分配,给你们稍微减点儿,我一个语文老师数学不太好,算下来一人三千米。” 您的数学是真的好。 “……..” 苏敛懒得纠正,“行。” 敛哥都应了声儿,另外两人也配合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学生陆陆续续放学回家。李国庆监督着几人前往操场,开始惩罚跑圈。 四处都是一片昏暗,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池妄站在跑道边上,沉默不语,微微抬着下巴,目光眺望着在跑道上飞奔的人。 “老师,让我也去。”池妄说着就往跑道上走,肩膀被人扣住。 李国庆把人往里面一拉,淡定说:“做错了事儿,就要接受后果。” 池妄无言,抱着校服外套,抿嘴看向跑道那边的人。 顾安久有些偏胖,体力不行,刚跑半圈就开始喘。全靠林衍连拉带拽,整个场景看上去有一种共克时艰的坚强心酸。 苏敛倒是步伐轻快,健步如飞,远远甩开一大截儿。 但那天两人跑过一次,三千下来,估计也吃不太消。 天色越发昏沉,浓云翻滚。一声惊雷,细密的雨水骤然降落。雾城的夏季就是这样,川剧似的,一天一变。 细细密密的落雨绵密地钻进衣服领口,沾湿衬衫,皮肤微凉。 李国庆推了推他:“你伤口不能沾水,去里面躲着。” 池妄侧头看了眼胳膊上的绷带:“那您呢?” “没有监督教育好你们,我也要受罚,淋雨就是我的惩罚。”李国庆背着手站在跑道边上,老气横秋地目光远眺。 雨声渐大,干燥的跑道瞬间积攒成一个一个的小水坑,砸出水花,噼里啪啦作响。 池妄卡顿了一秒,发自肺腑说:“您是个好老师,但不能朋友受罚,我在一边儿看着。我去跟他们一起跑。” “长记性了?”李国庆没有回头,淡淡反问道。 池妄重重嗯了一声,迈开步子,大步冲进漫天大雨里。 苏敛正顶着雨跑步,察觉到落雨骤然停住。仰头看见头顶盖了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把大雨隔出一方天地。 他侧头看向池妄,雨水顺着下颌角滴滴答答往下淌,连带把他的睫毛都沾得潮湿,薄薄的衬衫贴在皮肤上,欲贴未贴。 苏敛冷了脸:“你跑来干什么?都说了伤口不能沾水。”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池妄嬉皮笑脸:“挡着呢,淋不了多少,再说了,不是要同甘同苦么?怎么能让你们帮我罚跑。” 又是同甘共苦,这人真的时刻心里记着,说到做到。 苏敛愣了一秒,视线落在有些潮湿的绷带上,到底没忍住骂出声:“傻逼,伤口会感染。” “那我们就赶紧跑完,别墨迹。”池妄双手撑着校服掀在头顶,迈开步子,跑道上的积水飞溅起一层层的水花。 顾安久他们俩有样学样,脱下外套当雨伞,一边顶着衣服一边在雨里狂奔。 不知道是不是跑疯了,突然笑出声:“这样一起在雨里跑步,居然他妈的还挺爽。” 林衍跟着笑:“你怕是没罚够。” “妄爷,快,还剩一千。”顾安久吭哧吭哧快步赶上去,四人并排。 苏敛的左臂贴着池妄受伤的胳膊,因为雨水沾湿了T恤,还能感受到绷带不太平整的潮湿的纹理。 他侧头看向池妄,这人把校服几乎全都挪给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另一边点肩膀全湿。 池妄担忧道:“还能行吗?” “没那么娇气。”苏敛看向前方,脚步不停。 他们在雨里大步飞奔,朝着最后一圈的终点奔跑,风和雨打在脸上,几乎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虽然很是狼狈,但如顾安久所说,真的很爽。 他遇见池妄的时候已经是很后来,长大成人,变得成熟懂事。 错过了彼此最青春年少的时光,也没有欠缺考虑的疯过闹过。 池妄的行为很幼稚,甚至有些莽撞,站在医生的角度苏敛能吐槽出三十句狠话不带喘气儿。 但此时此刻,他感受着旁边的人身上持续传来的温度,什么都说不出口。 少年总是肆意妄为,神采飞扬,大概永远没有烦心事,不用担心明天和未来。 并肩奔跑的时候,他们踩上同一片水花,好像距离十几岁的池妄,就更近了一点。 很久以后,苏敛再回想起来这一天的场景,才明白这份退后底线的妥协,其实是没来由的心动。 “算了,惩罚结束,明天好好上课。”李国庆被这群崽子折腾得不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大手一挥,又把人招呼回来:“赶紧回宿舍冲个澡,别感冒。” “谢谢老师。”顾安久隔着远远的距离,冲他挥了挥手。 几人仓皇地躲进操场旁边的过道,浑身全湿,顺着小路往宿舍走。 回想到刚刚提前结束的受罚,苏敛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低声说:“老李人挺好的。” 顾安久点头附和:“老李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才舍不得妄爷真带着伤口跑完。” “我又不是为了苦肉计才跟你们一起。”池妄笑着勾住三人的肩膀,一副君揽天下的架势,“是兄弟,就要一起享乐,一起吃苦。” 心系伤口,苏敛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回去赶紧拆了绷带,重新包扎。” 池妄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臂:“没事儿,我身体好,扛得住。” 回了宿舍,苏敛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先拎出了医药箱,往小桌上一放。 潮湿的绷带被重新拆开,露出有些湿漉漉的伤口,果然还是沾了水。 他抿了抿唇,到底什么也没说,把新的绷带卷在手臂上,沉默上药。 “生气了?”池妄垂着睫,用脚尖碰了碰他的小腿。 苏敛视线专注在伤口上,没太分心:“没。” “那你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气我没听你的话?” 池妄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倒是比谁都细,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他又说:“虽然气得不行,但是又被同甘共苦的担当感动了,所以没有阻止,对吧?” 苏敛无奈:“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要说什么?” 想起苏敛之前说过的那句”我没有朋友”,池妄垂眼轻笑道:“老李嘴硬心软,你也是。脸上比谁都冷,动作比谁都轻。说真的,别人没当你朋友,都是他们的损失。” 听出安慰,苏敛心里一软,照单全收:“知道了。” 门口敲门声响,池妄起身开门,没来得及反应,一堆男生热热闹闹地蜂拥而入。 有些拿着串儿,有些抱着饮料罐,个个推搡着往404里涌,跟赶场似的。 苏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人类返祖现象。 池妄扬声勾住一人:“你们干嘛呢?” “听说了你们的壮举,把来闹事的大哥揍得屁滚尿流,不愧是我们三中一霸。” 为首的男生叫齐天,是六班的体委,“刚听说你们罚圈回来,帮你们接风洗尘,庆祝大胜。” 池妄乐了:“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特别长脸,人家都说我们三中的都是死读书的眼镜呆子。这事儿一出,估计以后出去都没人敢小看我。”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接上话,顺手往他手里塞了罐冰可乐。 苏敛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心说池妄这人缘是真的好。 “我们三中学习是最吊的,打架也是最狠的!就是牛逼!” 一群男生乌泱泱的喊着口号随便往地上一坐,横七竖八绕了好几圈。 顾安久闻风而动,从隔壁赶过来:“我操,你们有吃的不叫我!” “敲你门了,你没在,宋嘉词说你在洗澡。”齐天大气分享过去一根烤肠,“打架累了,给你补补。” 池妄坐在高凳上,手里捏着那罐冰可乐,侧头看苏敛:“刚淋了雨,你要不先去洗个澡?” “没事儿,我身体好,扛得住。”苏敛学他十分钟前的台词。 池妄从旁边架子上扯了条毛巾,搭上湿漉漉的脑袋:“那先把头发擦干。” “哎哟,怎么没人帮我擦头发。”顾安久摸着自个儿的脑袋,阴阳怪气,“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也就不过如此。” 池妄斜睨:“你帮我包扎了么?” 一句话堵住了小胖子的嘴,愤愤不平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 有人提起了苏敛的名字:“敛哥也是厉害,成绩那么好,揍人还这么绝,文武双全,果然是我们三中的神!” 这话夸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苏敛拎了罐芬达,铁罐伸过去碰了一下:“谢谢。” “不愧是敛哥,人狠话不多。”齐天竖起大拇指。 一群少年人七嘴八舌的聊起那天夜晚的战斗,顾安久比手画脚的还原现场,添油加醋,说辞越发夸张。 恨不得把自己夸成吕布在世,项羽重生。 苏敛慢吞吞地喝水,听着他们瞎聊,懒得插话,但不尴尬,还算舒适。 池妄时不时地帮他拿串儿,低声说:“是不是觉得无聊?” “还好,他们挺逗的。”苏敛抬眼看向那群闹哄哄的男生,转学过来不过半个多月,很多人连话都没说上过两句,很是陌生。 他一直独来独往惯了,觉得也没什么太大必要非要产生交集,以前在八中的同寝,也不过点头之交。 池妄微微靠着他的肩膀给他科普,谁之前干了什么记忆深刻的大事儿,这些不太熟悉的面孔好像就变得鲜活起来。 他好像在悄无声息中,被自动纳入了六班,成为很普通又不可或缺的一员,感觉也还不赖。 “你怎么能跟谁都好?”苏敛抬眸问他,“每个人的特点你都记得?” 池妄弯了弯眼睛,满脸风骚:“哦,我朋友太多了,你吃醋?” “吃你大爷的醋。”苏敛变了脸,猛然被串儿上的辣椒呛了一下,一阵猛咳。 这人总是三句话就扯远,永远没个正经。 池妄曲腿,踩在高脚凳上,弯腰拍他的后背:“你慢点儿,要喝水吗?” 苏敛涨红了脸,没来得及回话,刚张开嘴,又是几声咳嗽。 旁边几人手忙脚乱找空杯子,接白开水,一片混乱之中,不知谁把小茶几上的电子喇叭碰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后座开关打开,折磨了池妄一早上的声音开始在404毫无感情的平缓播放。 “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学习了吗?今天锻炼了吗?今天早睡早起了吗?” “不要懒惰,不要堕落,不要贪图享乐,赶紧起床上课。” 池妄:“………” 苏敛:“………”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喇叭带着电流声,把令人羞耻的闹铃毫无感情的播报。 “妄爷,你这闹铃内容够嘲讽的,让我等喝着饮料撸着串很是惭愧。” 齐天打破沉默,讪笑着指指点点,“你们这些人,今天都学习了吗?锻炼了吗?早睡早起了吗?就知道在这胡吃海喝,不要贪图享乐听到了没!” 不知谁嘴欠接了下句:“听到了,明天起,不懒惰,不堕落,好好学习,起床上课。” 众人东倒西歪的大笑,池妄无比尴尬,伸手去按喇叭开关。 然而,原本播放三遍停止的声音,开始再一次地循环播放。 林衍:“等等,这声音........” 苏敛心跳停拍。 宋嘉词:“有、有点儿耳熟......” 苏敛呼吸凝滞。 闹闹嚷嚷中,顾安久平地一声惊雷:“这不是敛哥的声音吗?肯定没听错,是敛哥吧?” 十来个男生跟按下了启动键似的,齐刷刷扭头,视线定格在脸颊涨红的人身上,视线复杂纷呈。 苏敛按着咳得不行的胸口,心想,忘了占卜,今天大约也是大凶。 莫名其妙的,脑海里回想到很早以前看电影时看到的一段话。 人,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死亡。 有人说是被子弹打进心脏的时候。 有人说是被人遗忘的时候。 而自己的死亡只有一种,就是在全班男生面前社死的时候。 Chapter 18 苏敛轻轻叹了口气, 这座城市常年起雾,天气闷热,大概不太适合他。 不如借着这大凶之日, 连夜搬家拉倒。 火星大概过于接近…… 奥特曼是住哪里来着? 池妄侧头, 脸色凝重地看向苏敛,生怕这位酷哥想不开, 当场屠杀全班。 好好的一个庆功宴搞成命案现场,鲜血四溅,那就不太合适。 他伸手按掉开关,胡乱找补:“乱说什么,怎么可能是苏敛的声音,只是碰巧像而已。” 见大家一脸“我就听你瞎扯”,又说:我在网上找店家录的, 你们瞎猜个什么劲儿。” 这没啥说服力的话,众人也压根儿没理。 顾安久斩钉截铁,率先出战:“不可能, 就这毫无感情又波澜不惊的高冷, 全宇宙找不出第二个。” 池妄怜悯地看了小胖子一眼, 记得上次他要和林衍一起找风水宝地,看这架势,恐怕是已经选好了地址。 “妄爷,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难不成这年头都流行做好事不留名?”搞事主力齐天立刻越过饭桌, 拍了拍苏敛肩膀,“我还挺喜欢的, 能不能帮我也录一个?” “我也要, 我早上起不来。” “真的魔性又提神醒脑, 求拷贝!” “酷哥的爱我也想要拥有。” “求求同款,要是嫌麻烦,可以一宿舍一个。” 一听这个,众人瞬间来了劲,七嘴八舌地捧着那喇叭起哄,重点全偏。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苏敛脸色由红转青,逐渐发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瞥见捏得死紧的拳头,池妄赶紧伸手按住:“淡定淡定,大家活着不容易,念在同学一场,好歹留个全尸。” “我很淡定。”苏敛卡顿的脑子终于连上线路。 没到十二点,只要时光回溯,这事儿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他缓慢起身,在众人的视线下走到门口,落下一句:“上个厕所。” 然后步伐沉重地出了404,走进对门,找那块儿表带断掉的表盘。 池妄嘀咕:“我宿舍不也有厕所么。” 林衍反应过来:“大概是害羞了,换位思考,是挺丢人。” 偏偏顾安久反射弧巨长,迟钝说:“大家都喜欢,不丢人吧?” “这话用来当你的墓志铭刚好。”池妄无语地看他一眼,从高脚凳上下来,跟着过去。 站在403门口,池妄盯着弯腰弄表的人,很是疑惑:“你干嘛呢?不是上厕所么?” “上完了。”苏敛随口应了一声,又问,“刚刚他们几点来的?” 池妄警惕道:“干什么?你不会是要选个吉时自尽吧?” 苏敛:“………” 指尖摸着表盘,他不太有耐心地重复:“几点来的?” 池妄回忆了几秒:“大概十一点多。” 估算了下时间,苏敛往回拨动指针到四十分,周遭的环境瞬间变化。 位置瞬移,他重新坐回404,池妄正伸手给他递串儿。 很好,距离案发现场还有几分钟,社死即将发生。 把串儿往旁边一放,苏敛把表盘放进口袋,迅速起身,拿起小茶几上的喇叭。 顾安久眼尖,张口出声:“我操,这什么玩意儿?妄爷参加啦啦队了?” “闹钟。”苏敛转身,四处寻找合适的位置,想找个地方把这喇叭藏起来。 无奈顾安久人胖手脚快,一手摸上去胡乱一碰,不小心碰到了开关。 于是,死亡闹铃再一次毫无悬念的响彻全场,方才经历的痛苦重新上演。 苏敛站在人群之中,觉得内心无比苍凉。 救不了,这世界还是毁灭吧。 那大师是不是在骗人,穿越回来改了几次,没哪回是成功改变了走向。 倦了、累了、不爱了。 大概,这就是命。 最后试一次,苏敛鼓起勇气再度拨动指针,轻车熟路走到小桌前拿起喇叭,背对着顾安久往池妄怀里一塞。 死亡喇叭在怀,池妄抬起眼,无语道:“什么意思?你不会现在还要我学习吧?” “收起来,很贵的,万一被他们打打闹闹弄坏了,我没钱买新的。”苏敛随口瞎扯了个理由。 也是,苏敛花了大半份补课费,就买了这么个破玩意儿,是得好好收着。 “行。”池妄点了点头,把喇叭放进旁边的小柜子里,重新坐回高脚凳。 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苏敛长长松了口气,还行,总算有救。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话,池妄用膝盖碰了碰他:“你是不是钱又花完了?” 苏敛很轻地嗯了一声:“怎么?” “这周的补课费,我转给你。”池妄摸出手机,按这两天的份额,转过去两千五。 苏敛点击收款,心想这二百五时薪还真挺赚钱,轻松月万。 池妄欲言又止,自觉不应该管别人闲事,但这人实在是大手大脚,搞不好哪天穷得饭都吃不上。 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别买那么贵的喇叭补品了,节约点儿。” “我尽量。”苏敛淡淡应了一声。 顾安久听到两人对话,回了头,视线撇见转账记录:“两千五,水涨船高啊,真就是补课费?没掺杂点儿别的?” 听出暧昧暗示,池妄一掌拍了他一脑门:“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 “哦,手伤着呢,确实什么都干不了。”顾安久顿了顿,拉长声音,“可真是辛苦敛哥了。” 苏敛:“………” 要不是知道顾安久铁直,简直怀疑是从哪个gay吧走出来的小姐妹。 “什么黄色?”齐天凑了个脑袋过来,压低声音,“你们有片啊?” 池妄笑骂,一脚过去:“滚你的,没有。”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荷尔蒙乱飞,被这么插杆打诨一闹,话题瞬间就从打架变成了恋爱。 作为一肌肉结实的体委,齐天的八卦程度离谱地简直跟顾安久不相上下。 他一脸暧昧说:“上周我经过班花座位,她在偷看那个领操视频。你们猜,她喜欢哪一个?” “班花啊,长得确实不错,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染指的。”有人接下去,“当然,我们的领操二人组这么帅,那必然是可以拿下。” 一听领操,苏敛头痛欲裂,不是很想加入这个竞猜话题。 偏偏有人非要他加入:“敛哥,你猜是你们俩中的谁?” “池妄。”苏敛没过脑子,随口说了个答案。 “你就知道是我。”池妄撇了撇唇,“还真不一定。” “班花跟妄爷都同学一年了,也没什么表示。”林衍理智分析,“我觉得,多半是苏敛。” 齐天提议:“那我们来打赌,看班花最后会跟谁表白,来不来?” 池妄啧了一声:“你们无不无聊。” 这事儿激起众人兴趣,纷纷扔下筹码,十块五十的下注,乐得不行。 赌注已定,聚餐结束,大家各回各家。 苏敛这才反应过来衣服没换,方才淋湿的T恤已经晾得半干。 他进快速浴室冲了个澡,缓缓躺上床,远程设置好喇叭的闹铃。 - 早上六点半,池妄被熟悉又鬼畜的闹铃吵醒,缓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喇叭还在衣柜里。 他被迫起身,艰难下床,披了件外套,找出喇叭关掉。 一看时间,真够准时的,不愧是远程调控。 洗漱完毕,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池妄拎着书包敲响隔壁的门。 顾安久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震惊道:“稀奇,太阳从南边出来了,你起这么早?” 池妄随口应:“房间太吵,睡不着。” “……..”顾安久顿了一会儿,后背发麻,“你房间不是没人吗?” 这人脑回路是真的清奇,一秒钟变身鬼故事,池妄很是无语:“苏敛呢?” 顾安久回过神来,往窗边的床上扫了一眼:“还没起,估计昨天睡晚了。” 池妄气笑,这人把自己大早上叫起来,自个儿倒是睡得很香。 他快步走过去,踩在楼梯上,伸手掀开人被子,相当无情:“起床,上课。” 苏敛微微皱眉,有些烦躁地把被子抢回去盖住脑袋,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棉布里传出来:“别吵。” 被子一掀一盖,又挡了个干净。 刚才那一眼,池妄就瞧出不对劲,平时皮肤白得过分,这会儿却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 他从被子边上伸进去,手掌摸索到人的额头一碰,好烫。 起床气上头,苏敛不耐烦道:“别弄,你烦不烦。” “你发烧了,起来,带你去医院。”池妄轻手轻脚把被子挪开一点儿,跟一双困倦的眼睛对上,整张脸都透着一股憔悴的病态。 苏敛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没说话,又重新闭了回去。 顾安久从浴室里出来,关切问:“发烧了?是不是昨天淋雨没换衣服?” 池妄想了一会儿:“有可能,还喝了很多冰的,怪我。” “那怎么办?马上早自习,放他自己在宿舍肯定不行。”顾安久挠了挠脑袋,陷入沉思。 池妄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你帮我们俩请个假,我带他去医院。” “行。”顾安久点了点头,“有事儿电话啊。” 宿舍另外两人陆陆续续起来,挨个来瞧了一遍,嘱咐完就踩着点儿走了。 人一空,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 池妄斜斜地趴在楼梯上,拍了拍被面儿,轻声细语说:“听话,先起来。” “不起。”声音含糊不清,没了平时那股冷冰冰的语气,听上去莫名有点儿软。 被子再次被掀开,池妄的手碰上额头,烫得惊人。 他低声哄:“你要不想去医院,好歹去趟医务室。” 苏敛随手往额头上摸了一把,含糊不清道:“不用去,我是医生,我自己心里清楚。” 这怕是真烧了个糊涂,池妄听乐了,埋头笑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苏敛。” “你是医生?” “嗯,外科。” “……读的哪个大学?” “北大医学院。” 对答如流,就是内容简直牛头不对马嘴,着实离谱。 池妄心想,再烧下去,估计得说自己马上要上阵前线。 他索性掀了被子,扶着人后脖颈强行把人立起来,四目相对。 被冷空气一刺激,苏敛环顾四周,眼底清明了几分,他刚说了什么来着? 操,真烧糊涂了。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下唇,有些无措地打了声招呼:“早。” “清醒了,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远大志向。”池妄打趣说,“不过就你这股养生劲儿,确实挺适合这个职业。” 心跳停了一拍,苏敛闭眼抹了一把脸:“我胡说的。” 每次迷糊的时候,总容易搞不清时间和状况,早晚得出岔子。 池妄没当回事儿:“废话,难不成还能是真的。” 他转身下了楼梯,拿起搭在凳子上的校服外套递过去:“走,我陪你去医院。” 苏敛理亏,想赶紧把刚才的对话岔过去,顺从起床。 睡衣懒得换,外套往身上一裹,两人出门。 只是没走几步,就感觉腿脚发软,身子猛然往旁边哉了一下,差点滑倒。 池妄手快,把人扶住往肩膀上靠:“要不,我抱你过去。” 苏敛摇头拒绝:“我自己能走。”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人抱着,像什么话。 只是感觉自从穿越回来,身体倒是比之前差了不少。 以前医院忙连轴转的时候,为了清醒会经常大冬天洗冷水澡,好像也没生过病。昨天只是淋了场雨,又是发烧又是无力,很是奇怪。 苏敛垂眸,想着这大概是穿越后遗症。 还在愣神,池妄弯腰把人往肩膀上一拉,扣着大腿直起身子,大步朝着楼下走。 “不抱,背总行了吧?都生病了偶像包袱还那么重。” 好在上课铃响,校园已空,倒是没什么人看见。 苏敛勾着人脖子,贴在宽阔的后背上,头垂上肩膀,抿唇不语。 这两天尽往医院跑了,前两天池妄被割伤来了一趟,今天又来,最近大概是水逆。 苏敛脸色苍白的靠在医院的座椅里,看着人忙来忙去的挂号交钱。 问诊完毕,一测体温:39.2 ℃ 查完病毒感染,打了一支退烧针,池妄拎着一大堆药,又把人送回了宿舍。 苏敛昏昏沉沉地躺进被子,浑身酸软,有气无力。 再一张口,连带嗓子都变得有些哑:“药给我,吃完我再睡会儿。” 池妄烧了壶水,看药袋里有一包冲剂,又兑上水,两个杯子来回倒着降下温度,才把药递过去。 他扶着人后脖颈,声音很轻:“可能有点儿苦,一闭眼就喝了。” 苏敛把胶囊扔进嘴里,混着冲剂,头一仰,喝了个干净。 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犹豫。 正在剥糖的池妄:“……..” 好生猛,怎么跟别人生病不一样,这人都不会撒娇的么? “不苦么?” “还行。” 大概是嘴硬,池妄低低笑了一下,把糖塞进他嘴里:“那就吃点儿甜的。” 苏敛顿了一下,舌尖抵住那颗硬糖慢慢化开,感觉整个嘴里都是一股橙子的甜味儿。 这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哄人都是这一招。 “甜吧?”池妄含笑看他,坐等表扬,“刚拿药的时候顺道买的,没太多选择,凑合一下。” 糖在嘴里滚了一圈,苏敛含糊不清说:“甜死了。” 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儿傲娇的嫌弃,像个假装高冷的小孩儿,就很可爱。 池妄又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那苏敛小朋友就好好躺着,乖乖别动,我去帮你弄条毛巾物理降温。” “不用,我再睡会儿就行。”苏敛没太当回事儿,随手脱了外套扔到一边。 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看人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眼皮越发地重。 头痛欲裂,昏昏沉沉间,脑袋一歪,又重新睡了回去。 池妄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看见人已经闭上了眼,呼吸清浅。 他动作很轻地掀开额前的碎发,把半湿的毛巾搭上发烫的额头,缓慢擦拭。 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感觉温度终于稍微下去了一点儿。 池妄侧坐在上铺的小床上,双腿悬空,盯着人的睡脸出神。 这人平时就清清冷冷的,连生个病都不肯服软,发着高烧还这么倔,也不知道在倔强个什么劲儿。 正感叹着,突然撑在床边的手指被人抓住,手心被指尖很轻地勾了一下,然后拉了过去。 池妄垂眼,白皙细长的指节缠住了自己的手指,生怕人跑似的,越抓越紧。 那一瞬间,跳动的心脏好像也随着手掌的力度一起收紧。 池妄没敢动,浑身绷紧,僵在原地。 接着,听见床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呢喃,这回他听得格外清楚。 苏敛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儿感冒的鼻音:“池哥,我头疼。” Chapter 19 池妄觉得房间里很是吵闹, 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轰鸣,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他微微弯曲起手指, 小心翼翼回握过去, 发现苏敛的手比自己小了一圈,正正好攥紧在手心。 很细很白, 掌心处有一层很淡的薄茧,但还是很软。 心跳加速,越发得快。 等等,刚刚苏敛叫什么来着。 池哥,好像从来没这样叫过。 苏敛永远都是连名带姓的一声池妄,表情冷漠,波澜不惊, 毫无感情。 但这次不一样,明显带上了一点儿依赖的情绪,像是在低声示弱撒娇。 无端的, 池妄想起上周送人回家的那个晚上, 苏敛也是带着这样很轻的尾音叫“哥”。 当时没听见姓氏, 以为是在叫别人,但这次听得格外清楚,他确信没有听错。 姓池的人并不多, 苏敛认识的男的估计除了池边海, 也就自己一个。 所以, 他真的是在叫自己。 是因为生病太难受了,所以撒娇么? 目光落在那张脸上, 他觉得苏敛实在是可怜得招人心疼, 明明脆弱地不行, 还要装坚强。 只有在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肯示弱,吐露本心。 不过那声池哥,叫得人真真心痒。 池妄滚了滚喉咙,按着他的手心,轻声说:“苏敛,你再叫一次。” 床上的人皱紧眉头,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弯曲的指节透露着一丝不安,不肯再开口。 仿佛刚才那一下是自己的幻觉,池妄微微抽动手,手指又被猛然拉住,不得动弹。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池妄垂下眼睫,不敢再动。 听到这话,苏敛的眉头松开了些,呼吸逐渐平静。 悬空坐着不太舒服,池妄索性蹬掉鞋子,小心翼翼爬上床,侧躺在外侧。 一向讨厌别人的触碰的人好像有所感知,翻了个身靠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了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薄薄的睡衣传来体温过高的温度,心跳再次停了一拍。 池妄抬手摸了一把自己额头,怀疑是不是这发烧会传染。不然怎么感觉呼吸不畅,心跳加速,四肢麻木,体温过高。 一只手被苏敛拉着,只能用另一只手缓慢地揉着他的太阳穴,帮忙缓解头疼。 揉了一会儿,池妄低声问:“头还疼么?” “不疼了。”苏敛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往怀里又钻了一寸。 大概是把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在了这里,池妄把他当小孩儿似的,伸手轻轻拍着被子,哄人入睡。 拍着哄着,自己也有些发困,头抵着头睡了过去。 混混沌沌的,苏敛做了个梦,梦到了他和池妄在一起的第二年。 那会儿他们还住在京城五环外的一个小房子里,冬天为了节约暖气费,就在网上买了个小小的烤火炉。 明黄色的照得房间大亮,就是没什么作用,还是冷,从头凉到脚趾。 那天是三十年难遇的寒冬,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看电影,盖着薄薄的被子瑟瑟发抖着取暖。 剧情有些无聊,一个爆米花电影都谈不上的烂片,只是因为网站限免,开着背景音打发时间。 他一脸冷漠地把冻得发凉的脚塞进池妄的衣服里,故意捉弄人。 偏偏那人也不躲,只是笑着用手心捂住,一边揉捏一边说:“苏苏,再过一两年,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住上暖气随便开的大房子,你再等等我,再等等。” 其实就算等不到,也没有关系,苏敛当时这样想。 雾城的冬天也是阴冷,他是吃苦长大的孩子,对于这种程度的艰苦习以为常,没觉得自己那么娇气。 但是那一秒,觉得自己被人真真实实放在心尖上疼了。 “那麻烦你现在抱抱我,冷得要死。”苏敛说不出什么煽情话,嘴硬着命令人。 池妄笑着把人搂进怀里:“好的,祖宗。” 那个怀抱很暖,比任何暖气的温度都要来得温暖。 迷迷糊糊中苏敛睁了眼,感觉浑身都沾着粘湿的汗,一条手臂横在腰上。 宿舍一片昏暗,夜色低垂,有很淡的灯光透过窗户扫进来,分不清时间。 好像恍惚的一瞬间,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小房子里,因为太冷,所以抱在一起取暖。 他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发现池妄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侧躺在小床边上,仿佛稍微一动,就要从床上掉下去。 苏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八年前,他在三中的宿舍,现在还发着烧。 大概真是烧糊涂了,怎么会以为是在出租屋。 “池妄,醒醒。”他开口叫人,发觉嗓音沙哑,大概是感冒发了炎。 池妄眼皮轻微颤了一下,手臂收紧,躺着没动。 苏敛想伸手推他,发现右手被握得死死的,掌心滚烫。 于是用力捏了一把尾指,吐槽道:“你不是在帮我降温,怎么自己睡上来了?” 池妄睁开眼,意识缓慢恢复:“你拉着我不肯走,我没办法。” 听那语气,还挺无奈。 苏敛立刻反驳:“鬼话连篇,怎么可能。” “真的,你攥着我的手就不肯松,我只能躺上来跟你一起。” “………” “你还撒着娇说头疼,疼得不行。” “………” “哦对,你叫了我池哥,怎么平时不肯这么叫?” “………” 苏敛感觉头痛欲裂,他也不分清池妄是胡说还是真的,刚才那个梦一闪而过,大概陷入回忆就情不自禁当了真。 他有些别扭地扭过头,把手从灼热的掌心里抽出来:“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就恨我没录下来。”池妄坐起身,含笑看着他逗人,“既然氛围都到这儿了,就再叫一声?” 苏敛伸手拿被子盖住自己,声音雾蒙蒙传出来:“叫你大爷。” 果然还是迷糊的时候比较可爱,一清醒立刻恢复高冷,池妄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伸手钻进被子,四处试探:“我摸摸,还烧不烧?” 苏敛抬手打了他一下,没好气说:“你摸哪儿呢?” 指尖微动,池妄发现好像摸进了开敞的睡衣领口,掌心下皮肤细腻,不敢乱动。 他讪笑着抽出来,摸了摸鼻子:“你盖着被子,我又看不见。” 被逼无奈,苏敛掀开被子,伸手往脑门上贴了一会儿,测试完毕。 一张惨白的脸有一丝诡异的红润:“应该退下去了,估计三十八度出头。” 池妄不信,踩着楼梯下去,拿出电子温度计往脑门上一按。 好家伙,显示温度:38.1℃。 “你电子体温表啊?这么准。”池妄反反复复测量了两次,确认没有出错。 苏敛嗯了一声:“现在几点了?” 看了眼手机屏幕,池妄低头回:“五点多,要吃点儿东西么?我去给你买。” 这一觉从早睡到晚,昏沉得厉害,但被人抱着出了身汗,好歹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 苏敛点头说:“随便吃点儿,晚上去上晚自习。” 点餐的手顿住,池妄无语道:“你烧还没退呢?还去晚自习?这就是学霸的人生吗?如此见缝插针。” 苏敛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往身上披了件外套:“我已经好了,三十八度而已,不碍事儿。” 听听这话,还真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钢炼的不坏之身呢。 池妄哑口无言,点开菜单,默默又往里加了一份冰糖雪梨。 拿到外卖,苏敛没再说话,一直沉默着吃完。喝了药换完衣服,坚强地回了教室。 碰上这么一倔强的祖宗,池妄实在没辙,只能一路护送着回了六班,简直拿他没办法。 两人往座位上一坐,一个有气无力,一个身心俱疲,都蔫了。 顾安久看见来人,扬声道:“敛哥,病好些了吗?晚自习来上什么,我们平时都是全翘…….” 话没说完,脑袋被池妄拍了一下:“以后不准翘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学霸一校霸两双眼睛盯过来,顾安久敢怒不敢言,默默缩回了脖子。 苏敛扬了扬嘴角,轻声说:“好多了,多亏了池妄。” “是,多亏了你池哥——嗷——”小腿被某人狠狠踢了一脚,看来病果然是好了不少,力道相当凶猛。 距离上课还有一阵,四周都闹哄哄的,抄作业的,聊八卦的,吵个不停。 池妄突然想到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伸手点了点顾安久的肩膀:“把你手伸出来。” 顾安久:“?” 一只小胖手颤微微地从兜里抽出,悬在空中:“我最近没得罪你吧,你要给我算命还是要砍我手腕你直说……. 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不看岁月情长也考虑考虑默默相伴两肋插刀……..” “闭嘴。”池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捏上去,用力握紧。 肥肉很多,手感勉强,就是感觉跟握狗爪子似的。 被这么一捏,顾安久一脸震惊:“你干嘛?我跟你说我铁直,你不要做出摸手手这种举动来gay我。你虽然长得挺帅,但我心已决,不会动心的。” 池妄:“…….” 苏敛摊开课本,吵闹都是别人的,他只想埋头刷题。 胖手被无情扔了回去,池妄又点了点林衍:“换你来。” 林衍摇头,满脸抗拒:“不,我拒绝跟你手拉手。” “就握一下,又不要你命。”池妄不耐烦地抓住人的手腕拖过来,捏在手里。 骨节修长,勉强比得上苏敛十分之一,但有些瘦,不够软,实在硌得慌。 林衍抽回手,不知道这位大佬又抽哪门子风:“你在搞什么玩意儿?” “没有,我只是有一事不太明白。”池妄叹了口气,表情很是苦恼。 苏敛眼皮都没抬,随口一问:“什么?” 池妄侧头看了眼刷题的人,声音含糊不清地出声:“奇了怪了,那为什么我今天拉你的时候一直心脏狂跳,吵得要命。” 写字的手顿住,苏敛无语回:“…….你可能是心律不齐,建议挂号问诊。” 这样一说,好有道理。 “不愧是要当医生的小苏老师,就是厉害。”池妄捂着心脏,恍然大悟。 顾安久回头,好奇道:“谁要当医生?” 池妄手往旁边一指:“他,志向远大,想考北大医学院。” 过道那边的宋嘉词接上:“我、我也想考,但我分数还、还差点儿。” “看来咱们池林酒肉小分队要出俩医生了,牛批。”顾安久说着,摸出手机把苏敛拖进群里,解释说:“哎呀,队伍越发壮大,现在敛哥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这什么傻逼名字,一听就很是堕落。 莫名被拖进小群,苏敛垂眼看着群名,默默一一对应上各自名字:“池林酒我能理解,所以,肉是宋嘉词?” 顾安久双手一摊:“谁让他来得晚,没得选,我们仨名字已经占了前三个。啊,不过敛哥你一进来,四个字就不够分了。” 手指在键盘上乱敲,池妄一气呵成改完,自吹自擂:“现在就刚好,我真是天才。” 苏敛再一看,差点儿心梗。 人间妄想更改群名为:池林酒酥肉 ……..我真是谢谢你,堕落中散发着一股油腻,这他妈更蠢了。 苏敛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明明宋嘉词跟他们看起来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后来再也没见过,也没人再提起。 要不是转到六班,苏敛压根儿不知道池妄还有这么一朋友。 他盯着小群里面的五个头像,陷入沉思。 上课铃响,教室瞬间变得寂静,像是按下了暂停,只有安静地刷刷做题的声音。 苏敛回过神来,随手圈了一堆题往旁边桌上一拍:“跟那天讲过的题型类似,你做一下。” 盯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池妄手上转着笔,头晕目眩,一阵心悸。 小苏老师啊,果真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可爱。 李国庆晃到两人身后,点了点苏敛肩膀,关切问道:“烧退了没?” 苏敛从刷题中抬起头:“好多了,谢谢老师关心。” “你该多加强锻炼,淋个雨就发烧,这身体这么弱怎么行?”李国庆背着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以后下了晚自习没事儿多去跑跑步,有益身心。” 苏敛:“……好的。” 他怀疑自己逼着池妄锻炼遭到了反噬,怎么现在看起来自己更惨,简直造孽。 池妄在一边幸灾乐祸:“多跑跑步,多做做操,明天早上看你表演。” 一想到这个,苏敛感觉感冒再次加重:“不做,生病了,做不了。” 李国庆很是通情达理:“你们俩这一个胳膊伤了一个发着烧,还真是要命,休息两天吧。” 苏敛松了口气,能躲一天,则是一天。 这个烧发的,相当值得。 课间十分钟,安静的教室再次哄闹起来。人来人往间,突然有一堆外卖员拎着一堆奶茶进来,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顾安久伸长脖子看热闹:“谁这么大方啊,买这么多?” 一杯一杯的奶茶挨着发放在课桌上,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跳上讲台:“大家上晚自习辛苦了,请你们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班花大气!” “班花有钱!” “班花人美心善!” “班花宇宙无敌!” 一群人跟着起哄,苏敛抬头看向前方,原来这就是昨晚大家打赌的中心。 视线移向窗外,树梢被风吹得乱晃,果真是入了秋,怪不得感觉今天凉飕飕的。 池妄默默品了品,嫌弃道:“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这都是商家营销出来的玩意儿。” 苏敛嗤笑:“你真的是钢铁直男。” “怎么,你想喝?早说啊,晚上点餐我就给你来上一杯。”池妄话还没说完,桌子前面送上了一杯温热的奶茶。 他视线下移,落在奶茶名字上,缓慢出声:“芋——泥——波——波。” 操,本以为那事儿早已经翻了篇,难不成马甲被人发现了,这是无声的暗示还是威胁?他心里有点儿堵。 苏敛头也没抬:“什么芋泥波波?” 池妄很是心虚,嗓音含糊:“就奶茶口味,芋泥波波,没喝过么?” 名儿很是很熟,苏敛笔尖顿了一下,这不是发领操视频的博主名字么? 他抿了抿唇,看向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的女生,有些愣神。 所以这就是那天跟他私信聊天的学妹,竟然还碰巧是同班? 头皮发麻,苏敛避开视线,埋头继续做题。 柳幽幽轻快地蹦到课桌前方,推着两杯奶茶往两人视线下放,笑嘻嘻说:“请你们喝。” 池妄指尖点了点,从苏敛那边晃回自己身上:“请我们俩,谁?” 柳幽幽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盯着人看。 听到动静,教室那边已经开始发出阴阳怪气的欢呼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齐天挤眉弄眼说:“我说什么来着,兄弟们,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我操,紧张,激动,马上揭晓答案。” “我赌苏敛,班花看他的眼神很是炙热。” “不对吧,她身体明明倾向妄爷,身体最诚实你懂不懂?” “反正我赌五十,绝壁苏敛。” “我加注一百,不是妄爷我倒立洗头。” 柳幽幽扬了扬眉,加重语气强调道:“专门点的这个口味,不喜欢吗?” 指尖捏着那杯奶茶,池妄心想,这班花竟然为了给苏敛送奶茶,一口气浮夸送了全班,够含蓄的。 还想冒充芋泥波波,芋泥波波小可爱本人就在你面前坐着好吗? 苏敛也没说话,想着那个账号果真移情别恋,现在已经开始跟池妄悄无声息示好了。 这会儿只是送奶茶,下一步又要干什么?荒唐。 两人冷着表情,思绪乱飞,心怀鬼胎,脑补一堆。 下一秒,同时把奶茶往前面一推,异口同声道:“谢谢,不喝。” Chapter 20 柳幽幽眼睛一亮, 心里惊呼:嗑到了嗑到了,好有默契!不愧是我磕的CP! 不过两位哥哥看起来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她清了清嗓音, 脸上带着十分甜美的微笑:“真的不喝吗?十分糖,超甜!” 话里话外, 好像带着某种暗示。 苏敛侧头看了一眼池妄,那人视线牢牢定在奶茶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改变主意。 他在心里轻嗤,明明想喝还装潇洒,大晚上喝什么奶茶,对身体没半点儿好处。 虫牙、失眠、变胖导致的一系列并发症。 这班花怕是监督池妄健康|生活拦路虎。 不懂养生的外行人。 池妄还在出神,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困惑, 明明兄弟能找个漂亮女朋友应该感到开心,但这会儿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大概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搞的鬼,一会儿下了晚自习, 他要亲自给苏敛点上一杯。 养生哥你给他点十分糖, 根本不了解他。 追人都不知道先把背景调查做好, 最多三分,不加波波。 不懂细节的外行人。 这样一想,手就朝着两杯奶茶伸过去:“算了, 我两杯都喝。” 同一时间, 苏敛也伸出了手, 把两杯奶茶紧紧握住,两人手指双双用力, 场面再度陷入诡异的气氛。 柳幽幽站在原地, 心里鸡叫翻天:啊啊啊啊啊绝了绝了!简直是神同步满分!自动忽略两杯奶茶!四舍五入!就是十指相扣!!! “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不喝么?” “奶茶喝多了不好, 我帮你喝。” “不行,你还发着烧,喝两杯会更严重的。” “你胳膊还被砍了一刀,以为包了纱布现在就没事了?” “你真这么想喝,我一会儿给你点十杯,口味任选。” 两人面无表情,姿势散漫。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只是落在旁人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齐天摸了摸下巴,面对激烈的嘴战狐疑道:“我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面,这是……两人在抢着喝班花奶茶?” “三角恋啊我靠,有些刺激。” “所以班花到底喜欢谁?我陷入了纠结。” “喜欢谁我不知道,我只看出来这俩哥快打起来了。” 议论越多,脑洞大开,三个人往教室后边一放,就成了三中今日份独家狗血大戏。 “就两杯奶茶,不至于啊不至于。”林衍尬笑着顺手拿起旁边宋嘉词的,奶茶往两人往桌上一放,“每人两杯,管够。” 顾安久赶紧点头附和道:“两位大佬别争了,要是还不够,我下了晚自习再给你们一人整两杯。” 苏敛:“…….” 别送了谢谢,再喝当场吐给你看。 “不强求不强求,你们慢慢吵,铃响了,我先走一步。”柳幽幽心满意足,笑眼弯弯地偏了偏头,回了座位。 人一走,两人重新陷入寂静,没再说话。 前排的顾安久感觉到死寂一般的杀气从背后传来,小胖子裹紧外套,瑟瑟发抖。 背后两位大佬好像开始无声的冷战,不明觉厉,但感觉震慑面积极广,相当有杀伤力。 “你们俩……” “闭嘴。”再次异口同声。 苏敛垂下眼,笔尖用力地写字,差点儿把厚厚的课本戳出个洞,每一笔都像是往本上砍了一刀。 人家郎情妾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果真是钢铁直男,班花撒娇就心软。 不明白这人在气什么,池妄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学题,头晕目眩,没什么精神。 裤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悄悄摸出来调低屏幕亮度,夹在书页里查看。 一个陌生用户发来私信:同学你好!我是高二六班的柳幽幽,感谢你发了那个视频,我嗑到真的了!姐妹你要是有兴趣,就扫码加入组织,会开辟你一片新天地!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池妄抬头看向远处佯装看书的柳幽幽,轻轻啧了一声。这班花没想冒充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下一秒,一张二维码弹了出来,群名显示:芋泥波波后援会 再次震惊,他这破号还能有粉丝了?真是稀奇。 池妄慢吞吞申请了一个微信小号,扫码进群,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十来个组员在热火朝天的聊天。 [芋泥波波2号]:来了来了,我们的领头人@芋泥波波小可爱 [芋泥波波6号]:刚幽幽姐转述了奶茶现场,我嗑疯了!!! [芋泥波波5号]:拜见大佬!慧眼识珠! [芋泥波波9号]:呜呜呜我在隔壁班,看不到现场泪撒嘉陵江QAQ [芋泥波波7号]:对了,请大家扩散二维码,壮大组织! 好一会儿池妄才反应过来,表情愈发凝重。 一言难尽,这群妹子在嗑他和苏敛的CP。 打扰了,感觉这一次进群的姿势有些不对,果真是新天地,不是他这种直男能够踏入的地方。 所以,现在退群重进还来得及么? 正在愣神,他的小号被人疯狂@:大佬!1号让给你,快改名! 在暴露自己暗恋苏敛又移情池妄,和伪装成粉丝混迹群里装死之中摇摆了几秒,池妄艰难选择后者。 一片紫色头像的欢呼和簇拥之下,池妄面露难色的把自己的小号ID更名为:芋泥波波1号。 莫名其妙成了自己CP粉的粉头,这比当初跟苏敛发私信装妹子告白更羞耻。 果然,一开始就不该撒谎,一个谎要用另一个谎来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算了,装死拉倒,就当这号没了。 察觉到同桌的走神,苏敛到底没忍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做你的题,别玩手机。” “哦,马上。”池妄内心的冲击还没有得到恢复,神情恍惚,“肯跟我说话了?冷战结束?” 苏敛轻哼了一声,表情越发地冷。 整整一晚上,那个群的聊天记录已经刷新到999+,疯狂震动,简直要命。 晚自习铃响,池妄再一看群成员人数,居然他妈的已经超过了一百五,甚至群名都改成了芋泥波波后援会1群。 传销组织看到这速度都连连称绝。 拼夕夕互|点群都集体望尘莫及。 这个世界真是十分迷幻,男人和男人搞基,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么? 池妄长长叹了口气,随手切回大号,对于这种奇怪的走向,表示相当不能理解。 “作业写完了?”苏敛起身把书本一扣,再次会心一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池妄回过神来,心虚地借着习题册挡住手机:“啊,还差一半儿。” 这话听着就没几分可信度,苏敛抬手把书抢过来一看,冷冰冰陈述:“三小时晚自习,你做了八道选择题,五道还选错了答案,你是在填体彩?” “我错了,我不该走神。”池妄收起手机,张嘴认错飞快。 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微微垂着脑袋,就差当场滑跪。 顾安久站起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十分嫌弃地摇了摇头:“妄爷,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捧哏达人林衍迅速接上:“像是半夜浪到三点回家,想要悄悄进屋结果被老婆发现痛哭流涕求原谅。” 苏敛:“……..” 这群人脑子可能都有点儿什么大病。 “真的勇士,敢于承认错误,改过自新。”池妄把书装进袋里,一脸认真说,“我晚上写完了再睡,我发誓。” 苏敛淡淡嗯了一声:“距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赶紧回宿舍接着写。” 视线落在那几杯没开封的奶茶上,又轻飘飘地别过眼。 “行,走吧。”池妄松了口气,勾上书包,心想生病的苏敛果真比较好说话。 走到一半儿,裤兜里又是一阵乱响,池妄有些烦躁地拿出手机:“操,不是切号屏蔽了吗?” 苏敛并肩下楼,问:“屏蔽什么?” 池妄随口乱扯:“没有,业务群,吵得要死。” 要是被苏敛发现那个群,再看见他的死亡备注,不用怀疑,绝对活不过今晚。 点进微信对话框,弹出池晴发来的信息和截图。 [皮卡晴]:哥,这小号是你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人间妄想]:。 池妄头皮发麻,等一下,他刚在群里为了附和大家,发了什么来着? 哦,池妄哥哥好帅,苏敛哥哥好酷,他们真的真的好配天生一对TAT 切回去翻看群里记录,就在他妹被拉进群的后一秒,失策,尴尬,脸都丢尽。 [人间妄想]:啧,平时没见你这么聪明 [皮卡晴]:废话,那视频我就发过你一个,还能有谁 [人间妄想]:保密,不然你苏敛哥哥会杀了我 [皮卡晴]:你有病啊?进什么后援会…里面全是女生…..... 人间妄想:你以为我想吗?我这是赶鸭子上架 池妄打完这行字,望着茫茫夜色,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他堂堂三中一霸,这会儿混迹在后援会里,一边打着可爱的表情包一边跟着大家嗷嗷叫。 太愚蠢,太丢人,也太窒息。 [皮卡晴]:保密可以,封口费拿来 大手一挥,人间妄想向皮卡晴转账3000元。 [人间妄想]:够了吗? [皮卡晴]:谁稀罕你的臭钱,爸给我的零花钱比你多,你不知道??? [人间妄想]:……….所以你想怎么样 [皮卡晴]:找个好看的笔记本,把你们两个的签名都写上去给我 在这儿等着呢,池妄磨牙,恶狠狠打字:行,签名我找机会去要,那把钱还来 对面回了一连串欠揍的表情包:不还!天真!这是押金! 好家伙,这奸商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不愧他妹。 池妄收起手机,转身进了403把那堆药拎起来,推着苏敛的脖子往对门走:“吃药,再帮你测个体温。” 苏敛抬眸,一脸警惕:“你是不是想趁机逃避写作业?” “……”池妄无奈道,“祖宗,我怕你复发高烧,大半夜的医院也没什么医生。” 苏敛哦了一声,呆呆地被按进沙发,自觉抬手一摸:“三十八度。” 嗓子有些发痒,他又低着头咳嗽了两声,感觉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体温计往头上停顿了几秒,池妄盯着数字:“果真还是三十八,吃药吧,估计得明天才能退下去。” 于是烧水兑药,往手里一递,又顺手摸了颗糖。 苏敛把药吃下去,嘴里还残留着一股苦味儿,一颗圆圆的东西顺着唇缝塞进嘴里。 他咬碎半颗,含糊不清说:“别喂糖了,齁甜。” “我看你吃得还挺开心,别口是心非。”池妄挑眉。 舌尖抵着那颗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化开,冲淡了苦味,苏敛到底没反驳:“好吧,还行。” 口嫌体正直,苏敛什么时候嘴里能有句实话。 池妄笑了笑,弯腰拉开书包拉链,把习题册往桌面上一放:“好了,我要开始做题了。” 苏敛没应话,靠在小沙发上昏昏欲睡,感冒药吃了就犯困。 房间安静,写字的声音刷刷作响,池妄一口气写了一大半儿,手机来电,提醒有餐送到宿舍楼下。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睡着的人,下楼慢吞吞拎回吃的,放上小桌。 已经缓缓进入秋天,这两天降温明显。池妄看着沙发上瘦削的人,领口光着一片,感觉风一吹又得生病。 “起来,去床上睡。”池妄拍了拍人的肩膀,轻声说。 脑袋从左边晃到右边,苏敛嗓音沙哑地回:“不想动。” “你这样感冒会加重,要不我抱你。”池妄手一伸,再看向顶层床铺,表情凝固。 妈的,抱着一个大男人上楼梯二层,好像有点儿艰难。 苏敛眼皮一掀,看好戏似的:“不是要抱吗?” “…….”池妄尴尬笑着说,“如果你不怕摔到骨折,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苏敛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不太想雪上加霜,作业写完了?” 垂眼看到小桌上,放着一大杯奶茶,旁边还有一个小保温瓶。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池妄开口解释:“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补给你的。旁边那个是我妈亲手炖的汤,外卖的营养不够,太次。” “我没那么娇贵。”苏敛嘴硬着回,心里却微微发酸。 他平时倒是没怎么生病,但记忆中也有过那么一两回感冒。爸妈离婚早,五岁的时候他妈就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家里就苏华生一大男人,也不太会照顾。 每次都是抗着撑着,病也能好,他习以为常,没当回事儿。 后来倒是碰上了池妄,关怀照顾着,稍微养得娇气了些。 只是穿越回来后,他又逐渐习惯回到一个人的日子,现在突然这么一弄,还有些不习惯。 池妄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倒是希望你当个豌豆公主,还不如小九,痛还知道嚎两声儿。” 苏敛没说话,心想池妄家住得挺远,过来一趟不容易,让人家炖了汤又大老远跑过来,也没当面道个谢。 他眨了眨眼,轻声说:“替我谢谢阿姨,你怎么还跟她说这个?” “家里保姆今天休假,没人在,她老人家闲得没事儿就亲手上了。司机送过来的,也没走路,不累。”池妄一口气解释完,把保温杯往眼前一推,“既然醒了,就喝点儿?” 苏敛坐起身,伸手拧开保温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一看就放了不少补品。 他低头轻轻吹了吹,倒出杯子抿了一口,汤汁鲜浓,味道纯正。 “很好喝,阿姨手艺很好。” “难得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人的话,我照顾了你一整天,怎么不谢谢我?” 刚正经半秒,果然又开始没皮没脸,苏敛喝了一大口汤,淡淡问:“你想怎么谢?” 池妄斟酌了两秒,散漫道:“那就,再叫一声池哥?” 反正之前那一声,还怪好听的。 没完了还,苏敛伸腿踢了他一脚:“你再提这事儿,我就暗杀你。” 池妄笑得更加放肆:“所以你承认是在叫我,能这么顺畅脱口而出,在心里叫了千百遍吧?” 苏敛喝完大半壶汤,撑得不想辩解:“随你怎么想,我去洗澡。” 说完,他从小沙发上爬起来,慢吞吞朝着对门走。 只要我不面对现实,现实就不会让我觉得尴尬,苏敛在穿越回来后,得出这样一个真理。 走到一半儿,被人勾住肩膀,池妄说:“晚上住我这边吧,不然不好照顾。” 苏敛思考了几秒钟,想到宿舍乐团三重奏,艰难地点了点头:“行,就一晚。” 见人离开,池妄重新回到座位前跟数学斗智斗勇,实在看不进去,他切回小号,手机又是一震。 今晚这手机就没消停过,他皱着眉头点开后援会,看到一条@全群的消息。 [芋泥波波57号]:入群深夜福利来了姐妹们,当代文坛巨豪高一九班夏云同学带来的创作,行云流水,感人肺腑,妙笔生花,下笔成章。所以,自己看看就行,不要外传! 芋泥波波75号:我们的宗旨是,圈地自萌,绝不舞到正主面前! 下面一排齐刷刷的感谢巨佬,接着被啊啊啊啊的尖叫齐刷刷刷屏。 看着清一色的三四十秒语音,池妄有些头疼,是他不懂女生的世界,这都在叫个什么劲儿。 手指点开图片,文字翻转,模模糊糊,没一个文字能看清楚。 芋泥波波1号虚心发问:请问,这怎么看? [芋泥波波124号]:你好笨,下载下来图片翻转,就可以见证奇迹 还能有这种操作,池妄哦了一声,被迫保存图片,点进相册,左右翻转,内容瞬间清晰起来。 视线随着一行一行字缓慢地读下去,他轻咳了一声,支着的长腿默默换了个坐姿。 “苏敛的脖颈很白,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池妄的手指很轻地抚摸了一下,没忍住侧头吻了上去。牙齿轻轻碰上腺体,下一秒又狠狠戳破,一股松香味的信息素缓缓注入其中。” “他想要挣扎,池妄用力把他抱得更紧,压在墙上,不让人动弹……” 脑子里闪过苏敛皮肤的颜色,那天跑步的时候见过,没错,是很白,白得晃眼。 但这不是重点,文章后续的内容越发大胆,尺度惊人,看得他一闻风不动的铁血校霸都红了脸。 作为一个清纯男高中生,也不是没有看过点儿研究人体结构的特殊教材。 虽然不太理解Alpha、Omega是个什么意思、信息素又是什么鬼,但很明确的一点,这他妈是他跟苏敛的同人文,还是带了明晃晃颜色的那种。 池妄撑住额头,微微喘了口气,心说这群女生有这功夫研究语文,早就考试一百四,人手上清北。 [芋泥波波87号]:@芋泥波波1号,怎么样,满意吗? 他要是敢说不满意,估计会被全群提刀追杀。 [芋泥波波1号]:写得好棒!爱了爱了! [芋泥波波85号]:……….......... 池妄点开紫色头像,哦,85号是他亲爱的妹妹。 还是自尽吧,这个世界对他终究过于太残忍了。 正在三观打碎重启的晃神中,门被重新推开,苏敛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进来:“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池妄猛然抬头,强装镇定:“啊?没什么?” “你也发烧了?脸那么红?”苏敛抬手往他额头上一碰,温度正常,“没烧,你很热吗?” “苏敛的手在肆意游走,滑到深处……” 莫名其妙的,那篇文里的一个段落跳入脑海,手还在眼前晃悠,瞬间有了画面。 池妄低声骂了句脏,喉咙微微滚动:“嗯,闷得慌,是有点儿热。”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按着门口的按钮,把风扇开到最大。 苏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瞥见书缝里亮着的屏幕,心说怎么又在玩手机。 他快步走过去,神色冷了些:“你不写作业,又跟谁聊天呢?” 池妄手忙脚乱扣上书页,盖住尴尬的小作文:“没有,学霸朋友发我的重难点复习资料,我正在努力参透其中的玄妙。” 苏敛点了点头,缓缓伸出左手:“那给我也看看。” Chapter 21 池妄哪里还有平时那股散漫劲儿, 整个人身体僵硬,语无伦次:“不是,你一学霸看什么复习资料, 成绩都那么好了, 还跟我们这种学渣抢资源呢?” “我看看总结的知识难度适不适合你。”苏敛手没动,悬在空中。 “不用看, 人家学霸很厉害的。” “就看一眼,你这么宝贝干什么?” 池妄感觉头皮发麻,这要是真给苏敛看见,一个芋泥小马甲加上一篇超级劲爆的黄文,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他按住手机,一脸豁出去的悲壮:“我骗你的,其实这不是学习资料。” 苏敛:“?” “是……是他们发我的小视频。”池妄微微抬下巴, 眨眼暧昧示意,“你懂的吧?男生都会看的那种。” 在死亡面前,都是气血方刚的高中生, 闲暇之余看点儿片算什么。 就苏敛这副一脸性冷淡的样子, 说到这份上, 估计就不会再追问下去。 苏敛:“……我就去洗个澡,你就搞这么多飞机?” 顺着谎话往下编,池妄思路一通, 越发自然:“是啊, 漫漫长夜, 大好晚上,不是很正常么?你没看过?” 苏敛被噎了一下, 面露尴尬:“倒是看过。不是, 那干什么骗我?” 一环扣一环, 好像把自己套了个死结。 “我这不是怕带坏你么?”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池妄眉心一跳:“总之没什么可看的,不如学习。” 还算是有点儿觉悟,苏敛嗯了一声:“那你倒是做题,手机没收。” 池妄眼疾手快删掉图片,关闭相册,锁掉屏幕,一气呵成。 然后伸手递过去:“好,接下来的时间,我绝对心无旁骛。” 说得倒是好听,苏敛把手机往旁边小桌上一放,抬手抱着那杯奶茶喝了两口。 果真三分糖,不甜腻,味道刚好合适。 不过说到学习资料,苏敛垂了眸。下次月考将近,很多人会找学霸买重难点笔记,倒不失为一个赚钱的方法。 等这两天稍微整理一下,纸质给池妄,电子版拿去卖钱,一举两得。 他拎过书包,随手戴上耳机,拿出一科习题,随手摸了支笔开始画题整理。 好歹上一世把能刷的高考题都刷了个干净,最近重新捡起来,倒是不算艰难。 半小时过去,池妄从一堆习题中抬起眼,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搞定,麻烦小苏老师检查一下。” 一回头,发现某人端着那杯奶茶已经喝了一大半儿,弯了弯眼:“好喝?” 苏敛微微垂着头,沉浸在音乐和题海里,压根儿没听见。 池妄走过去敲了敲脑袋:“跟你说话呢?” “啊?”苏敛摘下耳机,茫然抬起头,“说什么?” “我说我写完了,让你检查。” “拿过来吧。” “不是,你喝这么多水,不怕晚上跑厕所?” 苏敛无语,眼皮一垂,很是冷漠:“你管我。” 他快速翻看完题目,勉强满意:“还行,做对了一半,有进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跟你讲错题。” “这痛苦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池妄懒懒散散坐在对面的躺椅里,吹着凉风,享受学习之后来之不易的贤者时间。 只是脑子一空,刚才的小作文又卷土重来,浑身发热,感觉嗓子有点儿痒,就想抽烟。 他伸手摸了摸烟盒,指尖掀开刚碰上,想着人家还生着病,又把手收了回去。 无奈苏敛抓到现行:“不许抽烟,赶紧戒了。” “一时半会儿很难。”池妄顿了顿,打着商量,“要不,我去楼下烧半根。” 拳头捏紧,苏敛威胁人的语气还带着鼻音:“你是不是想被揍?” 惹不起,倒是躲得起。 池妄遛得飞快,起身往浴室冲:“你先睡,我去洗澡。” 苏敛轻哼一声,听到池妄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下意识往屏幕那边扫了一眼,就看到一条对话:我也真的好喜欢呜呜呜。 发送信息的人备注是芋泥波波2号。 大晚上的,还有女生跟他告白?该不会是今天相当招摇的班花吧。 但这2号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有1345678? 可以的池妄,后宫一堆,都能挨个编上号了。 捏奶茶的手用了力,塑料杯子被捏扁了几分,苏敛神色冻成了霜渣。 他不知道池妄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生的,当初两人一开始也只是朋友,池妄单方面照顾他更多。 接触久了,池妄提出搬到一起省钱,朝夕相处着,就变得有些暧昧不清,只差最后那一层窗户纸。 跨年那天池妄完成了笔大单,一群人吆喝着要去庆祝,混乱间喝多了酒。 苏敛酒量一般,旁边吵着闹着,两瓶下肚就有些泛晕。 时间差不多后,大家转场,挤在广场中央很傻逼地等倒计时。苏敛冷得不行,被风一吹,脑子就越发糊涂。 倒数的时候,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池妄脸上,棱角分明,他看得有些晃神。 感受到注视到视线,池妄侧头问:“是不是很冷?” 苏敛点头,然后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抱紧,在人群拥挤中揽入怀里。 大约是酒精作祟,鬼使神差的,微微仰头就亲上了微扬的嘴角。 皮肤碰触,一片温热,苏敛才反应过来,慌乱找补:“我不小心碰…….” 一边说着,一边梗着脖子向后退,只是没挣扎几下,后脖颈就被很轻地捏住,又猛然带了回去。 背景大屏上闪烁着新年快乐,四周都是起哄欢呼,洋溢着新一年的期许和祝福,没人注意到这暧昧的一角。 池妄低头重新吻了回去,呢喃说:“但我没有不小心,我是认真的。” 心跳比四周的嘈杂声更剧烈,那一秒,苏敛就知道,自己栽了。 苏敛垂眼,已经很久没有回忆以前的事情,原来自己也曾经这么莽撞过。 他那会儿喜欢池妄的一切,任何细节都相当合胃口,完美得哪儿都挑剔不出毛病。 现在想想,那当时的池妄又喜欢自己什么呢? 好像从来没问过,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答案不得而知。 也许没有自己的出现,池妄可能真的会喜欢女生,找一个漂亮的老婆结婚生子。 手指掐进了掌心,苏敛觉得有些疼,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现在的池妄和记忆中差了很多,每时每刻的相处仍然觉得不太适应,时而让人觉得很是傻逼,曾经浓烈的爱随着迥然不同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可是如果这人要跟别人谈恋爱,又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他只希望池妄能好好的健康的活着,穿越回来到现在,还是没能找出这人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那就像是一颗不知道杀伤力的定时炸|弹,让人没办法想太多别的。 但现在看来,十几岁的池妄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招人喜欢。 “想什么呢?”池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愣神的人,看上去神情很是恍惚。 回忆被打断,苏敛微微抬眼:“想你怎么那么招蜂引蝶,就这么一会儿,手机响个不停。” 池妄的手顿了一下,拿起手机查看,果然又是那个后援群。 作为粉头,时不时的就被人@,很是要命。 他烦躁地退出小号,胡乱扯开话题:“跟我表白的人确实是挺多的,谁让我长得这么帅气又迷人呢。” 盯着那张无比嚣张的表情,苏敛冷笑:“臭不要脸。” 池妄:“我说的是事实。” 苏敛:“你闭嘴吧。” 他低头打开手机播放器,随手按了一下,几声相当无欲无求的诵经传出。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 池妄表情裂开:“…….这什么玩意儿?” “静心咒,让你平复下躁动的心情,好好学习。”苏敛面无表情解释。 池妄心说他确实需要静心,但也不必如此。 “本人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把人囫囵从沙发上拉起来,往楼梯那边带,“别闹了,睡觉。” 苏敛撇唇,那最好是。 已经同床共枕过好几次,两人都变得自在了不少。灯一关,被子一盖,狭小的床上只剩下清浅的呼吸。 苏敛后背贴着墙,缓缓闭上眼,还有些发烧的体温让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烦躁,脑子乱哄哄的。 他辗转换了好几个姿势,怎么都入了不眠,整个人焦躁得不行。 池妄听到动静,缓缓出声:“睡不着?” “嗯,可能白天睡多了。你不管我,睡你自己的。”苏敛闭上眼,开始缓慢数羊。 刚数到第五只,感觉自己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抱住,手掌在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苏敛瓮声瓮气说:“你又哄小朋友呢。”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哄池晴的,那丫头吵得不行,偏偏喜欢往我房间里跑,闹腾得要命。”池妄声音很轻,“我这样拍一拍她就能睡着,还挺管用。” 苏敛眼皮渐沉,心想是挺管用,缓缓闭上眼。 没过几分钟,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池妄轻轻笑了一下,这可不就是小孩儿。 他放任手臂放在人身上,深呼吸两口气,进入睡梦。 池妄恍惚间看到一大片白色,他伸手缓缓触碰上去,好像是皮肤的触感。 顺着那片白往下移动,瘦削的肩膀,泠冽的锁骨,纤细的腰,浑身带着一股很淡的清香。 叫什么来着,青桃味的信息素。 池妄微微侧身,视线上移,猛然间看清了苏敛的脸。 他眼睛紧闭,眉头紧皱。睫毛微微垂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轻轻地颤。 平时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隐忍,求道:“你咬我一下。” 吓了一激灵,池妄猛然睁开眼,外面天光大亮,浑身热汗,睡衣潮湿。 他侧头看着躺在旁边的人,好像跟梦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因为生着病,整个人白里透着一丝很淡的红。 池妄一阵恍惚,这苏妲己真成了妖,蛊惑众生不说,还试图入梦带坏清纯男高中生。 他回忆起梦里那些零碎的片段,觉得似曾相识。稍一对比,才想起来是昨晚那篇小作文里的描述场景。 果真一开始,他就不该扫那张万恶之源的二维码。 池妄有些焦躁地闭了闭眼,微微曲起膝盖,人也胀得难受,一切在提醒自己此刻多么离谱。 苏敛是他刚认识的兄弟,怎么能入了梦还被肖想。 操,他真该死,他不是人。 脑子混混沌沌的,就看见勾人的苏妲己睁了眼,睡眼朦胧地盯着他,呼吸停了一拍。 薄薄的夏被里,因为狭窄的床铺,胳膊挨着胳膊,皮肤碰着皮肤。 视线碰触,两人都浑身绷住,不敢再动。 Chapter 22 苏敛悄无声息拉开距离, 忽略腿上灼热的触感,感觉那片皮肤被带得一片滚烫。 他清了清喉咙,嗓音沙哑开口:“你…….” “别问。”池妄僵硬地侧了侧身, 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血气方刚的年纪,很正常吧。” 苏敛脸色也有些发红, 微微别过脸:“我也没说不正常。” 他只是没想到生物钟一醒,眼睛一睁,就要面对如此具有冲击力的局面。 一条腿弯曲着往后面的墙上靠,起也不是,躺也不是。 再一次痛恨这床过于狭窄,一切的反应都无所遁形,彼此都尴尬极了。 两人无声的静默, 被子乱糟糟横在中间,成为这悲惨早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苏敛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低声说:“你起来。” “我倒是想起, 求你别碰我。”池妄耳根子通红, 压着被子的手不敢乱动。 越是想要压下去,感觉越是汹涌。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旁边躺着,一呼一吸就让人画面重放, 很是要命。 一分钟后, 池妄啧了一声, 咬牙切齿抱怨:“祸国殃民苏妲己。” “谁?”苏敛皱眉,“睡糊涂了, 大早上你说什么胡话?” 池妄抬手抹了把脸, 痛心疾首说:“手机在吗?静心咒来一段。” 苏敛无言, 伸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播放器。 于是,清晨六点,404的房间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古琴和诵经。 “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五分钟后,池妄神色如常地弯起膝盖,微微敞着,无欲无求道:“不愧是佛经,就是管用。” 苏敛:“……..” 这人指不定脑子有点儿毛病。 解决完尴尬生理问题,池妄一身轻松,翻身摸了一把苏敛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你自己摸摸。” 抬手往额头上一按,苏敛嗯了一声:“退下去了,三十七度五。” 有这么一电子体温计,池妄乐得轻松,看他病情好转,长长舒了口气。 之前见苏敛淋雨就发烧的状况,还以为要闹好几天,倒是好得挺快。 “你赶紧起,记得把那喇叭关了。”苏敛掀开被子起身,越过池妄,顺着楼梯爬下去,回了对门换衣洗漱。 旁边人一走,床铺渐空,池妄躺在床上没动,陷入沉思。 话说回来,梦到苏敛,这正常吗?这合理吗? 虽然目前的阶段对恋爱没什么兴趣,但他一直觉得自己铁直。从小就跟顾安久和林衍厮混,小胖子长得不行,但林衍还算人模狗样,也是一人见人爱大帅比。 一起旷课一起上网,游泳篮球乐队什么都干,朝夕相处盯着看着,也从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难不成,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不出答案,池妄微微叹了口气,被迫起身冲了个凉。倒是管用,六根瞬间清静。 隔壁陆陆续续起床,几人并排着往教室走,顾安久狐疑地上下打量:“你昨晚没睡好么?怎么一脸被榨干了的即视感。” 池妄勾着他肩膀,悠悠开口:“有个狐狸精来索命,差点儿没把我弄死。” 苏敛接话:“我跟你一张床,怎么不知道。” 因为您就是狐狸精本人,池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池妄虚心讨教:“问一个问题,做那种梦正常吗?” 林衍一脸疑惑:“哪种?” 顾安久一锤定音:“春梦吧。” 池妄迟钝地嗯了一声,视线看向前方。 那句“你咬我一下”跟播放了单曲循环似的,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始作俑者正跟他并肩走着,苏敛的手指,声音,锁骨,喉结,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让他没办法直视。 “正常吧,我就梦到过我女神。”顾安久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妄爷长大了啊。” “滚。”池妄扯了扯垮掉的校服,笑着踢了他一脚。 林衍意味深长感叹:“这还没到春天,你怎么就开始春心萌动了?” 池妄笑骂道:“去你大爷的。” “但你昨天不是跟敛哥一起睡的么?难不成…..”顾安久视线在两人中间扫来扫去,“天干物燥,擦枪走火,你们俩注意影响。” 平时玩笑更过火也开过,但这话一出,池妄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针被轻轻扎了一下,心里发虚。 苏敛嗤笑:“跟我没关系,他自己晚上看片儿看上火了。” 也不知道梦里进了哪只狐狸精,早上燥成那样。 顾安久拧眉:“你有这种好东西居然不跟我分享?是不是兄弟?快发我批判批判让妄爷一夜成长的狐狸精。” 池妄快步进了教室,懒懒散散说:“都删了,没意思。” 顾安久吐槽:“看都看完了,事后说话果然硬气。” 池妄视线和四组的柳幽幽对上,那人撑着下巴,一双含情眼朝着门口望过来。 一脸的桃花满面,不知道内情的,还真以为喜欢上谁爱得死去活来。 感受到视线,苏敛面无表情地走到最后排,书包一扔,火气挺大。 “谁又惹你了?”池妄瞥了眼他的小同桌,心说他也该多听听静心咒,戒骄戒躁。 苏敛把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摊,继续整理资料,没再说话。 池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对了,我妹想要你签名,你撕一张纸写一个送她行不行?” 苏敛龙飞凤舞签上大名,纸张往旁边一拍:“不客气。” 人虽暴躁,字还挺好看,今晚的静心咒也得安排上,池妄转着笔想。 早自习快结束,李国庆进来宣布:“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下面没人接茬,他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好消息是,中秋国庆连放八天。当然嘛,这八天的代价就是本周末就不放假,得把课补上。先跟大家提前说一声,下次月考时间定在国庆放假回来后。还有小半个月时间,大家别顾着浪,好好复习。” 教室里一片哀鸿遍野。 “不是吧不是吧,刚摸底考没多久吗?又考。” “求求做个人,八天假期前后周末都要补课,跟没放有啥区别?” “完了,开学两连击,我妈的棍子已经蠢蠢欲动了。” “不想说话,连上十来天课真的会吐。” 作为万年学渣,池妄表情纹丝不动,反正老子既不补课,也不复习。 他捏着签字笔,静心凝神,神情专注,一副当代国画大师即兴创作的潇洒肆意。 在那张签名纸上,缓缓勾勒出一只卡通柴犬。 顾安久回头:“妄爷,你假期什么安排?要不出去玩两天?” 池妄头也没抬,认真描着柴犬的眼睛:“不去,无聊。” “你得复习功课。”苏敛淡淡接上,“小九约你两天,我约你剩下六天。” 池妄后背一凉,佯装没听见,继续勾勾画画:“哥这画画技术还真是不错,神笔马良,惟妙惟肖,我得想办法做成表情包,说不定能够发家致富。” 苏敛声音拔高了些:“跟你说话,听见了没?”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战火即将开启。顾安久火速扭过头,椅背前靠,躲开第三次世界大战。 果不其然,半秒未过,两位大佬的斗嘴迅速开始。 池妄垂着眼睫,姿势散漫,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听见了,你行行好,假期给我放个假。” “不行,就你这成绩要弄上重本,没个半年起不来。” “谁跟你说我要考重本,我的志向是星辰大海,日薪越亿。” “日新月异,你背校训还挺溜,没少罚抄吧?” “不是,薪水的薪,亿万的亿。” “……….” 下一秒,苏敛抬手捏住他画画的手腕,咔嚓一声,愈断未断。 池妄痛得拧起眉心,心想,果然还是梦里的苏妲己比较可爱。 - 苏敛动作很快,一天下来,前一个月各个科目的重难点整理得七七八八。 他盯着自己的笔记犯了难,东西是有了,该去哪儿卖来着。 晚自习一下,池妄招呼也没打,跟几兄弟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知道又跑去哪里鬼混。 宿舍空荡荡的,就剩他和宋嘉词两人各分一边,埋头复习,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摸出手机,苏敛慢吞吞打字,给社交达人顾安久发了条微信:小九,问你个事 [九九九小机灵]:哇塞敛哥,咋了? [九九九小机灵]:你要是问妄爷在哪儿的话,他在网吧!你要来吗? 不愧是兄弟,相当无情,反手就把位置暴露了个干净。 [SU]:……让他赶紧回来,我是想问,你知道哪里可以卖学习资料么? [九九九小机灵]:你要卖?我有好多群,也不知道哪个有用,要不你挨个去群里问问? [SU]:好,二维码发一下 嗖嗖嗖,对面一口气发来十来张,排成一排,很是壮观。 [九九九小机灵]:随手找了几个,你先看看行不行,记得用小号,保护个人安全! [SU]:嗯,知道,谢了 [九九九小机灵]:妄爷说他十分钟之内必回!您手下留情!刀下留人! 一堆感叹号看得脑袋疼,苏敛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先搞定资料的事儿,再收拾池妄。 保存二维码,快速申请小号,挨个扫码进入。 正扫到第二个,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响个不停。 苏敛皱眉,退到对话框内,发现刚加入的群消息在疯狂刷新,持续置顶,聊天条数瞬间999+。 还挺火爆,点进群聊,视线在群名称上顿住:芋泥波波后援会1群 脑子里无端闪过昨晚看到的聊天记录那个2号,难不成,这就是池妄的养鱼群。 满满当当五百个好友,这网撒得够大,真够可以。 既然是池妄的鱼,不宰白不宰,宰到死拉倒。 苏敛在键盘上打字:高二重点学习资料出售,蒙同类题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可以试阅。科目包含数理化生,有意愿者私信……. 还没打完,收到一条群内@:[恭喜您成为芋泥波波500号,作为1群最后一位加入成员,我们后援会送上特制礼包,请您查收!] 苏敛:“?” 500号,谁?是在说他吗? 手指上移,颤抖着下载压缩文件打开,十张他和池妄的高清领操图弹跳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蠢得要命。 苏敛:“……..” 好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接着往下翻,还有一张看不清文字的翻转长图。 [S]:请问,这个图怎么看? [芋泥波波1号]:笨,下载相册,左右翻转 网吧里,池妄懒洋洋摊在沙发里,垂眼盯着小群的消息。柳幽幽私信让他作为粉头要积极,马甲已经批上,只能被迫装得热心。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他一样的蠢,不会看图。 苏敛盯着那个1号,眼神出火,原来这就是池妄后援会的正宫,呵,很好,一网打尽。 他面无表情地打了“谢谢”,按照指示翻转完毕,手指扩大屏幕,缓缓放大。 随着文字一个字一个字跳入眼帘,一向八风不动的表情,微微裂开。 Chapter 23 接吻, 抚摸,探索,纠缠。 看得人脸红心跳, 呼吸停滞。 字里行间描写过于细致, 甚至连动作和表情都刻画得相当清晰,让苏敛脑子里瞬间就有了画面感。 宋嘉词还在身后刷刷写字, 苏敛垂着眼,缓缓调低屏幕亮度,生怕被人发现端倪。 这群人是疯了吗?一天天没事做写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 只是明明是俩大男人,他们怎么分清攻受的,靠差五公分的身高? 苏敛恍惚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所以,这芋泥波波后援会并不是池妄的养鱼群, 而是他们俩的CP粉丝群。 震惊,魔幻,难以置信。 那么昨晚那个2号发送的信息, 大概也是从群里发送出去的, 说明一个真相, 池妄大概也在群里。 只是,他进自己的CP群干什么,难不成也是误入? [芋泥波波2号]:本群已满, 请勿再扩散二维码, 我们将开放二群。首先我们要感谢@芋泥波波1号, 也就是我们的芋泥波波小可爱发布了视频,让各位姐妹能够相聚在这里。 [芋泥波波2号]:麻烦大家更改备注编号, 方便管理。再次强调宗旨, 我们圈地自萌, 绝不舞到正主面前!谢谢大家! 群消息弹出,盯着那串小字,苏敛在心里迅速整理出信息。 1号是发布领操视频的小可爱,按之前几次聊天来看,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生。 那么池妄的小马甲,首先可以排除1号。 2号的朋友圈三天可见,最近发了张自拍,他认出是班花柳幽幽。 显而易见,这个也可以坚定排除。 指尖滑动,苏敛翻开群成员,近五百人的头像快速掠过,没见着池妄那骚包的微信头像。 果不其然,这人跟他一样,混群也是用的小号。 呵,马甲捂得挺死。 [芋泥波波257号]:@S,姐妹改名,你是500号!礼包好看吗? 威逼之下,被迫更改备注,苏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艰难回复:好看的 察觉太过高冷,又挑挑选选发送了一个卖萌表情包。 三个字一发出去,他有一种莫名其妙上了贼船的错觉。 退出群聊,切回大号,就看到顾安久撤回了一条信息。 [SU]:?你撤回了什么 [九九九小机灵]:敛哥你加了吗?我好像发错了一个二维码 [九九九小机灵]:你先别忙着扫! 顾安久捧着手机,看着新入后援会的三十来号人,在网吧正中央原地站立,瑟瑟发抖。 白天看到有人在悄悄扩散后援会,他就随手保存,扫码进群。 方才一股脑下载了十几个群二维码,没太注意从相册就一起发送了出去,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赶紧撤回。 要是被他敛哥发现了聚众CP群,后背一凉,简直要命。 嘶,群里的另外499个姐妹,为你们点蜡,祝大家好运。 按苏敛这种人狠话不多的气质,恐怕不是血溅当场,就是死无全尸。 [九九九小机灵]:敛哥!人还在吗?人呢人呢! 苏敛眉心一跳,低头思忖,进群的人都能看见群文件,所以这篇小作文顾安久和池妄大概都看过。 目前还没找出池妄小号的确切证据,要是暴露马甲,那么,社死的只有自己一个。 万一他们问自己观后感怎么办? 不行,不能承认。 [SU]:还在整理复习资料,没来得及加 [九九九小机灵]:那就好,祝你资料大卖!一会儿见! 暂时没卖资料的心情,苏敛盯着那堆密密麻麻的编号发呆,顾安久这人真的很八卦,连这种群都能掺合上一脚。 一想到那些片段人手浏览,肆意围观,就感觉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他端着杯子猛然喝了一大口水,微微平复,扭头看向宋嘉词:“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网吧?” 宋嘉词抬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吭吭哧哧说:“林衍不、不让,他让我好好学习,别、别跟他们瞎混。” 没想到林衍这人,挺有道德底线。 “听你这么一说,所以你跟他关系很好?” “高一时候,我被人欺负,那些人笑、笑我结巴,在巷子里打我。他、他帮过我,后来就、就成了好朋友。林衍打架也、也很厉害的,他们都揍不过他。” 苏敛放轻语气:“原来是这样,上次聊天你说想学医?” “嗯,希望以后能治、治好我自己。”宋嘉词指了指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羞涩一笑。 小朋友还挺乖,苏敛说:“你要是有不懂的题,可以问我。” 宋嘉词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谢谢敛哥。” 这话倒是说得顺溜,苏敛低头把整理的电子资料发送过去:“今天刚弄好,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好,谢谢,你人真、真好。”宋嘉词喜滋滋地点开电子版资料,快速浏览了一遍,继续埋头做题。 苏敛垂眸,帮人的感觉还不错。 以前跟室友从来都没什么交集,现在潜移默化间,他已经渐渐融入了403这个集体。 跟这群人打打闹闹的,好像时间一下子就变得飞快,苏敛突然觉得重回高中,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除了时不时的有一些社死现场,其他都挺好。 室内安静了一阵,403的门被大力推开,哐当一声砸在墙上。 池妄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弯腰喘气:“慢了一分钟,累死我了。” 见人不说话,池妄笑着走过去,弹了弹他的脑门:“小苏老师不会这就生气了吧?网吧那边会计过来,我去查看账本,没干坏事。” “不用解释这么多。”苏敛抬眼,淡淡说,“没关系,一分钟而已。” “今天这么好说话,我还有些不适应。” “.........你是不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顾安久微微摇头,他妄爷这是真被吃得死死的。 池妄斜靠在桌子边上,手指捏上蓝色保温杯:“口渴,能喝么?” 苏敛点头,满脑子都是后援会的事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温热的水滚入喉咙,池妄猛地干了半瓶,逐渐平复呼吸,另一只手扯着领口招风降温。 顾安久挤进来一个脑袋,笑嘻嘻说:“敛哥,资料弄好了吗?我有朋友想要。” “我发你。”苏敛低头发送压缩包,一边说,“池妄,也给你一份,从数学开始复习。” 池妄:“……..” 喝水的手,微微颤抖,感觉提前嗅到了月考前的惨无人道腥风血雨。 “对了,你们看今天的新闻了吗?有一男的男扮女装行骗,骗了四十多万。” 林衍滑动着手机屏幕,啧了两声:“别说,这聊天记录的口吻,装女生装得真像。” 池妄:“………” 苏敛:“………” 顾安久:“………” 在后援群里和一群妹子混迹的三个大男人,对于这个话题,同时缄默不语。 一时间没人接话,室内一片沉默。 林衍扫了众人一眼,疑惑道:“你们都不发表意见的么?要不要看,今日头条。” 池妄把保温杯往桌面上一放,仓皇逃离:“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感兴趣,我突然想起来作业没写完,我去做题。” 林衍:“?” 您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真是稀奇。 顾安久慌乱把外套往架子上一丢,往浴室狂奔:“好热好热,我去洗澡。” 凳子一推,苏敛也迅速拎着书包起身:“我去监督池妄,告辞。” 看着匆匆撤退的几个人,林衍低头看向写作业的小朋友,低声问:“不是,什么情况,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懂。”宋嘉词摇了摇头,一脸无辜。 苏敛换了拖鞋,跟着池妄进了404,见人无比乖巧的坐下看书,简直今日奇观。 他坐进小沙发里,微微曲着腿踩在横杠上:“昨天那片儿好看吗?” 啪嗒一声,手上的笔划落在地,滚了老远。 池妄弯腰捡起,佯装镇定:“都过去了,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 苏敛缓缓出声,含沙射影问:“这不是昨天忘了问你观后感想。” 他相当笃定,昨晚池妄看的就是那篇小作文。 “还不错吧,肤白貌美气质佳,相当美艳相当勾人,堪称一绝。”池妄半真半假地复述,“你要是真感兴趣,我改天帮你找一部,包你满意。” 作为主角之一的苏敛:“……..” 他到底在期待从这人嘴里能套出什么。 想到早上的尴尬场景,苏敛迟疑道:“所以,你那个梦不会跟这有关吧?” 正中真相,池妄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见一个梦一个的么?你太小看我了。” “不是就好。” “当然不是。” 脑子里同时闪过小作文的片段,两人心怀鬼胎,频道莫名对上,室内突然沉默。 无端松了口气,苏敛手指绕着耳机线,抬手戴上:“算了,看你的书。” 池妄扭头扫了人一眼,苏敛姿态松散地窝在小沙发里,领口大开,没察觉自己露出大半片肩膀。 这该死的苏妲己,真是狐妖成精,一到晚上就来索命。 “我先去洗个澡,刚一路跑回来,浑身是汗。”他把书一扣,拎着睡袍起身去浴室。 苏敛懒得管,继续埋头刷题,笔速飞快。 突然,一股酥酥麻麻地感觉从脚背上传过来,触感诡异。 他垂眸一看,一只虫子正顺着肌肉线条往上爬,恶心得要命。 顺手抄了一本五三砸过去,虫死脚疼,苏敛痛得拧起了眉。 他嫌弃起身,扯了张纸巾把尸体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还是嫌脏,快速起身往浴室走。 池妄刚好洗完澡推门出来,苏敛低头快步往里走,没注意看人,擦肩狠狠撞上。 刚洗过澡,地板上都是撒出来的潮湿的水迹,脚一滑,整个人就侧身向前栽过去。 “小心。”池妄眼疾手快抓住人往怀里一拉,翻身摔下去,后背着地。 哐当一声巨响,后脑勺撞在地板上,脑子嗡嗡发晕。 “操,感觉摔傻了。”池妄睁眼盯着天花板,浑身脱力,生无可恋。 贴着的姿势过于亲密,苏敛单身撑着人的胸膛,试图站起:“疼不疼?你松开让我先起来。” “我动不了。” “那让我来。” “敛哥,我还有一兄弟也想要你的资……” 顾安久推门而入,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滚动喉咙,盯着两人躺在地上暧昧的姿势,一人衣衫大敞,一人满脸潮红,场景过于刺激。 再加上刚才无意间听到的糟糕对话,小胖子一拍脑袋,福至心灵。 芋泥波波全群姐妹,你们好像磕到真的了。 Chapter 24 三双眼睛视线碰上, 彼此的表情精彩纷呈,百感交集。 如果时间能暂停,或者倒退, 那此刻的死寂就还能抢救一下。 但, 事实上并没有。 表盘还在另一件校服里,苏敛此刻心中只有一件事, 得找时间赶紧把表带修好,时刻戴上。 这一天又一天致命打击,他大概早晚会因为社死羞愤自尽。 顾安久小手捏在门框上,尴尬出声:“既然你们在忙,那我走?” “你是猪吗?看不见老子摔了一跤,还不过来帮忙。” 池妄四仰八叉平躺着,简直要被气死, 无暇顾及苏妲己在怀,只感觉撞了的脑子嗡嗡发疼。 顾安久恍然大悟,表情怅然若失:“哦, 只是摔了啊。” 荒谬, 狡辩, 全都是莫须有的辩解。 他这双火眼金睛,早就已经看透一切。 见人表情变化飞快,苏敛咬牙切齿:“不然你还在期待什么?” 顾安久脑子转得飞快:“你要跟我说这个, 我期待得那就有点儿多。比如…….” “打住。”池妄太了解这位朋友, 小嘴巴一张, 全是垃圾话。 求人不如求己,苏敛微微曲起小腿, 撑着胸膛换了个姿势, 艰难爬起。 伸手拉住旁边垂着的手腕, 把池妄从地板上拉起来:“哪儿疼?我检查一下。” “我走了我走了,你们慢慢检查。”顾安久脚底一滑,溜得飞快。 房门关上,浴室散了的雾气还残留些许,有些燥热,气氛再度陷入沉寂。 池妄缓慢站起身,背连着脑袋,还有伤没痊愈的胳膊,浑身像是散了架。 他抹了一把脸,后背抵着墙,低声说:“真挺疼。” 不像是故意惹人心疼,估计真摔着了。 “对不起,怪我没看路。” 苏敛伸手扯开人的浴袍,凑过去检查后背,还好只是发红,没有撞伤。 手掌上移,摸了摸潮湿的后脑勺,也没有大问题,他长长松了口气。 浴室灯光昏黄,笼罩在身上,毛茸茸的一片,渡上一层温暖的光泽。苏敛视线停在宽阔的肩膀上,肌肉线条流畅,顺着背脊延展到劲瘦的腰身,以两个微微凹陷的腰窝收尾。 再往下,就不敢再看。 浑身顿住,突然觉得扯浴袍这个动作有些不合时宜。 池妄垮着浴袍,带子欲散不散,回头看人:“小苏老师,耍流氓啊?怎么上来就扒人衣服。” “滚。”干净利落的一个字落下,苏敛拧开水龙头,洗干净小腿上的痕迹,又顺手泼了一脸冷水。 池妄弯了弯唇,这是害羞了。 - 几天上课一晃而过,时间过得飞快。最近温度骤降,窗外的树梢一转眼枯黄成一片,漫天都是金黄,转眼就是九月底。 听说后援会已经扩展到三群爆满,苏敛对扩招速度毫不关心。 人越多,给他带来的心理负担只会越重。 甚至这几天领操,学校里莫名其妙开始出现别校人群前来围观,那些视线落过来,相当惹人烦躁。 只是最近发言记录也看了,池妄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藏得挺深。 苏敛心想,池妄没什么小心思,大概真的只是误入,是他误会了人。 上完假期前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那一刻,全班默契沉寂了一秒,突然开始兴奋起来。 到底都是孩子,总是对放假有着无限的期待,想要疯闹,想要放纵,就是不想学习。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苏敛伸手拎住想要逃窜的人:“别急着跑,两天后开始补课。” “饶了我吧祖宗,真不想看书。” “你但凡考进前一百,我绝对不管你。” “.......最多分你三天,不能再多了。” “你在跟谁讨价还价?” 池妄垂眼勾住他肩膀,语气听起来极为贴心:“小苏老师也要好好休息,月考才能勇闯第一。” 苏敛毫无留情,没半分商量余地:“再说一句,今晚就开始。” 池妄噤声,抿紧双唇,倔强用沉默反抗。 “妄爷,还走不走?”顾安久回头,见着僵持的两人,重重叹了口气,“都一周过去了,你们俩怎么还在纠结补课的事儿?” 本着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安心的良心原则,池妄伸手抓住人脖子:“小九,你也加入一起来学习,老大不小了别老想着玩儿,该上进读书了。” 顾安久:“…….我信你个鬼,能说不吗?” “不能。”相当同步的异口同声,加上同样杀伤力的死亡凝视。 顾安久一脸悲愤,心里默念着打不过打不过,缓缓点了点头。 收拾好课本,背上书包,跟人道别,苏敛坐807公车回家。 他正沿着斑驳的墙壁慢吞吞地往着巷子里走,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吵闹声。 小巷很是寂静,四处都是轻微的风声,那些争吵就显得格外刺耳。 苏敛推开半掩的门,苏华生正在发火:“离婚都十几年了,你现在来跟我扯这房子?你有病?” “当初这房子本来就是我和小苏的名字,要不是看在小苏面子上,你以为我会留给你住?”女人的嗓音很是尖锐,听起来咄咄逼人。 “说得好听,你这些年管过他吗?当初走的时候就说过,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苏华生抬手喝了一大口水,胸腔起伏。 苏敛倚在门口看着这场闹剧,冷眼旁观。岁月在女人脸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但一身长裙的精致装扮和破旧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抿了抿唇,无言以对,到底没能叫出那一声妈。 纪英扭头,说话的声音顿住,表情有些尴尬:“小苏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中秋节也不让人清静?”苏敛冷着脸跟她擦肩而过,径直往里屋走。 苏华生一脸不屑的冷哼:“她来干什么,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这一片要拆迁,想把房子要回去。就这一破房子都要抢,丢不丢人。” 小时候就是这样,因为穷无休止的争吵,不分昼夜。 十年不见,再一次见面又是因为这些破事儿,真烦。 他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扭头看人:“房子是你欠我们的,别想拿回去。” 纪英笑了笑,缓和气氛:“本来是想来好好商量,小苏,我是想补偿你的。” “我不需要。”苏敛一字一顿说完,曲腿坐进沙发,微微抬眼看人。 明明十来岁的少年模样,五官的棱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锋利起来,那双眼睛幽深地看过来的时候,纪英心里莫名有些发怵。 察觉到时机不对,她把手里的盒子搁在小桌上:“我改天再来。” 苏敛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默默垂眼,无声骂了句脏话。 “今天来跟我吵了一下午,烦得要命。”苏华生拢起散开的外套,埋头无声抽烟。 还是苏敛做饭,父子俩默契都没再提起这段插曲,失败的婚姻就像是这个家庭里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去,要说不伤人,那是假的。 可要是提起那些琐碎,除了烦心,也不会再有别的情绪。 两人吃完饭,苏华生把头盔往头上一扣,大步朝着门外走:“今晚夜班,不用等我。” 苏敛从收拾碗筷中抬起头:“中秋也要出去?” 苏华生嗯了一声,解释道:“中秋钱多,多挣点儿。” “路上小心。”苏敛到底什么也没说,沉默着进了厨房。 夜色深重,他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盯着几乎透明的月亮,听说今年是超级圆月,但团圆的喜悦从来都与他无关。 隔壁邻居家里传来嘻嘻哈哈的聊天声,倒是显得这个夜晚更加讽刺。 苏敛撑着下巴,莫名想起来这段时间在学校的日子。也是这么吵吵闹闹的,没察觉间,一天天就飞快过去。 不知道那群人现在在干什么,苏敛低头一笑,也不用猜,大概不是在网吧就是在一起厮混。 正想着人,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显示微信通话好友池妄。 指尖顿了一下,还挺碰巧,想谁来谁。 苏敛按下接通:“打过来有事儿?” “小苏老师,今天下午忘了说,祝你中秋快乐。”池妄声音懒懒散散的,隔着电话,有些微微失真的磁性。 苏敛没见着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扬着嘴角,大概没管着这人,手里多半还夹着一支烟。 苏敛眨了眨眼,看向月亮:“你也快乐。” “吃过团圆饭了吗?” “……嗯,吃过了。” “我也刚吃完,我爸妈他们自个儿去参加赏月会了,我闲得无聊,约兄弟们出来撸串,你来不来?” 没等人说话,池妄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家人允许的话。” 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苏敛自嘲说:“他们不怎么管我。” “那就出来,我发你地址。”池妄轻笑了一声,背景伴随着嘈杂的说话声,“快来,都等你啊。” 看到地址,苏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进屋换了件衬衫,揣上手机出门。 好在时间不晚,公交还没停运,距离目的地半小时的距离,不算太远。 苏敛赶到闹哄哄的大排档,顾安久眼尖,远远地见着人招手:“敛哥,这边!” “来了。”池妄拉开旁边的座椅拍了拍,大方说,“坐,想吃什么,妄爷请客。” “我不饿。”苏敛往后靠着椅背,觉得郁结了一晚上的情绪像是要爆发。 池妄拎了一罐可乐放到面前,修长的手指勾着拉环,啪嗒一声,冒出少许气泡。 盯着那些气泡缓慢消失,苏敛慢吞吞推开到一边:“我想喝酒。” 心里太烦,只想大醉一场,今晚不醉不归。 “未成年小朋友喝什么酒。” “就是突然想喝。” 池妄侧头盯着他看,垂着眼的眼皮很纤薄,眼尾拉出一个微微下垂的弧度,盖住眼底的情绪,看上去兴致不高。 他顿了半秒,转了话音:“那就少喝点儿。” 顾安久相当有眼力见,立刻抬手招服务员:“姐姐,啤酒来几瓶。” “能单独把你约出来,可真是不容易。”池妄捏着新上的啤酒,往旁边一碰:“朋友们,假期快乐。” “假期万岁!”一群人闹嚷嚷地起哄,边吃边聊,青春肆意。 苏敛几乎是沉默的,全程只是时不时地拿起瓶子往杯里倒酒,然后一饮而光。 味道有些涩,滚入喉咙,就压得心脏跟着一起发苦。 一杯一杯,好像没有尽头,酒精的确是管用,大脑一麻痹,知觉就变得钝感。 视线有些恍惚,苏敛侧头看过去,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今天的月亮很好看,你看了吗?” 一直没说话,乍一出声,嗓音有些发哑,像是带着某种压不住的浓重情绪。 池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慢吞吞说:“现在被云层挡住了,看不见。” “那真是可惜,你错过了。”苏敛捏着结着雾气的玻璃杯,想往后靠,没稳住晃了一下。 “反正月亮年年会有的,不可惜。”池妄按住杯子,碰到苏敛有些发凉的手指,低声说,“看你酒量不太好,别喝了。” 苏敛指尖抬起,和池妄的手指碰到一起,汲取到了一点可怜的温度:“你也开始管我了?” 池妄没说话,手还停在原处,在寻思着这话该怎么往下接。 旁边顾安久开始撺掇大家玩聚会小游戏,叉腰站着正中央,一口气提了三个建议。 其余几个一边嫌弃一边否决,一时间决定不了,一堆人吵得不行,差点儿翻天。 “所以,你喝醉了会怎么样?”因为人声嘈杂,池妄朝着旁边靠过去一些,抵上人的肩膀。 苏敛偏头看他,眼底清明了半分又被酒意晕染成一片。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身体前倾,贴着那人耳朵回应过去,声音几乎轻得听不清。 “大概,会发疯。” Chapter 25 苏敛手指捏着玻璃杯, 又抬眼看了一眼月亮,果真如池妄所说,已经被云层遮盖得严严实实, 消失不见了。 他想起今天临走之前跟他爸说的那句“路上小心”, 心脏猛然一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像是抽了筋, 痛得直不起腰。 那一年,他也是这么跟苏华生说的,今天下雨,路上一定要小心。 二十岁生日那天,苏华生连着攒了好久的机票钱飞去京城,想给他生日惊喜。 人到了机场通了电话,苏敛才得知消息。 父子俩已经好久不见, 他那会儿正在练习手术缝合,手一抖就扎在了手指上,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苏华生平时节约习惯了, 着急见人难得打了一次出租车。那天大雨磅礴, 天黑路滑, 路上出了连环车祸,他坐的那一辆在正中间。 苏敛赶到医院的时候,苍白的床单上四处都是止不住的血, 人已经几乎断气。 他抓着满是鲜血的手, 一遍又一遍的大声重复:“不是让你路上小心吗?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不听。” 旁边的人看过来,年轻的青年风度全无, 理智全失。 苏敛不知道该责难谁, 是怪这暴雨的天气, 怪糟心的司机,怪苏华生的惊喜,还是怪今天过生日的自己。 “对不起,蛋糕撞坏了。”这是苏华生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有留下,只是一句并不该他道歉的道歉。 在床上的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苏敛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也同时结束了,变成了一条虚无的直线。 他胡乱怪罪了一圈,最终把罪孽算在了自己头上,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生日,这次意外就不会发生。 他爸会好好的健康的活着,可能非常长寿,长命百岁。 人生有很多个假如。 唯独不能选择出生。 但,可以选择去死。 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凄风苦雨的天气很是应景,觉得这些年幡然醒悟努力上进都像个笑话。 是想要以后当上医生让他爸过上好日子的,只是那个一直盯着看着的希望瞄点已经消失,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 然后,天台下方,路过的池妄仰头叫住了他:“你等我上去,你别跳。” 那个人真的好温柔啊,跑到跟前的时候,头发全湿,大口喘着气,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从高高的楼上坠落。 下一秒,手腕被用力拉住,苏敛被人囫囵着从摇摇欲坠的边缘拉下去,跌入怀里。 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害怕,他浑身颤地根本控制不了,只是不停地抖。 池妄伸手安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问:“为什么做傻事?” 苏敛额头抵着一个陌生人的肩膀,无声的流泪:“以后没人管我了,你也别多管闲事。” “池哥管你,行不行?”池妄扣住了他的头,很轻地揉了一下,“我管你,以后我来管你。” 明明磅礴的大雨突然停了,好像一切的变故都没发生过。 后来几年,池妄真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占据着闲暇时间的每分每秒,给了他所有的温柔和爱。 每一年的中秋,两人都会选个开阔的地方靠在一起,池妄就坐在边上,安静陪着他看月亮到天明。 池妄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是崇拜的哥哥,是唯一的家人,也是无可挑剔的男友。 只是最后的最后,这个人也言而无信的离开,他明明说会管一辈子,说到做到的。 从此不敢看明月,唯恐想起心上人。 苏敛垂下眼睫,感觉眼睛酸得厉害,雾气要氤氲成眼泪,积攒了一晚上的情绪就要控制不住。 因为往事太重,喝多了酒,大概真的会发疯。 具体会怎么样,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当池妄给他电话的那一刻,莫名其妙的,他还是选择坐在了这里。 池妄按着他的手,低声调侃:“你想怎么疯?满场撒欢还是抱着人哭?” “都可能,怕不怕?”苏敛狠狠闭了一下眼,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酷哥发酒疯,我怕死了。”池妄挪开酒杯,放到自己面前,“那就别喝了,他们在玩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苏敛吐了口气,好像今晚格外好说话:“好啊。” “敛哥也来吗?我们在玩石头剪子布,输的喝酒。”顾安久冲他伸出一个拳头,胡乱在面前晃来晃去。 浓重的心情被搅乱,苏敛弯了弯嘴角:“你们闹了半天,最后选了这么幼稚的游戏?” 林衍撑着下巴,解释说:“最简单的游戏就是最残酷的战局,没什么毛病。” 手指仍然捏着玻璃杯,雾气散了,只剩下一手的水,苏敛无语笑了笑。 池妄勾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把他从那股悲伤里拽出来,扔进这夜市的吵闹里:“来,小苏老师,决战到天亮。” 苏敛侧头,余光看着池妄纤长的睫毛,随意伸手出了个剪刀。 对面恰好是石头,输了,得罚酒。 于是伸手碰酒,苏敛感觉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池妄抢过去,贴着他耳朵说:“我替你喝。”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酒味的气息就扫了过来,苏敛慢了一秒,等反应过来,杯子已空。 手还在池妄的掌心里裹着,就着他的手抬起悬空,喝了个干净。 “妄爷,什么情况啊?兄弟几年就没见你帮人罚酒。”一黄毛嚷嚷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旁边人快速接上:“就是,区区一杯啤酒,还用替的么?” 池妄长腿一伸,姿态散漫笑骂道:“人家酒量不好,我叫他来的,万一真喝多了我得负责。” “你负责啊,反正早晚都得负责。”顾安久喝嗨了胆子也肥了不少,微微眯着眼睛,说得无比暧昧。 苏敛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起哄的大家,不服气说:“再来。” 剪刀。石头。剪刀。布。布。 邪门了,不管怎么变化,苏敛都把把稳输,面前已经摆了一小排满满当当的啤酒。 池妄侧身点了一根烟,夹在指尖烧着过瘾:“小苏老师,运气真的太差了,你是想灌死我。” “不要你帮。”苏敛抬手拿过一杯,豪迈地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凉到心脏。 好像就多了这么一杯,大脑就开始犯晕,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人成了重影。 “听话,别喝了。”池妄怕他再乱动,低头捻灭了烟。 他左手把苏敛的两只手拢住扣在桌面上,轻轻压住,右手一杯一杯的顺过去,那一排杯子瞬间清空。 苏敛真的听话没动,就任凭他这样扣着,感觉刚才那一声还缠在耳尖儿上,很是熟悉。 好像是他的池哥在叫他,听话,他会听的。 见旁边人一动不动,池妄乐了:“突然这么乖啊。” 苏敛轻轻地点头,反手抓住了他滚烫的指尖,整个人控制不住往旁边倒,好像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顾安久“诶”了一声,惊讶道:“敛哥真醉了?他自己悄咪的喝了几瓶?” 池妄伸手勾住人往怀里带,压在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我都说了他酒量不好,你们还怼着人灌。” “不是,酒不都被你喝了么?”顾安久觉得好冤,仰着胖脸叫屈。 林衍看了眼时间,提醒道:“那撤么?苏敛家住得远,送回去也得好一阵。” “撤”字还没说出口,被人打断。 “帅哥们,点歌吗?十块钱一首。”旁边一挂着吉他的男人探出身子,弯腰问,“点一首吧,不贵的。” 苏敛从怀抱中抬起眼,伸手去够他的话筒,低声说:“我要唱。” 池妄:“……..” 你真是疯得清新脱俗,很有特色。 “开玩笑开玩笑的,我们不点。”顾安久尬笑着招呼人,把他往旁边桌上带,“不好意思,朋友喝多了,别理他。” 苏敛抬头盯着池妄的下巴弧度,像是确信这人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再次缓缓重复:“我要唱。” 明明还是往常的声音,却因为酒醉染上了一点特别的任性,让人心软。 顾安久噤声,又小心建议:“敛哥,你想好了吗?人很多的。” 苏敛重复第三遍,没了耐心:“我要唱。” “唱唱唱。”池妄被闹得没办法,抬眼盯着卖艺的大哥,打着商量,“给你五十,话筒借我朋友唱两首行不行?” 男人绕着话筒线,饶有兴致问:“行,这位帅哥想唱什么?” 像是早已经想过答案,苏敛对答如流:“如果是你。” 搜索了半天,男人从手机上抬起眼,疑惑道:“有这首歌吗?没找到。” 苏敛从池妄的怀抱里缓缓起身,接过话筒:“那就清唱。” 已经接近午夜,正是大排档最热闹的时候,里外都满满当当坐了人。顾安久环顾四周,偷偷抹了一把脸。 等他敛哥明天清醒的时候,会不会想杀了灌酒的自己。 内心的打斗小剧场还没演完,苏敛那边已经捏着话筒,开始轻轻唱了起来。 少年声音清亮温柔,大概因为醉酒,尾音拉得很长,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但意外的好听。 “我操,敛哥有点儿东西。”顾安久情不自禁摸出了手机,对着人开始录影。 “是我们输了,帅哥连醉酒都不会出丑的。”黄毛感叹,“这把嗓子,牛逼。” 听到歌声,旁边的人已经齐刷刷看了过来,看着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微微曲着长腿,旁若无人的唱歌。 意气风发,好像又藏了点儿少年的惆怅,一品就感觉意味深长。 “你看着我,微笑着什么都不说。” “当人潮再次躁动以后,拥抱着我。” 苏敛半靠在椅子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池妄,舍不得挪开那张他看过千百次的脸,有些晃神。 他想到了很多个场景,跨年那天的烟花,天台上的对话,看月亮的侧脸,穿着西服的模样。 是他的恋人,苏敛突然很想念他的拥抱,一定很暖。 听了一会儿,池妄伸手冲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怕吵到唱歌的人,嗓音压得很低:“麻烦吉他借我一下,我给他伴奏。” 如果苏敛明天醒来想起,会觉得尴尬,那就再加上他一个。 只要两人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变得不会那么丢人。 “来,给。”男人大方递过去。 吉他斜放到腿上,池妄微微低头,指尖随意勾了几下弦,很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和弦配上。 清澈的少年音加上和谐的吉他声,好像这首歌本来就该如此,像是九月最后一阵晚风,温柔地扫过。细细一听,又让人怅然若失。 “如果是你,你是否也流着泪抚平所有记忆,四季的涟漪。” “最离奇最压抑最爱的散席,只剩下我还在原地。” “塑成一道玻璃,隔离。” 隔壁桌起了欢呼,叫嚣着“再来一首”,苏敛唱完了最后一个半拍,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逐渐泛红。 他看不见别人,整个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池妄。 只是恍惚间,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坐在吵闹又带着生活气的大排档里,腿上放着吉他,微微垂眸,眉眼里收敛了以往的散漫狂妄,盛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这样的池妄,他从未见过。 好半天,顾安久才回过神来:“不是,这歌词怎么听着这么伤感啊,敛哥是不是想起前任了?” 怕触碰逆鳞,林衍小心翼翼说:“喝多了是容易上感情,很正常。” “唱完了,谢谢。”苏敛把话筒递回去,意识恍惚,默默垂了眼。 听到旁边的议论,池妄感觉心脏轻轻被扎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难受。 他摸不清当下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情被那首歌牵动,也有些堵得慌。 苏敛也没说话,默默又喝了一杯酒。酒劲上头,仿佛刚才强撑的清明已经全部击碎,只剩下恍惚。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家吗?我送你。”池妄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问。 苏敛缓缓摇头,视线模糊几分又清醒:“不想回去,想看月亮。” 因为酒醉,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咬字变得含糊不清,削弱了平时那股高冷劲儿,变得可爱起来。 池妄无奈,小心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看向众人:“我带他回网吧睡,大家散了吧,改天再聚。” “好叻,到家记得发个信息。”顾安久帮忙先结了帐,挨个把人送上出租。 “走吧,网吧楼上有个天台,可以看月亮。”池妄扶住摇摇晃晃的人,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先坐车过去,嗯?” “好。”喝醉的苏敛不吵不闹,只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时不时地冒出特别的想法。 他被塞进车里,手肘撑着窗户看了眼天上,又侧头看向池妄:“你会陪我看的吧?” 池妄盯着他撞上玻璃的脑袋,轻轻一带,把人勾了回来搂着,反问道:“为什么想看月亮?” 苏敛没说话,只是伸手揪住人的衣领,语气凶巴巴地执着追问:“你陪不陪?” “陪,陪你到天亮。”池妄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多的耐心,他微微调整坐姿,让苏敛靠得更舒服一些。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变成残影,车内的两人静默着,相互依偎在一起。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慢,池妄的手臂环在苏敛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 “想吐吗?” “不太想。” “喝那么多,难不难受。” “有点儿。” 脑海里迟钝地闪过大排档里的画面,后知后觉,过于出格。 苏敛的脸埋在胸膛里,什么都看不清,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刚才好像丢人了。” 池妄轻笑,连带着胸腔微微震动:“不丢人,很好听的。小苏老师,要不要跟我组队出道?” 这话听起来很是荒谬。 抓着衣领的手指缓缓松开,苏敛抬头,眸光很散,声音更轻:“你骗我。” 池妄低头,嘴唇像是碰到了软软的头发,有些痒:“没骗你,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只是这首歌我没听过,改天我练练,我们再合作一次。” 苏敛满意了,重新垂下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出租车停在夜色门口,池妄付过钱,小心翼翼把人从车里拽出来。 狭窄的楼梯很是昏暗,怕人摔倒,池妄扣着人的肩膀顺着梯子往上走到四楼。 铁门推开,天台空旷。 苏敛快步过去,微微抬眼,天边乌云散开,那轮月亮又重新冒出了头。通透得像一颗琥珀,摇摇欲坠悬挂在天上。 他表情有些惊喜,扭头看向池妄:“你运气很好,没有错过今年最圆的月亮。” 那语气和动作,完全没了平时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反而好像刚得到了一颗糖的小朋友,软得人心尖酥麻。 “嗯,看到了,很好看。”池妄慢吞吞走过去,撑着天台上的栏杆,顺着人的视线,看向天际。 其实,他不觉得月亮有什么好看,每天都一样,没什么区别。苏敛这么执着,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 但,苏敛不说,他也就不问。 如果是苦痛的回忆,问太多只会揭人伤疤。 如果是放不下的曾经,那不如就随风散了。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跟苏敛并肩站在天台上,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缓慢滑到凌晨两点,池妄翻身,后背抵在栏杆上,懒洋洋看人:“看这么久还没看腻?” “没有。”苏敛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又看了眼面前的人,脑子有些发晕。 “酒醒了吗?”池妄盯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醒了吧。”苏敛卡顿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回应。 醉鬼都是这样说自己,池妄低头轻笑,没有戳穿。 一阵夜风吹过来,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连带着把苏敛的意识也吹散。 他轻轻晃了一下,攥着池妄的外套,指尖收紧往身前一带,距离骤然拉近。 苏敛揪着人衣服没放,低声抱怨:“池哥,冷。” 心跳又停了一拍,池妄垂眼盯着他单薄的衬衣,被风掀起,露出一截腰身。 还没做出反应,苏敛已经歪歪斜斜倒了过来。 带着温度的唇很轻地擦过喉结,贴落在脖颈上,无尽的缠绕着酒味的呼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池妄想,也许,喝醉的不止苏敛一个人。 他掀开穿着的外套,下意识把人顺着衣服裹进怀里,双臂收紧。 滚动的喉结上还残存着方才触碰的温度,他低声哄:“池哥抱着就不冷了。” Chapter 26 苏敛的腰细得有些过分, 手臂环上去的时候,隔着衬衣,感觉像是薄薄的一层。 池妄没敢乱动, 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 轻轻搂着人。 那一声池哥,叫得心里发痒。 平时倒是不肯, 只有这种迷糊的时候才比较乖。 只是明明这会儿风大得厉害,池妄却觉得很热。苏敛的呼吸是烫的,皮肤是烫的,贴在脖颈上的唇也是烫的。 他微微低头,余光扫过那张脸,双眼闭着,呼吸清浅。 池妄轻声叫:“小苏老师?” 苏敛没应人, 只是偏头轻轻蹭了一下,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别在这睡,我们先下去。”池妄拍了拍他的后背, 又说, “你生病才好没多久, 不能吹风。” “不想动,这里比较暖。”醉酒的苏敛好像打破了平时的矜持,任性得厉害。 池妄手掌下滑, 落在腰上:“那....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停顿了几秒, 苏敛脑子混沌地点了点头:“好。” 微微松开人, 池妄弯腰勾着他的膝盖,把人轻松横抱起来, 慢慢往楼下走。 楼梯狭窄, 过人本就不太方便, 现在还抱着一个,就更是艰难。 从四楼下到二楼,池妄几乎后背全湿,额头冒汗。午夜的网吧零散还有客人在,他快步走进里面的休息室,把人放在床上,换了拖鞋。 池妄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长长舒了口气,扯着领口扇风:“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两秒之后,被子被踢开,苏敛微微睁眼:“不行,我要洗澡。” 池妄真是快被这祖宗折腾疯了,都这样了还这么爱干净。 他弯下腰,盯着人问:“自己能洗吗?” “能。”苏敛斩钉截铁回答,好像被风一吹,酒劲散了不少。 池妄转身从旁边的小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T恤和长裤递过去:“旁边就是浴室,小心地滑。” “不可能滑倒,我没醉。”苏敛嘴上很有自信,走路倒是有些摇晃,一路扶着墙走出房间。 池妄操心得要死:“…….你慢点儿。” 手还没扶上去,又被人猛地甩开:“我自己可以。” 自力更生,还挺倔强。 池妄到底不放心地跟着人过去,脚还没踏进浴室,门就相当无情砰一声关上,差点儿撞上鼻子。 他无奈地转身靠在墙边等,生怕那人不太清醒,又摔上一跤。 浴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水声响起,雾气从缝里蔓延出来。 网管在场内巡逻,绕过来问:“妄爷,还没睡呢?” 池妄笑了笑,侧头指着浴室亮着的灯:“等苏敛洗完就睡。” “够贴心的啊,这都两点半了。”网管打了个哈欠,“中秋生意差,我去前面趴着眯会儿。” “行,去吧。”池妄打完招呼,又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心不在焉。 水流声一直未停,快二十分钟过去,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动静。 察觉不太对劲,池妄扬声问:“苏敛,好了吗?” 没人回应。 池妄抬手敲了敲门,着急了些:“没事吧?你应我一声儿。” 房间内依然一片安静,池妄的手搭上门把,轻轻往下压:“我进来了。” 门缓缓推开,浴室里雾气缭绕,苏敛躺在浴室的地上,手腕和腰都细得厉害,长腿蜷曲,双眼紧闭,全身不着寸缕,白成一片。 花洒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身上落,散向四处。 这是晕了,还是睡着了?真是要命。 池妄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快步过去,扶着人的后颈晃了晃:“醒醒,先起来。” 苏敛睁眼,两人对视,一双带着雾气的眼睛有些发红,看上去很是可怜:“起不来,腿麻了。” 池妄:“……..” 他关掉花洒,侧身出去,叮嘱人:“别乱动,我给你找件浴巾。” 拿着东西再进来的时候,苏敛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愣神。 无端的耳根发热,池妄压根不敢跟人视线碰触,只能落在一旁花格的瓷砖上。 避开视线,他抬手擦了擦潮湿的头发,把大浴巾往人身上一裹,试图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苏敛后背贴着墙没动,缓缓抬手,伸过来那一截带着水珠的手臂去够花洒。 池妄无奈地捏住:“别洗了,回去睡吧。”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苏敛恍惚间认出人,张口就是埋怨。 “…….我要不进来,你大概得死在里面。” “不可能,是我自己躺下去的,好困。” “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妄不想跟醉鬼讲道理,也讲不通。 好不容易把人重新抱回房间,吹干头发,再哄上床,池妄精疲力尽。 他拿着睡衣进了浴室,不大的房间里还残存着用过的沐浴液的味道,一股子青柠味儿。 脑子里又闪过方才的场景,耳根再一次开始发热。 甩了甩头,他快速冲了个战斗澡,就着小床旁边狭窄的距离,侧身躺了上去。 - 苏敛是被渴醒的。 睁眼想要找水,视线落在白晃晃的屋顶上,环顾了一圈,才发现是第一次留宿的网吧。 垂眼一看,衣衫大敞,睡袍散了一半儿,就这么相当张扬的暴露在空气中,很是羞耻。 他侧头看向枕头旁边还睡着的人,拢紧衣服,抬腿就往小腿上踢了一脚。 因为痛感,池妄被迫睁眼,一脸茫然看着人:“怎么了?” 苏敛冷冷发问:“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语气和神情都结了层霜,像是在谴责睡完就跑的渣男。 果然醒了酒又重回高冷,冷酷且无情。 池妄抬手抹了一把脸,觉得冤枉,“昨晚的事儿,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 零星的片段闪过脑中,好像是在吃饭,然后跑去天台看了月亮,还干嘛来着,记不太清。 察觉好像有些失态,苏敛脸颊一热,矢口否认:“喝了太多,都忘了。” “你这酒量,我劝你下次别喝。”池妄被折腾了一晚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又收留我了一次。”苏敛垂眼,自知理亏。 池妄轻哼,戏谑道:“你感谢恩人就是早上送上一脚?” 苏敛声音低下去,神色尴尬:“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没什么。” 苏敛拢着睡袍艰难从床上爬起,啤酒的质量不太好,宿醉得厉害,这会儿头痛欲裂。 他茫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扭头看人:“我衣服呢?” “在浴室,都被花洒浇湿了,穿我的吧。”池妄抬了抬下巴,指向衣柜,“自己找。” 苏敛慢吞吞挪步过去,拿了套衣服,又警告人:“我换衣服,你别看。” 啧,又不是没看过。 池妄懒懒地背过身,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不看。”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池妄伸了个懒腰,睁眼看见呆呆坐在沙发上愣神的人。 他掀开被子下床,视线落在苏敛身上。 头发乱糟糟的裹着他的黑T,尺码偏大,有些松垮,露出一小截锁骨,衣服和皮肤的色差强烈,倒是显得整个人更是白净。 池妄伸手点了点额头:“发什么呆?你今天准备去哪儿?” 苏敛还在拼凑昨晚残存的记忆,恍惚抬起眼,慢了半拍说:“去寺庙。” 就没见谁假期头一天去见佛祖,池妄觉得稀奇,好奇问:“去那儿干什么?” “还愿。” 苏敛想着穿越回来也快一个月,是佛祖在帮忙,才能有了这么离奇的经历。 既然愿望实现,就该找机会去还愿。 想到假期密密麻麻的人群,池妄抬手拧了拧眉心:“你一个人去?” 苏敛点头,面无表情说:“我经常一个人出门,很正常。” “我今天没事儿,陪你去吧,把小九他们也叫上,就当组队寺庙一日游。” 池妄说完,摸出手机在群里发信息。 [人间妄想]:都起了吗? [九九九小机灵]:起了!妄爷今天什么安排?漂流网吧还是睡大觉? [人间妄想]:去寺庙拜拜 [双木]:??? [九九九小机灵]:你喝酒喝傻了?人这么多,去什么寺庙? [人间妄想]:要月考了,你就去拜拜菩萨让你多两分不行? [九九九小机灵]:……..倒是没毛病 [词词]:那我也去! 几条聊天下来,大家约好时间地点,寺庙山脚下见。 顾安久看着一前一后下车的人,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敛哥这衣服,看着很是眼熟。” 池妄随手扣上车门,直接给了答案:“我的。” “哎呀,这就开始互换衣服了?果然酒精是最好的催情剂。”顾安久用肩膀碰了碰林衍,“我说什么来着?真有事儿。” 林衍表示同意:“确实,有奸情。” 苏敛:“…..……” 都什么朋友,他就该独自安安静静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想起昨晚那首歌,顾安久凑过去压低声音:“敛哥,以前还不知道你唱歌这么…..” 一时间还没找着形容词,嘴巴就被池妄捂住:“别提昨晚。” 苏敛侧头看过去,神色茫然:“什么唱歌?谁唱了?” 池妄捂嘴的手更重了些,手指捏在胖脸上,恨不得当场暗杀。 既然苏敛忘了就别再提起,免得这人又害臊得翻脸。 被迫要挟的小胖子脸色涨红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啊,今天天气真好。” 话说了一半,苏敛无语:“算了,走吧。” 寺庙在山上,几人沿着栈道往上缓慢挪动。还没到半山腰,顾安久累得直喘气:“我觉得吧,我拜不拜没区别,都是倒数,要不算了?” 池妄拎着他的脖子往楼梯上撵:“拜完佛祖,你能进倒数前十。” 顾安久撇唇:“这听上去真是毫无吸引力。” 宋嘉词结结巴巴说:“佛祖尽、尽力了。” 一群人没忍住笑出声,差点儿从楼梯上滑下去。 山路蜿蜒,道路狭窄,前前后后都挤满了拜佛的人,拥挤得厉害。 又走了一截儿,顾安久到底忍不住,开始疯狂吐槽:“十分钟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谁假期来爬山拜佛啊疯了吧,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你当兄弟,下次,算了,绝对没有下次。” 池妄轻声骂:“闭嘴,就你话多。” 脑子里想着事儿,苏敛没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沿着路快步往上走。 林衍怕宋嘉词摔倒,一路掺着他的小细胳膊往上爬:“小猴子有愿望吗?” “有。”宋嘉词点头,又抬手捂住嘴,“但、但我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就不灵了。” 林衍轻笑:“用脚趾想,都知道你想许什么愿。” 宋嘉词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两步楼梯,不想理人。 “小苏老师,你上次许了什么愿?”池妄走过去跟苏敛并排。 “不能说。”苏敛倒不是故作神秘,真要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信。 从未来穿越回过去的时间,谁听了都会觉得天方夜谭,不说也罢。 池妄懒洋洋双手插兜:“行,你们都不说,那我也不说。” 苏敛轻嗤:“不是赚大钱,就是开公司,反正跟学习考试没关系。” “操,你会读心?” “…….你的想法都写脸上了。” 池妄挑眉,有这么明显么。 终于抵达山顶,闹哄哄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清净,四处悠悠荡着古钟的撞钟声。 佛门禁地,大家也就不再玩笑,集体噤声,变得神色严肃起来。 苏敛跪拜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虔诚还愿。 池妄并排着跪在一起,虽在佛门,心思却不清净,时不时地侧头看人。 到底是什么愿望,值得这么大老远来一趟。 他一直觉得苏敛身上像是藏了很多的秘密,明明关系好像已经近了不少,却雾里看花,总是琢磨不透。 偏偏这人话少又高冷,什么都不肯说,显得更是神秘。 苏敛看起来很是虔诚,睫毛微垂,微微低头,嘴里默念着什么。 池妄看晃了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跪着,又收回视线,心里快速默念完愿望。 三下扣拜,直腰起身,几人从庙里出来,一日游算是完美结束。 正准备往山下走,苏敛脚步突然顿住:“你们等我几分钟。” 天色渐暗,池妄微微偏头:“你还有事儿?” “嗯,马上就好。”苏敛着急回头,重新返回,找到寺庙里诵经的和尚。 他微微垂眼,诚心问道:“请问,这里可以帮人求平安符吗?” “可以,求来之后要随身携带。”大师双手合十,微微弯腰。 苏敛点头,声音很轻,唯恐打扰了旁人:“好,麻烦您,我要一个。” 心诚则灵,那就希望池妄能够再健康一点,苏敛心想。 再出来的时候,趁人不注意,他把方才的平安符偷偷塞进了池妄的外套口袋里,几人在山脚下道别。 池妄先是把苏敛送到了家门口,才让师傅拐了道,慢悠悠地往家行驶。 车上坐着无聊,他双手插进口袋,就摸到了一块有些硬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红底黄字的刺绣,质感良好,写着“平安符”三个大字。 他有些疑惑地拍了个照,发送到群里。 [人间妄想]:你们谁给我送符了?如此贴心,感动得不行不行 [九九九小机灵]:不是我 [词词]:不是我 [双木]:不是我 群里一共就五个人,排除完毕,答案瞬间浮现水面,没人敢接话。 苏敛看到群消息的那一刻,表情裂开,感觉生无可恋。 本来只是想悄悄送符,这人真行,瞬间搞得人尽皆知。 池妄捏着平安符的穗子,点开苏敛的对话框,单手打字: 小苏老师,特意帮我求符,我真是好感动。 消息没发送出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落在旁边,很是刺眼。 显而易见,他被拉黑了。 池妄重新发送好友申请,再度被拒,回忆这两天的举动,一脸茫然。 操,我又做错了什么? Chapter 27 借着月光, 池妄盯着那个平安符翻来翻去看了一会儿,做工细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苏敛本来就拮据, 身上钱不多, 愿意给他求这种东西,确实是挺感动的, 他没违心说谎。 只是,拉黑是什么操作? 池妄后背贴在座椅上,微微曲着长腿,抬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位求助人员:“大哥,问你个问题。” 师傅面无表情地摸着方向盘,冷漠说:“吐车上两百。” “不是,我没喝酒。”池妄气笑, 斟酌字句,“我是想问,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拉黑, 是为什么?” 这话一听, 过来人一副斩钉截铁的口吻:“两种可能, 要么你天天骚扰让别人觉得烦,要么你把人家惹了不高兴。” 师傅扭头瞥了他一眼,悠悠说:“长你这么帅的, 估计不是骚扰,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 苏敛生气了么?池妄指尖顿了一下。 他把这事儿在心里从前往后捋了一遍, 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微微叹了口气, 怪他。 看到平安符的下意识, 就觉得这种东西不会是苏敛送的, 毕竟求平安符到底不像他的风格。 跟顾安久他们从小长大太过熟悉,也就没想太多,直接把图发进了群里。大家都是兄弟,干什么事儿都是直来直去,毫不拐弯抹角。 但苏敛脸皮薄,又爱面子,本来跟人有不少距离感,突然被当众点出来,大概恼羞成怒。 平时池妄自诩还算贴心有分寸感,今天居然一朝翻车,不经意间惹恼了人。 但这要怎么哄?池妄抬手拧了拧眉心,有些焦灼。 他拨通苏敛的电话,“小苏老师,我错……”只说了一半儿,就被对面挂断。 再拨,再挂,反反复复循环了三次,一片忙音。 出租车内,气氛尴尬。 师傅从后视镜看他,视线对视,哼笑道:“小兄弟,你这样不行。” “您有什么高见?”池妄胳膊撑着前座座椅,诚心讨教,“要是管用,我给你加两百。” 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司机自动带入小情侣吵架,慢吞吞说:“怎么着也得跪一晚上吧,我老婆生气我就这么干,再加上信誓旦旦的保证,铁定管用。” “跪……”池妄无端被噎了一下,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他觉得膝盖有些疼,“你逗我呢?” “我问你,她是哪种性格?” “他…..性格挺高冷的,不爱说话,拳头很硬,脾气也不大好。” 师傅哦了一声,拉长话音:“……那就上门去挨一顿揍,省事儿。” 思索了一会儿,池妄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行,那麻烦您掉头去刚刚的目的地。” 猛然刹车,池妄差点儿连人带符飞了出去。 师傅有些怀疑人生:“你说跟你闹别扭的是刚才下车那帅哥?” 池妄点头,缓慢开口,表情无比坦然:“是啊。” 那你一副被作精小姑娘闹得毫无办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这年头学生都这么花哨了吗? 师傅控制着震惊的表情,也不敢多问,缓缓滑动方向盘,原地掉头,朝着旧城区的方向驶去。 偏偏群里顾安久还不消停,在那儿叭叭叭。 [九九九小机灵]:我寻思了一会儿,敛哥是走之前特地去求的吧? [九九九小机灵]:好贴心哦,我也想有个逢考必过符 [九九九小机灵]:这辈子还没人帮我求过呢,好心酸 就你话多,池妄动了动手指,无情把[九九九小机灵]移出群聊。 半小时后,车缓缓停靠在巷子口,池妄多给了两百感谢费,起身下车。 只是站在弯弯绕绕的老城里,楼梯盘错,小巷幽深,不知道苏敛家到底是哪一间。 手里捏着平安符,池妄顺着梯子慢吞吞往里走,经过每一家的窗门,就侧身过去查看究竟。 这一片房子都挺老,墙面斑驳,年久失修,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垮,雨一淋准湿透。 越是往里走,池妄的心就越沉。 他是知道苏敛家境清寒,但没想到能破到这种地步,这种破败程度,是他过去十几年从未踏入过的世界。 只是,这么缺钱还给他买这买那,自己大概真是有些不知好歹。 已经快走到最深处,池妄拉住一个推着摩托车过路的男人,低声问:“您好,请问您知道苏敛家住哪吗?” 苏华生抬眼上下打量了人一番,少年长得高挑英俊,一身低调的名牌,表情漫不经心的,看上去像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和这一片城区很是格格不入。 停住摩托,他迟疑问:“你是他同学?” 池妄自报家门:“嗯,我叫池妄,是他同桌,找他有点事儿。” “同桌。”苏华生品了一会儿这个称谓,想起苏敛上次发信息的样子,原来这就是他在学校新认识的朋友。 应该是彼此关系挺好的,毕竟上次两人发信息的手就没停过,表情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倒也不是高兴或者开心,就是平时都面无表情的,无端多了几分生动。 能大晚上找上门来,可能真是有急事儿。 苏华生往里面指了一间,给了答案:“那边,门牌号2048。” 顺着方向看过去,池妄笑了笑,表情欣喜起来:“谢谢叔叔。” 小伙子还挺懂礼貌,苏华生点头,重新推着摩托往前走:“去吧,我得去工作了。” “好,您忙您的,我先走。”池妄迈开步子,朝着巷子深处飞奔过去。 站在门前,抬手敲门三下,耐心地等。 苏敛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打开门,看起来像是刚洗过澡,黑T被换成了舒适的家居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沐浴液的清香。 他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愣了一秒,把门又带了过去。 池妄眼疾手快按住门边,两人暗自较劲,略胜一筹:“小苏老师,我错了,我一时没过脑子,你别生气。” 苏敛懒得理,扣门的力气重了些:“你来干什么?” 池妄动了动手指,把门硬生生劈开一道小缝儿:“看不出来吗?我来道歉。” 门里门外,一扇破门被掰得摇摇欲坠。 “那我听到了,你可以走了。”苏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好像没当回事儿。 但池妄知道,这种时候谁走谁傻逼,他温和笑了笑,歪头说:“所以,就把好友加回来?” “不加。” “加吧。” “不加。” “加吧。” “你他妈是复读机吗?” “…..我是顺着你话在说。”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苏敛有些心累,微微吐了口气:“你回家吧,别在这儿耗时间,我真的困了。” 池妄垂下眼,表情看上去几分可怜:“你不加回来我睡不着。” 苏敛:“……..” 他白了人一眼,决定自己缓一会儿尴尬,给了个休战时间:“过两天加回来。” 偏偏池妄铁了心要耗到底,侧身靠在门口,一脸无赖:“不行,怎么能过两天?你要是肯不加,我就站在这里不走。” “那你站着吧。”苏敛无情关上了门,垂眼愣神。 这人真的就离谱,哪有人因为删了好友就大半夜跑过来。 苏敛倒也不是矫情,主要是觉得实在是尴尬,不想面对。 反正过会儿池妄估计就走了,过两天自动翻篇儿,无事发生。 手机一直在震动,他点开微信,看到顾安久发来一连串信息,咋呼得脑袋疼。 [九九九小机灵]:我哭了,你让妄爷把我弄进群,我是哪儿得罪他了? [九九九小机灵]: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踢我呢! [九九九小机灵]:敛哥!你要替我讨回公道!!! 看上去伤心欲绝,无比悲愤。 苏敛手指顿了一下,才看到几十分钟前的聊天记录,池妄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移除了群聊,也不知道该说这人情商太低还是很会哄人。 他敲着键盘打字回复顾安久:我把你重新拉进去。 刚做完拉人动作,门外就传来池妄哀怨的声音:“小苏老师,你对小九都比对我善良,没天理。” “…….”苏敛无语,偏头看向门的方向,“你怎么还没走?” “站着呢,腿麻了。” “那你继续站着吧。” 苏敛往沙发上一躺,生物钟到点儿,真有些困,歪头贴着座椅就睡了过去。 是被手机疯狂震醒的,顾安久私信发来一条视频,接着一连串文字砸过来。 [九九九小机灵]:敛哥,我本来是想瞒着的,但….这视频他妈的又火了 [九九九小机灵]:昨晚你喝多了在大排档唱歌来着,现场人不少,估计有人偷偷录像传上了网 [九九九小机灵]:真不是我啊!我只是一个八卦的搬运工 [九九九小机灵]:你看怎么处理? 苏敛点开录制得歪歪斜斜的视频,闹闹嚷嚷的大排档里,旁边观看的人围了一大圈。他曲腿靠在椅子里,拿着不知道哪儿顺来的麦在清唱。 旁边池妄垂眼弹着吉他,帮忙伴奏,和弦挑得挺好听,整个画面看上去很是和谐。 断片的记忆好像终于拼凑出了一些,抢人家的麦,还非要唱歌,挑的还是一听就很有故事的选曲,很容易让人衍生出乱七八糟的背景故事。 苏敛低声骂了句脏话,有些不知所措。 清唱的音乐还在播放,视频里的池妄表情无比坦然,好像在大排档里做这种事儿也不丢人,只是在一边默默陪着。 苏敛捏着手机,心软了几分。 好像每次自己觉得尴尬的时候,这人都在一边儿陪着。 领操也是,闹铃也是,唱歌也是,他觉得社死的时候,池妄又何尝不是。 音乐到了尾声,池妄的手指在六弦上扫下去,修长的指节扣了一下吉他,干脆利落的收尾。 少年和音乐搭在一起,某一秒钟,他竟然觉得很是美好。 苏敛懒得去看后援群,估计这会儿已经炸翻了天,想着门口的人,慢吞吞起身。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大概不会这么傻,真站着不动,苏敛心想。 手指扣在门锁上,啪嗒一声,门缓缓拉开。 个高腿长的少年站在月光下,连带发顶都带上了一圈柔和的光,他就站在门的正前方,双手插兜,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 那个配色有些土气的平安符已经挂在了脖子上,长长的一条,垂在胸口。和一身深黑的装扮格格不入,很是跳脱。 “终于肯开门了,我还以为要站到天亮。”夜深露重,连带着人的嗓音都变得有些哑。 苏敛嗯了一声,指尖扣掉了门上一小块漆:“还没走。” 池妄低头捏着细细的穗子晃了晃:“得站到你肯理我啊,平安符我戴上了,以后死都不摘。” 苏敛抿了抿唇,到底说不出太软的话,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段距离:“太晚了,滚进来睡觉。” Chapter 28 看着他躲闪的眼神, 池妄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果真小苏老师是嘴硬心软。 长腿迈了两步,他侧身抵在门口:“那你倒是把门开大一点儿, 进不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敛猛地把门拉开,转身坐上沙发, 没半点儿要招呼人的意思。 池妄自来熟地带上门,在他对面的小沙发曲着腿坐下,抬眼打量房间。 几乎是一眼就能看穿整个房间的布局,一个小客厅和厨房,两间相邻卧室,就是这个房子的全部。虽然墙壁斑驳破旧,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是干净。 环顾四周, 四周寂静无声,他撑着下巴问:“你家里没人?就你一个?” 苏敛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了一声:“我爸出去了, 我妈…..他们很早就离了婚, 不住这儿。” “抱歉, 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么多。”池妄声音低了些,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大概是有百分百在苏敛雷区上蹦迪的必杀技,一来就戳到人伤心事, 真够可以。 想到每一次看到苏敛眉心都郁结着化不开的忧郁, 也许家庭原因也算是其中一部分。 跟自己顺风顺水家庭圆满的人生比较起来, 池妄有些心疼。 苏敛弹着指尖,表情平静:“没事儿, 都过去很久了。你不回家, 叔叔不说你?” “我经常在网吧睡, 他们早就习惯了夜不归宿,管不了我。”池妄没所谓地耸了耸肩,往后背上一靠,“反正我也没干什么坏事,他们挺放心的。” 确实是没人管得住你,苏敛心里冷哼。 池妄摸出手机,扬起屏幕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讨好道:“气也出了,那就把好友加回来?” “加。”苏敛被折腾地懒得回怼,手指一动,干脆利落通过了请求,“行了。” 看到那条“您和对方已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的官方提醒,池妄表情终于松散下来。 他抬眸看人,细细打量对面的表情:“还挺有脾气,下次生气能不能先告诉我原因再拉黑,我有时候反应不过来,道歉都找不到理由。” 苏敛冷着表情嗤笑:“那是你笨。” 池妄也跟着笑,深邃的眼睛弯起来很好看:“是挺笨的。” 大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自黑,苏敛无奈,沉默垂眼。 “平安符,谢谢。”池妄手指拉开领口,捏着穗子放进衣服里,脖颈上就剩下一条细细的红线缠绕上去,衬着健康的肤色,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野性。 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不搭。 苏敛盯着那根线出了会儿神,才缓缓开口:“主要是看你这一个月伤残不少,够惨的。”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佛说信则灵,就当是心理安慰也好。 想起最近的各种惨痛经历,池妄把玩着手机,笑着说:“是,大概水逆,需要靠小苏老师的符来转运。” 俩都是大男人,没那么矫情,这会儿你来我往说上两句,几小时前的别扭烟消云散。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方才被打断的事,苏敛低头在网上搜索出视频,查看留言。 “啊啊啊啊领操二人组疯狂杀我,长得帅能做操还会唱歌弹吉他!绝!” “说吧,还有什么你女朋友不知道的惊喜?” “鲜衣怒马少年郎啊,本阿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有一说一,这歌挺好听,有人知道叫什么吗?” “没听过,小众歌曲吧大概,我老公就是有品味!” “小众到歌词网上都搜不到,难不成,自己写的????” 苏敛眉心跳了一下,那首歌具体什么时候发布的他也不太记得,当时喝多了酒,压根没注意是出自哪一年。 但要是事情闹大,以后人家乐队发布新歌的时候要怎么解释?那就直接暴露了自己穿越的离谱经历。 喝酒真的误事,苏敛抬手抹了一把脸,满心都是焦虑。 他抬起眼,有些求助地看向池妄:“唱歌的视频又上了热门,怎么办?” “找找源头,让人删了。”池妄边说着,边上网搜索出那条视频。 因为在热门上,很快找出发布的博主,看头像是个不太好惹的中年男子。 他快速编辑私信:您好,我是视频中弹吉他的当事人,不想网上曝光,麻烦您删除视频,谢谢。 对方在线,回复很快:不删,流量就是钱,谁删了谁是孙子。 语气拽得不行。 苏敛坐过去,肩膀跟他抵在一起,看着回复气不打一出来:“这人是不是有病?” 池妄气笑,啪啪啪打字:您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和隐私权,真要闹大,我可以去告你。现在私信的意思,就是可以私下解决,我可以给你一点金钱作为补偿。 对面回复地很是傲慢:给钱?你能给多少? 苏敛心里很是矛盾,一方面不太想因为这种事情浪费钱,另一方面又怕大众记忆过于深刻,到时候左右都收不了场。 的确也是自己喝酒发疯,他压着池妄的手,商量道:“钱我来给。” “本来就是想意思一下,还蹬鼻子上脸了。”池妄收起了平时的散漫,神色严肃起来,眼皮一垂,表情无端地看上去很是不好惹。 他滑动屏幕,思忖了几秒,又说:“一分都不给,我去找官方举报,直接封号。” 苏敛冷静分析:“既然流量挺大,没那么容易删吧?” “我来处理。”池妄起身踱步到厨房里,低声不知道跟谁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又快速重复了一遍。 苏敛听不太清具体的对话情况,只是时不时听见他含糊地应了几声。 但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池妄能把这事儿解决。 不知道是对二十来岁的池妄的信心,还是对于十几岁的池妄,那些过往刻板的偏见少了那么一点。 十来分钟后,池妄轻轻吐了口气,从厨房里出来,冲他笑着晃了晃手机:“他们会封号,快的话明早起来就没了。” “这么神通广大,这是找了哪位大佬?”苏敛松了口气,后背靠上靠垫,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池妄微微挑眉:“这种时候,不得靠爹来得比较快么。” 语气里相当坦荡,没半点儿遮遮掩掩抢夺功劳的意思。 苏敛迟疑了几秒,缓慢出声:“大晚上的,还麻烦叔叔,这不好吧?” “没事儿,他也夜猫子一个,还没睡。”池妄饶有兴致的说,“我爸听说你要晚上帮我补习功课,感动得不行,说是立刻就去处理。” 还挺会找借口,张口就来。 手指敲了敲沙发,苏敛似笑非笑看向人:“想补课?可以,来,书拿出来。” 明明是一坐一站,池妄气势全无,浑身上下感受到一股肃杀。 深夜补课,相当像是积极向上的小苏老师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此时此刻,只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方才过于得意忘形,尽是给自己挖坑。 他讪笑着把苏敛从沙发上拉起来,往房间里推,迅速转移话题:“你不是养生么?早点睡,去看看你房间?” 被迫推着进屋,苏敛无奈地坐上床,垂着双腿看人:“我家小,没多的房间,凑合睡。” 是挺小,床看上去不过一米二,旁边是一个小书架,书本挨个摆放整齐,房间东西很少。 池妄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旧照片,走过去拿起端看:“这你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女孩儿。” 不愧是苏妲己,眼尾上扬,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就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你他妈才像女生。”苏敛因为小时候长得秀气,一开始被大家叫做班花,气得不行。 后来身材抽条,猛然长到了一米八几,气质也彻底变化,才从那股噩梦里逃出来。 旧事重提,苏敛心情不太愉悦,拳头捏紧,很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他就应该让这人在外面站一晚上,心软什么。 “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池妄小心把照片放回原位,打趣说,“夸你长得好看也生气。” “那我夸你好看行不行?” “这我知道,不用你特地强调。” 苏敛:“……..” 人与人之间的羞耻心果然并不相通。 头发已经自然风干,他侧身躺上床,脸朝墙壁,闷闷出声:“我睡了,您自便。” 池妄抬手脱了外套,关了床头灯,侧身靠过去。 手指碰了碰旁边的肩膀,声音很轻:“小苏老师。” “别叫。”苏敛把被子扯上去蒙住头,冷漠无情回,“睡着了。” “那现在是在跟我说梦话?” “……..” “我们来聊天吧?” “不聊。” “我睡不着,要不要看月亮?” “看你大爷。” 苏敛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果然,他就应该放任这人在门外站一晚上。 不是要看月亮么?小巷空旷,抬头就可以让人看个够。 池妄是真的睡不着,他觉得自己也不算娇气,但这床板实在是硬得过分,条件比网吧的那个小破床还要艰苦。 他算是明白苏敛当时为什么能笃定自己能在沙发上睡一晚上,沙发可软太多了。 夜色渐深,池妄翻来覆去滚了十来圈儿,摊鸡蛋似的,仍然了无睡意。 旁边的人倒是睡着了,只是一直紧紧贴着墙壁,给自己挪出了尽量宽的位置,看上去睡得不太舒服。 池妄轻轻伸手,连人带被子卷着往怀里带了带,脑袋偏头靠上去,碰到细软的发丝。 也是奇怪,明明失眠了几个小时,突然就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早上苏敛被一阵窸窣的进门声吵醒,微微睁眼,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 垂眼一看,池妄这傻逼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差点儿把人勒死。 他刚抬手准备叫人,卧室的房门被猛然推开。 “吃早饭么?我买了……”苏华生握着门把,视线落在那团乱糟糟的被子上,这么小一张床,居然硬生生挤了两个大男人。 被子凌乱,看不出下面的动静,只有一截露在外面的两双交叠的腿。 场面一度让人很是迷惑,剩下的一半话卡在喉咙里,没了下文。 头皮发麻,苏敛迟钝出声:“爸,这是…..我同学。” 苏华生缓慢地点了点头,想起巷子里偶遇的对话,视线飘忽:“我知道,你同桌池妄。” 苏敛:“?” 这你都知道,见鬼了。 还没反应过来,池妄已经缓缓睁眼,翻身迷迷瞪瞪和昨晚的好心人打了个照面。 想到苏敛叫的那一声,心说这也太巧了,疑惑地拉长嗓音:“爸——?” 被子下,苏敛抬腿踢了他一脚,压低声音:“你乱叫什么?” 苏华生表情震惊,你口中的急事就是来我家睡上一觉,顺便认了个爹? Chapter 29 大早上没睡醒, 顺着苏敛的话就接了过去。池妄抬手抹了一把脸,捂住自己这张不过脑子的嘴。 他余光扫在苏华生的脸上,昨晚巷子黑, 没太注意看长相, 这会儿才发现父子俩的眉眼很是相似,甚至那股有些冷漠的气场都如出一辙。 完蛋, 丢人丢大了。 他又不确信地问了一次:“真是你爸?” 苏敛无语:“不然还能是你的?脑子去涮脑花了吗?” 以前跟池妄在一起的时候,苏华生已经去世,连见家长都没有机会,更别说当面叫爸。 十来岁的池妄真是挺野的,明明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人竟然能脱口而出。 此情此景此言论,震惊父子俩。 上完夜班回来突然多了个儿子的苏华生到底还算是镇定, 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头出去:“你们俩穿好衣服出来说。” 话音一落,就火速把门带上, 没多停留半秒。 苏敛恍惚起身, 总觉得他爸话里有话, 一副捉奸在床的即视感。 可问题关键是,他们什么也没干啊。 房间内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揣摩不透这位中年人内心的翻涌。 池妄伸手抓了抓乱掉的头发, 疑惑道:“衣服不是穿着呢么。” 视线落在那两双露着腿上, 因为裤腿宽松, 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只看得见很细的脚踝和小腿。 交叠在一起, 被子一盖, 的确很是引人遐想。 这误会真是美丽又糟糕。 两人重新穿戴整齐, 整理仪容,表情凝重打开门,苏华生正坐在小客厅里喝豆浆。 他下巴微微抬了抬,语气冷漠:“坐。” 池妄走过去,小心翼翼坐下:“叔叔好,不好意思啊,我那是疑问句,不是真的要这么叫您。我就是太惊讶,昨晚巷子一遇,灯光太暗没看太清,就是没想到这么一年轻又帅气的好心人能有这么大一儿子,还就碰巧就是苏敛爸爸呢。” 这拍马屁的功夫,苏敛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是挺巧。”苏华生缓慢出声,“我也没想到你还顺便睡了一觉。” 苏敛从只言片语大概拼凑出了真相,难怪池妄能知道他门牌号,大概是路上偶遇,顺嘴问了一句。 他跟过去坐下,伸手摸了个鸡蛋开始剥壳:“我们俩男的,睡一张床怎么了。” 这话说得在理,池妄散漫道:“就是,俩男的怎么了,况且,我们也不是头一次睡一张床。” 苏敛想把手里鸡蛋塞进池妄的嘴里,让他闭嘴。 果不其然,苏华生又抬起头,神色震惊:“你们在宿舍也睡一块儿?” 苏敛:“……..” 救不了,死了算了。 池妄迟钝点头,没明白怎么能反应这么大:“啊,不行吗?也不是每天,就偶尔。” 苏华生垂眼想了一会儿,默默往嘴里塞早餐,没发表意见。 沉默,比爆发更可怕,苏敛直接戳穿:“您脑子里想什么就直说,别打哑迷。” 苏华生微微点头,缓慢出声:“我就在想,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苏敛:“…….我们俩真的就是普通同学。” 苏华生也不想往那方面想,但他太了解自己儿子,上学这么多年连个朋友都没往家带过,更别说亲密接触同床共枕好几次。 要说没点儿什么,他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 偏偏池妄对于“普通”两个字有些不满,正色补充:“比普通同学关系还是再近那么一点儿吧,毕竟他昨天专门去给我求了平安符。” 一边说着,一边勾着脖子上的红线,把符从衣服里弄出来炫耀了一番。 盯着晃来晃去的符,苏敛面如死灰,终于明白未来和现在的池妄质的区别,就是他现在压根不会审时度势。 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非得添油加醋,越描越黑。 堪称当代素描大师。 苏华生盯着平安符看了几秒,酸溜溜说:“父子多年,我也没收到过平安符。” 视线若有似无的飘过去,盯得池妄心里敲鼓。 操,他爸好像真在误会有奸情,果真言多必失。 池妄抿紧了唇,埋头喝粥,不敢再多说一句。 气氛再度沉寂,三人各怀心思。 “因为上次他为了救我,胳膊受了伤,我心里过意不去。”苏敛侧身有些烦躁地撸过人的袖子,精壮的胳膊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痕迹。 看到那道伤,上面结着一层薄薄的疤,苏华生神色缓和了些:“原来是这样,小池人真不错,谢谢你照顾我们小苏。” “不客气,应该的。”池妄咬着吸管开口。 终于说了个清楚,苏敛松了口气,缓缓靠上椅背:“我们俩是一帮一,我昨晚帮他补课来着。复习太晚,就留他睡了一晚上,没你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后面这几天,我也会去他家里帮忙补课。” “挺好,同学之间,的确应该互相帮助。”苏华生扯了张纸擦干净嘴,缓缓起身,“加了通宵夜班,我去补个觉。” “叔叔好好休息。”池妄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悠悠感叹,“你爸人真不错。” 苏敛终于如愿以偿把那只鸡蛋塞进人嘴里:“吃你的饭。” 大早上鸡飞狗跳,刚起床就很是精疲力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池妄垂眼刷看视频,转移话题:“那个视频号已经封了,你可以放心。” “哦。”苏敛现在并不是很想理这个口无遮拦的傻逼。 要不是他反应快,估计这会儿得被苏华生拎着冷酷教育一下午。 吃过早饭,苏敛坐上沙发,悄悄切了小号进入后援群。 果然视频虽然已经封号,但群内已经不少人下载了下来,正在强势围观。 对于这种尖叫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他在群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1号的头像上。 得想办法让群主号召一下,视频不能再继续外传。 这样想着,苏敛点开头像,发送好友信息,添加芋泥波波1号。 这会儿池妄也碰巧在看群,瞧见好友申请,狐疑地点了通过聊天。 [芋泥波波1号]:你好同学,有事吗? [芋泥波波500号]:我想让你作为群主告诉大家视频不要外传,要是被正主知道了可能不太好。 苏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的宗旨是,不要舞到正主面前! 害怕暴露自己,又随手找了个迪士尼公主的表情包。 [芋泥波波1号]:你果然是一个合格的CP粉!我也是这样想的! [芋泥波波500号]:是的呢!你这个群主也很棒! 满屏幕感叹号,苏敛面无表情的打字,内心毫无波动。 这个芋泥波波小可爱明明半个月前还在暗恋自己,怎么扭头就成了粉头,果真女人心海底针。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在网上扮演完粉丝,同时抬头,内心慌乱,视线又火速避开。 苏敛扣着沙发边,慢吞吞说:“吃完了就自己回家,过两天开始补课。” “嗯,我这就走,两天后见。”池妄匆忙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迈出去。 走到巷子口才惊觉,失策,怎么就答应补课了? - 假期第三天,苏敛掐秒掐点出现在池妄家门口。可惜叫早喇叭的距离有限,不然他大概会设置远程闹钟,让这人准时八点起。 一家子人都在睡懒觉,池妄头发凌乱的出来开门,又看了眼时间,无奈道:“小苏老师,再次夸你,真是爱岗敬业。” “不谢,你洗漱一下我们就开始。”苏敛面无表情换了拖鞋进去,径直上楼。 被迫学习,池妄伸手抓了抓头发,给顾安久发送消息:赶紧滚过来补课。 都是兄弟,既然要惨遭折磨,那就要死一起死。 半小时后,顾安久打车过来,连滚带爬抵达二楼,满脸写满了绝望。 俩学渣往书桌前一坐,四眼茫然地看着苏敛:“今天补什么?” “物理。”苏敛翻开课本,指着一道题说:“做一下,先看看你们俩的程度。” 顾安久往题干上一扫,吐槽出声:“这弯弯绕绕的怎么跟数学坐标系似的。” 苏敛:“…….那是电场线。” 池妄:“猪,这你都不知道,太蠢了。” 苏敛觉得心累,帮池妄补习就够艰难,这会儿又来一个毫无基础的物理白痴,简直要命。 俩小时讲课下来,嗓子发干,生无可恋,只想安静看天。 “小苏老师,你看看这个算得对不对?”池妄收起往日散漫,一笔一画写着解题步骤。 这人还算有救,苏敛靠过去,头抵着头,指着题目低声讲解。 顾安久正被一堆正电荷负电荷烦地不行,猛然抬头,画符的手顿住。 两人头碰得很近,苏敛微微曲膝撑在桌面上,几乎是要贴在一起。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渡上一圈很淡的光,画面看上去很是养眼。 讲题的小苏老师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要不说,都难以想象和苏敛这个名字划上等号。 这还是那个人狠话不多拳头贼狠的酷哥么?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顾安久默默合上张着的嘴,滑动着转椅往后移动。 那一秒,书房割裂成两半,他觉得自己很是多余。 他是谁,他在哪,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遭人嫌的地方。 “嗯,懂了。” “好,继续做。” 苏敛放下笔,视线盯向顾安久,眉眼淡淡,语气冷漠:“走什么神,做你的题。” 再次会心一击,顾安久感受到了这个参差世界的残酷无情。 快到中午,苏敛终于大发慈悲放下教材:“休息半小时,吃完午饭继续。” “啊,万里长征总算过半。”小胖子一伸懒腰,相当自觉往门外走,“那什么,我去找池晴玩会儿,你们俩太无趣了。” 要是呆在此地,大概会万箭穿心。 说完,还相当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说了一早上,累不累?”池妄活动了一下脖子,懒洋洋靠进转椅,顺手递过去一杯温水。 “还好。”苏敛接过来,慢吞吞喝了两口,视线落在之前的题上,“也没那么笨。” 池妄单手刷着手机,笑着说:“要夸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手机上方跳出来一条信息,手指微微顿住,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小苏老师,我们关系还挺不错吧?” 苏敛嗯了一声,捏着水杯,一脸“有话直说”的不耐烦。 想到上次拉黑事件,池妄颤巍巍开口:“那要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件错事,你应该也不会生气?” 心里一沉,苏敛抬眼,心说好不容易安分了两天,内心再度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淡淡问:“你干了什么?” 池妄手指滑动着手机,斟酌字句开口:“就是那天在你家睡觉,我觉得床太小太硬,睡得很不舒服。于是当天就网上下单了一张双人床让商家送去你家。怕你爸不收,就留了本名。” 苏敛微怔,睡了十几年,他是早就习惯了那床,池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可能的确不太适应。 没想到这大少爷心思还挺细,他轻声说:“谢谢。” 见人表情还算温和,池妄再接再厉。 “然后碰巧他们家做活动,满一万有抽奖,我抽中了一张记忆床垫。” “那不是刚好合适么。” “没完,之后我又得到了一堆积分,再次兑换出了新奖品。” “…….你是想炫耀你运气好?” 池妄视线飘忽,声音低下去:“不是,新奖品也还不错,是尺寸匹配的四件套。” 这人说话慢吞吞的,绕来绕去讲不到重点,苏敛换了条腿支着,抬眼看人:“所以?” 喉结滚动了一下,池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当时没有实物图,不知道长什么样,就随口让他们一起打包送了。刚刚看到商家发来的图片信息........ 长这样。” 苏敛顺着屏幕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张放大的图片上,大红色丝绸铺开,质地看上去倒是不错。只是撒着乱七八糟的玫瑰花瓣,上面绣着两只鸳鸯和金灿灿的囍字。 冲击力极强,相当招摇,无比刺眼。 双人床,新床垫,大红喜被,这他妈全齐了。 苏敛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本来苏华生就怀疑他们俩,那天好不容易说了个清楚。 这会儿一堆东西送上门,大概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视线无法从一片红上挪开,苏敛咬牙切齿问:“怎么能刚好是这种花色?” “一开始问我尺寸,我说两人睡就行,客服大概误会......”池妄顿了顿,眼神很是无辜。 苏敛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弱弱出声:“才两天,应该没这么快到?” 池妄沉重地摇了摇头:“物流显示,你爸刚签收了。” Chapter 30 双方正沉默着, 苏华生的电话已经猝不及防拨了过来。 手机疯狂震动,苏敛看着死亡来电显示,头一回怂得不敢点下接听。 “要不, 我来跟叔叔解释?”池妄舔了舔下唇, 掀起眼皮看人。 “我来说吧。”这人忒不靠谱,苏敛叹了口气, 心情沉重地按下通话键,决定自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没来得及说话,苏华生就直截了当就来了一句:“你们是在一起了不好意思说,直接用喜被暗示我?” 苏敛:“………” 池妄:“………” 见人不回答,苏华生轻哼了一声:“以前那个年代结婚就用这个,想不到小池还挺复古,这不是聘礼是什么意思?” 对面声音太大, 安静的书房里回荡着这一句质问,一片沉默。 怎么说呢,都不知道该说这位中年男子思想过于开放还是跳脱。 “不是, 爸, 那个被子是买床送的。”苏敛保持镇定, 开口解释,“我们俩真没事儿。” 苏华生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好端端的送你床上一整套干什么?是想贿赂你还是贿赂我?” 苏敛心说池妄也够狠的,硬生生把他爸一中年酷哥逼成了话痨。 他有气无力回:“人家就是好意, 你别曲解, 真就是朋友间送个礼。” “什么朋友一出手就是一万多的床, 够阔气的。” “…..他家有钱,我会跟他说, 下次别送这么贵的东西。” 苏华生停顿了几秒, 迟疑道:“所以没在一起?” 苏敛嗯了一声, 无奈回道:“真没有。”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笃定开口:“那就是他在追你,专门买个礼物讨好你。” 不知道怎么又拐到了这儿,苏敛彻底无语,拔高声音:“也没有,你别脑补那么多行不行。” “我不信,别想骗我,让池妄自己把床搬回去。”落下这句话,苏华生直接挂了电话。 看样子气得不行,连话都不想多说。 也是,突如其来就一副要出柜的架势,他爸这反应已经算是极度淡定。 苏敛扣下手机,烦躁地推到书桌最里面,然后扭头看向人:“不想说话,打一架吧。” 如果眼神能杀人,池妄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在孟婆桥走了十八回。 他伸手捏住握紧的拳头,轻声安抚道:“淡定淡定,都是误会。” “解释不清楚算什么误会?”苏敛此刻很是心累,奋力挣扎了一下,拳头被人死死捏住。 池妄捏着他的手腕按在桌边,另一只手扣着人怀里带,生怕恼羞成怒伤人伤己。 力道偏移,苏敛一栽,整个人歪歪斜斜被带进怀里,动弹不得。 他涨红了脸,推人肩膀:“你给我松开。” “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心疼你睡那张床不舒服,想给你换新的,我初衷是不是好意?” “……..” “抽奖送的奖品也一起送过去,有没有错?” “…….” “我要是知道被子长那样,肯定会让他们换掉,但事实就是,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 环环相扣,相当丝滑,毫无毛病。 “小苏老师,你说句话。”池妄晃了晃怀里的人,垂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语气很是无奈。 苏敛面色平静,大彻大悟:“你没错,是我错了。” 池妄:“?” “早在起床的时候算完卦,我就应该明白,今天卦相不妙,不宜出门。” 苏敛缓缓地闭了一下眼,推开人站起来,靠着桌边,盯着手上新装好的表带发呆。 池妄确实是好心,的确怪不了人,他松开捏紧的拳头,为刚才莫名其妙的动怒无端有些心虚。 主要不单单是社死,苏华生看着冷静,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又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么陡峭的冲击。 只是,如果回到签收前的时间点,又怎么解释那么大一张床。 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回去再说。 苏敛垂眼,淡淡问道:“几点签收的?” 池妄查看了一下记录:“十一点半,怎么?” “没事,今天你自己在家好好复习吧。”苏敛指尖搭上时针,快速拨回到早上出门前的时间。 场景瞬移,大概两边路程有些远,当他重新坐在家里的小沙发上的时候,感觉心脏猛然一悸,一阵绞痛。 好在,苏华生才刚起,快递还没有送达。 苏敛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等心跳恢复平静,才抬眼问:“今天不出去?” “还早,晚点儿出去。”苏华生弯腰倒了一杯水,扭头看人,“你有事儿?” “你要不出去找朋友串个门,中午在回来。” “但现在我不太想出去。” 苏敛心说,你还必须得出这趟门,不然他哪有时间藏被子。 然而,一时间找不到理由,他卡顿了好一会儿:“或者去跑单吧,老是跑夜单怪辛苦的。” 苏华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行。” 他进屋换了身衣服,头盔往脑袋上一扣,高冷挥手:“走了。” 见人离开,苏敛松了口气,慢条斯理给自己煮了一锅蔬菜粥,坐在原地等物流上门。 十一点半,送货员带着一大堆床架准时抵达,苏敛快速签了订单。 等人在安装的时候,他迅速找出那床四件套,瞥了一眼,实在是被那一片红扎眼的不行,囫囵藏进卧室的衣柜里。 证据毁灭,一切正常,没有破绽。 安装人员转过来问:“帅哥,你这旧床怎么办?” “就拆下来放客厅吧。”苏敛盯着那张放在卧室的新床,一米八的宽度,床架是胡桃木质地,床头带着软垫,看起来比以前的确是舒服不少。 不得不说,池妄的审美还是挺在线。 就是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得做点儿什么还回去。 苏敛想了一会儿,那就免费补个课。 等人全部离开,他拨通池妄的电话:“床我收到了,谢谢。” 池妄盯着手机上的图片信息,没忍住笑出声:“我刚才收到那被子花里胡哨的图案,你爸没看到吧?” 苏敛没好气回:“你还好意思说,麻烦你下次送东西先看清楚。还好是我签收,不然家里铁定翻天。” 就为了藏这被子,一来一回的折腾,很是要命。 “我的错。”池妄听起来像是刚起,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睡意,“你不是说今天来补课,怎么没来?” 苏敛解释不清,扯开话题:“我有点儿不舒服,不想出门。” “哪儿不舒服?”对面一阵窸窣声,池妄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听上去骤然清醒。 “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苏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里,“今天就视频讲课。” 一听学习,池妄重新躺回被子里,无奈道:“也不用这么拼,你好好休息。” 话倒是体贴,但总觉得藏了私心。 “池妄,你是不是想趁机摸鱼。” “我没有,我这不是怕累着你。” “那就开视频。” “你等会儿。” 话音未落,苏敛一个视频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池妄被迫接起,镜头歪斜,散着的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露出大片的皮肤和锁骨。平时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觉得,这会儿视频一聚焦,就挺有男模那味儿的。 苏敛:“……..” 池妄:“我就让你等会儿,你非急。” 盯着那边衣冠不整的人,苏敛脸色微红,总觉得这视频连得很不正经。 “你换好衣服打过来。”说完,啪嗒一下,挂断电话。 池妄哑然失笑,被迫站在衣柜前套了件卫衣,重新拨通回去:“可以了吗?你纪检委员啊,在家还让我穿这么端正。” “少废话,物理拿出来。”苏敛随手从书包里拎出课本,心说真他妈烦,又得重新讲一次。 两人艰难地对着视频讲解,苏敛只能把步骤写在草稿纸上,然后展示给他看。 几小时下来,进展很是缓慢。 池妄活动了一下脖颈,散漫道:“要不今天算了吧,也不着急这一天。我现在去找你,一起出去玩儿?” “你怎么脑子里就想着吃喝玩乐,赶紧做题。”苏敛气不打一出来,眼皮一垂,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池妄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做。” 到底是拿这位祖宗没办法,曾经视学习为空气的三中一霸,这会儿面前立着手机,开始认认真真埋头学习。 不得不说,苏敛的重难点整理很是有用,题目类型,套用公式,解题思路都很是清晰。 物理大题看起来仍然有难度,但简单的题型池妄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一晃晚上七点,夜幕降临,房间暗淡下来,光线昏暗不清。 池妄伸了个懒腰,从一堆习题册里缓缓抬头,抬手开了桌上的小灯。 正准备叫人,瞧见苏敛已经靠着沙发睡了过去。头发温顺的垂在额前,睫毛很长,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整个人笼罩在客厅顶上的投射下来的灯光里,看上去安静得过分。 他撑着下巴,保持着一个姿势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很久,直到苏敛睁眼,才惊觉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苏敛打了个哈欠,看向镜头那边,哑声问:“写完了?” “写完很久了。”池妄把手放下去,声音不自觉温柔下去,“累着你了,去床上睡。” “不想动。”苏敛才睡醒,嗓音很轻,吐字有些不清不楚。 他偏头靠在沙发上,微微眯着眼,神情有些困倦又无比放松。 这样卸掉了冷漠的苏敛,好像只有自己见过。 正在愣神,苏敛指尖敲了敲屏幕:“把习题册立起来,我看看答案。” 果然,可爱只维持了一秒钟。 池妄微微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把方才写好的过程挨个展示:“全都认真写的,要是错太多,我也尽力了。” 苏敛快速看完,冷淡的表情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做得很好。” 猛然一笑,好像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暗淡无光,好看得让池妄看晃了神。 他得寸进尺,低声问:“做得这么好,有奖励吗?” 苏敛愣了一秒,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叫一声池哥就行。”池妄长腿一伸,眼带笑意地看着他,揶揄道,“叫啊。” 苏敛这会儿无比清醒,分得清时间空间,难以开口,到底在心里还是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抬手抹了把脸,表情有些难堪:“池妄,别这样。” 池妄不依不挠,低声央求:“就这一次。” 苏敛不知道他为什么纠结于一个称呼,就像自己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两人都僵持在自己执着的点上,不肯退让。 好几秒钟,都没人说话,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在提示视频还在连通。 “算了。”池妄心烦地想抽根烟,他伸手摸索着抽屉里的烟盒,扭头找打火机,“挂了吧。” 那边停顿了半秒,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池哥。” Chapter 31 池妄成天都是没个正经的样子, 脸上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总给人一种脾气还不错的错觉。 突然表情冷下来,话再一少, 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叫一声而已。 苏敛垂眼,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还是叫出了口。 那一声“池哥”一出,拿烟的手瞬间顿住,池妄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向屏幕那边。 原本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点很淡的粉,看上去好像是在害羞。 叫得很轻,少年清澈的声音变得几乎微不可闻,尾音含糊地混着话吞了下去。 像一根很细的羽毛扫过心上,酥酥麻麻的。 平时那些兄弟叫“妄爷”居多, 但叫哥的也不是没有,没有哪一声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前后总共听过三次,都不是刻意撒娇, 只是比平时的声音更低, 挠得人心痒, 满心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 如果苏敛是在耳边再叫一次,大概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脑补了下场景, 池妄把烟盒放在手里把玩, 低头笑自己过于年轻, 没见过世面。 但到底还是有了点儿期盼,话音一转, 又缓缓开口:“我刚不应该那么说。” 听出弦外之音, 热意蹿上耳根, 苏敛轻咳了一声:“只有这一次,看在你今天用功读书的份上。” 其实他叫完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往事层层叠叠像是浪花一样翻涌上来,让他情不自禁想起很多曾经在一起的场景。 “池哥”这个名字是特别又独一无二的,应该是那个人的专有物,随着葬礼就一起埋葬在了过去。 只是刚才,隔着视频看到池妄面露失落的样子,好像只是简单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显得自己过于吝啬。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不忍心。 算了,仅此一次,苏敛心想。 池妄撑着下巴看人,若有所思道:“要是明天我也好好学习,还会有吗?” 头一回突然对学习提了点儿兴致,果真看书需要外力。 苏敛抬眼瞪他,无语道:“你还上瘾了,什么毛病,就这么喜欢当人的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又坦然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挺开心。” 苏敛抿紧了唇,不知道该怎么搭腔,于是沉默。 书也看了,哥也叫了,好像没什么继续通视频的必要,但池妄不太想挂。 于是转着书房的转椅没话找话:“你今天说不舒服,是哪儿不舒服?” “心脏疼。”苏敛抬手按压住胸口,感受均匀的频率,现在倒是跳动得很是正常。 池妄收起玩闹的表情,拧起了眉:“我还以为你就是没睡好,心脏可不是小事儿。” “现在没事……”话音未落,视频已经被对面干脆利落的挂断。 苏敛盯着房间里的灯看了一会儿,感觉灯泡明明坏了俩,却无端地有些刺眼,有些眩晕。 他是医生,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每次跳跃时间的时候,自己的身体都会有着或大或小的反应。 心悸或者抵抗力减弱,对于身体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也许,不应该这么依赖回溯,常常用它。 大概除了时间限制,次数也该有控制,就是不知道上限在哪里,苏敛心想。 指尖扣上那块表,一切的际遇都是从这个指针开始,就挺奇妙的。 明明一个多月前,他还坐在池妄的墓碑前,不知去向何处。现在好像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让他无暇再想太多过往。 也许对自己来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解脱。 胡乱想了一会儿,苏敛随手抽了本资料,一边转着笔一边埋头刷题。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 “爸,你忘带钥匙了?”苏敛起身,踩着拖鞋慢吞吞走到门口拉开门,看到来人,微微愣住,“你怎么来了?” 池妄看着像是跑了大一截路,气还没匀,说话带着喘:“带你去医院检查。” “你从家里过来?” “嗯,打车。” 苏敛哭笑不得,心说自己就是医生,没什么大事。 但人从城市另一端大晚上跑过来,攥着手腕就往外拖,拦都拦不住。 “你让我换双鞋,披件外套。”苏敛无奈,指尖抬上去扯了扯人的袖口。 池妄哦了一声,一颗心还没完全放回原地,双手环抱着,用眼神无声地催促。 今晚月色清明,四周散发着一股残存的桂花香味儿。两人并肩顺着长长的巷子走,苏敛步伐很慢,又被人拽着被迫加快步伐。 走出昏暗的小巷,招手打了辆车,再次前往医院。 一路上,池妄不放心似的盯着人看,手掌在胸口悬空,察觉不大合适又收回:“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苏敛收拢外套,低声说:“就早上那几秒钟。” “嗯,检查一下比较放心。”池妄前倾着靠向司机,催促道,“麻烦加加速,有人心脏病要犯了。” 司机一听,一脚油门踩下去,差点儿原地起飞。 这人总是小题大做,无端夸张。 苏敛侧头看向窗外,玻璃上倒映着池妄担忧的神情,躲都躲不掉。指尖碰上昏暗的玻璃,隔空勾勒出英俊的轮廓,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未来。 最开始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大家都说他高冷,后面慢慢地竟然有些随和了起来,偶尔还能开上两句玩笑。 苏敛知道,是那个池妄改变了他很多。 再次穿越回来后,他又重新捡起那副武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生人勿近。 但现在的池妄性格截然不同,仍然有着这样的本事,能一点一点把人的冷漠瓦解。 苏敛侧头,视线落在他脖颈上的红绳,淡淡问:“你大晚上跑出来,不累么?” 池妄扫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问得很是奇怪:“要是撸串我肯定不出来,你一个人在家,出事怎么办?” 他说得很是自然,言语之间的关心掩藏不住像是本就该如此。苏敛想,到底是热心肠一个。 当初对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能说出那样的话,现在对待朝夕相处的朋友,倒也不难理解。 车停在医院门口,池妄把人安置在座椅上,挂号缴费,一连串勾了好些检查事项,生怕有遗漏。 苏敛被推着肩膀进出大大小小的诊断室,排片,验血,能查得查了个彻底。 一通检查下来,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 还是那排等结果的座椅,上回是池妄受伤全身检查,这回是自己,大概是风水轮流转。 苏敛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挺逗,盯着电子屏上滚动的名字,微微扬起嘴角。 “你笑什么?抽血抽傻了?”池妄用膝盖碰了碰他,不知道从哪个口袋摸出来一颗糖,往手心里塞,“吃一颗,怕低血糖。” 苏敛:“你还随手带?” 池妄:“嗯,怕你需要,出门前抓了一把。” 苏敛接过来撕开,含在嘴里:“我就是觉得我们俩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要是办张卡还能打折。” “打你大爷的折。”池妄微微抬眸,表情严肃,压根儿没心情跟他玩笑。 他时不时地看向窗口的方向,生怕错过拍片结果。 这人正经起来,还挺像样,苏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苏敛,是哪位?”那边有人叫到名字,“拍片结果出来了。” 池妄攥着人的手腕起身,拿到结果,仔细看了报告上的诊断。倒是说没什么问题,他不放心,又重新找了医生。 “心脏很是健康,健壮如牛。”医生指着片子说,“如果感觉不舒服,大概是熬夜或者疲劳所致,多休息就行。” 池妄松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谢谢医生,辛苦。” “不过,个子这么高才一百二十来斤,体重偏轻,多注意营养。”医生絮絮叨叨说完,又瞥了他一眼,“你是他哥?看你急的,兄弟感情真好。” 池妄想笑不敢笑,微微勾了勾唇角:“算是吧。” 既然刚叫了池哥,当苏敛的哥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谁是我哥?”出了医院,苏敛面色冷漠插兜,还在对于这个空降的称呼耿耿于怀。 池妄笑着跟过去,挤进后座:“我。” “臭不要脸。” “谢谢夸奖。” 两人互相盯着看了几秒,苏敛冷哼着挪开视线。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瞬间变了脸色:“完了,我爸差不多应该回家,我还没跟他解释那床。” 刚安上新名分的某人表情很是得瑟:“你就说你哥送的。” 苏敛:“………” 怎么老觉得这人拐弯抹角就想当他爸儿子。 车停在巷子口,避免苏华生再次过度联想,苏敛把下了车池妄又塞回了出租车:“路上小心,到家说一声。” “嗯,明天见。”池妄趴在车窗上挥了挥手,好像补课成了一种习惯的约定。 苏敛拎着检查结果慢吞吞进了家门,苏华生正站在卧室门口,对着那张床发愣。 扭头看向进屋的人,他表情疑惑:“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大一张床?” 苏敛随口乱扯:“我运气好,网上抽奖送的。” “抽奖?这奖品看起来挺贵。”苏华生盯着质地良好的床架,好半天才出声,“怪我,以前也没给你买张好床。” 苏敛摇头,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无所谓,我不太在意。” 他倒也没说假话,确实对于这种物质的东西没太多追求。 有个躺着睡觉的地方就成,没那么多讲究。 苏华生也没再多问,径直进了浴室洗澡。苏敛打开柜门,对着柜子里那床大红花被,微微松了口气。 心想,这事总算是风平浪静翻了篇儿,不算白折腾。 - 假期一晃而过,苏敛拎着池妄和顾安久连着复习整整五天,两人苦不堪言。 周天返校,第二天就是大家惶恐不安的月考,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股颓丧,连蝉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外面树叶一树的金黄。 下了晚自习,顾安久刚往房间快速一遛,后脖颈就被人抓住,完美展示一只作案失败准备逃窜的法斗。 苏敛淡淡开口:“明天考试,今晚再突击一把。” 小胖子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像只窝瓜:“敛哥,您菩萨心肠饶了我,就我这样的,佛祖都管不了。” “佛教的确管不了,但道教能。”苏敛掀起眼眸,淡淡开口。 “哦?还有这种说法?敛哥来来来,坐坐坐....” 顾安久瞬间提起兴趣,眉开眼笑,准备听听玄学大佬的指点。 没辙,考前谁还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我的意思是……”苏敛故意压得了嗓音,顾安久耳朵顿时竖得像天线,法不传二人的道理他还是懂那么几分。 “佛祖管不了,老子能管。”冷漠的声音突然加重,吓得顾法斗一屁股从椅子上吓得坐在了地上。 “老实看书。”一手把顾安久塞进了404,苏敛往403里探了半个身子,看向林衍和宋嘉词,“复习,一起吗?” “可、可以。”宋嘉词拎着小书包,推着林衍往对门走。 池妄刚上完厕所出来,看着这齐齐整整坐了一排的人头,很是感慨:“小苏老师,你这是要手把手送我们上清北啊。” “小苏老师是要送我们上西天。”顾安久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吐槽了一句。 眼前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虫爬似的,看着就困,简直十八层地狱似的渡劫。 “少废话,坐下。”苏敛朝着旁边的凳子抬了抬下巴,“最后一分钟也别浪费。” 池妄靠着沙发后椅,垂眼笑道:“就这几小时,能干个什么?” 相当记恨的小苏老师缓慢出声:“上次摸底考,你们说什么来着。一晚上突击,背背书多拿两分也好。今晚就来背书,古诗词文言文,英语范文,生物和化学,都有。” 一字一顿,话里话外,全是秋后算账的杀气。 这话听得几人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冤有头债有主,冷酷无情的魔王降临404。 想到上个月逼迫人家半夜背完三十几篇范文的场景,没人敢多说一句。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忽略的细节。 要是一晚上能背完三十多篇范文,还需要坐在这里熬夜学习?扯淡。 不过,宋嘉词成绩拔尖,也被迫加入了残害阵营。 那没事了,学渣们崩溃的心态再度平衡。 “一小时后先抽古诗词。”苏敛面无表情下达指标,自个儿倒是悠哉悠哉躺上了小沙发。 房间没安静几分钟,顾安久一掌拍在课本上,仰天长叹:“我这猪脑子,真的是记不住,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记忆面包了解一下。”池妄笑着把书翻页,“不好意思,本人进度已经第二篇。” 顾安久谄媚道:“毕竟你考七十九,是最后一考场的荣耀,了不起。” 池妄轻笑:“那是。” 也不知道都没及格到底有什么可得瑟。 顾安久眼巴巴看着苏敛,求助道:“敛哥,有没那种简单点儿,能快速上分的急速办法。那什么,说我是猪脑子都是在侮辱猪。我现在又困又笨,根本背不下来。” 想了一会儿,苏敛微微点头:“你对自己定位挺准确,那我就真心告诉你一种方法。” “您请说。”顾安久眼前一亮,双手合十,“是不是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拜文昌帝?” 考前拜神,绝对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严肃仪式,倒数第十也得沾一沾神佛的光。 “你还挺懂。”苏敛打开播放器,慢吞吞走到人跟前,放在耳朵边上点击播放。 顾安久听着前奏,嘟囔说:“有点儿耳熟……..”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霎时间,一声抑扬顿挫的《好运来》响彻全场,经久不息。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一首灵魂赞歌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顾安久觉得自己耳朵快聋,灵魂升天:“小苏老师,算你狠。关了吧,我背。” “你看,现在至少解决了困的问题。”苏敛重新坐回沙发补了一句:“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大佬在前,其余人不敢放肆,只能埋头临时抱佛脚。 一小时后,挨个抽背,池妄背了个七成,也算是尽力。 至于顾安久,说三成都是为了凑数,惨不忍睹。 “敛哥,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看看,哪怕是妄爷也没有背全。”顾安久带着痛苦面具,怒斥苏敛布置任务假大空。 苏敛嗯了一声:“要是真的没人能背下来一篇,那就放你们睡觉。”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喜闻乐见。”顾安久瞬间活了过来,“在场的,我敢打赌…….” 话音未落,苏敛抬了抬下巴:“小猴子,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百年多病....独登台” “舞榭歌台...” “风流…总...总被雨打风吹去...” 顾安久目瞪狗呆,心说你拎一个成绩前五十的尖子生,这他妈就是作弊。 “够了吗?”苏敛嘴角微扬,看着顾安久问道:“服不服。” “服…服气。”顾安久感觉丧失了生活的动力,操,又被聪明人钻了空子。 轮到林衍,宋嘉词在旁边结结巴巴小声提醒。 面对小朋友,苏敛放轻语气,无奈出声:“你能帮他考试吗?” “不、不是,他这已经是尽力的结、结果了。”宋嘉词帮人辩解道。 脑袋被大手胡乱揉了一把,林衍笑道:“确实。” 明明是在考前急抓如此严肃神圣的大事,总觉得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顾安久看了一眼背书二人组,又看了一眼靠在沙发边上盯着人不放的池妄,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 天大地大,怎么就没人来宠爱宠爱他呢。 好不容易语文卡顿结束,下一科,死亡英语范文背诵。 时间已经缓慢划过十二点,池妄支着长腿转过去看人,低声说:“你不睡觉?明天还要考试,起得来么?” “你倒是提醒我,我先去睡俩小时,然后起来抽背。”苏敛站起来,伸展四肢,左右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颈。 池妄无语:“…….那我们就不配睡觉,畜生也没这么拼吧?” 苏敛表情云淡风轻:“你不是常年熬夜?两点算什么。” 这话确实无力反驳,但玩乐到两点和学习到半夜是一个概念么? 显然不是,快乐的时间过得飞快,痛苦的时光度日如年。 “我复、复习完了,那、我也睡。”宋嘉词起身,露出天真无害的笑,“你们加油。” 俩学霸都去了隔壁休息,404留下继续跟英语斗争悲痛欲绝三人组。 假期被折磨了六天,后面一声“池哥”没叫,池妄本来就烦得不行,这会儿盯着这堆书就来气。 人前脚一走,就变得放肆。 他弹开烟盒,随手往嘴上叼了根烟,抬手点上:“六天没抽,憋得心慌。” 烟雾散开,顾安久表情震惊:“我操,你这几天真一根没碰?” 池妄含糊地嗯了一声:“苏敛那鼻子特尖,一凑近就能闻出味儿。” 林衍提醒:“那你现在抽,不怕一会儿被揍?” “背书太烦躁,揍就揍吧,我就抽小半根。”霸气之中带着些许妥协,到底还是怂。 林衍笑说:“出息。” 猩红的烟忽明忽暗,池妄吐了口雾,低声吐槽道:“你们说自从他转学过来,老子早睡早起好好学习不说,做早□□也认,抽烟喝酒网吧,样样都管,他家也不住太平洋啊。” 他是真不明白苏敛到底是在胡乱发善心,还是借此机会报复社会,又或者,单纯的喜欢以折磨别人为快乐。 二人组对视一眼,十来年的默契,瞬间了然。 顾安久一语戳破:“既然你明明不喜欢被管,那为什么不反抗?” 池妄被噎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手一抖,烟灰落了一地。 为什么不反抗?倒也真是奇怪,以前也没细想这件事儿。 顾安久翘起二郎腿,慢悠悠细数说:“你说你以前,不到三点不睡觉,现在倒好,每天七点准时起床,公园遛鸟大爷都没你准时。” 池妄:“…….啊,确实。” 这不是都怪那破喇叭。 林衍立刻补充:“就拿学习来说吧,你还记得以前不屑的口吻吗?学习,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现在呢?” 边说着,边敲了敲面前摊开的一顺溜英文资料,证据在前,很是打脸。 抬手吸了口烟,池妄再度沉默,这…..应该是借补课费扶贫。 无关背书,两人来了劲,像是说上了瘾,你一言我一语的激情开麦。 “你三中小霸王,谁管得了你,你又肯被谁管?” “还不让抽烟,换做以前的你,估计眼皮一抬,直接忽略。” “网吧是你的心血,他让你少去,你还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还有那奇奇怪怪的养生糊,你哪回不是皱着眉头一口干了?” …….. 好的,破绽太多,没有理由,无法解释。 “所以,他给我下蛊了?”听完数落,池妄弹了弹烟灰,缓慢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顾安久一脸无奈,揉搓着胖脸:“情蛊吧,无药可救。” 池妄单手撑着下巴,整张脸上写满了茫然:“什么玩意儿?” 对于这位情史为零的钢铁直男,林衍无语戳破真相:“你喜欢他,很难理解吗?” 池妄:“?” 他反问:“喜欢谁?” 顾安久拉长声音重复:“你——喜——欢——苏——敛。” 五个字落入耳朵,明明都是汉语,怎么感觉听不大懂。 烟灰已经蓄了一半儿,池妄一动不动,好像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吗?听起来很是荒唐。 “讲真的,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儿。”顾安久碰了碰他的肩膀,“认识这么多年,这点儿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池妄咬住烟头,迟疑道:“不是,我们俩都是男的,你们之前开玩笑也就算了,这会儿就我们兄弟几个,没必要。” “那你自己想想,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抖M?”顾安久摇了摇头,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痛心疾首。 池妄卡顿了好几秒,微微垂下眼:“你让我冷静冷静。” 他缓缓起身,失神走到小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消化方才的一大串对话。 指尖夹着烟,抬手抽了两口,猛然想到苏敛那张半带威胁的表情,下意识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盯着那断了一半的残烟,池妄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之前他们说的都是表面可见的,其实还有很多连顾安久和林衍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怕人缺钱又不肯直接收转账,只能被迫补课来扶贫。 比如,听到苏敛稍微不舒服,他就着急地想往医院跑,心里担忧得不行。 比如,总是莫名其妙喜欢盯着人看,回回都挪不开眼,那一截腰简直印象深刻。 比如,看完那篇小作文之后,难以诉说的春梦和身体诚实的反应。 比如,总是时不时想要跟他肢体接触,却不嫌弃两个男的黏糊得慌。 再比如,苏敛每次叫“池哥”的时候,心脏悸动的那一刻。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回想,无数个片段雪花一样散落过来,好像他下意识的对苏敛就有一种心疼和保护欲。 很多次的亲近和拥抱,体贴和分寸,都是他不曾给予旁人的温柔。 池妄心里不想比如下去,越是细想,每一个线索都齐刷刷指引着同一个方向。 苏敛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没谈过恋爱,更别说是同性之间的感情,这超出了十几年来所经历的所有范畴。 自己平时朋友多,又是老大,习惯了照顾大家,一开始对苏敛也是同样的对待。 只是在这过程中,好像那份照顾已经悄无声息变了味道。 原来这种感觉是喜欢么。 夜风把头发吹得凌乱,却让人的心逐渐清醒。 在阳台上站了半小时,池妄盯着远方的夜空,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好像和那天陪着苏敛看过的月亮一样的漂亮。 他低头自嘲笑了笑,就自己这性格,还能盯着月亮看一晚上,后知后觉想起来,简直邪门了。 也许,真如他们所说,他是喜欢苏敛的。 不知道是哪种喜欢,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想要苏敛开心快乐。 甚至不愿意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出现一丁点儿皱眉表情。 想到这里,池妄心弦微动,现在就想去再看看苏敛。 他站在夜风里散掉身上的烟味,转身进屋,径直拉开大门。 顾安久在后面嚷嚷:“别冲动!你还没搞清楚人家的想法,别当禽兽!” 池妄晃了晃手,轻轻推开403的房门,苏敛正躺在靠窗的床上睡得正香,呼吸清浅。 在月光之下,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柔和的温柔里,很安静,很好看。 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捏住那只垂落在床边骨节修长的手,指尖缓慢收紧,十指相扣。 睡梦之中,苏敛无意识抓了回来,反手扣住。 池妄仓皇失措,心跳开始剧烈加速,不受控制,几乎是要跳出嗓子眼。 肌肤上好像起了一层颤栗的电流,顺着手臂一路麻痹到大脑和心脏,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世界在一瞬间万籁俱寂,听不到风声和树声,只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和柔软。 他侧身靠在床边,微微抬眼,视线落在那张睡颜上,情不自禁想更靠近一些。 夜深露重,两只手就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交缠在一起,很久都没有松开。 池妄不情愿放,也不舍得放。 少年还未见风雪,却先倾了心,动了情。 如果半小时前,他还不太确定自己的情感,那么现在,他可以相当肯定地告诉自己。 是喜欢的,比任何想象中还要喜欢。 Chapter 32 池妄把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床单上, 生怕他睡着不舒服,但手仍然没松。 他盯着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左看右看, 都是暧昧。 这感觉就挺奇妙的, 在今天以前,他都觉得自己是纯直, 半根烟烧完,猝不及防弯成了蚊香。 然而对于这个剖析内心的结果,好像也并不那么意外。 如果喜欢的人是苏敛,他碰巧是个跟自己一样的男生,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情本就与性别无关,即便世俗还存在偏见,他性格狂妄, 完全毫不在意。 苏敛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比谁的心都要热。 一开始不想帮顾安久他们补课,嫌笨嫌烦, 但口嫌体正直, 到底是嘴硬心软, 临考前还揪着人不放。 平时那么早就休息的人,今天硬生生扛到十二点。 现在再想起那些奇怪的养身糊和蔬菜粥,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更别说督促自己学习锻炼, 想来想去, 大概也是为了他好。 池妄轻轻捏住握住的手指, 突然觉得内心一片柔软。 能够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就是不知道苏敛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有个忘不掉的前任, 这事儿有些麻烦。 无端的, 他挺羡慕那个人,占据了苏敛的情感和初恋,享受过不为人知的温柔体贴,甚至还有亲吻和拥抱。 池妄垂眼,心里泛酸。 只是,如果苏敛喜欢的是女生,贸然告白,大概连朋友都没得做。 想来想去,他微微叹了口气,觉得道阻且长。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池妄动作僵住,侧头看向发声的方向,发现隔壁床的宋嘉词双眼紧闭,嘴里嘟囔个不停。 要命,这小朋友说梦话打结巴就算了,诗词内容还这么扎心。 池妄低头笑,月考前夜,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是挺凄惨的。 不得不说,很是应景。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双腿都有些发麻,也没移动半步。床头的枕头边上一阵震动,扰乱了寂静的深夜。 突然惊觉,他猛然把手松开,往旁边一躲,苏敛恰好缓缓睁开眼。 “闹钟响了。”苏敛低声嘟囔了一句,抬手关掉震动。 迷迷糊糊往床边一看,差点儿吓得心脏病出来:“你鬼一样站这儿干什么?背完了?” 池妄低声骂了句脏话,心说全顾着儿女情长,书还一页没翻。 他舔了舔下唇,压低声音:“不是,我看你要是睡着了就接着睡,不然明天精神不好。” “不睡了,我起来监督你们。”苏敛撑着床铺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手心上烫得厉害。 也没发烧,也没生病,却觉得温度有些过高,邪门。 他捻了捻指尖,顺着楼梯爬下床,经过池妄身边,轻轻低下头闻了一下。 一股很淡的烟味沾染在外套上,在窗外席卷进来的空气里更是明显。 神色冷了些,他淡淡质问:“抽烟了?” 明明散了这么久,果真是比狗鼻子还灵,池妄不自然嗯了一声:“困,而且烦,原谅我这一次,只抽了半根。” 苏敛轻哼,也没说话,冷着表情拉开宿舍门朝着对面走。 池妄快步跟上去,求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见人没应声,又补充道歉:“下周我绝对都不碰。” 吃瓜二人组刚好听到最后一句,碰什么,不会直接按着人亲了一嘴吧? 脑内疯狂脑补完一系列小剧场,顾安久瞪大眼:“不是吧不是吧,你干什么了,让你别这么虎你不听。” “我干什么了?”池妄瞪他一眼,远远地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示意闭嘴。 苏敛没意识到暗流涌动,视线扫了一圈,轻声问:“谁先来?” 这话一出,全员沉默。 “背了一篇是一篇,来。”苏敛嗓音带着困倦,慢吞吞开口。 池妄心说一篇都没来得及背,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单词都蹦不出来。 他再次主动认错:“刚才走神了,我现在背。” 顾安久:“我也走神。” 林衍更简略:“我也。” 苏敛直接气笑:“你们仨在脑内联机打连连看呢?没一个人记得?” “给我半小时,马上就好。”池妄不敢插杆打诨,赶紧回到桌子前坐下,埋头苦读。 另外两人结束废话,赶紧跟上大哥步伐,开始摇头晃脑默念,场景一度像是进入了传|销组织。 苏敛捏了捏眉心,微微叹气,真是拿这群人没办法。 他这几天监督补课,连带自己也把重点全部复习了一遍,几乎没什么可看的。 环顾四周,视线落在阳台的烟灰缸上,烟灰边上留着半截烟。 说是一半,倒还真是一半。 苏敛知道戒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能够少量就是进步,循序渐进,总有一天能完全戒掉。 他摸出手机打字搜索:如何快速戒烟,弹出一大堆评论。 无非是糖果代替,或者多做运动,转移注意力。 吃糖太多对身体不好,锻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敛想了想,月考过后就是运动会,各种长跑可以替人安排上。 心里盘算完毕,他靠着小沙发眯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顾安久可怜巴巴看着人,双手合拢:“我们背了十篇,尽力了。本来想叫你,妄爷不让。” 语气酸溜溜的,在阴阳怪气含沙射影某人见色忘义。 不过苏敛倒是没听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来吧。” 于是开始卡顿着开始背范文,池妄这回倒是真是用了心,十篇几乎一字不漏,错误极少。 除了某几个单词不认识读错音,没什么大毛病。 “你看,你明明可以。”苏敛抬眸,语气认真,“你要是稍微用功,成绩绝对突飞猛进。” 被心上人表扬,池妄懒散笑道:“都是小苏老师教得好。” 这种时候,也不忘了拍一马屁。 等另外两人背完,苏敛合起资料,打了个哈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生物和化学明晚继续。” “什么!还有明天!”顾安久苦不堪言,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我可以上吊吗?” “考完再吊,睡觉。”苏敛从沙发上站起来,扫了一眼池妄,“别又熬夜。” 池妄这会儿心境突变,觉得苏敛说什么都觉得好听,笑着说:“行,都听你的。” 嘴甜得要死,心也腻得要命。 - 早上八点,一群人从六班教室出来,分散到各自楼层准备考试。上回苏敛成绩突飞猛进,一越进入了第一考场。 他刚把笔袋放上桌面,就感受到四面八方都是好奇的视线落到身上。 说是好奇算是好听,更多的是猜测和质疑。 苏敛面无表情坐下,后背还没靠上椅子,手腕被人捏住。 他微微抬眼,看到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抓着自己的手:“同学,有事?” “没什么,就是考前来沾一沾理综满分的圣光。”男生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不着痕迹地从手里抽出,苏敛淡淡说:“第一科语文,我上回考了九十七,你确定要沾?” 男生被噎了一下,心说传说中的学神果然是高冷,说话能冰冻三尺。 “回座位吧,马上开考。”苏敛垂下眼,不再言语。 第一考场的人大多认识,常年坐在一块儿考试,至少能混上个脸熟。 旁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不大,隐隐约约落入耳中。 “看看这回考多少,就知道是不是作弊。” “我还是觉得邪门,怎么能有人一个假期突飞猛进成这样?” “说不定之前都是装的,上回打赌用了真本事。” “可能吧,不然真是开了天眼,答题卷我看过,跟标准答案似的。” 苏敛懒得辩解,只是慢悠悠晃着笔,有些出神。 世界上没那么多奇迹,都是以前刻苦换来的而已,那些挑灯苦读的日子,全是一心想着苏华生以后不那么辛苦。 他们不懂,当一个人信念足够强烈的时候,什么都会可能发生。 “不、不许说人、人家坏话。”宋嘉词憋红了脸,冲着议论的人小声反驳。 苏敛隔着一段距离,冲他做了个口型:“没事儿。” 考铃敲响,试卷发下,四周陷入沉寂,都是笔刷刷做题的声音。 到底是尖子生的考场,老师也管得松散,随意看了几眼,就开始埋头改卷。 卷子翻页,看到文言文和古诗词,苏敛嘴角扬了一下。运气挺好,昨晚背书蒙对了四道。 估计池妄做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大概狂妄又嚣张。 甚至,能脑补他散漫的语气:“老子这回肯定全对。” 想了一会儿,苏敛才发现走神已久,重新埋头,继续认真写下每一道答案。 既然上次已经暴露成绩,那就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该答的题一道不漏全都填上。 上午的考试一晃而过,收卷过后,苏敛侧身从第一考场出去,跟宋嘉词并肩下楼,站在楼下等人。 池妄跟顾安久勾肩搭背出来,远远地冲他晃了晃手,少年迎着阳光,笑得很是灿烂。 “小苏老师蒙题真的一绝。”顾安久走近,语气谄媚道,“那一部分我至少能拿一半。” “我们不一样,老子这回肯定全对。”池妄懒洋洋地看着天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压不住的自信。 苏敛低头笑出声,果然如此。 池妄侧头看向他,微微挑眉:“你笑什么?很可笑吗?不信我?” 苏敛摇头,憋着笑意:“没有,就觉得你这人的台词,真挺好猜。” “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去吃饭,红烧肉快没了。” 池妄盯着他飞奔的背影,因为走得过快,校服下摆扬起一些,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 他盯了一会儿,情不自禁扬起嘴角:“馋猫,真可爱。” “妄爷,你真的没救了。”顾安久跟在后面,五官夸张得挤在一起吐槽,“早知道你开窍后如此恶心,我就不应该点醒你。”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林衍点头附和:“真的恶心。” 池妄耸肩,慢步走着,一脸无所谓。 “你们在说什、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错过一夜大戏的宋嘉词,满脸都是迷茫。 林衍扣着他的后颈往前走:“小朋友别问那么多。” 因为考试期间,今天食堂的人多得厉害,红烧肉窗口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不想跟人贴得太近,苏敛端着餐盘站在人群外发愣。 还没想出解决办法,手上的盘子被人抢走,池妄回头说:“你去坐,我帮你打。” “谢谢。”苏敛拧着眉心坐回老位置,心说这人怎么突然变了样,奇奇怪怪。 平时池妄倒是也挺照顾人的,但总觉得今天跟往常有些不同。 要具体说是哪里,好像也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人员全齐,开始吃饭,顾安久又开始叭叭最近听来的八卦。 池妄懒得听,视线落在苏敛的左手上。那块很不符合气质的手表在纤细的手腕上绕了一圈,表带颜色比表盘深了几个度,大概上次打架坏了,拿去修了继续戴着。 这么好看修长的手,就应该配更漂亮的表。 想到这里,他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些,五分钟解决完毕,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下午考试两点。”顾安久扬声提醒。 池妄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有点急事,考场见。” 苏敛盯着人离开的背影,又重新垂了眼,神神秘秘,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飞机。 池妄径直出了校门,招手打车去到附近的商场,直奔手表专柜。 挑挑选选了好半天,始终不太满意,总觉得哪一块都衬不上苏敛的气质。 导购一见帅哥,笑得更是灿烂:“请问需要帮忙吗?您自己买还是送人?” “送人。”池妄眼皮都没抬,视线流连在玻璃柜里,来回地扫。 “送…….女朋友吗?”导购小心翼翼开口。 池妄卡顿了几秒:“送男孩子。” “我们这款月相手表可以看看,男生女生都可以戴。”导购从背后拿出一款,放在柜台上。 池妄垂眼看过去,表盘上有一轮黄澄澄的圆月,搭配着深蓝色的天幕,看上去低调大方。 想到苏敛那么喜欢看月亮,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行,就这个,帮我包起来。” 一刷卡,金额显示这表价格挺贵,花了卡里不少存款,但池妄不觉得心疼。 反正他享受的是赚钱,至于给谁花,以前没找着,现在知道喜欢上了人,倒是正好。 手表包起来后,他抽出卡片在上面工工整整留了一行字:很喜欢你,送你的礼物,请你收下。 没敢留名,至少先试探下苏敛对于追求者的反应。 - 考完数学,整个校园里一片怨声载道。苏敛让他们先去食堂占座,自己回了趟教室放书包。 胡乱指尖一碰,摸到一个硬硬的盒子。他抽出卡片,狐疑地来回翻看了一眼,很是困惑。 最近没听说谁喜欢他,大概是送错了人。 再者,这牌子看着就贵,铁定不能收。 苏敛沉思了几秒,径直去了学校广播室。 每晚六点二十有十分钟广播时间,广播员正在整理稿子,看见来人,热情问道:“苏敛同学,有事吗?” “我捡到了一块表,不知道是谁的,麻烦你一会儿广播一下,不用说我名字。” 怕暴露了人家暗恋者的秘密,苏敛把那张卡片重新塞进盒子里,把袋子递了过去。 “好的没问题。”广播员冲他甜甜地笑了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苏敛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前往食堂。 池妄远远看着来人,心里一阵紧张,苏敛回了教室,大概已经看到了手表,按理来说款式应该是喜欢的,没什么问题。 等人落座,他视线落上纤细的手腕,神色顿住。 操,怎么还是那块卡通儿童小天才。 表呢?老子买的几万块钱的表呢? 感受到注视的目光,苏敛回头看他,淡淡问:“数学考得好吗?” “还行。”池妄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满脑子都在想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他轻咳了一声,慢吞吞说:“刚考完试,我看好像有人往你抽屉里放了东西。” “嗯,大概是谁放错了。”苏敛端着汤碗,抿了一口飘着几缕蛋花的汤。 没听到想象中的答案,池妄很是无语:“怎么可能放错了?特地等考完上晚自习前,肯定是给你的,说不定人喜欢你。” 苏敛抬头,停顿了几秒:“确实像是追求者送的,但应该不是给我。” 小苏老师大概对自己的美貌程度低估了太多,池妄撑着下巴,心中微微叹气。 顾安久瞧出端倪,帮兄弟疯狂输出:“你长得这么帅,怎么不可能有人追求你?” 思考了一会儿,苏敛回:“因为我高冷而且看着不太好接近,没人敢来表白。” 池妄:“…….” 顾安久瞪大眼:“不是,在八中几年也没有吗?” 苏敛摇头,诚实回答:“没有。” 倒是没说假话,最开始他是逃课睡觉坏学生,老是独来独往,加上一挑五的成名史,没人敢惹。 后来成绩好了起来,天天除了教室就是泡图书馆,情书倒是收了几封,愣是没见着人。几年下来,确实没谁真站在面前说声喜欢。 池妄抹了一把脸,第一步就错了棋,简直要命。 他支着长腿,靠上座椅后背:“那你这样的,怎么还能有前任?” 苏敛微怔,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没得出答案:“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可能是碰巧有缘?” 池妄心里酸得要命,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哦,缘分。” 心说我们俩也挺有缘的,第一晚就碰上过生日,还贴着睡了一觉。 丘比特大概是瞎了眼,不知道把苏敛和哪个不知好歹的傻逼绑在了一起。 他埋头吃了两口饭,重新抬头:“那礼物你怎么处理的?” 苏敛还没来得及回答,食堂上方的喇叭传来广播室的声音。 “大家晚上好,插播一个失物招领通告。高二某同学捡到了一块卡地亚手表,表盒内有张卡片,写着告白信息。请这位暗恋同学尽快前往广播室领取,谢谢。” “再次重复,高二某同学捡到了一块手表……..请这位暗恋同学…….” “我操,卡地亚诶,谁这么有钱?” “酸了酸了,我可以去冒领吗?好想要。” “男的女的啊,看看我们年级谁比较壕,挨个排除一下。” “就这土大款追人方式,应该是个公子哥!” 一听这种恋情八卦,旁边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集体聚焦在“暗恋”的关键词上,开始疯狂八卦哪位大佬如此豪气,追人到这份儿上。 从初一猜到高三,名单列了一轮,没人理出头绪。 暗恋者本人池妄:“.........” Chapter 33 池妄陷入了相当纠结的选择题。 要钱, 还是要脸,这是个问题。 领吧,这就是昭告天下自己在暗恋人, 别人问起来怎么说?苏敛要是追问下去又怎么答? 况且, 前脚刚跟苏敛装模作样说看到有人塞礼物,后脚送礼物的人成了自己, 就很荒唐。 这他妈简直薛定谔的送礼,是死是活全然不知。 但要说不领吧,几万块的表,对于学生来说真不便宜。 再说,是精挑细选的手表款式,他觉得苏敛戴着很是合适。 难,比今天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难。 除了能写下个“解”字, 毫无头绪。 苏敛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你听到了,我刚交到了广播室。” “嗯,干得漂亮。”池妄一字一顿开口, 万千苦涩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他相信, 只要他出现在广播室, 一秒钟之内,这个消息就会火速传遍全校。 不行,左思右想, 都不能自己出面。 池妄曲起腿快速起身, 手指点了点顾安久的肩膀, 低声说:“小九,你出来, 我有事儿找你。” 顾安久从狭窄的座椅里艰难挪出, 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走出食堂。 “妄爷有何吩咐?” “小九,兄弟有难,是不是要两肋插刀?”池妄微微低头,满含期待看着他今天唯一的希望。 顾安久内心瞬间警铃大响,默默往后退后两步:“也要看是什么事儿,也没那么多肋骨给你插…….” 啧,怂人一个。 池妄逼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刚广播说那表是我的,既然我们关系这么好,你帮我去领。” “果然是你,够大方的。”顾安久一脸恍然大悟,话锋一转,“虽然但是,全校都会知道我暗恋人,我清纯天真男高中生一个,风评被害,这不合适。” 池妄:“。” 您对自己的定位可能有些偏差。 想了想,他换了种游说思路:“至少大家会觉得你追人很阔气,这算是正面印象。” 顾安久一丝松动:“好像有点道理。” 池妄点头,再接再厉:“再说,有喜欢的人又不丢人,还会被传为佳话,说你情根深种,很是专情。” 听着有点儿不对,顾安久反问:“那你怎么不去?” 小胖子反应还挺快,池妄噎了一下:“要是苏敛知道我喜欢他,万一朋友都没得做,不是很尴尬?” 顾安久想了几秒,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你领完回来就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恶作剧,你在捉弄他,朋友之间开个告白玩笑也正常。” 池妄:“……..” 晚自习的铃声快响,四周人群结束用餐,匆匆擦肩而过,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盯着玻璃门内正在收拾东西的苏敛,正色道:“喜欢苏敛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不想玩闹。” 这话是发自内心,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是自己出面,他也不愿意以恶作剧这种方式扣上帽子。 不想给苏敛留下任何对感情不认真的印象,一场恋爱从最初心动开始,就应该是完美的。 也许,某种程度上,他对感情有一些执念。 顾安久是头一回看到吊儿郎当的人说出这种话,心说这可真是动了真心,简直感人肺腑,潸然泪下。 行,必须得帮他妄爷把这柜门堵死,谁都别想知道。 于是,下巴一抬,很是仗义地拍了拍胸脯:“好,你把款式和购买记录给我,我帮你拿回来。” “够朋友。”池妄松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小票,小心撕掉自己的签名记录递过去。 顾安久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记着啊,你欠我一顿大的。” “嗯,成了请你喝喜酒。”池妄双手插兜,站在夜风里露出笑意。 八字还没一撇,想得倒是挺远。 苏敛跟着林衍他们从食堂出来,盯着飞奔而去的小胖子,疑惑问:“他跑什么?” 有人替领,池妄相当有底气回:“去领表。” “那表是他的?怎么放到了我这儿?” “我刚问了问,他本来想让朋友买了帮忙放自己抽屉,你们俩不是前后桌么,没注意,放你那儿去了,都是机缘巧合。” 小故事圆得有头有尾相当合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苏敛想到那张告白字条:“小九情窦初开了?他要送谁?” “不知道,不过马上要进入冬天,单身的人都想找个伴儿一起取暖。”池妄视线落在人身上,意有所指。 苏敛面露疑惑,没有接话。 林衍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语瞥了人一眼:“嫌冷?要不我去搞个批发,人手一件军大衣?” 宋嘉词点头:“可、可以,军大衣暖和。” 旁边听着对话的两人齐齐笑出声,真够单纯的。 池妄快步走了两步,跟苏敛并排,踩上一片金黄的落叶。到了秋天,学校的树木集体枯黄,银杏落落一地,扫也扫不干净,索性留着当风景。 他没话找话:“今晚还帮我复习?” 苏敛嗯了一声:“昨天熬了夜,今天尽量早结束。” 池妄视线落在旁边的荷花池边,想到上次两人走小道撞到情侣亲热,还挺刺激。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跟苏敛在小树林里偷个情。 - 晚自习上,顾安久领回手表的消息不胫而走,谣言疯传。版本出了七八个,到底是没人知道真相。 突然成了舆论中心,小胖子有点儿不适应,转向后排压低声音:“原来这就是风云人物的感觉吗?别说,还挺爽。” “出息。”池妄笑着回了一句,头也没抬,继续复习第二天的理综。 苏敛埋头解锁手机,切小号潜入芋泥波波后援群,看看最近这群人在搞什么花样。 然而,刚点进群聊,看到聊天内容就是一阵窒息。 [芋泥波波2号]:姐妹们!我又磕到糖了!作为六班本班同学,我负责任说,顾安久跟池妄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广播室小姐妹说手表是苏敛送过去的,这说明了什么! [芋泥波波373号]:求大佬详细分析 [芋泥波波294号]:蹲个屁股 [芋泥波波189号]:好急好急好急你倒是说 [芋泥波波2号]:你们傻呀,说明池妄借着顾安久的手,是想要送我们苏大帅哥的!这还不是惊天大糖吗!啊啊啊啊我磕爆! [芋泥波波45号]:操操操,真相竟是如此! [芋泥波波477号]:不对啊,苏敛不肯收,难道不是说明他没这个意思么?猝不及防的BE……. [芋泥波波2号]:大错特错,他肯定以为是别人送的,所以不肯收,这难道不是绝美爱情吗!我只要你一个人的礼物,其他的都冷脸拒绝 围观完全程的苏敛:“……..” 他抬眼看向四组的柳幽幽,满面带笑,手指在键盘上疯狂地敲击。 你们真的是拿着显微镜在找糖,这都能脑补,是他败了。 余光扫到一片亮光,池妄提醒说:“小心老李收你手机,他老喜欢这个点儿出没。” 生怕被人看见群名,苏敛一慌,赶紧把手机扔进课桌兜里,随便摊了本书,佯装做题。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李国庆抵达战场。 他在教室里慢悠悠晃了一圈,走到讲台敲了敲桌面:“都停一下,说点儿事。” 复习的全班齐刷刷抬头,不明就里地看向前方。 “有些同学,考试期间还想着情情爱爱,这是不对的。高中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老想着早恋。等到大学,选择多的是。” 李国庆咳嗽了一声,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倒数第二排:“如果心中有爱火,赶紧给我扑灭,不然小心我拿着灭火器追着屁股后面赶。” 相当了解内幕八卦的全班前仰后翻,哄堂大笑。 “老师,你这是在含沙射影!” “老师,您段子讲得挺溜,爱了爱了。” “我就随便问问,大学包分配女朋友吗?” “不好意思,我无心恋爱,一心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 青春期谈及这种话题,大家都热情高涨,有点儿小心思的隔着距离跟喜欢的人相视一笑,暧昧就被拉得无限绵长。 池妄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写写删删,涂改了好一阵儿,揉成一团,侧头看了苏敛一眼。 面无表情的小苏老师正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听大家吵闹,骨节修长的右手微微搭在椅子边上悬空。 池妄把纸条握在手里,往那边手心里一塞,指腹擦过掌心,一片温热。 察觉到动静,苏敛侧头,挑眉看他,无声地询问。 池妄手指又轻轻压了一下,大片皮肤贴合上去,握在手里很是柔软。 他视线下移,扫了眼纸条,示意人看。 苏敛收起指节,把纸条拿回桌面上摊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艰难辨别。 然后抬手拿了支笔,随意写了几个字,又塞了回去。 池妄坐姿还是不太规矩,曲着长腿,身子不自觉朝着旁边靠了一些。 看着散漫,内心全是压抑不住的悸动。 正想着纸条上的事儿,掌心被指尖无意识刮了一下,池妄不经意地捏住作乱的手指,无端想到昨晚十指相扣的手。 心痒痒的,但没那么大的胆子彻底放肆,只能有些遗憾松开。 看到回复内容,池妄无奈地笑了笑,顺着纸条往下写。 两人你来我往好几轮,原始聊天还没结束的时候,那张皱巴巴的笔记纸被一只手拿起。 “盯着你们俩看好久了,有什么话不能下课说,非得手拉着手上课传纸条?”李国庆瞪眼,一脸“我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你们竟敢无视我”的无语。 池妄扯了个笑,抬眸看人:“急啊,没办法。” 听到手拉手,旁边的人好奇的视线落了过来,柳幽幽整个人兴奋地几乎要原地升天,满脸都是激动。 李国庆把纸条往课桌中间一拍,冷冷道:“来,你们一人一句,念出来给大家听。” Chapter 34 两人盯着纸条上的字迹, 用无声的沉默奋力抗争,但显然无效。 李国庆气笑,阴阳怪气说:“刚不是聊得挺开心吗?怎么不念。” 他指节落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敲了敲, 示意开始。 苏敛神色冷淡, 持续低压,心说都怪这傻逼非得这会儿传纸条。 他怀疑池妄是不是身怀某项技能, 每日必触发百分百社死场景。 半天没动静,有好事者开始闹嚷嚷起哄: “我们也听听,看看大佬的纸条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 “别等了别等了,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分享的。” “快快快,犹豫就会败北!” 感觉这一趟是怎么着都躲不过去,与其反抗,不如赶紧结束。 池妄轻咳了一声, 平静地照着纸条读:“如果我这次月考进步两百,划掉,一百名, 是不是该有奖励啊, 小苏老师。” 苏敛被迫接上, AI一样的语气:“反正不会再叫池哥,想都别想。” 两人同款冷漠无情,平添一种奇特的喜感。 柳幽幽嗷得一下叫出声, 池妄私下竟然称呼为“小苏老师”, 好甜好甜好甜。 “不会再叫”, 你细品你细品,说明以前叫过不止一次啊啊啊啊啊啊啊! 糖实在太多, 一股脑强塞进嘴里, 齁得牙疼。 察觉自己过于失态, 她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表面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内心尖叫鸡已经围着地球跑了三圈。 要不是老李在场,恨不得立刻拿出手机跟后援会姐妹们分享吃瓜第一线的最新劲爆新闻。 而磕糖现场,还在继续。 “那我能期待点儿其他的吗?”池妄慢吞吞顺着往下。 “问号。”苏敛抬头,一脸诚实,“我这里写的就是问号。” 李国庆很是无奈,不耐烦道:“继续。” 池妄:“省略号,你再想想。” 苏敛:“句号。” 旁边人听乐了:“你们这是军方加密聊天呢,怎么全是标点儿。” 一张纸条上,除了头两句,后面确实几乎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池妄一字一顿接着念最后一段:“那要不,就这仨字,没写完,就被您没收了。” 吃瓜群众抓耳挠腮,怎么能刚到重点就没了,就这? 苏敛一本正经说:“真就这几句,没别的。我是在督促池妄同学这次考试进步。” “对的老师,同桌之间互帮互助,鼓励式教育不是您一直提倡的吗?我这么着急,是想奔着奖励今晚好好复习,又做错了什么?”池妄张口就来,说得头头是道,毫无破绽。 顾安久火上浇油,煽风点火:“泪目,月考当晚如此积极向上,老师,这就是我们三中学子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啊,您感动不感动!” 林衍悠悠出声:“你假装靓仔帮忙圆场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李国庆快被这帮熊孩子气晕了:“别起哄,今天放你们一马,再被我逮住,有你们好看。” 他转身朝着教室门外走:“都看什么看,明天四科都复习完了吗?” 一听考试,集体噤声,纷纷收回玩闹的表情,开始继续翻书。方才的喧闹像是蝉鸣一样一闪而过,此刻只剩下认真复习的静寂。 池妄正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被小同桌一记冷眼怼了回去,哑口无言。 苏敛神色冷淡说:“看书,别跟我说话。” 传个小纸条,好像又把人惹生气了,怎么办,今天大概不宜追人。 后面整整两小时,苏敛都不肯再理,除开疯了一样的快速刷题,不再言语。 等晚自习下课铃响,池妄侧头一看,好家伙,已经翻了好几本模拟测试题。 就这速度,小苏老师大概不是人,是神。 大家闹嚷嚷地出去,苏敛勾着书包径直往外走,池妄快步跟上,抱怨道:“你不等我。” “懒得理你。”苏敛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还生气。” “………” “笑一个。” “………” “开心点儿,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你是不是想让我明年今天参加你的追悼会?” 好像没能哄好,看来下次得买套哄人参考书学习一下,池妄扣拢身上的校服,陪着人安静地走了一截儿。 到底没忍住,又死不要命地开口:“我们还没讨论完奖励内容。” 苏敛哦了一声,脚步加快:“你再提纸条,我跟你冷战三天。” 池妄跟他肩膀贴着肩膀,歪着头看人,盯着他一脸冰封的表情,倏地笑了一声:“纸条上又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气什么?” “当众念纸条就够丢人了谢谢。”苏敛回看过去,“你拖我下水,还想要奖励,怎么不上天?” 以前没觉得苏敛嘴皮子挺溜,大概只是嫌麻烦懒得说。 池妄低头笑道:“那我也丢人啊,谁一开始就知道会被抓住。” 苏敛抿唇,这倒真是。 见人表情松动,池妄又说:“对于我这种常年倒数前十的学渣,进步一百名很难的,不该要奖励?” 想到这几天池妄刻苦用功的样子,苏敛软了心,神色缓和了几分:“不太过分的我都答应。” 小苏老师啊,果真是嘴硬心软。 池妄想了一会儿,暗暗藏着私心,轻描淡写道:“成绩出来的那个周末,你陪我。” 苏敛:“?” 你幼儿园刚毕业,多大个人还要人陪。 他扫了一眼,神色困惑:“陪你干什么?违反乱纪不干,黄赌毒不沾。”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反正不是坏事儿,你答应就行。”池妄微微扬着嘴角,站在风里,一脸期待看着人。 好像总是没办法拒绝,苏敛思考了几秒,微微点头:“行。” 心情陡然变好,池妄微微抬头看了眼夜空,觉得今晚的夜色真美。 只是景色虽好,但总有人不解风情,从中作乱,惹人心烦。 顾安久扯着林衍袖子,夸张地甩来甩去,在旁边阴阳怪气:“哎呀,你陪我,你要天天陪我。” 被人一脚踹开,林衍嫌弃地拍了拍:“别恶心。” 闹了一阵儿,重新回到死亡404,开始最后一晚上的艰苦复习。 苏敛拿出晚自习圈出来的题型,几本书往桌面上一放:“这些打勾的,都是我蒙的明天理综考试知识点对应的题型,今晚看完就可以休息。” 顾安久眉开眼笑,很是谄媚:“小苏老师牛逼,就是有点多,我这猪脑子可能看了也不记得。” “能记几个是几个。”池妄随手抄了一个课本,往人脑袋上一敲,“快看。” 得,明了心意之后,他妄爷果真已经迅速倒戈。 快速翻了几页,顾安久一张圆脸直接摊倒在了桌子上,圆溜溜的眼睛透露出世界末日来临前的无助和绝望。 “操,这生物题也忒多了。本以为分到了理科就不用背书,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这命里的劫。” 苏敛懒得解释,拎着后脖颈迫使人坐姿端正:“别抱怨,赶紧背。” 书要看,视力也不能坏,学习养生两不误。 林衍看着一堆笔记也也有些无从下手:“就这小小的细胞,怎么知识点这么多,要命。” “其实,这、这个不难的。”宋嘉词扯了张草稿纸,边画边讲解。 “你看,这就是细胞生活的细胞外液….” “然后是体…液…血液..血浆…组、组织液...淋巴...” “他们之间都是有联系,记得图就、就好。” 看着稚嫩的笔迹,林衍轻声夸奖:“懂了,你好厉害。” 宋嘉词没说话,只是冲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顾安久心里发酸,凑过去一脑袋:“小猴子,也给我讲讲呗?” “你是觉得我的整理不够细?”苏敛淡淡开口,死亡凝视已经上线。 再次察觉杀意,顾安久疯狂给池妄递眼色:“我没那意思,我只是觉得小猴子说得挺形象生动,不是,我..我...我是说....” 偏偏池妄压根懒得理,抛弃兄弟于不顾,一心沉浸在习题册上。 小苏老师的字真好看,小苏老师的步骤真清楚,小苏老师连打的勾都这么有个性,小苏老师简直就是人间完美。 苏敛往小胖子脑门上一敲:“你别打扰他复习。” 顾安久无语,内心苍凉地摇了摇头,他早晚得因为恋爱的酸臭味酸死在404。 眼睛一转,计上心头:“敛哥,要不要打个赌?” 苏敛拧眉,有些烦躁:“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明天考试考卷上的题型中有80%都是笔记里面的内容,就算你赢,反之算我输。” “………我是蒙题,不是出题,大哥。” “那百分之六十?” “你先说输了怎么办。” “如果我赢,以后晚上宵禁就放开,复习考试你也别管。” “如果我输,保证都听你的,附加晚上十一点之后不让妄爷在外面兴风作浪,帮你监督。” 顾安久小算盘打得贼精,忍一时风平浪静,以后就能彻底撒欢。 蒙到百分之六十的题,简直就不可能。 没想到苏敛干脆利落地点头:“可以。” 宋嘉词翻着复习资料,悠悠开口:“小、小九哥,我有一种你、你要输的预感。” “啊,是吗?”顾安久挠了挠头,生物题这么好猜?不至于吧。 池妄埋着头看题,低声说:“你跟小苏老师打赌不是找死么,还把我扯上,够仗义啊。” 顾安久嘿嘿两声:“我今天帮了你忙,你也帮帮我。” “帮他什么?”苏敛警觉嗅出不对劲。 “没什么。”池妄把小胖子脑袋按在桌面上,“就你话多。” 几小时过去,大家好不容易勉强记完题目,哈欠连天的几人顶着困意先回了宿舍。 池妄没急着睡,抓着苏敛又挨着问了一些知识点,简直求知若渴,就差头悬梁锥刺股。 一向波浪不惊的苏敛都感到意外:“你到底要我陪你干什么,这么刻苦。” 池妄没说话,视线落在苏敛下垂的睫毛上。 觉得微微低头的样子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那双握笔的手很软,讲题的唇色很淡…… 后面的心猿意马,不敢再想下去。 苏敛:“我在问你。” “干什么,是秘密。”池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低头笑了笑,“我再背几篇英语范文,你要是困可以睡我的床,大家都睡了,回去会吵醒他们。” 这是事实,到底还是藏了点儿私心。 没听出那么多弯弯绕绕,苏敛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自觉转身,慢悠悠爬上床:“嗯,你也早点儿休息。” 连续两天超过睡眠生物钟,脑袋一沾枕头,苏敛就晕了过去。 想到奖励,池妄头一回有了动力,强撑着睡意翻完了所有例题。 一困就想抽烟提神,但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凌晨四点,池妄打着哈欠站起来,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把困意又吹散了一些。 要是换做以前,熬夜看书,根本不存在的。 认识苏敛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潜移默化的,倒是改变了他很多很多。 之前是被迫,现在逐渐开始享受。 池妄转身进了房间,换了睡衣小心翼翼躺上小床,对着沉睡的侧脸轻轻说了一声晚安。 - 还是第一考场,苏敛坐在座椅上,安静等待考铃敲响。 同一个场景,同一个时间,手腕再次被头一天的男生抓住:“今天考理综,我可以来沾一沾圣光了吧,我做梦都想考三百。” 苏敛:“…….” 同学,凿壁偷光的匡衡都没你执着。 三秒过后,他善心耗尽:“可以松开了吗?” “谢谢学神,大恩大德,感激不尽。”男生小心翼翼收回手,双手合十。 大概这种考前诡异的仪式刺激了众人,突然围过来好几个生面孔,都伸着手臂要来摸一摸学神以求满分。 此情此景,苏敛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被围观的猴子,人手都要上来摸上一把,烦得要死。 上回一个第七一个第八,艾学习的考位正好座位后一个。 安静了一天,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们摸了也没用,人家有大本事。” 他咬音很重,像是在暗示作弊,不过没人理。 苏敛压着脾气等到考试铃响,人群散开,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看到生物试卷的那一刻,他提前帮顾安久同学敲响丧钟。 就这么些知识点,几乎是全部覆盖,毫无遗漏。 考完理综,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厕所里把手里里外外洗了一遍。 顾安久自知打赌输了个血亏,躲了人一整天,不敢露面。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紧张的月考悄无声息地到了尾声。 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苏敛下了自习就往宿舍赶,想着早点儿上床补个觉。 刚换上睡衣,寝室门口有人敲门,扬声说:“苏敛,楼下有人找你。” “好的,谢谢。”苏敛瞥了眼时间,十点多还特地来宿舍找,大概是有急事。 他随手裹了件外套穿上,踩着拖鞋下了楼。 顾安久偷听到动静,火速蹿到404,赶紧通风报信:“妄爷,好像有人来找敛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池妄回头,有些疑惑:“这么晚谁找他?” “不知道啊,没说名字。”顾安久挠了挠头,神情有些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池妄走到小阳台,垂眼望下去,正好是宿舍楼大门的方向。 苏敛站在路灯下,发顶晕出一小团光晕。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着八中校服的男生,两个人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男生扯了扯他的袖口,露出一个很是讨好的笑容,苏敛缓缓摇头,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这人是谁?”池妄拧起了眉头,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借着光线,顾安久抬手拍了张照片,发动广大兄弟网:“八中的,我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池妄抿紧双唇,大半夜的,总觉得这人没什么好心肠。 等等,八中,苏敛说过他没朋友,倒是有个前任,难不成是个男的?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惊讶苏敛可能跟他一样是同性恋,还是疑似前男友大半夜找上门,看似求复合。 心脏像是猛然收紧了一下,池妄双手撑着栏杆,指尖泛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压不住的戾气。 还在愣神,顾安久碰了碰他的手臂:“请叫我八卦小能手,谢谢。” “有话直说。”池妄不耐烦地开口,视线牢牢锁定在楼下,还没说完,到底在聊什么。 顾安久一口气全盘托出:“问到了,那人也是一不良校霸,叫池晨风,天呐,该不会是来寻仇吧?” “姓是哪个字?” “跟你一样啊。” 寻仇还是追爱尚且不清楚,池妄站在原地,神色发冷,觉得以往那一声声的池哥有点儿烧耳朵。 就这么巧,也姓池? Chapter 35 苏敛看到来人, 这张脸在记忆里一闪而过,似曾相识,但没太多深刻的印象。 他微微抬眼, 开口问道:“同学, 请问你哪位?” “我们之前在最后一考场见过很多次,你不记得了?”池晨风靠在路灯边, 笑着说,“我对你印象倒是很深,又冷又酷的。” 不太习惯这种套近乎,苏敛只是很轻嗯了一声:“你找我干什么?” 男生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几秒才开口:“八中马上也要月考,我听说你成绩突飞猛进, 哪儿搞来的这么牛逼的作弊渠道啊?我也想要,给多少钱都行。” 苏敛:“……..” 大老远跑过来套作弊手段,看来这满分的名声传得够远的。 他摇了摇头, 言简意赅:“没有渠道。” 池晨风往前走了一步, 伸手抓着他袖子, 压低声音讨好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放心,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池晨风嘴巴最严。我是真没办法, 最近我爸停了我的卡, 要成绩进步才肯解冻。” 夜风很大, 苏敛拢着外套向后退开半步,拉开距离:“真没有。” “不把我当兄弟了吧?我们好歹曾经一学校好几年, 别这么见外。”池晨风脸色微变, 又换上假笑, “要不,你直接告诉我谁帮你作弊,我自己去找他。” 谁跟你兄弟,都不认识你。 苏敛很是无语:“没人帮我作弊,我自己考的。” “不可能,高一期末咱们俩还在一考场,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呢?”池晨风做了个求饶的姿势,“你就当好人好事,帮帮忙。” 苏敛耐心耗尽:“你要想要重难点笔记,我有,可以送你一份。” 之前因为卖资料,整理过一份各科目的笔记,其实已经很是齐全,基本上覆盖了所有要考的重难点。 至于蒙题型的另一版本,他不太想外传,免得惹事生非。 池晨风看上去很是失望:“操,我们这种人,谁看笔记啊……算了,没劲。” 苏敛点了点头,一分钟也不想多留:“那我走了。” 大晚上的,遇到一这种人,就很是无语。 好不容易打发走人,苏敛转身踩着拖鞋上楼,人还没进403,就被攥着手腕拖到了隔壁。 他把散掉的外套扯回肩上,抬眼看人:“你发什么疯?” “找你的那个人是谁?”池妄直截了当开口,压着心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挑了最重要的一个。 想到方才的对话,苏敛轻嗤:“一个不认识的傻逼。” 他也没说错,连名字都不知道,确实谈不上认识。 池妄松开捏住的手腕,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心脏下沉。 好像上次苏敛也是这么骂前任来着。 嘴上说不认识,那就铁定不是寻仇,大约是心里爱恨纠缠,无法释怀。 果然是前任,还是一纠缠不清的主,真麻烦。 “我看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找你,一直拉着不放。”在后面几个字上,池妄刻意加重语气,几乎是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敛回神,快步朝浴室走:“你提醒了我,我去洗个手。” 池妄盯着人的背影,心里很是酸涩,又不敢表现太明显。 他慢慢跟过去,斜着靠着门边,开口问道:“他还会来找你吗?” 苏敛拧眉,觉得这人今晚大概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老揪着一个陌生人不放。 他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池妄松了口气,严肃的表情松了些:“那就好。” 刚刚在楼上,看苏敛的反应很是冷淡,大概是拒绝那人求复合,左看右看也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那人姓池。 是不是在曾经爱意浓烈的时候,苏敛也用那么软的声音叫过池哥。 池妄无端想到第一次听苏敛叫哥的场景。那次在他家的车上,人睡得迷迷糊糊,意识不清,含糊着就叫出了口。当时因为刚认识,碍于分寸,没追问下去。 后来生病,抓着他的手撒娇的时候,也叫了池哥。当时下意识以为是在叫自己。 所以,其实每一次叫的是这个叫池晨风的人吗? 这个猜测的答案,有些让人心涩。 池妄觉得像是被一种情绪困住,心里猛然又酸又涩,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捏紧,是从以前从未体会过的难受。 说不上来,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怎么能一个人那么刚好先捷足先登,占领了这个称谓。 他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劣质的替代品。 池妄扣着门缝,低声道:“小苏老师,我心情不大好,申请抽根烟。” 苏敛抬眼,从镜子里看着站在门边上的人,头一回没了平时那股狂妄的气焰,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不太精神。 大概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十几岁的池妄永远都是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没个正经。 突然这么情绪低落,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你怎么了?今天理综英语没考好?” “你就当我没考好吧。”池妄心里闷得不行,又不能直说是在吃醋。 就算苏敛可能喜欢男生,现在不知道他对自己什么态度,冲动表白只会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尴尬。 第一次喜欢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池妄手足无措。 因为太过珍视,不敢轻举妄动。 他从桌面上顺了烟盒和打火机攥在手里,径直走到小阳台上,低头咬了一根,盯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月亮又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是不是也一起看过很多晚上的月亮。 除了赏月,还干过什么? 越是细想,越是心里添堵。 苏敛洗完手出去,站在阳台另一边看着被烟雾笼罩的人。月色里整张脸都笼罩进黑暗,大半张脸都隐在黑夜里,看不清神情,但整个人都散出很丧的情绪。 只是考差了而已,也不至于这么颓吧,这还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霸王么? 他并肩站过去,开口安慰:“没事儿,下次再努力。况且成绩还没出,你急什么。” 烟头忽明忽暗,池妄含糊不清说:“我不急,只是有些烦。” 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简称跨服聊天。 两人沉默一阵,苏敛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身进了房间,从小茶几上摸了一颗上次买的糖,塞进池妄手心里。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这是池哥教他的。 “你拿我的糖哄我啊。”池妄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垂手把烟熄灭,剥了一颗扔进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 苏敛微微挑眉,有些耍赖说:“你送我了就是我的。” “行,都是你的。”池妄淡淡笑道,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心绪很乱。 他站在风里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必要纠结过往,唧唧歪歪的,不像个爷们儿。 反正苏敛跟那人已经分手,看今晚态度也不打算重新和好,那就让他成为过去。 想通了这件事,池妄心情轻松了些:“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你调节心情还挺快。”苏敛盯着远方明晃晃的月亮,无端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时池妄公司才成立没多久,一堆零零碎碎的破事,有时候也会碰到难缠的客户。年纪轻轻碰了医疗行业,偶尔甚至会被人当作骗子哄赶,就挺狼狈的。 但这种让人心疼的细节池妄永远不提,埋在心里,很多次是顾安久偷偷告诉他才知道。 每次回家,他都一副很轻松的姿态松开领带:“没事儿,公司一切都很正常。” 二十出头的池妄也还年轻,却已经学会隐藏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 苏敛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池妄保护的太好,学医周遭也是同学老师居多,所以很多事情都很想当然。 如果当初,能多过问一些工作和家里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会是最后那样的结果。 池妄的病发是毫无预兆的,在家里突然晕倒就送往了医院,查出来已经是晚期。 不知道之前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这人总是喜欢什么事都瞒着。 时隔很久,苏敛后知后觉陷入自责。 他抬眼看向阳台另一端的人,挪了几步,靠得更近了些。 “真的没事吗?” “嗯,屁大点事儿。” 苏敛执着道:“你要是担心成绩,我可以帮你。如果要延长补习时间,那就每天下了晚自习后分一小时出来。” “你是要压榨死我。”池妄把糖咬碎,插杆打诨转过人的肩膀,“不用,十一点了,快去睡觉。” 苏敛点了点头,被推着朝着门外走:“不许熬夜,晚安。” “好,我知道。”池妄看着他的背影,凶巴巴的小苏老师,这样也很喜欢。 - 月考成绩出来之前,大家都在享受最后时光的狂欢,各班同学最近都格外躁动。苏敛倒是没什么区别,跟往常一样上课下课。 中午几个人去校门外吃饭,顾安久念叨好久,说是新开了小饭馆,味道一流。 几人前后刚走出校门,苏敛就瞥见站在门口的男生,正在试图钻进三中。 池妄脚步顿住,视线跟着看过去,收起笑意,微微眯了眼。 操,那个让他担忧了两天的前任再次出现,还笑嘻嘻地远远冲苏敛招手,示意他过去。 不仅傻逼,而且难缠,池妄在心里吐槽。 “我过去一下,等我两分钟。”苏敛低声说完,迈步过去,跟人站到街道边。 他有些无奈地拧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那天说得还不够清楚?” “敛哥,明天就考试了,我真的求你,给弟弟一条活路。”池晨风满脸愁容,哪儿还有平时那股嚣张气焰,“我爸说了,这次再倒数,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苏敛:“…….我要说几遍,我没有作弊。” 池晨风敷衍附和,没太当真:“行行行,你没有,那有没有考试题给我看看,临时抱佛脚。” 他挤眉弄眼地暗示,示意苏敛有渠道直接拿到考卷。 见人不说话,池晨风又说:“我给你一万,再多我也没有了,最近很他妈穷。” 苏敛耐心耗尽,再次重复:“我只有重点资料,没别的。还有,你别再来找我,我帮不了你。” “重点资料我又看不懂,操,好烦。”池晨风抬手抹了一把脸,满心都是压不住的烦躁。 没空关心一个陌生人太多,苏敛火速结束对话:“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了。” 他拉开距离,转身回到大部队里,满脸都写着无语。 瞥见两人低语了一阵,顾安久好奇道:“谁啊,连着找你两次。” 不想再提,苏敛没好气道:“他大概是有病。” 果然,死缠烂打,渣男套路。 池妄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你们先去饭馆,我想起来突然有点事儿,一会儿去找你们。” “又有事?”苏敛看着人离开,低声吐槽,“他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 等几人离开,池妄转身快步跑过去,双手插兜跟着池晨风走了一截。 刚拐进学校附近的小巷子,他抬声叫住人:“等等。” 池晨风回头,盯着来人,有些疑惑:“我们认识?” “不认识,我就是来传个话,既然已经分手,你就别再纠缠他。” 池妄表情很冷,压着火气:“一而再再二三的,我都替你丢人。” 分手?原来是那小婊|子找了哥哥来帮忙。 池晨风想到前几天刚甩掉的暧昧对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痞里痞气开口:“我们那都不算谈恋爱,这个年纪有什么真爱啊,都是玩玩儿。除了她,我还有好几个备选。你放心啊,我绝对不纠缠。” 一边说着,一边面露嫌弃。 “操,你他妈还劈腿?”听到这话,池妄差点儿气炸,拳头捏紧。 苏敛到底是什么眼神,找了个海王品种傻逼。 就这还旧情难忘,他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池晨风笑嘻嘻地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暧昧说:“我看你也长得挺帅,应该能感同身受吧,恋爱就是要同时跟几个人谈才有乐趣嘛。” “乐你妈的趣。”到底没忍住,池妄猛然抬手,冲着脸颊揍了一拳。 没想到突然攻击,池晨风被打偏了头,痛得拧起了眉。 他微微别过脸,抬手擦了擦嘴上的血迹:“你是她找来教训我的?我刚看你,以为是苏敛同学。” 这话落入池妄耳朵,更是怒火中烧。 他抿紧双唇,冷冷开口:“我就是帮他来教训你,怎么着?不行。” 池晨风拉了拉手腕,露出一截手腕,收起玩笑表情:“你以为我不敢揍你?这年头,不会打架还当什么校霸啊。” 边说着,边冲着池妄的脸颊还击过去。 拳头还没落下,被对面迅速握住,力道大得惊人。 池妄利落侧身躲开,借着握力把人背摔在地,膝盖顺势欺压上去,牢牢控制。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相当流畅。 池妄胸腔剧烈起伏,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人抬起头:“我警告你,以后要再去骚扰人或者脚踏几条船,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虽然身上规规矩矩穿着校服,但背着光,那张脸笼罩在阳光的阴影里,整个人散发着极度不好惹的气场,让人无端畏惧。 见风使舵的池晨风秒怂:“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你饶了我。” “滚。”池妄把人从地上粗暴拎起来,往旁边一推,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自个儿顺着小巷重新绕回了小饭馆。 因为打斗,掌心沾了点儿血迹,正进厕所准备清理,和低头洗手的苏敛撞上。 苏敛盯着他乱糟糟的衣服,上面有着不太规矩的折痕,神色冷了些:“你刚是不是去打架了?” 池妄嗯了一声,火气没散,语气很冲地承认:“是,我把你的傻逼前任揍了一顿,还劈腿,什么东西。” 苏敛:“?” 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有些震惊地缓缓开口:“你揍了谁?” 池妄没好气,一字一顿重复:“你、那、个、劈、腿、的、前、任。” 苏敛拧起眉心,我前任不是你吗?这是自己揍自己? 池妄脱下校服随意抖了抖,又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你要骂我我也认,我就是看不惯对感情不专一的垃圾。” 苏敛迟钝反问:“所以,你以为我前任是谁?” 池妄抬头,隔着镜面跟他对视,眼底阴霾还未散尽:“就刚找你那个,池晨风。” 苏敛没忍住,撑着洗手台笑出声:“谁他妈跟你说他是我前任,他就是一想作弊找我要答案的。” 手指上的水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淌,池妄双手潮湿,愣在原地。 操,都是误会。 Chapter 36 “所以骂你你也认?” “破戒揍人开心吗?” “不问清楚就动手?” 苏敛语气平静, 灵魂三连拷问,让人想要连夜搬离母星。 池妄捏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心想,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想来想去, 归根结底只能怪那人姓池,一开始就带偏了方向。 大概是被醋意蒙蔽了双眼, 满脑子都是劣质替代品,一失足误入歧途,陷入了自己暗恋的苦涩里,很多细节就没太在意。 主要苏敛也没说清楚,各种机缘巧合之下,造成了现在无比丢人的局面。 尴尬,窒息, 头皮发麻。 一想到方才撂下狠话气势凶狠的样子,就想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池妄关掉水龙头,缓缓转身, 慢吞吞开口装死:“是我想多了, 你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苏敛仍然扬着嘴角,笑意几乎是压不下去:“你到底一天在想什么。” 池妄哑口无言, 不知该如何解释。 想了好一会儿, 有些无奈说:“我看他拉拉扯扯, 又连着找了你两次。你还骂他傻逼,之前不也这么骂过前任么?所以……” 省略掉了关于池哥的猜想, 后面的话已然说不下去, 只想原地自杀。 盯着那张面露尴尬的脸, 苏敛挑眉:“你觉得我喜欢男生?” 池妄卡了壳:“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拐到那了,没说你喜欢男的。反正不算白揍,那人就是一渣男,也算是为民除害。” “你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 “揍都揍了,本来想帮你出气,现在算是助人为乐。” 苏敛扯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转身出去:“走吧,菜估计上齐了。” 池妄紧步跟上,再三确认:“这事儿就你知我知,别告诉别人。” 如果再有其他人知道,那真的是大型社死现场。 苏敛无情戳穿:“那个池什么风也知道。” “反正他情史太多,多半以为是哪个前任找了帮手。”池妄瞥见远处等着吃饭的几位兄弟,压低声音,“真别说,求你了。” 倒是没见过妄爷这么低声下气过,苏敛觉得挺新鲜。 “嫌丢脸?”他回头看了一眼,数落道,“下次能不能搞清楚情况再动手?” 池妄拎着皱巴巴的校服,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方才气焰全无。 两人回到座位上并肩坐下,各种菜式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顾安久分了两双筷子快去:“妄爷你刚去哪儿了,这么急?” 头一回苏敛憋着笑接话:“他去做好人好事。” 池妄猛得咳嗽,差点儿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掰成两截。 他抿着唇瞪了苏敛一眼,暗示他别再原地羞辱。 林衍乐了:“好人好事?妄爷是准备今年冲击市三好?” 顾安久摸了摸下巴,吐槽道:“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现在简直是一积极向上早睡早起热爱学习的男高中生。” “能不能安静吃饭?”池妄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菜,试图按下全员禁言。 偏偏顾安久不肯放过,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滚:“你说说,都干啥了?” 池妄头也没抬,气压很低:“要你管,吃你的。” 这么一桌吃的都堵不上这张八卦的嘴。 苏敛已经好久没这么乐过,连带整个表情都柔和起来,还能跟旁人开两句玩笑,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然而人类悲欢并不相通,这大概是池妄最沉默的一餐,全程埋头苦吃,视线躲避。 好在,很快这事儿被冲淡,月考成绩即将出炉。 宋嘉词拎着成绩排名单出来,刚往墙上一帖,一群人跟蚂蜂似的,没头没脑蹿了过去。 池妄靠着椅背,内心忐忑问过来的小朋友:“看到我排名了吗?” “你、你自己去看。”宋嘉词偏着头,笑嘻嘻地抿紧嘴唇,故弄玄虚。 “小猴子,跟着林衍学坏了,还卖关子。”池妄啧了一声,退开凳子过去,拨开人群靠近排名单。 人群盯着第一的分数,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出声。 “操,苏敛考了728,这是人吗?” “理综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300,给跪了…..这他妈人形标准答案吧?” “听说甩开第二名整整十分,只能说一句牛逼。” “那些说人作弊的都来看看,语文作弊,笑死。” 听着议论,池妄视线落在第一行的小字上。年级第一名,苏敛,毫无意外。 小苏老师是够厉害,敢情上次语文成绩是扮猪吃老虎。 欣赏完漂亮的分数,视线再次直接跳到最后,这回没见着自己名字。 缓慢上移,一个一个划过去,扫到池妄两个字,心跳停了一拍。 落在那个数字上,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年级排名:797名。 池妄有些混沌地回到座位上,看向苏敛:“965减797等于多少来着?” 苏敛没太思考,淡淡出声:“168,你考心算呢。” “操,震惊。”池妄重新盯着正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没完全消化这个事实。 顾安久回头,一脸吃瓜表情:“怎么了怎么了,什么震惊八卦我也要听。” 池妄清了清嗓,眼皮微垂,看上去一脸谦卑,只是语气狂妄得招人火气:“本人这次月考进步了168名,不用客气,请用力夸。” 那副拽里拽气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拿了年级第一。 “什么!你竟然背叛了我们最后考场的情谊,你不是人!我们兄弟就此决裂!”顾安久愤愤不平说完,拔着小短腿冲到讲台,找到自己的名字看完成绩,又神色震惊下台。 他嘴巴微张,缓缓冲着苏敛竖起大拇指:“小苏老师,我真的服。” 苏敛:“?” 又抽什么疯。 下一秒,顾安久伸手把人勾住疯狂前后摇晃:“我头一回考到900名以内,虽然是899,但不重要,你就是我的亲爹呜呜呜呜,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好好孝敬,决不食言。” 苏敛被晃得头疼,几乎想吐,威胁道:“再不松开我揍你。” “儿子,别乱摸。”池妄把他的手打下去,嗤笑道,“你还说我,你也背叛了最后考场,我们彼此彼此。” 被这番骚言论怼得无话可说,顾安久心说他妄爷真够不避讳的,为了跟苏敛扯上关系,强行要给自己当爹。 林衍视线在两人中间扫视了一圈,拧起眉心:“不是吧,你们都进步了?” “你、你也进步了,整、整整40名呢。”宋嘉词侧过头,露出八颗牙齿微笑。 顾安久骂了句脏:“最后考场的情谊,真是全没了。” 吊车尾的成绩都挤在一起,拉得不算太开,稍微分数上去丁点儿,排名就突飞猛进。 几人各自得知成绩,三剑客乐得跟傻逼似的,自吹自擂,死不要脸。 顾安久拍了拍脑门:“我觉得我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林衍相当同意:“大概太聪明就是这样,一点就通。” “啊,想立刻再来三套考卷。”池妄伸手勾过苏敛肩膀,指尖蹭了蹭校服,“小苏老师,永远的神。” 看到大家这么开心,苏敛心里也挺高兴,但酷哥人设不能崩,于是淡淡出声:“那周末复习继续?” 喜悦之情瞬间消失,三张脸面露难色,小胖子卑微求饶:“下周吧,让我缓缓。” “出息。”池妄笑着松开人,懒散靠着座椅,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段时间不分昼夜的折磨,总算是没白折腾。 顾安久喜滋滋看向经过的艾学习,伸手拉住人,阴阳怪气道:“学神,这次考了第几啊?” 见人没说话,他自问自答:“好像退步了呢,只考了14名,上次还要跟敛哥打赌,谁给你的自信?” 艾学习憋得满脸涨红,推了推眼镜:“你成绩那么烂,还好意思嘲讽我?” “不好意思,我成绩很烂,但我在进步。不像某些人,啧啧。”顾安久摇头晃脑,出了口平时被羞辱的恶气。 苏敛正在看六班扯头花大戏,胳膊肘被池妄碰了一下:“之前说进步一百的奖励,记得吧。” 看着人弯着眼睛,眼尾微微扬起,苏敛莫名也跟着笑起来:“嗯,到底干什么?” “明天我去接你。”神神秘秘,死也不肯透露半点儿。 语文课上,李国庆一脸喜气进门,浑身都散发着第二春的气息。 他摸了摸下巴,又蹭了蹭脑门,藏不住的高兴:“哎呀,这次我们班很多同学都进步很大啊,特地表扬池妄同学,一口气蹿了一百多名。果然小纸条没白写,有个学霸同桌是不一样。作为年级第一的苏敛同学,你再多帮帮他,共同进步,再创辉煌。” 一口气夸了俩人,怪不好意思。 苏敛微微点头,算是作为回应。 池妄低声骂了声操,抿着唇低下头,心里痒痒的,有一种隐秘的情绪突然被放大。 就像是两个无关的名字突然被公然摆在了一起,虽然和暧昧无关,但那种感觉还挺微妙的,也让人身心愉悦。 他头一回有了好好学习的冲动,或者说,是动力。 想要在那张排名表上,离苏敛的距离,更近一点。 - 最后一堂课上完,苏敛简单收拾东西回了家,人还没进家门口,熟悉的争吵声再度传来。 他推门进去,看着纪英正拿着户口本,脸红脖子粗的争执:“我想现在就把这房子分了,你要多少钱你说。” “房子有小苏一半,你自己问他。”苏华生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没好气出声。 两双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苏敛冷淡回答:“不是说了吗?房子给你,那不可能。” 的确是要拆迁的,只是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在苏华生死之后的第三年,补偿了一大笔拆迁费。 只可惜他爸死得早,当初并没有享受到这笔福利。那笔钱苏敛也一直没动,就放在卡里存着。 每次看到那张银行卡,到底是睹物思人。 然而这个节骨眼儿上,纪英要来争,自己必然不会放手。 看到儿子,纪英微微缓和口吻:“我看你爸天天跑单也不是办法,这样,我给你们五十万,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不这么辛苦。” “五十万,你倒是挺有钱。”苏敛表情冷漠,“不要。” 纪英拔高声音:“这房子也不定就能拆,你跟我犟什么?” “既然不定能拆,你又三番两次跑来要这破房子干什么?”苏敛冷声回怼。 这话问得人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苏敛懒得多说,推着人肩膀往门口送:“别再来了,你好自为之。” “你这是跟妈妈说话的口吻吗?你爸就这么教你的?没有半点教养。”纪英丧失风度,嗓音尖锐得厉害,“我还要来,我以后天天来。” “不好意思,我没妈。”苏敛退后半步,砰得一声把门关上。 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扰乱了周末的清净,苏敛一整晚没睡好,辗转难眠。这些年的争吵一遍一遍从耳朵边上过去,烦得要命。 中午池妄过来找人的时候,脑子还在嗡嗡犯晕。 “你怎么看上去像是通了个宵?”池妄第一眼就瞧出不对劲,白皙的肤色衬得眼下一片青黑,眉眼里都带着一股散不去的困倦和烦躁。 苏敛跟着人坐上车,家里那堆破事儿也没打算遮掩:“昨天我妈来吵了一架,很烦。” 之前听说过父母很早就离了婚,再次登门,用脚趾头想也没什么好事。 池妄愣了一下,低声说:“别不高兴,为这种事儿不值得。” “嗯,早就习惯了,多一次也没区别。”苏敛胳膊支在窗边,撑着脑袋,看上去没太多精神。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地开口:“瞒了快一周,到底带我去哪儿?” 池妄顿了顿,视线飘忽,难得有些害臊:“游乐场,是不是很土。” 他也在网上查找了不少攻略,行程翻来覆去地改,最终还是选了情侣最喜欢去的地方第一名。 “不想去。”苏敛想都没想,冷淡打断。 池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被这激烈的反应搞得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察觉失态,苏敛沉思了几秒,淡淡出声: “我爸妈离婚后,最开始我妈还会偶尔来找我。有一回周末,她说要带我去游乐场玩,确实也去了。我玩各种项目的时候,她就在下面笑着看我,满眼都是温柔。那会儿我觉得,其实离婚也没有关系,她仍然是我妈。” “中途她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小儿子突然生病,得去医院。她急得不行,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游乐场,往兜里塞了一百块钱让我打车回家,自己先走了。” 听到这样的过往,池妄的表情僵住,感觉手指连接着心脏,一路发麻。 苏敛的语气很淡,像一个旁观者,在口述别人家的往事,神色也很是平静,仿佛早就已经接受了这种赤|裸的真实。 “池妄,你知道四周都是手拉手甜甜蜜蜜的一家三口,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什么感觉吗?” “很孤独,觉得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不知道该去哪里。那之后,她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再也不出现。我不喜欢游乐场,总是在提醒我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幼稚?” 池妄很少听到苏敛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他好像猛然明白了苏敛高冷性格的原因,明明是心肠那么软的一个人,因为不想再次受伤,所以封闭自我,隔绝与这个世界的所有接触。 池妄侧头看他,下颌角绷得很紧,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刻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他伸手过去抓住苏敛,收紧握住,轻声说:“一点儿都不幼稚,游乐场也没那么有意思。怪我,我换个地方。” 他低头更改了打车软件上目的地,车辆掉头,快速驶向另一个方向。 感觉心脏沉甸甸的,苏敛没再说话,心绪烦乱,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手指一直被池妄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却浑然不知。 两边闪过的风景逐渐从高楼变成树木,距离市区越来越远,苏敛终于开口问:“到底去哪儿?” “马上就到,你别再想着过去给自己添堵。”池妄握着他的手,用指腹轻轻滑过手背,一点一点地安抚。 这样的曾经满怀期待却被狠狠抛下的苏敛,让他很是心疼。 良久,苏敛才淡淡开口:“无所谓,都过去了。” 一小时后,车稳稳停下,池妄拉着人下车,无比笃定说:“信我,你肯定喜欢这个。” 苏敛微微抬眼,看到场馆外的标志,缓缓出声:“卡丁车?” “嗯,专业的卡丁车赛道,非常刺激,要不要试试?”池妄低头笑了笑,“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发泄一下情绪,会好很多。” 苏敛有些犹豫:“我没试过。” “试试,很简单的,小池老师包教包会。”池妄拉着他的手往里走,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苏敛任凭人拉着,混混沌沌跟着进去,挑选换上赛车服,戴上保护头盔,整个人全副武装。 “你经常来?” “偶尔,无聊时候来。” “你还真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会。” “人无完人,得留点余地给其他人展示么。” 到底还有多少他从前不知道的技能,苏敛垂下眼睫,他可能真的不了解池妄。 见人一路闷闷不乐,池妄抬手敲了敲他的头盔,调节气氛:“你池哥帅不帅?” 苏敛掀起眼皮,隔着头盔罩子看人,赛车服把身材勾勒得肩宽腿长,比例良好。手臂随意夹着头盔,头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乱,露出一双英俊的眉眼,看起来倒真像是个赛车手。 这样张狂肆意的池妄,也是他没见过的。 苏敛诚实回答:“帅。” “被我迷住了?”太阳当空,池妄笑得晃眼,很是招人。 “滚,自恋狂。” “别自卑,你也帅,我们俩今天就炸翻全场。” 被人这么插杆打诨一闹,苏敛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池妄抬手把头盔扣上,勾着人肩膀出去,走上赛道。 把人小心放进卡丁车里,他帮忙系上安全带,低声叮嘱:“我刚找教练要了个没人的赛道,你随便开,不用担心。身体保持前倾,脚下是刹车和油门,旁边挂挡也可以调速,你试试。” “好。”苏敛直视前方,握住方向盘,拉下启动杆。 之前考过驾照,确实操作起来上手很快,适应了速度和拐弯,行驶就逐渐流畅起来。 慢慢绕着指示标走了一圈,苏敛把车绕回来,仰头看向池妄:“学会了。” “不愧是学霸,什么都学得快。”池妄弯腰上了旁边一辆骚蓝色,朝他挥了挥手,“走,一起。” 话音刚落,蓝色赛车箭一般地飞驰出去。路过拐弯,车身漂移,以一个非常完美的角度划过路面,又朝着远方驶去,变成一抹漂亮的残影。 苏敛加速跟上,无论怎么追赶,却始终差了一截距离。 池妄减慢速度,跟他并行,大声问:“想学漂移吗?” 刚才那一幕确实帅得过分,苏敛有些心动地点了点头。 池妄撑在赛车的车窗上,隔着一段距离说:“过弯前保持速度,轻点刹车,然后反向转方向盘过弯。等车尾惯性甩出,转速足够后,切换高档位加速,好像说起来有点儿复杂。” “不复杂,听懂了。”苏敛回得言简意赅。 他微微转动调整方向,按照池妄教的步骤,现学现用。 初次漂移,有些笨拙,虽然没那么流畅,但好歹勉强完成。 “小苏老师,来,一起跑几圈。”池妄冲他做了个起跑的姿势,等人启动后,加速跟上。 车底划过赛道的地面,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响,因为速度逐渐加快,风声越来越大,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侧的风景变成模糊的残影。 苏敛感受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踩油门的力道越来越重,几乎是要发泄出内心压抑的情绪。 一红一蓝两辆赛车在跑道上飞速行驶,互相追逐,漂移过一个又一个的弯道,好像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无休无止。 苏敛握着方向盘,感觉手心起了薄汗,却浑身觉得畅快,一扫阴霾。 他开始享受这个被迫出门的周末,彻彻底底投入这项让人忘记烦恼的刺激感。 跑了不知道多少圈,直到天光渐暗,两辆赛车在终点处缓缓停下。 池妄扣下头盔,把有些出汗的头发向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微微喘气:“再晚就看不清路了,会危险,今天就到这儿。” “嗯,的确很刺激,我挺喜欢。”苏敛有些依依不舍地下了赛道,进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池妄早些出来,站在场馆外等人,看着人远远走近,突然笑出声:“我才注意到,我们俩都穿了衬衫,够默契的。” 苏敛低头看了眼自己,又掀起眼皮,一黑一白的衬衫,连款式都很是接近。 这算是情侣装吗?池妄没敢说出口,只是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得真值。 苏敛扣紧外套,挡住野外刮过来的风,弯了弯唇角:“就是碰巧。” 池妄跟着轻笑:“碰巧,有时候也是一种缘分。” 两人并肩出去,站在门外等车,夕阳把身影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暧昧又缠绵。 池妄侧头盯着人看,眼尾倏地弯了起来:“你刚是不是笑了?” 苏敛也回过头看他,一身黑衣的少年明明应该是很狂妄傲气的,就像初次见面那样,看着好接触,却始终有一段不太真实的距离感,此刻却感觉无端细腻温柔起来。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是开心还是难过,这句话戳得内心一软。 “谢谢,我今天很开心,明明是你的奖励,倒是变成了陪我。” “如果还有那么一丁点难过,要不要抱一下,我们家都是这么安慰人的。” 苏敛还没来得及回答,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手腕,身体前倾,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腰被那双有力的手臂箍紧,动弹不得,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近。 察觉到池妄的头埋进了脖颈之间,好像有几缕垂下的发丝扫了过去,微微发痒。 大概是刚运动完,彼此体温都有些过高,池妄结实的肌肉隔着衬衣贴在胸口,甚至能感受到呼吸起伏的弧度。 苏敛有些错愕,觉得手心有些潮湿,几乎要蒸腾出薄汗。 他身体绷紧,往后微微躲了一下。只是后脖颈被掌心扣住,又重新带了回去,以更紧密地姿态重新贴合在一起。 这个拥抱的姿势,好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有了几近缠绵的意味。 耳边有风拂过,温热的呼吸混着风声传过来,很轻缓,很温柔。 “既然跟我一起这么开心,以后要是心情不好,我都陪你,好不好?” Chapter 37 话落入耳朵里, 苏敛微微垂眸,没有直接回答。 不管池妄是出于什么样身份和心情问出这样的话,以后这个词都太大太遥远。 即便是作为好朋友, 比如宋嘉词, 也在时间的横流里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他在面临了无数次的分离之后,再也不想轻易谈以后。 那像是一把枷锁, 经历完颠沛流离,只会内心徒增心酸。 “问你呢,你还没回答我。”池妄内心有些忐忑,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度,贴着耳朵说话的时候,仿佛耳膜都在跟着一起震动。 苏敛察觉到他的手指擦过后颈上那一段皮肤,灼烧出一片温热。 旁边有人经过, 时不时投来善意又带着好奇的眼神。 仍然被紧紧地抱着,苏敛轻轻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轻声说:“你们家安慰人都用抱的?” 池妄嗯了一声, 死不要脸的瞎扯:“是啊, 我妹考差了我们全家轮番拥抱,你不信改天去问她。” “哦。”苏敛词穷,感觉读那么多书白念了, 嘴巴像是粘了胶, 张不开也出不来声。 此刻的池妄太温柔, 他说不出伤人的话,于是低声道:“我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你要一起吗?” “好, 想去我就陪你。”池妄慢慢松开手臂, 拉开一段距离,和人对视,“要去哪里?” 苏敛也学他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 正准备离开,场馆的工作人员快步跑出来叫住两人:“黑衬衫的帅哥,等一下。” 池妄回头,微微挑眉:“有事?” 工作人员露出标准微笑:“是这样的,刚刚系统显示,你单圈时间刷新了我们的会员记录,所以有小礼物要送你。” 边说着,边递过来两个做工精致的赛车模型挂坠。 一红一蓝,仿佛像是方才他们挑选的赛跑卡丁车的缩小版。 池妄接过来挂在指尖上悬在空中打量,两只除了颜色不同以外,其余没什么区别。 果真自古红蓝出CP,左看右看,都像是一对。 池妄很是满意地晃了晃挂坠:“我很喜欢,为什么送两个?” 工作人员盯着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情侣装,这种隐秘的恋情,当然不适合戳穿。 于是笑着说:“见者有份嘛,不然这位白衬衫帅哥没有礼物,会难过的。这个模型是限量版噢,而且上面刻了你们俩登记的名字缩写,所以费了点儿时间。” 这俱乐部很会做人,活该生意爆火。 池妄决定改天来办张至尊VIP支持一下人家营业额。 他盯着上面的缩写笑了:“你们还挺贴心,谢谢。” 手指晃了一圈,他把蓝色的那一辆塞到苏敛手里,借花献佛:“送你,回去挂书包上。” 苏敛:“你也挂书包?” 池妄:“啊,不行吗?” 他抿了抿唇,把自己的小心思藏了个干净:“我自己留红色了,把好看的给你,你还要怎样?” 苏敛心说重点是这个吗?上面还刻着名字,哪儿有兄弟用这种看起来长得一样的情侣挂坠的。 也许是他想太多,钢铁直男的池妄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捏着那个模型,上面车框的棱角戳得手心有些疼:“我听说他们有个芋泥波波CP群,你就不怕大家乱猜?” 一听后援群,池妄倏地心虚了一秒,表面强装镇定:“这种八卦你都知道,跟小九混多了吧。反正猜呗,我无所谓。” 苏敛扫了他一眼,妥协道:“行,回去就挂。” 这话听得让人舒心,池妄转身走到街道边,招手叫了辆出租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后座,苏敛轻车熟路说了个地址。 池妄懒散地曲着长腿,手里捏着挂坠,心里想着拥抱,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出一股愉悦。 反正这一回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发生,至少苏敛没有排斥身体接触,对于自己来说,算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再接再厉,就能早日把小苏老师拐回家,池妄低着头轻笑。 “你笑什么?”苏敛侧头看人。 池妄笑意未散,懒洋洋说:“以前我都是跟林衍来,相较之下,还是跟你比较开心。” 苏敛愣了一下:“有什么区别?” 池妄不着调地说:“他第一回上赛道就开进了草地里,轮胎卡死,狼狈得不行。你就不一样,头一次就英姿飒爽,帅得一比。”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跟谁学的,出本书吧。”苏敛哑然。 池妄撇唇,很是膨胀:“天生口才好,没办法。” 前面师傅听到两人对话,插嘴道:“你们刚玩了赛车?大哥我年轻时候也梦想当一名赛车手。” 池妄乐了:“所以最后归于生活,选择了开出租吗?” 果真是梦想和现实的区别,隔着东非大裂谷般的距离。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开车技术那是一绝。”师傅见人不信,猛然挂挡提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驶上盘龙立交。 弯弯绕绕的道路上,左晃右晃,连续超车,车尾都差点儿飞了出去。 两人在后座上被甩得几乎坐不稳,苏敛抓着上方的扶手,仍然控制不了地左右乱晃。 一片混乱之间,他的膝盖撞上池妄的大腿,猛地一歪,整个人顺着移动的惯性就要倒下去。 “小心。”池妄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人直接往怀里扣,避免自己人再度自相残杀。 心说今天好像全世界都在帮忙助攻,只是这方式实在有点儿过于野性。 “我要吐了。”苏敛仰着头,无声地跟他做口型。 敢怒不敢言的小苏老师,池妄被可爱得要晕了,也学着样子,皱着鼻子无声回他:“理解一下。” 苏敛再次静声抱怨:“真的难受。” “再忍忍,尊重一下师傅的梦想。”池妄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回,掌心隔着衬衫在弓着的后背上一点一点地顺下去。 明明五十分钟的距离,三十来分钟就抵达目的地,苏敛整张脸煞白,胸口发闷,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感觉好像在飘。 “怎么样,是不是看出了赛车手的影子?”师傅一边收钱,一边自吹自擂。 池妄憋着笑点头:“FI赛车没您真是他们的遗憾。” 他关上车门,偏头看向弯腰撑着膝盖的苏敛,问:“还好吗?” “我开了一下午卡丁都没晕车,这大哥真有一套。”苏敛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站起,“走吧,先进去。” 池妄跟着走了几步,敏锐地嗅出不对劲,一大股中草药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那杀伤力堪称魔法界最强伤害。 他内心忐忑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上去是常来,苏敛拐着弯往里走,一边解释说:“雾城最大的补品市场,能买到不少好东西。” 池妄呼吸一滞:“………” 一路上怀里搂着人,他美滋滋脑补了很多可能的场景。 比如苏敛为了帮他庆祝考试进步,吃上一顿美美的浪漫晚餐。 又或者,电动城这种带着童真和快乐的地方,疯一晚上发泄发泄也挺不错。 再不济,夜游市图书馆看看书勉强能接受。 万万没想到,是他想象力过于贫瘠,干枯地全面裂开。 路上经过很多小店,摊位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玻璃罐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动物尸体。 张牙舞爪的狰狞巨型蜘蛛、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蚕蛹、弯曲地让人头皮发麻的蛇类、还有很多看不出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避开和那堆可怕的动物直视,池妄握拳轻咳:“你要买什么?上次超市买的不是还有?” “那一批质量不太好,还是这边的东西比较正宗。”苏敛拐进巷子里的一家店,冲着老板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像是熟客。 “来了,上次你问我要的东西到了好几天,都给你留着,你等我拿给你。”老板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面的库房。 池妄看着标签价格,低声道:“这儿东西看起来挺贵。” “高蛋白的补品都不便宜,还好你给我转了假期补课费。”苏敛缓过了刚才那股想吐的劲儿,随手抓了几把草药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池妄:“………” 为什么每次补课费的用途都如此清奇?不是喇叭就是补品,你还能给朕什么惊喜? 他只在心里不断祈祷,苏敛只是买回去给他爸,跟自己毫无关系。 老板把打包袋拎出来,笑着说:“中草药都是按你上次给的清单配的,全齐了,你点点。” 苏敛垂眼,挨个拿出来查看,池妄的垂眼落到那一罐蝉蛹上,又赶紧挪开视线。 嘶,内心突然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史诗级变态黑暗料理,看起来要再度登场。 如果让苏敛开心是逛补品市场,他突然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一阵心悸。 救救孩子,他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什么爱好奇特的酷哥。 “扫码了,您查收一下。”苏敛付过钱,拎着袋子往外走,看上去心情愉悦。 池妄小心翼翼道:“给谁吃?” “我感觉最近免疫力不太好,马上进入冬天,给自己补补。”作为医生,苏敛很了解自身身体状况,自从多次时间回溯,确实比以前差了不少。 毕竟池妄的变故仍未发生,万一以后手表还需要被迫再用,他得做好完全准备。 池妄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是,你太瘦,多补点好。” 看把人吓的,苏敛笑了笑,没多说话。 两人绕回旧城区,顺着巷子口往苏敛家走,池妄把脚步拉得很慢,想要延长跟心上人的独处时间。 巷子悠长,寂静无声,两人的肩膀若有似无的触碰又晃开,跟压马路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 池妄头一回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就可以跟苏敛一直走下去。 可惜弯弯绕绕,终归还是到了家门口,苏敛弯腰开了大门,抬手打开客厅的灯。 看着一身白衣的少年,池妄鞋尖抵着门槛,悠悠出声:“今天我很开心,要不要再一起吃个夜宵?” “你很饿?”苏敛站在门里,微微偏头。 “有点儿吧,都没吃晚饭。”池妄抱怨,“你还没帮我庆祝考试进步。” 苏敛抿了一下唇,又很快松开:“我是准备做饭来着,要不一起?” 池妄面露惊喜,不自觉地就迈开长腿进了家门:“你还会做饭?擅长炒菜还是煲汤?我不介意,我什么都吃。” 苏敛反问:“什么都吃?” “嗯,你做的我都爱吃。”池妄扭头带上门,心情愉悦往沙发上一坐,“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是客人,坐着就行。”怕弄脏衬衫,苏敛往脖子上挂了一条围裙,弯腰进了厨房。 池妄指尖敲击着沙发,半眯着眼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人,感觉提前预见了婚后生活的甜蜜。 视线落在系着围裙的腰上,很细的一截,勾勒出腰臀美好的曲线。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安静又温柔。 池妄撑着下巴一眼不眨地看着人,听见油锅滋滋作响,过了一会儿就传出来勾人嘴馋的炒菜香。 真好,以前是想跟苏敛谈个恋爱,现在更是得寸进尺,想要直接带回家当老婆。 一小时后,苏敛端着几盘菜上桌。炒菜汤菜都有,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眼馋得不行。 真不是吹,不愧是小苏老师,做饭能力一绝。就这手艺,搞蔬菜粥和养生糊简直是浪费。 “好香。”池妄拉开凳子坐下,手上刚拿上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哐当一声,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在眼前落下。 池妄愣神,视线无法移开:“这什么玩意儿?” 苏敛挨着他坐下,淡淡解释:“想着你也需要补高蛋白,就拿刚买的蝉蛹熬了粥,是今晚的主食。” 池妄:“………” 大门已锁,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Chapter 38 要追苏敛, 逃避不仅可耻,而且没用。 池妄决定先垫垫肚子,循序渐进, 再跟黑暗料理作最后的斗争。 他动作缓慢地拿起筷子, 优先夹了面前那盘卖相极佳的红烧肉,味道可口, 入口喷香。 相当走心夸赞:“香弹可口,肥而不腻,我仿佛看到了一头头无忧无虑的小猪,迎着拂过山岗的春风,在山野之间,自由的奔跑。” 苏敛:“……..”求你别骚。 第二筷子,次选旁边那盘辣子鸡丁, 麻辣适中,风味绝佳。 下巴微抬,脑内搜索着台词:“鸡肉香酥嫩滑, 辣椒与花椒完美的结合, 带给人一种独有的深奥与古典感。不同层次的口味如同不同的乐器, 被你用锅组合在了一起。我仿佛看到了你手中拿着指挥棒,不停的指挥着各种作料先后有序的跳进了锅里。” 顿了顿,又说:“这哪里是一道菜, 这分明就是肖邦的奏鸣曲, 你就是中华小当家。” 听着头皮发麻的尬吹, 苏敛没忍住吐槽:“……..求你闭嘴,你真的比中华小当家的评委还要浮夸。” 池妄把肉咽下去, 顺便抬手给自己盛了碗汤:“我这是发自肺腑的称赞, 除了你爸, 还有别人吃过吗?” “前任。”苏敛简单落下两个字,顺手端起碗喝了口粥。 池妄脸色霎时不太好看,声音低下去,咬牙切齿说:“你对你前任还真好,凭什么要你做饭?他没手吗?” 那人真的是狗福气,不仅占据了苏敛的初恋,还曾经享受过这种温柔体贴,听起来做饭还不止一次。 越是脑补细节,就觉得心里一阵发酸,嘴里的红烧肉瞬间索然无味。 苏敛掀起眼皮看他,点出事实:“你有手,我不也在给你做饭?” 言下之意,做了就吃,你还要啥自行车。 这话听得池妄很是舒爽,露出笑意:“也是。” 好歹狗前任在没谈恋爱前肯定没吃过,这一把就算自己大获全胜。 他撇了撇唇,低头抿了一口浓汤,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通体舒畅。 只是视线落在那碗黑乎乎的粥上,又火速挪开,继续夹菜。 瞧见小动作,苏敛开口提醒:“别光顾着菜,主食也要吃。” 池妄眉心一跳,默默把那碗推开一段距离,避免直视:“也不是那么饿,我吃点儿菜就够。” 苏敛加重语气:“特地为你做的。” 特地,为你,做的,潜台词很是明显:别不识好歹。 气氛逐渐凝滞,连空气里的微尘都不敢落下,生怕一触即发世界大战。 只是,如此沉重的关怀,一个卑微可怜又无助的男高中生真的受不起。 池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昆虫类,倒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之前的养生糊尚且只是味道猎奇,现在眼前的这碗粥,光看着卖相,就让人望而怯步。 但一口不吃,人家辛辛苦苦熬了一小时,苏敛心里肯定会不高兴。 左右为难,箭在弦上,只能两眼一闭,英勇就义。 池妄颤抖着手端起那只小碗,缓慢挪到嘴边,拿着筷子艰难刨了一口入喉。 怎么说呢,倒是没想象中的难吃,只是仔细一嚼,就能听见蝉蛹破开的声音。 光是脑补那些虫子被咬碎肢解,心里就一阵反胃,连带着胃酸都要涌上喉头,很是生理不适。 看着池妄表情痛苦,苏敛没再为难他,伸手按住拿着筷子的手:“不是放狠话说什么都吃?吃不下就算了。” 见人面露失落,池妄心一横,拿着筷子快速往嘴里送了几口。 索性就当成小龙虾海鲜粥,反正都是动物,没什么区别。 一边心里自我安慰,一边快速清空浓粥,很快碗就见了底。 苏敛震惊,这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池妄艰难咽下最后一口,整张脸面如死灰:“吃完了。” 苏敛扬起嘴角:“嗯,看到了。” 话音未落,下一秒,池妄还是没忍住冲进洗手间,一阵反胃。 拧开水龙头,他抬手用冷水往嘴里猛地灌了几口,清洗干净。 苏敛皱着眉头跟过去,倚在门口看他:“没事吧?” 没想到池妄反应会这么大,既然这么讨厌,他也说了不强求,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真是奇怪。 “没事,就是头一回吃,不太适应。”池妄喘了口气,又往脸上泼了些凉水,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终于散了不少。 他抬手擦了一把流淌到脖子上的水珠,闭眼把那股难受的感觉压回去。 苏敛递过去一条毛巾,无奈说:“下次这么为难就算了,补身体也不是只有这一种。” “嗯。”池妄抿了抿唇,下颌还滴着水,语气里带着一丝哄人的意味,“我只是不想浪费你的心意。” 两人靠着门边站着,房间狭窄,贴得很近。池妄说话的时候,气息就落到脸上,带着一些温热缱绻的温度。 声音很轻,苏敛无端地察觉到了一种被珍视和关注的错觉。 他微微愣神,回想起第一次给池妄带养生粥的情景,那人半蹬着椅子,满脸戾气的问他是不是下毒,凶得要命。 而现在,明明排斥到想吐,却还是强行咽了下去,只是不想让自己不开心。 好像有很多情绪,在朝夕相处中,已经悄悄改变。 说不上来原因,只是感觉池妄对他,好像跟之前变得不大一样。 “过来喝点汤缓缓。”苏敛转身出去,帮人重新盛了一碗热汤,放到桌面上。 池妄擦干净脸上的水,慢吞吞坐回去,没了蝉蛹粥,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今天的晚餐。 静默了一会儿,想到月考成绩,苏敛端着汤碗跟他碰了一下:“庆祝你考试进步。” 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落入池妄眼里,觉得可爱得不行,学他的样子也回碰回去:“下次继续努力。” 一板一眼,两人搞得跟共|产|党同志见面似的。 苏敛盯着他笑出声:“所以明天补课吗?” 池妄放下碗,揉了揉自己的胃:“缓一天,我需要24小时来疗愈蝉蛹粥带来的伤害。” 低头扫了眼时间,苏敛开口提醒:“我爸快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池妄赶紧两口解决完,扯了张餐巾纸擦嘴:“那我现在就撤。” 乱七八糟的把碗筷一收,带上大门,两人从弯弯绕绕的小街道上往马路走。 路灯微晃,勾勒出少年高大的身型,影子被拉得很长。苏敛跟在后面,整个人笼罩进那片阴影,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池妄回头,抬手把人勾过来并排着,开着玩笑:“跟后面干什么,尾随我啊?” “有病。”苏敛骂了一句,这回倒是没挣扎,任凭人搂着,慢悠悠穿过小巷。 想到方才慌里慌张结束晚餐的样子,池妄弯了唇角:“你说,我们这么躲你爸,像不像在偷情。” 苏敛瞥了他一眼,无语道:“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池妄啧了一声,悠悠开口:“我这不是见不得人么,你爸看到,又要误会。” 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现在觉得误会一下也没什么关系,早晚的事儿,但估计这心里话一出,会被原地爆揍。 “你少弄些骚操作,他就不会误会。”苏敛停在巷子口,拍了拍肩膀上那只大手,示意放下去,“路上小心。” 池妄嗯了一声,轻轻眨了眨眼,眼神里有几分恋恋不舍。 明明以前觉得自个儿挺洒脱的,自从喜欢上苏敛,就感觉黏腻了不少。 甚至想天天住校,二十四小时呆在一起,简直要命。 他弯腰上了出租,手肘搁在窗户上跟人招手,欲言又止。 年少的喜欢就是这样,藏着心里,克制胆怯,生怕露出一点端倪。 最终挑了一句:“晚安小苏老师,周天见。” - 月考后面紧接着就是校庆和运动会,紧锣密鼓,无缝衔接。 晚自习上,齐天拿着报名表四处晃荡,那副点头哈腰样子跟街边发传单似的。 “同学,男子一千了解一下?” “同学,铅球这么优美的运动真的很适合你。” “同学,为了班级荣誉,跳个绳吧?” 大家对于运动会这种项目都是避之不及,好不容易逮着两天时间摸鱼,谁不想坐在看台休息。 几圈下来,报名表还空了不少名额,体育委员的今日业绩很是惨淡。 苏敛远远地冲他招手:“齐天,拿过来我填。” “哎哟,学霸也有兴趣?还剩好多项目,你想参加哪个?”齐天把报名表往桌上一拍,四处张望,“你们都学学咱们敛哥,学习运动两把抓,两手硬。” 苏敛笔尖顿了一下,很是无语:“我是在帮池妄报名。” 隔壁莫名中枪的池某人缓缓转过头:“帮谁?” “你。”边说着,边往长跑和四人接力上工工整整落下池妄的名字。 池妄长腿一蹬,表情很是不满:“小苏老师,不想去,跑步好无聊。” 语气懒洋洋的,堪称猛男撒娇典范。 “多锻炼,对身体有好处。” “你怎么不报?上回淋个雨就生病,医生不是说让你加强免疫力?” 苏敛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驳。 正在愣神,报名表被池妄拿过去,到底不忍心填长跑,于是在四人接力后面龙飞凤舞添上了苏敛的名字。 两人索性互坑,将同甘共苦方针贯彻到底。 手上转着笔,池妄语重心长教育说:“小苏老师,班级活动重在参与。” 苏敛哦了一声,被迫拉上贼船,不太想说话。 齐天收回报名表,喜滋滋地继续挨个游说,几圈下来,勉强倒是凑了个齐整。 他站上讲台拍了拍,扬声道:“目前还剩下两个位置没人选,甩长绳的,有没有人愿意?” 全班静默,这种又累又费力气的活儿,压根没人想接。 “那我们就公平公正公开,抽签决定。”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抽奖箱,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苏敛埋头继续写题,心说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下一秒,齐天晃着手上的纸条,缓缓出声:“抽出来了,有人好奇是哪位幸运儿吗?” 下面起哄接话:“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两个倒霉蛋这么点儿背。” 齐天笑了一声:“池妄,苏敛,不好意思啊二位大佬,就这么刚刚好是你们俩。” 苏敛:“……..” 池妄:“……..” 倒霉蛋二人组相识一看,陷入沉默。 一听到CP正主的名字放在一起,柳幽幽直接尖叫出声:“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齐天很有耐心地回:“是的,绝对没有作弊,真就这么巧。” 柳幽幽笑眼弯弯,笃定开口:“既然五十多个人里都能凑一起,那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对着摇绳,四舍五入,不就是古代夫妻对拜的环节吗?! “那可不,俩长腿帅哥摇绳,咱们班这一次长绳比赛人气至少第一。”齐天笑盈盈看着脸色发青二人组,“你们就从了吧。” 池妄散漫地勾了勾手指:“把你那箱子拿过来我检查。” 生怕被揍,齐天拎着箱子递过去,小心翼翼道:“你看,全班名字都在里面呢。” 池妄拿过来随手抽了几张展开,还真是,这就碰巧:“小苏老师,好像只能从了。” 苏敛:“……..” 到底造了什么孽,他一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现在还要被迫干这种机械性蠢事。 “六班未来就靠二位了,既然已经愉快决定,你们俩找时间练练默契,体育室有绳。”齐天完成任务,把报名表一卷,径直去了办公室。 苏敛捏紧手心里的签字笔,心说我不是很愉快。 他踢了踢顾安久凳子,火速想把任务甩出去:“小九,上次不是说要敬孝么?时候到了。” 顾安久捏了捏胳膊上的肥肉,指尖掐出厚厚一层:“你看我能甩得动吗?两下就喘。不好意思,体力不允许,我换个时候孝敬您。” 池妄啧了一声,唾弃道:“一点用没有,没你这样的儿子。” 顾安久梗着脖子反驳:“瞎攀什么关系,我还没你这样的爹。” 两人舌战好几轮,但结果已然敲定。 既然改变不了摇绳的命运,练是肯定要练的,连着几天,池妄和苏敛被迫加入晚间长绳练习。 只是两个人在空旷的操场上机械甩着长绳,一圈一圈的,那场景感觉很是傻逼。 下了晚自习,顾安久在旁边一边围观,一边指指点点:“手抬高,圈太大,力度不够。” “我们一起把他做了吧。”池妄凶狠地瞥了话多小胖子一眼,跟绳子那头的人商量。 苏敛点头,神色很冷:“同意,剁了煮汤。” 顾安久嘿嘿直笑,跑远了一截,幽幽出声:“你们说,这绳子就这么晃着,会不会其实有鬼在跳啊?”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盯着空荡荡的跳绳,后背陡然生出一身冷汗,苏敛晃着的绳子速度逐渐变缓,慢慢停了下来。 顾安久这张嘴,真的不说话会死。 知道苏敛怕鬼,池妄迅速收了绳子,卷成一圈,顺势踢了顾安久一脚:“没事讲什么鬼故事。” “这不是月黑风高,制造氛围嘛,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顾安久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表情很是委屈。 偏偏苏敛脑补能力极强,就那么一句点到即止小故事,瞬间脑补出出各种形象的阿飘在一个接一个的跳绳,那阴间场景简直要命。 池妄把绳子递给林衍,顺着跑道陪他回宿舍:“吓到了?” 苏敛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还行。” 其实不太行,满脑子都是红衣女鬼飘在空中跳绳,大概率晚上会做噩梦。 盯着一张煞白的脸,看起来真是被吓了一跳,池妄低声说:“要是害怕,今晚跟我睡?”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顾安久从两人中间挤进去一脑袋,什么八卦都想掺上一脚。 池妄一手把人又推了出去,简单粗暴,毫不留情。 再扭过头的时候,声音重新变得很是温柔:“怎么样?洗完澡就过来?” 苏敛摇头,一本正经说:“不能老躲你那里,我要学着锻炼自己,不怕孤魂野鬼。” 池妄乐了:“也不用这么酷,偶尔依赖一下也是没有关系。” 依赖池妄吗?苏敛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里的月亮,没再接话。 - 清晨八点,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在校园上空回荡,吵醒了熟睡的众人。 池妄骂了句脏,闭着眼睛找喇叭,轻车熟路关掉,发现魔音还在源源不断往耳朵里钻。 万年不变的运动会进行曲,简直比小苏老师的叫早还要磨人。 被迫清醒,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起床从衣柜里抽出运动服换上。 慢吞吞踩着拖鞋走到隔壁,想着顺便把人一齐叫了起来,谁也别想清净。 苏敛一向起得早,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穿好了一身学校统一的运动服,在低头摆弄裤子上的腰带。 盯着他的动作,池妄懒洋洋开口:“你干嘛呢?” “打了个死结,弄不开。”苏敛垂着眼睫,指节在绳子上绕了一圈,越缠越死。 池妄快步过去,一手贴着苏敛的后腰,猛然拉近距离,低声说:“我帮你弄。” 因为早起还带着懒倦,声线低而沉,苏敛觉得这句话有些烧耳朵,呼吸漏了一拍。 他微微抬头,盯着池妄漆黑的发梢,因为过近的距离,深深浅浅的呼吸直白地打在脸上。 而自己的裤带还在人手里,此情此景,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帖。 池妄没想那么多,微微弓着后背,很专注的解着绳子的结,动作之间,拇指不小心就蹭到了掀起下摆的一截腰。 掌心和腰间温热碰触,苏敛愣了一下,后背绷住。 正准备说点儿什么,顾安久一声高音划破天际:“天呐,世风日下,我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齐刷刷回头,异口同声:“你有病啊?” 小胖子拿手挡着眼睛,嘴里念叨着少儿不宜,背过身子迅速钻进浴室。 池妄扯了一下绳子,死结松开,指节绕了一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没过脑子,顺手就在细腰上拍了一下:“好了。” 位置没拿捏好,拍偏了地方,落上那截腰身以下,掌心里触感良好。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多少有点儿逾矩,指尖很轻地捻了一下,好像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 被无意轻薄了一下,苏敛耳根有些发红,从他手里抽出绳结:“谢谢。” 池妄装作不经意转身,轻咳了一声:“马上入场,我们赶紧过去。” “嗯,我先去刷牙。”苏敛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冲进浴室,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好像害羞的人不止自己一个,池妄双手插着裤兜,微微扬起嘴角。 收拾完毕,五个人前前后后的跟着下楼,走向操场。 也是奇怪,每年的校庆总是下雨,路上湿成一片,细细密密的雨往下落,钻进脖子就是透心凉,已然进入深秋。 等到找到六班的集合点,李国庆见着慢吞吞的人,老远就招着手催促人赶紧过去。 运动会的入场仪式很是无聊,一堆领导讲话完毕,就各班挨个进场,绕场一周,走个流程。 后面两天的赛程表已经安排完毕,第一个集体项目就是长绳,按照班级顺序入场。 从初三到高一,看台上的人哈欠连天,这个项目实在是毫无激情,提不起兴趣。 柳幽幽已经做好前线记者的准备,在群里疯狂播报实时战况: [芋泥波波2号]:各位注意,他们俩马上就要上场,都准备好了吗? [芋泥波波27号]:我相机准备好了!□□大炮全部到位! [芋泥波波427号]:群内的稿子已经投过去,马上就念! [芋泥波波89号]:最佳看台位置,准备就绪! [芋泥波波374号]:我外校的小姐妹都来了,今天就是本后援会初次团建! ……. 半小时后,终于轮到高二。 池妄和苏敛刚一上场,两位个高腿长的运动少年往场上一站,看台上一群女生瞬间全员复活,简直像是发了疯,扯着嗓子不要命的尖叫,跟他妈看演唱会似的。 正在讲解注意事宜的李国庆被吸引回了头,疑惑道:“刚还挺安静来着,我们班的粉丝这么多吗?” “老师,这你就不懂了,都是冲着我们两位摇绳帅哥来的。”柳幽幽笑眼弯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站在长绳的另一侧,苏敛听到这个新组队名字,很是无语。 领操组合和摇绳帅哥,会有区别吗?并没有,一样的土。 他跟池妄遥遥相望,那人倒是一扫前几日阴霾,看上去英姿飒爽,简直像个开了屏的孔雀。 也不知道在乐什么,苏敛心里冷哼,是因为那群女生的尖叫吗? 一声令下,六班参加跳绳的同学排成长龙,规规矩矩,挨个过绳。 练了好几天,池妄跟苏敛倒是默契十足,力度一致,弧度一致,长绳在细密的雨里划过一道一道完美的半弧。 苏敛心想,丢不丢人的,反正也就三分钟,很快就过去,没什么大不了。 广播台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播音员字正腔圆念道:“接下来是芋泥波波654号同学投稿,池妄同学和苏敛同学,你们晃绳的身姿简直是四千年难得一见的绝美,你们的晃绳的动作是如此的默契,你们就是今天运动会最闪亮的聚焦点。” 苏敛眉心一跳,心说这谁写的稿子,也吹得太尬了,求求别再念下去。 “后面还是芋泥波波组织122号同学投稿,池妄和苏敛的摇绳,不仅仅是摇绳,是他们俩的同甘共苦,等五十年后回想起来这一幕,他们仍然觉得此刻的共同拼搏依然动人。” 苏敛:“………” 连续七八条,无一例外全部来自芋泥波波后援会,毕竟没谁在运动会一开始就想着投稿,这个空隙被后援会的人全面占领。 只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中间暗戳戳夹带私货,生怕别人的视线没有落过来。 说好的绝不舞到正主面前呢?苏敛决定下了比赛再去私信1号群主强调一下群规。 毕竟运动会两天,这种尴尬的场景他不想再度发生。 正想着,就在广播台听到了1号的名字。 “下一条是芋泥波波1号同学投稿,池妄和苏敛的摇绳,摇出了激情,摇出了默契,摇出了爱意痴缠,摇出了天长地久……咳咳,后面的文字不太适合,掐掉。” 去你大爷的爱意痴缠,天长地久。 苏敛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手指用力,捏紧长绳。 天杀的1号,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Chapter 39 这条直击灵魂的广播一出, 看台上的观众集体躁动得不行,之前还在隐隐约约压抑,此刻尖叫声铺天盖地, 几乎要淹过全场。 班上两位大佬被当场捆绑, 六班也全体笑得东倒西歪,生怕错过好戏。 进场的紧张严肃早就没了个一干二净, 个个没个正形。 但这就挺影响发挥,跳绳频频卡顿中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成绩逐渐落后。 吃瓜群众的心思已然不在比赛上,各种低着声音交头接耳: “我操,这1号谁啊,简直在一众投稿里脱引而出, 如此有才。” “琼瑶阿姨都没这么感人,此刻天上的雨就是我感动的泪。” “他妈的全是CP粉吧,我看敛哥的脸都快绿了。” “不过妄爷看上去还挺淡定, 甚至……不知道我看错了没, 透露出一股喜悦?” “分数不重要, 就这投稿量,至少我们肯定是人气第一!” …… 三分钟比赛时间很快结束,六班的成绩排名不出意外倒数第三, 李国庆看着计数一张老脸都快要气歪。 他双手插着腰, 站在人群里骂骂咧咧:“你们刚刚不好好跳绳, 都在瞎聊什么?” 有人笑着应道:“老师,都怪他们投稿太好笑, 实在忍不住啊。” 听着四面八方起起伏伏的哄笑, 李国庆相当无语。 自诩一时刻紧跟潮流的中年男子, 对于目前的走向也很是状况外:“有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个芋泥什么波是啥玩意儿,怎么每个人还都有编号?” 作为组织二把手,柳幽幽迅速跳出来誓死捍卫后援会的安全,含糊其辞一通瞎说:“没什么,就是一群喜欢喝奶茶的同学群罢了。老师,大家都是写着玩的,调节调节今天下雨悲沉的气氛。” “哦,奶茶群,够花哨的。”李国庆被说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对啊,一会儿她们还要请大家喝奶茶呢。”柳幽幽笑吟吟开口。 李国庆震惊:“请全校啊?这么浮夸。” 柳幽幽一语带过:“不是,就我们六班,随机抽的,您就当是中了个小奖吧。” 没空管饮料的事儿,李国庆大手一挥,赶鸭子似的:“都给我回去,剩下的项目好好比,别给我丢人,争取把班级分拉上去。” 大家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作鸟兽散,三三两两地勾在一起朝着场外走。 苏敛收了长绳,朝着池妄走过去,低声骂说:“这群人真的要命,尤其是那个1号,什么毛病。” 另一位正主这会儿双手插兜,有些心虚地尬笑道:“无所谓吧,就是玩个梗。” 苏敛脸色不大好看:“还有掐掉不能播的,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垃圾。” 听到这话,池妄盯着落雨,陷入沉思。 想起来昨晚柳幽幽在群里召集投稿,他大笔一挥,思路很是流畅,洋洋洒洒就写了一小段。不想暴露,特地拜托群里其他人帮忙提交。 可惜,就是没念完半中腰被掐了,不然气氛一定推向高潮,效果拉满。 雨点密集得厉害,两人顶着细雨微微弯着腰往看台上走。苏敛一路沉默,没再说话。 盯着他一脸生气的表情,池妄求生欲上线了三分之一,随即用胳膊撞了撞:“哎,还真动了火?不至于吧。” 苏敛冷着神色坐回位置,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开口:“我要把这个1号找出来。” 后面的话没说完,感觉不是毁尸灭迹,就是血溅当场。 秋风萧瑟,凉意刮过,池妄已经无端察觉到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气。 这个小号一定得捂死,马甲暴露当天,不出意外就是他的死期。 池妄扯了扯唇:“找出来干什么?人家不是女生么,总不能打一架吧。” 确实没想好后文,苏敛沉思了几秒:“找出来再说。” “所以,你也没想好怎么处理。”池妄无端被逗笑。 “毕竟女孩子,要是男的,铁定先揍一顿再说。”苏敛看着前方跳高的方向,冷冷道。 池妄心里叹气,当个女孩子果真是优待。要是被知道真相,前前后后一捋,苏敛对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砸下来的雨滴陡然变大,方才还是细细绵绵,瞬间转成瓢泼大雨,在跑道上砸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看台上的人开始穿雨衣撑雨伞,个个狼狈不堪。 这雨够应景的,大概是在为他日后苦涩的结局提前默哀。 池妄从位置上拿过雨伞递过去,岔开话题:“我要准备去跑一千,你来给我加油么?” 顺手把伞撑开罩在头上,苏敛掀起眼皮,问:“什么时候跑?” “一小时后,我先去做热身,你看着时间下来。”池妄边卷起袖口裹到小臂处,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腕。 “嗯,知道了。”苏敛微微抬头,视线落上去,“刚摇绳那么用力,手酸吗?” “啊,挺酸,要不我们互相揉揉。”池妄边说着,作势就要伸手抓他的手腕。 苏敛火速躲开,揣进衣服兜里:“你有病啊,赶紧去贴号。顺便擦擦头发,小心感冒。” 嘴硬心软的小苏老师,池妄把手揣回裤兜,低着头笑了笑,说:“知道了。” 池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跟着齐天一起下了看台,并肩走向一千米集合处。 苏敛心想,距离长跑还有一小时时间,对付那个该死的1号倒是绰绰有余。 他坐在角落里,埋头偷偷摸摸切进小号,进入后援会群聊。 聊天记录太多,手指都滑到没力气,才看到昨晚1号的投稿全文。 “池妄和苏敛的摇绳,摇出了激情,摇出了默契,摇出了爱意痴缠,摇出了天长地久。摇出了天雷,勾动了地火。摇得地动山摇,晃得天崩地裂。这是一根爱情的红绳,把两位少年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怪不得被掐,这能播才有鬼了。 苏敛抿着嘴唇,点开私信打字:同学,说好不舞到正主面前呢?你这稿子内容实在是有些过分,作为群主,是不是有些失职? 池妄正在操场旁边的遮雨处压腿拉伸,盯着那条私信有些出神。 是巧合吗?苏敛刚说完要找人算账,这条信息就发送了过来,前后不超过五分钟。 下一秒,这个念头又被自我否定。 这么高冷一小苏老师,应该不会干披着马甲装女生的事儿,有失酷哥身份。 他垂着眼回复: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太激动了,有些失控,下次不会了!QAQ 小表情逐渐练得炉火纯青,亲妈不认。 见对方态度挺好,苏敛心里那股窜上来的火气压下去不少。 [芋泥波波500号]:你再去群里强调一下,这两天别在那儿发什么过激言论,老师都在呢~看了不好的~ [芋泥波波1号]:好哒,你真是一个理智CP粉,全群唯你清醒! 苏敛心说,大概除了顾安久和池妄,这个世界都在发疯,大概真就他最理智。 然而,顾安久显然辜负了他敛哥的期待,坐在一边,顶着高危风险,按着屏幕疯狂打字: [芋泥波波222号]:小道消息,他们俩肯定能成真的!信我!日后挖坟! [芋泥波波213号]:真的吗姐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芋泥波波93号]:我今天还看到他们俩书包上挂了一样的吊坠,这是不是恋爱信物啊? [芋泥波波119号]:什么情侣吊坠,让我康康 [芋泥波波222号]:是的,我是本班同学,他们俩有一红一蓝的赛车吊坠,一看就是一对儿! 盯着滚动的群消息,齐齐聚焦在了吊坠上,苏敛眉心一跳,这个222号也立刻被列入暗杀名单。 看着这话的熟稔劲儿,多半是六班同学,他们班的间谍还真是不少。 但群里都是女孩子,到底是不太好下手,只能出言警告。 实在无奈,苏敛私信添加222号,无比心累地劝说:姐妹,我觉得你还是谨言慎行,要是暴露了自己,估计会被苏敛打死…… [芋泥波波222号]:对哦,谢谢姐妹提醒!我一定不会藏好坐标身份,揪咪! 俩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虚假情谊的姐妹表情包,结束对话。 顾安久迅速收起手机揣进口袋,假装环顾四周,再微微侧头,刚好看到苏敛按下黑屏。 他嘿嘿一笑:“敛哥,刚冲浪呢?” “嗯,你不也是?”苏敛一脸淡定地回,仿佛刚才那个叫姐妹的500号是精分。 “啊对,我在帮你看网上有没有人泄露你们摇绳的视频。”顾安久表面很是贴心,内心一阵发虚。 还好他动作快,要是被苏敛发现水群,他大概瞬间横尸操场。 小胖子看着远方,微微长舒了一口气。 看台上人来人往,旁边柳幽幽在带着小姐妹挨个发奶茶,一人一杯,乐滋滋地跟过年似的。 “这是你的芋泥波波。”柳幽幽伸手,从袋子里递过去一杯温热的奶茶。 苏敛抬头,犹豫了几秒接过去:“谢谢,下次别买了,很破费。” 柳幽幽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这回不是我请,你喜欢就好。” 她心说背后现在站着上千个姐妹,平均下来,一人不过一两块钱,但当着正主,又把话咽了回去。 苏敛咬着奶茶吸管,敷衍地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习惯了这个味道,这回倒是不甜,味道刚好。 - 一小时过去,千米比赛准备开始。 苏敛撑着下巴,远远看着池妄脱掉运动服的外套,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袖黑T,脚上骚包的荧光色跑鞋亮得反光,无比晃眼。 他站在最边上的跑道做着最后的拉伸,后背上贴着一个大写的1号。 今天大概是跟1号有孽缘,还好此1非彼1 。 苏敛撑着伞起身,捏了一把顾安久的胳膊,拎着人从凳子上起来:“走吧,去下面看比较清楚。” “好嘞,衍哥小猴子,走走走,去给妄爷加油。”顾安久一手勾着一人,冒着密雨往操场正中央走。 池妄远远见着一帮子人,招了招手,笑得很是灿烂。 苏敛到底性格高冷,没太多反馈动作,只是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加油。 “好的小苏老师。”池妄隔着一大段距离,毫不顾忌地回。 十个跑道的参赛选手全部蹬地,做好准备姿势,发令枪响,齐刷刷跟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一千米的比赛一向都是运动会的围观重点,除了比赛本身的激烈,还有很多平时不太露面的体尖帅哥们,光是看身材就很是养眼。 看台上各班都在声嘶力竭地加油,吵得耳朵快聋。 “池妄池妄你最棒,千米长跑最闪亮。” 几声错落不齐的男声在尖叫的女声中间脱颖而出。 苏敛抬手抹了把脸,替池妄感到丢人。 顾安久憋着笑说:“还是那帮妄爷的兄弟,这吼得真是力拔山河,很有排面儿啊。” 苏敛吐槽:“他们词都不变的么?上回领操也是这。” “哎呀,文学素养不够,能够搞出这么一句已经是用尽九年义务教育的全部本事了。”顾安久叹气,满脸无奈。 苏敛:“…….” 合着你们之中,池妄竟然还真是语文成绩最好的?真是人间惨案。 比赛正在紧张进行,这会儿广播台安静了不少,大部分都在悄悄拿着手机偷拍。 苏敛抬头看了一眼看台,又扫向正在奋力奔跑的人,一时间无法确认这些女生到底是冲着CP来的,还是池妄个人的粉丝。 不就跑个步,就这么招人?苏敛盯着那一双双放光的眼睛,心里很是不悦。 握着伞柄往下挪了一些,挡开视线,苏敛正大光明的把目光集中在池妄身上。 目前已经过了一圈半,池妄排在第三,正以一个相当匀速的姿态经过自己。 大雨把他的头发淋得湿透,风扬起额前的碎发,少年微微压着下巴,桀骜不驯,不可一世,仿佛把这个世界都踩在了脚下,看上去人如其名的狂妄。 明明还落后两名,不知道为什么,苏敛总有一种莫名的信心,池妄能拿第一。 雨越落越大,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深深浅浅的水。苏敛有些担忧,下过雨的跑道很滑,不知道那双骚包跑鞋管不管用。 再过半圈就要进入冲刺,如果跑得太快,大概会有滑倒的风险。 等到池妄第二圈经过自己,苏敛没忍住低声开了口:“小心路滑。” 人已经擦肩而过,声音迟缓地从前方传来,带着跑步的喘息:“谢谢小苏老师关心。” 苏敛微微扬起了嘴角,还以为没听见,耳朵挺尖。 他快步走到终点的位置,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在声嘶力竭给自己班的同学加油,为着最后一点距离摇旗呐喊。 还剩四百米,池妄仍然在第三的位置,落后了前两名一小截距离。 顾安久急得不行,原地暴躁,抓着苏敛的袖子疯狂摇晃:“敛哥,你快给妄爷加油,他没体力了,估计超不过去。” 苏敛盯着池妄逐渐沉重的步伐,眉心拧紧:“我加油就有用?” “废话,你真的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顾安久察觉失言,又匆匆含糊过去,“快快快,第一名马上要到终点了。” 周围很吵,闹得几乎要拼尽拼尽全力才能让人听见。 苏敛猛然深呼吸了两下,随手拿过旁边柳幽幽手里的喇叭:“池妄,冲到第一,我给你奖励。” 冷冷淡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顺着跑道传过去,精准地抵达那人的耳朵里,相当有效果。 听到这话,池妄猛然抬头看向终点,原本疲惫不已的双腿瞬间有了力气。 他调整呼吸,憋着最后一股劲,开始拼命加速冲刺,脚下的水花四溅,速度越来越快。 三百米,跟第二名的距离猛然拉近。 两百米,快速超过第二,瞄准第一。 二十米、十米、九米、八米.... 空气仿佛凝固在了一起,世界陷入沉寂。 天上的雨滴好像也静止在了半空中。 苏敛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攥紧,掌心潮湿得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那道黑色的身影,像一道光,冲破了凝固在身边的所有阻碍,将时间和空间统统抛诸脑后,向着自己飞驰而来。 池妄抿着双唇,在最后一秒钟内反超了第一名,以胜利者的姿态越过终点线。 “妄爷牛逼!!妄爷宇宙无敌强!!”顾安久原地弹跳而起,激动得破音。 池妄减速慢跑了一阵,姿态逐渐松散下来,绕着跑道朝着人群走回来,距离苏敛越来越近。 苏敛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刚一着急,脱口而出就说了奖励。 所以,现在池妄要找他要奖励了,他会让自己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口,就被人抬手勾进心跳剧烈的怀抱里。 黑T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连带着苏敛的运动服上都沾染了水迹,他任凭人抱着,看着不远处的柳幽幽激动地几乎失声。 她缓了一会儿,决定堵住柜门,于是扭头跟李国庆解释:“嗨,太高兴了,抱着庆祝一下。” 李国庆满脸欣慰,压根儿没朝着那方向想:“抱,多抱一会儿,同桌的鼓励果然管用。这么一句,就能反超拿第一。真牛啊,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吗?” 顾安久心说老师您不懂,这是爱情。他快憋得岔气,伸手掐着林衍的胳膊转移注意力。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仍然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池妄的声音还带着未平复的喘息:“小苏老师的加油果然厉害,要个拥抱不过分吧?” “嗯,恭喜拿了第一。”离得太近,苏敛共振着他的心跳,甚至能感受到说话时喉结微微的震动。好像自己也刚完成了千米长跑,有些喘不上气。 “.....我厉不厉害?” “没人比你更能耐。” 苏敛顺着话夸,指尖抓着池妄的衣服下摆,轻声说:“松开,很多人在看。” “老李都说多抱着庆祝一会儿,你没听见?”池妄冠冕堂皇地拿着鸡毛当令箭,手不肯放。 薄汗,热气,潮湿,雨水全混在一起,让人有些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苏敛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无奈又说:“池妄,雨越来越大了。” “那你不能感冒,算了,不抱了。”池妄瞬间松开长臂,随手接过顾安久递过来的雨伞,大半把伞都偏向苏敛的方向,把雨挡了个干净。 “来来来,用毛巾擦擦,辛苦辛苦。”李国庆赶紧上来,一人给了一条长毛巾。 池妄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微微扬唇:“老李,我们这种学渣,有时候也挺他妈叼吧。” 李国庆瞥他一眼,警告说:“叼是叼,把脏话给我咽回去,小兔崽子,得意忘形。” 池妄微微弯腰,笑得更厉害:“抱歉,口误。” 快到中午,几人回宿舍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去食堂随便吃了两口,等待下午的四人接力。 因为那天池妄写报名单的坑人举动,苏敛被迫跟着上场,另一个被拉入坑的是林衍,苦不堪言。 齐天站在边上,半蹲在花坛边上布置战局:“我跑一棒,拉开距离。林衍接我,池妄早上跑了一千,就第三位稍微正常发挥就行,别太拼命。苏敛,你最后一棒行不行?” “没问题。”苏敛微微点头,表示应允。 池妄拧眉看向他:“你可以吗?要不我们俩换位置,我还能再拼一把。” “别拼了,我没那么娇弱。”苏敛弯腰拉伸韧带,慢吞吞说,“一人就两百米,这点儿距离全程冲刺就完事。” 池妄到底不放心,按着人的肩膀帮忙压腿拉伸:“高强度接力,别受伤。最后一棒都是跑得很快的,要是实在跑不过就算了,知道了吗?” “你好啰嗦,知道。”苏敛微微垂着眼,感受着压下来的力道,膝盖又往前曲了一些。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各班参赛选手陆续进场,站到自己的起跑点。 池妄在苏敛前一棒的位置,两人得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遥遥相望。 分开之前,池妄再三叮嘱:“别拼,我会尽力给你多争取点儿空间。” 苏敛抬眼,淡淡说:“得了长跑第一飘了是不是,这话应该跟你说,别拼,信我。” 这会儿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几声响雷,密集地几乎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 两人顶着漫天暴雨,相视一笑,池妄抬手揉了揉他淋湿的头发,动作很是自然:“一会儿见。” 看台上的人迅速捕捉到这一幕,简直要发疯,个个嗑上了头。 负责拍摄的27号按快门的手就没停过:“我已经按了不下一千张照片了,今日糖分拉满,又是拥抱又是摸头,这把糖我可以磕上一年!” 隔壁人一脸幸福地接话:“真的,池妄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真不是我们在臆想,我不信这对能BE。” “开始了开始了,别说话,我一会儿抓牵手图。”27号将镜头再次对准苏敛的方向,准备抓拍下一会儿交接的一幕。 发令枪响,几个跑道上的选手飞奔出去。齐天到底是体委,前半截就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六班遥遥领先。 到了第二棒,隔壁八班接力是特长生,把拉开的距离反超了回来,等到林衍冲到位置开始交接,已经落后了一大截距离。 “妄爷冲啊!!!干掉他们!!”顾安久站在草地上声嘶力竭,生怕人听不见,嗓子都要劈成两半儿。 池妄迅速接过接力棒,开始第三段两百米的奔跑。 大部分班级都会把跑得最快的放在最后一棒冲刺,为了给苏敛多制造一些空间,他加快速度,用力狂奔,硬生生把那段距离追了回来,又拉开一截距离。 广播台上慷慨激昂实时转播:“今天的四人接力相当具有看点,高二六班在已经落后的情况下,竟然被池妄同学奋力反超,不愧是早上拿了高二男子长跑第一的男人。马上交接第四棒,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六班能不能保持着这股优势直到终点!” 另一位广播员字正腔圆接上:“最后一棒各班都将派出最有实力的体育健将,看来将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厮杀,目前排名第一的六班还有最后几秒就要交接——” 池妄放慢速度,伸出右手,将接力棒的上半段空出距离,悬空着朝着苏敛递过去。 视线没碰,苏敛凭着直觉左手向后握住,两人的指尖短暂碰触了一秒,下一秒快速接住,调整姿势冲了出去。 “小苏老师加油。”池妄没停,空着一段距离,一路跟在苏敛的身后全程陪跑。 苏敛握紧接力棒,屏住呼吸,踩着水花,快步摆动着手臂向前飞奔。 和隔壁班的差距不算太大,池妄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优势,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暴雨之中,余光扫到隔壁跑道,隐隐约约有人追赶了上来,两人几乎是并排着朝着最后一百米冲刺。 柳幽幽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喇叭,早就毫无往日矜持:“高二六班的人在哪里!给苏敛加油啊,气势拿出来!” 班花一号召,全员男生瞬间集体相应:“苏敛加油!苏敛第一!六班宇宙最牛逼!” 播音员一号激动拍桌:“最后五十米,六班和五班仍然是并排,难道说会产生双第一吗?” 播音员二号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跳而起:“天呐,苏敛同学加速了,在这种极速冲刺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加速!最后五米———会有奇迹吗?!” 苏敛抿紧下唇,将脚下的速度提高到最快,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眼前的视线已经被雨遮挡得模糊不清,全靠直觉判断。 他头一回产生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大家都如此拼命,不能输,不能输在他这一棒上。 用尽全力,最后一米大步跨过终点,在他身体越过红线的下一秒,隔壁也随后抵达。 播音员全场重复着最后的战绩:“让我们恭喜六班,以微弱的优势拿到高二四人接力的第一名!因为雨势太大,今天的比赛提前结束,请大家有序退场,谢谢。” 整个操场都被喝彩和尖叫淹没,为了他们一心喜欢的少年,也为了这股永不服输的拼劲儿。 冲过终点之后,因为速度太快,苏敛放慢步伐,缓冲了几十米才勉强停下。 好久没这么激烈运动过,他微微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心跳激烈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池妄跟在后面快步上去,拉着人的手腕拖着往前走:“再走两步,别停,心脏会受不了。” 因为方才冲刺过猛,苏敛四肢发软,几乎要站不住,浑身脱力。 他艰难挪了两步,伸手抓着池妄湿透的衣服下摆,整张脸一片煞白。 池妄微微半蹲,弯腰拉着他的手臂一勾,把人直接背到了背上,大步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 “苏敛还好吗?”李国庆赶紧跑过来,抬手拍上后背,一脸的关切。 苏敛脑袋微垂,手臂软软地搭在池妄的肩膀上,全靠他的手臂支撑。 他低声说:“我没事儿,缓一会儿就好。” 池妄语气有些焦急,脚步不停:“我们俩先去换身衣服,这雨太大,淋着会感冒。” 想到上次罚跑过后苏敛发的那场高烧,李国庆也不再多嘴,抬手催促着人赶紧回宿舍。 被背着走了一段路,苏敛感觉逐渐恢复体力,他抬手拍了拍人的后背:“我可以了,放我下来。” “别逞强,马上就到。”池妄背着人上了楼梯,快步上四楼进了宿舍,把人放在椅子上安顿好。 苏敛放松地散着长腿,微微吐了口气,终于有了说笑的心情:“我说了相信我,果然得了第一是不是?” 池妄抬眼,眼前的少年头发还在滴着水,身上衣服全湿。只是嘴角微扬,抬着下巴,平时的冷漠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个在等着表扬的小朋友。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声音宠溺地夸奖:“小苏老师最棒,我的骄傲。” 苏敛嗯了一声,有来有回说:“你也不错。” “我岂止是不错。”池妄靠着床头说,“今天运动会上我最风骚好吗?” “别骚了,换衣服吧,都被暴雨弄湿透了。” 苏敛慢吞吞起身,转身从衣柜里随手抽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挂在椅背上,手指刚碰上潮湿的衣服下摆,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还未开口让池妄出去,这人倒好,已经当着面儿上下脱了个干净,浑身上下只剩一条黑色的三角裤。 因为刚运动完,浑身漂亮的肌肉线条勾勒明显,劲瘦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一览无遗。 顺着那些或明或暗的弧度,皮肤上面还沾着一些残余的雨水,整个人散发着压抑不住的荷尔蒙,看上去有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性感。 视线落在小腹上那一颗招惹的痣上,苏敛喉咙发干,站在原地忘了动作。 脑子卡顿,漫无目的地迅速转头,哐当一声撞在了没关上的柜门上。 池妄没来得及穿衣服,快步过去,抬手把柜子扣紧:“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苏敛被困在了人和柜子之间,呼吸微顿,反应慢了一拍:“.....好像......不是很疼。” “别动,我帮你揉一下。”池妄认真地盯着撞红的额头,小心翼翼地用手掌覆盖上去。 掌心温热,透过皮肤的热度传过去,盖在撞过的地方,刚才被撞了一下脑子更是发晕。 池妄微微弯着腰,低声问:“好些了吗?” 说话间,苏敛能感觉到他微微滚动的喉结起起落落,就在视线的咫尺之外,那些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涌过来,像是海浪,几乎是要把人淹没。 他抬手推了推压上来的肩膀,嗓音像是被雨水浸过:“我没事,你先把衣服穿好。” 池妄慢慢垂下眼,视线落在那张刚才因为跑步而煞白的脸上,平时一贯清冷的表情,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白皙的脸颊逐渐染上一层很淡的粉。 他不肯挪步,手臂弯曲着撑在柜子上,欺身靠得更近,低声叫人:“苏敛。” 明明没叫小苏老师,而是直呼大名,但弯弯绕绕的,莫名听出来一股亲昵的暧昧。 “叫我干什么?让你去穿衣服。”苏敛垂着眼睫,微微颤着,不知道该把视线往那儿放。 池妄扬起嘴角,微微偏头,贴近发红的耳尖儿:“都是男的,你脸红什么?” Chapter 40 苏敛承认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荷尔蒙乱飞, 六根不太清净。 平时跟池妄相处的时候,他完全能够完全分清十几岁和二十来岁有什么区别,说话, 动作, 表情,喜好都大不相同, 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但每次衣服一脱,视线就情不自禁被那颗存在感极强的痣吸引。 小小的一颗,颜色不深,位置刚好落在人鱼线里,随着呼吸的起伏,就很是招人。 无端的,总是能勾出很多过往旖旎的记忆。 以前的池妄沉稳不少, 不会像现在骚包得穿个睡袍到处乱跑,但总有单独相处的亲密时候。 当那副漂亮的身材覆盖上来,掌心触碰到结实的皮肉, 温热的呼吸烫在耳边, 平时那股斯文的劲儿就碎了个干净, 会呈现出很强烈的侵略性。 更细得来说,是控制欲,往常温柔的性格下很难显露的一种压迫感。 而现在, 苏敛感受到了这种熟悉的压迫。 刚运动完的池妄呼吸格外炙热, 夹杂着荷尔蒙的气息笼罩过来, 好像就有一把火,轻轻一触碰, 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燃烧了起来, 连指尖都跟着着火。 顶着发烫的脸颊, 苏敛微微别开脸,嘴硬道:“我怎么可能脸红,是你看错了。” “是吗?”池妄伸手弹了弹他红得滴血的耳朵,直白说出事实,“除了脸,耳垂也红,像染了色。” “别乱说,我没害羞。”苏敛抬起眼皮,倔强跟他对视,只是浑身僵硬。 “哦,你没有。”池妄眼里含着笑,慢吞吞拉长尾音,显然不信。 池妄想,苏敛对男人是有感觉的,至少从此刻的反应上来看并不排斥。 他认识那么多兄弟,平时打个篮球也有半裸的状况,人顶多夸一句肌肉不错,绝不会有这种脸颊发红的反应。 方才跑步还满脸煞白,瞬间通红,不会看错。 想到这里,池妄心情愉悦开口:“好了,我不逼你,你没害羞,行不行?” 毕竟酷哥脸皮子薄,把人逼得太狠,跑了怎么办。 苏敛微微吐了口气,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用手戳了戳他的小腹。 指尖碰上那颗痣,他用力按了一下,轻声说:“我前任也有这个。” 池妄:“?” 他收起玩笑的表情,跟着腰上触感看过去,不明就里:“也有如此完美的腹肌?” 苏敛点头,淡淡说:“有腹肌,也有一颗这样的痣,同样的位置。” 这种惊天巧合,说实话,并不是很想要。 一时之间,池妄不知该做何反应,卡顿了半天憋出一句:“等等,所以你前任也是男的?”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苏敛张了张嘴,万万没想到他注意点在这儿,只能含糊地啊一声,莫名其妙当场出柜。 “是个男的,有问题吗?” 果然,全都怪没关上的衣柜,或者说突如其来的暴雨,再往前推,都怨池妄给他填了四人接力。 要是没这一连串的蝴蝶效应,话题也不会拐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池妄表情坦然:“男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苏敛惊讶:“你接受同性恋还挺快。” 原以为这种钢铁直男会很排斥,没想到出乎意料。 “同性恋怎么了,恋爱自由。”池妄抿紧了唇,没好气道,“但你们都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你还看得挺仔细,这种位置都能看到?” “你就脱个衣服,我不也看得一清二楚?”苏敛慢慢眨了眨眼,思路清晰地反问。 池妄快被气死,方才的暧昧荡然无存,只有压不住的漫天飞醋。 全方位看过身材,估计还上手摸过,那人竟然也有腹肌,就知道靠美色吸引小苏老师,果真垃圾。 他用拇指在腰上狠狠地擦了一把,咬牙切齿道:“我不要跟他一样,明天就去医院把它点了。” 苏敛乐了,后背抵着柜门笑着问:“关你什么事?” 池妄被噎了一下,心情沉重,面如死灰:“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说前任是个傻逼,并不是很想跟他有同款。” 苏敛心说同款的可不止是痣,长相和身材,哪儿哪儿都一样。 他憋着笑回:“嗯,随便你,所以你能不能把我放开再说。” 池妄手肘还撑在柜门上,曲着手臂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正准备往后退,好死不死,宿舍门突然被拉开。 门外除了几个室友,还站着一脸茫然拎着塑料袋的李国庆,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一时间,几双眼睛视线撞上,死一般的沉寂。 顾安久看着两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一个人衣衫潮湿满脸通红,另一个人全身□□,地上脱下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散了一地,怎么看怎么像是打断了一桩少儿不宜的好事。 打扰了,柜门好像有点儿堵不上。 苏敛:“……..” 池妄:“……..” 还没来得及解释,顾安久砰地一声把门带上,慌张扭头看向李国庆:“老师,他们、他们是在…….” 操,是在干嘛呢,脑子一时短路,接不了下句。 二号选手林衍帮忙打圆场:“肯定因为跑步,苏敛眼睛进了暴雨,池妄帮他弄出来。” 顾安久:“………” 哥,你这理由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跟我说说,怎么弄出来,用他妈吸管吗? 相视一看,脸上都写着救不了,死了算了。 李国庆喃喃道:“不对啊,池妄为什么不穿衣服,还那样,那样搂着人家?你们男生都这样?” “因、因为雨把衣服淋、淋湿了,会感、感冒啊。”宋嘉词一脸天真看向众人,“很、很奇怪吗?” “也是,我看他们俩都被淋得可惨。”李国庆抬手敲了敲门,隔空传话,“你们俩换好衣服就出来啊,给你们带了姜汤。” 房间内,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迅速弹开。 社死虽迟但到,苏敛手忙脚乱的拿着自己衣服冲进浴室,脱掉湿透的外套,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迅速更换。 池妄光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问题:“小苏老师,我衣服在404。” 苏敛:“…….那你衣服脱那么快,你穿我的吧。” “行,但你尺寸有点儿小啊。”池妄随手拎了两件衬衫,在身上大概比划了下。 苏敛比他矮上五公分,肩膀更薄一些,就这小白衬衫,感觉穿上去会把扣子撑开。 池妄站在原地,看着镜子,有些犯愁。 苏敛换好衣服出来,从柜子里随手扔过去一件宽松的T恤:“这个能穿。” 池妄拎过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弯腰套上:“裤子呢?” “校裤吧。”苏敛无奈,盯着那双笔直的长腿,只能把自己的校服借出去。 好不容易整理完毕,宿舍门重新打开,四张吃瓜的脸排成一排,表情各异。 池妄轻咳了一声,含糊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雨太大,今天的项目提前结束,就各回各家。”顾安久视线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欲言又止。 李国庆把手上的姜汤递过去,笑咪咪说:“送你们的,看你们一眼就走。” 苏敛抬手接过来,微微点头:“谢谢老师,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行,那一会儿收拾好过来上晚自习,我先走。”李国庆摸了一把所剩无几的头发,转身下楼。 等班主任一走,大家也就变得放松。 顾安久的八卦雷达正式启动,原地转了几圈,表情变得暧昧:“刚刚干嘛呢你们俩?是不是打扰了二位?哟,妄爷这身衣服也很是眼熟,是谁的呢~” “敛哥的。”宋嘉词眼尖,机智抢答。 池妄扯了扯T恤下摆,懒懒靠在书桌边上,这会儿没什么说骚话的心情。 苏敛转头看向小胖子,无语道:“清空你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 顾安久笑嘻嘻说:“敛哥,你怎么知道我脑子里就是奇怪的念头,我以为你们只是互帮互助换个衣服,难道不止?” 苏敛:“…….互帮互助也没有。” 这群直男,一天到晚都在期待些什么。 顾安久用胳膊肘碰了碰池妄,有些纳闷儿:“你怎么今天这么沉默?” “大概被雨淋坏了脑子,不想说话。”池妄满脑子都是那前任渣男,表情不善地端起那碗姜汤,仰头猛干了一口。 难喝,寡淡,这还不如小苏老师的养生粥来得提神醒脑。 苏敛没看出池妄压抑的火气,抬眼问:“好喝吗?” 池妄轻轻扯唇,淡淡回:“就那样。” 看上去表情不善,心情不佳。 实在搞不懂这人上一秒还在骚里骚气,下一秒就突然变了脸色,大概是学过川剧。 苏敛没再追问,弯腰从抽屉里拿着吹风机进了浴室。 顾安久静默了几秒,洞察出气氛诡异,但是又说不上来,更像是在单方面的闹别扭。 他小步靠过去,压低声音:“什么情况啊?” 池妄垂眼,不太情愿地承认:“吃他前任的醋。” “他前任一女孩子,你跟着吃什么醋?”顾安久小心翼翼地往浴室边上看了一眼,又说,“你一大男人,大气点儿。” 池妄没想着帮苏敛出柜,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每次听他提起,反正心里就很是不爽。” 哦,吃醋了,看起来还是陈年老醋,酸得惊人。 开导大师顾安久上线,苦口婆心说:“你想啊,只要你追到了,以后都是你的,以前都是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见人不说话,他又说:“你再细想,苏敛受了情感重创,你再补上,他不是比前任更爱你了么?” 池妄抬眼,认真地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了几遍,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手臂往小胖子肩膀上一勾,露出笑意:“儿子,平时看你脑子不行,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儿东西。” “夸可以夸,亲不能乱认谢谢,不好意思,我只有苏敛这一个爹。你还没成呢,别瞎攀关系。”顾安久表示很有底线。 池妄笑出声,微微抬眼看向正在低着头跟吹风机作斗争的人,快步走过去:“我帮你吹。” 就别扭了一分钟不到,顾安久啧了一声,他妄爷可真没出息。 - 因为连续几天的暴雨,运动会第二天的项目几乎大部分都取消,只剩下一个班级接力。 整个场地都湿漉漉的,走个过场,全员被迫参加跑完,草草结束为期两天落汤鸡一样的悲惨行程。 但作为CP粉,柳幽幽表示这两天的糖量大管饱,磕到昏厥。 她找到负责拍摄的27号,小声嘀咕:“照片赶紧修好就发出来,大家都嗷嗷待哺,等着收藏!” “没问题,他们俩长这样,真的是怎么拍怎么好看,都不用大修。就是天气不大好,调下色就行。”27号翻看着照片,一脸姨母笑,“一会儿你们班上台领奖,记得撺掇撺掇。” 柳幽幽比了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 台下花里胡哨的伞面蔓延成一片,全校同学撑着伞站在雨里,听着校领导的结束致辞,昏昏欲睡。 宋校长握着话筒,环顾四周:“下面,开始各班总分颁奖,从高三开始,念到名字的班级请派学生代表上台领奖。” 台下仍然是一片死气沉沉,气氛很是尴尬,提不起什么兴趣。 池妄撑着伞站在苏敛身后帮忙遮雨,低声说:“晚上吃什么?” “红烧肉吧。”苏敛想都没想,给出答案。 池妄笑了一声:“行,万年不变红烧肉。” “怎么,你有意见?”苏敛回头瞥了他一眼,看到肩膀上都是潮湿的水迹,握着伞柄往后面挪了一些,“就说拿两把伞,非要一起打。” “我就想跟你用同一把伞,我乐意我开心。”池妄把伞又往前面倾斜,把人罩了个严实。 苏敛抿了抿唇,没再接话,看向讲台。 这两天也算是拼尽了全力,心里莫名还挺期待最后的总分排名,如果没拿第一,怪可惜的。 “下面宣布高二年级的团体总分,第一名,高二六班;第二名,高二九班……..” 听到熟悉的班级名字,苏敛松了口气,露出淡笑。 结果一出,人群里立刻发出一阵尖叫,频频回头看向站在队伍尾端的两位拉分大佬,个个吼着六班牛逼。 顾安久拍了拍自己胸脯,不要脸往身上贴金:“都是我的两个兄弟给力,要不是他们俩拿了第一,团体总分绝对上不去。” “关你什么事?”林衍吐槽,“这位体重超标的同学,你上了吗?” 顾安久满不在意,摇头晃脑:“我心跟你们在一起,这就是集体荣誉感。” 见势头正好,柳幽幽趁机建议:“让池妄跟苏敛一起上台领奖吧老师,这次运动会他们俩出力最多,这是属于他们俩共同的荣耀。” 李国庆看了眼别班,有些为难:“没见着上两个的,太招摇。” “不管,我们是第一我们说了算。”六班队伍中有人夹杂着起哄,“一起!一起!一起!” 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混乱的吼叫逐渐整齐划一,几乎要惹得其他各班的同学都纷纷看过来。 池妄晃了晃伞柄,打着商量:“既然是大家的意见,那就一起?” 苏敛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行,走吧。”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撑着同一把黑色的雨伞,顶着落雨往领奖台上走,微风鼓起外套的下摆,连迈步的动作都出奇一致,看上去就挺有一种校园恋爱朦胧的氛围感。 秘而不宣的暧昧在细雨里缓慢滋生,雨滴把他们和世界隔成两半,好像谁也闯不进那把伞下的天地。 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台下的人目不转睛,都快磕到昏厥。 往台上一站,宋校长把奖状递过去,欣慰夸奖道:“你们俩真是越来越不错了,之前领操就能看大家都挺喜欢你们的,这次运动会也很出风采,年轻人的楷模啊。” 苏敛谦虚回应:“没有,都是大家共同的努力。” 池妄死不要脸:“您说得对,我们俩就是厉害。” 两人同时开口,内容大相径庭。 宋校长尬笑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颁奖。 等到所有班级都拿到奖状,摄影师指点着站成一排,拍照留念。 第一名当然被安排到了正中间。 苏敛嫌拿着奖状放在胸口有些蠢,把这份荣耀给了池妄,自己单手插兜在一旁并肩站着。 27号把取景框框住两人,嘴里自言自语:“回去把奖状P掉,四舍五入就是登记结婚照。”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两位正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位面无表情,一位挂着淡笑,完成了走流程似的拍照。 等到两人下台,李国庆接过奖状,喜滋滋地左看右看,生怕那“第一名”三个字长翅膀飞了。 “这还是我们班头一回拿第一,拿回去裱起来。” 池妄举着黑伞,回得无比狂妄:“老李,下次还有,别这么激动,要学会淡定。” “懂不懂谦虚怎么写?”李国庆眉开眼笑,没太计较,“行,你们吃过饭回来上晚自习。” 顾安久垂头丧气:“我以为今天没有晚自习,是我太年轻太天真。” 淋了两天的雨,还要被迫上课,晚饭大家都吃得不太愉快。 苏敛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回来以后的日子,不是补课就是刷题,在教室或者在宿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今天的红烧肉老了点儿,嚼着费劲,他不太满意。 匆匆吃过晚饭,回了教室,上课铃刚好敲响。 李国庆背着双手进了正门,一脸春风得意地发表感言:“哎呀,看在这几天大家都为了班级荣誉很拼命的份上,给你们一点儿小奖励,今晚放电影。” 全班陷入躁动,吼叫声几乎要掀破房顶: “老师牛逼,我爱你!!!” “看电影可以,只要不看书你让我看新闻联播都行!” “爽,我能边吃着零食边看吗?” “我姿势已经准备好了,所以看什么?漫威还是哈利波特?” 李国庆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安静:“吃东西那是不行的,看电影也要有学习意义,按晚自习的时长,我精心为你们挑选了一部排名极高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听着片名,苏敛靠上座椅后背,叹了口气:“看过三遍,还要再来。” 池妄跟着靠上去,微微抬着下巴吐槽:“谁不是呢,我五遍。” 两人默契对视,笑了一声,相当无奈。 教室灯灭,周遭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正前方的投屏还是缓缓播放片头,熟悉的背景音开始在耳边环绕。 时长整整140分钟,对于刷过几次的人来说,着实是难熬。 池妄连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长腿一摊,坐没坐相。 他打了个哈欠,压低声音说:“小苏老师,不如我们翘课吧。” 吹个小风,压个马路,或者撸点儿串,怎么着都行。 苏敛头也没回,视线落在屏幕上:“你想被老李骂死,看电影都不安分。” 池妄侧头过去,贴着他耳朵说:“那我们俩来传纸条聊天好不好,我要无聊死了。” 黑灯瞎火的,字都看不清,谁传纸条就很是傻逼。 苏敛正在盯着烂熟于心的剧情,一张纸条已经顺着指尖塞进了掌心。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垂着眼艰难辨认字迹:“小苏老师,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苏敛微怔,没听说池妄和谁走得很近。 勾起了好奇心,他找了支笔,在纸条上回:“怎么认识的?” 池妄低声笑了笑,顺着往下写:“是同学。虽然认识不久,但就是很喜欢,觉得做什么都很可爱,看到人眼神就挪不开,我大概是患了相思病。” 苏敛盯着这一长串肉麻的描述,视线聚集在关键词上,可爱。 难不成,是一个软萌乖巧的小女生吗?跟池妄这种个子高大的人站在一起倒是很配。 班上男女比例几乎是对半分,好看的女生也有那么几个。如果是外班的,他从不在意女同学,更是想不出头绪。 只是明明上次跟池妄聊起恋爱的话题,这人还一副“女人,影响我赚钱速度”的口吻,怎么这会儿就突然变了心意。 池妄大部分时间都跟自己呆在一起,居然还能有空春心萌动,够厉害的。 苏敛捏着那支黑色签字笔,在指尖上无聊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慢吞吞回:“哦,你有喜欢的人,跟我说什么。” 电影的光线陡然变得明亮了几分,池妄借着明亮的一瞬,侧过头打量苏敛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起伏的情绪。 好像自己有没有喜欢人,跟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心里有些失落,纸条也懒得再写。 他微微叹了口气,肩膀抵过去,用气音说:“你这不是有恋爱经验么?我就想问问,怎么告白比较好。” 因为声音太轻,扫得耳朵很是发痒,苏敛偏头躲了一下。 手指攥紧那张纸条,他语气平静说:“这么喜欢人家,她爱好是什么你不知道?” “学习。”池妄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作为年级第一的学神,那么喜欢补课,又天天都在埋头刷题,池妄觉得自己的答案毫无问题。 至于养生,过于折磨,不想再提。 这话落入苏敛的耳朵里,就曲解成了另一个意思:“还是一学霸,所以你最近变得刻苦,是因为她?” 池妄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成绩太烂,配不上他。” 苏敛心说,平时吊儿郎当的人突然正经,看上去倒是真坠入了爱河。 就以往那视学习如粪土的劲儿,能为一人改了心性,大概是真的很喜欢。 苏敛盯着屏幕的方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这事儿池妄已经想了挺久:“就我生日,告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得在生日当天,才有诚意。” 苏敛愣了一下,眼前熟悉的剧情已经无暇再看。 池妄生日很快就要到,之前一直在纠结送什么礼物,没想出结果,还挺闹心。 现在看来,感觉也不用送了,人家生日早就有了安排。 电影的光线重新暗了下去,苏敛展开那张纸条,头一回在上面写了一长串文字。 落笔后,又有些烦躁地捏成一团,胡乱塞到旁边的人手心里。 借着传纸条的那一秒,池妄轻轻回握了一下,指腹擦过微凉的手背,又缓缓松开。 他低头展开纸条,看到上面漂亮的字写着:“学霸是吧,我送你一套五三,你捧着跟她告白去。” Chapter 41 苏敛在纸条给出去的那一刻, 有些后悔。 这个提议很幼稚,很小气,还有一丁点恶作剧的味道。 如果池妄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又采用了自己的建议, 倒像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但,他好像内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希望, 期冀告白不会有结果。 苏敛抬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很平缓,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又莫名浮起了一点儿不舒服的情绪。 他原以为,在池妄去世之后,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波动。 当时收到确诊晚期的通知,距离死亡时间只有短短三个月不到。 苏敛是医生, 虽然内科外科不同,但他很清楚晚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好不容易从丧父中走出来,另一个挚爱的人也要离开自己, 再次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 从拿到确诊单的那一刻开始, 苏敛每一天都在做好面对池妄离开的准备。 那几个月, 他每天半夜躺在陪床上合上眼,然后从噩梦中惊醒,翻身去确认是否还有呼吸。 每一场梦, 都是池妄的一次离开, 苏敛被这种恐惧笼罩了近九十天。 医术已然拯救不了池妄, 苏敛走投无路,是在那会儿信了神佛。 每天清晨去跪拜, 顺带学习了占卜技巧。如果当日大吉, 他就会松一口气。但凡稍微沾一点凶的卦象, 就会低沉一整天。 医院觉得他精神状态不佳,贴心放了长假,甚至别科的医生帮忙做过心理疏导,生怕他会哪一天从这种反复的情感折磨中彻底崩溃。 用同事的话来说,苏医生真的很坚强,连着两次遇到这种事情,一直强撑着没倒下。 但还有另一句话是苏敛不知道的,越是这么理智,在面对最不想接受的结果之后,越容易在最后一刻崩塌。 直到池妄断气无法挽救的那一刻,苏敛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埋进了坟墓。 除了身体机能的跳动,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喜怒哀乐,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空壳,没有灵魂。 能够当一个正常人,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苏敛对于任何事情变得都不再有期待。 穿越回来后,初次在围墙边上面对截然不同的池妄,他一开始很是排斥。但为了池妄的健康,不得不耐着性子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去约束管教。 他想着,总不能见死不救,那是他未来的恋人。 只是,细细回想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现在的池妄一点一点的瓦解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像是一束光一样,明晃晃地照了进来。 跟以前的池妄不同,他热情纯粹,狂妄直白,然而骨子里仍然不变的,是很多细节上的温柔。 苏敛自己都很矛盾,他们不像是同一个人,又明明是同一个人。 只是自己跟成熟的池妄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的池妄,或者说,不知道以怎么样的情绪和身份去跟他相处。 所有情感上的波动都被自己略去,说从来没有心动过,那是自己骗自己。 但他都没整理好内心复杂的情绪,又怎么能去左右池妄对别人的喜欢。 苏敛松开手指,掌心里已经是一片红痕,他低声说:“纸条乱写的,你别当真。这样告白,肯定会被拒绝。” “知道。”池妄侧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遍那句话,补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总觉得纸条上这句话里酸酸的,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味道。 难不成,苏敛是在悄悄的吃醋?醋他喜欢上了别人? 这个猜测让池妄心情变得很好,他小心翼翼收起纸条,揣进口袋里。 “那就好,祝你告白成功。”苏敛抿了抿唇,没再说话,看向前方的电影屏幕。 池妄欲言又止,看电影也心不在焉:“小苏老师,我生日聚会你会来吧?两周后。” 苏敛茫然地啊了声,迟钝回复:“你不是要去告白?还搞聚会?” “先跟朋友们庆祝庆祝,不耽误,记得把时间空出来。”池妄用胳膊碰了碰他,“不许失约。” 苏敛轻轻点头:“行,我本来也没什么安排。” 晚自习在电影放映中过去,苏敛心里乱糟糟的,原本觉得无聊的电影一转眼就到了尾声。 下课后回了宿舍,他点开手机上的购物APP,翻来翻去地挑选礼物。 手机震动,小号的后援群里发出群消息。 苏敛点进去,看到芋泥波波27号发了一大堆运动会的精修照片,刷得人眼花缭乱。大部分都是抓拍的两人同框,技术倒是挺好,很多错位的角度都看上去很是暧昧。 有拥抱的,摸头的,并肩的,背人的,疑似牵手的,甚至他妈还有结婚照,全齐了。 苏敛:“………” 原来CP粉的磕糖能力真的如此可怕,他们只是领个奖,又不是领了证。 然而果真群里清醒的只有他一个,全群齐刷刷一片鸡叫: [芋泥波波178号]:啊啊啊啊啊我疯了,这不是在谈恋爱是在干什么! [芋泥波波225号]:好的,我原谅了这运动会的暴雨,我满足了 [芋泥波波83号]:不需要我们按头,正主自己就无限产粮,磕这样的CP此生无憾 [芋泥波波452号]:我们不缺糖,我们只是糖的搬运工! [芋泥波波85号]:我自曝了,我是池晴,我直接嗨嫂子! 盯着85号的发言,苏敛按了按眉心,这个群里不会一半他都认识吧?简直要命。 不过池晴倒是个很好的询问对象,他切回大号,私聊池晴,直奔主题: [SU]:你知道你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皮卡晴]:活久见!!活的苏敛哥哥!!!你是要买生日礼物吗? [SU]:对,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皮卡晴]:他挺喜欢玩音乐的,架子鼓吉他钢琴都会,要不送个棒槌? 苏敛被回复逗笑,这跟送五三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含着笑意回道: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池晴简直一活力元气少女,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青春:好的好的好的,苏敛哥哥晚安! 苏敛放了手机,陷入沉思,如果要买一套品质不错的架子鼓,大概会很贵。 之前国庆补课,池妄转过来了不少钱,大部分给了苏华生,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应急。 如果要赚钱的话,看来势必得多卖卖资料。甚至除了三中,得往外校卖,才能在短时间攒够钱。 想到这里,苏敛头一回没有早睡,爬起来打开小灯,连带着开始整理高一到高三的所有重难点。 顾安久正准备往床上爬,迷迷糊糊地瞪眼:“爹,你这么拼呢?不是才考完没多久么?” 这人最近认爹上瘾,苏敛懒得反驳:“我热爱学习。” 顾安久啧了一声,吐槽说:“不是吧,给第二名留点儿追赶的活路行不行?你这样真的要命。” “睡你的觉。”苏敛调暗台灯,继续低头整理习题。 - 两周很快过去,苏敛勉强凑够了钱,买到那一套之前看中的架子鼓。湛蓝色的鼓边,淡金色绕了一圈,配上刻着名字的鼓棒,看上去很酷又飒。 想来,这个礼物池妄应该会喜欢。 生日恰好是在周六,苏敛换了件洗干净的白衬衫,按照群里发送的地址坐公交过去。 抵达的时候,环顾周遭的环境,才发现是一家在江边轮船上的地道川菜。 他按照给的包房号进去,里面人已经坐了一圈。看着几张熟悉的面孔,苏敛问:“就你们几个?” 池妄正站在阳台上吹风,听到声音,转头过来:“小苏老师来了,就这几个,只叫了最亲近的朋友。” 苏敛微微抬眼看人,明明还是往常的打扮,一身黑衬衫,但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太一样。 仔细一看,领口系着一条很细的深色领带,把平时散开的领口系到了最顶上一颗,正正挡住滚动的喉结。头发微微梳起,露出好看的眉眼,带着淡笑,看起来英俊得过分。 突然成熟的打扮,一下子就变得正经了起来,让苏敛有些恍惚。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坐下,说:“打扮够正式的,我还以为你会办得特别招摇。” “又不是八十大寿,那么招摇干什么?”池妄插着兜走过去,挨着人坐下,瞥见他手里的纸袋。 跟着视线看过去,苏敛抬手往他手上送:“生日快乐。” 顾安久伸了个脑袋,八卦道:“什么礼物,我也要看。” “快、快,拿出来看看。”宋嘉词也跟着着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在众人的期待中,池妄缓缓抽出里面的东西,《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教材完全解读》,《金考卷》,《必刷题》,重得要死,厚厚一摞。 池妄:“………” 真的惊喜,真的意外,真的猝不及防。 到底是人家送的礼物,不好意思扫面儿,只能轻咳一声,把书又装回了口袋:“你还真送啊,我会努力刷题的,请组织放心。” 看到这堆学习资料,顾安久笑得直不起腰,颤抖着手竖起大拇指:“我谁都不服,就服我敛哥,真的牛逼!” “不要辜负小苏老师的期望,好好做题,争取清北。”林衍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嘉词眼巴巴地看着:“都、都挺好的资料呢,你、你不要我要。” 苏敛脸上带着一股作弄的开心:“送你题不是让你转送给别人,是希望你好好学习,早日刷完。” 把袋子放到一边,池妄舔了舔下唇,闷笑说:“好,知道了。” “还有一个礼物,你自己有空去拿。”苏敛往他手里塞了一张提货券,手心有些出汗。 池妄愣了一下,低头看上面的黑字,是一个自己很熟悉的架子鼓的品牌,不算便宜。 他顿了顿,斟酌字句:“不用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五三就挺好。” 苏敛抬眸,语气带了几分认真:“你之前说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当然要认真对待。” 难得看到他这么一板一眼的口吻,想到上次自己拿个打火机点个火就给人糊弄了过去,池妄自责道:“等你下次生日,我一定帮你好好过。” “嗯,所以喜欢吗?”苏敛有些忐忑,他以前送池妄的礼物都是领带钱夹一类用得上的,头一回买这种不太常规的东西,心里很是紧张。 池妄盯着他,眉眼都是温柔:“喜欢,喜欢不得了,下次表演给你看。” “哎呀,你们俩今天突然这么客气,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顾安久绕过去,低头看着那张提货券,大呼小叫道,“输了输了,你们的礼物都输了,送什么演唱会门票,看看人家。” “我认输。”刚送出去两张票的林衍举起双手投降。 池妄扬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提货券叠好,放进口袋。 旁边服务员开始上菜,大家七嘴八舌聊着最近学校的八卦,好像跟在食堂没什么区别。 但苏敛觉得很松弛,没有不认识的人,也不用强装热络,就很舒服。 见人就没动几口,池妄低声说:“怎么不吃菜?点的东西不喜欢?” 边说着,边往他碗里一样夹了一小筷子,把碗又推到跟前。 “喜欢,挺好吃的。”苏敛轻轻笑了一下,看向包房外面的风景,“这里的视野真好,还可以看江。” “是吧,我特意选的,一会儿可以一起去看雾城的夜景。”池妄早就想好了今晚的安排,先吃个饭,再循序渐进。 吃到一半儿,乌泱泱的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跳着舞,尬得人头皮发麻。 整个仪式无比诡异,有工作人员还要强行拉着池妄站起来转圈,姿势别扭,很是搞笑。 苏敛拧眉,看向动作僵硬的人:“这也是你安排的?” 强行赶鸭子上架,池妄也很是无语:“这个真没有,大概是店里送的。” 见平时谁都惹不起的校霸这会儿被逼着跳舞,左转右扭,一桌子人都笑得不行。 池妄听着尴尬的演唱度过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两分钟,好不容易结束,转身把蛋糕拿过来放在桌上:“谢谢啊,真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生日,你们先出去吧,有事儿我们再呼叫。” 工作人员笑眯眯说:“不客气,您要喜欢,我们可以再跳一遍。” 池妄摆手,迅速拒绝:“不用不用,一次就够惊艳了。” 顾安久收起手机,贱兮兮地说:“录下来了,等你八十的时候,我放给你看。” “滚,你生日也必须来一回。”池妄在四个人身上手指滑了一圈,咬牙切齿说,“你们谁都别想跑。” 苏敛往后退了半步,吐槽说:“反正我不跳,太傻了。” 池妄笑着说:“那愚蠢的课间操都跳了,还怕跳个舞?” “看在你生日份上,不跟你贫。”苏敛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低声说,“赶紧许愿。” 包房内的大灯关上,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跳动的烛火,晃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池妄站在三层浮夸的蛋糕前,双手握紧,眼睛紧闭,看起来很是虔诚。 苏敛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微垂,猜想着会许怎样的愿望。 大概,又是跟赚大钱相关。 又或者,是关于今天的表白? 已经晚上九点多,也不知道池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拖到现在还跟他们在这儿胡吃海喝。 万一人家等不及睡了呢,苏敛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瞎操什么闲心。 池妄闭着眼,在心里许愿:希望能跟苏敛在一起,哪怕不是现在,能够追到他也可以。 心里默念完毕,他微微垂眼,虔诚地吹灭了蜡烛。 “来,敬我们妄爷,又老了一岁,但距离公司上市又进了一步。”顾安久不愧是氛围小能手,开口就是场面话。 几只手拿着杯子一碰,叮当作响,林衍附和:“祝妄爷钱越来越多,赚得盆满钵满。” 宋嘉词结结巴巴说:“祝妄爷考、考试门、门及格,天天进步。” 林衍笑说:“小学霸,你这祝福可真够实际。” 轮到苏敛,有些词穷:“那就,祝你愿望成真。” 此时彼时,在那天的小网吧,池妄晃着那个打火机的烛火,也是这么说的,祝你愿望成真。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愿望里,都已经早早的有了对方。 吃了蛋糕,笑过闹过,酒足饭饱,池妄提出去江边转上一圈。 已经进入十一月的深秋,江边的风大得有些厉害,吹得少年的衬衫鼓成一团。 五个人排成一排,挨个站在大桥边上,眺望着远方明明灭灭的江景,突然心生无限感慨。 顾安久弯腰费劲趴在栏杆上,猛然地冲着江面“啊”了一声,隔了一秒,远处传来回音。 池妄笑说:“你有病啊,不怕吓到人家。” “这附近都是游客,让他们感受一下雾城人民的热情。别说,发泄一下,真的挺爽。”顾安久用胳膊碰了碰他,“诶,不如我们每个人都吼一句长大后想干什么?” 十几岁的男生幼稚程度超过想象,苏敛从来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情,侧身站在一边,表情有些抗拒。 顾安久先打了个样,把两只手卷在嘴边,冲着江对岸大吼:“我的梦想是当幼儿园老师!就是成绩太烂,不知道他们收不收!求求你们收了我吧!” 苏敛好奇,压低声音问池妄:“他怎么想干这个?” “看不出来吧,他挺喜欢小朋友的,说小孩子才是最单纯的。平时也老是笑嘻嘻的,很让人觉得亲近,不是吗?”池妄微微撑着栏杆,由衷说,“如果可以,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 想到顾安久平时热心肠的样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苏敛微微点了点头,一秒钟之后接受了这个巨大的反差。 宋嘉词憋红了脸,微微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出声:“我、我要考北大医学院!治好我的小、小结巴!” “一定会的。”林衍揉了揉他的脑袋,跟着拔高声音,“我想组乐队!但妄爷志不在此,那就希望以后我能遇到志同道合的队友!” 被这种肆意妄为的情绪感染,池妄也不自觉放大声音,转身看向江面:“我的目标大家都知道,朝着上市奋斗就成。” 果然,万年不变。 听到大家的愿望,苏敛才觉得,好像离这群人又更近了一些。 很早以前,除了宋嘉词,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群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少年,不爱上课,成绩倒数,好像没什么优点。 但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也许渺小,也许夸张,但那都不重要。 大概旁人看来啼笑皆非,但少年人就是最有资格狂妄,他们总觉得未来无比绚烂,一切都有可能实现。 此刻苏敛很是庆幸,在重来一次的青春里遇到了这样一群性格各异的人。在他原本灰色的人生里,添上了五彩斑斓的一笔。 让他已经心如止水的生活,好像又逐渐缓慢的复苏,变得鲜活起来。 “到你了,小苏老师。”池妄偏头看向苏敛,在灯光的照耀下,那张平时冷淡的脸上带着一圈柔和的光。 他顿了顿,想起之前发烧那次的胡说,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了,很酷的外科医生。” 苏敛摇头,冲着江对岸亮起的繁灯,头一回大吼出声:“我要当最厉害的内科医生。” 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平时冷冷清清的少年,憋红了脸,放大音量,无比真心地朝着远方喊出心里的愿望。 当初池妄生病的时候,他拿着病历束手无策,无数次的怨恨自己为什么选错了方向,只能干巴巴地等,等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穿越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既然可以重来,这一回再选择志愿,苏敛想要放弃曾经修了几年的外科。 只是为了给池妄活下去,多一种可能。 “好,大家都说完了,我们的愿望一定都可以实现!”顾安久兴奋地满脸涨红,眼睛微亮地看着远方。 “会、会的。”宋嘉词一本正经地点头,“借、借着妄爷生日的光,我们都、都能心想事成。” 江风把头发吹得凌乱,苏敛转身,后背抵着栏杆,盯着目光上方的轻轨出神。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有游客在举着手机拍照,池妄慢慢靠过去,跟着他视线望过去:“这个地方好像出了名,每天都有很多人来。” “我知道,网上很火。”几年之后,更是爆火,已经成为雾城最具有代表性的打卡点。 苏敛微微抬头,夜色深重,刚好最后一班轻轨呼啸而过,穿过斑驳的楼房,飞速地消失在视野里。 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两条铁轨,在深夜里显得无比孤寂,像是再也回不回来的时间。 这个夜晚情绪起伏太多,苏敛无端想起一句歌词:爱你的每个瞬间,像是飞驰而过的地铁。 二十来岁的池妄,跟着时间的列车已经消失不见。列车走了大概还会有下一班,人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曾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成了不停趟的车,抓不住的风。 而他和现在的池妄,会怎么样呢?他不知道,没有答案。 苏敛抿了抿唇,手臂顺着栏杆慢慢垂落下去,盯着消失的地铁,怅然若失:“好像什么都跟末班车一样,抓也抓不住。” 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池妄却无端听懂了半分。 手指微热,苏敛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抓在了滚烫的手心。 池妄用力握紧,声音轻而缓,夹在飞驰而过的风里:“苏敛,我抓住你了。” Chapter 42 苏敛有些错愕的偏头看他, 夜色浓重,没人发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两只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纠缠在一起,在被衬衫下摆挡住的角落里暧昧丛生。 池妄手指攥紧他冰凉的手, 表情和语气都很是认真:“我不知道你在感叹什么, 但只要想抓住,没有什么是不能抓住的。比如现在, 我就抓住了你。如果你不想松,我就不会松开。” 所以重新回到最初,亲情爱情,他都还能再抓住吗? 会不会又是昙花一现,再度消失。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闪过,苏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眼去看两只牵住的手。 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背被温热持续覆盖, 好像那最后一点点秋意,都被一扫而空。 池妄骨子里的确是温柔的,哪怕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心里背负的那些沉重, 却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给以宽慰。 苏敛反手很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对面扫射的灯光倏地扫过来一秒, 明晃晃地打在两人身上,亮如白昼,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察觉到有路人飘过的视线, 脸颊微微红了一瞬, 猛然松开。 明明池妄是个直男, 此刻为了安慰自己,还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 两个男生牵手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不太合适。 苏敛展开掌心, 抓着他的手腕把手甩到一边,翻身撑在栏杆上,假装看着江对岸的夜景。 池妄跟着望过去,说:“轻轨已经没有了,灯光还会亮一晚上,很漂亮的。” “嗯,很漂亮。”苏敛眼神虚焦,不知道定格在哪一栋建筑上。 他的心绪被打乱,也就无暇再想。 “你们俩在悄悄嘀咕什么呢?”顾安久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拎出几罐啤酒,人手塞了一罐,大大咧咧道,“从川菜馆打包带出来的,这么好的氛围,不喝点儿说不过去吧。” 林衍抬手拉开易拉罐,视线若有似无扫过池妄,揶揄道:“也是,好歹某人能够借着酒劲儿,可以大胆表白。” “你们都知道他今天要表白?”苏敛有些惊讶,看向众人。 顾安久轻咳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掩饰尴尬:“是啊,这又不是秘密。” 苏敛哑然失笑,倒是很像池妄能干出来的事儿,不管不顾,事还没成,就搞得天下皆知。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人,低声说:“十点多了,还不去告白,你到底在墨迹什么?” “你就这么催着让我去?”池妄微微挑眉,反问道。 苏敛捏着冰凉的啤酒罐,有些矛盾:“你不是准备很久了吗?几周前就在念叨今天。我怕人家等你,好半天不出现,该着急了。” 池妄微垂着眼,轻轻笑了。 自己眼光不错,喜欢的人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少年,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内里比谁都要柔软。 都不知道要告白的对象是谁,就这么设身处地为人家考虑。 他微微抬着下巴,仰面让晚风拂过:“我怕啊,怕人家拒绝我,很丢人的。” 池妄倒是没说假话,哪怕已经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在面对苏敛的时候,仍然是欲言又止。 以往那些自诩狂妄大胆的洒脱,这会儿像是通通消失,变成了一个缩手缩脚的胆小鬼。 目前,除了知道他曾经喜欢过男生,对于自己是什么态度,看不出任何端倪。 实在是对苏敛的反应没有信心,如果拒绝,两人大概会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他不敢想,真的说出口之后的后果。 这些天的晚上,池妄曾经在脑子里脑补过很多种情形,却仍然无法预知苏敛的反应会不会是其中一种。 也不知道筹备已久的告白,最后会不会惨淡收场。 “你这样的也怕丢人?”苏敛偏过头,视线好奇地落在他身上。 “我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没你想得勇敢。”池妄嗯了一声,低低开口,“怕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很怂。” 苏敛心想,能有这样的心情,应该是真的很喜欢。 他没再说话,捏着罐子往嘴里送了一口酒,味道是一样的苦,不太好喝。 如果啤酒是甜的就好了,能够让人脑袋放空,又不会觉得难受。 池妄伸手抢过苏敛的啤酒罐,猛地干了大半瓶,帮忙清空:“你酒量不好,少喝。” “但我想喝一点。”苏敛盯着他手上的瓶子,压低声音,“就一点。” 跟平时的语调不太一样,轻轻软软的,像是撒娇,勾得人心痒。 受不了这样的语气,池妄把剩下的半罐又递回去,嘱咐说:“就这些,其他的不给你。” 苏敛吐槽:“生日还这么小气。” 池妄应他:“我怕你又发酒疯,上次教训还不够?这回可没话筒给你唱歌。” “说到上次,我就不得不说,敛哥,什么时候再唱首歌给我们听听,嗓子真好。”顾安久脑袋凑过来,笑嘻嘻说。 苏敛抿了口酒,低声威胁道:“我劝你别提上次。” “好,不提不提,那我们来聊聊别的。”顾安久把啤酒罐搁在栏杆外的一截平台上,搓了搓手,“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聊聊理想型呗,我呢,喜欢娇小可爱的萌妹,你呢林衍。” 被强行点名,林衍难得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斟酌字句:“我也喜欢可爱的。” “操,不愧是兄弟,没想到我们眼光如此相似,居然撞型了。天呐,如果我们俩喜欢上同一个人,怎么办?”顾安久胡乱脑补,陷入苦恼。 池妄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概不会,他眼光比你好。” 性取向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撞上。 苏敛的关注点倒是在另外的地方,怎么你们人人都喜欢可爱的,池妄上次那张纸条也是。 可爱的人有什么稀奇,他微微撇了撇唇,不做评判。 一心想着学习的宋嘉词,皱着眉想了想:“不、不知道,反正我喜、喜欢跟衍哥呆、呆在一起,要女、女朋友干什么。” “算了,问你白问,小朋友跳过这个问题。敛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啊?”绕了一圈,顾安久见缝插针的插入正题。 原本也只是想帮池妄问问苏敛,前面的人只是抛砖引玉,让人显得不那么尴尬。 这个助攻拉满,池妄跟他交换了一下视线,表示没白认识你这兄弟。 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儿,苏敛皱眉:“我喜欢什么样的?” 顾安久啊了一声,突然有些结巴:“是、是吧,我们都很好奇,酷哥的理想型是哪种。要不是今天喝了酒,我都不敢问。” 理想型,这个问题难倒了苏敛,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理想型是什么样,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出声:“成熟温柔?” “啊,知性大姐姐类型,我懂。”顾安久有些怜悯地看了池妄一眼,完蛋,他妄爷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沾边,今晚告白要凉。 池妄垂眼看着自己新打上的领带,微微叹气,成熟不沾边,温柔自认还是有。 但从年轻稚嫩再到成熟稳重,都有个过程,只希望苏敛别死脑子一根筋,揪着这点不放。 见大家一脸丧气,林衍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很多人理想型和真的谈恋爱对象根本不一样,这就是看个感觉,感觉对了,也许性别也没那么重要。” 宋嘉词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是在说敛哥,还、还是自己?” “说大家。”林衍含糊不清带过去。 池妄微微吐了口气,仰头说:“也是,感情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感情理论大师,快十一点了。”苏敛看了眼手表,再次出声提醒。 池妄重新勾了灌啤酒,无奈笑说:“你报时器啊,比我还急,等我喝完。” 苏敛垂眼看着他旁边的四个空罐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喝了这么多,大概也是心里装着事儿,借酒消愁。 他没点破,只是等着身边的人一口一口把那罐酒喝干净,再次变成空罐。 风一吹过来,池妄整个人沾染着一丝很淡的酒气飘过来,不难闻,倒是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勾人。 苏敛退后半步,盯着眼睛里有些醉意的人:“还不撤?” 池妄捏扁瓶子,把乱七八糟的空罐装进口袋,才说:“撤吧。” 真到要结束的时候,苏敛心跳猛然慢了一拍,心说,池妄终于要去做他今天最重要的事了。 几辆车到跟前,顾安久一辆,林衍跟宋嘉词上了一辆,先行离开。 池妄拽着苏敛的手腕,往车里送:“我先送你。” “我家很远,你送完来不及的,我自己可以回去。”苏敛扣着车门,觉得自己真是贴心透了,时时刻刻都不忘提醒人告白。 池妄把人塞进去,示意师傅开车:“没事儿,不着急。” 这一副自在的口吻,好像说得着急的是自己。 苏敛轻哼一声,懒得再念,只是仰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 池妄微微抬手,覆盖上他的眼皮,声音很轻:“到那边有点儿远,你眯着睡会儿。” 苏敛本想反驳不是太困,但掌心覆上来的时候,无端的脑子就开始有些晕沉。 今天倒是没喝太多的酒,顶多微醺,只是车摇摇晃晃的,他顺从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妄晃了晃头的肩膀,把人叫醒:“小苏老师,下车,目的地到了。” 苏敛迷迷瞪瞪地站在公路上,一阵寒风吹过,萧瑟的氛围铺天盖地蔓延过来。 环顾四周,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笼罩在黑暗里,已经看不见城市的灯火和建筑,这片场景很是陌生。 他拧着眉拿出手机查看当前位置,这个地方从没来过:“你是不是让师傅开错路了,这不是我家。” “就当我拐了你吧,我还有个地方想去,陪我一起?”池妄偏了偏头,示意人跟着往上走。 苏敛一头雾水,不自觉跟上,看着这深山老林,心中疑惑渐深。 走了几步,到底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你是刚趁我睡着已经表白过被拒绝,来山里寻死吗?” 池妄被逗笑出声:“你怎么想的?要寻死也不用这么折腾吧?” “那不一定,说不定你是想找棵漂亮的树枝,或者跑到山顶纵身一跃。”苏敛拧眉看向他,“不至于,失恋也不用这样。” 池妄抬手,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弹了弹他的脑门,无奈道:“小苏老师,你想象力真的很丰富。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真的失败,这片净土就是我最后的墓地。” “瞎说。”苏敛对墓地这种词汇很是敏感,瞬间变了脸色,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别动这种奇怪的念头。” “好好好,我错了,我乱说的。”池妄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两人沿着小道慢悠悠走了一会儿,艰难上坡,带着喘气,终于抵达山顶。 这会儿已经临近半夜,山上竟然还有不少的人,有些甚至搭着帐篷,坐在里面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远处。 实在是对这个场景很是困惑,苏敛问:“他们在等什么?” 池妄找了块空地,从袋子里拿了卷布出来铺在地上,拍了拍:“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苏敛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 今晚的月色倒是很好,没有大雾,也没有厚重的云层,偶尔还能看到几颗闪烁的星星。 这样的天气在雾城很是少见,这座城市常年被雾笼罩,看月亮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盯着远方的夜空,苏敛猛然顿悟:“你带我来看月亮。” 池妄低头看了眼时间,笑说:“不止是月亮,还有三分钟。”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两人随意坐在山顶上,肩碰着肩,盯着远方。耳边时不时有风扫过树梢的声音,苏敛骤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正双手抱臂,肩膀一沉,池妄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件外套,披在肩膀上:“晚上冷,穿着。” 苏敛垂眼看了眼外套,指尖拽着收拢到胸前:“你是叮当猫吗?口袋里什么都有。” “小苏老师,我们都叫哆啦A梦,你好可爱。”池妄垂眼看着他,目光扫过眉眼,落在微淡的唇上。 “你不冷?穿件黑衬衫耍什么帅。” “我身体好,不怕冷。” 池妄微微松了领带,再次看了眼时间,继续倒计时:“见证奇迹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看那边。” 突然,附近的人群开始躁动,继而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尖叫。 随着池妄指尖的方向,苏敛抬眼看向天际。在那轮月亮的附近,几颗星星隐约闪烁了一下,随即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快速地在天上留下几道痕迹。 下一秒,陆陆续续又有好些齐刷刷的落下,在湛蓝的天空里留下短暂的一瞬,然后消失。 无比绚烂,格外盛大,让人挪不开眼。 “是流星?”苏敛表情很是惊喜,他拧过头,发现池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正在双手合十的许愿。 夜风里他微微颤着睫毛,五官在月色里英俊得过分,看上去无比虔诚。 苏敛反应了一秒,也跟着闭上眼,对着天空许下那个一成不变的愿望。 再睁开的时候,天色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惊艳的幻觉。 “你知道今天有流星?”苏敛低声问。 “知道,之前看到有预告,我又特地打电话去咨询过天文馆,是今年最后一场盛大的流星雨。”池妄眼睛含笑地看着他,“喜欢吗?” “喜欢,很好看。”苏敛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他看过那么多次月亮,从来没见过流星,这是头一次。 他有些遗憾地看向天空,恨自己刚才没看得太仔细:“这就没了吗?” 池妄抬手,把他额前吹乱的碎发理了理:“嗯,流星就是这样的,但愿望已经有了是不是?” 苏敛任凭他的动作,觉得不知道是因为月色还是流星,今晚的池妄格外温柔,几乎要和这柔和的月色融在一起。 他压低声音,不想打碎此刻美好的气氛:“你不是生日刚许过愿?又来?” 池妄向后撑着,随意伸着长腿,懒散一笑:“怕一个不够用,两个叠加有BUFF。” “哦,那你的愿望一定很重要。”苏敛弯着眼睛,脸上露出很淡的笑意。 目光碰上,夜风轻拂,气氛就陡然变得缱绻。 池妄心弦微动,辗转了一晚上,觉得好像到了最佳的开口时机。 他别开眼,从一直拎着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指尖拨弄着表盘:“之前买的手表,当时让小九帮我去领了,其实是我悄悄送你的。只是被你弄到失物招领太丢人,那会儿没好意思承认。” 那天收到礼物的时候,苏敛没打开看过,现在看到表盘上那轮圆月,像是池妄帮他把月亮摘了下来。 手表很漂亮,也很精致,他的确是喜欢的,但不能要。 “不是你生日么,还送我礼物?”苏敛盯着那块表,把盒子扣上,又原封不动推了回去,“太贵了,你自己收着。” “就是想送你,很早就想送了,所以很认真的选了你喜欢的款式。”池妄很轻地出声,目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挪不开。 他看着月光下神色温和的少年,无比耀眼,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就像遥远的月亮一样,只可远观,挂在天上。 很多话堵在心里,争相恐后想往上涌,却不知从何说起。 要想要破开那条口子,真的好难。 “小苏老师,我今天好像喝多了,风一吹,这会儿头有些晕。”池妄把手表盒放到一边,微微偏头,借着酒意耍酒疯。 苏敛拍了一把靠过来的头,到底没忍心推开,只是抬手碰了一下发梢:“所以喝这么多干什么?” 池妄抵着他的肩头,轻笑了一下:“酒壮怂人胆。” “你胆子还不够大…….”苏敛侧头,撞进近在咫尺的眼神里,突然噤声,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见池妄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影子,克制又疯狂。 他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直起身子,想往旁边躲,被夜风吹得发凉的手心被一把抓住。 那个人的确像是喝多了酒,过高的温度传过来,把整个手掌都捂得滚烫。 他们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彼此沉默着对视,手指交缠的亲昵被无限放大,肆意生长。 苏敛轻轻眨了眨眼,突然读懂了这份沉默,下意识想要逃离。 “其实,你就是我生日想要告白的人,送手表的留言是真的,纸条上的话也是真的。” 池妄抓着他的手骤然往怀里拉了一把,披着的外套散落在地上,没人在意。 他嘴唇很轻地擦过耳垂,呢喃出声:“苏敛,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带着很淡的酒气和灼热的呼吸,轻飘飘的落入耳朵,苏敛感觉像是耳鸣,满脑子都是嗡嗡不清的声音。 他被人紧紧地扣在怀里,浑身僵硬,呼吸凝滞,大脑几乎卡顿得转不动。 好几秒钟过去,才不确定般的喃喃开口:“你喜欢的人是我?池妄,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是个男生。” 池妄垂眸看着他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很重的阴影,如果可以一直抱着不放,那该多好。 他轻声说:“刚骗你的,我酒量很好,一点都没醉。跟你的性别无关,我喜欢的是苏敛这个人。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因为宿命,我不知道。” 苏敛的心脏被宿命这个词猛烈地击中,僵硬在原地。 真的会有宿命的说法,再来一次,池妄仍然会对自己动情吗?感觉很是荒谬。 他现在心情乱得厉害,衣衫很薄,隔着薄薄的布料和池妄贴在一起,能够感受到他越来越强烈的心跳。 一声一声,透过胸腔传过来,几乎要引起自己的共振。 苏敛张了张嘴,感觉几乎要被抱得喘不过气来。 他抬手拍了拍池妄的后背,声音很轻地安抚:“等你明天彻底清醒,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 池妄摇了摇头,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无比正经地跟他对视:“苏敛,我很理智,也很清醒。” “因为喜欢,所以对你会心疼,想要保护。因为喜欢,会在意你的情绪,会担心你不开心。因为喜欢,所以在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那一刻,就想要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但害怕你拒绝,所以一直藏着,不敢开口。” 苏敛盯着咫尺之外深邃的眉眼,两个小小的自己倒映在池妄的瞳孔中,距离近地几乎要碰上。 他耳根烫得厉害,彼此的鼻息若有似无的交缠,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灼热的呼吸烧得起火。 过往关于池妄的很多细节蔓延上来,那些克制的拥抱,那些温柔的许诺,情不自禁的妥协,莫名其妙的醋意,好像一切变得有迹可寻。 只是,他有什么好值得喜欢的呢?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多久呢? 苏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而十几岁的池妄远比他想象地还要勇敢。 他往后很轻地瑟缩了一下,又被牢牢扣紧,密不可分。 “别躲。”池妄固执地搂着他不放,喉结滚动了一下,沙哑出声,“11月13号了,苏敛。但我最想要的礼物还没有收到。” 苏敛心跳如雷,干涩出声:“什么礼物?” 池妄偏头蹭了蹭白皙的脖颈,低低笑了一声:“我刚说了这么多,还不明白吗,傻子。” 少年总是横冲直撞,想要摘下遥不可及的月亮,揽入怀里,挂在心上。 已是深秋,山顶风声喧嚣,在这一刻却万籁俱寂。 “池妄对你,痴心妄想。” Chapter 43 池妄对你, 痴心妄想。 池妄说这话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低的姿态上,却又那么大胆直白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喜欢。 不计后果, 不求回应, 只是很认真地袒露出自己内心的情感。 苏敛这回听得明明白白,池妄最想要的礼物就是自己, 再装作不懂,这就真是傻子了。 但突如其来的告白是没预料到的,一时间心乱如麻,却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他快速地闭了一下眼,又缓缓松开,嗓音干涩得厉害:“池妄,我…….” 话音到这儿, 又戛然而止。 十几岁的喜欢真的很是动人,几句话就牵动着彼此的心跳,在这一刻, 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心动。 苏敛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而不规律的跳着, 越来越快,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太理智的回答。 原以为在经历过两次重大创伤之后,已经丧失了情感。但现在来看,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 不知道被哪个细节打动, 悄无声息的动了心。 只是, 他发现的确不如池妄勇敢,想说就说, 想做就做。 苏敛头一回觉得自己怂得要死, 面对如此炙热坦诚的表白, 此刻却手足无措。 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池妄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低声央求说:“苏敛,给我个答案好不好?我喜欢你,想当你的男朋友。” 苏敛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在黑色衬衫的肩膀上很轻地蹭了一下,眼睛里骤然起了层雾气。 如果真的重新在一起,这一回池妄又没能扛过二十五岁怎么办? 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在找到真正的症结之前,他好像没有办法,再去承受一次失去恋人的痛苦。 那种感觉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经过淬火,淹过海水,整个人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副空壳。 光是想象那种可能性,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开始绞痛,牵扯着五脏六腑都像是撕裂一般。 见人一直沉默不语,池妄缓慢地松开手臂,微微拉开一些距离,垂着眼认真盯着他看。 表情还是跟往常一样,清清冷冷的,只是漂亮的眼尾泛着红,雾蒙蒙的一片,看上去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从来没见过苏敛展现出这么脆弱的一面,这人永远是一脸高冷,面无表情,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什么情绪都与他无关。不会表现开心,也不会显露难过。 为什么会哭?池妄顿时有些慌张。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在眼尾上很轻地抹了一下,低声开口问道:“怎么了?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如果让你觉得为难,是我不好。” 今晚郑重打扮过的池妄,逐渐展现出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语气很温柔,动作很怜惜。 苏敛想,此刻耐心对待他的样子,某种程度上跟那个曾经的恋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年轻的池妄和未来的池妄,逐渐缓慢地重合成为同一个人。 只是到现在为止,只希望他健康,希望他平安,希望他能够像现在这样,自由洒脱的长命百岁。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跟池妄细说,说出来,池妄也不会信。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的问题。”苏敛脑子里一片混乱,欲言又止的斟酌字句,“我没你那么勇敢,我只是觉得,没有爱情是可以天长地久的。既然最后可能都会分开,是不是不如不要开始?” 随着感情逐渐浓烈,他大概会越来越舍不得,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又该怎么体面地道别呢? 池妄在脑子里曾经幻想过无数种苏敛的反应,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悲观的想法,听上去特别丧,好像对于未来毫无期许。 他想,苏敛大概是被上一段感情彻底伤了心,还没能从中走出来。 但没有拒绝,也许对于此刻来说,就是最好的回答。 池妄抬手理了一下苏敛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所以,其实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我给你时间,等你准备好,我们再开始。” 苏敛抬起有些酸涩的眼,摇了摇头:“池妄,这样对你不公平。” 池妄固执道:“我觉得很公平,也不会觉得委屈,你别乱想。” 其实,苏敛连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准备好的那一天。但不管最后的回答是什么,都不忍心让池妄等待太久。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喜欢,只是有些丧气地垂了眼,低声吐槽:“不拒绝不承认,这样很像个绿茶婊。” “哪儿有这样说自己的。”池妄被他逗笑,微微抬起下巴, “我相信就我这么帅气又体贴的男人来追你,你肯定把持不住,我很有信心。” 说到这话的时候,好像又变回那个无比狂妄又不可一世的少年,永远自信,永远无畏。 苏敛微微吐了口气,由衷开口:“喜欢上我这样的人,算你倒霉。要不趁早,你别喜欢我了。” “不倒霉,我很庆幸喜欢的人是你。”池妄撇了撇唇,盯着他仍然有些发红的眼睛,“没想到我们小苏老师还是个小哭包,没得到想要的反应,要哭的人该是我吧?” “我才没哭。”苏敛眨了眨眼,把那层雾气硬生生逼了回去,瞳孔逐渐变得透亮起来,仿佛刚才涌上来的酸涩只是一场幻觉。 池妄扬了扬嘴角,给足面子,没再戳穿:“好,是我看错了。那么苏敛,从今天开始,我要开始正大光明的追求你了,行不行?” “你想要干什么?”苏敛往后躲了一下,被那直勾勾地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别乱来啊。” 池妄俯身过去,双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暧昧道:“干什么,你脑子里在想我怎么乱来啊?小苏老师,你思想不纯洁。” 贴得很近,两人的呼吸重新交缠在一起,气氛陡然再度变得缱绻。 “池妄。”苏敛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无语道,“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别这么苦着一张脸,跟你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池妄懒洋洋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外套,弯着腰帮人穿上,拉着他的手腕从地上起来。 “你不冷吗?要不衣服给你?” “都说了我身体好,你自己穿着。” 苏敛拉上外套的拉链,大一号的尺寸穿在身上有些松垮,他缩着脖子抵挡外面吹过来的寒风:“流星看完了,现在回家吧。” 看了眼逐渐陷入昏暗的天色,池妄嗯了一声:“走,下山。” 还是上来的那条路,弯弯绕绕,看不到尽头,两人慢悠悠并肩走着,只是这会儿和来时的心境截然不同。 池妄的手臂悬空着晃来晃去,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指尖猛然勾住旁边那只有些发凉的手。 “手拿过来,牵一下。” “我没答应你,不牵。”苏敛倔强地握成拳头,挡住缠过来的手,有些窘迫。 池妄把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慢慢嵌入五指,交缠握紧:“刚在江边都能牵,现在不让了?怎么未来男朋友的待遇还没普通朋友好,我好可怜。” 着实被这人没皮没脸的手段震惊,苏敛被噎了一下:“谁说你是未来男朋友?” “我这不是在预备期么,早晚有一天得转正。”池妄微微晃着他的手,小情侣压马路似的慢吞吞地走。 他此刻心情无比亢奋,简直想原地蹦上两下。 苏敛没有直接拒绝他,看刚刚那副慌张失措样子,对自己大概不止一点点喜欢。 只是顾虑太多,心里没安全感,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小路上空空荡荡,已是半夜,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风刮过树林的声音,沙沙作响。 挣扎了几次也没结果,苏敛索性放弃,任凭人牵着,两个男生拉着手晃了一路。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池妄用空着的那只手摸出手机叫车,只是等了十来分钟,呼叫单上仍然是显示正在搜索,没人应答。 “完了,这地儿太偏,叫不到车。”池妄捏了捏拉着的手,看着漫山遍野的森林,无奈道,“看来,我们今晚要露宿荒野了。” 苏敛茫然地看着他:“你来的时候没想着回去?” 池妄笑着抹了把脸:“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告白,压根没想这么多。” 苏敛沉思了一会儿:“……那我们住哪儿,要不慢慢走回去?” 就这么远的距离,走回去,大概得到天亮。 池妄左右看了一眼,旁边有一个景区服务中心,他拉着人往那边走,提议说:“过去问问,能不能有住的地方。” 等到走近些距离,大堂的光亮明晃晃的照过来,苏敛猛然把手松开,插进口袋。 虽然周遭经过的都是陌生人,毕竟两个男生牵着手的姿态,到底是引人注目。 池妄笑着捻了捻指尖,快步走到前台询问:“您好,请问这附近还有可以入住的酒店吗?” “抱歉先生,因为今晚的流星雨,又是周末,酒店已经全部订满,没有空房。”前台的工作人员露出歉意的微笑。 池妄有些头疼:“或者能不能帮我们叫个车,太晚了,现在回不去。” 工作人员说:“我们的班车是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发车,现在已经过了通运时间。如果您实在没住的地方,旁边的商店有帐篷,您要不要将就一晚上,明早再回主城?” 池妄回头,询问道:“帐篷睡吗?” 苏敛点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景区的帐篷贵得要命,两人买了一顶双人大小的尺寸,又添了两只睡袋,艰难地抱着重新回到山顶。 方才还闹嚷嚷的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四周陷入黑暗,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苏敛抖开帐篷的布料,在一边半蹲在地,拿着几根架子艰难组装。只是看不太清,好半天都找不到接口,逐渐有些烦躁。 “你别动,光线太暗,小心划到手,我来弄吧。”池妄从他手里把支架拿过去,借着月色,摸索着把支架固定在一起。 绳子固定在地面的钉子上,快速拼接好,然后穿进帐篷。 没过一会儿,小小的一顶帐篷装置完整,正正当当放在刚才看流星的地方。 盯着他娴熟的动作,苏敛有些惊讶地挑眉:“你还挺厉害,这都能搞定。” “我都说了,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会。”池妄把睡袋往里一搁,抬手拍了拍:“过来睡觉。” 苏敛慢吞吞过去,把外套脱到一边,摆好鞋子,钻进睡袋里,一气呵成。 他盯着上方湛蓝色的布料,悠悠出声:“老实说,今年的生日,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能跟你一起过,我就觉得很开心。”池妄说得发自肺腑,只是,还有那么一点遗憾。 苏敛嗯了一声,停顿了几秒,莫名其妙说了声对不起。 他确实对不起池妄,没能及时给出答案,就值得道歉。 “别,你这样搞得像是立刻在拒绝我,我不听。”池妄躺在旁边,双手枕在脑袋后边,胡乱岔开话题,“我们俩也睡过不少次,荒郊野外还是头一回。” “你想说什么?”苏敛内心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及时打断,“别说骚话。” 池妄含着笑扫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小苏老师,你真的思想很不纯洁,我只是想表达此刻的兴奋和激动,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苏敛面无表情把他的脑袋挪回去:“…….什么都没有。” “哦,我不信,你脑子里肯定闪过了奇怪的东西。” “都说了没有,爱信不信。”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了几句,不知道谁没说话,气氛安静了一秒。 苏敛叹了口气,自我检讨:“我是不是一个很难伺候的人,说话不好听,不体贴不温柔,浑身带刺,见谁就扎。” “但你嘴硬心软,心地善良。什么都不肯说,却偷偷的做很多事情。小苏老师,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第一回来学校就给我带养生糊?” 想到过往,池妄微微扬起嘴角,总觉得从以往的细枝末节里,好像可以窥探出一些端倪。 苏敛脸红了一瞬,低声辩解道:“怎么可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蒙头把睡袋拉到下巴的位置,迅速闭上眼,一副与世隔绝的高冷:“我睡了,晚安。” 又害羞,酷哥的脸皮就是薄。 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就再没跟苏敛同床共枕过。此刻心境截然不同,池妄了无睡意,盯着人就挪不开眼。 帐篷里视线昏暗,只能看到一点很模糊的轮廓,他的指尖很轻地划过苏敛的脸颊,生怕惊动人,又落在柔软的发丝上,细碎的头发绕上指尖。 睡着了倒是挺乖,一动不动,只是很平静地传出淡淡的呼吸声。 池妄心说,你倒是心大,就这么相信自己会坐怀不乱,当个正人君子。 视线落在颜色很淡的唇上,看起来很薄,很软,大概触感也会很好。 要是吻上去..... 这个念头一出,瞬间口干舌燥,心口迅速窜起一股火。 他克制地滚了一下喉咙,反复提醒得当个人。 把脑子里旖旎的念头甩开,池妄调低屏幕的亮度,侧身随意滑动着手机。想了想,把微信名更改为:痴心妄想。 又往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深夜情歌,配上文字:痴心妄想,总会成真。 大半夜夜猫子不少,这一条暧昧的状态瞬间引起围观,评论刷刷往外冒: [深夜网抑云,有情况啊?] [妄爷有暗恋对象了?啧,稀奇] [是爱上了个得不到的人么,连妄爷都写了如此卑微的心情] [一看就是受了情伤…….. 没事,下一个更乖嗷] [既然是妄想就别做梦了,早点洗洗睡] [迟来的生日快乐!哪位姐姐这么扎心,生日还要来戳一刀] 池妄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揣测,没挨个回,退出朋友圈。 手机震动,收到顾安久发来的私信:失败了??摸摸头,不哭,这个结果是必然,哥哥早就猜到了 [痴心妄想]:没失败 [九九九小机灵]:卧槽!敛哥答应你了!直男掰弯这都可以!牛逼啊! [痴心妄想]:也没答应 [九九九小机灵]:你说话能不能别跟挤牙膏似的,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备胎? [痴心妄想]:………就不能是人家需要考虑一下吗?你脑子进水了? [九九九小机灵]:哦,也是,毕竟突然来一男的表白,我觉得他没揍你都算轻的 池妄轻轻笑了笑,愉悦打字:他才舍不得揍我 显然顾安久被这句话恶心得不清,连发了十个呕吐的表情包:所以表白完你就回家了? [痴心妄想]:没,在山上,买了顶帐篷,我们睡一块儿呢 [九九九小机灵]:……..你动作这么快? [痴心妄想]:纯粹的,睡个觉,谢谢 [九九九小机灵]:是我们直男不懂的世界,那就,祝你们睡得开心? 池妄无语,正准备回怼,旁边的睡袋很轻地动了一下。 他关上手机屏幕的光,侧头看过去,替人把扯开的睡袋整理好。 像是感受到贴过来的掌心的温热,苏敛微微侧头,脸颊在上面很轻地蹭了蹭,压着手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陷入昏睡。 池妄盯着睡在手上的人,心说睡着了真的是毫无防备,难不成谁伸个手,苏敛都能撒娇? 怕把人弄醒,他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动作,侧着身子盯着人出神,一晃就是几小时。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袭来,才慢慢闭上眼睡了过去。 山上的天亮得很早,苏敛感觉到眼皮上落下一束亮光,晃得人有些晕眩。 他皱着眉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贴得很近的人,近到可以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怎么又睡到了一块儿,他有些迷茫地仰头看了一眼上方,才想起来因为没车,还在山顶没能下去。 自己的脑袋枕在池妄的手心里,压了一晚上,小心翼翼挪开的时候,发现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红痕,一片斑驳。 苏敛一边从睡袋里爬出来,一边想,这人是不是傻,就这么任凭自己枕着,也不知道抽出来。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人始终没醒,苏敛放轻声音叫他:“池妄,醒醒,该起床了。” “困。”池妄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抬手就把人拖进怀里,当抱枕似的抱得死紧。 苏敛:“………..” 真睡还是装睡,我合理怀疑你在耍流氓。 “快起来,回家再补觉。”苏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边梗着脖子,跟一个睡意昏沉的人艰难沟通。 池妄昨晚的确是没睡好,别着姿势僵硬到大半夜,哈欠连天,意识模糊:“闹钟还没响,不起。” 没听明白,苏敛拧眉:“什么闹钟?” 隔了好几秒,池妄才慢吞吞回了一声:“小苏老师的喇叭,坏了,今天没响。” “荒郊野岭,我去哪儿给你找喇叭?”苏敛简直被折磨得没了脾气,耐心说,“我们在山上,没那玩意儿。” 池妄耍赖,闭着眼睛不肯睁开:“那就再睡半小时,喇叭没响我不起。” 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时不时地有影子从旁边晃过去,偶尔传来旁人的说话声,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苏敛被人抱着,总觉得有些做贼心虚。 偏偏这人双眼紧闭,裹在睡袋里装死,不知道要赖床到什么时候。 苏敛没辙,清了清喉咙,贴着他的耳朵,生无可恋地回忆叫早内容。 “吾日三省吾身,今天学习了吗?今天锻炼了吗?今天早睡早起了吗?” “不要懒惰,不要堕落,不要贪图享乐,赶紧起床上课。” 跟往常无比机械冷淡的电子音不太一样,声音很轻很软,带着若有似无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耳畔,听得人浑身酥麻。 池妄猛然睁开眼,错愕地盯着怀里的人,手臂还横在那一截很细的腰上。两双眼睛对视,迷糊意识瞬间清明了半分。 视线落在苏敛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着红,那片颜色蔓延到脸颊上,像是在害羞。 苏敛撑着他的胸膛,姿势别扭:“醒了吧,你把我放开。” 反应了好几秒,池妄才意识到苏敛刚刚做了什么,眼底的笑意越来越重。 操,人肉叫早服务,怎么能这么可爱,真的要命。 他微微偏头,再度把眼睛闭上,手掌就着苏敛的脑袋往自己耳朵边上一按。不知道什么快速擦过脖颈,察觉到一片温热。 “好困啊,要小苏老师再来一遍才能起。” Chapter 44 苏敛捏了捏拳头, 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想被揍?” “我只是还没醒,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好小气。”刚起床的声音有些哑, 带着点儿懒倦和笑意, 听得苏敛很是害臊。 他的唇还贴在池妄的脖颈上,皮肤触碰, 一片温热。也不知道这人哪儿来的力气,后脑勺被压得死死的,左右动弹不得。 苏敛只能威胁:“池妄,再说一遍,把我松开,不然我真揍你了。” “我不,你不叫我不起。”池妄用腿随意踢了踢帐篷的布, 掀起一角,无赖说,“人来人往, 搂搂抱抱, 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啊?” 苏敛:“………..” 感觉这人自从昨晚表白之后, 就开始彻底放飞,死不要脸。 “你先把布放下来。”苏敛没辙,被迫妥协。 等到晃进来的光线暗下去, 苏敛贴着耳朵, 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内容, 越说越觉得羞耻。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干什么? 哦,在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叫早喇叭。 说完之后, 还没来得及起身, 就听见池妄低声骂了句脏话。 好不容易走完流程, 苏敛没好气问::“你骂谁?” 池妄别过脸,表情有些尴尬说:“骂我自己,不守男德。就那什么,男人早上的生理反应,你懂的吧。” 隔着不算太厚的睡袋,呼吸渐重,身体的任何起伏都无所遁形。苏敛挣扎的动作愣住,把这话在脑子里滚了一圈,脸颊飞速蹿红。 空气凝滞了一秒,好像帐篷外的说话声也随之远去,只剩下一片尴尬的寂静。 好几秒过去,苏敛实在没绷住,就着姿势踢了他一脚:“大早上的,你耍什么流氓。” “你在我耳边说话,我控制不了。”池妄松开手臂,迟钝地感觉到被压了一晚上的手麻得厉害。 他来回伸展了几次活动手指,侧身躺到一边,一脸自闭:“别看我,让我缓缓。” 苏敛起身,半蹲在帐篷另一侧,生怕跟人再发生肢体接触:“………..都冻了一晚上,你还真是身强体健。” 池妄微微闭眼,把反应艰难压了下去,才说:“谢谢,也不是第一次,不必这么夸奖。” “什么不是第一次?”苏敛愣住,发现自己想得有点歪。 池妄含糊不清开口:“就,上次不是做了个春梦来着,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我梦到人是你。当时还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无端梦到一个男人。后来才反应过来,可能那会儿就对你有了喜欢。喜欢一个人,晚上梦到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敛无力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梦到我干什么了?” 脑子里闪过扬起脖颈求着让咬一口的画面,池妄轻咳了一声:“这就不好说。” 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八成什么不可描述的场景。 苏敛抬手抹了把脸,面无表情说:“算了,别说细节。” 以前怎么会觉得池妄是个钢铁直男,还特别放心地跟他同床共枕睡了几次,总觉得这人大大咧咧,压根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还是自己太年轻,太天真,不谙世事,看人不准。 池妄缓了缓,双手抱在脑袋后面,面带笑意:“记得我之前说的那句祸国殃民苏妲己吗?说的就是你。” “不好意思,我是男的。”苏敛无情提醒。 “就是一比喻,夸你长得好看,专会勾人。尤其是我这么很容易把持不住的男高中生,脑子一热,总想当个昏君。”池妄含笑看着他,小词一套一套的。 苏敛是知道十几岁的池妄很不要脸,只是没想到现在简直脱了缰绳,策马扬鞭,什么话都能往外冒。 为了避免这人再张口胡说,他弯着腰穿上鞋,火速离开案发现场。 苏敛醒得早,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升起,隔着一层雾蒙蒙的薄雾,透出一圈很淡的金光。 山顶上空气倒是清新,深呼吸几口,让人神清气爽。 等人磨蹭了一会儿出来,苏敛回头看他:“现在应该可以坐班车回去了,收拾收拾下山。” 池妄收回吊儿郎当的模样,蹲在地上快速拆分帐篷,心里想着事儿,手背不小心被支架的边角划了一下。 没太在意,他把装备叠好放进袋子里,往背上干脆利落一扔:“走吧。” 苏敛帮忙拎着其余几个礼物袋,微微垂眼,落在手背的红痕上,轻轻皱了眉:“你的手怎么了?” “小伤,不碍事。”池妄随意用拇指蹭了一下,把上面的血珠抹掉,抓着人的手腕往山下走。 苏敛拧着眉心,时不时的垂眼看着他的伤口,欲言又止。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池妄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怎么,心疼?” “得处理一下,支架很脏,容易感染。”苏敛低声开口。 “一会儿拿水冲一下就行。”池妄晃了晃他的手腕,慢吞吞说,“真要回家?得等到晚自习才能见你,舍不得。” 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抓着人黏黏糊糊撒娇,竟然毫不违和。 被人拽着,手腕上传来发烫的温度,苏敛无奈道:“要不去我家,帮你处理伤口,顺带补课。马上又是月考,送你的那些资料可以开始刷了。” 补课这词一出,暧昧瞬间烟消云散。 池妄无语:“………不是才月考完么?” 苏敛撇唇说:“上一次已经是三周前了,也不算才。” 这段时间满心想着生日告白的准备,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迅速,听到再度考试,池妄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情愿。 虽然是想要好好学习跟苏敛拉近距离,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事实上,他现在还是看着题就晕字,很是抗拒。 好好的一个周末,就这么被莫名其妙钉在了学习上,还不敢出声反抗。 池妄摸出手机试着叫了辆车,等了十来分钟,专车姗姗来迟,终于驶上回家的路。 苏敛胳膊撑着车窗,突然回过神来:“完了,我昨天忘了跟我爸说晚上不回去。” “你一晚上夜不归宿,他也没问?”池妄觉得奇怪,想说这爸也太过于心大。 “没,一会儿回去你就说我昨天在学校留宿,不许说漏。”苏敛压着声音,试图串供。 池妄哦了一声,一副逗人的语气:“小苏老师,还想骗家长,你不学好。” 苏敛斜睨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跟我爸说,我陪你看了场流星雨,还在山上睡了一晚上,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没听明白,池妄狐疑道:“会怎么想?” 猛然想起来因为上次时间回溯,池妄并不知道他爸签收喜被的事,苏敛瞬间噤声。 想了几秒,才慢吞吞解释:“你上回叫他爸,他就一通乱想,你觉得呢。” 池妄乐了:“也是,你爸挺逗的。不过不算白叫,现在看来早晚得开这个口。” “不要脸。”苏敛低声骂了一句,“你收敛一点行不行?” 说到这个,池妄一下就来了精神:“你看,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你克我,果然如此。从名字上来看,我们俩天生就是一对儿。” 师傅从倒视镜里瞥了两个少年一眼,小心翼翼开口:“你们俩………” “他乱说的,您别误会。”苏敛用指尖掐进他的手臂,让人成功闭嘴。 出租车停在旧城的小巷子口,苏敛盯着他背的那包装备,警惕道:“要是我爸问起来,你就说你去野外探险。” “小苏老师,我不是傻子,你不用一句一句教。”池妄笑得不行,勾着背包轻车熟路往苏敛家走。 苏华生果真在家,看见来人,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小池又来补课?” “对,马上月考,我帮他复习。”苏敛微微点头,示意人赶紧进屋。 “你昨天住学校了?见你没回来也没说。”苏华生视线还停留在池妄身上,若有似无的探究。 “嗯,昨天看书太晚,就没回。”苏敛不善说谎,随口胡扯了几句,就赶紧钻进了房间。 卧室的小门一关上,两人都莫名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明明以前干什么都感觉很是正大光明,心里坦荡。 大约是被池妄暧昧的举动影响,现在也没谈恋爱,正儿八经是要补课,但总觉得有些做贼心虚,真像是在偷情。 大概被这人彻底带偏,苏敛甩开脑子里奇怪的念头,弯腰从旁边小抽屉里拿出个医药箱。 他把棉签和碘伏摆在桌面上,戳了戳他的手:“伸过来,帮你消毒处理。” 听话伸出手背,池妄盯着他娴熟的动作,悠悠感叹:“有时候我都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当过医生,动作好熟练。” 这人眼睛实在是太尖,苏敛动作顿了一下,才拿着棉签继续涂药,低声说:“我到哪儿去当医生?人家收么?” “也是,我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是年纪差不多的高中生,但总感觉你经历了很多。” 池妄抬眸,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把那些你不想说的事情都一点一点告诉我,行不行?” 以前不问,是因为分寸。现在提起,是想要分担。 他希望苏敛快乐,而不是常年都笼罩着一股看不见的忧愁,总是心事重重。 苏敛停顿了几秒,把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才说:“嗯,会有机会的。” “好,我等着。”池妄笑了笑,主动从袋子里把那堆复习资料拿出来,摆地摊似的弄了一排。 指尖挨个划过,表情逐渐痛苦:“今天临幸哪一科?是英贵人,语贵妃,还是数皇后?” 苏敛被逗笑:“数学吧,语文英语你自己去背。” “行,你说了算。”池妄认命地摊开他的生日礼物,随手拿着支笔,开始今日份的痛苦做题。 只是想着有苏敛陪在一边,好像时间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快到中午,外面传来敲门声,苏华生隔着门说:“饭好了,吃完饭再继续。” “好,马上就来。”苏敛应了一句。 池妄停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仰头伸了个懒腰。 盯着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他自吹自擂说:“我觉得这次还能进步一百名。” 苏敛点了点厚厚的一摞习题,轻嗤道:“你以为进步那么容易?越是到前面的位置,越难超过。” “所以这次有奖励吗?要是进步两百名,当你男朋友?”池妄歪头,含笑问道。 苏敛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小心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苏华生不在之后,才说:“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 “过个嘴瘾也不行?”池妄微微动唇,张合之间,就碰到了手心。 苏敛没忍住,指尖收紧,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再说,吃饭。” 才刚过了一晚上,好像又松动了一些,池妄盯着人火速离开的背影,微微扬起唇角。 就苏敛这样嘴硬心软的性格,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慢慢被自己一点一点的抓住,然后再也逃不掉。 光是想想,就觉得未来很是美好。 饭桌上,苏华生随意找了个话题:“小池几月份的,是比我们小苏大吧?” “对,碰巧昨天刚过完生日。”池妄收起平时对散漫,坐得端端正正,捧着饭碗搭话。 苏华生点了点头,缓声说:“那你是哥哥。” 这个称呼让池妄很是愉悦:“嗯,但他不肯叫我池哥。” 张嘴就又乱抱怨,苏敛在饭桌下掐了他一把,提醒人说话注意。 池妄忍着痛,继续胡言乱语:“我会在学校好好照顾苏敛弟弟的,您放心。” “小苏以前都没朋友,难得有一个能走得近点儿,我还挺高兴,心里也松了口气。”苏华生抬手夹了块肉,送到池妄碗里,示意多吃。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池妄心说不仅想照顾他,还想得寸进尺,谈个恋爱。 他端着碗接过来,含糊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有好些朋友,跟几个室友关系都挺好。” 苏敛点头附和:“是这样,也不止他一个,大家都相处很好。” “但我是所有人中,关系最好的。”池妄不悦,刻意强调。 当代素描大师,再次无情上线。 苏敛觉得这顿饭简直没法好好再吃下去,于是用凶巴巴的眼神示意人闭嘴,赶紧吃饭。 收到警告,池妄轻轻抿了抿唇,把其余的话咽了回去,有些示弱地冲他眨眼。 苏华生瞧见两人互动的那些表情,缓慢陷入沉思。 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还是什么,现在高中男生相处都这么多小动作么? 是他想太多,应该不至于。 - 雾城的秋天短得一眨眼就没了尾巴,明明才十一月底,就已经有了逐渐冬天的气息。 学生们集体换上了冬天的校服,厚厚裹着一层,连哈出的气都是一团散不开的白雾。 大概是在京城呆的那几年长期挨冻,苏敛有些怕冷,在校服内又加了一层薄毛衣,把自己从里到外裹了个严实。 连着几天的复习时间一晃而过,池妄在苏敛的监督下,硬生生做完了好几套模拟真题。 到考试当天,他跟苏敛在考场外分道扬镳:“小苏老师,这次考好了奖励是什么?” “你小学生么?次次要奖励?要不要我送你一朵小红花?”旁边都是人来人往的同学,苏敛拉开一小段距离,抬手催促人赶紧进场。 池妄赖着不肯走,站在原地,双手插兜:“不行,你得给我个盼头。” “哎呀,你们俩真是……有什么事儿不能考完试再说?”顾安久作为一个千瓦电灯泡,毫不在意地挤进两人中间。 池妄拧着他的头把人推到一边:“快,考铃要响了,你应我一声儿。” 苏敛怀疑池妄找到了对付他的手段,只要硬核撒娇,他就毫无办法。 看着时间逼近,微微叹了口气:“除了那件事我还要再想想,其他都行。” “哪件啊?”池妄突然凑过去,距离拉近,两人差点儿撞上。 苏敛抬眼盯着他,含糊不清暗示说:“山顶上说的那个。” 池妄佯装恍然大悟,微微挑眉:“什么都行?” “你别太过分。”苏敛推了推他的肩膀,“好好考,别辜负我给你补了这么多课。” “一定让您满意。”池妄抬手帮他把校服的拉链往上带了一截,自信心爆棚,“等我好消息。” 因为上次考试大家成绩都有了质的飞跃,最后考场三人组瞬间分崩离析,散落到不同的楼层。 苏敛倒是没什么区别,仍然是第一考场,只是位置变成了进门口的第一个黄金位置。 这回没人再说闲话,连着两次成绩秀得惊人,再怀疑就显得很是钻牛角尖。 更多的视线落上来的时候,变成了羡慕和嫉妒。 拿到试卷,苏敛快速浏览了一圈,看到这次的作文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对此,你对于未来有怎样的理解与思考? 苏敛头一回陷入困境,他是从未来回到了现在,大家所展望的时间都是他所亲身经历的,而年少时曾经幻想过的美好未来,其实到头来都是一地泡影。 现在来说,他对于未来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池妄能够健康平安。 当然,这个答案没办法写在考卷上,至于其他的,他确实毫无头绪。 苏敛做完前面所有的题目,又盯着作文题干看了很久,无法动笔,最终交了白卷。 考试的时候总是过得飞快,在紧张的写题和见缝插针的复习中,时间一晃而过。 三中的阅卷速度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快,不过一天,成绩就出了个七七八八。 具体细分还没出,但苏敛连掉十几名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很是好奇出了什么状况,但没人敢问。 上课铃响,语文课上李国庆拿着一大摞卷子进来,视线落到最后两排,微微叹了口气。 他先拿出一张空白试卷,点名说:“苏敛同学,你解释一下,作文为什么没写?” 这话一出,全班哗然。 “操,这就是学神的骚操作么?作文没写还能考到二十名?” “我总觉得他在想方设法羞辱我,对不起,我不配当个学生。” “这样一想,苏敛好牛逼,六十分就这么没了啊…….” “我感觉老李快被气死了,其他全部接近满分,语文拉垮,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看李国庆一脸发青,苏敛心说大概真是动了气,只能站起来解释说:“我对未来没有期待,所以确实不知道写什么。” 大概是头一回碰上这种看似找茬又坦然的回答,李国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下课来我办公室,自己把卷子领回去。”当着全班,他忍着骂人的冲动,把卷子扬了扬。 苏敛推开凳子起身,快步走过去拿回试卷,平摊在桌面上。 池妄侧头,盯着一片空白的卷面,有些疑惑:“真一个字没写,不像你风格。” “我刚说的是实话。”苏敛垂眼,盯着出神。 觉得那张白卷很是讽刺,像极了他一片空白,却无处落笔的人生。 池妄细细打量他的表情,正准备问下去,又听见李国庆叫了他的名字:“池妄同学这次就不一样了,写出来的东西让我不敢相信,准确来说,是让我们所有语文组的阅卷老师都无比震惊。今天还有时间,我给大家随便选念几段啊。” 方才刚安静了几秒的教室,再次重新炸了锅。 “来了来了,怪不得老李今天看上去脸色不佳,敢情俩大佬都点了火。” “我赌一杯奶茶,内容肯定很骚。” “不骚也不会当众念出来羞辱了,前排吃瓜看戏。” “我就喜欢这种作文细品环节,老师别卖关子,快让我们听听!“ 顾安久快速回头,梗着脖子低声吐槽:“你又搞什么骚操作了?这么多回考试,这还是头一回把你单独拎出来数落。” “也没数落吧。”池妄靠在座椅上,微微抬眼,“我觉得他要表扬我。” “哥,真欣赏你这爆棚的自信,你完蛋了。”顾安久冲他做了个口型,默默转了回去。 苏敛把自己的考卷放到一边,问:“你写了什么?这个作文题应该很简单。” “简单你还交白卷。”池妄从课桌下伸手,压了压他的手腕安抚说,“放心,我认真着呢,全都发自肺腑。” 苏敛没再说话,只是微微抬了头。 李国庆已经开始选段朗读,每多一段话,大家的表情就更惊讶一分。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骚操作,内容也没偏题,前半截以议论的方式分析了主题,后半截开始阐述自己对于未来的想象。 全文的文字很是朴实,但是带着一种很真挚的赤诚,让人很容易就陷入了那番对未来的描述里。 全班陷入一种很沉寂的寂静,安静地只有老师阅读的声音: “我对于未来的期望很简单,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养一只很可爱的柴犬。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我很喜欢的人长情陪伴,共度余生。” “也许在天真的年纪说起未来,是一件贻笑大方的事情。觉得荒谬,觉得可笑,觉得毫无意义。但是未来对我来说,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阁楼,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和喜欢的人的一份承诺,是我极力想要去触碰那个美好结局的动力。有了这样的期待,才会在年少时候拼命努力去抵达那样的一天。” “所以,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我能够有足够的信心在喜欢的人面前,微笑着说:我把你当作我的人生坐标,而我想要的未来都展示给你。那么我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你一起参与吗?” 李国庆收了试卷,笑着看向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虽然我们不提倡早恋,但是青春期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很朦胧很美好的事情。这篇文章虽然没有什么华丽词藻,但贵在情真意切,所以我们一致决定给了池妄同学54分,是本次月考的优秀范文之一。” 全班尖叫起哄声经久不息,热闹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苏敛心想,这个人真的很大胆,却又真的很无畏,敢在答题卷上写下这样的话。 但是仔细听完又觉得不太意外,大概这才应该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该写下的答案。 池妄侧头,漫不经心地看了苏敛一眼,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作文全篇没有出现苏敛的名字,但是在落笔的时候,将隐晦的爱意全部藏进了字句,又处处都藏着苏敛的影子。 他是真的有想过要跟他一起走到未来。 课桌下方,池妄很轻地勾了一下座位旁边垂落的手:“苏敛,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请签收。” Chapter 45 苏敛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有些错愕地看向他:“是给我的?” 文章前半部分都是在围绕着未来和坐标展开,虽然有几段确实看出了一些情愫,但苏敛只当是有感而发, 压根没朝着那个方向想。 好在池妄算是有分寸, 没把他的名字直接点出来,只是相当隐晦地表达了喜欢, 回想起来,就显得文字更是温柔炙热。 苏敛把那几段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再把对象代入自己,突然就有些害臊。 当着全班都面念出情书,实在是有些过于放肆。 顶着有些发红的耳尖儿,他压低声音说:“你胆子真的很大,就不怕被老师骂。” “嗯, 本来是想拿到考卷给你的,没想到老李给了这么强劲的助攻,直接当场念了几段。”池妄扬起嘴角, 心情很是愉悦, “都说了发自肺腑, 你还不信。” 他视线落在苏敛白皙的耳垂上,无端又泛起了一点红,怎么酷哥总是这么容易害羞。 顶着四处投过来的好奇视线, 池妄又说:“之前你说, 没人跟你告白过, 也没收到过什么情书,所以想弥补这个缺憾。” 苏敛微怔, 轻轻嗯了一声, 才想起来回答方才的话:“我收到了。” 刚好有一束阳光打过来落在脸上, 池妄笑得很是灿烂,无比招摇:“所以小苏老师,感受到我汹涌的爱意了吗?” “……….嗯。“苏敛抿了抿唇,不善表达。 听到自己被规划进了对方的未来,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在面对自己的空白考卷,池妄的那些话,无端地勾起了一点点他对于以后的期待。 如果当初池妄没有生病,也许未来真的如他所描述的那样,两人一直相伴,很平静很幸福。 他想,某种层面上来说,池妄骨子里的确从来就没变过。 这个人从来都是热爱生活的,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都还在努力保持轻松,拼命逗自己开心。 此时彼时,差别几年,做出的举动完全不同,但殊途同归。 顾安久悄悄摸摸转过头,无比敬佩竖起大拇指:“追人,我还是服我妄爷。” 苏敛抬腿,踢了一脚他的板凳:“上课别说话。” “爹,你这样双标就很没劲了。我刚都偷听你们俩来来回回说了好多句,我就蹦出几个字,怎么是如此粗暴的待遇。”顾安久把凳子往前挪了一截儿,苦着一张脸,无情哭诉。 池妄微微抬眼,嗤笑道:“我跟你能一样?” 言下之意,请你自己心里有点AC数。 轻飘飘就是一记暴击,小胖子愤愤不平扭过头,偷偷跟林衍吐槽:“他们俩还没在一块儿呢就这样,以后得了?” “那我劝你早点儿习惯,毕竟早晚能成。”林衍淡淡开口,习以为常。 顾安久拧眉,很是不爽:“操,你怎能如此平静?你不再跟我心灵相通了。“ 林衍撇了他一眼,冷漠说:“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这个世界大概不会好了,顾安久抬手抱紧自己,觉得这个冬天真是来得无比陡峭,手冷心寒。 作文事件一出,等到下课,流言就传得满天飞,连带着后援会都差点儿炸了群。 [芋泥波波2号]:在现场表示,需要胰岛素抢救一下 [芋泥波波27号]:等等,万一池妄表白的不是苏敛怎么办! [芋泥波波122号]:不能吧,我看他们俩感情挺好的啊,天天跟连体婴似的 [芋泥波波235号]:突然有点点害怕,虽然平时磕得发疯,毕竟脑补居多,要是池妄真谈了恋爱,我会哭死!!! 被小群体集体嫌弃,顾安久顶着小号在群里找存在感: [芋泥波波222号]:不会BE,我话撂这儿了,姐妹们放心! [芋泥波波27号]:听222姐妹这口吻,知道内情? [芋泥波波332号]:快快快,跟我们分享一下,我还能再抢救抢救 [芋泥波波222号]:多的不敢说,反正大家放心磕 这话一出,222号的地位在群里陡然上升,柳幽幽大手一挥,把他封为继1号2号之后的另一位管理员。 快速晋升的顾安久心里畅快了不少,正喜滋滋滑动手机,猛然看到站在门口李国庆。 他火速把手机扔进抽屉里,回头戳了戳苏敛的胳膊:“老李在叫你过去。” 苏敛停了刷题的笔,卷起那张作文试卷,慢吞吞站起:“他再问我,我也还是那个回答。” “要是不想单独面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池妄仰头看他。 苏敛摇头,拒绝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苏敛微微低头站在办公室听李国庆数落,旁边时不时有其他班的老师视线扫过来,场面就更是尴尬。 交白卷这事,的确很是挑衅,但当下那种状况,的确是无法动笔。 “你说你,就算这个题目不熟悉,按你的水平,瞎写套个模版也不至于一分不拿啊。”李国庆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抑扬顿挫道,“整整六十分,你说不要就不要,是我语文这一科高攀不上你?” “老师,对不起,是我个人的原因,下次不会了。”苏敛没法解释,只是把问题全往自己身上揽。 李国庆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说话带着一团雾气:“明明可以稳坐年级第一,让我们平行班长长脸,你倒好…….算了,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你是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办。” 苏敛嗯了一声,没多辩驳。 李国庆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儿?有什么困难跟老师说。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我帮你向学校申请了单独的奖学金,只要你连续拿第一到期末,就能批下来。” 很少收到老师这般特殊关怀,苏敛有些感动,笃定道:“老师,我下次会考回第一。” 这话放别人嘴里很是狂妄,但对方是苏敛,李国庆觉得毫无毛病。 他抬手挥了挥,结束这个短暂的谈话:“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回去上课吧。” 苏敛刚回座位,前一秒还坐姿散漫的池妄,瞬间收起腿坐直,表情紧张:“老李没骂你吧?” “没,他让我下次加油。”苏敛瞥了一眼他那张五十四分的考卷,“看成绩了么?这次多少名?” 池妄抬了抬下巴,语气有几分得意:“反正大大的进步,远超过你的想象。我们之前说好的奖励,你要兑现。” 信他没胡说,苏敛应道:“行,你想要什么?” “虽然此时此刻我脑子里确实闪过很多不合时宜的念头,但太过分的事情说不出口。”池妄拉长声音,卖着关子,“所以,我有了一个特别的想法。” 苏敛垂下眼皮,惜字如金:“说。” “这不是马上快到元旦,你知道每年都有新年汇演吧,我想跟你一起。”池妄小心地打量他的表情,见没太大反应,才继续道,“我就是上次听你唱歌觉得很好听,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就这个?”苏敛挑眉,表情有些抗拒,“但我不喜欢当众表演。” 上次喝醉酒唱歌就够丢人,现在要在全校面前表演,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光是脑补,就觉得有些头疼。 池妄讨好地扯着他的袖口,压低声音:“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拿进步奖励来换么?” 一方面是想着如果要表演排练,除了补课,跟苏敛私下能见面的正当理由又多了一个,这回是相当的冠冕堂皇,毫无破绽。 另一方面,他希望苏敛能再活泼一些,明明年纪那么小,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招人心疼。 苏敛沉吟了几秒:“就我们俩?” “我也想来。”顾安久尖着耳朵听完全程,兴奋扭头,自卖自夸,“我小学拿了唱歌比赛三等奖。” “一共就五个人,请说清楚参赛选手数量。”林衍无情戳穿,看向池妄,“需要电吉他么?我可以帮忙。” “那、那我也要加入。”宋嘉词隔着一个过道,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看着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苏敛心里有些发毛:“你们表演欲这么强?” “玩儿呗,只要不用学习,干什么都开心。”顾安久无所谓道,“而且这学期是最后一次,以后肯定再没机会了。敛哥,你忍心让我们的青春留下如此悲伤的遗憾么?” 得,都拔高到这种高度,苏敛骑虎难下。 思考了几分钟,苏敛艰难应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小苏老师,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池妄转着手上的笔,抬手当成鼓槌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动作干脆利落,“就用上次你送我的鼓。” “好,你说了算。”苏敛无奈应了一声,视线看向窗外。 好像在潜移默化间,他对于池妄的要求,让步是越来越多,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冷漠拒绝。 - 说定表演的安排,大家约好周天在池妄家的地下练习室见面,开始排练。 苏敛一向起得早,不过最近被池妄闹得心情放松不少,就显得有些懒散。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于是在床上又多躺了一会儿,赖床到九点半,才慢吞吞起床换衣,准备出门。 苏敛推开门,眼前的场景过了很久,都清晰得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让他后来每次回想,都心里发苦,眼眶发热。 清晨幽静的小巷子里,池妄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少年人精壮的手臂线条。他半蹲在那辆破旧的摩托车旁,正在帮忙熟练换胎。 苏华生半靠在一边斑驳的墙上,毫不客气地指挥:“拧紧一点,老松,容易出事。” “好,给我递个扳手。”池妄头也没抬,手背上被蹭上了一层脏兮兮的灰尘,也毫不在意。 苏华生弯腰,递过去一块毛巾:“脏了,擦擦。” 苏敛指尖扣着门框,整个人都笼罩在初冬的阳光里,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挪不动步。 他曾经想过很多个如果。 如果不是他爸的去世,可能遇不上那天在医院的池妄,也不会产生交集。 如果巧合相爱,他爸也依然健在,在这么社会这么苛刻的大环境下,会是赞成还是反对? 可是没有如果,后来,两个人都先后离开了他,这些问题再也等不到答案。 上一世他们没来得及打个照面,在医院生死之间擦肩而过,现在却如此和谐的待在一起,莫名地很亲昵。 两人看上去比之前关系亲近了不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就是一家人。 明明是很平常的场景,苏敛却看得心脏酸软。 “起这么晚?你朋友都来了老半天了。”苏华生终于瞥见钉在门口的人。 苏敛还在“朋友”两个字里愣神,又听见他说:“小池这孩子真不错,嘴甜得要命,动作也利落,我挺喜欢。” 池妄抬起头,把额前沾着有些潮湿的发梢甩开,阳光在他脸上晃过去,漆黑的眼睛亮了一瞬。 苏敛有一瞬间的晃神。 池妄冲他扬眉:“你爸夸我呢,小苏老师,不发表一下意见?” 苏敛松了表情,也许,那些如果是可以有答案的。 他靠在门边,没察觉自己眉梢嘴角都藏着笑意:“嗯,人的确还挺不错。” “换好了,您检查看看。”池妄抬手用毛巾擦了擦手,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苏敛转身进屋,抽了几张纸巾想要帮他擦手:“来这么早?” “不是约好了今天排练?我睡不着,就过来接你。”池妄垂眼笑了笑,扬着有些脏的手心,“别碰,脏,我去洗洗。” 苏敛跟在后面过去,低声说:“我又不是小孩,哪需要接,坐公车过去就行。” 拧开水龙头,池妄一边洗着手,一边透过镜子跟他对视:“非要我挑明么?我就是想早点看见你行不行?一天不见,怪想的。” 苏敛哦了一声,不知道该做何回答,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池妄侧头看他,觉得好笑:“这就害羞了?怎么那么容易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谈过恋爱。” “跟这个有关系么?”苏敛瞪他,耳根通红。 “有啊,照理来说,我现在亲你一下应该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吧。” 池妄开着玩笑,见人一脸戒备,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逗你的,这也信。” 两人从狭窄的浴室出去,苏华生招呼人吃饭:“小池,今天辛苦你,来喝点儿豆浆。” “叔叔,我们跟朋友约好了十点排练,时间来不及。豆浆给我吧,我们路上喝。”池妄一脸乖巧,讨喜得不行。 苏华生惊讶道:“排练什么?小苏也去?” 池妄点头:“对,我们元旦汇演,他唱歌。” “他…….会唱歌?”苏华生更是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脑补他这面瘫儿子唱歌的情景。 “嗯,很好听的,下次我们表演完录下来把视频发你。”池妄摸出手机在空中晃了晃,“要不,先加个您的微信。” 苏敛啧了一声,心说这人套路实在是多得离谱。 就这么轻松几句,连他爸联系方式都搞到了手。 扫码完毕,池妄添加联系人,抬手拎过豆浆袋子:“那我们就先走,叔叔再见。” “好,你们玩得开心。”苏华生笑着应了一声。 走出巷子,苏敛到底没忍住问:“你加我爸干什么?” 池妄双手插兜,一脸春风荡漾:“早点儿讨好老丈人。” “能不能认真点儿。”苏敛没好气说。 池妄正色道:“好吧,刚才闲聊,叔叔说他有时候会私单跑腿。我准备把他的名片推给朋友,给他多介绍一些费用高的业务,也不至于老是大半夜还在外面奔波。” 没想到这人心能细成这样,苏敛由衷说:“谢谢。” “不用客气,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刚正经了两秒,又瞬间恢复吊儿郎当,实在没救。 苏敛懒得多说,抬手把豆浆拧开,塞进他嘴里:“喝你的早饭。” 周末的早晨实在堵车,到池妄家的时候,距离预计的时间晚了近二十分钟。 顾安久正跟池晴坐在客厅盘腿打游戏,看见来人,语气怨念:“有些人可真是,大早上的还要出门接人,就把我们撂这儿了,还好有妹妹陪我。” “哦,不好意思。”池妄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道歉地毫不走心。 宋嘉词仰起头笑:“没、没事,也没等很久。” 见人全员到齐,苏敛换好鞋子,大步进门:“那就开始?” “行,我们下楼吧,我昨天把鼓已经放到了下面。“池妄抬手勾着人肩膀,顺着楼梯往地下室走。 盯着两人亲昵的动作,顾安久在后面嘀嘀咕咕:“苏敛一说话,什么都应,狗腿子都没你跑得快。” 之前都是在二楼补课,苏敛没来过这一层,倒是新鲜。 地下室的风格和上面截然不同,天花板是泼墨一般的蓝,看上去还挺酷炫。 墙壁用硅藻泥做了隔音,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投影,话筒架,架子鼓。几个懒人沙发往地上一丢,整个房间看上去很有池妄那股懒散的风格。 林衍坐上一边的高脚凳,拨着吉他弦调音。 苏敛看向顾安久:“你也会乐器?不会真要跟我合唱吧?” 言语之间,很是嫌弃。 小胖子神秘地晃了晃手,从背后掏出一把二胡:“我也是会乐器的,厉不厉害?” 苏敛盯着那把乐器,尽量不出口伤人:“………好像不太搭。” “怎么不搭,你怎么跟妄爷一个样!”顾安久气汹汹站起来,拎着二胡卖惨,“以前他跟林衍搞乐队就不带我,说他们是摇滚范儿,我这中式画风格格不入。你们以为我想学二胡吗?还不是因为我爸想听赛马。” 苏敛被逗笑:“那你挺有孝心。” 池妄今天心情不错,松了口:“行,给你留几个音,让你有点儿参与感。” 顾安久咬牙切齿,扬起胖脸:“几个音?” “一个八拍,不能再多。”池妄怜爱地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顶,“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顾安久气得半死,像只炸了的河豚:“行吧,主唱吉他架子鼓二胡都有了,还差个合唱……谁来呢?”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来回看了几秒,缓慢落在盘腿坐着的宋嘉词身上。 他指了指自己,一脸震惊:“我、我、我合唱?可、可以吗?” “随便唱一句,国歌也行。”林衍鼓励道。 宋嘉词咬了咬下唇,结结巴巴开口:“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音色倒是好听,就是流畅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哎呀,你怎么唱歌也结巴。”顾安久无奈叹了口气,“怎么办,小猴子什么都不会,无法融入集体。” 林衍把吉他放在宋嘉词腿上,轻声安抚:“要不我教你,很简单的,我们可以一起,我家里还有一把。” “你怎么不教我,我还会二胡,我很有天分!”顾安久再次气炸,觉得这个世界毫无他的容身之地。 池妄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谁让你长得不可爱,不知道你衍哥颜控么?” “操,你们这群帅比排挤我。”顾安久双手环抱,“不行,我需要安慰。” 池妄点破真相:“没人安慰你,别浪费时间,想想选歌。” 林衍摸出手机,在常听音乐里翻着歌单:“得大家比较熟悉的,这样氛围才好。选个乐队的吧?” 池妄应说:“太小众肯定不行,最好是全员大合唱。” 他抬眼看向苏敛,视线一碰:“你有什么喜欢的?” 两人对视了一秒,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五月天。” 池妄眼睛亮了一下,含着笑意:“这么有默契啊,听你上次唱的歌,我还以为会说一个没听过的乐队。” 苏敛微微点头:“你刚不是说了,选大家都喜欢的。”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池妄玩过音乐,曾经也追过小众乐队,那些过去都是他不曾参与的人生。 只是当时京城有一场五月天的演唱会,那会儿经济宽裕了不少,他们好不容易抢到了票,最后却没能一起去看现场。 现在想想,就觉得挺遗憾的。 苏敛做了决定,一锤定音:“那就选他们的歌。” 商量着快速选好了歌,顾安久极力让自己显得很有参与感,找出谱子,用手机投屏在屏幕上。 指着密密麻麻的五线谱,佯装专业说:“这个谱子是我在专业网站上找的,怕你们看不明白,你们都先熟悉熟悉。” “把你嘚瑟的。”池妄嗤笑一声,松开袖扣,坐在那套全新的架子鼓前,抬手随意敲了几下试音。 然后冲着林衍点了点头,示意开始。 节奏强烈的吉他声响,干脆利落的鼓棒落下,节奏感强烈。 苏敛微微抬眼看向池妄,那个平时散漫的少年仍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抿着唇,相当熟稔地瞧着鼓,比上次弹吉他的时候多了一些野性,英俊又迷人。 那些密集的鼓点一声一声的,好像敲在了自己心上。 苏敛站在原地,挪不开视线,觉得此刻的少年,像是在发光。 正在愣神,顾安久从身边撞过去,奔向厕所:“操,昨天撸串吃坏肚子了,让让。” 气氛一秒全毁,池妄停了敲鼓,冲林衍吹了个口哨:“好久没一起,进步不小啊。” “彼此彼此。”林衍划过吉他弦,长腿支地,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池妄懒洋洋靠着墙,转着鼓棒说:“等小九出来,帮他找个段落加进去。” 苏敛点头:“还是心软了,是不是?” “怪是怪了点儿,就当是给大家留个回忆。”池妄盯着他的眼睛,敲了一下鼓,“我刚看你都看呆了,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本以为苏敛会否认,却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嗯”。 池妄惊讶了一秒,又笑:“早知道这样,我上次应该背着架子鼓上山。” “傻逼。”苏敛笑骂了一句,视线落在投屏的大屏幕上,笑容逐渐凝固。 池妄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屏幕上放大着芋泥波波后援会的群消息,对话框上显示正在打字,顾安久打字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就点击发送信息: [芋泥波波222号]:重磅消息,池苏二人大概会元旦合作表演,这四舍五入就是结婚现场啊! [芋泥波波231号]:啊啊啊啊真的假的,上次苏敛唱歌池妄吉他那个视频我磕疯! [芋泥波波43号]:只要粉对了蒸煮,磕对了CP,每天都是惊天大糖啊! [芋泥波波429号]:222号姐妹,你靠谱吗?我怎么没听说? [芋泥波波222号]:我222以生命起誓,同班同学,上次无意间听到他们在商量这事儿,保真! 苏敛冷笑,芋泥波波222号,上个厕所还不忘通风报信,真是心系组织,忠贞不二。 怪不得上次私聊的时候总觉得有股怪异感,当时没往这上面想,原来奸细就在自己身边。 池妄挑眉,佯装迷茫:“这什么群,小九藏得很深啊。” 就说人还没追到,怎么小道消息满天飞,兄弟这两肋插刀,真的无比精准。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丝杀气。 厕所门开,顾安久带着一脸笑意把玩着手机出来,看到门口两尊大佛,有些迷茫。 “我就上个厕所,你们不必这么客气,还亲自迎接吧。” 池妄抬手拍了拍胖脸:“芋泥波波222号,我们好好聊聊。” 苏敛面无表情:“算了,懒得聊,直接动手吧。” 法外狂徒顾安久一秒反应过来,仓皇逃窜:“我是友军,只是在为你们的爱情摇旗呐喊啊!!” Chapter 46 苏敛眼疾手快一把抓逃窜的人, 把小胖子往旁边一撂,一声闷响,顾安久就倒在了沙发上。 还没来得及挣扎而起, 又被苏敛摁住额头, 死鱼一般摆动了两下,动弹不得。 池妄看着这么一气呵成的动作, 头皮发麻。 大概是最近苏敛都显得尤为温和,差点忘了这人也是个打架招招致命,完全不拖泥带水的主。 很恐怖,很暴力,一招毙敌,好他妈凶悍。 突然后背一凉,要是被苏敛知道自己也在群里, 并且还是后援会群主,那么下场…… 就按小白鼠顾安久目前的状况来看,大概真的会因为家暴死于现场。 池妄噤了声, 双手环抱着看着墙边, 思索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狭窄的沙发里, 顾安久一张胖脸皱在一起,艰难求饶:“敛哥,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不是,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222号?” 苏敛愣了一下, 心说差点儿暴露自己,迅速找补:“中间有个人回复的时候, 叫了你的编号。” 顾安久心里叫冤, 这什么变色龙视力, 群消息刷这么快,你们也能看见。 “现在不是纠结他是几号的时候。”池妄语速飞快,试图转移矛盾:“我问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元旦计划提前说出去?” 求求别再把话题扯到芋泥波波群,要命。 “其实吧,那个群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群,平时大家经常集单买个奶茶什么的。只是我今天多嘴一八卦,就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快乐,你们别多想。” 顾安久完全没有领会池妄的好意,嘿嘿笑了两声,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老子反应快,圆了回来。 苏敛冷嗤:“普通同学群?你当我瞎?” 顾安久:“?” 这可爱名字一听就是奶茶群,怎么回事,竟然没能骗过去。 难道是因为养生哥不喝奶茶,所以不知道芋泥波波是啥吗? “我们刚看到了群消息,什么嗑CP,粉正主,顾安久同学,别挣扎了,这是我们俩的CP群吧。”池妄慢吞吞走过去,弯腰压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苏敛心说,你不也在群里,装得还挺像。 光是误入群没问题,但在里面上蹿下跳,还当了管理员,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苏敛欲盖弥彰地质问:“你之前还发过什么,老实交代。” “也没什么吧,也就,也就拍着胸脯告诉大家你们俩肯定能在一起………”顾安久声音越来越低,无比小心翼翼,根本不敢直视两位大佬的眼睛。 林衍双手一摊,长长叹了口气:“小九,你骚操作太多,我帮不了你。” “屁,你就是幸灾乐祸,在旁边吃瓜看戏。”顾安久啐了一口,视死如归说,“你们说吧,要怎么弄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敛手掌用力,把人往下压了压:“先随便揍一顿解解气?” 语气轻飘飘的,跟讨论今晚吃火锅还是串串一样的随意,但手上力度不减。 被牢牢控制,顾安久浑身一抖,方才的硬气荡然无存。 他求助地看向池妄:“妄爷,看在我们俩多年兄弟的份上,管管你老婆……嗷,我说错话了,管管你心上人,帮我求求情。” “救不了,等死吧,我虽然脸皮厚,但小苏老师最讨厌人家在背后碎嘴。”池妄越说也越觉得心虚,莫名跟小胖子有了共克时艰的悲壮,“这样吧,我们换种方式。” 这一次,一定要让顾安久成功软着陆。 有了参照,如果真的不幸掉马,也可以请求苏敛按照同等标准惩罚自己。 啊,救人救己两相安。 苏敛回头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池妄拎出那把二胡,往沙发边上一放:“二泉映月会吧?” 顾安久迷茫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应道:“会,二胡必学。” “嗯,你就蹲在地上,一边拉二泉映月,一边忏悔,直到小苏老师说停为止。”池妄温和地笑了笑,摸出手机打开摄影模式,“不打不骂,对你够温柔了吧?” 苏敛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心说真够损的。 他松了手,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冷漠道:“来吧,忏悔。” 顾安久连滚带爬从沙发上翻起来,抱着二胡,蹲在小角落里,微微垂着脑袋,宛如蹲监狱现场。 下一秒,凄凉的音乐缓缓响起,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伴随着悲伤的伴奏,顾安久喃喃自语的忏悔:“我不该在你们俩还没在一起,就四处散布谣言;我不该把那些不能见光的爱情放在阳光下,让大家都过来围观;我不该在妄爷还没追到人,就疯狂造势结婚现场………” 池妄拿着手机录像,笑到颤抖,画面几乎出框。 越听,苏敛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是,你这是在忏悔吗?” “比珍珠还真的忏悔,我错了,以后我绝不多说一个字,谁问就是BE。”顾安久加快拉弦的速度,“够真挚了吗?” 池妄无语:“……….倒也不必如此。” 看小胖子蹲在角落实在是有些可怜,苏敛于心不忍:“起来吧,拉得我以为自己身在灵堂。” “谢谢爹的善良,我哭了,你呢?”顾安久回头看向宋嘉词,做口型,“配合一下。” “好!”宋嘉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连着鼓了几声掌。 苏敛抬手抹了把脸,他都在跟什么人当朋友。 走到话筒架前,支着长腿坐上高脚凳:“那接着练?” “等等。”池妄出声,看向顾安久,明示说,“你不退群?” 顾安久嘿嘿一笑,一脸狡诈:“不退吧,我现在是你们的间谍,时刻帮你们监视他们的举动。万一他们想搞什么骚操作,我一定第一时间汇报两位大佬。”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在心里腹诽:谢邀,不用,人在群里,活得安好。 表面上,池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有道理,留着吧,不许再乱说话。” “行行行,那请问,这歌我是要加到哪个八拍?”顾安久抱着二胡,诚心发问。 回忆方才凄凉苦涩的音乐,苏敛拧起眉心:“听过你的演奏,我觉得还是…….” “还是算了,你去买个三角铁,也可以加入我们的团体活动。”池妄一本正经接上。 顾安久:“…….我就配这个?” 林衍插话:“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活着回来,你还想要什么?” “行,没有困难的三角铁,只有勇敢的顾安久。”小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练习,绝不拖你们后腿。” 在一片打打闹闹中,排练相当顺畅地进行了一天。 大家各自分配好自己的部分,池妄自告奋勇揽下垫音的音乐剪辑工作,林衍帮宋嘉词临时抱佛脚,苏敛的任务倒是简单,熟悉歌词就行。 毕竟那把嗓子,就是老天爷天生赏饭吃。 后面几乎每个周末,一群人都窝在池妄家的地下室,日子一天天的过,配合越来越默契。 随着时间过去,苏敛对于这种毫无兴趣的当众表演活动,慢慢也有了一些期待。 他们曾经认识过许多人,除了顾安久和林衍,还有很多虚晃了的脸,都曾见过池妄爱他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崭新的。 苏敛想,不能永远活在以前的回放里,他应该学着慢慢走出来,用全新的记忆去一点一点去覆盖。 - 临近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大家排练完毕,收了装备,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开场。 池妄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向众人,缓缓出声:“明天的平安夜,大家还是一起过吧?” “你们往年都干什么?”苏敛收了架子上的谱子,放到一边。 池妄轻笑道:“也不干什么,就是找个地儿,一起吃吃喝喝聊个天。” 苏敛哦了一声,陷入沉思:“要交换礼物吗?” 他以前没跟朋友一起有过这种节日,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后来就是跟池妄的二人世界,突然要一起过平安夜,一时间还有些局促。 看出他的紧张,池妄起身走过去,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放松,不用礼物,就是普通的聚会。” 说完,又偏头压低声音说:“但我会准备你的,偷偷给你。” 因为靠得很近,耳朵莫名其妙被气息烫了一下。 苏敛扭头,学他低声说话:“那我也给你准备。” 池妄被这副可爱的样子萌得不行,眼里带着笑意:“好,不用破费,送颗苹果也行。” “你们俩又说什么悄悄话?” 盯着两人亲昵的姿态,顾安久不悦道,“没意思,现在还要背着我们讲小话。” 苏敛收起笑意,语气冷漠,判若两人:“在讨论吃什么。” 池妄附和道:“对,还是跟以前一样,这次找个天台吧,网吧楼上那个,自助烧烤怎么样?” “可以,这个建议就很舒服。”说到吃的,顾安久来了劲,“网吧的储物间正好有个小冰柜,我晚上买点儿吃的放过去,你们要是有什么想买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衍点头,思路清晰说:“行,我准备烧烤架和炭火那一堆东西。” “我、我明天没事,早点去打扫一下天台。”宋嘉词乖乖开口。 苏敛应道:“好,我会再买些食材,直接拿过去,大家网吧见。” 约完聚餐,一群人在池妄家门口分道扬镳。苏敛正准备出去坐公车,手腕被池妄拉住。 指腹划过光滑的手腕,池妄笑着说:“你要去买东西的话,我跟你一起。” 手倒是任凭人拉着,语气冷漠拒绝:“不,我自己去。” “一起吧,我想跟你多待会儿。”池妄无奈,“早知道排练他们这么闹闹嚷嚷,当时就该只有我们俩。” 苏敛被逗笑,柔和了表情:“大家一块儿也挺好的,我去给你准备礼物,明天见。” 池妄恋恋不舍地把司机叫过来:“那我送你到超市门口。” 没再推辞,苏敛跟着人坐上车,两人并排靠在后座上,腿挨着腿。 车身行驶很是平缓,但旁边的那条长腿总是时不时的,就晃过来碰自己一下。 接连好几次,苏敛才发现这人是故意。 他瞪了人一眼,做口型说:“干什么?” “闹着玩儿。”说这话,池妄又晃过去贴着他的腿,垂眼说,“小苏老师,在今年过去之前,我能等到答案吗?” 最近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一起上课,一起补习,甚至连去厕所都是一前一后,连体婴似的。 暧昧在看不见的时间里滋生,那层窗户纸几乎是摇摇欲坠,但苏敛始终没有松那道口子。 越是意识到自己对池妄的依赖,他就越是恐惧未来。 这段时间时常会做梦,梦到池妄死之前的场景。那块白布,是他亲手盖上的,像是一场梦魇,把自己完完整整的锁在了里面。 每天半夜浑身冒着冷汗惊醒的时候,想要踏出去的那一步又缓慢收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在动摇,却没办法真的突破自己心里那道坎。 明明已经进入冬天,大约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大,苏敛觉得有些嗓子发干。 想说点儿什么,一张嘴,却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说着玩的,你慢慢考虑,不着急。”池妄贴心给了台阶,伸手把苏敛的拉过来扣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觉得委屈么?”苏敛淡淡说。 池妄笑着跟他十指相扣,余光扫了一眼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觉得很刺激。” 他偏过头,用气音说:“像是偷情。” 呼吸带着热度扫过耳朵,苏敛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用力捏了他一下:“又瞎说。” 手指交缠在一起,池妄感叹道:“就觉得挺神奇,大概半年前死都想不到我会这样。” 因为车里还有外人,他说得含糊其辞,苏敛却听懂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和池妄提前的相遇,比如池妄对他突然的喜欢,比如明明想要封闭自己,却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的把心已经敞开。 他想,大概那个答案不太远了。 - 平安夜当天,就连平时清幽的小巷都变得热闹起来,临近年末,四处都透露着一股喜庆和热闹。 好几家门户还放上了一颗小圣诞树,挂上五颜六色的装饰铃铛,就有了过节的氛围。 苏敛一大早起床占卜,看到结果,就有些心神不宁。 牙刷落入杯口,指向七八点钟正中间的位置,预示大凶。 他心里隐隐约约很是不安,生怕这个平安夜结局是不太平安。 只是直到下午,都无事发生。 临近傍晚,苏敛心思越来越沉,几乎是全程走神,好几次苏华生叫他都没反应。 到了约定时间,他心里装着事儿,带上买的一大堆新鲜食材和礼物,前往夜色。 进了网吧,今天的生意好到爆满,大厅里几乎是坐满了人,抽烟聊天打游戏的,一片乌烟瘴气。 苏敛拧着眉进了储物间,和正在弯腰搬饮料的池妄撞上。 苏敛疑惑道:“今天人好多,大家都不过节?” “估计没人陪着,不如上网。”池妄笑了笑,伸手把他手上的袋子拿过去,“走,他们在天台准备。” 苏敛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的灭火器上。 晚上他们准备炭火烧烤,那个不太吉利的预兆,也许是象征着会起火灾。 这样想着,他把手上的礼物塞给池妄,弯腰扛起灭火器,牢牢抱在怀里。 没看懂这个操作,池妄陷入迷茫:“……….你干什么?” “天台风大,万一起火,以备不时之需。”苏敛把灭火器捏得死紧,一脸严肃。 池妄被逗笑:“行,带着吧。给我买了什么礼物?” “你自己看。”苏敛抿了抿唇,没太好意思直说。 池妄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拆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浅色粗棒针的围巾,摸上去质感良好。 他抬手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抬起下巴看人:“很舒服,好看吗?” 今天没穿校服,池妄穿着一件半长的黑色大衣,内里搭配着同色系的毛衣,配上那条围巾,整个人看上去英俊又温暖。 “好看。”苏敛微微点头,解释说,“我不会织,就买了一条现成的,你别嫌弃。” “不嫌弃,你送的我都喜欢。”池妄抬手拉过他的手腕,从兜里掏出一条手链,干脆利落往上一扣,银色的材质显得皮肤越发的白。 他翻着手左看右看,很是满意:“送你的。” 苏敛垂眼,细细的一条在手上绕了一圈,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坠子。 池妄伸出左手,跟他并在一起,炫耀说:“我也有。” “要是别人看到,这样好吗?”苏敛盯着手链出神,看上去像是情侣同款。 池妄收回手弯腰拎起袋子,无所谓道:“让他们去猜,我不在意。” 到底是在过节,苏敛没好扫兴,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站在储物间聊了会儿天,然后一前一后出了网吧,爬上楼梯,推开铁门,上了天台。 上一回来看月亮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没太注意,这回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天台大得厉害。 苏敛站在门口环顾了一圈,正中央已经生起了炭火,烧烤架准备就绪,旁边摆好了一些已经串好的食物。 宋嘉词手上拎着脏兮兮的布,抬起头说:“你、你们来啦,我差不多弄、弄干净了。” “好像炭还少了点儿,你们谁去拿。”林衍半蹲在地上煽火,被飘起来的烟呛得有些咳嗽。 池妄两只手还拎着东西,扭头看向宋嘉词:“小猴子,要不你去,脏兮兮的,正好洗个手上来吃饭。” “好、好的。”宋嘉词把布卷成一团,慢吞吞地顺着天台下去。 苏敛把灭火器放到角落,卷起袖子,挨在顾安久旁边帮忙串肉。 小胖子眼睛尖得厉害,一眼瞄到那条崭新的手链,夸张出声:“哎哟,这什么东西啊,好像妄爷也有,是不是我看错了呢。” “别阴阳怪气。”苏敛淡淡出声,手上动作不停。 顾安久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我觉得吧,你们俩挺配的,真的。我们都特别开放,俩男的谈恋爱也没事儿,你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苏敛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回:“我不在意。” “操,不愧是酷哥,那你为什么还不答应?” 顾安久很是纳闷:“我觉得你对妄爷也是有感觉的,不然就你那性格,碰上这么死缠烂打的,早就拳头伺候了吧。” 苏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犹豫了几秒,正准备回答,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随后,一大股浓烟从楼下席卷着飘上天台,把渐深的夜色笼罩得更是模糊不清。 他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半蹲在炭火前摆弄的两人:“你们听见了吗?什么声音?” “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炸了。”池妄慢吞吞开口,回忆道,“楼下就两家店,一家好像是个密室逃脱,一家就我们网吧。” 林衍反应最快,猛然站起身,不发一言,快速朝着楼下狂奔过去。 下一秒,池妄呼吸变得急促:“去看看,小猴子还在楼下,别出事了。” 苏敛心里一沉,跟着快步下楼,楼道昏暗,脚步连着绊了几下,差点儿摔倒。 今天的占卜,他一直担心是不是自己或者池妄会出事,处处防备。 万万没想到,命运把这群人已经慢慢绑定在了一起,也许还可能是在场的别人。 网吧门口一片闹哄哄的,密密麻麻堆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林衍费力拨开人群,朝着储物间的房间快步跑过去,一大股浓烟往外冒,大厅里打游戏的人跑了个空空荡荡,个个都吓得不行。 “妄爷,储物间的变电箱好像炸了。”网管看见来人,大惊失色地说着前因后果,“刚刚还好好的,就突然轰隆隆一声,我跑过去看的时候,你们朋友已经躺在了里面。” 听到这里,几人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往里冲。等到了储物间门口,看见里面的场景,个个脸色苍白。 宋嘉词浑身血肉模糊,整张脸已经被灼烧得看不清五官,躺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动不动陷入昏迷,像是一个破碎的玩偶。 林衍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抱着他,衣服手上全是鲜红的血迹,场面触目惊心。 “怪我,我不该让他下楼的。我现在马上拨120。”池妄反应过来,抖着手摸出手机,手指颤抖地几乎按不住屏幕。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再是淡定,面对这样的事情,仍然是手足无措。 苏敛弯腰过去,放在鼻尖的地方探了探,低声说:“还有呼吸,但烧伤太严重了,你别动他,放平在地上。” 林衍抬手抹了一把脸,把人重新平放到地上,双手悬空在宋嘉词的脸颊边,不敢触碰。 “小猴子看上去好严重啊,全是血,怎么办怎么办。”顾安久几乎是要哭出来,蹲在旁边,手足无措。 林衍没说话,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变成了一具空壳,整张脸上都是茫然和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他才看向苏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颤地厉害:“词词会没事的,对不对?” 苏敛语塞,在没有清理创伤之前,他没办法给出判断。 在医院里,曾经见过太多的伤患,但这会儿也没办法平静。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朋友,永远笑嘻嘻的露出整齐的牙齿,怎么在这样带着节日喜悦的一天遭受如此变故,这实在是太过残忍。 看到满脸烧伤的宋嘉词和林衍满是鲜血的手臂,苏敛突然想起来,认识林衍的时候,他的手臂上有一大片纹身,上面纹着SJC的字母花体。 某次聊天的时候,他问过林衍,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 林衍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是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心上人的名字,但那人已经天各一方,七年不见。” 听上去是一个很悲伤的回忆。 当时苏敛并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并肩站在一旁,无声沉默。 后来,林衍曾经无数次的表示羡慕他和池妄,能够在一起,柴米油盐,朝夕相处。 他想要给那个人未来,但是那人却不愿意再见他。 苏敛以为,他们只是因为认识得太早,过于年轻,于是在成长中逐渐走散。 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因为这场灾难,宋嘉词默默离开了林衍。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SJC,是宋嘉词的名字缩写。 苏敛不知道后来宋嘉词经历这次变故去了哪里,毕竟这样大面积的灼伤,估计整张脸都会面目全非,很难再恢复成以前那样。 也许是休学,也许是转学,也许是在医院疗养,也许是躲着再也不肯见任何人。 苏敛只是突然明白,池妄和他们,在后来的岁月里,为何从未提起过这位故人。 这样的一次变故,又会有谁忍心再次提起,伤人心呢。 他抬头看向池妄,那个少年没了平时那股狂妄和嚣张,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宋嘉词出神。 池妄喃喃自语:“一开始就不该选天台,我到底怎么想的。” “池妄,他会没事的,不是你的错。”苏敛哑着声音安慰,但每个字说出来,都很是苍白。 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池妄就开始陷入自责,是他让宋嘉词去了楼下,才有了一切变故的发生。 就像把爸爸的死因归咎于生日一样,无法挣脱的套上了沉重的心理枷锁,夜夜反复折磨自己。 所以在天台上遇到的时候,池妄才会那么担心一个陌生人在眼前再次出现悲剧。 苏敛后知后觉的明白,初次见面透露出的温柔,都是往日的苦难一点一点换来的。 他不知道池妄性格的重大转变,这是不是其中一个因素,但必定这件事情的发生,成为了心里很大的一部分难以释怀的心里创伤。 一切的一切,那些陈年无法解释的谜题,好像都有了原因。 “要是早知道……”池妄抓着头发,还在不停埋怨自己。 苏敛半蹲在地上,垂眼看上手上的手表,他无法确定这个手表还能再用几次,也不知道能够回溯的时间有多长。 但悲剧就发生在眼前,他不得不试。 指尖搭上手表,缓慢拨动到二十分钟之前,这次的过程尤为漫长,苏敛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抓住,比上次的心悸更加剧烈地疼痛。 像是钝刀戳在肉上,一下一下,缓慢凌迟。 等到时间回溯成功,苏敛四肢脱力,后背半湿,缓和了好一阵,才感觉那股心绞在缓慢地消失。 池妄正拿着那条手链准备往他手腕上戴,见他脸色忽然发白,着急问道:“怎么了?又不舒服?是不是心脏疼?” 苏敛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那个还未爆炸的变电箱:“你们这个变电箱看起来有点老化,赶紧找人来修,顺带把保险丝和线路都检查一下,今天人多,用电负荷过重,容易出事。” 生怕耽误时间,他一口气快速说完,用眼神着急催促。 “好,我会找人,但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池妄捏着他的手腕,眉心紧锁,“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明明上次检查没问题啊。” 苏敛捏紧拳头,强撑着从地上缓慢站起:“我没事,刚刚只是突然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知道我预感一向很准的,你别墨迹,快找工人过来。” 见他一脸严肃,池妄嗯了一声,赶紧走出房间拨了个电话。 不到五分钟,就有工人拎着工具箱过来,开始检查变电器,狭小的储物间内,电流声滋滋作响。 工作人员把乱七八糟的线路一检测,说:“还好你们找得及时,就现在这个负荷量,早晚得出大问题。之前就有网吧爆炸过,死伤无数,怪吓人的。” “行,那麻烦你们帮我们更换一下,顺便做个全面检查。”池妄一边嘱咐,一边有些担忧地看向苏敛。 “真的没事吗?我很担心你。”池妄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眼睛里全是担忧。 苏敛虚弱地笑了一下,低头抵着他的肩膀:“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看到变电器被拆下,苏敛再次垂眼看向那块手表。 他曾经浪费了无数次的时间跳跃,但逐渐体会到,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只是,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仍然会选择这样去做。 储物间外的网吧仍然吵闹,池妄正松松地抱着他,一点一点地轻抚后背。 也许在楼上,宋嘉词正在认真擦着桌椅,带着他标志的灿烂笑容。 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平安夜,终于可以彻底平安。 Chapter 47 池妄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脸色依然惨白的毫无血色:“到底有没有不舒服?” 这是他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着实是看着苏敛的状态很是让人担心。 苏敛摇了摇头,偏头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会儿, 才松开抓着大衣的指节, 缓缓起身:“好了,没事了。” “真没事?”池妄盯着的眼睛, 仔仔细细又打量了几番,生怕错过一丝拧眉的动作。 苏敛抬眸,语气平静:“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池妄无奈地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嗯,脸白得可以当阿飘。” “一点都不好笑。”苏敛敷衍地扬了扬嘴角。 池妄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腕把那条手链戴上去:“送你的礼物,你刚真的吓坏我了。” “谢谢。”苏敛视线还有些涣散,盯着拆掉的变压器方向出神。 “你还没欣赏我送你的手链。”池妄拉起袖子, 亮出自己的同款,“我也有。” “我知道。”苏敛心说半小时前这个对话好像重复了一遍。 池妄挑眉:“这你都知道?” 苏敛迷糊地回神,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我是说, 按你的性格, 肯定会买一对儿。” “这倒是。”池妄满意地把两个手腕并在一起, 看上去很是般配。 他仍然围着送出去的那条毛巾,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苏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手指仍然没什么力气:“你把我拿来那个袋子一起拎上去。” 边说着, 边从杂物间的架子上拿了一包湿巾, 捏在手里。 虽然确信爆炸已经解除,但为了以防万一, 不能再让宋嘉词下楼。 两人并肩着上楼, 推开天台的铁门, 方才血肉模糊的场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苏敛在看到完好的宋嘉词那一刻,长长松了口气。 他无比庆幸有时间回溯这样的东西,也在这一刻突然明白那个大师所说,跳跃时间,修正错误,改变结局。 “小猴子,给你纸巾擦手。”苏敛把湿巾递到面前,声音比往常温和了不少。 宋嘉词把抹布放到一边,笑嘻嘻接过去:“好,谢谢敛哥。” 苏敛心里一片酸软,能够看到人好好的站在面前说话,真的是太好了。 至少,小朋友没出事,一切安好,林衍和他的故事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结局。 见着来人,顾安久在一边瞎嚷嚷:“你们俩真墨迹,等好半天了,快过来帮忙。” “催催催,催命吗你。”池妄小心翼翼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叠到一边,才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哎哟,敛哥送的吧,这么宝贝。”顾安久瞧见他刻意的动作,戏谑道。 池妄死不要脸的炫耀:“是啊,你羡慕?苏敛牌温暖围巾,仅此一条。” 顾安久啧了一声:“又不是他亲手织的,你嘚瑟什么?” 池妄熟练地串着肉,无所谓道:“心意最重要,我们小苏老师的手是拿来刷题的,不是用来织围巾谢谢。” 这话让在场的人集体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大家笑成一片。 苏敛帮忙拿了几串生肉递给林衍,想到方才他失魂落魄的表情,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很快,烧烤架上传来烤肉的滋滋声,整个天台都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烤串端上桌,几人坐了一圈,人手一罐可乐。 池妄起范儿说:“希望以后每一年的平安夜,大家都在,一个都不能少。” “嗯,一个都不能少。”苏敛难得接话,伸手跟他碰了一下,仰头猛地干了一口。 顾安久笑得不行,吐槽道:“敛哥牛逼,把可乐喝出了老白干的气势。” “以水代酒,我可不想再让他醉一次。”池妄往苏敛手里递了一串五花,“这个好吃。” 天色渐暗,顾安久嫌气氛不够,摸出手机点了一首圣诞主题的轻音乐。 听了一分钟,又很是嫌弃的关上,扔到一边:“没劲,太寡淡,还不如我的二胡。早知道我就带过来,为各位献上一曲。” “你那二胡一拉,圣诞变清明。”池妄嗤笑。 宋嘉词拉了拉林衍衣袖,小声说:“你去开灯,给大家看看。” 林衍起身走到天台旁边,打开开关,闪烁了两下,亮起一片。星星点点的光把这一片天地晃得格外温馨,这么一点缀,就有了点儿过节的氛围。 宋嘉词亮着眼睛,炫耀一般看向彩灯:“漂、漂亮吧,彩灯和铃、铃铛,都是我下午特地去买的。” “漂亮。”苏敛应道。 池妄狐疑地看他一眼,觉得匪夷所思:“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这人洞察力真的一绝,苏敛咬了一口肉,含糊不清说:“哪里怪?” “说不上来,好像莫名其妙多了股亲近的人情味儿。”池妄撑着下巴看他。 按照以往,苏敛是能不说话就埋头吃饭,能多给个表情都算是给面子,更别说接话。 苏敛抬眸,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我就是觉得,大家聚在一起挺不容易,要珍惜。” 他都不敢想象,之前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一个晚上所有人的心情有多么的难捱。 大概那个平安夜,大家都在医院的手术室外焦虑地转来转去,等一个结果。 听到苏敛这么说,池妄觉得很是欣慰。 “我们小苏老师总算是有所成长。”他抬手勾过肩膀,懒洋洋说,“你那袋子里装了什么,沉得要死。” 苏敛侧头看了一眼:“你提醒我了,拿过来给大家。” 池妄松开手,弯腰打开袋子,往里扫了一眼,啼笑皆非:“你还真买了苹果。” “嗯,寓意平平安安。”苏敛边说着,边一人手里强行塞了一个。 虽然迷信,讨个吉利也好。 宋嘉词捧着红彤彤的苹果,笑着说:“我这、这个苹果好圆,舍不得吃。” 林衍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哄道:“这么喜欢,改天给你买就是。” 苏敛看向他们俩,以前倒是没注意,今天突然觉得,好像很多细节其实都是可以看出来林衍的喜欢。 怪自己太迟钝,明明天天都呆在一起,竟然没朝着这方向去想。 正在愣神,池妄用指尖碰了他一下,语气很是不满:“你今天怎么老盯着小猴子看。” 苏敛茫然地啊了一声,说:“他长得可爱吧,看看怎么了。” “不许看。” “不许看。” 池妄和林衍异口同声,双重叠加,气势惊人。 吓得顾安久鸡腿哐当一声掉进了盘子,一张胖脸写满震惊:“苍天啊,你们这是什么纠葛的多角关系,我仿佛是个局外人。” 苏敛看了一眼林衍,又看了一眼池妄,对于两人莫名的飞醋很是无语:“我就是随口一说。” “反正不行,要看看我。”池妄掐着他的下巴,强行把人脑袋转了过来。 “妄爷的脾气还是直,人都没追到,就敢上手。”顾安久啧了一声,冲着人竖起大拇指,“我就服你。” “滚。”池妄嫌弃地回了一句,连个眼神都不想多给。 苏敛乐了,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终于消散不少。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的月亮,清明皎洁,大约明天也是一个大晴天。 一群人吃着聊着,闹来闹去,很快时间就接近凌晨,大家收拾了天台上的东西回网吧,准备各回各家。 池妄叫了几辆车,先把人分别送进后座,嘱咐说:“到家了群里发信息说一声。” “朋友们圣诞快乐,周一见!再见再见再见!”顾安久摇下车窗,伸出脑袋挥手,跟总统大选似的,很是傻逼。 等车开走,池妄跟着苏敛上了最后一辆,把人送回旧城区。 一路上,苏敛重新陷入沉默,只是时不时的侧过头看池妄一眼。 “我脸上有东西?”池妄抬手在脸颊上摸了一圈,很是费解。 苏敛摇头,低声说:“没有,就是觉得今天能平安过去,挺好的。” 池妄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自言自语:“没发烧啊,怎么总觉得你今天在说胡话。” 头垂下去,苏敛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姿态有几分亲昵的意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跟池妄亲近。 盯着小猫似的动作,池妄心软了些,声音放轻:“今天也没喝酒,你跟我撒娇呢?” 苏敛抬头,额前的碎发弄得乱糟糟的,胡乱找补:“只是有点晕车。” 师傅听到对话,贴心地放缓了行驶速度。 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池妄坚持要把人送到家门口再走,于是两人又并肩沿走了一截,步入巷子走了深处。 苏敛站在门口,跟人挥手告别:“早点回去,很晚了。” “嗯,到家给你发信息。”池妄笑着挥了挥手,又晃了晃脖子上的围巾,“晚安,小苏老师,再次谢谢你的圣诞礼物。” “也谢谢你的,走吧。”苏敛抬手,银色的手链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他倚在门口,看着人远远的走到了巷子口,又情不自禁开口叫住人:“池妄。”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声,就是突然想叫叫他的名字。 今晚宋嘉词的意外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这是继他爸和池妄的去世之后,第三次相当直观的面临那种手足无措的不安。 此时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他很怕池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融入那无边的夜色,就再也不见。 这种慌张的念头越发扩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心绪变得飘忽不定。 池妄刚好走到一盏路灯下,回头看他的时候,灯光在他的头顶晕染出一小圈光晕,把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怎么了?”池妄轻声开口,声音淡得几乎听不清。 苏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绪,又摇了摇头,佯装轻松说:“没什么。” 池妄眨了眨眼,快步朝着他又走了回来。 他察觉出苏敛情绪的不对劲,或者说,反常得厉害。 好像从进入网吧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很诡异的紧绷状态,连嘴角都绷得平直,看上去有些惶恐不安。 重新站在家门口,池妄抬手用尾指蹭了一下苏敛的脸颊:“你想跟我说什么?” 等人走近,苏敛突然又松懈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过度矫情。 他盯着人的眼睛,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我只是忘了说,平安夜快乐。” 池妄没应话,微微垂眼,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瞳孔里好像起了一层很淡的薄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莫名地看出了一点情愫和不舍。 如果是错觉,他也心甘情愿地沉溺。 池妄低低地叹了一声,喉结滚动,俯身靠近,鼻尖近得要撞上。 “苏敛,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吻你。” Chapter 48 池妄将围巾从脖子上解开了一圈, 将另一头缠绕上苏敛的脖颈。 月光之下,两个少年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成很淡的雾气, 嘴巴张合之间, 稍微再往前一寸,就要碰上。 太近了, 近得可以看清睫毛的弧度,听到克制的心跳,好像是放肆前理智未断的平静。 苏敛感觉到围巾和衣领之间那段裸露的后颈被很轻地捏住,那块皮肤灼热得要起火。 他对上池妄的眼睛,明明今晚也没喝酒,却像是跌入了微醺,彼此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池妄缓慢靠近, 还差一点就要碰上的时候,里屋传来一声翻身的响动。 苏敛被猛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头一偏, 那吻就落在了耳垂上, 烫得惊人。 “我爸在。”苏敛胸口起伏, 嗓音哑得几乎出不了声。 太久没有亲近过,哪怕只是稍微靠近一点距离,就觉得心跳快到要失去控制。 池妄微微低头, 贴着人的耳朵笑了一声:“这么晚, 叔叔还不睡, 坏我好事。” 他抿了抿唇,上面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很软, 很烫。 “算了, 你走吧。”苏敛伸手抵住人,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把人往巷子里推。 “这么害羞,以后怎么办。”池妄轻叹了一声,抓着他的手腕,把人重新揉进怀里,“我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 被结结实实搂进那件黑色的大衣,好像漂浮了一晚上的灵魂,终于落到了实处。 苏敛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才缓慢地收拢,回抱住池妄。 巷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沉寂,除了风声树声和心跳,什么都听不清。 “为什么要叫我回来?”池妄低声问。 苏敛残存着最后一分理智,口不对心:“想提醒你路上小心。” 池妄执着道:“你刚刚还说是平安夜快乐,现在又变了?” 他好像隐约触碰到了苏敛那股惶惶不安的情绪,却不想再退缩。苏敛的性格太过敏感,轻轻一碰,就会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又重新推开。 他是乐意花时间跟他这样拉扯纠缠,只是今晚气氛太好,突然就贪心地想要更多。 想要走进他荒芜的心里,种上一株永不凋零的玫瑰。 “池妄,我没办法跟你描述我现在的感受,但是……..”苏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好像在寒冷的冬夜里,需要他隔着毛衣的体温,才能取暖。 他缓了口气,又艰难出声:“但是,我真的在努力。” 池妄感觉心脏被很轻地刺了一下,酸胀得厉害:“好,我知道了,是我太心急。” “对不起。”苏敛眼睛里起了浓重的雾气,方才好不容易压回去的情绪又重新涌了上来。 在经历了今晚这样的变故之后,他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考虑太多,学会珍惜眼前人。 但每次说服完自己,对于未来的害怕和无措,仍然是无法避免的难捱。 他在两种情绪中拼命挣扎,反复拉扯,要被撕裂成两半。 明明时光回溯时候心脏的疼痛更是难受,但现在却觉得痛苦得几乎喘不上气。 如果,今天躺在那里的是池妄,他又无法再度回溯的时候,要怎么办。 眼前抱着的人是温暖的,可是他曾经触碰过池妄无比冰凉没有知觉的身体。 苏敛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池妄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不许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听。” “好,我不说了。”苏敛低头,在他的肩上很轻地蹭了一下。 “早点睡好不好,我看着你进去再走。”池妄从脖颈上解下围巾,全部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借你,周一再还给我。” 苏敛点头,围巾挡住了尖尖的下巴,声音散进风里:“好,那我进去了,你赶紧回家。” “嗯,晚安。”池妄倚在门边,看着那道门打开,屋里的阴影晃出来了一瞬,又缓缓关上。 苏敛抬手摸着脖颈上的围巾,上面还残存着池妄留下的温度。 他后背抵着门,缓缓地蹲下去,把自己扔进无尽的黑暗里。 - 后面几天,池妄发现苏敛好像在躲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在肢体碰触的时候,会悄悄挪开一点距离。 不知道是因为那晚差点碰上的吻,还是因为那些失控的情绪。 池妄觉得无解,却不敢多问。 两人好像都在小心翼翼维持着彼此的关系,谁都不敢再触碰那个敏感的界限。 只是一样的情侣手链没摘,藏在冬天厚重的衣服里,偶尔做题的时候抬起手腕,会露出一截银色,池妄就会重新安心。 他想,苏敛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元旦前一天是各个年级的表演时间,上完下午的两节课后,高二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入礼堂,按照班级的位置挨着坐下,等着观看各班的文艺汇演。 池妄挨着苏敛坐下,手指碰上他冰凉的手腕,低声问:“紧张吗?我们在第五个上场。” “不紧张,就当他们都是田里的萝卜。”苏敛抬眸看他,神色淡定。 池妄乐了:“这样说人家,同学听了都会想哭。” 顾安久凑过来一脑袋,压低声音:“我刚去群里偷瞄了一眼,好多其他年级的人都过来了,看到礼堂后面站着那群姑娘了么,全他妈是来看你们俩的。” 苏敛轻轻回头,和那群激动万分的女生打了个照面,又收回视线:“我们俩没什么可看的。” “你不懂她们这种嗑CP的快乐,正主一起演出,都不用四舍五入,这真就是结婚现场。”顾安久混群已久,饭圈小词一套一套,“我看到有人还拿了具专业的拍摄器材,真的牛逼。” 苏敛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视线看着前方,第一个节目是一个无聊的小品,讲了什么内容没太在意。 四周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显得整个场子更是尴尬,苏敛笑不出来。 从平安夜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更是反复,宋嘉词的出事像是一个引线,把他想要压制的情绪几乎全面引爆。 在那晚差点擦枪走火的吻后,这几天他几次已经快要松口,想要不管不顾,却在无数次面对池妄的时候,又欲言又止。 害怕自己无意泄露的喜欢给了期望,再表现出胆怯退缩让人失望,他不想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伤害池妄。 不管怎么样,苏敛都决定今晚好好表演,就当是给他和池妄,留下一个最好的青春记忆。 节目缓慢进行到了第四组,李国庆过来招呼他们去后台准备。 老李同志视线在大家身上扫了一圈,深寄厚望:“期待你们的表演,争取给我们拿个第一回来。” 池妄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那是必然。” 架子鼓悄无声息地从舞台的右侧挪了上去,几个少年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等待登场。 宋嘉词抱着吉他,小脸微皱,很是紧张:“我、我要是忘记谱子怎、怎么办?” “没关系,还有我在。”林衍抱着同款的吉他,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把音准调整到最佳。 “还有我呢。”顾安久扬着三角铁,哐当哐当敲了两声。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气氛很是热闹。 池妄吐了口气,站到苏敛面前,抬手帮他整理衣领:“苏敛,马上要进入新的一年,开心一点,多笑一笑。” “嗯,我会努力笑的。”苏敛以为他在说表演,艰难扯出一个笑容,比面无表情还要难看。 “下面由高二六班的同学带来乐队表演《你不是真正的快乐》,有请。”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话音未落,紧接着是满场压不住的尖叫声直接覆盖过去,几乎是要掀翻屋顶。 在这片嘈杂的热闹中,池妄很轻地摇了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之前选了这首歌,我这些天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是你想要表达的心情。不管我们俩会怎么样,不管你有什么顾虑或者过往,我都希望你能快乐,知道吗?” 一开始选这首歌的时候,大家都是拒绝的。虽然节奏感强烈,但歌词内里太过悲伤,不太适合在新年这样欢乐的氛围。 但苏敛怎么都不听,执意要选,他只是觉得,这首歌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描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境地。 那些他对池妄密不可宣的情感,那些往日的甜蜜和今日的痛苦,挣扎和妥协,无奈和心动,全都表达在了歌里。 因为说不出口,就只能唱给他听。 虽然他们隔着很多很多不可共通的记忆,但在这一秒,他觉得池妄完完全全懂得了自己的心情。 苏敛嗯了一声,抬手帮他把衬衫的最上面一颗纽扣扣紧,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我们上台。” 幕布拉开,五人登场,前往各自的位置站定。 林衍和宋嘉词背着吉他站在一起,顾安久拿着三角铁,冲着观众笑得无比灿烂。 池妄敞着长腿坐在架子鼓边上,仍然是一身的黑,酷得过分。 只是这回衬衫的质地改成了缎面,稍微动作,衣服贴着皮肤,隐约就能看见精壮的线条,有一种很矛盾的矜贵与性感。 苏敛一身白衣,在舞台中间的话筒架前站定,像是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拒人千里,孤傲冷清。 他把半边下摆扎进了长裤,另外一半垂落在外,松松垮垮的,在那份高冷之外,平添了几分慵懒。 灯光从黑暗中落下,在舞台上形成一个个的光点,台下一片压抑不住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爱的青春飞扬的少年们,正站在台上,耀眼得像是今晚跨年的星光。 苏敛侧过脸,冲池妄点了点头,示意开始。 音乐前奏响起,池妄微微扬起下巴,踩下低音大鼓,同时干脆利落抬手敲下两个吊镲。 青春肆意的少年一向是大家注意的焦点,一连串节奏感的鼓音响起,直接把方才还沉寂的场子推向热潮。 苏敛卸下往日的高冷,脸上带着很淡的微笑,一手扶着话筒架,微微垂着头,轻轻地唱。 少年的声音清亮温柔,在激烈的伴奏中不紧不慢,像是娓娓道来的诉说。 歌词每一句,都像是钝刀戳心,在心口缓慢的凌迟。 在失去过池妄一次之后,他的确觉得不会再心痛或者心动,从那一天开始,把自己封锁进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他无法解释清楚那些没来由的封闭和悲伤,于是都借着歌词,完完全全的唱给了池妄听。 鼓声渐重,歌声更轻,一动一静,明明矛盾,却又融合。 台下的人听不懂当中的酸涩绵长,只是因为歌曲有名,渐渐地跟着,全场一起加入合唱。 年轻的脸上都带着没有忧愁的笑意,仿佛未来永远是灿烂盛大的,而曲中人才知道其中的曲折情长。 唱至情深之处,苏敛控制不住地看向右侧敲鼓的池妄,缓缓出声: “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难道就真的抱着遗憾一直到老了。” “然后才后悔着。” 那个少年像是有所感应,抬眼四目相对,冲着他扬起温柔的笑,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模样缓慢重叠。 在这一刻确信,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苏敛目不转睛地跟他视线交缠,很多过往的记忆像是片花一样,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倏地想起池妄去世的时候,他坐在墓碑前的一天一夜,看着照片上年轻英俊的脸,分分秒秒都在懊悔,都在自责。 没来得及多几次主动的亲吻拥抱。 没来得及补上做手术耽误的约会。 没来得及给他做上一顿好吃的饭。 没来得及在耳边说上几句我爱你。 很多很多的可能,都在池妄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成为了那时候永远的遗憾。 而现在他们在年少重逢,过往那么多的遗憾,是不是应该大胆相爱,重新弥补。 在现在对视的这一刻,不知道是场下的尖叫刺激了冲动,亦或歌词的内容触及了心脏,还是那人定格的视线太过温柔。 苏敛发现,他后悔了。 不该因为胆怯未来而拒绝那天山顶的告白,应该在池妄生日当天给他最想要的答案。 他想要告诉池妄,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是两情相悦,是念念不忘。 是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生命能够持续多久,一年,三年,五年…….. 他都愿意再勇敢一点,去学着热烈大胆的喜欢。 音乐声停,突然加了一段节奏重复,是之前排练没有过的段落,苏敛愣在台上。 池妄停了架子鼓声,万籁俱寂,全场安静,寂静地仿佛可以听清台上两个少年因为青涩的喜欢而鼓动的心跳。 池妄把鼓棒放到一边,顺手拿起旁边的话筒,下一秒,一声很低地清唱传出来: “你值得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 “为什么失去了,还要被惩罚呢。” “能不能就让悲伤全部结束在此刻。” “重新开始爱着。” 苏敛从来不知道,池妄唱歌这么好听,低音炮一样的嗓子,像是耳语。 无暇顾及台下的反应,他看着池妄离自己越走越近,眼睛起了雾气,酸涩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的确是在用之前的苦难去惩罚自己,惩罚池妄,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命运的捉弄失去了彼此,却因为这段悲伤的过往彼此折磨。 台下尖叫声几乎要盖过话筒声,苏敛笑中含泪看着他,在这一刻,所有的折磨终于释然。 他们还尚且年轻,只要勇敢相爱,就能战胜一切。 音乐声逐渐低下去,林衍快速拨弄了几个音,重新起了一段伴奏,跟前一段无缝衔接。 池妄跟苏敛并肩站在一起,唱完最后一段自己新写的词: “我遇上你是源于天意或是宿命。” “喜怒哀乐从此被你左右牵引。” “欢乐悲伤都藏进了你的眼睛,我捉摸不定,但没关系。” “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朝你走去。” 声音温暖至极,歌词藏了四字表白,在近千人的见证下,几乎是直白地表达着爱意。 苏敛想,这样温柔又炙热的池妄,大概世上没人能够拒绝。 追光落在池妄身上,浑身像是在发光,他不是月亮,是耀眼而温暖的太阳。 十几岁总是横冲直撞,勇敢无畏,一腔喜欢都大胆写进词里,唱给他喜欢的少年听。 曲终,灯亮,落幕,满场喝彩。 为了掩盖住年少青涩的喜欢,五个少年站成一排,像是玩闹一般手拉着手,向着台下深深鞠躬。 苏敛和池妄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正大光明牵在一起,掌心里是一层一层的薄汗。 台下掌声热烈绵长,像极了他们幻想的婚礼上高朋满座的祝福。 他们曾经陷入过热恋,经历过苦难,爱过恨过,得到过失去过。兜兜转转,年少重逢,却一个情深意长,一个念念不忘。 幕布落下,笑着退场。 苏敛握紧仍然交缠的手,眼眶通红,胸口的情绪汹涌地像是要炸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不发一言,转身拉着池妄大步出了后台,侧身躲进礼堂边上昏暗的过道。 长长的走廊空旷无声,两人久久无声地对视。手指在昏暗不清的角落里肆意纠缠,傍晚的余晖把两个少年亲密无间的影子拉得很长。 池妄后背抵着墙,微微垂眼,眼睛里藏不住爱意:“苏敛,你刚听到歌词了吗,我在任何场合都想要告诉你,我喜………” 话音未落,嘴唇被温热的吻封住,没了余音。 上一世,他们在新年的钟声中私定终身,这一世,他们在跨年的庆典里青涩拥吻。 苏敛心想,也许他和池妄真是命中注定。 他莽撞地吻着池妄的唇角,在轻颤的试探中呢喃:“池哥,我喜欢你。回应太迟,久等了。” Chapter 49 唇上一片温热, 池妄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他垂下眼睫,看到苏敛的那双泛着湿意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喜欢和深情。 刚刚, 苏敛叫了他池哥, 还说了喜欢。 甚至,不管不顾强吻了自己。 一连串的信息像烟花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短暂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真是要命。 池妄抬手划过苏敛的眼尾,轻轻擦了一下,他低声问:“这次想好了吗?” “嗯,我想跟你在一起。”苏敛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睫毛颤得厉害。 在彻底说出口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不管未来会怎样, 他都不会再逃避。 池妄出声,嗓音带着有些失控的紧张:“在一起了,那就不能再反悔。以后不管你怎么躲, 我都不会放手。” 苏敛摇了摇头, 视线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不会反悔。” 池妄垂眼, 在他唇上很轻地啄了一下:“喜欢你,能等到你的回应,我很开心。”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 带着掩藏不住的爱意, 自然而然就生出一股亲昵。 在炙热的对视里, 苏敛觉得那眼神像是一把钩子,勾得自己动弹不得。 热气从脖颈一路蔓延上脸颊, 迟钝的害羞涌上来, 有些害臊。 “你什么时候改的歌, 我怎么不知道。” 池妄环着他的腰,用力收紧,回忆道:“有天晚上特别想你的时候,坐在窗台边上看月亮,就顺手写下了歌词和曲子。还要谢谢林衍帮我伴奏,这一段没音乐,他跟小猴子私下偷偷练习了很久。” 想象着那个场景,看月亮的时候,那时候的池妄心里想着什么呢,大概也是因为苦恋而酸涩不已,但这人从来不说。 这样来看,不管是十几岁还是二十来岁,池妄都没变过,他总是把那些负面情绪隐藏得很好,看上去无忧无虑,好像对于什么事情都充满信心。 其实,池妄也会害怕吧,怕自己没有回应,怕真的是痴心妄想。 苏敛抬手抱住他的腰,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一定很难捱。” “你要是觉得我辛苦…….”池妄俯身,侧头用耳朵贴着他的唇,“你刚刚叫我的那个,再叫一声,我想听。” 这人又开始没个正经,苏敛脸颊彻底红透,被人抱着,动弹不得:“你饶了我。” “都是男朋友了,这点福利都没有吗?”池妄微微垂头,在他耳边很轻地蹭了一下。 停顿了几秒,苏敛抿了抿唇,含糊出声:“池哥。” 声音很轻,完全没了平时那股高冷的架势,藏着点害羞,听上去就有些软。 池妄心满意足,低笑说:“以后都这么叫我好不好,我喜欢听。” 苏敛嗯了一声,回头看向逐渐昏暗的长廊:“先回去吧,我们消失了这么久,大家该着急了。” “冷不冷?穿这么少。”池妄松开他,低头瞥了一眼单薄的衬衫。 “你不也是?上台前还敞着那么大的领子,想给谁看?” 想到那件黑色衬衫敞开的扣子,露出一大片健康的肤色,苏敛心里很是不爽。 于是双手插兜,谁也不爱,又恢复成了往日高冷酷哥的模样。 “你吃醋了?” “我没有。” “你怕人家看我。” “……..我怕你冷。” 池妄笑得蔫儿坏:“你就是吃醋,你还把我扣子扣得死死的,一点都露不出来。” 苏敛气急败坏地转身进了后台,语气生硬:“你好烦,能不能别说话。” 见两人一个表情不善,一个追着求和,看这架势,像是刚吵完一架。 后台里仍然吵吵闹闹的,几人视线触碰,不敢说话。 气氛实在是过于尴尬,顾安久艰难出声:“敛哥,我们刚刚表演还挺好吧,你们不用互相指责。再说了,妄爷虽然是临场发挥,但也没走音,算了啊算了,和气生财。” 池妄:“…………” 苏敛:“…………” 俗人,我们是在吵架么?这叫打情骂俏。 “不、不是临场加的。”宋嘉词小声辩驳,“我、我们练了好久。” 林衍点头补充,顺带插上一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毕竟三角铁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操,你们又背着我搞这些飞机,是不是想孤立我?”顾安久一听这个就来气,袖子一撸,很是气愤,“打一架吧,我好气。” 李国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顺手给了他一后脑勺:“打什么打?又想惹事?” 顾安久秒怂:“没,开玩笑呢我们。” “把你们的乐器拿回去,池妄你那架子鼓怎么弄过来的,那么大一堆,挺占地方。”李国庆指着那套崭新的鼓,表情困惑。 池妄摸出手机:“找个搬运公司就成,简单,我现在叫人搬回去。” 李国庆点头说:“行,早点弄,今天表演不错,晚上我请全班吃火锅,都来啊。” 苏敛和池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里都写满了无奈。 本想着刚确定关系,又碰上跨年这种绝佳时机,正是二人独处浪漫一把的机会,现在全没。 “老师,能不能不去?”池妄弯腰打着商量,“我今天有事儿。” 李国庆个矮,仰着脖子艰难横了他一眼,冷嗤道:“集体活动你不参加?本来今天要不是跨年,得上晚自习你知不知道?怎么,刚安分两天又想逃课?” 一堆话噼里啪啦落入耳朵,池妄无话可说:“行,就吃个饭,我去还不成。” 他转身把旁边的大衣拿过来,披在苏敛的肩膀上,顺便叫了个搬运服务。 等到弄完,大家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观看元旦演出。 自从上次顾安久爆了身份,索性没皮没脸,现在就无比嚣张,很是放肆。 他摇头晃脑看着手机,一副掌控了一手消息的得意:“哎呀,你们刚刚的表演大家都磕疯了呢,我给你们念念啊。” “啊、啊、啊,这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绝了。” “天呐,你们品一下池妄最后唱的词,每一句第一个字连起来是,我!喜!欢!你!” 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过来,苏敛麻得头疼:“你别这么浮夸,求你。” 池妄笑说:“这群姑娘倒是耳朵尖,发现了我的藏头词,不错,嗑糖水平很高。” 顾安久抬手,示意他别打断。 “我去百度了,没有这个歌词,应该是本人自己写的词,我疯了!” “这都不用四舍五入,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告白!” “看到他们俩对视的眼神了吗,这不是爱情我倒立洗头。” 苏敛闭了闭眼,压住想要揍人的冲动:“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嘴巴粘上。” “妄爷你看,这么凶的脾气你都敢要,真的是很佩服你的胆量。你想过吗,以后的日子可能是天天被家暴,日日跪键盘。” 顾安久缩着脖子,把手机默默扔回口袋里。 池妄懒洋洋靠着椅背,漫不经心说:“那是对你,他对我不凶,温柔得要命。” 说完,感觉自己手心被狠狠掐了一下。 他反手把人的手抓住缠紧,两只手藏在大衣的下摆里,抬眼就看到苏敛震惊的表情。 指腹在手背上蹭了蹭,他压低声音说:“怕被发现?” 苏敛嘴硬,视线定格在舞台上:“没有。” 只是四周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虽然有衣服挡着,看不出端倪,仍然觉得刺激。 因为紧张,手心里逐渐起了一层薄汗,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肆意纠缠。 这种感觉挺妙的,说不上来,但不讨厌。 以前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世俗对于同性恋仍然保持着一些偏见,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是觉得惊讶,也不会多嘴几句。 尤其是面对苏敛这样的高冷酷哥,没人敢多问关于私人的情感。 那些日子,两人总是大大方方的出现,从不遮遮掩掩。 但现在不一样,十几岁的年纪,谈场恋爱都得偷偷摸摸。 就连拉个手,都得拿件衣服挡着,生怕被人发现一丝情愫。 操,所以,他们这算不算早恋。 光是想到这个词,苏敛就开始心跳加速。 池妄察觉到逐渐加温的手掌,侧头看他:“你很热吗?” “不热,就是有点儿闷。”苏敛捏了捏他的指节,没舍得松,“可能这里面人太多了。” 池妄贴心说:“还有一半的节目,你要是呆着难受,我陪你出去走走。” 苏敛笑了一声,又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以前不怎么看这种表演,当个背景音听听也挺有意思。” 空着的那只手摸出手机,无聊滑动屏幕,点进微信,发现池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昵称。 之前还是“痴心妄想”,突然就变成了“妄想妲己”。 土里土气的隐晦,只有自己能懂。 想到池妄说自己是苏妲己的话,苏敛耳根一热,用胳膊碰了碰他:“什么时候换的?” “后台叫车的时候。”池妄偏过头,贴着他耳朵说,“刚才的苏妲己就很勾人。” 苏敛知道他说的刚才是什么意思,那个莽撞的吻。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冲动,大约是性格使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靠对方主动。 但那会儿情绪上来,千万句话堵在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于是不管不顾就亲了上去。 苏敛顶着逐渐滚烫的脸颊,面无表情说:“谢谢夸奖。” 池妄乐得不行,觉得自己大概是无药可救,连这种回答都觉得可爱得要命。 时间缓慢过去,演出接近尾声,台上校长正在唾沫横飞的致辞。大概就是珍惜青春,新年快乐云云。 一群工作人员过来,挨个收票:“大家请在节目单上选出自己喜欢的表演,我们稍后会进行统计。” 苏敛抬手,正准备往六班节目表上勾选,被人制止:“同学,不能选自己班。” “哦,那我弃票。”苏敛把手上的纸交过去,很是冷酷无情。 毕竟对于这次演出,他自己觉得还挺满意。 磨磨唧唧等了半小时,主持人终于拿着名单上场,宣布人气奖项。 实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烦,顾安久啧了一声:“统计居然搞这么久,难道不应该是毫无悬念么?” “你还挺有自信。”林衍正抱着那把吉他,低头调试琴弦。 顾安久嗤笑:“不是对我有自信,是对旁边这俩。就这人气,我怀疑工作人员都有CP粉,不是第一都能搞成黑幕。” 刚说完,台上主持人字正腔圆出声:“高二六班获得最佳人气奖,一共累计722票。” 场下一片肆意的尖叫,对于这个结果毫无意外。 林衍问:“我们年级多少人来着?” 池妄吐槽说:“你常年倒数你不知道?九百多,估计没投的那两百个是嫉妒我的帅气。” “不要脸。”苏敛松开他的手,揣回口袋,牵了两个小时,感觉手指都有些酸麻。 台上宣布完结果,人群逐渐躁动,大家开始起身陆陆续续退场。 李国庆招呼大家从侧门出去,顺便说了聚餐地址,要求不许缺席。 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不管怎样,班级聚会,到底得去。 一行人出了校门,外面新年的氛围很是浓厚,两旁的行道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挂满了彩灯,看上去一片喜庆。 路上行人神色匆匆,但好像都带着一点笑意,节日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变得温暖起来。 老李算是贴心,在这么紧俏的日子硬生生在火锅店订了六桌,霸占了正中央的场地。 六班同学一进去,整个大厅就被一群学生塞得满满当当。 席间笑着闹着,火锅沸腾,声音震天。 齐天借着气氛,终于没忍住问池妄:“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我们都猜了一大圈,没个结果,抓心挠肝。” “苏妲己吧,我看他改了微信名,妄想妲己,酸得厉害。不过这代号一听,就是一祸国殃民的妖精。”有人笑着回。 苏敛手一抖,筷子上的毛肚啪嗒一声掉进了盘子里。 时刻守护绝美爱情的柳幽幽从隔壁桌转过来,秀眉一皱:“你们一群男的能不能别那么八卦?” “大概不是班花,她急了她急了。” 少年人对于这种话题总是起劲,人群开始起哄,逐渐让人有些下不来台。 池妄贴心解围:“人家一女孩子,闹什么?别乱猜,到时候把我喜欢的人吓跑了。” 不明真相的顾安久还在那儿逼逼:“妄爷好惨哦,过节还要写歌追人,我都想哭。来,多吃个鸡心,补补你那残缺的爱情。” 苏敛没打算挑明,就这喇叭,估计不出一小时,整个火锅馆都能知道姓甚名谁,过程细节。 于是沉默着垂眼,跟那块嚼不动的郡花作艰难斗争。 班级里总是话题丰富,很快就从池妄的暗恋转移到了别处,声音阵仗,吵闹得不行。 时间已经快到十点,苏敛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肉,说:“我想先走。” 听到暗示,池妄紧跟接话:“那我也想走,今天没胃口,想回家躺会儿。”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秒,又快速避开视线。 “不行,大过节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回家。”顾安久按住想要起身的人,嘴里叨叨,“怎么着也得吃过零点再回呗。” 池妄无语,心说这小胖子怎么毫无眼力见儿。 “让他回去吧,你强行拉着人干什么?”林衍啧了一声,“我也想走,突然感觉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宋嘉词看了他一眼,接收到信息:“那、那我回去写作业。” “你跨年还写作业?有毒吧。”顾安久垮下肩膀,生无可恋,“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什么垃圾理由。走,都给我走,一个别留。” “新年快乐啊。”池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这位孤家寡人语气无比怜悯。 几人笑着起身,穿上大衣,跟同学们告别后,在火锅店门口分道扬镳。 苏敛站在夜风里,把衣服扣紧:“我们去哪儿?” “私奔到月球。”池妄抬手叫了辆车,张嘴就是胡话。 苏敛笑着钻进后排,调侃说:“没完了,五月天上头?” “大概是吧,主要是今晚的演出太完美了,我现在还在回味。” “我也挺喜欢的,现在庆幸有人录下来,留个纪念。” 车辆缓慢行驶,两人对视了一秒,突然都没说话,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之前在长廊上那短暂的亲密是因为情绪上头,后来就一直被各种人各种事插科打诨的闹了过去。 刚确定关系,现在回到独处的空间,空气就逐渐变得燥热起来。 池妄没话找话:“吃饱了么?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 “嗯,有点辣,受不住。”苏敛侧头看向窗外,街道亮起了繁灯,映在车窗上,像是闪烁的星光。 池妄掐着他的下巴把人掰回来,按在座椅上:“睡会儿吧,今天估计又得晚睡。” “好,到了叫我。”苏敛缓慢闭上眼,感觉到那人一直握着他的手,很是安心。 节假日期间,堵车得厉害,车辆走走停停,好半天才抵达目的地。 苏敛抬眼,发现又是上回那片看流星的山,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他好像突然懂了池妄的用意,轻轻笑了一下:“这是故地重游么?” 池妄朝他伸出手,邀请道:“嗯,今天没有流星,也没有烟花,不是很浪漫,你要跟我一起吗?” “要,被拐卖我也认了。”苏敛笑着跟他十指相扣,两人晃着手,沿着小道慢吞吞往山上走。 池妄也跟着笑,弯着眼睛说:“把你拐回家当老婆。” 苏敛瞥了他一眼,嘴上很凶,表情倒是柔和:“谁是你老婆,别得寸进尺。” 牵着手安静地走了一阵,山上突然起了点儿风,吹得少年头发凌乱。 “苏敛。”池妄突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嗯,干什么?”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苏敛好像突然明白了这种感觉,想得到一个人回应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叫他名字。 当时池妄离开之后,他也是这样,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房间,下意识就习惯性地出声叫人。 只是,空荡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来应答。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往水里丢了颗石子,却没有起半圈涟漪。 他想,池妄内心深处,也许跟他一样没有安全感。 只是他藏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坚强勇敢,无坚不摧。 苏敛捏了捏他的手指,又补了一句:“我在。” 池妄沉吟了几秒说:“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小名,以做区分?好像叫过你的称呼也挺多,克星,同桌,小苏老师,苏妲己…….我该叫你什么好?” 被这一连串称呼逗乐,苏敛眼睛里带着笑意:“你自己想。” 说完,池妄真的陷入认真思考,直到抵达山顶,都没有出声。 山上风大,两人拢着大衣,站在上次看流星的地方。眺望山下,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明晃晃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好像比上次更加清明。 就算是没有流星和烟花,四下无人,这片风景也是只属于他们俩。 这样想想,也挺浪漫。 苏敛侧过头看他一脸苦思的表情:“想这么久?这问题很难吗?” 池妄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因为要叫一辈子的,所以要慎重。” 年少时候,总觉得说天长地久太过天真。 可是他们只是运气太好,正逢青春就遇上了一眼惊艳的心上人。 苏敛心脏猝不及防酸了一下,主动抬手缓缓抱住他的后腰:“可是你再不想好,就要过零点了,怎么办?” 池妄没再说话,只是垂眼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缓慢地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数字停顿,下一秒,从五十九分猛然一下,跳至零点。 年份从2018变成了2019,新的一年终于到来,一切也都是新的开始。 池妄弯腰贴近耳边,声音温柔:“苏苏,新年快乐。” 久违的称呼落入耳朵,苏敛的心跳慢了半拍,紧接着一片酸涩像是海浪一样涌来上来,几乎是要把人淹没。 他看着池妄的眼睛,万语千言堵在胸口,心脏酸软。 好久不见,久别重逢,你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这一晚的情绪太重,苏敛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池哥,新年快乐。” 池妄拉开一点距离,额头抵着他的,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难以掩藏的爱意。 他微微偏头,动作轻柔地吻了下去。 在交缠的呼吸间,声音变得格外低:“接个吻,弥补上次生日的缺憾。” 说话间,察觉到自己的唇缝被很轻地舔了一下,带着潮湿,像是羽毛轻轻扫过,勾人得厉害。 池妄在心里骂了一声脏话,呼吸骤然急促。 他手指滑到大衣的腰间,把人扣紧,再次重重吻了回去。 青涩与莽撞,炽热和交缠,深深浅浅的鼻息混在一起,年轻的少年动作生涩,全靠本能。 苏敛嘶了一声,轻轻拧眉:“疼,你咬到我了。” 池妄埋在他的肩膀笑了笑,又重新抬起头,无奈道歉:“对不起,没经验,我下次注意。” 苏敛微微仰头,张嘴含住他的下唇:“没关系,我教你。” Chapter 50 池妄微阖着眼, 看到苏敛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一块上好的玉, 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感觉到柔软的舌尖在浅浅的试探, 若有似无划过唇瓣,像是在无声的邀请。 整个背脊在那瞬间从头麻到底, 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冲动再次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呼吸再次变得紊乱,炙热交错。 明明性格那么硬,嘴唇却软得厉害,真像是千年妖精,要人性命。 池妄在心里轻叹一声,栽在苏妲己手上, 大概死了也值。 喜欢的人太过热情,撩拨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人揉碎在怀里。于是不自觉地热烈回应, 勾缠在一起, 呈现出更强烈的侵略性。 唇舌触碰方才咬破的唇角, 安慰似的舔了舔,又朝着更深处探去。 苏敛想,池妄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稍微带领就无师自通。 如果谈恋爱是一门学科, 这人一定能拿到十乘十的满分。 时间被拉得无限绵长,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他才抬手拍了拍池妄的后背:“好了, 停。” 池妄恋恋不舍蹭了一下唇瓣, 低声讨要表扬:“我的作业写得怎么样, 小苏老师?” “挺、挺好的。”苏敛结巴回应,脸上的温度几乎要沸腾。 池妄抱着人,餍足地嗯了一声:“下次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完美。” 手指抚上他有些破了的唇角,又有些自责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没事,小伤。”苏敛憋着笑摇了摇头。 看着他的表情,池妄脑子里反复回味着刚才炙热的吻,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松开手臂,睫毛下垂,牢牢盯着人的眼睛:“等一下,你怎么能这么熟练?” 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苏敛没转过弯来,茫然抬眼:“什么?” 池妄抬手用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唇,一字一顿冷嗤道:“接吻,这么熟练。” 想象着苏敛也曾这么温顺地被人抱在怀里,辗转亲吻,就觉得一口气上不来。 那个人教会了苏敛接吻,苏敛又教了他,算来算去,他竟然在食物链的最底层。 操,不爽,相当不爽。 “你真的要问吗?”苏敛哭笑不得,这要怎么解释,没法说得清楚。 池妄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他教你接吻的?你们亲过几次?你说,我不生气。” 苏敛看着他一脸阴翳的表情,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醋意,简直比刚才火锅调料还要酸。 嗯,不生气,我是智商二十的傻子就信。 他含糊其辞回:“没数过,数不清了。” 数不清,那就是成千上万次,池妄心口再度一阵窒息。 他脸色又黑了半分:“除了接吻和拥抱,你们还干过什么?” “…………”苏敛抬头看着月亮,闭口不答,装傻充愣。 之前两人在一起好几年,成天|朝夕相处,吃住都在一起。情到浓时,要说什么都没做过,那是骗人。 但要是现在跟池妄透露得清清楚楚,他怀疑这个跨年大概没法平静度过。 两人对视,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回答不上来,也不想说谎,不如沉默。 “说话。” “你确定要在我们谈恋爱的第一天就翻旧账?”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下不去消不散,池妄也知道自己纠结过往很是幼稚,毕竟现在都挺早熟,谈个恋爱也正常。 但苏敛实在是太过娴熟,娴熟地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对于那个傻逼前任的怨念就越发地深。 明明之前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苏敛看上去总是容易害羞,之前脱个衣服都脸颊通红,万万没想到…….. 如此大胆,如此开放。 池妄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把情绪压回去:“算了,我不问了行不行。” “还看月亮吗?”苏敛伸手过去,讨好地勾了一下他的掌心。 池妄抬眼看向黑压压的天空,毫无心情:“不想看,下山吧。” 两人手拉着手沉默着走到山下,全程无言。 池妄面无表情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和打火机,往马路上一蹲,垂眼咬了根烟。 自从得知自己心意的那半根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抽过烟。 苏敛不喜欢,他就不再碰。 只是现在实在是烦,心绪乱得理不清,说不明。 苏敛还没说话,他就先出了声:“就一根,今天破个例,给我几分钟缓一缓。” “好,你抽。”苏敛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垂着眼,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知道池妄现在心里肯定难受,十几岁的年纪青涩得厉害,再是大度,头一回喜欢人,恨不得什么第一次都是自己的。 碰上这样的过往,没人能够瞬间接受。 只是,能怎么办呢,那个人就是他啊,苏敛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啪嗒一声,烟头猩红,缭绕的雾气从口中吐出,氤氲了那张英俊的脸。 池妄咬着烟,脾气下去了不少,淡淡问:“能聊一聊你的前任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苏敛缓慢眨了眨眼,抿紧唇没说话。 池妄叹了口气,一口烟雾随着飘散在空气里:“吃醋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但我尊重你的过去。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你的初恋,我想做得更好。” 这话说得很是真挚走心,苏敛终于松了口:“是一个很成熟很温柔的人。” “猜到了。”池妄点了点头,又说,“听起来人不错,那为什么会分开?” 苏敛卡顿了一下,艰难出声:“生病去世,肺癌,很年轻就走了。” 池妄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才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抽烟喝酒,弄那些养生糊,早起锻炼的原因?” “嗯,我希望你健康平安。”苏敛垂眼,把眼底的酸涩艰难压了回去。 池妄沉默,细长的烟夹在指尖烧了大半支,风一吹,烟灰散了一地。 他抬手勾出自己脖颈上天天随身携带的平安符红绳,指尖很轻地划过上面的绣字:“所以给我求了这个,也是害怕我像他一样。” 苏敛点头,眼眶泛红地看着他。 池妄吸了半口烟,抬手捻灭,心中五味杂陈。 他终于明白了苏敛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有过一段这样生离死别的感情,有谁能够干脆利落从中走出来呢。 也彻底想通为什么在自己告白之后,苏敛明明看上去已经心动,却迟迟不敢踏入一段新的恋情。 曾经的创伤太深,还未愈合,又怎么有勇气再爱一次。 中秋夜晚那首清唱的歌,跨年表演那些伤心的词,一切都找到了缘由。 他很心疼苏敛,心疼他年纪轻轻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光是稍微代入自己换位思考,就觉得心口酸胀得厉害。 只是,前任完美如白月光,对于自己来说,就更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取代那个位置。 “苏苏,心疼你。”池妄喃喃出声,“但我………” 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实在是矫情。 好像在这一刻,苏敛跟他瞬间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的担忧。 他半蹲下去,撑着膝盖抬眼看他:“池哥,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他用了“爱”这个字眼,不是“好感”,不是“喜欢”,一说出口,情深意重。 这对于苏敛这样总是把情绪自我封闭的人来说,已经是心理上很大的突破。 池妄猛然抬眼,眸间亮了一瞬:“你爱我?” “嗯,非常。”苏敛抬手扣住他被夜风吹得发凉的手背,轻声说,“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怀疑我们的感情。” 池妄回握住的他指尖,轻轻摩挲:“好,我知道了。就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你的过去。苏苏,忘了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今天是新年,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苏敛想,池妄什么都不知情,却愿意压下心里的委屈和不甘,让他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呢,好到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能让他不这么难过。 苏敛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停顿了几秒,缓缓开口:“池哥,你相信可以穿越时间吗?”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里,池妄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苏敛斟酌字句,谨慎开口:“就是比如,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你是不是看电影看多了,现实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事。”池妄觉得有些荒谬,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好了,今天新年,我们都开心一点。” 苏敛抿紧双唇,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信。 也是,就连自己在亲身经历之前,也会觉得荒唐。 就算是把手表给他看,也无法证明,自己真的可以跳跃时间,因为一旦回去,池妄这一段的记忆就会消失。 只是好歹说开了过去,那些郁结的情绪,好像在随着这些夜风,一点点地飘散。 “我们去喝点酒吧,庆祝新年。”苏敛扬起嘴角,想了个提议。 池妄点头,摸出手机点下叫车,顺手看了眼微信:“看来两人局得变四人局了,还有林衍和小猴子也来。” 苏敛松了表情,微微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家二人世界,你掺上一脚干什么?” “还没成,助人为乐当个助攻。”池妄很轻地笑了笑,正好看到车辆行驶过来,打开车门,拉着人坐上车。 池妄微微吐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上:“很高兴你跟我这么坦白,说开了挺好的,反正以后也没什么事能让我觉得难受了,的确值得庆祝。” “你倒是自我开解得快。”苏敛瞥了他一眼,话音一转,“不过,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池妄嗯了一声:“你说。” 苏敛思路清晰说:“从今天开始,戒烟戒酒,按时锻炼,除非是我主动提,不然不许破戒。” “破戒了会有什么惩罚?”池妄弯着眼睛看他,眼神温柔。 “罚你一周不许……..”苏敛抬眼看了一眼前排的司机,侧过头压低声音,“亲我。” 池妄乐了,戏谑道:“真是好严重的惩罚,我一定谨遵约定,但是今晚不算。” 说完,学着他的语气用气音贴着耳边:“因为今天还没亲够。” 苏敛脸颊红了一瞬,二十来岁的池妄稳重太多,很少会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突然来一记直球,打得人心神荡漾。 他转头看向窗外,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四人约在一个很有格调的清吧小包房里,林衍到了一会儿,先点了一堆零嘴和薯条。 宋嘉词乖巧坐在一边,趴在桌子上,正在往上面挤着番茄酱。 看到这个场景,池妄没忍住笑出声:“真够可以,你们这是把酒吧吃成了必胜客?” 林衍满脸无奈说:“他没吃饱,说晚上那帮人抢肉太厉害,都没吃几口。” “那吃吧,随便吃,今天你妄爷请客。”池妄解开大衣,在另一边坐下,拉开凳子,示意苏敛过来。 林衍眼尖,视线落在苏敛破了的嘴角上,笑说:“刚还挺激烈,去哪儿了?” “山上逛了一圈,外面太冷,还是房间舒服。”池妄若有似无跟他交换了一下视线,做口型说,“表白了吗?” 林衍轻轻摇头,眸色暗了一瞬。 宋嘉词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吃的,含糊不清说:“你、你们不叫小九哥?他知道了会、会不会不高兴?” 一直沉默的苏敛瞬间理清楚现在的局面,帮忙圆场:“现在太晚,他回家睡了,改天再叫他一起。” “哦,敛哥吃这个,很香。”宋嘉词把薯条推到苏敛面前,笑得天真灿烂。 苏敛随手拿了一根,说:“你好像现在说话比之前顺畅了不少,我觉得你这个病不是天生的,大概是小时候受到什么惊吓吧,应该能治好。” “小苏老师又开始问诊了,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像个医生。”池妄撑着下巴看他,脑补了一番,“想了想,穿白大褂的样子也很好看,我很期待。” 苏敛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面部表情威胁:“能不能别骚。” 宋嘉词解释:“林衍有、有跟我每天做对话练习,所以好了很多。” 池妄拉长声音,语气暧昧:“林衍对我们从来没这么细致过,作为兄弟,很是心寒。” 苏敛无语,心说你这他妈是助攻吗,怎么阴阳怪气得要命。 “因为你、你不结巴啊。”宋嘉词有理有据反驳。 池妄再次抬眼跟林衍交换了一下视线,兄弟,太纯情了,真帮不动。 服务生端上来几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池妄生怕苏敛喝多,特地选了度数很低的果酒。 他推到苏敛面前,再三嘱咐:“就这一杯,慢慢喝,别急。”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儿。”苏敛嗤笑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 池妄品味不错,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比啤酒的味道好了不少。 “那就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开心。”池妄捏着酒杯,挨个碰了一下,“还有,健康平安。” 苏敛重重点头:“嗯,一定都要健康平安。” “好,干杯。”哐当几声,凉酒入喉。 苏敛微微眯着眼,旁边传来酒吧的轻音乐,是一首小众的西语歌,感觉一切都氛围正好。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越来越喜欢现在的日子,好像每一天都变得值得期待。 中间池妄去洗手间,苏敛喝完了自己的,觉得嗓子有些发干,随手拿过池妄的又喝了半杯。 等到回来的时候,池妄看一眼,就察觉出有点儿不太对劲。 脸颊有些泛红,瞳孔没了以往的清亮,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上去有些涣散。 他晃了晃苏敛肩膀,低声说:“你偷喝我的了?” “嗯,口渴。”苏敛有些晕眩地点了点头,缓慢出声。 池妄不悦把锅甩给林衍:“你怎么不帮我盯着点儿,就五分钟,也能喝多。” “谁让你自己要点度数那么高的,我盯词词都盯不过来,哪儿有空。”林衍扶着另一个小脸通红的人,突然觉得来酒吧果真是个错误。 这俩人真的绝了,怎么一个比一个酒量还差。 池妄无语,小心翼翼扶着苏敛肩膀:“别晃了,回家吧。” 苏敛勾着他的脖子,神色淡定地抬头,在他嘴唇上短暂碰了一下:“没闻到烟味,很乖,奖励你。” 看到两人嘴巴贴在一起,姿势亲昵,宋嘉词瞳孔地震,酒意清醒了半分。 一激动就结巴得不行,口齿不清:“他、他、他们在、在、在…….” “嗯,他们俩在谈恋爱。”林衍帮他接上答案。 “可、可是都、都是男的。”宋嘉词仰着脸,一脸三观受到冲击的震惊。 林衍低声说:“男生和男生也可以的,只要喜欢,没什么不行。” 他抬头看向助攻满分的苏敛,由衷出声:“谢了,你比池妄靠谱得多。” “不客气。”苏敛晃了晃手,晃晃悠悠站起来,“那你加油,我们先回家。” “好,路上小心。”林衍一手捏着宋嘉词的脖子,一手从兜里拿了几颗糖递给池妄,“怕他吐,解酒的。” 池妄接过来,顺手拿过大衣帮苏敛穿上:“嗯,你们也注意安全,明天见。” 好在池妄有先见之明,挑选位置的时候特地选了离苏敛家近的酒吧,不用坐车,步行就能回去。 两人出了店门,手拉着手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往回走。 “难受么?”池妄问。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苏敛意识清明了半分:“还好,一点点晕。” 看着醉醺醺的人,池妄皱紧了眉心:“还好今天你爸不在,要看到你这样估计得打死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你在我家装了监控?”苏敛不悦抬头。 “我一朋友今天有业务叫了他过去,估计得明天中午才能回。”池妄顺手剥了颗糖,塞进嘴里。 苏敛咔嚓一声咬碎,含糊不清说:“很晚了,那你要不要今晚不回去,住我家。” 池妄停顿了半秒,眼神幽深,晦暗不明:“苏苏,你知道跟男朋友说今晚留宿有多危险吗?” 苏敛迟钝反应过来,狡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不是也睡过?” “以前我们俩在谈恋爱么?以前我能亲你抱你么?嗯?” “………那你……..那你自己打车回去。” 池妄叹了口气,勾着人的腰顺着小巷往里走:“我先把你安全送到再说。” 两人折腾了一阵才走到家门口,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苏敛倚在门口看着人,目光缱绻。 池妄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低声说:“好好休息,早点睡,我走了。” 还没转身,手心被人勾住,拉得死紧,动弹不得。 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那眼神简直勾人得要命。 池妄没想到醉了酒的苏敛这么黏人,其实上次就该发现的,吵着非要唱歌,闹着想看月亮,抱着撒娇说自己冷。 现在谈了恋爱,大概卸下心房,就动作更是直白大胆。 两人对视了几秒,池妄挣扎无效,瞬间妥协:“你是要折磨死我。” 他跟着苏敛进了房门,抬手把门带上,见人走路不稳,直接抱着人进了卧室。 伺候着脱掉大衣,指尖还没碰上衬衫扣子,就被苏敛打了一下,喝醉了酒,力道倒是不减。 “好凶,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流氓,想干什么?” “帮你换睡衣。”池妄无奈,眼睛一闭,“我不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苏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人把衣服脱下,换上舒适的家居服。 偏头往床上一倒,浑身都松懈了下来,抱着被子一脸舒适。 怕苏敛喝多了酒着凉,池妄站在床边,垂眼看人:“我被子呢?” “柜子里有,你自己找。”苏敛闭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池妄转身打开衣柜,视线定格在大红色的被子上,想起来是上回自己买床时候附赠的礼品。 他拎着被单拿出来,笑着搭在苏敛的脑袋上,把人遮了个彻底。 挣扎了一会儿没弄出来,苏敛脾气上头,语气不善:“你好烦啊。” “好像新娘的盖头。”池妄掀起被子的一角,偏头过去,贴着他的嘴角接了个短暂的吻。 只是眼前的人实在是不解风情,呼吸逐渐变得平静,一秒入睡。 池妄拉着被单,哑然失笑,到头来果真被折磨得还是自己。 他借浴室冲了个澡,顺手拿了件苏敛的T恤短裤穿着当睡衣,又套好被子,才慢吞吞躺上床。 把人结结实实往怀里一搂,轻声说了一声:“苏苏晚安。” 这人睡得昏昏沉沉,居然还能回话:“池哥晚安。” 实在是太可爱,池妄偏头靠过去,心脏柔软成一片。 被子一盖,一觉到天亮。 早上苏华生忙完回家的时候,就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很淡的酒味。 想着头一天跨年,苏敛估计跟同学聚餐喝了点儿酒,没当回事。 只是一直等到十点,都没见人起,于是推开房门准备叫人起床吃饭。 时隔几个月,眼前的画面格外熟悉,相当刺激,只是比上一回更是让人震惊。 两个少年头发凌乱,手脚缠着抱在一起,他儿子嘴角破了道口子,一看上去像是被人咬伤的痕迹。 关键是他妈的身上还盖着绣着两只鸳鸯阖金灿灿双喜的大红被单,整个一副洞房花烛夜的即视感。 此情此景,给活了四十年的中年男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久久不发一言。 实在没忍住,苏华生掀开被子,冷冷出声:“你们俩都给我起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