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 两袖清风 《臣领旨》 2021.7.9 —————————— 第001章两袖清风 时值四月,春和景明。 晨曦穿过金殿琉璃瓦上的飞檐翘脚,在殿门处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将大殿映衬得庄严肃穆。 殿内,身着紫色一品朝服的顾相,手捏笏板,眉头深锁行至殿中,“陛下,臣有本要奏。” 大殿之上,年轻的天子抬眸瞥了他一眼,靛青色的龙袍微微动了动,抬了抬龙纹袖间,示意他说。 天子一侧,大监会意上前,快步从顾相手中接过折子,折回殿上呈至天子跟前。 “陛下,臣欲弹劾许相。” 天子指尖微滞,平静道,“说。” 顾相如获至宝,言辞恳切,“许相在位期间滥用职权,打压忠良,结党营私,收受巨额贿赂。其行事嚣张跋扈,一手遮天。如今人虽不在朝堂,仍背后操纵朝中心腹扰乱春闱,阻碍朝廷选贤任能,危害我南顺江山社稷。其罪责涛涛,罄竹难书,恳请陛下下旨彻查,还朝堂清净,科举清净,百姓清净!” 顾相说完,拂袖长跪不起。 大殿中,鸦雀无声,空气似是都凝固了。 【顾相今日出门,是不是被门夹着头了?】 【顾相是走得太急,把脑子忘家中了吧!】 【我的天~连相爷都敢弹劾,刺激!!】 【不对啊~正常的套路,要么是相爷自己在殿中闹着要辞官,要么是陛下忍无可忍,当众罢黜相爷,嘶~顾相这么强行出来给自己加戏,怕是要完啊……】 【相爷被罢黜了,那也是相爷~敢公然在殿中弹劾相爷的,这些年就顾相一人—— 呃,也保不准是最后一人。】 【哦豁,又在陛下面前提起相爷。】 顾相跪了许久,龙椅上悄无声息,殿中也都噤若寒蝉。 顾相心中渐生惶恐,早前的底气有些不知去了何处,厚着脸皮微微抬首,悄悄瞄了眼大殿之上。 大殿之上,天子脸色和缓,正一手拿着折子,一手的指尖来回轻敲着龙椅扶手,似是一面认真看他的奏折,一面陷入了思绪中,精致的五官掩在在十二玉藻冕旒后,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天子终于缓缓开了金口,“两袖清风读书郎一个,就他那三间破屋子……” 天子声音略微压低,“有什么好查的?” “陛……陛下?”顾相诧异抬头,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来了来了!】 【开始护犊子了!】 【两袖清风读书郎都来了,陛下这是想相爷了……】 【呃,确实只有三间破屋子,去过都知道还漏风那种,一问,就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陛下在东宫时,相爷就是伴读洗马,少时便探花及第,入仕后更得陛下垂青,一路提拔。从吏部员外郎起,经大理寺丞,礼部侍郎,鸿胪寺卿,户部尚书,逾五载方为百官之首。陛下自己训训相爷还行,旁人怼相爷,陛下那可是要护犊子的。这下好了,不光怼犊子,还往犊子身上插刀,陛下能看得过去吗?】 大殿上,天子悠悠起身,长袖拂过身前龙纹案几,阳光穿过宫阙,在靛青色的龙袍上映出威严的轮廓。天子的声音淡然,若古井无波里泅开了一丝涟漪,“顾卿倒是提醒了朕,有人在朝中做了三年宰相,朕连座像样的宅子都没赏赐过……” 顾相目瞪口呆。 “顾卿现居何处?”天子赤舄自殿上缓步而下。 顾相支吾,“回陛下,鹿……鹿鸣巷内。” “府上几口人,几间屋?” 顾相兀觉冷汗从背上窜出,浸湿了衣襟,流汗的掌心颤颤攥紧笏板,忐忑道,“一百八十余口……八十余间。” “清和(许骄字)虽然不在朝中,却没少替朕操心朝中之事,朕心慰之。顾卿如此替江山社稷着想,替朕着想,朕也欣慰。不如,顾卿再替朕分忧一次?” “嗯?”顾相尚未反应过来。 天子金口又开,“你同他换换?” ***** 黄昏将至,宫中各处陆续开始掌灯。 明和殿外的古木参天,满眼新绿渐渐暗了去,宫墙尽头,落霞微卷,近处的宫灯下,轻尘流转,映在天子侧颜上,映出半面年轻俊逸的轮廓,精致若镌刻,又携了沉稳威严,风华绝伦。 殿外,大监快步入内,“陛下。” “说。”元帝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本上,淡声开口。 大监恭敬道,“陛下,相爷去了繁城。” 元帝手中顿了顿,悬笔轻“嗯”一声,仍旧没有抬头。 大监察言观色,试探着道,“相爷去繁城牢狱里提了人。” 元帝这才抬眸看了大监一眼,未开圣口,只是合上手中那本批阅好的折子,顺手搁在一处,似是并不在意。 自东宫起,大监就在天子身边伺候,是宫中最摸得清天子脾气的一个。 当下,天子虽未开口问起,但手中已经放下奏本,端起一侧的茶盏,这便是明面上虽未吱声,但实则是看不进奏本了。 果真,元帝轻抿一口,漫不经心问起,“又提了什么人?” 大监深吸一口气,躬身道,“繁城知府羁押在牢狱的,采花贼……” 元帝掌心微滞,肉眼可见的恼意在眉间蹙起,“传旨。繁城知府楼明亮目无法纪,即日起,革职查办,着吏部重新委任。” “是。”大监遁走。 “还有。” 大监不得不转身。 “传朕口谕。” 大监抬眸看向天子,知晓这一句是给相爷的。 “给朕滚回来!” ***** 长河落日,塞外风沙。 要去北关城,就要穿过绿洲前这几十里的荒漠。 许骄骑着双.峰骆驼,腰间别着水囊,脸上裹着厚厚的裹巾,遮挡了沿路的风沙,也遮挡住了大半面容,只露了一双明眸清亮。 在边关塞外,这样的美眸多看一眼,仿佛都让人心生不舍。 原本,旁人也都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该是女子。但见她一身男装,早前倒是明眸清亮,水波含韵,但目光瞥来时,却忽然变得锐利而洞察人心。再加上身侧又跟着四五个手持刀剑,目光如鹰的侍卫。 在塞外,这样的人保不准什么来历,最好不要多看。 先前投来目光的商旅纷纷收回目光。 许骄也收回目光,抬眸看向眼前的酒肆。 塞外风尘,吹得她衣襟嘶嘶作响,也吹得身侧驼铃阵阵。酒肆上空,飘扬着半卷红色的旌旗,是供往来商旅歇脚补给的地方。也是这方圆几十里的荒漠中,唯一一处可以落脚的绿洲。地图上标作晓镇,是去北关城的必经之路,路上往来的,大都是边关商旅。 “许爷,今晚在这里落脚,明日晨间走,黄昏前后就可以抵达北关城。”彭秦云一面下骆驼,一面取下遮挡的裹巾。 塞外风沙眯眼,都要靠裹紧遮住口鼻,避免风尘入鼻。 许骄也跟着取下裹巾,入了酒肆。 裹巾下,她的面容不算白皙,甚至有些偏小麦色。但即便是小麦色,也遮挡不住她眉间的一抹明艳精致,若是这抹明艳精致再配上白皙肌肤,便是少见的绝色。方才那些没死心的商旅心中再度惋惜,可惜了,是个男子。 只是入了酒肆,许骄也没摘下手上的羊皮手套。塞外周遭,但凡有旁人在,许骄从不摘下羊皮手套。脸上要扑成小麦色容易,但手上不容易。因为手上沾染的成色易落,落则露出一双纤手柔荑,肤如凝脂,同她脸上的小麦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几日前在繁城牢狱将彭秦云捞了出来,是因为听说他可以独自一人穿过荒漠,抵达北关城;也可以在犯事后,又一个人独自穿过荒漠,全身而退。 眼下,她要去到北关驻军处,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她要彭秦云作向导。 2、第002章 红油猪耳 第002章红油猪耳 塞外天气无常,尤其是夜里,往来商旅基本不敢走夜路。无论是夜里的风暴沙尘,昼夜温差,或是沙漠里的蝼蚁虫蝎,都能轻易取人性命。 许骄几人入内时,酒肆已满满当当都是等着在此处过夜,明日晨间再出发去北关城的人。 酒肆里的眼睛齐刷刷朝许骄看过来,不由露出惊艳之色,但见到许骄身后上前的几个护卫时,又一样喉间咽了咽,收回目光去。 酒肆内原本就坐满了,小二上前将一张桌上的人撵了下来,给许骄腾了位置。 被小二从桌上撵下去的人顿时就火了,双方剑拔弩张。 彭秦云却示意许骄和侍卫不用管。 果真,这几人很快就被酒肆中的人直接扔了出去。 绿洲中就这么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往来都要经过,谁都不愿意得罪酒肆里的人。方才一幕后,整个酒肆里只短暂沉寂了少许,很快,又恢复了早前的热闹嘈杂,到处都是说话声,饮酒声和嚷嚷声。没有人再管刚才被扔出去的人,仿佛从一开始,酒肆中就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许骄落座。 刚才在酒肆门口,许骄就留意彭秦云给过小二一两八钱银子做赏钱。小二接过时,特意多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将他们的骆驼牵去了北边的棚子处。 后来有人紧跟在他们之后到了酒肆,许骄见这几人打发的赏银更多,但小二却将骆驼牵去了南边。入了酒肆后,小二也没单独再给这几人腾位置,几人挤在角落里。 瞧着模样,这几人对她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但大抵又因为方才见到被轰出去的人,所以也没敢开口。 “这一两八钱有什么特殊之处?”许骄一面用茶水烫着碗筷,一面问起。 酒肆中都是人,没人留意许骄用茶水洗筷子的举动。 许骄一直有这个习惯,去到何处都是。 高温杀杀菌,再不然洗洗灰尘和油腻也好。 嘈杂声中,彭秦云压低了嗓音,“一两八钱是这条路上的暗语。很早之前,北关城还没有驻军,商路也没眼下这么稳当,时常被巴尔人,流寇,还有悍匪劫持。久而久之,大家学会了抱团,一两八钱就是当时的暗语。百余年下来,北关城驻军有了,商路也没这么乱了,但一两八钱还是传了下来。意思是,自己人,不宰。” 许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那骆驼呢?”许骄又问。 “牵到北边的骆驼不宰,南边的骆驼宰。等翌日出发,要么东西不在,要么骆驼不在,再要么人不在。这是塞北不成文的规矩,酒肆里的位置,都是留给骆驼放在北边这些人的。” 彭秦云说完,许骄心中则有数。 她这一趟从繁城将他拎出来是对的,省了不少麻烦事。 这样一处绿洲里,酒肆就是客栈。但酒肆只有十余间客房,大多数人都会在酒肆中坐上一宿。许骄不想引人注目,不会去碰那仅有的十余间客房。左右不过对付一宿,明日晨间就走。 旁的商旅也大多抱此心态,好酒好菜配上,正好可以用上大半个晚上。 “听说了吗?相爷这回被罢黜,是因为一连数日没上朝,惹怒了天子威严。”邻桌正好有人提起她。 许骄指尖微顿,筷子在半空中短暂停留,很快,又稳稳夹了一片红油猪耳,不慌不忙往嘴里送。 仿佛说的都是旁人,同她本尊没什么关系一般。 这里只是塞外边关的一处酒肆,天高皇帝远,他们就是要说皇帝的闲话都没人会吱声,更勿说是她的。 许骄淡然处之。 这一路从京中到边塞,连她是血盆大口的妖怪都有人说,至于旁的什么奸臣,断袖,祸乱朝纲,中饱私囊,打压忠良等等等等,她早就见惯不怪。 况且,她被罢官,确实又不是头一回。 但事实的真相是,大夏天,她吃多了冰,来大姨妈的时候,痛得不想下床,生无可恋在床上躺了几日,心想着何必非要挑这个时候自己为难自己,索性一连几日都称病没去上朝。 她真是病了呀! 但又是不能让太医看得病! 她当时确实惹恼了元帝,他让她好好回去反省,但在元帝看来,她干脆一连几日都怄气不来上朝。朝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元帝不罢她的官下不来台。但她总不能告诉旁人,她每个月其实都有那么几天不想上朝,只是这次吃了冰…… 总归,嘴长在旁人身上,反正今夜漫长,她权当听京郊茶肆说书打发时间罢了。 她本尊就在隔壁,邻桌却浑然不知,“相爷离了朝中,陛下看谁都不顺眼。相爷罢官后,陛下一连提了两个宰相了吧,这都不到两月就换了。顶着前面这位相爷在,宰相才是高危职业,不好做!” 在南顺,相爷是专指许骄的。 宰相才是职位。 许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听说顾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天子面前弹劾相爷,说相爷在位期间滥用职权,打压忠良,结党营私,收受巨额贿赂。还有行事嚣张跋扈,一手遮天。人不在朝堂了,还在背后操纵春闱,阻碍朝廷选贤任能……“” 哗,整个酒肆都是惊讶声。 “连相爷都敢弹劾,顾相这是傻了吧。” 许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顾凌云不是傻,是气糊涂了。 当着天子的面,说她滥用职权,结党营私,还说她人都不在朝堂了,仍然一手遮天——这不等同元帝跟前论证元帝眼瞎,就是变相同元帝说你昏庸无能吗? 居相位者,如此沉不住气,就不配坐这个位置。 以元帝的性子,肯定忍不了顾凌云。 许骄心底雪亮。 果真,那人又道,“结果你们猜天子怎么着?” 酒肆中不少人都围过来听。 上月的事,在边塞还是新鲜的! 许骄也竖起耳朵。 这两月她和宋卿源(元帝)怄气,让身边的人什么朝中的消息也别和她说,她只知晓顾凌云辞官了,但怎么辞官的,这一段还真没人同她细提过。 “天子说,两袖清风读书郎一个,就他那三间破屋子,有什么好查的?” 噗,绝了!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顾相这回脸估计都打肿了。 许骄刚夹了一片红油猪耳朵放在唇边,她那三间屋子怎么就破了? 冬暖夏凉,世外桃源,门口就是私人湖泊,青山如黛,放在穿越前,那是一线顶级湖景豪宅! 她挑了许久才挑中的。 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三间破屋了! “天家这是想相爷了!” “说得对,说得对!来来来,喝酒喝酒,管他相爷不相爷的,反正,不在这酒肆里就对了!” 彭秦云险些笑出猪叫声,许骄瞥了他一眼,“还想蹲回去是吗?”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彭秦云紧张得喉间咽了咽。 许骄这才敛眸。 近来边关不算太平,各处驻军都在削尖了脑袋要饷,一个比一个狮子大开口,再大的国库也吃不消。 天子尚在思虑,她先来了北关城。 杀鸡儆猴,北关城有只嘴巴张得最大,最会打鸣要饷的鸡。 ***** 所以,当许骄出现在北关城驻军的时候,曹复水一脸嫌弃,“相爷都不在朝中了,还这么关心朝中之事,不辞辛劳,来我北关驻军?” 许骄脸也洗干净了,一面上前,一面摘手套,“听闻曹将军在要军饷……” 曹复水恼火看她,怎么就这么直白的! 许骄叹道,“我觉得你要少了……” 曹复水,→_→ 3、第003章 胆子小 第003章胆子小 “曹将军应该多要些……”许骄说完,耐人寻味笑了笑,口中却戛然而止。 曹复水想听她说。 她偏偏不说了。 反正她不急,急得是曹复水。 曹复水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中一顿窝火,你特么倒是说啊!许骄的话说到一半,曹复水仿佛喉咙卡了根鱼刺一般,明知对方是故意言辞引他上钩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上钩。可对方就是不开口了,又好像忽然对他营帐中的沙盘充满了兴趣一般,一面握着手中的鞭子,一面饶有兴致得绕着沙盘,边走边看。 曹复水窝火。 关键是她还看得认真,还不时问,曹将军这绿色的旗帜和红色的旗帜有什么区别,黄色的旗帜呢?还有黑色和白色的? 无论许清和有没有罢官,是不是在朝中,都算是天子身边最信赖的臣子,也是最摸得清天子脾气和心思的人。 他要饷的折子递上去很久都没有动静。天子既没说准,也没说不准,也没遣人问一声,整个折子就似石沉大海一般,一点消息都没有。 唯一来过问的人就是许清和。 许清和来北关城,到底是天子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曹复水也摸不准,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她。 结果对方脸皮够厚,问完旗帜问标识,问完标识问刻度…… 曹复水憋了一肚子火,你特么千里迢迢来北关城,就是为了来看老子的沙盘吗! 终于,许骄又要开口时,曹复水看准时机抢先道,“还请相爷赐教!” 许骄并未转身,而是手中的鞭子悠悠指了指沙盘上的北关城处,“曹将军你看,北关城的腹地这么大,又同巴尔接壤,周围城池零星,大片都是荒漠……” 许骄还未说完,曹复水脸色已经耷拉下来。你大爷的,再装你看不懂沙盘!沙盘上一个字都没写,看不懂沙盘的人,是不会这么精确指向北关城的。 曹复水心里又忍不住问候了许骄一声。 许骄叹道,“但相反,南顺同苍月,长风两国之间的边界,天然隔了一条沱江,算是天堑,所以慈州驻守的将士以水军为主。所以,除了慈州之外,南顺国中驻军大都分布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处。其中西北,西南,东南这三处的边关平稳,少有摩擦,唯有曹将军所在的北关城驻军与巴尔接壤。所以,除了慈州驻军之外,南顺驻军大半都在曹将军麾下,我才说曹将军你要少了,你应当多要些,至少要超过西北,西南,东南三处驻军的总和才对……” 曹复水脸色一紧,“许相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最后那句超过另外三处驻军总和,分明让人触目惊心! 许骄继续用鞭子指了指北关城以北的广阔区域,悠悠道,“巴尔一族,骁勇善战,逐水草而生,国中部落诸多,今日这一个部落南侵,隔两日走了,改日又换另一个部落来,邻近诸国多受其苦,尤其是遇到寒冬,更会频频南下骚扰。这其中,以燕韩,长风,苍月最甚,而南顺地处偏南,巴尔一族最不习惯这边的气候,曹将军要翻翻临近诸国百余年来的历史,就会知晓,巴尔南下骚扰南顺的概率是最小的,不及邻近诸国的二十分之一……” 曹复水脸色越渐难堪,“许卿和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骄拿起沙盘上的绿色旗帜,逐一插向东北(北关城驻军),西北,西南,东南此处,看得曹复水脸色越来越白。 许骄终于插完,还不忘特意数了数,但是肉眼一看都知晓北关驻军处的绿色旗帜最多,就算北关城腹地最辽阔,但密度都高于另外三处,更无需说总数碾压其他几处。 等数完,许骄才道,“曹将军你看,西北,西南,东南几处多无边关摩擦,这几处的驻军都是用来维持国中安稳的,一旦国中出事,这几处的驻军很难调动,只有北关城的驻军才有余量,可供调度……” “说人话!”曹复水脸色已经难堪到了极致。 许骄笑道,“所以,曹将军你开口要多少军饷,陛下都会给,不会不给。所以我方才才说,曹将军你要少了,应当多要些……” “许清和!”曹复水先前就一直强忍着,伸手按紧佩刀,尽量不发作,但眼下已经忍不住拔出佩刀! 他的方才的话,分明在变相说他手持重兵要挟天子! 这种话能乱说吗! 曹复水彻底恼了。 营帐内有拔刀的动静,营帐外,驻军将士和许骄的侍卫也都纷纷拔刀相向,势若水火。 远处的彭秦云惊得眼珠子都险些落出来。 刚迟疑,是否要上前帮忙,周围的驻军拔刀看向他。 哟,还真拔刀啊。 彭秦云自觉退了回去。 这看起来还不如繁城牢狱安全呢! 营帐外,两方僵持着,没有更多动静传来,两方都不敢入内,也不敢收刀。 营帐内,许骄却慢悠悠上前,拿鞭子将曹复水的佩刀怼回原处,“话还没说完呢,曹将军先别着急发火……” 曹复水怒目看他。 其实他也知晓许清和是天子近臣,他不敢将许清和怎么样!他拔刀除了恼,其实也想吓唬吓唬他! 但这家伙分明不被吓的模样。 曹复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气糊涂了。许清和从天子在东宫起就是伴读洗马,如今又在相位兜兜转转好几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怎么可能胆子小! 曹复水“嗖”的一声收刀,算是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了。 曹复水脸上虽然阴沉,但心中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也开始渐渐打起了退堂鼓,许清和方才那句话乍一听让人恼怒不已,他不就要些军饷,怎么就成了要挟天子!但细下一想,实则并非没有道理,许清和都能如此想,天子就不会如此想? 曹复水脸色从方才的怒意,阴沉,到眼下开始渐渐忐忑,再度想起了早前的怀疑,许清和是自己来得的北关城,还是天子授意的?有些话,天子不方便说,就让许清和说? 曹复水面色黯沉,应道,“要说快说。” 但眼中分明已经没有先前的盛怒。 许骄已经踱步回沙盘处,这回,拿了他先前说的红色是敌军的旗帜,不偏不倚得插到北关城驻军处,曹复水当即脸色就青了,“许骄!” 曹复水险些刀子又忍不住要□□! 许骄却握住鞭子指向曹复水鼻子,曹复水愣住。 许骄厉声道,“你北关城驻军加起来,比西南,西北,东南三处驻军都多,你现在又狮子大开口要军饷,先不说要挟天子。陛下若给了你,别处驻军会不会眼红?陛下要是不给,又怕不怕北关城被巴尔掣肘,国中若生动乱,朝中被北关城掣肘?若是陛下心胸狭窄些,你拿这么多兵,吃这么多军饷,还不受控,若是有一日调转矛头对准京中,你猜猜谁的脑袋先落地,陛下心中安稳些?” 曹复水忽得脸色煞白,握住佩刀的手顿了顿。 许骄上前,“西南要军饷,是因为要收编南蛮一族,纳入西南驻军,此事是有前因后果的,但尚未有定论之前,这些消息不会放出来。曹将军连其中的前因后果都未打听清楚,就眼红西南驻军要饷一事,一连上了几道折子,闹得最厉害。古往今来,天子跟前,出头鸟那只好当过?是不是曹将军?” 曹复水听呆了去,尤其是最后那句出头鸟,更让他喉间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他不过就是嫌军饷近年长得少,边关将士有些怨言。 但其实无论多少,都会有怨言。 曹复水没想过那么多。 但许卿和这么一说,他心中也开始发怵。他投身军中是为了精诚报国,若是因为这些芝麻大的小事将自己搭进去。 “那……相爷觉得应当曹某怎么办?”曹复水语气软了下来,称呼也改回了相爷,也同许骄商讨道,“是不是应当上折子,撤回早前的要饷?” 许骄笑道,“曹将军,军饷还是要的。” 曹复水看她,“相爷赐教。” *** 曹复水同许骄一道从营帐中出来,周围的驻军将士和侍卫纷纷收刀。 曹复水朝许骄恭敬拱手,“多谢相爷,相爷此番行踪保密,曹某不遣人多送了,就此别过。” 彭秦云简直惊掉了下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眼下怎么就…… 但见许骄从营帐出来,彭秦云赶紧捡起下巴,迎上来,“许爷,你没事吧?” “上骆驼。”许骄淡声。 等上了骆驼,许骄才觉脚下一软。 吓死宝宝了!曹复水那只蓬头狮子狗,竟然拔刀吓唬她! 4、第004章 兰姿节 第004章兰姿节 从北关城穿越荒漠回到晓镇绿洲要走一整日,眼下已过晌午,不是穿越荒漠的好时候。许骄并不想在驻军中久待,正好骑骆驼回到北关城,在北关城落脚一宿,明日晨间再行出发。 北关城已是燕韩和巴尔的交接处,往来商旅频繁,城中出入者,有大部分是巴尔,羌亚,甚至西域的商旅。 昨日黄昏后才抵达北关城,许骄心中惦记着曹复水的事,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如今曹复水的事情落停,许骄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早早便在客栈里要了水,准备早歇。 “许爷。”彭秦云扣门。 许骄“嗖”得一声开门,“有事?” 彭秦云笑道,“今夜北关城有兰姿节,各族会着盛装出席,带面具,一直狂欢到子时,许爷要不要去?” “不要。”许骄关门。 彭秦云眼疾手快,赶紧伸了只手卡住门,谁知许骄是真的阖门,彭秦云疼出猪叫声,“啊,疼疼疼疼……” 许骄重新开门,锐目看他,不耐道,“你这只手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请侍卫代劳。” 彭秦云赶紧将手臂收了回来,嬉皮笑脸道,“不敢劳烦许爷。” 许骄重新关门。 彭秦云的声音在门外叫着,“许爷,你真的不去吗?今夜兰姿节,外面可热闹了,整个城中都在狂欢,会吵得你睡不着的!一起去吧。” 许骄懒得理他。 果真,很快又听彭秦云的声音在门外嚎着,“许爷,你不去,他们不让我去~” 许骄才忽然想起,从繁城将彭秦云提出来的时候,她当着彭秦云的面交待过葫芦,若是彭秦云乱跑,就打断他的腿。 难怪这一整晚都不消停,一直鬼哭狼嚎…… 屋门“嗖”得一声重新打开,彭秦云刚准备扯开嗓子嚎,忽然见许骄开门,彭秦云赶紧将嚎声憋了回去,有些憋成了内伤。 许骄瞥了一眼他,朝屋外守着的葫芦道,“让他去。” 彭秦云如蒙大赦。 许骄睨了他一眼,“你要是生事,就两条腿,两只胳膊一道折了。” 葫芦如释重负,他早就想上去给他打折了。 “知道啦,许爷!”但彭秦云已经一溜烟下了楼,转眼就不知踪迹。 许骄终于得了清净。 有驻军在,北关城其实安稳,尤其今日是兰姿节,城中绝大多数都去狂欢去了,客栈中反而冷清。 许骄褪了衣衫,浴桶中水汽袅袅,温热的水波沾染肌肤,暖意流转。许骄舒服得叹了叹,仰首靠在浴桶边缘,似是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下来。要回京中了,她方才一连十个喷嚏都有,岑女士一定是在念叨她了。 想起岑女士,许骄不由笑笑。 她起初说要来北关城,岑女士担心得不得了,叹道一个姑娘家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岑女士关心的是她什么时候嫁人生子,好抱外孙。 天下母亲皆一样。 这趟从京中到北关城,路上用了足足两月,岑女士肯定是想她了。 她想念岑女士了。 终于,快回京中见岑女士了…… 沐浴出来,许骄重新裹上层层裹胸。 即便没有人,还是小心为上。 其实女扮男装旁的倒没什么,只是裹胸实在不舒服,若不是习惯了,恐怕一日就让人难熬,但是比起结婚生子困在后宅中,她宁愿裹胸,入朝堂。 兰姿节,窗外都是欢呼声,嘈杂声,很是热闹。 许骄披上衣裳,在窗户前驻足看了几眼,有穿着各式服装在街巷上跳舞的,有大口饮酒的,还有口中喷火的,头上顶缸的,甚至吹奏乐器,让蛇跟着扭腰的,看得许骄几分瘆得慌。 她怕老鼠,怕蛇,蛇这种东西,没有脚却可以“跑”那么快,简直是逆天的存在。 许骄莫名抖了抖,赶紧关了窗户,心中仿佛才安稳些。 阖上窗,窗外的热闹声依旧传来。 许骄躺回床榻上,带上她特制的真丝眼罩,又塞上耳塞,周遭顿时安静了。 她以为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应当困意袭来的,但翻来覆去在床榻上也没睡着,稍许过后,许骄撑手坐起,扯下眼罩,难得来北关城一趟,是应当给岑女士带些礼物回去,岑女士虽然总是嘴上说着不喜欢,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了,我才最喜欢,但她送岑女士的每一样礼物,岑女士其实都小心翼翼收好,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眼。 忽然,许骄困意全无。 伸手抓了一侧的衣裳披上,俯身穿鞋。 给岑女士买礼物去! *** 今日的北关城的确热闹,早前许骄只是在书上见过兰姿节的描述,但书上读到和亲眼看过又全然不同。 “姑娘买只仓鼠吧,这种仓鼠好养活,而且聪明,它自己嘴里就可以藏东西,饿不死,而且一生生很多,姑娘你看看。”街边小贩忽然窜出,许骄吓一哆嗦。 她最怕蛇鼠,仓鼠也是鼠。 葫芦适时挡在许骄身前,街边小贩顿时没了踪迹。 许骄心中唏嘘,岑女士其实很喜欢小动物。 小猫小狗小兔子都喜欢,妥妥少女心,仓鼠应当也是,只是京中没有仓鼠给她养,她也没见过仓鼠,说不定岑女士能喜欢。 思绪间,又有商贩上前,“姑娘,买些珠宝首饰吧,这批是从西域来得珠宝,你看看这红宝石的成色,配上姑娘简直绝了。” 许骄还真看了看这枚红宝石。 岑女士除了喜欢小动物,就是喜欢珠宝。 但岑女士的珠宝大多素雅,也不喜欢鲜艳的。 许骄默默放了回去。 “姑娘,要不买些香料吧,这批是西域来的香料,刚到的新货,绝对是新品,姑娘你看看,西域来的商人还在那块儿跳舞呢!” 商贩指了指,许骄顺势看去,一侧大街上点着篝火,确实有不少人在绕着篝火起舞,穿着各式的服装,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但当巧不巧,许骄一眼见到在人群中跳得正畅快的彭秦云。这家伙应当是在牢狱里蹲久了,出来就想跳舞…… “葫芦,走。”许骄没有久待,唤了葫芦里一道离开。 这里是北关城,没人认得她。 今日又是兰姿节,所有的人都盛装出席,还带着面具。 她已经许久没穿女装了,若不是带着面纱,其实有些不习惯,但正好逢着兰姿节,可以自由出去看看。 葫芦在,她并不担心。 葫芦从很早之前起就跟着她,知根知底。 兰姿节上男女都有,衣香鬓影,身姿绰绰,更有不少异域风情的女子在,许骄混在其中,又裹得严严实实,不算起眼。但要是仔细对上那双眼睛,便知晓一定是个极貌美的女子。 许骄看了不少女子的东西,眼中艳羡,最终还是都放了回去。 她不需要,也用不到。 许骄目露不舍。 最后,许骄还是买了那一笼子里的两只仓鼠。 尽管很想和它们和平相处,但还是害怕,于是一直让葫芦拎着。 京中很少有见仓鼠的,岑女士一定喜欢。尤其是这类模样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岑女士大都觉得可爱。 许骄还给岑女士买了一对珍珠耳环,她都想好了,等回家中,先给岑女士说带了礼物,岑女士一看,珍珠耳环啊,然后她再把仓鼠拿出来,岑女士一定高兴。欲扬先抑,对岑女士一定适用。 临到差不多折回的时候,许骄驻足,目光落在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处。 “哟,姑娘好眼光!这把匕首……”商贩还没说完,许骄沉声道,“我要了,多少……” 许骄话音未落,匕首被人先拿到手中,啧啧叹道,“哇,戈壁之眼,这次兰姿节上竟然有这种好东西!老板,我要了!” 商贩为难,“是这位姑娘先……” 彭秦云才觉察身侧一股子杀气,说不好,怎么有些熟悉…… 彭秦云转眸看向一侧,当即忍不住朝葫芦笑出声来,“哟,你也偷偷来逛兰姿节了?” 竟然还买了仓鼠…… 彭秦云险些没笑抽。 彭秦云目光看向他身侧那个带着面纱,纤腰窄窄,眸间清亮的女子,彭秦云会意笑了笑,“诶,放心放心,你和姑娘慢慢逛,我不会告诉许爷的!” 彭秦云言罢,拍了拍他肩膀才笑盈盈转身,只是刚走出几步,脚下就滞住,整个人似见了鬼般抖了抖,慢慢转身,如丧考妣,“许……许爷……” 5、第005章 给朕滚回来 第005章给朕滚回来 “许爷,你……你放心,今日的事我一定不说出去……” “像杀人灭口这种没有品位的事,许爷一定不屑于做。” “许爷,我错了,我不应该在兰姿节到处晃悠。” 客栈里,彭秦云绞尽脑汁说了一大通。 许骄冷目看他,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在听的模样。 “许爷……”彭秦云就差在她哭丧了。 “匕首给我。”许骄开口。 嗯?彭秦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有刚才在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匕首,原来许爷是想要这把匕首,彭秦云忙不迭将手中的匕首递给许骄。 许骄接过,目光落在匕首上,慢慢拔开。 锋利的刀光在彭秦云眼前映出一道寒光。 彭秦云当即哭了出来,“许爷饶命啊,我不想死啊。” 许骄恼火看他。 葫芦也听得头大,这都哭了一晚上了。 许骄淡声道,“他再哭一声,就把他舌头割下来。” 彭秦云当即不哭了。 许骄其实有些怕刀和匕首这些东西,但这把戈壁之眼,许骄很熟悉,早前宋卿源也有一把。羌亚使团来燕韩的时候,敬献过一把戈壁之眼给先帝,先帝将匕首赐给了宋卿源,宋卿源一直很喜欢,也随身带着。宋卿源在东宫时,先帝曾命他去南边督办水利工程,她是太子伴读,跟着宋卿源一道前去。中途遇到刺客刺杀,宋卿源替她挡了一刀。那把戈壁之眼插在刺客心头,随刺客一道落入江水中。 她也知道这把是赝品…… 许骄收刀。 寒光尽敛。 许骄这才抬头看向彭秦云,平静道,“说吧,断舌头还是挖眼睛,自己选。” 葫芦看她,又来了。 彭秦云懵住,又立即噗通一声跪下,声情并茂,“许爷,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不要和我这只蝼蚁计较了。” 许骄打断,“京中都知道我心眼儿小,锱铢必较。” 彭秦云马上换了套路,竖起几根指头,义正言辞道,“我彭秦云发誓,若是把许爷喜欢偷偷男扮女装的癖好泄露出去,就天打雷劈,直接劈成焦炭!再劈一次,再焦炭!焦得不能再焦!” 许骄又看了看彭秦云那几根手指,沉声道,“把手指也给他剁了。” 彭秦云当即收好手指,“别别别,我不发誓还不行吗?” 许骄凌目看他。 彭秦云继续哭丧着脸,“许爷,我不会把你是女子的事说出去的,许爷,你信我!” 许骄收回目光,淡声道,“那你现在就回繁城牢狱去。” “啊!!!”彭秦云惊叫。 他好容易才出来。 许骄被他吵得头疼,“把嘴巴给他缝上。” 彭秦云自己噤声。 许骄放下匕首,“我把你从繁城牢狱提出来,繁城知府楼明亮会有麻烦。你不是说你是被人构陷的吗?那你先回繁城牢狱说,要自证清白,等我去凉城处理些事就来繁城。要从牢狱出来,就光明正大的出来,否则,你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你愿意?” 彭秦云呆住。 葫芦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 翌日早起,彭秦云果真留了章字条,对,男子汉大丈夫,不当蝼蚁,他先去繁城了。 许骄嘴角微微勾了勾。 从北关城去凉城也要穿过荒漠,但不是从晓镇过来那种荒漠,没有彭秦云,她也可以安稳抵达,只是中途要在几处歇脚。去北关城的时候赶时间,她没办法绕路,所以要穿过晓镇和北关城之间的荒漠,眼下就不同。 抵达凉城大约是五日后。 这五日里,许骄仿佛也和岑女士的仓鼠相处融洽了。 她虽然怕老鼠,但看久了,仓鼠还是挺可爱的。 仓鼠商人说的没错,仓鼠还是很聪明,会在嘴巴里藏食物,保证自己不饿肚子,还会在自己的笼子里跑圈圈,精力十足。 许骄没有给仓鼠取名字,但为了区分,还是管其中一只叫大仓,另一只叫小仓。 大仓在玩的时候总是欺负小仓,但是有一次小仓仿佛不怎么舒服,大仓还是守着小仓,有时候小仓害怕的时候,大仓也会挡在小仓前面。 许骄莫名觉得大仓有些像宋卿源…… 离京两月多了,加上之前同宋卿源置气,她差不多有三四个月没见过宋卿源,他桌上那盆仙人球也不知道养死了没有。 她只是有些想念她的仙人球了。 许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这回总该消气了。 …… 等到凉城城门口,傅乔已经在翘首盼着了。 远远见到骑马的葫芦,傅乔眸间惊喜,牵着身侧的女儿小蚕豆上前。 “傅夫人。”葫芦勒马停下,拱手问候。 傅乔笑了笑,“许骄呢?” 有人伸手撩起帘栊,悠悠道,“在这儿呢~” 见到马车窗上探头朝着她和小蚕豆笑的许骄,傅乔莞尔。 …… 回了朱府,房门一关,许骄亲亲,抱抱,举高高。 小蚕豆笑得“咯咯”作响。 许骄也同小蚕豆一道玩得很开心。 许骄同傅乔是闺蜜,早前在京中就形影不离,后来傅乔嫁到凉城,许骄朝中事忙,也没有机会来凉城,就有一年傅乔带小蚕豆回京探望外祖父母的时候见过一次。 那时候小蚕豆才是个一岁多的糯米团子,眼下都已经四岁了! 小蚕豆的爹爹前年去世,只剩了她们母女两人,傅乔的父母想让她回京,傅乔舍不得凉城的许多回忆,想在凉城多留些时日。 所以许骄这一趟是来探望她们母女的。 许骄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蚕豆眼睛亮亮的,笑容似能软化人心一般,许骄亲了人家不知多少口。 傅乔笑道,“小蚕豆,下来了,许姨累了。” 小蚕豆听话点头。 许骄哄道,“一会儿再玩。” 小蚕豆又扬起嘴角笑起来。 小蚕豆去一侧玩她的小玩具,傅乔同许骄在一处说话,许骄的目光落在小蚕豆身上,说不出的喜欢。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傅乔打趣。 许骄赶紧收回目光,解释道,“喜欢小孩子和自己生是两回事,我就喜欢小蚕豆,逗逗小孩子玩还可以,让我一直陪着,我可没耐心。所以让我当小蚕豆干妈就好,小蚕豆做我干女儿,我就不用生啦~” 许骄说完,傅乔感叹,“你真准备一辈子做相爷,不成亲?” 许骄顿了顿,感叹道,“没办法呀,我心怀天下,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这就是,宰相心胸……” 傅乔忍俊,“你娘得被你怄死~” 许骄笑道,“没办法,岑女士如今已经放弃我了,她养了一堆小狗,小猫,小兔子,每日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它们子嗣繁盛,家族壮大……” 越说越没个谱,傅乔起身替她换茶。 她笑着上前,陪小蚕豆一道玩。 等傅乔折回的时候,正好听小蚕豆问,“那干娘,我有干爹吗?” 许骄认真道,“wuli小蚕豆,我既是干娘,也是干爹呀,记得,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你母亲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干娘,但是有旁人在的时候,我就是干爹,记住了,这可是我们的小秘密!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蚕豆一面甜甜笑着,一面同她勾了勾小拇指。 “阿骄~”傅乔入内,“京中有人来了。” 京中?许骄起身。 …… 偏厅内,内侍官满头大汗,“相爷呢,您可让奴家好找,每处地方都是您刚走,奴家就到,奴家去撵您,您又走……” 惠公公是宫中最圆润的公公,也同许骄熟络,终于撵上许骄了,眼下正一面擦汗,一面同许骄诉苦。 “相爷呐,陛下有口谕,您接旨~”惠公公等不及了,就这一句话,他追着他绕了大半个北关了。 惠公公清了清嗓子,尽力沉声道,“陛下口谕,给朕滚回来~” 许骄恼火看他。 “没完,没完……相爷还没完呢!”惠公公安抚一声,兰花指一翘,又继续沉声道,“马不停蹄得滚回来……” 许骄无语。 6、第006章 刺头儿 第006章刺头儿 “干娘,你不和我一起睡吗?”小蚕豆已经腻了许骄一整日,但仿佛还没够。 许骄托腮笑道,“不啊,这样可以看着你睡。” 小蚕豆笑了笑,却又很快皱眉,“可是干娘,你明日就要走吗?母亲说你有事,明日就要离开凉城。” 许骄叹道,“是啊,原本还想多陪小蚕豆几日,但是京中有穷凶极恶的人在催……” 小蚕豆睁大了眼,“是干爹吗?” 许骄吓了一跳,小蚕豆怎么觉悟这么高,但很快,许骄又反应过来,小蚕豆才不知道穷凶极恶的意思,兴许,小家伙还以为是温和儒雅的意思。 许骄再次托腮,笑着问道,“你知道穷凶极恶是什么意思吗?” 小蚕豆“咯咯”笑道,“是不是很好看的意思?” 许骄恍然大悟般颔首,难怪了…… 童言无忌,许骄原本想解释的,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宋卿源那张脸,许骄不由叹道,“是挺好看的。” “有干娘好看吗?”小蚕豆追问。 “嘶~”许骄不禁赞叹,“小蚕豆,你这马屁拍得,炉火纯青,干娘不得不给满分啊。” 小蚕豆眨了眨眼睛,“干娘,马屁是什么?” 许骄仿佛遇到了难题,“马的屁股~” 小蚕豆又“咯咯”笑道,“干娘,那你为什么要拍马的屁股呢?” 许骄叹道:“小蚕豆,是你拍马的屁股……” 小蚕豆皱了皱眉头,委屈道,“可是我没有拍到马的屁股呀。” 许骄:“……” 很快,许骄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蚕豆也跟着她笑起来。 到后来许骄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但也充分见识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威力,明明都实在困得不行了,躺在床上阖着眼睛,还在问着为什么呀,等终于熬不住了,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许骄才伸手撩了撩她的耳发,让她睡得更舒服些,遂又轻声道,“晚安,小宝贝。” *** 待得哄小蚕豆睡了,许骄才出了屋中。 客苑里,傅乔和丫鬟也刚忙碌着,许骄上前的时候,傅乔正好掌灯出来,“路上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你爱吃凉城果脯,岑夫人喜欢的脆枣片都带了,你再看看还缺什么,明早还能去城内备着。这一路回京还要月余,自己路上多照顾好自己。” 许骄感叹,“原本还想多呆几日,我干女儿可喜欢我了,舍不得我走。” 傅乔笑道,“今日谁说心怀天下,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的?” 许骄轻咳,“那也是啊……” 傅乔没有戳穿,又听她道,“这次催这么急,可能朝中真有急事,只能抽空再来凉城看你和小蚕豆了。” 傅乔莞尔,又道,“阿骄,边关始终不安稳,你又是个姑娘家,日后少跑这里来,岑夫人会担心的,我和小蚕豆都好,你不用担心我们。” 许骄看她,“小蚕豆的爹不在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想她,傅乔,带小蚕豆回京吧。” 傅乔目光滞了滞,略微低头,“会的,再隔些时日。” 许骄这才点头。 …… 翌日,天不见亮,惠公公就开始满苑子得催。 许骄偶尔的起床气犯了,抓起一侧的夜灯,“啪”得一声扔到地上,自己倒不怎么觉得,又捂在被子里继续呼呼睡过去。 苑中,惠公公吓得一哆嗦,兰花指忍不住都翘了翘,看向身后的人道,“都别催了,没见相爷还没睡醒吗?” 等将近晌午,许骄才爬起来,仿佛将前一段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城门口,许骄抱起小蚕豆,“走了,wuli小蚕豆,京中见。” “干爹,京中见~”小蚕豆很机灵。 许骄将小蚕豆还给傅乔,傅乔接过,“一路平安。” “嗯。”许骄踩着脚蹬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许骄撩起车窗上的帘栊,同傅乔和小蚕豆挥手,远远的,看着小蚕豆在摸眼泪,但是又很勇敢得尽量憋住不哭。 等马车离开很远,远到城门口的身影渐渐成两条线,两个点,到后面远远地,什么都看不清,许骄这才放下帘栊。 朱昀还在时多好,他两人琴瑟和鸣,一对璧人…… 傅乔很舍不得朱昀,所以一直留在凉城。 凉城美景,有故人。 故人不在,傅乔在。 许骄敛起思绪,目光这才看向马车里一脸笑意端坐着,看着她的惠公公。 “陛下近来可好?”许骄终于抽空问起。 惠公公早就憋不住了,“陛下好着呢,就是近来折子有些多,每日都歇息得很晚,天不见亮又要早朝。也有气不顺的时候,有一回西边的折子递上来,陛下倒是没吱声,就是嗙的一声砸了茶盏,吓得殿中没人敢吱声。还估摸着,有些想相爷了……” 许骄看他。 惠公公接续道,“前一阵,总是盯着相爷那盆仙人球,没事儿就看两眼,奴家还以为仙人球是不是要养死了,结果第二日起,就见陛下同仙人球说话,奴家就约莫着,陛下这是想相爷了,但是相爷不在,陛下就同相爷的仙人球说上话了。” 同她的仙人球说话? 许是太过熟悉对方了,许骄都能想到一身靛青色龙袍的宋卿源,大多时候都在一本正经看着折子,目光偶尔瞥到龙案上的仙人球时,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而后又敛了目光继续看折子,但稍许,目光重新瞥了回来,一张精致俊逸的脸,傲娇同仙人球说话的场景…… 思及此处,许骄莫名想笑。 当初她同宋卿源置气,让人送了一盆仙人球入宫——“刺头儿不在了,让刺头儿陪你!” 她原本就是特意气他的,结果听大监说,他真收了,还好端端放在龙案上,天天看着,天天给自己添不快。 听说有一回还被刺头儿给扎了,也没扔。 他对刺头儿的容忍程度远胜过她。 她还比不上那盆刺头儿。 两人都有气,谁都不搭理谁,而后她就起程来了北关城…… 一侧,惠公公的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相爷,陛下下月底生辰,路上若是走快些,还能赶在六月底回京。” 许骄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还要去趟繁城,繁城还有事情未办完。” 惠公公脸色一白,去繁城不是回京最短的路,去繁城要绕行。原本回京行程就很短了,若是再去繁城耽搁两日…… 许骄道,“也不差这两日了,是不是呀,小仓?” 许骄开始逗弄仓鼠去了。 惠公公又勉强提了两声,对方就是不听,惠公公顿觉自己这趟回去要挨板子了…… ***** 快至繁城的路上,葫芦撩起帘栊,“相爷,是彭秦云。” 许骄顺势看去,那个在沿途凉茶铺里坐着的人不是彭秦云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她明明让他回牢狱的。 彭秦云见到她,一脸我可算见到你了,又一脸你坑死我了的表情,“我一到繁城就投官了,结果听闻繁城知府楼明亮被罢官,回吏部报到去了。新任知府一听许爷你的名号,让我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牵连他,还说繁城牢狱早就销案了,没我这号人的卷宗了。我想凉城来繁城要走这个方向,就在路上等相爷。” 楼明亮被罢官了?许骄却是听进去了这句。 楼明亮被宋卿源罢官只是幌子,宋卿源一直想重用楼明亮,但是觉得他的性子尚要磨一磨,所以才将他放在繁城做繁城知府。 宋卿源行事惯来心中有数,眼下让楼明亮回吏部报到,恐怕不是免职…… 楼明亮早前是户部员外郎。 户部要位一直是由郭家把持,郭家是宋卿源母后的娘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宋卿源一直忍着,这次让楼明亮回京报到,是要动户部了…… 许骄近乎第一时间想到。 7、第007章 大仓与小仓 第007章大仓与小仓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许骄一面饮茶,一面平静得同彭秦云说道,心中想的却是户部的事。 宋卿源的母后虽然已经过世了,但宋卿源的舅舅和外祖母尚在。郭家有此凭借,在朝中结党营私,屡屡挑战宋卿源底线。 宋卿源一直隐忍不发,是因为他外祖母尚在。 人一老,便容易糊涂。 宋卿源看她的时候,她时常将宋卿源认错,常常握着宋卿源的手问,深宫不比别处,陛下可有善待我家阿梧…… 阿梧是宋卿源母亲闺名。 若非为了巩固家族权势,没有母亲会将女儿送入深宫…… 宋卿源从少年天子到如今的年轻帝王,他有雷厉风行,有威严果断,但他的心软都用在了自己外祖母处。 所以在朝中,宋卿源一直忍耐着,对郭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眼。郭家早前还好,近来越发不知收敛,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在朝中上蹿下跳。她也是回京路上听惠公公说起,这几月,宋卿源几次在明和殿中砸茶盏,都是因为郭家的事。 宋卿源外祖母病重,时日应当无多。但郭家不仅没有夹紧尾巴做人,反而越加猖獗,触到了宋卿源的底线。外祖母病中,宋卿源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对付郭家,才会将楼明亮从繁城知府的位置上调离,温和处置。 天子有天子的难处,有他想维护的人,也有他想维护的江山社稷…… 许骄思绪间,一侧的彭秦云又诚恳道,“许爷,我哪儿都不去,我跟你回京吧,我可以给许爷当侍卫啊!” 许骄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好啊~” 彭秦云愣住,还……还真好啊? 许骄淡淡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彭秦云当即笑道,“哈哈哈哈哈,许爷我走啦!后会有期!”说完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骄看了看彭秦云的背影,没有吱声。彭秦云就像只野鸭子,没绳子牵着才不会老老实实呆着。兰姿节的时候,分明发现她是女子,还特意说相爷喜欢男扮女装的嗜好他一定保密,花花肠子比谁都多。 这次分明是想离开,却说要跟她回京当侍卫,心眼儿多得像牛毛似的。他是如坐针毡,她一戳穿他,他就巴不得有多快走多快。 “相爷?”葫芦是担心彭秦云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 “他不会。”许骄却不担心。 彭秦云死精死精的,但在繁城牢狱都绝口不提家中的事,守口如瓶,是因为若是被家中知道他因为这种事情蹲了牢狱,怕是要被打断腿, 所以,连彭秦云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 彭秦云不仅怕家中,也很怕她,所以一定不敢乱提她的事。这也是在北关城的时候,她一会儿就吓唬他要割舌头,挖眼睛,剁手的缘故。彭秦云是谁不重要,日后少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添堵就行了…… *** 马车路迢迢,原本惠公公还担心这回怕是赶不上六月底前回京了,但许骄吩咐路上走快些,尤其是最后十余日,近乎都在连夜赶路,终于赶在六月最后一日回了京中。 许骄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抖散架了去,仿佛没哪一块是自己的。大仓小仓在笼子里也被抖得有些不太好,怏怏得趴着。 只有惠公公一脸春风。 “哟,大仓小仓这是怎么了?”这一路从繁城回京,惠公公都同大仓小仓熟络了。 许骄怏怏应声,“还能怎么,快抖散架了呗~” 惠公公笑道,“等回宫了,好好缓一缓。” 许骄有些不舒服,没有再应声。 惠公公很喜欢大仓和小仓,毕竟这一路回京,活物就这么几个,大仓小仓算是最逗人喜爱的。惠公公主动肩负起了投喂重任,于是大仓小仓都转而知晓惠公公才是衣食父母,同惠公公也熟络。 许骄又眯眼寐了会儿。 …… 黄昏刚至,马车缓缓抵达城门口。有惠公公在,很快入京。 “相爷,到京中。”许骄还未醒,惠公公唤她的时候,她还一脸睡眼惺忪。 “相爷是先回府,还是先入宫?”马车停在路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 许骄伸手撩起帘栊,离京好几月了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亲切感顿时涌入心头。 她当然想岑女士了~ 只是今日是宋卿源生日,眼看着还有几个时辰就过了。她整个人都险些被颠得散架了,就是为了今日赶回京中,若是都回京了,还没赶在生辰过完前同他招呼一声,有人怕是又要置气。 “先入宫吧。”许骄有朝葫芦吩咐道,“葫芦,你先回家一趟,同我娘说一声,我先入宫,晚些见过陛下就回去。” 葫芦应好。 马车行出去好远,许骄又忽然想起大仓小仓忘了让葫芦先拿回去了,还在马车里! 惠公公正一脸欢喜得逗着大仓和小仓,许骄又想,等从宫中出来再拿给岑女士也行。 从黄昏到入夜,马车行至外宫门处。宫中处处都已掌灯,远远看去,金碧辉煌,又庄严肃穆。 宫中不比别处,即便有惠公公在,入宫的马车还是要例行盘查。禁军侍卫撩起帘栊,刚看了马车内一眼,整个人便僵住,“相……相爷?” 【我艹,相爷回来!】 “嗯。”许骄瞥了他一眼。 禁军侍卫连忙放下帘栊,通知一侧赶紧放行。 马车缓缓驶入,禁军侍卫朝另一侧的几个禁军对口型道,“是相爷回来了~” 几个禁军侍卫都纷纷看向那辆马车,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相爷入宫了?! *** 马车行至中宫门处停下。 除了龙撵可以过,所有的马车都要在中宫门前止步。入宫的官员都要经过盘查,才能步行至内宫门。 中宫门处值守的禁军和内侍官看到许骄撩起帘栊下了马车,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我有没有看错?】 【我去,真是相爷!】 【今日陛下生辰,相爷赶在这时候入宫了!】 “惠公公,帮我照看下大仓小仓。”马车不能入中宫门,仓鼠笼子还在马车里,许骄请惠公公帮忙。 惠公公应好。 宫中的路许骄再熟悉不过,也不用旁宫人领路,从中宫门至内宫门的一路上,宫人和巡逻的禁军见了她都纷纷行礼。 也有朝臣这个点儿从宫中出来,还在议论中今日面圣的事,见到迎面而来的许骄,都纷纷颔首问候一声,也没怎么觉察。 等从身边擦肩而过,几人才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是不是相爷吗? 好像是的…… 错不了,那个眼神,那个走路姿势…… 我的天!相爷回来了!! 几人都杵在原处愣了许久。 *** 等到明和殿外,大监见了许骄快步上前,“相爷安好” 许骄面有倦色,还是笑道,“托大监的福,诸事安好。” 许骄在东宫做太子伴读的时候,大监就在许卿源身边伺候。大监从那时起就对许骄照顾,许骄也一直同大监亲厚。 “陛下在见人,老奴去通传一声,相爷去侧殿稍适等候?”大监提议。 许骄应好。 见大监折回明和殿中,许骄也往侧殿去。 大监让她去侧殿,说明宋卿源在见很重要的人,一时半刻完不了,所以大监才说让她稍后。许骄没有多问天子在见谁,踱步去到侧殿的时候,有内侍官奉茶上前。 连日赶路,许骄最近几晚都睡得不怎么好,等到明和殿侧殿歇息时,实在有些困,微微打了个呵欠,眼皮子也忍不住沉了沉。 大殿内,宋卿源正同沈凌说着话,目光瞥到大监入内。 大监是宫中最有分寸的一个,不会无缘无故入内。 “陛下,相爷来了。”大监躬身。 宋卿源目光微微顿了顿,继而轻嗯一声,仿佛一个小插曲一般,又继续朝沈凌道,“你接着说。” 沈凌会意。 大监也退出殿中,不敢叨扰。 看着模样,陛下这里还要些时候。 大监去侧殿看许骄,许骄已经趴在侧殿的案几上睡着了,大监笑了笑,知晓她舟车劳顿,家中都未回就入了宫中,眼下正是困的时候。 大监朝侧殿外值守的内侍官嘱咐道,“看着些,别吵着相爷。” *** 许骄迷迷糊糊醒得时候,依稀听到衣袖拂过案几的声音,翻折子的声音。 许骄有时会在明和殿侧殿打盹,眼下,她从案几前坐起,一侧的脸颊因为趴着睡着,被压得红红的,上面还印出道道袖口的花纹轮廓,整个人透着一幅似睡醒未睡醒的慵懒神色,仿佛还想多寐会儿…… “醒了?”天子的声音清淡里自带威严,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中的折子上,没有特意看她。刚问完,仿佛正好看完这道折子,遂放下,朱笔御批着。 “嗯。”许骄揉了揉眼睛,本想仔细打量他的,余光却刚好注意到窗外的天色。许骄懵住,都半夜三更了…… “送我的?”宋卿源瞥向桌案上的笼子,醇厚的声音很好听,却也提醒了许骄,许骄赫然发现大仓小仓竟然都在这里。 忽然,许骄反应过来,这一路上好像都真忘了同惠公公提起,大仓小仓是送给岑女士的礼物。惠公公肯定以为这是她千里迢迢从北关城带回来送给宋卿源的。所以她早前请惠公公帮忙照看大仓小仓的时候,惠公公自然会错了意,直接将大仓小仓的笼子给拎到明和殿来了。 但这是她给岑女士的…… 许骄目露难色,心中正合计着要怎么同他解释这一出乌龙,她其实给他买了一把匕首做礼物时,宋卿源却转眸看她,温和的嗓音里耐人寻味道,“朕很喜欢。” 8、第008章 天生骄傲 第008章天生骄傲 许骄还想开口,说这其实是给岑女士的,她怎么会送他仓鼠之类的时候,宋卿源却目光已经重回大仓和小仓身上,清贵里声音里蕴含了别样意味,“你从未送过朕这种东西,很特别。” 许骄看他。 宋卿源目光看向笼子的大仓小仓,似一只高傲的麋鹿,居高临下,但眸光里又带了些许暖意,在一侧的宫灯的映衬下,精致的面容显得隽永而立体。 许骄原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宋卿源坐拥整个南顺,要什么东西没有? 但他确实没有小仓鼠…… 许骄也凑了半个脑袋上前,再开口成了,“我在北关城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兰姿节,这是从北关城的商人那里买来的小仓鼠,它们有名字的~” 宫灯亦映在她侧颊上,侧颜隐在光晕里,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剪影出一抹清丽动人的轮廓。 宋卿源淡淡垂眸,慢慢道,“许大仓?许小仓?” 许骄忽然顿住,一双眼睛骇然看他。 宋卿源淡淡道,“就你那脑袋,还能想出什么应景的名字?” 许骄本想反驳,宋卿源瞥目看她,漫不经心道,“但凡有两个,就大一些的加个大字,小一些的加个小字;超过两个的就用数字,一二三四……连甲乙丙丁也不会用。喜欢的,还会冠自己的姓。” 许骄顿时语塞。 逐条套入,完美应证了许大仓和许小仓…… 许骄一脸准备反扑的模样,但明显的,怼完他,宋卿源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都能对着大仓和小仓‘龙颜大悦’。 反正,他对她的仙人球啊,许小仓,许大仓啊,都比她温和。还仗着自己过生日,抢她给岑女士准备礼物…… “大监。”许骄腹诽的时候,宋卿源唤了声。 大监入内,“陛下。” “传膳吧。”宋卿源吩咐一声,大监赶紧去办。 许骄错愕,都这个时辰了? 宋卿源的肚子也应景得咕噜叫了一声…… 殿中原本就没有旁人,倏然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许骄原本是想忍着不想笑的,但见宋卿源自己脸都绿了的模样,许骄又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笑完,正好对上宋卿源一幅有些恼的脸,“你胆子越发大了!” 许骄当即正襟危坐,恭声道,“陛下忧国忧民,心系社稷,操劳至夜半,以至饥肠辘辘,龙体欠安。微臣想,这实在是社稷之幸,朝堂之幸,百姓之幸,故而臣尊崇内心喜悦,喜不自胜笑了出来,惊扰圣驾,望陛下恕罪。” 宋卿源原本就绿的脸,当即紫了。 许骄再想开口,宋卿源又唤了声,“大监。” 大监再度入内,“陛下。” “让宫中落钥,一只聒噪的蝉都别放出去。”宋卿源看了许骄一眼。 大监忍俊拱手。 许骄心急,脱口而出,“别别别,陛下,我回京后还没回家中呢,岑女士该担心了。” 宋卿源微微皱眉,“都说多少次了?” 许骄改口,“我娘该担心了……” 宋卿源瞥目看向大监,大监会意连忙躬身,“奴家这就让人给岑夫人捎消息,报平安,相爷才从边关回京,同陛下有事商议,明晨回府。” “大监~”许骄悄声唤了一声。 大监朝她耸了耸肩,一脸“老奴也没有办法的”的愧疚神色,退了出去。 许骄奈何看向宋卿源。 宋卿源看大仓和小仓去了,特意没有看她。 许骄恼道,“这是送给岑女士的礼物!” 宋卿源顿了顿,不急不缓道,“哦,现在送朕了。” “……”许骄嘴角抽了抽。 等内侍官将晚膳端了上来,大监上前试菜。 许骄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但见宋卿源是真的饿了。他惯来有教养,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再饿,动筷子的时候也从容优雅,尤其是一双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许骄想起在东宫做伴读的时候,她有一次睡过没吃上晚饭,晚上饿了,又不好在东宫乱窜,正饿得抓心挠肝的时候,大监忽然来说,殿下请您去探讨书册。她当真以为是去探讨书册的,心想都饿成这幅模样了,还要陪太子功书。 结果去之后,见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宋卿源一面看书,一面吃东西。她不知道宋卿源是有意无意,但那天,她真陪他看书到很晚。 后来再有一次,她又贪睡错过了晚饭,硬着头皮跑去找宋卿源,结果大监拦了下来,说殿下在见谋臣。 宋卿源是同幕僚在一处,但余光瞥到了她,“进来。” 她入内,幕僚看她。 “有事?”宋卿源也看她。 她又不好明说,但进都进来了,莫名出去又诡异,她深吸一口气,悻悻道,“殿下,功书吗?” 谋臣愣住,宋卿源也愣住,但倏然,她看到宋卿源眼角眉梢一抹笑意,嘴角也微微勾了勾,忍住没笑出声来。 “去里面等。”宋卿源淡声。 她其实不想去里面,她饿,而且谁知道他要和谋臣聊多久。 但宋卿源朝大监吩咐道,“取些糕点来。” 她眉间微舒。 …… 都是早前的事,许骄忽然想到宋卿源还是有好的时候,刚才心中的一团浑气仿佛也去了多半,又忽然想起,她仿佛也没吃东西就直接入宫了。方才她趴桌案上睡着了,宋卿源是特意等她的。 只是不说。 今日还是宋卿源生辰。 许骄心底忽然觉得被什么戳中一般,一面筷子不留神得戳着碗底出神,一面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许骄抬眸看他,宋卿源仍在安静吃饭。 “我去了趟北关城。”许骄忽然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有人傲娇应声,那就是还有气在…… *** 等终于吃完,内侍官撤走了膳食,又端了杯盏来让两人漱口。 大监又让人奉了酒来。 “说吧。”宋卿源这才出声。 许骄看了看酒杯,“……我不饮酒……” 她上次饮酒,还在宋卿源跟前闹了笑话,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迄今都不告诉她,但她后来能想起的,就是她跳到他身上,说这叫龙抱,然后象征性抱了抱他,说这又叫抱抱龙…… 事后想起,当时宋卿源的脸应当比方才还绿。她想死的心都有了,也和宋卿源默契得一两月都没主动说过话,或单独在一处过。 慢慢的,事情仿佛过去,也不了了之。 久了也都忘了。 但眼下,许骄心底深处还是拒绝和宋卿源一处喝酒。 在一个坑里怎么能摔倒两次呢! 结果“坑”主动开口,“今日是朕生辰,陪朕喝两杯再走。” …… 两刻钟后,许骄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但其实分明也没喝两盅。 她是不善饮酒。 她从怎么从京城出发去边塞的,怎么在繁城将彭秦云从牢狱里提出来,怎么在穿过荒漠抵达北关城的,到怎么一步一步给曹复水那只蓬头狮子狗下套的…… 总归,事无巨细,通通说给对面的人听。 但听到蓬头狮子狗的时候,宋卿源眉间还是明显滞了滞,“他性子冲动,容易同人起争执,与人拔刀相向,让你离他远些!你是当耳边风去了,还是胆子大了不怕了!” 他微恼,亦凛声。 许骄许久都没有听他训她了,耳根子非常不舒服。 平日里断然不会,但眼下,许是酒意上头,凑到他跟前,罕见得莺声燕语,“怕,怎么不怕,心里可害怕了……” 她最后那声“了”字,似落在他眉间。 宋卿源怔住,耳后微微一红,没有吱声。 许骄继续晕乎乎道,“我知道他喜欢与人拔刀相向,也知道自己会怕,所以一路上都让葫芦在我面前拔刀,一直练习看拔刀,看到麻木了,我才敢去的北关驻军。但是从营帐出来的时候,还是吓得腿软了……” “不,不对!我才没有腿软!” “对,我是许大,它是许二,这是许三,一二三~” 宋卿源知晓她是真喝多了。 他抱她起身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得说着,“宋卿源,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皱眉,“没大没小……” 她反正已经语无伦次,“我是许大骄,天生骄傲的骄!” 他好气好笑。 放她上床榻的时候,她已经阖眸睡了。 因为生得好看,入睡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精致,动人心魄。 他亦饮了酒,坐在床榻一侧看她,想起方才她说的因为害怕,所以去北关城驻军前一直让葫芦在她面前拔刀,一直练到不眨眼才敢去的军中…… —— 曹复水那里,朕有安排,你操得什么心。 —— 胆子小,充能耐的时候大。 还有,上次是你先亲的朕。 自己都忘了…… 9、第009章 岑女士 第009章岑女士 许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迷迷糊糊从榻上撑手坐起,微微睁眼,觉得眼前的环境熟悉是熟悉,但一定不是她家中。 许骄乍醒,这里是明和殿的偏殿! 昨天是宋卿源生日,她喝多了,留在宫中过得夜。衣裳还是昨晚的衣裳,没动过,衣裳上还沾了一股子没有散去的酒味。 偏殿中没有旁人,只有大仓小仓在偏殿中的桌案上陪着她。 许骄心中唏嘘一声,鬼鬼祟祟溜出偏殿,却一头撞上惠公公。 “相爷您醒了?”惠公公就守在偏殿门口。 许骄佯装淡定,“唔,陛下呢?” 惠公公叹道,“早朝去了,都去了好久了,临走前嘱咐奴家在偏殿这儿守着,不要旁人打扰相爷歇息。” “哦。”许骄又问道,“昨晚喝多了,陛下一直在偏殿?” 惠公公笑道,“哪能呀?陛下昨晚回了寝殿,相爷一人在偏殿。” 许骄心中微微舒了舒。 惠公公又问道,“陛下还说,相爷若是醒了,让奴家送相爷出宫。” 许骄巴不得。 …… 眼下这个时辰还在早朝,她从内宫门出,再步行至中宫门处也不会被旁人发现。宫中的马车停在中宫门处,许骄上了马车,马车晃晃往外宫门驶去。 马车上,许骄眉头越皱越紧。 越想越觉得有些对不起岑女士。 临近外宫门了,许骄忽然撩起帘栊,“停下停下。” 驾车的内侍官愣住,许骄叹道,“回去!” 内侍官连忙驾车返回。 惠公公这厢才让人打扫着偏殿,惠公公自己抽空喂着大仓小仓呢,忽然有内侍官快步入内,“公公,相爷回来了。” “一准儿是落东西了。”惠公公问起一侧收拾的内侍官,“有看到相爷的东西吗?” “不曾。”打扫的两个内侍官皆应声。 相爷要出入,宫中都是不拦的。 惠公公迎上的时候,正好遇到许骄折回,“相爷可是落东西了?” “嗯!”许骄入内,惠公公也跟着入内。 惠公公刚开口,就说了一声,“相爷,没看到您的……”旁的字眼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许骄径直走到桌案前,伸手将笼子拎起来,转身要走。 惠公公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相爷,这不是……” 许骄也停下,仿佛也觉得不怎么好,遂朝惠公公道,“纸笔。” 惠公公连忙去取。 许骄大笔一挥,又从袖间取出那把匕首,一起放回桌案上,而后出了偏殿。许骄拎着笼子,脚下生风,一路似做贼一般,生怕赶上宋卿源下朝的时候,被他逮个正着,又要见他发作。 上了马车,许骄叮嘱,“赶快走,中途别停。” 内侍官应声。 许骄抱紧怀中的笼子,等到马车安稳出了外宫门,许骄才心中一缓,总算把岑女士的礼物偷回来了…… *** 马车缓缓在长天湖畔停下,许骄抱着大仓和小仓的笼子下了马车。 这处湖泊叫长天湖,私家湖泊,名字都是她取的,水阔长天,意思是天水一色。许骄没敢让马车送到屋中,怕马蹄声将岑女士吵醒,而是自己抱着大仓小仓绕了小半个长天湖。 “相爷~!”六子高呼一声。 许骄赶紧伸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她就怕把岑女士吵醒了,他这一声不等于昭告天下她昨晚没回来! 六子赶紧噤声。 许骄上前,“岑女士醒了吗?” 六子点头,“醒了,在锦鲤湖那边逗许小猫玩呢!” 六子指了指湖对面。 许骄的私家湖景有三大片,门口的长天湖,远处锦鲤湖,还有屋后的养生湖,每一处都可以泛舟那么大。许小猫就喜欢锦鲤湖,随时准备着对她的锦鲤图谋不轨。 许骄溜回屋中换身衣裳。 既然岑女士早就起来,那一定知道她昨晚没回家,藏是藏不过去了,就是不能让岑女士知道她昨晚喝多了,否则岑女士要叨念一整日不停。 许骄宽衣,沐浴洗漱。 木簪放下,青丝墨发垂在肩颈,衬出下颌至修颈间的一抹雪肌莹白,俯身间,青丝滑落至锁骨处诱人的弧度,沾湿了水,贴在凝脂般的肌肤上,婀娜动人。 要是可以,她真想找个地方同岑女士一道,好好放个长假,可以不穿裹胸,可以不沉着嗓音说话。 但她是许骄! 许骄裹了浴巾起身,七月盛夏,天气炎热着,也不会冷。 许骄在铜镜前擦干头发。 她早就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起初穿越到许骄这个小豆丁身上的时候,小许骄才三岁大。 小许骄出生的时候受过闪失,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旁人同爹娘说,小时候当男孩儿养能好些。爹娘就一直拿小许骄当男孩儿养,也细心呵护着,但三岁大点儿的小许骄还是染了重病,大夫说治不好,爹娘就带着她到处求医。 小许骄还是去了,许骄睁眼的时候,爹抱着她,眉间的神色,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原本也叫许骄,所以穿越过来时,除了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小手小脚小脸有些不习惯外,爹娘唤阿骄也好,旁人唤许骄也好,她都能自然而然得应声。 很快,也就适应了许骄这个身份。 小许骄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是爹娘心中的坎儿,但许骄活蹦乱跳,大夫说大病一场后,病根仿佛都去了,她也就成了这里的许骄…… 那时候的岑女士还很年轻,爹爹也还在。 但眼下,爹爹已经不在了,她就是岑女士的参天大树! 许骄上前,从身后揽住岑女士的脖子,“岑女士,我都想你了~” 岑女士微楞,既而美目弯了弯,温柔里带着几分嫌弃,“猫陪我的时间都比你长,还不会自己长腿跑去塞外边关,一去就是几个月。” “许小猫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我可是岑女士的女儿,人见人爱,花开花开那种。”许骄贫嘴。 “让娘看看。”岑女士这才好好打量她,她也配合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凑上前去给岑女士看,岑女士叹道,“瘦了一圈……” 许骄深刻道,“骑不惯骆驼,夜里也睡不好,还吃不惯东西,就红油猪耳朵做得有岑女士的精髓,能凑合着能吃些。” 反正在岑女士面前,撒娇扮可怜就对了! 岑女士果然怔了怔,“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想想去边关多危险?” 许骄笑,“我这不也好好回来了吗?” 许骄抱起许小猫,一面逗许小猫,一面道,“再说了边关有事,朝中旁人去都不如我去合适,只能去一趟了。” 岑女士语重心长,“阿骄,娘不稀罕你在朝中……” “娘希望你好好嫁人,早些给娘生一堆外孙外孙女!”许骄对着许小猫,和岑女士异口同声说完。 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喵~”回回都拿它当挡箭牌,许小猫都烦了。 岑女士见她这幅不着急模样,又不由感叹,“何时才能让你娘省心?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 许骄这才放下许小猫,重新搂着岑女士脖子道,“多大都是岑女士的宝贝女儿,会撒娇那种~” 岑女士好气好笑。 “对了,岑女士!我给你带了礼物~”许骄故作神秘,然后从袖袋里掏出那枚珍珠耳坠,“当当当当~喜不喜欢?” 她分明见到岑女士眼中笑意。 她送的东西,岑女士就没有不喜欢的。 “岑女士,我帮你带上!”许骄自告奋勇,“哇,岑女士,你天生丽质,带这幅珍珠耳坠不要太好看。” 眼前就是锦鲤湖,母女二人临水照影。 岑女士不由笑了笑,一面伸手摸着耳坠,一面却道,“下回别带礼物了,娘宁肯你带个男人回来,活的就行。” 许骄顿了顿,头一次这么直白听岑女士放话,“岑女士,不好吧……你女儿好歹天生丽质,怎么也得人中龙凤……” 许骄言罢,忽然意识到不对。 岑女士果真问道,“人中龙凤很喜欢留你在宫中?” 10、第010章 官复原职 第010章官复原职 许骄脸色兀得红了,但凭借着同岑女士的长期对战经验,沉声叹道,“岑女士,是边关军饷的事,牵一发动全身,不是闹着玩的。” 说到朝中的事,岑女士果真微微怔住。 许骄见缝插针,“岑女士,你等等。” 言罢,一溜烟儿跑开,在假山后煞有其事的取了东西折回,还神神秘秘放在身后,笑盈盈道,“一对珍珠耳坠怎么能表达我对岑女士拳拳爱意?” 许骄上前两步,在岑女士跟前拎出仓鼠笼子。 岑女士果真眼前一亮。 岑女士喜欢各种小动物,看起来毛茸茸的,可可爱爱的,岑女士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当下,果真连目光都变得柔软了。 若是没有笼子,岑女士肯定要拿到掌心里好好看看。 许骄温声道,“岑女士,这是仓鼠,我在北关城的时候正好看到北关有商人在仓鼠,南顺不多见,长得又可爱,我想岑女士一定喜欢,所以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你看,照料得多好!” 母女二人的脑袋凑在一处,如姐妹一般。 但岑女士的目光的确是要融化了。 许骄继续道,“岑女士,它们很能吃,你看到它们的腮帮子了吗?可以藏好多食物,可聪明了,还可以踩滑轮玩,一玩就玩许久,而且,很能生,一生能生一窝小仓鼠,是不是很喜欢?” 岑女士抬眸看她,“你不是怕老鼠吗?” 许骄浮夸道,“这是仓鼠,不是老鼠,岑女士喜欢的,我当然爱屋及乌,看看,我早就已经提前和它们搞好关系,它们一点都不怕我。哪,个头壮一只的这个叫许大仓,个头小一些的这个叫许小仓,许大仓有时候会欺负许小仓,但是许小仓怕的时候,许大仓会照顾许小仓……” 她认真同岑女士介绍许大仓和许小仓,而后又同许大仓和许小仓道,“大仓小仓,这就是岑女士!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日后管饭的衣食父母,要记得阿谀奉承,拼命讨好,你们才能鼠生顺利!” 见她一本正经胡诌的模样,岑女士好气好笑。 许骄也跟着笑起来。 岑女士又道,“许大仓和许小仓都有了,什么时候有许小骄?” 许骄想都不想便接道,“那还不快呀?” 刚说完,整个人都顿了顿,又朝岑女士叹道,“岑女士,要善良,不要戳人后脊梁骨……” 岑女士平静道,“人家都抱外孙,外孙女了,我这儿连女婿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许骄一脸诚恳,“有的有的,女婿会有的,外孙外孙女也会有的。” 岑女士凑近了些,“女婿在哪里?” 许骄全凭腰部力量,身子稍稍后移,“快了快了。” 岑女士知晓也问不出什么来,又怕她这么把腰给闪了,岑女士目光重新回到了许大仓和许小仓身上,轻声道,“你爹还在就好了,你这个年纪,早就赐婚了。” 提到爹,岑女士明显情绪低落了下去,许骄知晓她是想爹了,许骄上前,半蹲在岑女士面前,认真道,“娘,爹不在了,所以我要替爹完成心愿呀,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岑女士看她,目光隐隐藏了氤氲。 许骄微微愣住,当即改了口,起身从身后搂住岑女士的脖子,叹道,“哎呀,岑女士,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岑女士喜欢什么的,我们就找什么样的!我们岑女士不喜欢的,再好我们都不要!” 知晓她胡诌,岑女士蛾眉微蹙。 许骄又道,“岑女士,在你乖女儿心中,岑女士永远是第一位的,许小猫第二。” 岑女士终于嘴角勾了勾,许骄心中也跟着舒了舒。 岑女士才道,“娘想要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你的,家世清白,人品清贵,身体康健,不求高官俸禄,但能与你心意相通,真心实意待你,同你举案齐眉的……” 岑女士一面说,许骄一面佯装仔细数着,“岑女士择婿八条,我记住了。” 岑女士叹道,“阿骄,娘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自己这么迷迷糊糊的,日后娘亲不在了,你要找个能替娘亲照顾好你的人。” 岑女士说到最后一句,许骄眸间顿了顿,再次上前拥了拥她的脖子,轻柔道,“岑女士,说什么呢,你长命百岁……” 岑女士温柔看她,“我也希望啊,省得你这副性子,日后在夫家受了欺负,连回娘家的地方都没有……尤其是那种受了欺负,连气都没处撒,就是想撒气,还都出不来的地方。” 许骄狗鼻子灵敏一嗅,顿时又嗅到了不对的地方…… “岑女士,你看大仓,它往腮帮子里塞东西了!” *** 下了早朝,宋卿源乘龙辇回明和殿。 “人回去了吗?”宋卿源似随意问起。 跟在龙辇一侧的大监一面随龙辇走着,一面恭敬应道,“刚上早朝不久,相爷就回了。” 宋卿源遂没有再问许骄的事,但眉头又略微皱了皱,想起早朝时候提起的梁城水患来。 南顺临水而兴,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也频频遭受水患罹难,工部和户部从年头忙到年尾,近乎昼夜不休,就连年关时候,也都在处置水患和灾后之事。 尤其是每年六七月,江河水患,应接不暇。 梁城早前就修缮过水利工事,但是因为江河忽然改道,绕过了梁城的水利工事,从上游旁的地方改道后,又倒灌回梁城,城中半数被水淹没。灾情被梁城的人压了下来,等到流民大批量涌入了褐城,梁城水患之事才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个梁城城守,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 十余年前,许骄父亲还在的时候,梁城就出过水患,死伤无数,许骄的父亲也是那个时候…… 后来的十余年,朝中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去修缮梁城的水利工事,眼下的梁城水患,是真的江河改道,还是梁城这十余年的水利修缮从一开始就是幌子?宋卿源根本不信奏折中轻描淡写归结为的天灾,也冷眼看着今日朝中两派各执一词在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他清楚的是,如果梁城真是江河改道,倒灌回梁城,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流民,梁城早就应当上折子奏请赈灾物资,不会为了一顶官帽,去冒天下大不韪。 他要是猜得不错! 再隔两日,就会有梁城城守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京中,然后梁城当如何赈灾还当如何赈灾,江河改道之事也会不了了之! 他想起十余年起,许骄父亲去梁城督办水利工事,后来遇到洪峰,为了让百姓撤离,自己被卷入洪水里…… 又是梁城。 宋卿源闭目。 *** 等回到明和殿,宫人放下龙辇,宋卿源从龙辇上走下,吩咐大监一声,“传沈凌入宫见朕。” 大监会意。 途径偏殿时,宋卿源驻足,一直黯淡的目光里稍许浮现几许暖意。 偏殿值守的内饰官都退至一侧,怕扰了圣驾。 宋卿源看了看桌案上,眉头又微微拢了拢,沉声问道,“朕的仓鼠呢?” 惠公公连忙上前,战战兢兢道,“相……相爷回来了一趟,拿走了,留……留了旁的东西……” 宋卿源正好踱步上前,见桌案上放了一枚匕首。 他目光中微微滞了滞,拾起匕首,也拾起匕首下压得一页纸,“仓鼠是岑女士的,匕首是英明神武天子的~” 惠公公眼见天子脸上的表情微妙变化着,而后揉了那页纸,微恼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惠公公赶紧低头,又听天子开口道,“传旨,让翰林院拟旨,即日起,许骄官复原职,滚回来上朝!” 11、第011章 顺眼 第011章顺眼 “相爷,当起了~”敏薇唤到第三声上了,许骄才从床榻上耷拉了一只胳膊下,半梦半醒“唔”了一声。 “相爷~”敏薇又唤了一声。 许骄才丧气开口,“听到了,别叫了~重启中……” 敏薇这才笑了笑,转身离了外阁间。 小姐,哦不,是相爷,已经好几个月没早朝了。早前要早朝的时候,日日都是卯时醒(5:00),卯正(6:00)前就要洗漱更衣完,上马车出门。“陋室”在西郊,离宫中有段距离,要赶在辰时三刻(7:45)抵达内宫门前处,列队早朝,中途一点耽误都不能有。 许骄睡眼惺忪爬起来,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子的呆,睡了几个月的美容觉,又到了和天边鱼肚白比谁更早的时候,九九六都没见这么糟心。下床时,许骄还浑浑噩噩得,眯着眼睛穿鞋,一不留神,“轰”的一声从床榻上栽了下来,磕着了头。 敏薇温声入内,许骄已经趴在铜镜前紧张打量,这回是全然没有睡意了。 额头到鬓角一处都磕青了。 “阿薇,不会留疤吧……”许骄有些紧张。 敏薇知晓自己家小姐其实比谁都爱美,敏薇上前仔细看了看,摇头宽慰道,“就是有些淤青,隔几日就好,别碰它。” 许骄顿时舒了口气,在自己家中还没出门呢,就算磕得破相了也不算工伤,那就亏大了去,许骄又忍不住想伸爪子摸一摸,敏薇叹道,“相爷,别挠。” 许骄赶紧收手。 等七七八八差不多收拾妥当了,许骄也准备出门了,岑女士来了外阁间中,“相爷走了吗?” 六子在外隔间中等,岑女士开口问起,六子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内屋里有人洪亮的声音应道,“没呢!” 岑女士叹道,“那你还在磨蹭什么?” 许骄又扯着嗓子应了句,“磕到头了,在扑粉!” 岑女士这才撩起帘栊入内,“怎么会磕到头,我看看?” 岑女士入内,许骄赶紧乖巧凑过来,岑女士仔细看了看,语重心长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骄一面捋着袖子,口中也没闲着,“好久没起这么早了,没睡醒的时候,从床上摔下来了。” 岑女士一面叹气,上前帮她整理腰带,“都长多大了,也不让人安心。” 一身紫色的一品朝服穿在身上,许骄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因为她是女子,要比旁的官吏矮一些,所以习惯了在官靴里加一层内增高,所以她的官靴不怎么好走路,得意忘形的时候还容易摔。 许骄又对着铜镜,正了正官帽,招呼道,“走了,岑女士~” 敏薇正好端了早点入内,岑女士念叨,“吃了东西再走。” “我来不及了。”许骄一脸可怜模样。 岑女士视若无睹,“不吃别出门。” 许骄只得伸手捏了半根油条咬了一口,然后从敏薇捧着的餐盘里端起豆浆喝了一口,然后捏着剩下大半根油条出门。 岑女士推开窗户,见她“蹦蹦跳跳”上了马车。蹦蹦跳跳是因为走得快,又险些摔了,岑女士忍不住开口,“阿骄,小心些~” “知道啦~”车轮声混合着有人的声音一道传了回来。 岑女士看了看一侧的日晷,心中嗟叹,又回到早前时候了。 虽然有人口中一万个不愿意,但岑女士还是看得出来,除了每日上朝像要了她命之外,有人还是闲不住,乐意去朝中和旁的男子较劲儿,妥妥内里一幅不服输的性子,从没觉得她自己一个姑娘家会比朝中旁的男子差到哪里。 虽然有时候满嘴都是哄人讨喜的话,但实则面对朝堂上的事,她身上总有股子韧性,不轻易服输,像极了她爹…… 岑女士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她若是个儿子,倒也不怕这么辛苦。 岑女士方才又不是没看到,她把额头凑过来给她看时那副委屈模样,同许小猫没什么区别,终究是个姑娘家。 岑女士摇头叹了叹,见马车也远远绕过门口的湖泊终于驶了出去。 岑女士这才收回目光。 …… 马车内,许骄开始补回笼觉。 眼下是卯正,到辰时一刻还有段时间,马车在路上晃着。许骄带上让岑女士特制的颈托,还有马车中定制的早朝回笼觉专用座椅,眼睛一闭,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等到马车在宫外缓缓停下。 外宫门处的禁军侍卫见是六子驾车前来,都知晓是相爷在车上。 旁的马车见到六子的马车都自觉让到一边去。 外宫门处要做第一轮检查,值守的禁军侍卫都习惯了但凡这轮检查的时候,相爷都在她的专用座椅上睡得昏天黑地,脸上还带了一幅真丝眼罩,不透光那种。禁军侍卫都不敢吵着她,大致看一眼,就放马车通行。 等快至中宫门的时候,六子才会叫醒许骄,“相爷,快到了。” 许骄迷迷糊糊抓下眼罩,撩起帘栊瞄一眼,然后继续睡个几分钟,而后才取下颈托,撑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就差不多到中宫门处了。 六子停下马车,置好脚蹬,“相爷,到了。” 许骄才伸手撩起帘栊,踩着脚蹬下马车,整个人神采奕奕,眼中有光,又带着精明睿智,同早前在马车中睡死的模样判若两人。 “相爷!” “相爷!” “见过相爷!” 周遭在中宫门处排队的人纷纷朝她拱手问候,许骄嘴角微微勾了勾,也颔首致意。内侍官见了她,也快步上前相应,“相爷!” 旁人都自觉让出一条路。 许骄很快就过了中宫门,留了身后盘查处长长的队伍。 【我去!相爷真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坊间传闻!】 【亮瞎我的眼睛了,这身紫色一品朝服,还是穿在相爷身上没有违和感!】 【错不了!绝对是内增高!】 【相爷就是相爷!旁人都在犯困,相爷这精气神,这才是来早朝的!】 【哦豁,打起精神来,被相爷瞧着犯困,是要被当众怼到哭的!】 总归,相爷回来了,人人自危! *** 许骄从中宫门处往内宫门处去,沿途,都是方才早一些入内的早朝的官吏。 官吏甲:“相爷好~” 许骄:“你胖了,是不是你们吏部最近没什么大活儿?还是你偷懒了?吏部的卷宗数量少了三分之一,是近来没有人事调动,还是卷宗都压哪儿了?” 官吏甲尬笑:“……” 【大意了,相爷回来了,偷不了懒了!】 官吏乙:“相爷好~” 许骄:“这么重黑眼圈,是兵部近来差事繁杂,瞌睡少了,还是马吊打得太多了,通宵都不尽兴的?” 官吏乙赔笑:“……” 【艹!不打了不打了!】 官吏丙:“相爷~” 许骄还未开口。 官吏丙又道,“对不起,相爷,我错了,我让道,我前几日回了一趟家中,没有及时清理手上积攒的刑部案卷,我这两日就处理完。” 【呼~好险~相爷真回来了!】 …… 等入了金殿,晨曦穿过金殿琉璃瓦上的飞檐翘角,在殿门处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百官手握笏板,面朝天色下跪叩首,高呼万岁。 年轻的天子身着靛青色的龙袍,在龙椅上落座,淡声道了句平身。 百官纷纷起身。 天子高坐殿上,十二玉藻冕旒下,目光落在队首的那一身紫色朝服上,稍许,才微微收回了目光,再看向殿中时,仿佛哪哪都舒坦了。 “臣有本要奏!”有官吏手持笏板入了殿中。 宋卿源听着,只是目光隔不久就会瞥到许骄身上片刻,早朝刚开始的时候,大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见某人听得很认真,到后来,东瞥西瞄片刻,趁旁人都没注意,偷偷打了个呵欠,一幅神不知鬼不觉的模样。但忽然又似想起什么来了一般,顿了顿,抬眸看向殿上。 宋卿源轻嗤一声,低眉笑了笑,反正隔着十二玉藻冕旒,她看不清他。 近处,大监倒是见天子动容,方顺着天子早前的目光看去,见是落在相爷身上的。大监心知肚明,相爷回朝了,陛下是看谁都顺眼了。 12、第012章 默契 第012章默契 虽然隔得远,又不能透过十二玉藻冕旒看清宋卿源的神色,但许骄怎么都觉得她方才偷偷打呵欠被宋卿源看见了,只是殿中有人眼下在奏本,宋卿源听着,没有拿她开刀。 许骄仿佛也精神了许多。 好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从她在朝中的时候就在提,眼下她又晃悠一圈回来,还在提。国家机构太大,冰冻三尺,又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糟心的事情还是会反复重来…… 她离开朝中几月,知晓先听后说。 从始至终,许骄都没开口。 天子也极少开口。 在东宫的时候,宋卿源同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朝中之事多听少说,你不要看他们天花烂坠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她一直记得。 所以她在朝中要么不说话,要么一针见血,她又不涉及派系之争,所以她说什么,旁人都多忌惮。久而久之,她在朝中的威望盖得过早前的老臣。 眼下,许骄同宋卿源一样,听朝中从鸡苗蒜皮的陈芝麻烂谷子开始争执,一直到几轮之后,有人开始提梁城水患之事。 许骄微微侧眸。 十余年前的梁城水患,爹爹死在那里。 这一直是她和岑女士心中的一道疤,即便勉强愈合,也会在听到的时候再次撕开。 许骄楞了稍许,以至于对方刚开始说的时候,许骄其实并未听进去,脑海中想起的都是爹的模样。温和,儒雅,将她和岑女士都奉若掌上明珠…… 许久之后,许骄才回过神来。 朝中却已争执得近乎吵起来。 灾要怎么赈,何时追责,流民怎么处理,工事还要不要修缮之类,工部和户部矛盾最为厉害,近乎赤膊上阵,许骄瞥向殿上,天子迟迟都未开口,仿佛在听之任之,让他们先吵。 许骄心底澄澈,宋卿源又不傻,光是她方才听得这些带了情绪的激烈言辞,都知晓梁城水患疑点重重,江河水有没有改道,修了十余年的梁城水里工事是不是就幌子一个,流民的事梁城城守为何要冒死压下来……这些宋卿源肯定想得到,只是没说。 再隔了些时候,梁城水患之事争执得七七八八了,旁人也都偃旗息鼓。今日相爷正好回了朝中,陛下这时候差不多当问相爷意见了。 殿上天子也确实淡淡开了金口,“沈卿,你怎么看?” 他忽然问起,却不是问得她,许骄些许错愕,哪个沈卿? 许骄一时没有对上号。 殿中虽然鸦雀无声,群臣心中也都纷纷炸开了锅。 【竟然不是问的相爷?!】 【沈卿?工部员外郎沈凌?】 【听说陛下接连在深夜召见了沈凌两次,还以为是传闻,这么看,传闻是真的?】 【这又是哪根葱?!怎么对不上号?】 【呜呼哀哉,局势有变化……】 殿中寂静里,有人自百官队伍末梢走出,行至殿中拱手,“陛下,微臣以为,应先安抚流民,稳定民心,同步排查上下游水患。待洪峰过境后,尽快恢复对梁城城中的重建。梁城重建势必需要大量人力,此举可安顿流民,避□□民滋事。赈灾钱粮中只有少许以救济方式发到老弱妇孺手中,青壮年通过参与重建工事领取更多工钱,梁城重建好后,流民更愿意回乡。待事情解决后,再行洪灾追溯。” 沈凌说完,殿中继续沉寂。 方才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说灾情紧急,要先赈灾的,另一方说天灾年年都有,这么赈灾是无底洞,流民可以让周遭城池稀释,为避免周围城镇再遭遇一样情况,应当先追溯源头的。只有沈凌是唯一提及重建梁城,将流民安顿在重建工事上,百姓不单纯是等着领救济粮,而是可以自食其力。 天子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他们在这里扯皮,争吵,而是看到有效的方式,灾后最怕滋生□□,沈凌才是在替天子分忧…… 许骄目光放在沈凌身上,听沈凌说完这一大段,也忽然想起印象中确实有这号人在。如果没有记错,应当是三年前的春闱,三甲探花,沈凌。他当时写得文章就是针对水利防治,防大于治的,许骄印象深刻,是因为宋卿源看他的文章看了很多次。 她以为宋卿源会把沈凌留在京中,在翰林院任职,但宋卿源直接将沈凌下放,避其风头,许骄并不知道沈凌回京之事,那就是她不在朝中的几月里,宋卿源的手笔。 梁城之事恐怕是触到了宋卿源的底线,此事恐怕牵连甚广,宋卿源是要用牛刀,沈凌就是这把牛刀,所以宋卿源不惜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处,让他放手去做。 更重要的是,宋卿源不想她涉足梁城的事。 梁城之事能有今日局面,背后的利益关系一定错综复杂,宋卿源不想她牵涉其中,是要让她全然避开。所以沈凌说完,宋卿源又寻了几个老臣来问,唯独避开了她。 临末,殿上的声音才不急不缓,说朝中积压了一堆政事,让她尽快安置。 “臣领旨。”许骄在殿中应声。 …… 退朝后,百官相继出了殿中。 早朝时,许骄在最前列,退朝的时候,许骄便走在队伍最末。 翰林院的人都跟在许骄身侧说话,许骄官至左相,右相一直空缺,许骄兼任了翰林院编纂之职,便是代行右相之职。 许骄每日要在政事堂和翰林院中往返。 翰林院这样的机构,多是替朝中培养和留用人才,换言之,都是科举殿试中的佼佼者。许骄是翰林院编纂,这些人日后都等同于受过她提携,是她的门生。 宋卿源将她安置在这个位置上,是不希望这个位置上的人涉及任何派系之争。 她不会。 她自成一派,无需和旁人结党,更或者,谁都知晓,她和天子是一党。 翰林院的人一边在她耳边说着话,她一边听着,目光一面放在前方的沈凌身上。 天子今日在殿中摆明是要提携沈凌,沈凌也从早前在朝中名不见经传的工部员外郎,变成了眼下众心捧月的香饽饽。 众人围着沈凌说了会儿话,大监便遣人来寻沈凌,“沈大人,陛下在明和殿传召。” 此举更坐实了众人心中想法。 许骄收回了目光,旁人纷纷问候相爷,许骄明显今日因为梁城的事,有些心不在焉,众人问候的时候,见大监在身后快步撵来,累得有些气喘吁吁,“相爷,陛下让相爷先在宫中留些时候,有事同相爷商议。” 许骄淡淡应了声好。 宋卿源惯来拿捏得清,让她在宫中稍后,不会因为仓鼠这样的事。 是梁城的事。 许骄心知肚明。 去往明和殿的时候,宋卿源同沈凌在殿中说话,惠公公领了她去偏殿,“陛下说还要些时候,让相爷先在偏殿等候,将近来陛下留下的重要折子看了。” 难怪了,不让她去政事堂和翰林院,因为这些都是琐事,她不在,也都有相应的机构在运转,方才早朝时说的,也都是不让她插手梁城之事的托辞。但眼下,看他留下来的重要折子倒是真的。 都是他批示了之后,要尽快落实去做的事。 顾凌云卸任,应当攒了一堆。 果真,惠公公折回的时候,身后跟着内侍官抱了整整两大捆。 许骄诧异看他。 惠公公笑容可掬,“相爷,还有呢~” 许骄整个人僵住,光是看完都得一整日了…… 惠公公凑近道,“陛下说了,请相爷这两三日下了早朝都先留在明和殿这里,把这些要务处理完了,再去政事堂和翰林院,相爷这里若是忙不过来,明日便从翰林院带两个人手过来,这两日先处置妥当了,旁的事先缓缓。” 许骄一脸哀怨。 资本家! 剥削! 压榨! 总归,什么词汇在许骄心中都用上了,她要是在政事堂和翰林院哪里会这么累,一定是公报私仇,借此拿她出许大仓和许小仓的气! 这才是她复职第一日! 许骄一面看着折子,一面窝了一肚子火。但慢慢看着手中折子,许骄的情绪又渐渐被手中的工作所取代。朝中确实积压了不少事,不少事都需要联动,单独催哪个部分都催不动,这样的事情只有她这个恶人来做,宋卿源心中分得清楚。 她能做到这个位置上,除了从小是东宫伴读,是宋卿源的心腹,还因为她和宋卿源慢慢有了默契,他的批示再简单,她都能看的懂,知晓他都想要做什么,希望达到的结果,也知晓他的顾虑,明确他的意图。 朝堂中的事,她习惯了从宋卿源的角度去看,所以能分清主次。再加上她时不时就会被罢官,更不像旁人那样患得患失,反而有的放矢。 折子一个接一个看过来,许骄其实也看得明白,除却梁城的事,朝中确实有一大摞的事情等着她去善后。 重要紧急,重要不紧急,紧急不重要,既不重要也不紧急…… 许骄一个接一个折子分区。 等到将近晌午的时候,差多看了一半左右,大监来了偏殿,“相爷,陛下请您去一趟,一道用膳。” 许骄才发现都临近晌午了。 许骄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随了大监一道去。 大监其实看得明白,也旁观者清,相爷能稳坐这个位置,除却他自幼是天子伴读,天子照料,更重要的是,相爷比旁人都更聪明,也更拼命,时常一做事就是一整日,她的时间近乎都用在朝中…… 到了明和殿,惠公公已经将饭菜布好。 许骄上前,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头怎么了?” 头?许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忽然想起今晨起来磕青了。 “磕了。”许骄应声。 大监和惠公公都伸脖子看了看,方才怎么没留意,陛下这么一提,到也看得出来。 “磕哪儿了?”他的声音清贵里带了温和。 “床下。”许骄脱口而出。 “……”宋卿源瞥了她一眼,“磕得真别致。” 大监和惠公公都忍不住偷笑。 许骄恼火。 天子起身,靛青色的龙袍临到身前,衣袖在她眼前拂过,指尖上的温润轻轻触到她额头一侧的淤青处,“疼不疼?” 13、第013章 药膏 第013章药膏 许骄微怔,木讷点头。 “大监,拿药膏来。”宋卿源吩咐一声,大监连忙去做。 许骄赶紧改口,“不…不疼了。” 宋卿源瞥目看她,许骄支吾道,“就刚磕的时候有些疼…” 宋卿源没有再应声。 很快,大监折回,手中捧了一枚药膏罐子,许骄刚伸出爪子去接,姿势都摆好了,但一侧的靛青色龙袍抢先拂袖。 许骄眼睁睁见那枚药膏罐子被宋卿源拿到手中,许骄默默收回爪子。 宋卿源尽收眼底,但没有搭理她。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光是轻轻拧开瓶盖的姿势都让人赏心悦目,再配上一张清冷俊逸的脸,靛青色的龙袍衣领一丝不苟系着,带了特有的禁欲和天子威严,许骄觉得自己这只颜狗没救了…… 胡乱思绪间,有人指尖已经剜了一小撮药膏,在她额头轻轻涂上。 药膏冰凉,他指尖却是温热的。 许骄形容不出这种奇异的感觉,就像他其实就临在她身前,她都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白玉兰香气,许骄不觉身子微微往后。 宋卿源瞪了她一眼,“别动!” 许骄不敢动了,只能继续胡思乱想。 她早前觉得他身上的白玉兰香气很香,这其中不单只有白玉兰,应该还参杂了旁的龙涎香之类。她因为觉得好闻,还特意寻大监问过,自己摸索的时候怎么都复刻不出他身上的白玉兰香气。大监说,相爷,就是这些,没旁的了。许骄最后终于放弃,也懊恼想,这可能是放在宋卿源身上才有的味道…… 眼下,就是这种味道。 许骄觉得两人离得很紧,他袖间有时候还会蹭到她脸颊。虽然她同宋卿源从小就认识,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让她耳根子微微发红的…… 尤其是,这么近打量宋卿源,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许骄莫名想起有一次在东宫的时候,前一晚熬书熬到近通宵,第二日宋卿源让她帮他写功课蒙混过关。她好容易写完,写得中途眼皮子打架了几次,最后天边快要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写完。接连熬了将近两个通宵,让她近乎产生了自己要升天的错觉,迷迷糊糊回了床上,拉起被子就咸鱼躺,睡着了。 等翌日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吓懵了。昨晚因为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的缘故,迷糊以为是在自己屋中,她掀得是宋卿源的被子! 宋卿源的被子!!! 她整个人的瞌睡从头到尾被吓醒,哆哆嗦嗦起身,鬼鬼祟祟,轻手轻脚想钻出屋去,背后的人撑手坐起,“许骄。”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我……昨晚太困,认错床了……” 床榻上的人许久都没出声,应当是在看她。 许骄恨不得挖条缝跳下去,良久之后,宋卿源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十二分的疲惫之意,应是一晚上没睡好,沉声道,“出去。” 许骄巴不得。 出去后的许骄脚都吓软了,幸好宋卿源没发现她是女子。 只是刚想完,大监神出鬼没出现,“许公子。” 许骄支吾道,“我昨晚熬了一夜书……” 大监笑容可掬。 “我回去了。”她跑开了。 “大监,别告诉旁人……”她又折回了。 等大监点头,她又再次跑开了。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去宋卿源那里熬书了,也会偷偷藏吃的,免得饿了想跑去宋卿源那里蹭饭,眼下,估计宋卿源看到她都恼火,别说蹭饭,踢她出去都有可能。 除此之外,旁的倒也没什么不同,但那一阵宋卿源仿佛很有些烦她,她做什么,他都盯着,挑刺,有时候使绊子,反正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她自己一个人呆着,他不顺眼,她同旁人说话,他也不顺眼,她同他说话,他还是不顺眼。 也是那一阵子,她磕了一次额头,那回起好大一个包,当时疼哭了! 大监来看过她,“哎哟,这么大的包呀!” 她还问大监,像不像寿桃。 翌日,宋卿源听说她摔了,慕名来看她,不,慕名来看寿桃……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宋卿源问身侧的太医,会不会破相。 她当时压根儿就没忘这里想,听宋卿源这么一问,整个人僵住,太医上前斟酌了半天,她那时候以为自己肯定是要破相了,忽得就哭了,哭得那绝望劲儿…… 太医头都疼了,“不会破相。” 她当即就不哭了。 宋卿源好气好笑,“要多久消肿?” 太医应道,“七八日吧,需每日上药。” 宋卿源打发走了太医,那时候的宋卿源一面皱着眉头,一面给她头上的寿桃上药,“疼不疼?” 她点头,是真疼。 “怎么这么娇气?”他随口感叹。 许骄当即不吱声了,她就怕旁人说她娇气,像姑娘之类的。 宋卿源往后没有再多问,留下药膏,也留了句,“疼就自己擦,止疼的……不留疤。” “哦。”她一面应声,一面伸手去挠寿桃。 “爪子……”他微恼。 她赶紧收手。 …… 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许骄忽然想起,一时还有些怔忪。这一轮胡思乱想中,宋卿源不知不觉给她将药膏都涂好,“小时候磕过一次,还哭鼻子,嗯,眼下是长大了……” 宋卿源漫不经心一句,许骄不知道他是随口说起,还是特意说的风凉话,但上了药膏,凉凉的,不疼了,她又下意识伸手去挠。 “别挠。”他没看她,都知晓她肯定在伸爪子。 许骄连忙收起爪子。 …… 药膏擦完,内侍官端了水给两人净手。 宋卿源用饭的时候从不说话,许骄同他一起用饭的时候时常在想,他应当是一个人吃饭挺无趣的,不说话,也一个人,所以经常让她留下来一起吃饭。久而久之,她都能品出是宫中哪个御厨的手艺。 许骄有些挑食,饭量也不大,爹娘宠着,都舍不得说她,但在宋卿源跟前,必须要好好吃饭,他才和颜悦色。否则他真会让大监夹一大碗冒尖儿的给她,不吃完不让下桌,他就一面看折子,一面看她吃饭,她不吃完都不行。 她从小时候就有挑食的坏毛病,仿佛在宋卿源这里被治好了。 但一出宫中,又开始放飞自我。 原本,今日许骄也准备老老实实吃完饭就走,宋卿源却罕见得在吃饭的时候开口,“这个沈凌你别动他,朕留他有用处。” 许骄一脸活久见的表情…… 宋卿源一面夹菜一面道,“还有,梁城的事你别插手,朕心中有数。” 许骄愣了愣,应了声“嗯”。 14、第014章 胆子 第014章胆子 从宫中回陋室的一路,许骄都在出神。 梁城的事,就似一道业障一直绕在心中,即便知晓宋卿源不想让她插手,她还是会想起爹,想起爹最后离开家中去梁城前,半蹲下看她,绾过她耳发,同她说,阿骄要替爹照顾好娘亲,许骄眼圈微微红了…… “六子,”许骄撩起帘栊,“去工部。” ”哦。”六子调转马头。 *** 等回了家中,许骄一头扎进房间里,从黄昏到半夜,一直没露过头。 宋卿源既然让沈凌负责梁城水患之事,沈凌一定会去工部调梁城的资料,有宋卿源的旨意在,工部早就加班加点将资料整理出来,也会留备份,她很容易就拿到了副本。 厚厚的三摞,比白日里在宫中看过的折子还要厚上许多。桌案上置着有,案几一侧放着有,地上也有,许骄会将看过的资料,没看过的资料分开放置,这些资料将许骄整个埋在资料堆中…… 岑女士来的时候,见屋门是打开的,许骄怕热,一定要通风,岑女士一时竟没找到自己女儿,伸手敲门,才见许骄的头从一叠资料中伸了出来,“娘……” 一般没事的时候,都会没正行得唤她岑女士,累了,恍惚了,才会唤她娘。 岑女士上前,忧心忡忡,“怎么这么晚?” 岑女士一面走,一面当心脚下,怕踩了她屋中堆积如山的资料去。 许骄怕提起梁城的事,娘有心,简单应了声,“刚回朝中,事情多。” 岑女士终于近前,许骄一面扯了几页废纸盖住桌案上的梁城水里工事,一面撒娇道,“岑女士,我好饿,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你听听。” 岑女士叹道,“倒和你爹一幅模子刻出来的。” 许骄笑道,“我想吃岑女士亲手做的阳春面。” 岑女士看了看她,伸手绾了绾她耳发。 回到家中,尤其是夜里不会有旁人来,她也不准备出门的时候,才会脱了男装,换上舒服的衣裳,也将头发放下,只用一枚簪子简单随意挽起。 她原本就生得很好看,尤其是眉眼间的灵气韵致,很容易让人一眼难忘。若是放在旁的人家,出嫁前是娇娇女,出嫁后一定极受丈夫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会操心旁的事,哪里犯得上像眼下这样,每日天不见亮就要醒,到入夜才回,终日同朝堂中的男子在一处,每日为朝中的事情伤神,回家后还有大摞小摞的资料要看,仿佛一幅不知疲倦的模样,但实则经常见到她困了就偷偷趴案几上打盹儿…… 谁的女儿谁会不心疼? 作为一个母亲,岑女士只是希望女儿好,当初,若不是梁城生了事端,她不会送阿骄去东宫做侍读暂避祸端。倘若那个时候阿骄没去东宫做伴读洗马,眼下是不是已经觅了如意良缘,嫁人生子了? 许骄见她内疚目光,知晓她心中又想起早前送她去东宫的事情,许骄赶紧道,“岑女士,真饿了,抓心挠肝那种。” 岑女士这才起身,“娘去做阳春面,你吃了要早些休息,这摞资料明日再看。” “好!”她回答得比谁都爽快利落。同父母相处原则第一条,态度要好,听就是了,做不做另说,不为难父母,也不为难自己。 岑女士遂才起身离开屋中,回头看她时,她又一头扎进了资料堆里。 岑女士其实心中感触,就算阿骄是女儿身,也不比朝中旁的官员差,她能做到宰相之位,除了天子信任,她又聪慧,更重要的是她比旁人都拼。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她是把旁人花在别处的时间,都一门心思扑在朝堂上…… 等确认岑女士的脚步声离远了,许骄才松了口气,将早前几页废纸挪开,目光重新落在桌案上的梁城水利图上。 爹早前官至工部侍郎。她从小就在爹的书房里打转,不说这些设计图认识她,她就是看也看多了,耳濡目染了。有时候还会帮爹一起画图,是真的画,因为她知晓比例尺概念,也知晓同等缩短延长,标识也学得快,所以她是爹的小助手,这也是他们父女二人的小秘密。 这幅梁城水利工事图是从工部拓来的,以前爹还在的时候,还是一份未完成的残稿。他很清楚得记得爹去梁城之前曾拿着那份残稿说过,再好的工事也有过时的一天,要因地制宜,根据当时的情况调整防治策略。 穿越之前,人类在天灾面前就很渺小;穿越后的这里,人们对自然的敬畏更多。 诚如爹说的,没有工事会是完善的,即时眼下看起来完善,也不一定几年后,十几年后还会完善。这份水利图确实凝结了前人的心血,照此铸成的水利工事,应当可以抵挡很大程度的洪峰…… 许骄认真看着,也翻阅着从工部取来的副本资料。 历史的,人文的,地形图,还有常规的卷宗。 江河改道不是没有可能,倒灌也有可能,但自古以来水里工事都是最有利可图的,真正的答案在梁城…… 十余年了,她一直没敢去梁城,因为爹死在那里。 梁城是她和娘心中的那根刺,拔不掉,就一直在。 爹执意疏散了当地的百姓,让不少人免于在洪灾中丧身,但是爹自己没回来。 梁城若是清白干净,娘为何冒着她被发现的危险,还送她去东宫做伴读? 因为除了宫中,东宫是最安全的地方。 东宫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谁会要她区区一个孩子的性命? 只能是斩草除根,问题出在梁城…… *** 明德殿内,大监快步入内,恭敬道,“陛下。” 宋卿源正好提笔批阅折子,没有抬头,口中淡声道,“说。” 大监拱手道,“相爷从宫中离开后,去了政事堂,而后又去了翰林院,从翰林院出来后,原本是回家中了,但中途又掉头去了工部,从工部拿走了梁城水利和相关的案卷的拓本走……” 听到此处,宋卿源悬笔。 稍许,清冷的声音又道,“还有吗?” 大监应道,“相爷他……” 宋卿源抬眸看他,“大监,你今日怎么了?” 大监叹道,“相爷,还去拜祭了许侍郎……” 宋卿源目光微微滞住。 *** 翌日早朝,宋卿源果然擢升沈凌为工部侍郎,连同户部的人一道前往梁城赈灾和主持梁城相关事宜。工部员外郎和工部侍郎天差地别,宋卿源让沈凌全权负责,是要借沈凌的手做事,雷厉风行。 梁城事态紧急,沈凌明晨就要出发,工部,户部,吏部,和京中禁军都要做最后的准备,所以早朝很早便结束。 昨日惠公公让人搬来偏殿的三大摞折子,许骄其实七七八八都看完了,她熟悉宋卿源的字迹,也能从字里行间推断出事情在宋卿源心中的轻重缓急。 今日她是让翰林院来了三个编修到明和殿偏殿同她一道处理折子。宋卿源的批阅很简练,她将宋卿源的批阅转化成各部需要执行的操作,节点,翰林院的编修按照她的批示,将任务逐次分发下去。 朝中之事,许骄了然于心,胸有成竹所以轻车熟路,等到午时前,这三大摞折子,她已经全部批示好,就等翰林院跟进。 许骄来了明和殿外,大监见了她便迎了上来,“相爷,陛下今日事忙,还不知什么时候得空……相爷要是将折子的事处理完了,可以先离宫了……” 在宫中,大监是最了解宋卿源的人,也是风向标。 大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稍稍细想就知深浅。 “今日事忙”就是没有具体的事,“还不知什么时候得空”的意思,是一直不会有空见她,换言之,是宋卿源不想见她,所以让大监知会她先行离宫。 大监言罢,仔细看向许骄,确保他的意思许骄是听明白的。许骄是听明白了,却沉声道,“大监,我真有事要见陛下。” 大监为难,见她眼窝子都稍稍陷了进去,怕是昨晚通宵达旦没有歇息过,大监上前,轻声叹道,“相爷回去吧,陛下说了,今日不见相爷。” 大监给她交底。 许骄眼巴巴看他。 大监恼火叹了叹,你真是我祖宗! 大监只得入内,片刻,灰头土脸出来,“相爷,陛下让相爷回去……” 大监言罢,许骄撩起衣摆,径直在明和殿外跪下,“陛下不见,微臣就在殿外长跪不起!” 大监吓坏,“哎呀呀,相爷!这可使不得!” 成! 都是他祖宗行不行! 那头才被天子训得灰头土脸,问他听不懂朕的话;这头干脆直接跪下,天子不见就不起来,他还得顶着一头包去挨训一次!! 总归,许骄还是蹭入了明和殿中。 龙案前,宋卿源没有抬眼看她,语气冰冷带着些许愠意,“做什么?” 许骄应道,“陛下,微臣要去梁城……” 话音未落,龙案上的声音传来,“不准。” 许骄抬头看他。 他依旧眼皮子都未抬,“出去吧。” 大监朝许骄使眼色,许骄朗声道,“我要去梁城!” 大监头皮都紧了! “啪”的一声,宋卿源手中折子重重放下,大监吓得当即腿软跪了下来,许骄咬唇,龙案前,宋卿源缓缓抬眸,“朕给你胆子了,是吗?” 15、第015章 恃宠生娇 第015章恃宠生娇 许骄隐在袖间的指尖稍稍攥紧,没有应声,也没有退缩。 一侧,大监吓得赶紧伸手,扯了扯许骄衣袖。 许骄这才反应过来。 龙案前的人,是宋卿源,但也是天子。 即便宋卿源很少同她动怒,两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她也大多时候只是不看她,然后轻描淡写一句“滚出去”,然后两人都各自怄气,谁都不搭理谁。但宋卿源也是天子,身上有天子的威严,在旁人眼中,他也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不可冲突和顶撞的天颜。 许骄眼圈稍许红了红,被大监拽着跪了下去,但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 宋卿源尽收眼底,眼中恼意更甚。 许骄心知肚明,宋卿源应当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她想去梁城,但不想同她起争执,所以之前一直让大监拦着她,不让她入殿内,懒得同她吵。 但方才她一直跪在殿外不走,宋卿源为了让她死心,才让她入了殿中,冷声说了两句便让她出去,他不想让她去梁城,但她没有遂宋卿源的意,还顶了撞宋卿源,所以宋卿源的恼意一下子窜了上来。 大监跟随宋卿源的时间最久,也知晓这回宋卿源是真动了怒意,所以才连忙拽了她跟着一道跪下。 但许骄虽然跪下,眼眶却微微红着,眸间也有倔强,不肯低头,就这么看着宋卿源。 大监心中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许骄却道,“我爹死在梁城,我为什么不可以去?” 语气里有倔强在,也做好了要据理力争的准备。 大监心中一惊,哎呀,我的祖宗! 大监心都凉了半截。 果真,宋卿源凌目看他,“出去!” 大监知晓这一句是说给他听的。大监连忙起身,殿门“咯吱”一声推开,又“嘎吱”一声从殿外合上,大监还支开了近处的内侍和禁军,只留了自己一人守在明和殿门口,目光不时便落在门内,却不敢吱声。 许侍郎的死是有隐情,陛下心中知晓,但相爷忽然这么戳破这层窗户纸,又同陛下顶撞上了,眼下还不知要如何收场,换了旁人,恐怕早就治了大不敬的罪名,但陛下袒护相爷,在朝中的时候,陛下就护犊子,但关起殿门,只有陛下和相爷两人,陛下怕是要发怒…… 大监出了殿中,明和殿中的氛围顿时滴跌入了冰点。 但许骄还是没有移目,目不转睛看着宋卿源,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目光里也没有让步。 原本以为宋卿源要当场恼意,宋卿源却冷声道,“恃宠生娇是吗?” 许骄朗声,“是。” 宋卿源脸色更青,“好,你告诉朕,你要去梁城做什么?” 许骄赌气,“沈凌能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分明知晓她说的是气话,还得寸进尺,宋卿源心底的火气确实不打一处来,但见她眼眶是红的,宋卿源强压下怒意,尽量平和道,“朕昨日同你说什么?” 许骄道,“沈凌有用处,不要动沈凌;不要插手梁城的事,陛下自有安排。” 宋卿源冷声继续,“那你听了吗?” 许骄顿了顿,气势少了几分,“没有。” 宋卿源又道,“一国相辅,朝中每日有多少事情,你是只看得到梁城吗?” 许骄语塞,“……” “朕这几日让你在明和殿偏殿做什么?”宋卿源又问。 许骄慢慢垂眸,语气也越渐缓下来,“看这几月来,陛下觉得重要的折子,积压的文书和待办,各部没有推进的事情,还有各地的紧急上书……” 许骄越说,气势越弱。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宋卿源继续问。 许骄低头,“……想去梁城。” “抬头!”宋卿源厉声。 许骄不得不抬头看他,果真见宋卿源眉头微皱,目光凝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许骄眼眶更红得厉害。 宋卿源眸间似是微微滞了滞,语气莫名低了下来,“是,不错,沈凌能做什么,你就能做什么。但你能做的,沈凌能做吗?” 许骄也越发低声,“……不能。” 明和殿中忽得沉默,两人都没缄默良久。 许骄再次垂眸。 又过了好些时候,宋卿源才继续,“并不是只有你才上心梁城的事,朕让沈凌盯梁城水利工事已经两年,沈凌专攻于此,并不只有你清楚梁城的事有蹊跷,朕让沈凌去梁城,是知晓沈凌能冷静分析,妥善处理其中厉害关系。但你不会,你有情绪,你的判断会有失偏颇,所以你不是去梁城的最好人选!沈凌才是!你连这些都想不明白?还是想明白了,也要在朕面前,仗着朕对你宽厚得寸进尺!” 许骄抬眸看他,这次,不仅眼眶微红,鼻尖也微微泛红。 宋卿源微顿,忽然觉得话有些说重了,继而缓缓移开目光,瞥至一侧,沉声道,“你知晓去梁城有多危险吗?” “知道。”许骄声音里哽咽。 宋卿源继续沉声,“沈凌去了回不来,还有第二个沈凌,第三个沈凌,你要是回不来,你让朕掀了梁城吗?” “还是找第二个许骄?” 他目光重回她身上。 许骄彻底噤声。 又是良久,宋卿源才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梁城的事,你管不了,沈凌也管不了,你要是想跪,你就继续跪。” 宋卿源言罢,将龙案上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到她跟前。 许骄抬眸看他,但他头也不回出了殿中,殿门嘎吱一声打开,宋卿源是回寝殿了。 许骄双目通红,眼泪也顺着眼角留下来,原本不想伸手的,但目光还是落在宋卿源刚才扔在她面前的折子上。 许骄擦了擦眼角,慢慢打开折子,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不由愣住。 是钦天监的折子。 折子上说,南顺自古临水而兴,较之他国,更信奉神明。几百年前有古制,六年一度举办一次祭天大礼,天子亲率朝中百官和皇亲贵胄前往庆州灵山斋戒,祭天,以祈求风调雨顺。如今古制虽然废除,但今年年生多艰,恐国中还有接连天灾,祭天大礼太费周章,非几月不能准备周全,钦天监奏请天子能前往庆州灵山祈福。 许骄目露诧异,赶紧伸手翻过奏折,果真见奏折的最后,宋卿源御笔朱批了一个“准”。 许骄又伸手折过末页,真见钦天监附的文书后御笔朱砂补了一句,“即日前往,刻不容缓”。 许骄愣住。 她自然不信宋卿源真会跑去庆州灵山祈福祭天…… 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就听宋卿源对这类祭天大礼颇有微词,说这些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宋卿源登基之后也惯来遵循自己的见解。所以,宋卿源一定不会去庆州灵山祈福祭天,但庆州同京中有月余两月路程,往返就是四个月,再加上钦天监奏折中提及的,奏请天子在庆州灵山祈福一至两月,那前后加一起就是半年时间。 许骄脑海中似忽然掠过什么念头一般——方才宋卿源是说,梁城的事,她管不了,沈凌也管不了,但是半年的时间,却足够宋卿源亲自去梁城走一遭再回京。 他……他是要自己去梁城?! 许骄骇然。 但这个念头在许骄心中愈演愈烈,之前宋卿源就说梁城水深,让她不要插手,但若是宋卿源真不想深究,就不会让沈凌盯梁城的水利工事两年时间之久。 许骄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而从朝中开始争论梁城之事起,宋卿源就让她回朝。她回朝之后,宋卿源让人将近段时间所有要事的奏本都拿给她,让她熟悉近端时间内朝中的大事,还有所有待办却悬而未决的事情…… 许骄忽然想到,无论宋卿源是真要去庆州灵山祈福,还是借去庆州灵山祈福的幌子去到梁城,这期间,朝中的事情都需有人看着,并酌情处理,而且,还要能镇得住朝中的人,也是他信得过的人,他才能安心去庆州或梁城。 这个人选在宋卿源心中,只有她…… 许骄突然明白宋卿源为何恼意,说她眼中只看到梁城的事,但其实,宋卿源要她做的,是让她替他看好朝中,好让他可以专心腾出时间去处理梁城这处棘手的事。 许骄忽得有些丧气,微微向后,跪坐在腿上,喉间也轻轻咽了咽。 宋卿源真有这样的安排,不会不告诉她。宋卿源瞒着她,早前又寻时机告诫过她,不好插手梁城的事,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能沉得住气,头脑清醒。但她最后还是脑子一热,来了殿中,同宋卿源争执。 如今她梁城是一定去不了了,宋卿源这回又不知道要同他怄气到什么时候。许骄又伸手擦了擦眼角,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入内,她一听就知晓是大监。 “大监……”许骄主动开口,语气不像大监刚出殿时那般犟,大监也上前叹道,“哎,我的相爷,我的祖宗,您同陛下争什么?陛下为了梁城的事,已经快两三天夜没怎么合过眼了。梁城的事,陛下心中都有数着呢,相爷您同陛下这么一闹,陛下气了一路回寝殿。” 许骄腹诽,“我又没让他气一路回去。” 大监恼火看她,“相爷……” 许骄连忙噤声。 大监这才伸手扶她,“相爷快起来吧,地上凉,陛下没说让您在这儿跪着,相爷赶紧回府吧。” 大监这么一说,许骄才想起,她真的很少在宋卿源跟前跪,宋卿源也极少时候会让她在一处跪很久,眼下,她的脚仿佛都是软的,大监扶着才勉强能站起来,还得缓一缓再走。 要不怎么说大监是这宫中最会察言观色的一个,朝中哪些人能跪,哪些人不能跪,天子喜不喜欢让谁跪,大监都了然于心。 譬如许骄,就是没怎么在天子跟前跪过的,跪这么长时间,站起来都不容易。 大监陪着许骄一道又说了会儿话,许骄脚下仿佛才好了些,也能走路了,大监这才亲自送她至内宫门处,又同许骄道,“陛下眼下还在气头上,没准哪个倒霉蛋会撞上,相爷您就别再给老奴添乱了,好不好?” *** 马车回陋室,许骄一路都心不在焉。 早前在明和殿中跪着时,一直想的都是庆州灵山和梁城的事,眼下,才想起今日殿中宋卿源的反应。 宋卿源应当是几次都要动怒的,但都忍了下来。最重的,也就是早前狠狠放折子的时候,大监吓得当即跪下,也伸手扯她的衣袖…… 她在场的时候,极少,或者说近乎没有见过宋卿源摔茶盏,但听大监和惠公公口中的意思,宋卿源摔茶盏的时候,很有些骇人。 许骄想起今日那句,“沈凌去了回不来,还有第二个沈凌,第三个沈凌,你要是回不来,你让朕掀了梁城吗?还是找第二个许骄?” 许骄目光望着窗外出神。 宋卿源很少说这种话,也让她心底生出旁的感触,甚至,莫名微动…… 许骄头靠在马车一角,想起她喝醉时跳到宋卿源身上,说这叫“龙抱”,而后伸手保住宋卿源,说这是“抱抱龙”,宋卿源一脸嫌弃,却没有将她扔下去。 而方才,宋卿源是真同她置气了。 *** 马车缓缓在陋室前停下,六子置好脚蹬,许骄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七月黄昏,远处的霞光同天色一道揉成红蓝相间的棉花糖,映在陋室前的湖面上,多了一层梦幻的味道。 许骄没有回陋室,而是坐在湖畔前,一会儿扔一块石头进湖里,看棉花糖一圈圈散开,又一圈圈合拢。一直到宫中的马车在陋室前停下,惠公公眼见,一眼看到她在湖面扔石头子,笑容可掬上前,“哎呀,相爷,圣旨来了,您快接旨。” 其实许骄不看也知道,是宋卿源要启程去庆州灵山祈福,朝中诸事交由她监理,她原本就是百官之首,她监理朝政,旁人不会有异议,宋卿源一早就安置好了。 “臣领旨。”许骄接过。 “相爷,还没完呢,陛下还有一句口谕。”惠公公笑眯眯看着她,而后兰花指一翘,清了清嗓音,沉着声音道,“明日早朝自己休沐,朕看着心烦!” 16、第016章 看她 第016章看她 宋卿源的话,有时候要反着听。 譬如让她明日自己休沐,免得他看着心烦,那就是她明日一定得去,不然宋卿源的火气从梁城回来也不消。 天不见亮,敏薇照旧唤她。她也照旧从被窝里伸只手臂出来耷拉在床侧,迷迷糊糊应声,“重启中,别催了。” 敏薇去准备洗漱用的水,没有再催她。 前一晚才熬了通宵,许骄又睡死过去。 敏薇折回的时候,见她还趴在床榻上,枕边还有均匀的呼吸声,敏薇知晓她又睡过去了。 敏薇头疼,“相爷,过时辰了~” 许骄稍稍睁了睁眼,瞄了眼一侧的铜壶滴漏,愣住,迟了这么久? 那去也赶不上了,许骄干脆放弃挣扎,一头重新栽回枕头中,“不去了。” 敏薇微讶。 “陛下体恤,本相奉旨休假。”许骄将头蒙进被子里。 大夏日的,还好晨间不太热。 敏薇都怕她捂窒息了去,上前稍稍给她将被子牵下来,就这会儿的功夫,又听许骄均匀的呼吸声都响起了。 是真的累坏了。 敏薇心中轻叹,小姐前夜才熬了通宿,昨日又去了宫中一整日,自宫中回来,昨晚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很晚,翻来覆去许久才睡,今日起不来也是应当。 夫人今日又去了小姐姨母处,要好几日才回来。 夫人不在,怕是更没人能叫小姐起来了。 敏薇遂放弃,不再唤她,外出苑中告诉六子一声,相爷今日不去早朝了,六子眸间微讶,询问般的目光看向敏薇,敏薇悄声道,“奉旨休沐……” 六子嘴角抽了抽。 …… 许骄睡了长长一觉,直到敏薇又来,“相爷。” 许骄迷糊应声,“我不吃饭了,你告诉岑女士,我不饿……” 敏薇叹道,“相爷,不是夫人,是大监。” 大监? 许骄忽得醒了,大监来了? 许骄撑手坐起,一脸睡眼惺忪,看向敏薇,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敏薇配合道,“不是做梦,是大监来了。” 许骄便真醒了,是大监来,不是惠公公…… 两人来的意义全然不同。 许骄轻叹一声,简单穿戴,许骄都没有洗漱,盯着一双睡眼肿肿去见的大监。 “哎哟,相爷,您这是?”大监吓一跳。 苑外候着的几个暗卫都不禁抬头。 许骄一面呵欠,一面道,“昨日被陛下训斥,深感愧疚,于是夜不能寐,思量许久,辗转反侧到四更天,想起陛下昨日让惠公公带的话,应当是不想见到微臣添堵,所以微臣就没去了早朝了……” 许骄扯开嘴巴先乱说一通。 大监叹道,“相爷,陛下早朝后就离京了,您怎么也不去送送?” 许骄反复清醒了,“今日就走?” 大监轻声叹道,“我的相爷,您昨日不都看了折子了吗?折子上说的还不清楚吗?” 许骄这才反应过来,昨日钦天监的折子上御笔朱批的“即日前往,刻不容缓”,但她确实没想到,就是今日。难怪有人昨日特意让惠公公来她这里丢一句“明日早朝自己休沐,朕看着心烦”,还真是反着说的。 眼下又让大监来兴师问罪了! 许骄挠了挠头,怏怏道,“大监,我前日通宵,昨晚睡过了,今晨实在熬不住,没起来。” 大监顿了顿,祖宗,你可算说句大实话了。 说了就成行。 还挺大声的。 大监看了眼苑中,又连忙接了句,“奴家就觉得相爷是睡过了,相爷还能真不去送陛下?” 许骄配合得小鸡啄米点头。 大监脸色微缓,“那相爷,您先歇着吧,奴家先去撵陛下了。” 大监竟然没有旁的话要带给她,就这么走了? 许骄一面伸手挠头,一脸懵,但大监真的转身了,方才在苑中候着的暗卫,也跟在大监身后离开。 许骄觉得有些莫名。 许骄怔忪时,暗卫正好临出苑中,其中一个带了面具的暗卫刚好回头,见许骄一面打着呵欠,一幅没睡醒,也没想通的迷糊模样。 暗卫不由驻足,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待得许骄察觉这许目光,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转身,没有吱声出了苑中。 许骄忽然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熟,既而,眉头慢慢拧成了一团麻花佼佼。 *** 整个下午,许骄都有些心不在焉。 难怪大监莫名其妙来了她这里,又没捎带一句抱抱龙的话,她要是没看错,最后那个暗卫就是抱抱龙本尊。 她没去送他,所以他来了这里? 这也不像宋卿源的作风…… 但原本他就是打着去庆州灵山祈福的幌子,实则去梁城,也不会拿真实身份示人。所以,他是有可能扮作宫中的暗卫,同沈凌一道去梁城的。 许骄一面托腮,一面胡思乱想着,宋卿源方才是专程来看她的? 还是,她想多了…… 那就是个暗卫? 许骄一面出神,一面喂着许大仓和许小仓,不知不觉间,大仓小仓的嘴都鼓得满满的。许小猫就在笼子旁盯着,仿佛随时都在等待时间,将许大仓和许小仓吃了,大饱口福。 许骄回过神来,见许小猫一双眼睛盯着笼子许大仓和许小仓炯炯有神,比盯池塘里的锦鲤还要认真些。 许骄笑了笑,一面抱起许小猫,伸手指了指笼子里的许大仓和许小仓道,“许小猫,他们一个叫许大仓,一个叫许小仓,不是你的食物,是你的弟弟,妹妹。你这个眼神,该是看弟弟妹妹的眼神吗?” 许骄敲它的头。 许小猫才不管,她敲她的,它还是继续炯炯有神看着许大仓和许小仓,目光没有动过,仿佛在盯一道肥肥的美味。 许骄不由叹道,“岑女士去看姨母了,她真应当把你一道带去的,不然等她回来,许大仓和许小仓都被你吃了。” 许小猫果真按捺不住,试探性得伸了爪子去挠笼子。 许大仓和许小仓一顿惊恐。 许骄只得拎起它,“我给你胆子了,许小猫!恃宠生娇啊!” 许骄说完,又顿觉哪里不对,连忙伸手捂嘴…… 她怎么脱口而出的? 出神的时候,许小猫两腿一瞪,跑了。 许骄忽然想,在宋卿源眼里,她是不是就是类似许小猫这样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许骄不由骇然,还莫名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好似在看自己有没有长一双猫耳朵出来。 但很快,又觉得自己魔怔了。 宋卿源才没有闲情逸致养猫…… 他要养,也是养豹子,许骄皱了皱眉头。 *** 但宋卿源离京的第二日,许骄忽然领会到了天子不在的好处,那就是——天很蓝,水很清,还不!用!早!朝! 17、第017章 滋润日子 第017章滋润日子 许骄昨天还仅有的一丝舍不得抱抱龙的情绪,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 多好! 天子不在,不用每日早起早朝~ 昨日翰林院宣了旨,天子启程去了庆州灵山祈福,朝中大小事宜皆交由许相处理,许骄很快发现,当真有急事的朝中官员,天一亮就陆续乘马车到了她的陋室候着。 她都不用早起去政事堂了,因为着急找她的人,根本等不到她去政事堂,早早就开始在陋室外排队候着,巴不得第一个见她,赶紧处理完自己手中的事情,不要滞后了,所以,反倒都是朝中官员的马车停满了陋室外的几条观湖小道。 若是来迟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大家都纷纷早来。 排队等着见她的官吏,干脆在湖畔前的树荫下支了茶桌饮茶,谈论政事,她门口的观景湖忽然变成了议事的地方。 六子还专门辟出了一块地方,让来往的官吏停放马车,也给随行的侍卫和车夫安排了歇脚处。 许骄的一线湖景豪宅忽然热闹起来。 这样也好~ 在家办公,足不出户,朝中官吏悉数上门,但因为她住得远,所以来得也不算很早。她可以睡个安安稳稳的美容觉,从容不迫得吃了早点,护肤,然后开始在家中同朝中急急忙忙赶来的官吏见面,逐一处理每日朝中紧急之事,就是辛苦翰林院的几个编修每日早早就来候着,帮着一起处理要事。 差不多到晌午,来陋室的官吏逐渐少了,走得开了,许骄就在家吃了晌午饭再往政事堂和翰林院去处理每日例行的公务和积压的事务。 许骄忽然觉得进入到了天子不在京中的滋润日子! 许骄实在喜欢这样不用早起,但是又很充实的工作。 每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又不会太迟。 美容觉的效果,就是皮肤都有光泽了,许骄忽然想,抱抱龙晚些回朝中也好…… 这样的滋润日子还足足有半年之久! 许骄无比惬意。 *** 去往梁城的路上,沈凌挑灯,“陛下看,从辉城这处的水利开始,就与梁城的水利工事相连了,兴修水利,要兼顾大局,我看过许侍郎早前的水利工事图原稿,是明显有兼顾两头的。若是辉城的水利工事是幌子,那很有可能梁城的水利就是幌子。” 宋卿源顺着沈凌所指位置,看向地形图,终于要到梁城附近了,宋卿源淡声道,“明日不用细看,走马观花就是,越近梁城,越不安稳,要沉得住气。先出来的都是小鱼,后出来的才是大鱼,先不急。” 沈凌拱手应是。 “歇着吧。”宋卿源撩起帘栊出了屋中,回了自己屋中,缓缓摘下头上的半张面具,露出一张精致俊逸的脸。 离京十余日,梁城渐近。 宋卿源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把匕首,是许骄换仓鼠用的。 宋卿源睹物思人,想起早前在她那三间破屋子见她时候,她分明还没睡醒,睡眼惺忪,一面同大监说话,一面挠头的模样。不是真在同他置气,是真没起来。 从小时候起,就人前精明利索,人后稀里糊涂的模样。 尤其是熬夜之后…… 宋卿源想起有一次,他让她在他寝殿的外阁间内替他抄书,他自己回内殿看了会儿书,熄灯睡了。 他不习惯入睡的时候有光亮,所以熄了夜灯,放下帷帐。 结果半夜的时候,内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警觉避开,帷帐忽然被掀开,他手中的匕首忽现,他险些就匕首伤了她,才见迷迷糊糊爬上床榻的人是许骄。 这是他的寝殿! 宋卿源当即恼意,想直接踢她下去。 但许骄应当是困极了,爬上床后,迷迷糊糊摘了玉簪,微微松了松衣领口,乌黑的秀发垂下,堆在修颈锁骨处,人一头钻进他被窝里,侧身咸鱼躺,霸占了他大半张床。 宋卿源整个人僵住。 刚想这家伙简直胆儿肥了,目光却不由凝在她敞开的领口处,因为是侧躺,宋卿源隐约觉得有些微妙,又莫名想起方才她摘玉簪时,青丝墨发垂下时,令人心动的一幕。 宋卿源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准确得说,是根本没睡。 想着平日里总像个跟班一样一直跟着他的许骄,因为一幅肩不能提手不能拎的模样,他总是多关照她。譬如让她借熬书的理由,来他这里蹭吃蹭喝。也见她拿弓箭实在吃力,同袁将军说免了她的射箭课,她高兴得不得了。 但眼下,这些浮光掠影似在宋卿源心中簇了团火。 他要想知晓许骄是不是女子很容易…… 但他没有,他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她是许叔叔的“儿子”,因为梁城水患,岑夫人将她送来他这里避祸…… 他纠结了一宿没合眼的难题,在临近天亮时,忽然被咸鱼翻身抱住。他整个人僵硬住,不用去试了,她贴到他身上,将他当被子一样抱住不说,还夹住,他当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脸,平日里就觉得她生得娇气,且过于清丽明艳,绿鬓红颜。到当下,才知晓这清丽明艳是女子的时候有多好看。 再往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了看她时,不别扭,不脸红,不表露,不拆穿。 她也继续留在东宫,在他羽翼下,慢慢成长,同他一道从东宫步入朝堂,从年少时的默契到君臣间的信赖。 他登基时,并非没有风浪。 但所有的风浪里,都是许骄陪着他…… 宋卿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 尚在东宫的时候,父皇命他去南边视察。他若不在,她女扮男装留在东宫怕会穿帮,她是太子伴读,他让许骄跟着他一道前去。中途一直安稳,直至遇到刺客,她当时吓得动弹不了,眼看刺客手中的刀扎向她,他一颗心仿佛坠落深渊谷底。他上前替她挡了那一刀,刀刃刺进他后背深处,太医说再多一分都会要他的命,但那时候的他,最害怕的,是没有许骄。 直至眼下,他后背处还有一道骇人伤口。 早前那把戈壁之眼也插在刺客心头,随刺客一道落入江水。 他也是那时才忽然意识到,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许骄随时可能因为他殒命。 他怎么可能让她来梁城? 梁城周遭的水利兴修了十余年,动用了国库中巨额部分,梁城水利若是空壳,这笔亏空去了谁囊中? 能有胆量动这些手脚的人,连他都未曾放在眼里。东窗事发后,直接想淹了梁城,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这样的人,许骄动不了,还会招致祸端。 他护了她这么久,不是让她来这里送命的。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梁城的祸患并非一日能除,他需缓缓为之。 眼下,京中才是最安稳的。 “陛下。”暗卫入内。 宋卿源放下手中匕首,淡声道,“说。” 暗卫拱手应道,“相爷安好,今日也是上午在家中办公,晌午过后才去的政事堂和翰林院。” 宋卿源微恼,给她能耐的! 18、第018章 外祖母 第018章外祖母 许骄的惬意,截止到岑女士回家为止。 刚开始的时候,许骄以为岑女士是在支持她的工作,总让敏薇准备消暑的凉茶给来陋室同她商议朝中之事的官员。但过了两日,许骄终于摸清了岑女士的意图——每日来见她的朝中官员在陋室苑中排起了长龙,既是长龙,就说明人多,人一多,那年长的,年纪合适的便都有…… 许骄头疼。 “岑女士,我是在工作!”许骄郑重向岑女士提出。 这几日,岑女士但凡见到朝中的年轻官员,尤其是年长自己一些的,年纪相当的,或是稍微年少一些的,岑女士都会很关注这些朝中的“年轻俊杰”。许骄要一面处理朝中政事,还要一面竖起耳朵做贼似的,亦或时不时就要瞄岑女士一眼。 许骄言罢,岑女士叹道,“我就看看,朝中有没有人品才学兼具的青年才俊,你日后不在朝中了,还能胡诌是你们相爷的妹妹,看看能不能将你嫁出去。” 许骄恼火,“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话音刚落,岑女士一幅了然模样。 而后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会意看着对方笑了笑。 …… 第二日,许骄就搬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后苑是有留客房的,留客房的目的就是怕朝中政事太多,处置不完,可供朝中官吏在政事堂暂时歇脚用。 许骄干脆直接住下。 这里虽然没有家中舒服自自然,而且不能像在家中一样赖床,睡美容觉,但家中有岑女士啊! 许骄终于觉得安全了,不用日日提心吊胆,怕岑女士打她下属的主意。 许骄又为了许小仓和许大仓的鼠生安全,将许小猫抱了来政事堂这里,顺道给自己解闷,潜意识里也是想体会下,天天看着自己宠物办公的心情是不是会更好些的心态…… 在政事堂的几日,许骄都一心扑在朝事上。 政事堂枯燥得连许小猫都没有上蹿下跳的乐趣。 而朝中诸臣也都纷纷发现,自从相爷搬到政事堂入住,朝中的节奏都跟着变了! 【太可怕了,相爷他都搬到政事堂去住了!】 【陛下不在,相爷的工作狂属性变本加厉!】 【前天还让我送卷宗过去,我今日还没弄好,今晚要还没弄好,会不会让我表演生吞卷宗……】 【我已经开始想念陛下了,陛下什么时候回京~】 …… 政事堂的几日,许骄挨个将六部捋了一遍。 宋卿源早前让她在明和殿整理的待办,早就让翰林院下放到六部过,六部的人都以为她刚回来,不少事情都先做了稍许就开始糊弄了,但谁知道她真的问起第二轮,还一条一条的过,将六部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说,之前因为陛下在过问梁城的事情而耽误,回头这就去办,马上办,立刻办! 六部的官员虽多,但手上的事情更多。工作是做不完的,尤其是朝中之事,一眨眼就会堆积如山,谁都愿意先做简单上手的,难啃的骨头留到最后。 眼下,相爷在亲自盯骨头。 她盯着,六部就只能去一口一口的啃。 啃多了,六部也都知晓了,每隔两日就要来相爷跟前汇报一声骨头啃的进度如何了。 相爷认可了,就可以继续回去啃骨头。 相爷不认可,就得坐在政事堂现场啃骨头,就在相爷眼皮子底下,压力如同暴风骤雨席卷,没有人愿意再坐一次…… 总归,这几日相爷主事朝事,该清算的清算,该推进的推进,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来,一处接一处的过问,朝中人人都不敢马虎,通通夹紧了尾巴做人。 虽然不早朝了,但也并不比早朝时轻松啊~ 终于,整整五日过去,朝中欢天喜地盼来了相爷休沐,喜大普奔!人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回了陋室,许骄累得一头栽在床榻上,“岑女士,我先睡会儿,政事堂的床太硬了。” 宋卿源不在,朝中从鸡毛蒜皮的事到十万火急的事,都需她过问,也亏得政事堂和翰林院离得不远,否则她连往返政事堂和翰林院的时间都没有。 自从搬去了政事堂暂住,她怎么见哪哪都是活儿,怎么比早前宋卿源在的时候还要忙碌些?! 床榻上,许骄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这哪是滋润日子啊? 过滋润日子的人分明是宋卿源才对!! 宋卿源跟着沈凌去梁城,路上都要做暗卫打扮,事情都由沈凌在做,他只要跟着,看着,听着,在背后指挥着就是。而且,这一路上又不能太扎眼,要低调行事,更不需要他时时刻刻指挥,关键时候使使眼色,私下知会沈凌一声就是。比起他在宫中的时候,天不见亮就要早起早朝,早朝结束后还要在明和殿中见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堆,等终于见完官员,还有批不完的折子等着他。 而现在,这些事情统统都是她在做! 他才是最滋润的那个! 许骄手抖了抖,亏她还乐呵呵得在那里高兴了十余日,眼下才忽然反应过来。 许骄一把揽过许小猫,揉在怀里,“许小猫啊许小猫,你猫生艰难啊,哪里玩得过大资本家……” 许小猫才不管那么多。 她怀里很舒服,许小猫使劲儿蹭了蹭。 …… 岑女士来的时候,许骄已经抱着许小猫睡着了。 一人一猫,睡得都不怎么老实。 敏薇和六子这几日都跟着许骄去了政事堂照顾起居,知晓她起早贪黑,机构一大就臃肿,诸事都需要许骄怼。岑女士伸手摸了摸许骄的额头,轻轻叹了叹,敏薇应道,“小姐这几日,日日都在忙碌,累坏了。” 岑女士淡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岑女士淡淡垂眸。 *** 休沐结束,许骄重新回了政事堂。 惠公公却早早来了政事堂中等她,“相爷,您来了。” 惠公公并未同大监一道跟去庆州灵山祈福,留在宫中照料。 每日,惠公公都会去陋室,或是来政事堂看她。嘘寒问暖也好,让宫中的御厨做了她喜欢吃的东西送来也好,见她太累,还会嘱咐她赶紧去休息了,不然陛下回来会说他没照顾好她,会挨板子的~ 惠公公和大监都是宋卿源身边的人,宋卿源不在,惠公公接过了不让她挑食的活儿。眼下还早,这是连早饭都要管了? 许骄看他。 惠公公上前,“相爷,您赶紧抽空同奴家去趟尚书府吧。” 尚书府?许骄意外。 朝□□分六部,每一部的部首都是尚书官职。其中,因为郭家是陛下母后的娘家,所以朝中说的尚书府就是郭府,也就是宋卿源舅舅的府邸。 “怎么了?”许骄问起,惠公公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尚书府。 惠公公叹道,“老夫人的老毛病又有些犯了,正到处找陛下呢,府中说陛下去庆州灵山祈福了,要好些时候才回来,老夫人就不依了。尚书大人也一筹莫展,老夫人忽然说要见相爷,这不……奴家就来了。” 宋卿源的外祖母? 许骄眨了眨眼。 她是有时会同宋卿源去见他外祖母,她从东宫起就是宋卿源的心腹,宋卿源对外祖母的关心从不瞒她。 眼下宋卿源不在,老夫人是想他了,才会让她去说话…… 许骄去的时候,老夫人正有些犯糊涂,“阿孝,你来了?” 阿孝是宋卿源的乳名,很少有人知道。 乳名是老夫人取的,希望他能在父母跟前尽孝。 老夫人糊涂了,将她错认成了宋卿源。 许骄想起来的时候,大夫同她说,先迁就着老夫人,怕老夫人情绪不稳定。 许骄深吸一口气,上前,温声道,“外祖母。”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温和笑道,“阿骄怎么没同你一道来,不是说,日后来看外祖母都带上她吗?” 许骄愣住。 19、第019章 姑娘家 第019章姑娘家 宋卿源说日后来看老夫人都带上她? 她怎么不知道的? 但许骄脑海中很快回想了一遍,确实,早前在京中的时候,宋卿源都会让她一道跟来,同他一道看他外祖母…… 因为宋卿源是天子,即便心中同老夫人亲厚,也需有天子的沉稳持重。 尤其,是在尚书府的时候。 即便他同老夫人单独在一处,中间还都参杂着一个郭家,这其中的微妙她心知肚明。但宋卿源带着她一道的时候,她总能说许多讨老夫人喜欢的话,让天子和老夫人在一处时的氛围和谐欢快。 她很少见宋卿源笑,尤其是宫中和在朝中的时候,都不如他在东宫的时候笑得多。 但在老夫人这里,他总是见宋卿源听着她和老夫人说话,低眉笑着,不怎么说话,仿佛心情都很好。 所以,老夫人这里,她其实也熟络。 老夫人没犯病的时候,是能记得她的,这也是为什么惠公公说,老太太到处找宋卿源找不到,就让人找她的缘故,确实,她总和宋卿源一道来看老夫人,老夫人习以为常了。 但老夫人方才口中那句“阿骄怎么没同你一道来”,许骄却又愣住了。 她是朝中官吏,老夫人一直唤的她许骄。 但刚才,老夫人当她是宋卿源,口中唤的是“阿骄”? 老夫人才不会无缘无故叫她“阿骄”,那就是老夫人和宋卿源独处的时候,他们两人一直都唤她阿骄的? 许骄莫名出神。 只有娘亲和傅乔才会叫她阿骄,旁人不会…… 而且,老夫人后半句里的“日后来看外祖母都带上她”,也让许骄诧异。 “阿孝?”老夫人见她没应声,又唤了一次。 许骄这才回过神来,支吾道,“哦,她还在外面没回来。” 原本,她也刚回来不久,老夫人记忆混乱了,应当也分不清。 老夫人却叹道,“你们二人又置气了?” 许骄凝眸看向老夫人,这个“又”字,说明她离京之后,宋卿源来见过老夫人,也同老夫人说起过他们生了争执,所以老夫人才会用“又”字。 许骄忽然想,好像在宋卿源和老夫人说话的比重中,她占了很大一部分。 思绪间,老夫人拍了拍他的头,语重心长叹道,“阿骄是个好孩子,每次来都哄着外祖母开心,外祖母很喜欢她。你别总是欺负她,她哪敢同你置气啊,是你同她置气还差不多……” 【就是!】 许骄可怜巴巴看着老夫人,原来老夫人才是心中最通透雪亮那个! 老夫人又交待了几句,让他让着她些,天子要有天子的气度云云,许骄听得心情愉悦,连忙替宋卿源应声。 而后,老夫人才又叮嘱了几句,譬如注意休息,政事再忙也不如身体要紧,又譬如伏天也不要饮冰水,寒气容易在体内郁结等等…… 许骄也通通帮宋卿源点头。 老夫人最后看了看她,又沉声叹道,“郭家的事,外祖母不难为你,是外祖母让你为难了……” 许骄目光微滞,她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提起郭家的事。 这一句,她不好帮宋卿源应。 许骄没有吱声。 早前她同宋卿源一道来看老夫人的时候,宋卿源和老夫人从不谈及郭家的事。有一次从尚书府离开,她见宋卿源眉间紧缩锁,也开口问起过,结果宋卿源冷声道,不该管的事别管,直接将她噎了回去。 郭家是宋卿源心中的一道刺,但若是要拔起,又会伤及心尖上放着人,所以宋卿源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骄也是头一次听老夫人说起郭家的事。 老夫人的态度也让许骄意外。 做外祖母的,不想让自己的外孙为难。 许骄忽然觉得,老夫人才是夹在宋卿源和郭家中间的那个…… 许是宋卿源和老夫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对郭家的话题都是一语带过,所以见许骄没有吱声,老夫人并不意外,也没有继续,而是换了话题,“ 阿孝,阿骄是个好孩子,你要对她多温和些,不然,会吓到人家姑娘的……” 许骄整个人一哆嗦,吓到人家姑娘是什么意思? 许骄整个后背都僵滞了。 老夫人见她一脸紧张,蹴鞠不安的模样,不由笑道,“这些年,外祖母都看着呢,阿骄一直同你一处,从东宫到朝中,一直任劳任怨,你怎么同人家置气,你叫一声,人家哪次没回来?别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阿骄是个好姑娘,不同你计较,还千里迢迢替你去北关。她去北关的时候,你不也一直担心,连下了十几道调令让人去北关城?” 许骄微怔,她去北关的时候,宋卿源连下了十几道调令去北关城? 难怪了,她早前还在想,她去北关城的这一路这么顺利,而且曹复水一听她来,她都没费多少波折就见到了曹复水本人。原来其实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是宋卿源的十几道调令,敲山震虎,让曹复水知晓,她即便不在朝中,仍是宋卿源的心腹近臣,所以,她一到驻军,就见到了曹复水本人。 这些事情,宋卿源都没同她说起过,老夫人不提,可能会永远烂在宋卿源的肚子里。 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阿孝啊,祖母脑子越来越糊涂,有时记得起以前的事,有时又忽然记不起了,外祖母不怕旁的,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你……你娘去的早,外祖母答应过你娘,好生照顾你的,但外祖母的时日也不多了……” “外祖母长命百岁。”许骄是听宋卿源这么同老夫人说起过。 老夫人颔首。 老夫人说口渴,许骄起身去倒水。 等折回的时候,老夫人接过水饮了一口,却目光诧异看她,“许骄?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骄微讶,很快反应过来,老夫人清醒了,认得她了。 许骄应道,“刚来,惠公公说老夫人要见我,我就来了。” 老夫人温和笑道,“是啊,阿孝离京了,我这里平素又有些冷清,你要是有空,多来我这里说说话。” 许骄笑道,“好,那我常来叨扰老夫人。” 老夫人颔首。 等许骄坐下,老夫人又问起,她近来如何,家中母亲如何等等,许骄都一一应了。 临末,老夫人又道,“陛下不容易,你有空多陪他说说话。” 许骄顿了顿,支吾了声好。 老夫人留饭,许骄又陪着老夫人一道用了饭。吃饭的时候,她又同老夫人说起她的湖景房,许小猫,许大仓和许大仓,老夫人听得欢喜。用惠公公的话说,老夫人今日多吃了大半碗饭,精神也好了许多。 离开尚书府的时候,老夫人又叮嘱了一次,让她记得常来。 许骄应好。 等上了马车,离开尚书府,马车中,惠公公眉飞色舞说着老夫人今日有多高兴之类,许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托腮看着马车窗外出神。 —— 阿孝,阿骄是个好孩子,你要对她多温和些,不然,会吓到人家姑娘的…… 原来,宋卿源早就知道她是姑娘家。 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宋卿源从来都未提起过。 许骄脸色莫名微红。 20、第020章 女人味儿 第020章女人味儿 翌日,去政事堂的官吏都察觉到一丝丝微妙。 平日里锱铢必较,在他面前根本打不了马虎眼儿,记性还死好死好的相爷,今日在政事堂的时候竟然走神了! 【对!走神,错不了!】 【平时只要见相爷眉头轻颦,心都得跟着抖一抖;今日相爷眉头轻颦,竟然放过去了……】 【我觉得吧……相爷思.春了!】 【哪家想通了,拿自己家女儿拯救全朝堂了?】 【哦豁!失恋了坑死全朝堂!】 …… 许骄是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昨晚一晚在政事堂都没怎么睡好,开始时,一直在想老夫人同她说的话,宋卿源知道她是女子了。 后半夜好容易睡着了,开始迷迷糊糊做梦,先是梦到政事堂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她大把大把掉头发。 一会儿又梦到许小猫吃掉了许大仓和许小仓,她指着许小猫痛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还梦到岑女士领着一排盖着红盖头的青年才俊,同她说,随便挑,挑中哪个是哪个,实在不行,两个也可以,她拒绝,这种事,做梦就好了,不现实。 最后场景一转,蓬头狮子狗在她面前拔刀吓唬她,她吓得腿都软了,有条卡通龙忽然出现,扑了扑翅膀抱着她飞到了云端,她说我也有条抱抱龙,就是有时候很凶,卡通龙问她,有多凶,她一时说不出来,这时候卡通龙忽然说,像不像这样,她看他,卡通龙变成了宋卿源的模样,她从噩梦中吓醒…… 政事堂的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在走神。 整个上午,她都在想宋卿源的事。 眼下还好,宋卿源还在梁城,但等宋卿源回来……许骄觉得一个头裂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那么大。 眼见政事堂的小吏入内,应当是还有人来,许骄叹道,“谁来也不见,下午去翰林院再说。” 许骄言罢,小吏拱手道,“相爷,是邵寺卿来了。” 许骄目光这才认真起来,“老师?” 许骄亲自去迎,“老师。” 邵德水曾是太子太傅,后因鸿胪寺官员青黄不接,在宋卿源的邀请下,暂由邵德水代鸿胪寺卿之职。鸿胪寺卿主外交,是国中的最大的外交官,除却外交之外,还主各国之间的商贸和互通往来,是非常重要的官职。 所以在这个位置上,宋卿源尤其谨慎。 “老师怎么来了?”政事堂后苑阴凉处,许骄亲自给邵德水斟茶。 邵德水笑道,“陛下不在,临行前曾交待过,许相对临近诸国国中情况了解,有事可同许相商议拿主意,眼下,正好有几件事。” 整个朝中,只有邵德水称许骄为许相,而不是相爷。 “老师请说。”许骄恭敬。 邵德水捋了捋胡须,说道,“西秦国中送来文书,想遣使出访,计划九月出行,十一月初抵京,拜谒陛下,但此时陛下尚在庆州灵山祈福,可是要回文书,让西秦另择时日?” 西秦与南顺并不接壤,中间还隔了一个苍月,在地理位置上来说,是友邦,却算不得近邻。 许骄问道,“老师,对方有提什么人吗?” 邵德水道,“是西秦平远王府世子。” 许骄看了看邵德水,温声应道,“西秦临近羌亚,自从新帝登基,便很看重同周边诸国的关系,尤其是同周遭诸国的商贸往来,也频频遣使出访,比起之前当政者的风格,新帝的态度要友好得多。对方交好,那我们也应交好,只是……” 许骄又话锋一转,“这西秦平远王府在国中地位虽然尊崇,但眼下是新世子上位,特意拿出访来练手的,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老师,您让人回文书,就说欢迎西秦使节来访,但我南顺元帝陛下在庆州灵山祈福,年前不会回京,恐招呼不周,若是对方不介意,我在京中接待招呼;对方若是介意,那等陛下回京后,再亲拟时间,遣使造访西秦,老师您看如何?” 邵德水笑容可掬,许骄早前在东宫就是最好学也是最刻苦的一个,旁人在熬书,她也在熬书。不仅熬书,而且会到处搜罗周遭诸国的文献,记载风土人情的书册,还会特意去鸿胪寺存放资料的地方,利用东宫伴读之便,查阅周遭诸国国中的详尽情况。 陛下尚在东宫做太子时,他就曾听陛下问起过许骄,这么关心周遭诸国的事情做什么?脑子能放下这么多东西吗? 许骄同陛下说,能啊,很多东西都是相互关联的,不是死记硬背的,看懂宏观才能看懂微观,许多看似不合理的问题,若是放在对方的国情下,就是合情合理的。周遭诸国各自为政,但不能割裂得看问题,总有一日,临近诸国之间的往来会更密集,互通有无会更频繁,这是不可逆的趋势。 所以旁人看到的,是一个点。 但许骄少时探花及第,入仕后做过翰林院编修,吏部员外郎,大理寺丞,吏部侍郎,鸿胪寺卿,户部尚书,不仅对朝中政事精通,而且博览群书,一直就未断过,对周遭诸国的情况比旁人都更关注和了解,所以许骄看到的是一个面。 故而许骄从来不会在官场上意气之争,能站在陛下的立场看问题,也有能力坐在宰相的位置上看问题,因为眼界,视野,格局,南顺国中许多年长的官员都无法企及。譬如方才说的西秦遣使,许骄就能一口道点出是平远王府新袭爵的世子外出历练,所以来不来都可以,对方高兴就好。 但到之后,邵德水说起燕韩遣使的时候,许骄又心如明镜,“燕韩近来与羌亚多有摩擦,恐有战事,临近诸国中没有一个着表明态度的,我们南顺更不着急。南顺同燕韩不接壤,对方恐怕打得如意算盘正是两国不接壤,所以在燕韩眼中,我们南顺反倒是最容易和燕韩互遣使臣的,燕韩是想拿我们打开局面,做样子给临近诸国看,这趟浑水,我们南顺不掺和。老师您让人回文书,就说今年南顺多灾多难,国中全幅心思都放在赈灾抚民上,陛下已经去庆州祈福了,可等来年再行定夺。” 邵德水低头笑笑,“就依许相的。” *** 送走老师,差不多临近晌午了,许骄没有留在政事堂用饭,而是叫上六子驾马车去城西吃面。 城西有处路边摊,竟然可以做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老板娘都认得她。 “许爷好久都没来了?” 她身上的紫色朝服太扎眼,出来的时候,许骄大都会换身衣裳,所以老板娘的印象中,她是许爷。 许骄一面抽筷子,一面道,“近来太忙,急需你的酸辣粉续命,加麻加辣加酸~” 老板娘应好。 许骄这才笑笑,一面吃着毛豆,一面听邻桌今日说话。 石井的地方,自然多石井的人,许骄吃着毛豆,听其中一人道,“我媳妇儿啊,力气可大了,力大如牛!” 另一个道,“那你怎么办?打又打不过?” 那人道,“我能怎么办,我当她是兄弟啊!有时候都忘了她是我媳妇儿!” 许骄忽然吃毛豆哽住…… 夜里,许骄做了一个梦。 宋卿源漫不经心说,你是男是女对朕来说不重要,你在朕心里,就是男的! 许骄吓醒了,她就这么没有女人味儿吗? 21、第021章 戈壁之眼 第021章戈壁之眼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过得很快,每日都从指间溜走的一般。 许骄照旧办公的时候歇在政事堂,休沐的时候回家中陪岑女士,这几天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为许大仓和许小仓生小仓鼠了! 家里有小小仓了! 许骄和岑女士都躲得远远的,因为刚生完小仓鼠,如果受惊吓,许小仓容易吃掉小小仓。许骄这么一说,岑女士就吓住了。 “那要等多久?”岑女士明显对家里新添的成员充满期待。 “十四五日,等过个十四五日,许小仓没那么紧张了,你就可以去看小小仓了,想看多久看多久,那个时候,小小仓也睁眼了。”许骄轻声道。 岑女士笑了笑,叹道,“真期待。” 许骄也跟着笑起来。 …… 等小小仓睁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秋。 天涯比邻,人月两圆。 许骄端起酒杯,同岑女士坐在养生湖边的躺椅内,欣赏着月色,“岑女士,值此中秋佳节,你的宝贝女儿许骄向你送上衷心的祝愿,岑女士花容月貌,青春永驻,永远是许小猫,许大仓,许小仓,还有小小仓,最重要的,是你的宝贝许大骄的坚强后盾。” 岑女士莞尔。 只有她,才永远这么没正形。 岑女士和许骄都各自抿了抿杯中的酒水,许是有些醉意的缘故,许骄发现岑女士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鱼尾纹了…… 在许骄心中,岑女士一直从容优雅,也一直温婉动人。 许骄忽然有些心疼。 “娘~”她轻唤一声。 岑女士美眸笑了笑,忽然有些不习惯了,“好端端的,忽然这样做什么?” 许骄托腮笑道,“我就想叫你一声~” 岑女士叹道,“平日让你叫,你都不叫~”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岑女士好气好笑。 许骄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 许骄不会喝酒,酒量更不好。 其实没几杯,岑女士唤了敏薇一道把她扶回屋中的。 “打水来,我给她洗洗脸。”岑女士是知晓叫不醒她了。 敏薇连忙去端水。 等水回来,岑女士一面拧着毛巾,一面朝敏薇道,“出去吧,今晚让她在我这里睡。” “是,夫人。”敏薇从外将屋门阖上。 岑女士怕弄醒她,不敢毛巾太湿,也不敢水太烫,稍稍凉了一些,一点点的替她擦着额头,她额头皱了皱眉头,轻“嗯”两声,侧过身去,岑女士就停下。等“她”不嗯了,稍隔了一会儿,岑女士又才继续给她擦额头和脸,还有手。 这样应当能睡舒服些。 岑女士给她脱了厚一些的衣裳,还有鞋子,再掖好被角。 许骄忽然呓语,“抱抱龙……你什么时候回来?” 岑女士微怔。 但良久,许骄都没有再开口。 …… 这一晚上,岑女士没怎么睡好。 脑海中都是早前许骄在东宫做伴读的时候,有一回她去许骄姨母家,临时有事提前回了家中,见当时还是太子的元帝背着许骄。许骄趴在他背上安静睡着了,元帝脚步也未停,也没走太快,似是怕吵醒背上的人。 她当时心中就惊住。 那时还是太子的元帝见到她,安静看向她,温声道,“岑夫人,阿骄睡了。不用告诉她,是我送她回来的,怕她吓倒。” 那晚上,岑女士也像现在一样没睡好。 睡不着。 女儿长大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脸上的明艳动人越发掩盖不住。 许骄的爹去梁城治理水患前交待过,若是他在梁城回不了,就把阿骄送去东宫。后来许骄的爹真的死在梁城,她只能让阿骄女扮男装去东宫做太子侍读。 一年接一年,她既提心吊胆阿骄的安全,也提心吊胆阿骄的女儿身被发现。但阿骄的聪慧和不服输的性子,让她在众多的太子伴读中显露头角,春闱时探花及第,自翰林院入朝,太子登基之后,阿骄是元帝自东宫起的心腹权臣。 阿骄在为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不知道,有一日要怎么全身而退。 她看的出元帝对阿骄的袒护,也有年少时候的爱慕,但这样的爱慕能有多久,值不值得阿骄一直站在他身后? 她想起方才阿骄口中那声“抱抱龙”,那是她第二次听见。 第一次,也是当日元帝送阿骄回头同她撞见那日,阿骄在元帝背上迷迷糊糊开口,“抱抱龙,别停,我还要散步,你背我散步……” 元帝看向她,微微垂眸,而后沉声朝许骄道,“许骄,你到家了。” …… 岑女士轻叹一声,女儿大了,有心事也会藏在心里不说了。 岑女士阖眸。 *** 八月十五,圆月高挂。 梁城以西三十余里,骏马在夜色中疾驰逃窜着。沈凌背后的侍卫身中数箭栽倒,沈凌身边仅剩两个暗卫。 “沈大人,先走!”其中一个暗卫勒马。 漆黑的夜里,驶入丛林掩盖,伸手不见五指。 身后是马蹄声和短兵相见的声音,并着兵器刺入血肉的人声音。 沈凌的肩上失血过多,眼前也有些模糊,马背上的颠簸让伤口撕裂,血流不止,沈凌眼看着便要到极限,但是不能停下。 “沈大人!”仅剩的暗卫看向他。 “走,别停!”沈凌咬紧牙关,在最后的意识松散前,他要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跑得越远,天子才越安全。 马蹄疾驰,沈凌已经快看不清前方,全靠仅剩的意识勉强撑着。身后停歇不久的箭矢声再次从耳后传来,沈凌知晓方才的暗卫已经没了。 身后紧追的人,一定要取他的性命。利箭如雨,人和马逼过都难。一箭射中他的后背,一箭射中的他的马。 马蹄半跪下,将他直接摔下。 “沈大人!” 他滚下山间,暗卫跟上。 今日中秋,一轮圆月高挂,沈凌从山间滚落,直接坠入江海。 斜坡上,几十骑黑衣勒马。 为首的黑衣人道,“去禀报,沈凌坠河了,其余人沿路搜索,要见沈凌尸体。” “是!” 黑衣人目光微敛,方才死的那个暗卫也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沈凌只是幌子,但幌子也要见尸体。 “继续找,人走不远,他才是大鱼!” “是!” …… 翌日醒来,又似打仗一般的洗漱,换衣裳,许骄嘴里吊了油条,让六子拿着豆浆,一道往马车上去。 葫芦随驾, 敏薇紧跟着,手中拿着换洗衣裳和包袱一道上了马车。 虽然不早朝了,不用起那么早,可政事堂还是许骄最“大”,宋卿源不在,她总不能掉链子。 “岑女士,走了!回头见!”马车还未驶远,声音也传来,岑女士叮嘱,“早些睡,别熬夜!” “知道了!”声音这回随着马车走远了。 岑女士摇头。 …… 下了马车,许骄已经收拾妥当,紫色的一品朝服服帖穿上,官帽端正,官靴严肃,一幅精神抖擞的模样。 “相爷~”“相爷好~”“见过相爷~” 政事堂的小吏和已经在政事堂中等候她的官员,见了她都纷纷恭敬行礼。人前,许骄永远精神十足。 敏薇和六子将东西送去政事堂后苑,许骄连去后苑歇息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在政事堂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有急事要奏秉的先,然后她点了名要来这里报道的排后,再其他的再后。能来政事堂的,都知晓相爷不好糊弄,都要提早在心中打好草稿,免得当场被问得下不来台。但其实在朝中久了的官员都知晓,相爷不会当真让人下不来台,若是如此,相爷也做不到相爷的位置上。 相爷能让下不来台的,一定是早就想收拾的,自己的案卷上写了什么自己都记不住,假他人之手都未曾看过,还不如相爷看了一遍记得熟,被当场“凌.迟”的场面也有…… 今日到户部了,户部员外郎磕磕巴巴,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 “案卷前面是三十六万石,中间是十二万石,最后总数是四十万石,你户部的人管着国库,算数却不怎么好啊?”许骄强压着怒意,就这狗屁案卷,已经让人看得上火,面前的人还不如这狗屁案卷! 郭尚书侄子,宋卿源表兄弟! “再改!明日再来!”许骄将案卷扔回他跟前。 郭睿脸色挂不住。 许骄看他,“说呀,想说什么?脸色涨成紫色,是气得,还是羞愧的?” 郭睿原本还忍着气,眼下实在忍不住,“许骄!你借陛下不在朝中,吏部整顿之时,特意刁难我们郭家!” 许骄乐了,“欢迎弹劾本相啊,只是要等到陛下从庆州灵山祈福回来之后。” 这大傻子,她不收拾他,他还自己往抢眼儿上撞! 郭家的后辈这幅模样,烂泥扶不上墙。 “你!”郭睿还气急。 “楼明亮~”许骄唤了一声。 暂代吏部员外郎之职的楼明亮上前,“相爷。” 许骄终于将早前的案卷都从一侧翻了出来,因为之前觉得实在太过好笑,所以珍藏了起来。眼下,一个接一个叠起来,然后拍了拍,朝楼明亮道,“户部员外郎,连算数都算不清楚,明日让户部的人自己过来观赏,然后再找个能算明白账的人来!” “你!你!你!”郭睿气粗,想上前,政事堂的禁军上前,准备直接将人拎了出去。 堂中的人都跟着心中抖了抖,那可是郭家的人,郭尚书的侄子,老夫人的孙子,当今天子的表兄弟…… “等等。”许骄唤住。 众人心中松了口气,郭睿也送了口气。 许骄淡声道,“革职查办了,话都说不清楚。” 堂中鸦雀无声。 *** 勺城临近梁城,但这几日似是一直不怎么太平。 彭秦云是听说梁城水患,到处都涌入了流民,朝廷派了人赈灾,但是似乎也死了,梁城就似一个巨大的大漩涡一般,只要朝中一查,这里就会吞人。 彭秦云放下银子,从城郊酒肆中起身。 酒肆小二提醒过他,勺城,尤其是城郊夜里很乱,外人最好不要乱走,这几日不知道在抓什么人,来来回回好几日了,不安稳。 他才不怕不安稳,他就怕安稳,才来的梁城附近。 彭秦云出了酒肆,潜入夜色中。 城郊处有凌乱血迹,血迹是新的,地上脚步凌乱,死了不少人,应当是在追杀。彭秦云起身,但忽得,目光迟疑,退到方才经过的尸体处。 尸体上插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他见过,戈壁之眼? “艹!许爷!” 22、第022章 消息 第022章消息 相爷将郭尚书的侄子革职查办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 虽然平日朝中都知晓陛下对郭家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是郭家一门把持着户部,陛下再不满意也没动过郭家。 郭尚书是天子的舅舅。郭家同天子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老夫人尚在,陛下又孝顺。眼下老夫人还在病榻上,相爷这个时候动郭睿不是明智之举。 虽然听昨日在政事堂的官吏私下议论,无怪乎相爷动怒,这郭睿确实有些丢人。如果不是郭家的缘故,就是闭着眼睛挑,也挑不到这样的人坐在户部员外郎的位置上…… 其实,朝中不少人是解气的。 陛下不在,相爷终究公允。 陛下要顾及郭家,但相爷就事论事,就算陛下从庆州灵山祈福回来,将相爷责骂一顿,郭家这次颜面也丢尽了。陛下时不时就要罢黜相爷一回,就算因为郭家的事将相爷罢黜了,隔不久相爷又会回朝,但是郭睿想要再回朝中基本没有可能。 这回朝中不少官吏都觉得大快人心。 相爷平日严苛了些,计较了些,锱铢必较了些,但在这些事情上,确实堪为百官之首。 一时间,郭家上下都站在风口浪尖上。 但许骄高枕无忧。 革职查办都革职查办了,难不成还让她请郭睿回来? 请回来也行,政事堂兼翰林院清扫…… 入夜,政事堂的客房内点着灯,许骄挑灯。 今日因为郭睿的缘故,耽误了好些时间,原本应当处理完的事情一件一件往下延,再加上在翰林院的时候,郭家的人隔三差五打断,说老夫人要见她,她统统推了。 若是放在以前,许骄会去见老夫人。但是上次在尚书府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将她认成宋卿源的时候说的那翻话,让她知晓老夫人其实并不袒护郭家,也不想让宋卿源为难,所以,这次也是郭家的人打着老夫人的名号请她去。 她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去。 她去,才是让老夫人为难。 她不去,郭家的人拿她,拿老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骄心底澄澈。 这次宋卿源不在也好。既然恶人她都已经当了,所幸再激进些,趁着吏部整治,将郭家在户部的利益一点一点瓦解,等宋卿源回来的时候,郭家顶多在宋卿源跟前控诉,宋卿源稍作安抚,郭家的权势还是收回了宋卿源手中。 这样,宋卿源和老夫人也都没那么难做…… 许骄悬笔,不由看着清灯轻轻叹了叹,只是这么做,等宋卿源回来,她免不了又要被罢官几月了。罢官就罢官吧,许骄想起昨夜赏月的时候,看见岑女士眼角的鱼尾纹。 爹爹过世得早,岑女士替她操心了一辈子,她也一直没替岑女士做些什么。 这次去北关城的这一路,许骄其实心中颇多感触,南顺尚且如此地大物博,临近诸国更是。她想带着岑女士去各处游山玩水,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爹爹不在,她要替爹爹照顾好岑女士才是。 许骄低头莞尔。 夜深了,政事堂苑中的蝉鸣声渐渐隐了去,许骄专注伏案着。 敏薇端了糖水来。 相爷喜欢糖水,夜里要看很多东西,费神,但凡在政事堂的时候,敏薇都会做些简单的糖水送来,有时卧个鸡蛋,有时添些豆花,也能果腹。 “相爷,夫人叮嘱说,让相爷早些休息。”敏薇放下糖水,轻声提醒了句。 “嗯,知道了,放下吧。”许骄没有抬头,继续落笔。 敏薇搁下糖水碗,再起身出了屋中。临到屋门口,又将窗户稍稍推开了些,相爷怕热,夏日里都要开着窗户通风。敏薇出去时将屋门掩了掩,仍留了一条缝隙。 许骄今晚就在操刀郭家的事。 宋卿源的舅舅是动不了的,她也不准备动,但没了手下做事情的人,郭家也做不了什么,许骄一个一个想去处。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牵扯复杂,许骄最后做了人事卡片,将这十余张卡片来回摆弄在不同的地方,看如何才是合适的。 中途停歇的时候,许骄端起一侧的鸡蛋糖水,不知不觉就吃了一整碗,放下空碗,又再继续…… 将近三更,许骄才伸了伸懒腰,打了打瞌睡,起身去沐浴洗漱。等回床榻时,又似是过了困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宋卿源来。 宋卿源是七月初启程离京的,朝中知晓的都是他去了庆州,七月初启程,到灵山差不多是八月底,然后在灵山待两个月,十月底启程返京,正好能赶在年关前回京。 但许骄心中清楚,宋卿源去梁城要不了这么久。他应当早就到了,只是这一路隐秘,什么消息都不能传回来,她也只是在政事堂的时候听朝中官吏说起沈凌到了何处。至于灵山那里,有大监在,什么篓子都不会出。 许骄睡不着,趴在床榻上,目光无神,心底总莫名想起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同宋卿源去南边视察,遇到过刺客。那时宋卿源将她按倒在地,她亲眼看着刺客的刀插到宋卿源背后…… 许骄指尖滞了滞,心底就似被钝器划过一般。 呸呸呸!想什么呢!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许骄扯下眼罩。 *** 郭睿被免职后,郭石弘果真在朝中给许骄挑刺,刁难。 许骄一直没有搭理,仿佛理亏一般。 郭石弘觉得出了口恶气,他就不信,陛下会偏袒这个黄毛小子,许骄心中也应当清楚理亏。 但等到几日后,吏部突然连下十余二十道调令,涉及的官员大多同户部相关。以前不算起眼的户部小吏调动,这次也入了朝中大多官员的眼。 这是在动户部啊…… 没动阎王,动的小鬼。 继前几日将户部员外郎郭睿革职查办之后,相爷又动了户部的人,这些官吏的品阶都不算高,官职的任免吏部就可以直接下调令,但一旦涉及到调令,早前遗留的工作就要全部整理交接。这其中有多少烂摊子,只有户部自己的人才知道。 因为全无预兆,而且户部有郭石弘坐镇,郭石弘又是陛下的舅舅,早前虽然将郭睿革职查办了,但是朝中都未想过相爷这次会将户部整个根基都动了。 事发突然,刚开始,郭家还在四处给许骄施压。许骄根本没理会,只催着吏部,让这些新调任到户部的官吏尽快述职。 新调任去户部的官吏不得不加快接手的节奏,整个户部都被倒逼,根本无暇顾及给许骄施压。新的官吏要往吏部述职,早前要交接的东西就得全部翻出来,户部上下都在赶着补这些烂摊子。 郭石弘早前在朝中就仗着是陛下舅舅的关系,跋扈惯了,得罪了朝中上下不少人,再加上这些年陛下虽然惯着郭家,也养肥了郭家,但是郭家只在户部只手摭天,户部之外,郭家并无实权。这次户部出事,旁人大都冷眼看着,也有心中叫好称快的,郭家怎么一点点倒台的,旁人都不想掺和。 偶有几个同郭家关系走得近的,但也都不愿意在许骄面前生事。眼下陛下不在,郭石弘没有后盾,许骄要动郭家也就动了,谁这个时候帮郭家说话,怕是要得罪许骄。 许骄真要动郭家,郭家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子还在庆州,等消息送到庆州,黄花菜都凉了。 再者,谁知晓是不是天子授意相爷这么做的? 天子不在,相爷怎么动郭家,天子都不用直接面对老夫人和郭石弘,等天子从庆州祈福回来,早就时过境迁,那时候天子稍加抚恤,郭家都只能感恩戴德,再难回到早前的地位。但相爷就不同,就算相爷被陛下训斥,再罢上几月的官,等回到朝中,还是相爷。 八月底,郭石弘终于坐不住。 “许骄!竖子!” 政事堂中都见郭石弘失态,但郭石弘已然不顾忌,如今郭家都要被架空,郭家早就没有颜面了,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他就是要当着旁的官员的面,重重得打许骄的脸! 政事堂中纷纷愕然。 郭石弘年长许骄许多,忽然这么冲入政事堂,旁人都纷纷看向主位上的许骄。 许骄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郭石弘,平静道,“郭尚书乃六部之首,竖子这样的字眼用起来实在不好听,有失郭家风范。” 一面是失态的郭石弘,一面是淡然的许骄,堂中不用想,也知晓郭石弘要在相爷这里吃亏。旁的不说,论打嘴炮,朝中是没人能和相爷相比的,早前相爷一人在朝中挑翻了整个工部,朝中都知晓同相爷逞口舌之争,只会自取其辱。 郭尚书是气糊涂了! “黄口小儿,我同你讲什么风范!”郭石弘气得甩袖,“你仗着天子宠臣,结党营私,胡作非为,败坏朝纲,目无法纪,只手遮天,老夫看你才是这朝中最大的毒瘤。” 【又来了!】 【上一个这么说的顾相,已经告老还乡了,怎么还不长教训?】 【郭石弘也是撕破脸了,这么当着相爷的面就来。】 【旁人说也就罢了,我就琢磨着,郭石弘他说这番话,他自己好意思吗……】 【坐等被怼!看相爷啪啪打脸!】 【哦豁!这回郭家的老底儿都要被揭个底朝天了!】 【赌一百两,郭尚书一定后悔来过政事堂!】 【我赌二百两,郭尚书这回回去一定扎小人儿!】 果真,许骄不紧不慢起身,径直走到郭石弘面前,郭石弘不由退步,“你要做什么?” 许骄唤了声,“长平。” 齐长平是去年的探花郎,也是许骄用得最勤的翰林院编修,许骄唤了一声,齐长平便在一侧抱了一大摞东西上前。 郭石弘皱眉。 许骄从齐长平抱的一摞册子里顶端拿出最上一本,慢慢放在郭石弘手中,“这本是整理好的,参郭家仗着是天子宠臣,结党营私的。” 郭石弘愣住。 许骄又继续从齐长平那里拿了第二本出来,“这本是参郭家胡作非为的。” “这一本,是参郭家败坏朝纲的。” “这一本,是参郭家目无法纪,只手遮天的。” “这一本……”许骄放了回去,顺便瞪了齐长平一眼。 齐长平喉间轻咽。 郭石弘方才被说得哑口无言,当下好容易抓住机会,立即道,“怎么!错拿成自己的把柄,怕被人看到?” 许骄指尖滞了滞,看向郭石弘,“郭尚书别误会,我是同长平说,这种参郭尚书家宅不宁,有几房外室,同有夫之妇有染,还有几个私生子的,就不用放在这里了,实在难堪了些。” 郭石弘当即脸都绿了! 堂中都是一幅吃瓜表情。 相爷刚才分明是不想提的,是郭石弘自己非要问。 齐长平手中还有一大摞,许骄点到为止,“郭尚书,参郭家的东西还有这些,郭尚书方才说本相仗着天子宠臣,结党营私,胡作非为,败坏朝纲,目无法纪,只手遮天,是朝中最大毒瘤,参本呢?证据呢?郭尚书倒是拿出来在看看,本相洗耳恭听。” “你!”郭石弘早就颜面扫地,只觉政事堂中的目光都火辣辣得盯在他脸上。 许骄欲再开口,政事堂外有官吏慌慌张张跑来,“相爷!” 许骄被打断,“怎么了?” 官吏颤抖着,却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许骄知晓是这里的人太多的缘故。移步至一侧,官吏低声道,“相爷,刚收到的消息,沈凌沈大人在梁城遇刺失踪了!” 沈凌,梁城,遇刺? 不好有感涌上心头,许骄藏在袖间的手都在微微打着抖,“再说一遍。” “相爷,沈大人在梁城遇刺,人失踪了!” 许骄脸色一白,“什么时候的事?” “中秋那日。” 中秋不就是半月前?消息从梁城传回需要时间,眼下已经八月末…… 许骄手心冰凉,当即问道,“那随行跟去的禁军和侍卫呢?” 官吏颤声道,“都……都没了!” 都没了?许骄一颗心如同跌入深渊冰窖,当下,也顾不得政事堂中一堆的人,快步跑出政事堂,“六子,备马车去宫中!” 六子连忙应好,只是话音刚落,就见宫中的马车停在翰林院门口,惠公公颤颤下了马车,快步上前到许骄跟前,“相爷!相爷!出事儿了~” 许骄攥紧掌心,“我听说了,他人在哪里?” 惠公公环顾四周,周遭没有旁人,惠公公叹道,“陛下要见相爷。” 许骄一颗心似是才放了下来。 方才手心冰凉,后背都被冷汗渗透,她刚才,真以为…… 23、第023章 吵死了 第023章吵死了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许骄再次没同岑女士打招呼,又出远门了…… 在政事堂听说沈凌出事,许骄吓倒六神无主,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入宫找惠公公,如果惠公公都不清楚,那真就是宋卿源这里的线断了。 好在,惠公公知晓宋卿源下落。 许骄心中松了口气。 宋卿源不在京中,她同惠公公乘马车出了京中。 也是,出了这么大意外,宋卿源不会这么轻易回宫。 离京前,许骄来不及去见岑女士,她若不在京中,老师可暂代她处理朝中紧急实物,他去见了一趟老师。 马车上,许骄抱紧引枕。 这趟马车分明颠簸,但她浑然不觉。 惠公公说宋卿源无事,但要见她,沈凌都出事了,宋卿源怎么可能无事。 夜幕中,许骄全无睡意。 惠公公关切道,“相爷,您寐一会儿吧,还要好些时候呢!” 许骄顿了顿,莫名看向惠公公,总觉得哪里不对。 许骄探究的眼神,将惠宁吓了一跳,“相……相爷,这怎么了?” “惠公公,你等等。”许骄沉声。 许骄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当时宋卿源离京前,她睡过了,没有去送行,那时是大监亲自来了的陋室见她。 名义上,大监是同宋卿源一道去庆州灵山的。 队伍都出发了,宋卿源还专程让大监折回一趟,说明他去梁城的事,只有大监知晓,连惠公公都没有告诉。若是惠宁也知晓,宋卿源当时可以同惠公公一道来,而不用特意折腾大监折回一趟…… 宋卿源去梁城的事,恐怕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 眼下,沈凌出事的消息隔了十余日才传回京中,说明消息压得很死,根本不想让京中知晓。 这样的情况下,宋卿源的消息最不应当传去宫中,再从惠公公这里转告她! 当时才听说沈凌出事,许骄第一个想到的人确实是惠公公,然后惠公公就来了政事堂,她听说宋卿源受伤,要见她,她根本无暇多想。 眼下,许骄才越发觉得其中不对。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惠公公。 那旁人也猜的到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惠公公。 就刚好,消息传到了京中。 许骄心头骇然。 “相爷?”惠宁被她神色吓住。 惠宁从东宫起就一直同大监一道侍奉宋卿源,不会背叛宋卿源,许骄低声道,“惠公公,陛下要见我的消息,谁给你的?” 惠宁被她这么一问,懵住了,“宫中暗卫啊~” 暗卫? 那便说得通了。 暗卫负责宋卿源安危,也是宋卿源的亲信,所以惠公公收到暗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惠宁又道,“宫中暗卫给了我袁大人的信物。” 惠宁从袖袋中掏出给她看。 许骄看了一眼,低声道,“若是袁敬之死了,有人拿他的信物呢?” 惠宁手一抖,脸色有些白。 许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有人知晓梁城出事,宋卿源出事,现在借惠宁的口调她出京中,每一步都算得很准,早有预谋。 许骄指尖攥紧,撩起帘栊唤了声停车。 夜色中,马车赫然停下。 许骄目光看向葫芦几人。 葫芦皱了皱眉头,当即知晓了相爷的意思。 许骄沉声道,“落了很重要的东西,要回京一趟,现在折回。” 驾车的侍卫有些懵,都出来一个多时辰了。 惠宁躲在许骄身后,隐隐有些发抖,这趟随行的都是宫中的暗卫,身边除了相爷的两个护卫,一个禁军都没有。 为首的暗卫道,“相爷落了什么东西,我让人去取。” 许骄瞥了他一眼,“自然是重要东西,问这么多做什么?” 暗卫噤声,目光遂即朝周围几人看去。 葫芦尽收眼底。 “相爷,陛下在等,相爷勿迟了。”暗卫再提醒一声。 许骄又道,“这东西是陛下早前交待过的,我去,一定要带上给陛下,否则见了陛下也要获罪。” 暗卫眼神明显有些急了。 许骄再次道,“陛下要见我,就是让我将东西带给他,回去。” 暗卫果真急了,“相爷不要为难!” 许骄探究笑道,“我为难你什么?” 暗卫目光微敛。 许骄余光瞥到葫芦朝她点头,她知晓时间也拖得差不多了,许骄道,“陛下根本不在吧。” 对方一惊,诧异看她。 葫芦手起刀落,对方全然没来得及反应。 周围瞬间打斗起来,惠宁吓得在马车中打斗,许骄也退回马车中,葫芦和豆角几个在,应当应付得来,许骄其实手心也在打抖。 稍许,葫芦才撩起帘栊,“相爷。” 许骄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还好,离京中不远,对方也没有大张旗鼓。 “回京。”许骄吩咐一声。 葫芦驾了马车回京,惠宁还在抖,“相……相爷,这怎么办?” 许骄喉间轻轻咽了咽,冷静道,“陛下是出事了,但是对方一定没找到陛下,否则,不会做这些暗地里的手脚。梁城附近的消息被封锁了,有人是特意放出沈凌出事的消息试探京中的。要么陛下还在梁城附近,他们寻不到;要么,陛下已经安全,但眼下,还不宜回京。” 惠宁倒吸一口凉气,“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弑君?” 许骄没有应声。 宋卿源也一定没想到,有人会杀他。 宋卿源惯来谨慎,这次,一定是宋卿源意想不到的人。 宋卿源这里的情况未知,她不能轻举妄动。 宋卿源让她照看好朝中,他若是想要找她,会有办法;他若不露面,肯定有他的顾忌。 许骄靠在马车一角,没有阖眼,也没有说话,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京中,也多暗地里的波澜诡诈…… 回了京中,许骄没往政事堂去,而是直接回了陋室。 今日折腾这一幕,心惊肉跳,诧异,疲惫,什么都有了,眼下都至拂晓,许骄已经整日整夜没合过眼,困得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倒头就睡。 她在政事堂,岑女士又去了姨母家小住。 许小猫见她回来,跳到她床上,许骄困得没醒,但一手揽过了许小猫。 *** 醒来的时候,都近晌午了。 朝中都听说沈凌在梁城出事的消息,也知晓相爷昨晚匆忙离京了,但今晨又听说相爷回京了,谁都不知道相爷绕了一个圈子离京回京干嘛去了。 但偌大一个朝中,每日都有事情要运转。 相爷今日没去政事堂,有急事的官吏又开始在陋室候着了。 惠宁也没回宫中,一直守在许骄这里。 见许骄一觉醒来,当处理朝中之事,继续处理朝中之事,仿佛昨日的事情没发生一般,惠宁心中都不由叹道,相爷滴水不漏。 临近黄昏,有急事的官员差不多都见完了。 葫芦来了偏厅中。 “怎么了?”许骄看他。 葫芦道,“彭秦云让人送了东西来。” 许骄不由蹙了蹙眉头,“彭秦云?” “他送什么东西来?”许骄想不出。 葫芦上前,将锦帕和内里裹着的东西一道递至许骄手中,许骄疑惑接过,打开锦帕,目光便愣住,戈壁之眼? 宋卿源同彭秦云在一处?! 许骄手中微微滞了滞,目光又多看了手中匕首一眼。 是宋卿源。 他不会让暗卫给宫中送消息,但他会借彭秦云的名义给她送匕首。 是告诉她,他安全,她勿念。 也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管梁城之事。 许骄握着手中的匕首,仿佛到眼下,心中才真正放下来,虽然不知道过去的两月里,中途发生了什么,但宋卿源眼下应当已经有数了。 许骄眼眶微红,若不是宋卿源拦着她,她应当就是沈凌…… *** 九月初,庆州有诏令下来,遣了官吏继续前往梁城追查沈凌出事一事,又调动了大批禁军前往梁城驻扎。 朝中都知晓梁城怕是出了大事。 但梁城究竟出了什么事,并未有风声传回来,只是朝中隐隐有些人坐不住…… 梁城水深,宋卿源要么不动,要么要动得彻底。 直接调遣了禁军前往梁城,绝对不是轻描淡写掩得过去的。 …… 十月中旬的时候,庆州又来了诏令,让许骄去庆州。 许骄知晓梁城之事怕是尘埃落定了,只是秘而不发。 京中去到庆州要两月,许骄一路没让停歇,也在赶夜路,终于赶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抵达庆州灵山。 大监亲自在灵山下候着。 见了马车,大监远远上前,“相爷!” “陛下呢?”许骄担心的是宋卿源。 大监撩起帘栊,一道上了马车,低声道,“在梁城附近,陛下受了很重的伤,险些……”大监说着,仿佛还心有余悸,大监继续道,“眼下虽然脱离危险了,但还在养着,此事不敢泄露。梁城之事,牵涉陛下的叔父,陛下心里不怎么好受。年关将至,但陛下尚未痊愈,不好返京……陛下是想相爷了。” 大监说完,许骄一颗心仿佛沉到了谷底。 什么样的伤养了三月才脱离危险,不敢泄露,也不便回京? 许骄掌心攥紧,“他人呢?” 大监道,“在灵山寝殿,相爷稍后遂老奴来。” 许骄羽睫轻颤,颔首。 …… 灵山行宫许骄早前来过一次,宋卿源还在东宫的时候,她是东宫伴读,遂宋卿源一道来灵山祭天。 寝殿内,是熟悉的白玉兰混着龙涎香。 宫人说陛下歇着,还未醒。 许骄轻手轻脚入内,怕吵醒他。 龙塌上,宋卿源阖眸平躺,五官依旧精致,只是带了些苍白和疲惫,临到近处,是能闻到白玉兰和龙涎香下掩盖的药味。 看着宋卿源安静得躺在榻上,许骄眼眶微微红了,上前坐在床沿边看了他许久…… 上次这样,还是东宫南巡的时候,他替她挡了一刀。 那个伤口深得,她眼下都还记得。 她一直很怕刀剑,就是因为那趟南巡遇到刺客,她险些丢了性命,又在回京路上照顾宋卿源,太医换药的时候,她见过宋卿源的隐忍和闷哼模样。 若是那一刀砍在她身上,她可能早就没有了。 是宋卿源拿命换来的。 就算是那时候,宋卿源也就月余两月便在外人面前如常,但这次…… 许骄见他的手露在锦被外。 许骄怕他冷,伸手将他手臂放回被里。但寝衣滑过手腕时,露出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有些也只是淡淡红印,但早前什么模样却让人能想到。 许骄的心仿佛跟着震了震,忽得,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许骄喉间哽咽着,旁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但又忍不住悄声道,“许大仓和许小仓生了一堆小小仓……” “我没同你商量,动了郭家……” 最后,还是鼻尖一红,“好好的,宋卿源,你怎么这样了?” 她微微垂眸,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忽得,榻上的人伸手将她带到怀中,轻声道,“吵死了,你还让不让朕休息?” 24、第024章 别闹 第024章别闹 他声音很轻。 似未睡醒,又似没有多大力气一般。 许骄原本是想起身的,但被他扯进龙塌上,他从身后侧身抱着她。 许骄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他明知到她是女的,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办,还是学鸵鸟将头扎进沙子里,装死好些。 说不定宋卿源是在做梦…… 许骄心中这么想着,整个人就如同一块僵硬的石头一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拼命掩藏自己的生命体征。 许是这一招真的起了作用,身后的人只是抱着她,安静得除了呼吸声外,没有旁的任何动静。 许骄忽然想,他刚才会不会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能一觉起来,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什么都不记得…… 许骄这么想着,心中微微缓了缓,不再像一块雕刻的石头一般,而是同许小猫一般,猫在被子里不动弹。 稍许,许骄直觉身后的人睡着了,可又没有听到平日里她抱着许小猫睡觉时,许小猫睡着时那种连续均匀的呼吸声。 许骄吃不准,但真的悄悄动了两次,等到第三次上的时候,身后的人也跟着动了动,将头放在她颈后,轻声道,“别闹。” 许骄整个人呆住。 他头就靠在她颈后,呼吸都在她颈边潆绕,手还环在她腰间。 许骄觉得自己像蒸笼上的螃蟹,被一点一点被蒸红…… 但是不敢动。 许久之后,颈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许骄心中如临大赦。 小心翼翼将环在自己腰间的龙爪挪开了些,但很快,龙爪又自动反扑了回来。 许骄心中叫苦不迭。 等许骄再挪开,龙爪又再次回来。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龙爪不挪开,她还怎么下床! 终于,许骄充满智慧的大脑灵机一动,伸手够了一侧的引枕放在自己腰上,然后再将龙爪轻轻抬起,放在她腰间的引枕上。 果然,龙爪没有反应。 就这样,她慢慢地,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往床榻边缘挪过去。然后,将引枕和龙爪一起小心翼翼放回刚才她挪开的位置上。 龙爪仿佛适应了引枕的柔软,引枕的位置也是她方才的位置,所以龙爪没有再跟过来。 许骄心中唏嘘,总算蒙混过关了去。 等下床的时候,许骄又回头看了看,正好看到有人的手分明放在那枚引枕上,舒服得握了握,又捏了捏,分明睡着了,但仿佛也不影响他的手自己动作…… 许骄想起他那只爪子刚才环着她腰间的时候,好像也一样。 顿时,许骄满头黑线。 趁着睡睡龙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许骄如泥鳅一样滑出了寝殿去。 大监见她鬼鬼祟祟如做贼一般出了殿中,轻唤一声,“相爷?” 许骄整个一抖,吓一跳,“大……大监?” 寝殿外有大监守着,旁人自然进不来。 大监自己也没进来,所以方才她被宋卿源扯到被子里的事没有旁人看到,许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没那么慌张,尽量镇定平和下来。 大监笑了笑,问道,“相爷,陛下醒了吗?” 许骄又顿了顿,方才寝殿中的声音那么细,殿外哪里能听见? 许骄一本正经,“一直没醒,还睡着呢。” 而后,又怕到时候穿帮,特意同大监说了一句,“陛下睡了,然后睡着睡着,他又自己伸手抱了一个引枕……和他一起睡……陛下一直这样吗?” 最后还反问了一句,方才显得真实。 大监笑了笑,拱手道,“不曾。” 大监温和,没有戳穿。 “哦?这样啊?”许骄仿佛意外,很快,又一语带过,“那先不打扰陛下歇着了,大监,你让人领我去东林苑吧。” 这里是灵山行宫,是宋卿源下榻的地方。行宫一侧还有东林苑,东林苑才是臣子落脚的地方。上回跟着宋卿源来灵山,宋卿源住的行宫,许骄就住在东林苑,所以许骄有印象。 许骄说完,大监温和笑了笑,恭敬道,“相爷,陛下吩咐了,这几日,相爷别去东林苑了,就住行宫内,陛下方便同相爷商议事情。” 住行宫内? 许骄支吾,“不好吧……” 哪有臣子住行宫的? 大监解释道,“相爷,陛下是说,梁城之事要好好计量。” 提起梁城,许骄忽然噤声了,宋卿源原本让她来庆州,就是因为梁城的事。许骄没再异议了,又问起,“那,我住行宫哪里?” 大监伸手指了指寝殿一侧的偏殿。 许骄眼睛都直了。 寝殿一侧的偏殿,那是连着宋卿源寝殿的…… 她方才见中间就隔了一道帘子?! “大监,你是说,我住那里?”许骄怕大监弄错。 大监笑容可掬颔首,“是,陛下说,就请相爷就住在寝殿一侧的偏殿,奴家没听错。相爷的东西,奴家也已经让人放进去了,相爷可以回偏殿休息了。” 她才从宋卿源的寝殿出来…… 现在又要绕一个弯,从另一道门进寝殿一侧的偏殿。 许骄想起方才宋卿源将头靠在她颈后,还有那句轻声的“别闹”,许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监,我先不回寝殿了,你知不知道,彭秦云在何处?”她正好拿彭秦云做挡箭牌。 “彭秦云?”大监一脸疑惑,“奴家并未听说有彭秦云此人。” 许骄蹙眉,“不应当啊,当初是彭秦云让人将陛下那枚匕首送到京中给我,我才知晓陛下安全,陛下应当是同彭秦云一道的。” 许骄说完,大监豁然大悟,“相爷,您说的是柳秦云,柳少侠吧?” “柳秦云?”许骄一头雾水,“他不是姓彭吗?” 大监笑道,“柳少侠是柳家堡的少主,是他送陛下来的庆州。” …… “许爷,我真不是特意瞒你的,就是……如果被我爷爷知晓,我被关在繁城牢狱里,还是这种罪名,柳家堡的声誉就完了。我爷爷能直接从东陵出来,活活打断我的腿!所以,我就胡编乱造,捏了一个名字。” 许骄冷眼看他,没有吱声。 柳秦云继续道,“许爷,我真没骗你,我真是柳秦云!” 许骄不关心他是彭秦云,何秦云,赵秦云,还是柳秦云,许骄问,“你怎么会在梁城?怎么同陛下遇到的?” 柳秦云这才道,“我同许爷从繁城分开后,原本准备直接回柳家堡,但是路上遇到很多流民,才听说梁城发了大水。柳家堡做的是镖局生意,有几百年历史了,梁城附近的勺城,是很重要的中转城池,所以回柳家堡之前,我特意绕去了勺城一趟。” 许骄听说过柳家堡,是南顺国中信誉最好的镖局,也是南顺江湖有名的五大世家之一。做镖局生意的,一定要熟悉沿途城池的情况,若勺城这条线路不安稳,那所有途径勺城的镖都要停。 柳秦云没有说谎。 柳秦云继续道,“我在勺城押镖的一条线都呆了一段时间,去梁城的时候,才见梁城封城了,但是早前都没有听说过。等我退回勺城,在勺城的几日,听说了朝中派去梁城的官员失踪,这几日勺城日日都在抓人,我在想是不是出事了,若是出事,恐怕就是大事。有天晚上,我从酒肆出来,正好遇见有人被追杀,我在看了那把戈壁之眼的匕首,我以为许爷你,吓得我赶紧跟去,然后,救下了天子……” 说到这里,柳秦云仿佛还不敢相信。 许骄眉头皱得更紧,“当时什么情况?” 柳秦云叹道,“还能有什么情况……” 柳秦云支吾,许骄淡声,“你少说一个字,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不用劳烦你爷爷了。” 柳秦云脸都绿了,一脸窘迫道,“陛下说,我要是给许爷说一个字,他就让我砍了我的头。” 许骄看他:“……” 柳秦云欲哭无泪,“我想着和掉脑袋比,断腿好像还轻些。” 许骄无语。 柳秦云又凑上前,悄声道,“陛下不让我同许爷说起,怕吓倒许爷,总之,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对方刀刀都是冲着致命去的,我要不是正好路过,陛下可能……” 柳秦云言罢噤声,摸了摸脖子。 许骄没说什么,但是脸色瞬间煞白。 “你们怎么到庆州的?”许骄强压着心中的后怕,继续问。 柳秦云道,“我们柳家堡是跑镖的,各地的官员也好,地头蛇也好,多多少少都有些门道,我说有一趟镖,柳家堡一定要保,才这么蒙混过关过去,否则到处都有人追查,根本离不开勺城。” 许骄目光微缓,“路上顺利吗?” 柳秦云尬笑,“还真不怎么顺利,几次都险些穿帮,而且,陛下伤得很重,路上还要找大夫。” 他即使不说,许骄也知道这一路一定不易。 “柳秦云,多谢你。”许骄沉声。 柳秦云挠了挠头,“许爷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其实,也正好是我见过那把戈壁之眼,我以为是许爷。” 是无巧不成书,许骄庆幸是那把匕首救了宋卿源的性命,更万分庆幸,当日留在宫中的是那把匕首,不是许大仓和许小仓…… 若是许大仓和许小仓,就没有抱抱龙了。 许骄低眉问道,“你一直在庆州?” 说到这里,柳秦云都要哭了,“陛下不让我走……” 许骄看他,“他把你扣下来,是因为梁城的事情未彻底完,他怕走露风声。你在这里,对柳家堡也好,不会祸水东引。” 柳秦云委屈点头。 正好,大监遣人来唤,“相爷,陛下醒了,说要见相爷。” 许骄这才起身。 方才柳秦云说得再轻描淡写,她也听得心惊肉跳,但是如果她不问柳秦云,宋卿源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同她说。 午后在寝殿的事仿佛都抛在脑后,许骄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次,她是真险些再也见不到宋卿源了…… 柳秦云在东林苑,从东林苑到灵山行宫多行了几步。 许骄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大监才领了太医从寝殿出来。 “相爷!”两人见了许骄,都拱手行礼。 “陛下没事吧?”许骄问。 太医躬身,“才换过药,伤势恢复得好。” 许骄点头,“好。” 因为太医要交待大监换药的事,两人在一侧说话,许骄独自入了寝殿。黄昏过后,寝殿内开始掌灯。 许骄入内时,寝殿中各处都点了灯盏。 因为是在灵山内,即便冬日里也有些虫子,所以殿内都点了驱虫香,也配了香囊。 许骄没见宋卿源,他应当在后殿。 许骄寻了殿中案几处落座,一面翻着案几上打发时间的书册看了看,一面等宋卿源。 稍后,听到后殿窸窣的衣裳声和脚步声传来,是宋卿源出来了,许骄正欲抬头,目光正好看到一侧一团东西闪过。 许骄心中一愣,定睛一看,是老鼠! “啊!”许骄吓懵尖叫! 起身往后,下意识朝着来人身上一扑,双手挂在人脖子上,仿佛才安全了。 只是很快,许骄才回过神来,目光对上宋卿源目光,瞬间,脸都红透,“有……有老鼠,这么大……我害怕……” 宋卿源目光看向她。 25、第025章 抢被子 第025章抢被子 许骄尴尬解释, “真的有老鼠……” 她又没说谎。 宋卿源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朕也不喜欢引枕, 但刚睡醒的时候, 发现怀中抱着一个引枕……” 许骄瞬间会意,他是故意的。 许骄赔笑,“引枕好啊, 引枕暖和,抱着可舒服了……” 宋卿源眼中不悦, 口中淡声道,“松手。” 许骄这才反应过来, 她整个人还都挂在宋卿源身上。 双手搂着他脖子,双.腿也尴尬得夹在他腰上。夹得很紧,似是怕摔下来一般,亲近得不能再亲近。早前龙塌上,抱抱龙迷迷糊糊抱她的举动, 同她眼下的壮举一比, 实在差了好几个台阶。 而且, 也应当是事出突然,宋卿源怕她摔了, 也下意识伸手抱紧她的腰, 两人就这么脸靠着脸,大眼儿瞪小眼儿看了许久。 宋卿源圣口一开,许骄耳根子都红了彻底, 赶紧松手。 宋卿源还得顾忌着,怕她冒冒失失摔倒。 许骄虽不算沉,但他的伤口还未好完, 伤势还未痊愈,太医吩咐了他要多卧床休息,不要搬重物。 她方才忽然跳到他怀中,脸颊贴着他唇边,他整个人愣住,一颗心砰砰跳着,脑海中“嗡嗡嗡嗡”的一片,似混沌一般,既不觉得沉,也不觉得有旁的,但等眼下,她一松手从他身上下来,宋卿源才觉得整个人都受了力,身上的伤口和不舒服的地方都隐隐作痛着。 宋卿源没有吱声。 许骄支吾道,“下来了。” 宋卿源睨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宋卿源不怎么舒服,寻了龙案前坐下,许骄还在紧张都环顾着四周,方才那只老鼠真像蒸发了一般,任凭她怎么环顾,也看不到它的踪迹。 宋卿源语气略带,“看什么?” 许骄如实道,“找刚才那只老鼠。” 她是怕它稍后又跑出来…… 她住偏殿。 偏殿同宋卿源的寝殿就隔了一道帘子,若是那只老鼠没有窜出去,那就等于还在寝殿和偏殿内打转,那她晚上都睡不安稳。 宋卿源眉间微微拢起,从七月初到眼下年关将至,她应当有半年没见过他了,他还途中生死未卜,眼下他一个大活人就坐在她面前,她一声嘘寒问暖都没有,一门心思在殿中看老鼠! 宋卿源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许骄也莫名感觉到了一阵怒意。 宋卿源:“你很闲是吗?” 许骄:“你好些了吗?” 两人都顿住。 —— 又被训了,许骄脸色一红。 —— 宋卿源也终于舒坦了。 “大监,传饭。”宋卿源声音清淡。 御膳是早就备好的,宋卿源唤了一声,大监便领了内侍官端了晚膳入殿中。 大监布菜的时候,许骄悄悄扯了扯大监的衣袖,大监疑惑看她。许骄悄声道,“大监,寝殿中有老鼠,吓死我了。” 大监温和笑了笑,低声应道,“相爷,那是山鼠,不伤人的,相爷别怕,晚些老奴让人再看看。” 许骄忙不迭点头。反正,宫中什么事情都找大监就对了,到了灵山行宫,也还是一样的。 宋卿源瞥了她一眼。 许骄顿时不吱声了。 许骄觉得,宋卿源可能很不喜欢有人提起这殿中的山鼠…… 整个吃饭的过程,和往常一样。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抱抱龙应当是伤未痊愈,吃不下东西,吃得很少。大监布菜的时候,她拿大监的筷子给宋卿源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肉,大监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但宋卿源竟然没吭声,一口气吃了。大监朝许骄使了使眼色,意思是,相爷,你可使不得,许骄赶紧放下筷子。 结果筷子刚放下,又听宋卿源慢悠悠的声音道,“还要。” 大监和许骄愣了愣,大监想,陛下应当是爱吃这道肉丝。 大监拿筷子去夹,结果发现天子冷眼盯着他。 大监后背都被他盯出了一身冷汗,也忽然反应过来,糊涂啊糊涂,陛下这是想让相爷给他夹菜,他怎么这么糊涂。 大监赶紧寻了法子,借故出了殿中,顺理成章将筷子递给许骄。 许骄接过,想起抱抱龙刚才说的还要,许骄夹了肉丝给他。 宋卿源吃得从容优雅。 许骄刚放下筷子,他又道,“通菜。” 许骄照做。 “鸡肉。” 许骄终于意识到,大监要是不回来,抱抱龙临时饲养员的活儿就得落在她身上…… 许骄光顾着给他夹菜了,自己没怎么吃,不过总算将抱抱龙喂饱了,宋卿源放下碗筷, 许骄终于可以低头吃饭的时候,宋卿源拿起了筷子。很快,许骄发现,可怕的不是宋卿源吃完了,是宋卿源开始给她夹菜。 许骄吃得很撑,撑得在寝殿的前苑陪着宋卿源一道散步消食。 南顺的冬日不算冷,但山间夜风寒凉,两人都各自披了大氅。 “说说这几月朝中的事。”宋卿源低声问起。 许骄从东宫起就跟着宋卿源,知晓他想听的,两人也有默契。许骄挑了重点先说,而后的一笔带过,提及郭家时,许骄目光偷偷瞥了他一眼,“我让吏部将郭睿革职查办了,然后动了户部的整个架构,把郭石弘架空了。” “嗯。”宋卿源简单应了声。 许骄意外,他不惊奇吗? 而宋卿源也转眸看她,似读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轻声道,“你下午说过了。” 他记得下午的事? 早前是耳根子红透,眼下是整个脸都红透,似蒸熟的螃蟹。 “外祖母怎么样?”宋卿源却问起。 许骄应道,“老夫人有一次想陛下了,就让人唤了微臣去,去的时候,老夫人还将微臣错认成陛下,握着微臣的手说了好些时候的话。” 许骄如实应道,宋卿源也一边踱步,一边问,“她同你说什么了?” “老夫人她……”她总不能说老夫人说你知道我是女的了,许骄硬着头皮道,“老夫人说,郭家的事,她不难为你,是她让你为难了……” 许骄言罢,明显觉得宋卿源眸色沉了下来,“所以你动了郭家?” 她自己做那个恶人,外祖母和他都不必为难。 宋卿源又不傻。 许骄原本以为宋卿源会说她,宋卿源却问,“郭石弘有为难你吗?” 许骄摇头,“我为难他了。” 宋卿源恼意看了看她。 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才会担心她。 见宋卿源这里没再问了,许骄主动问起,“陛下,梁城的事……” 宋卿源打断,“梁城的事,等过了年关再说。” 言外之意,他不想提。 许骄噤声。 他知晓宋卿源一直不想她多插手梁城的事,当初沈凌就是因为梁城出事。若是去梁城的人是她,那回不来的人兴许也是她。 大监早前偷偷告诉她,梁城之事同宋卿源的叔父有关。 在宋卿源很小的时候,曾在越王处呆过一小段时日,宋卿源一直很敬重越王,若是梁城之事的背后黑手是越王,还如此狠戾,一定要取宋卿源性命,那对宋卿源来说,等同诛心。 “回殿中吧。”宋卿源声音很淡。 许骄跟上。 …… 殿中,大监正带人鸡飞狗跳找山鼠。 相爷怕山鼠,大监更怕相爷大半夜的,在寝殿隔壁的偏殿尖叫,扰陛下清梦,折腾得整个行宫不得安宁。 下午相爷的声音响彻云霄,若不是他先入内,见陛下正抱着相爷,连忙拦下暗卫和侍卫,恐怕暗卫和侍卫都冲进来了。 山鼠伤不伤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相爷怕不怕…… 眼下,许骄跟着宫人看四下看搜索山鼠去了。 宋卿源在大监身侧,冷声道,“你要是这两日脑子不怎么好用,就歇两日再来。” 大监吓得连忙躬身,宋卿源踱步离开。 等大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恨不得抽自己耳光,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脑子竟然这么不灵光! 大监连忙使了眼色让内侍官都离开。 许骄叹道,“大监,还没找到呢!” 大监为难道,“相爷,陛下在,哪有将寝殿翻得乱糟糟的道理?奴家也让人找了,确实没找到山鼠,相爷先稍安勿躁,若是稍后有山鼠,您再唤老奴一声,老奴马上遣人来找。” 许骄也知大监为难。 “只是……”大监又提醒,“相爷,陛下受了伤,夜里睡得轻,相爷就算是见到山鼠了,也万万不可一惊一乍的,扰到陛下歇息,陛下还病着呢。” 许骄叹息,“知晓了。” …… 等殿中安静下来,宋卿源又同许骄在寝殿的案几前对坐,听许骄说起朝中之事。 他在庆州,虽然有所耳闻,但听到了,和实际许骄见到的总有出入,尤其是眼下梁城事态不明的时候,朝中官员的态度。许骄清楚宋卿源想知晓的,有详有略,但宋卿源问起来的时候,许骄都一一能应声。 两人分明都觉得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龙案上的清灯都已燃烬,大监入内添灯盏的时候,也提醒道,“陛下,夜深了,太医说陛下的伤势要早些休息,才能尽快康复。” 宋卿源目光看向许骄。 许骄这一路都在马车上颠簸着,尤其是最后几日,为了能赶在年关前抵达,几乎夜路没有停过,好容易今日到了灵山,其实困极。趁着大监说话的功夫,许骄偷偷打了哈欠。 宋卿源敛了目光,低声道,“睡吧,明日再说。” 许骄如临大赦。 临到宋卿源起身,许骄又忽然道,“你的伤,还要紧吗?” 她又不好说,晌午时,她看见他手臂上的结痂和印痕了…… 宋卿源瞥她,温声道,“来了这么久,舍得开口问了?” 又被训了! 许骄心中不免腹诽,不关心被训,关心也要被训。 宋卿源低声,“朕没事,睡吧。” 许骄应好。 *** 群山环绕,重峦叠嶂,夜里的灵山很静。 偏殿内,许骄方才分明困极,但躺床榻上,却一直没怎么睡着。 一是脑海中都是大监和柳秦云说的话,那股惊心动魄和后怕在安静的夜里仿佛消散不去,她并看见太医上药,但是今日见到宋卿源手臂上的结痂和印痕,她心中说不出的添堵,但最后在宋卿源口中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朕没事。 以她对宋卿源的了解,即便年关将至,宋卿源也从来不会松懈,除非,是真的不怎么好。 许骄其实也清楚宋卿源不怎么好…… 只是他不说。 其二,许骄心底其实还惦记着那只山鼠的事,大监早前让人到处找也还没找到,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会不会不止一只,大监是说,灵山中是有山鼠的,寝殿里有也常见。不伤人,陛下也不怎么在意。 但她怕啊…… 所以裹在被子里,她还是时不时就瞄一眼床榻外。因为有山鼠,她都不敢放下帷帐,怕山鼠爬进来,但帷帐挂起,只要看到,她就赶紧冲出去找大监。 最后的最后,才是宋卿源就睡在隔壁寝殿里。 寝殿和偏殿之间就隔了一道帘栊,许骄脸色微红,他明明知晓她是女的…… 他是真将她当做了男的,“兄弟”,臣子。 果真,在宋卿源眼里,她就是男的。 认清这个现实,许骄困是困了些,也花了很长时间,困战胜了对山鼠的恐惧,整个人趴在偏殿的床榻上入睡,只是没怎么睡实。 到后半夜,许骄渴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到偏殿的案几前喝水。 喝完水,再迷迷糊糊回床榻重新睡。 陋室的格局,是内屋的案几在帘栊后,这样方便有时候岑女士在她屋中睡觉的时候,她挑灯夜战的光,不会吵醒岑女士。眼下,许骄习惯性撩起帘栊,自觉往“自己”的床榻回。 原本偏殿的床她就陌生,迷迷糊糊得爬了上去。 腊月的山中有些冷,但被窝里是暖的,她掀起被窝,往被窝里舒服一钻。 宋卿源整个人僵住。 这寝殿中还能有谁? 而且还有谁胆子大到这种程度? 一伸手,双臂把被子一夹,一个咸鱼翻身,将他身上所有的被子都卷走,整个人裹得像个茧蛹子的一般,还不如小时候睡觉老实。 宋卿源伸手,试图从她这里将被子抢回来,扯都扯不动。 宋卿源有些窝火,他这儿还病着伤着! 宋卿源只能稍稍使些力气,被子果真扯了些回来,但连带着将人也扯回来了…… 而且,她似是睡觉总要夹着些东西,方才是被子,眼下是他。 宋卿源看着贴在他跟前的许骄,眉清目秀,睡着的时候也香娇玉嫩,桃腮杏面,唇如渥丹,他心中微动,不得不移开目光。 但她呼吸就在他颈边,多少有些,烦人了…… 宋卿源想起晌午时,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好的,宋卿源,你怎么这样了? 他心底微软,但很快又想起晌午时,他伸手环在她的纤腰上,盈盈一握的触感。他看着她,目光稍稍缱绻,伸手牵过被子牢牢盖在他两人身上,也伸手环过她腰间。他略带紧张看她,她未醒,但却靠他更近了些,近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胸.前。 许骄是在做梦,梦到自己抱着一个暖宝宝。 暖宝宝很大一只,而且还不怕山鼠,所有的山鼠见了他都通通退散了去。 她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全,便将身前的暖宝宝抱得更紧了些,夹得更紧了些,也更靠近了些。 暖呼呼的,柔柔软软,还很舒服。 宋卿源原本就有些僵硬,而她越渐亲密和肆无忌惮的靠近,让宋卿源有些吃不消。 她的呼吸撩,拨在他颈间,腿像夹被子一样夹住他,锦帐里的温度仿佛忽得拔高,宋卿源在动旁的念头前,起身下了床榻。 他特么是第一个被人赶下龙塌,去偏殿睡觉的君王。 *** 翌日醒来,许骄舒爽伸了伸懒腰。 原本还以为昨晚会睡不好,但没想到睡得这么好。 许骄撑手起身,因为时辰尚早,偏殿内的夜灯还亮着,没有熄灭。许骄微怔,莫名觉得偏殿的床榻上怎么有股淡淡的白玉兰和龙涎香味道…… 这不是宋卿源身上的味道吗? 许骄些许错愕,伸手撩起帘栊时,忽然想起偏殿是和宋卿源的寝殿相连的,放置龙案几的连堂,是寝殿和偏殿共用的。冬日里,夜间的窗户都是闭着的,不怎么透风。而且宋卿源若是醒了,在案几前落座,香味是会传到偏殿中来的。 许骄撩起帘栊,才从帘栊后露出半个头,果真见宋卿源已经醒了,坐在案几处饮茶。听到她的脚步声,宋卿源抬眸看她,整个人仿佛都顿了顿,有些脸红,又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入V啦,大家爪爪按起来,有红包哦~ 不管怎么说,这篇狗的是相爷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相爷最狗,相爷最狗,相爷最狗~ _________ 昨天忘了感谢信啦,入v第一章来 感谢在2021-07-26 09:10:10~2021-08-02 09: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469533、418415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愤怒的石头 30瓶;rainbow 26瓶;45418335、今天我追到更新 20瓶;幽兰、lcy5202000、Prague、乐乐呵呵宝、kk你傲娇又粘人51129、初玥yue 10瓶;Levy、Hanah、星星女郎*、桂花不弄、颜色、烟柳桥下月、今天喝了AD钙 5瓶;36220908 3瓶;阿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第026章 东宫宠臣 第026章东宫宠臣 许骄不知哪里又惹到他了, 但见宋卿源面容中带了倦色,眼窝也深陷着,明显就是昨晚没睡好。 “陛下, 这么早?”许骄头都露了, 宋卿源也看到她了,她又不好再凭空缩回去。 宋卿源没有吱声,手中杯盏放下时, 杯面上的水波晃了晃,似涟漪丝丝泅开在心底。 …… 昨晚他去了偏殿, 但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一闭眼,都是许骄睡着时,香娇玉嫩,桃腮杏面,又唇如渥丹, 靠在他颈边, 偶尔蹭他的模样。 宋卿源静不下心来。 长夜漫漫, 更夜深些,他还睁着眼, 听到寝殿那头有动静时, 他以为是许骄醒了…… 宋卿源起身,撩起帘栊折回。 见寝殿那里,许骄睡得正好, 方才的动静,是早前那只山鼠,在寝殿和偏厅共用连堂一处窜, 方才的动静应当是山鼠弄出来的。 宋卿源第一时间想到是许骄下午吓得跳到他身上,他也伸手抱紧她,她吓得都没注意,他唇边亲上了她脸颊。 没心没肺的! 宋卿源踱步至寝殿处,反正睡不着,拿了一本书册,借着寝殿里的夜灯看着书册陪她。 山鼠还在,他是怕她醒来吓到。 他坐在这里,山鼠不会跑进来。 即使真进来,他还在…… 宋卿源一面翻着书册,慢慢才静下心来,不多时,又侧目看向龙塌上的许骄。 她睡得很安静,但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眉头微微拢着,他收回目光,忽然听到她口中呓语,“抱抱龙……” 他指尖微微滞了滞,那她是梦到他了。 宋卿源放下书册,思绪悠悠不知去了何处,稍后起身,抱起龙塌上的许骄往偏厅去。 他动作很轻,尽量不吵醒她。 但无论什么原因,翌日醒,她睡在他龙塌上,旁人见了都不好。 她不沉,他早前背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轻,但眼下,若一枚软玉一般窝在他心口。 他俯身,正欲在偏厅的床榻上放下她,她忽然‘醒了’,睡眼惺忪,玉骨酥软看着他,“阿孝~” 他愣住,耳根子忽得红透,但很快意识到她一定不清醒,她胆子没大到敢当着他的面唤他乳名的程度。 宋卿源淡定道,“睡吧。” 她方才就在做梦,梦里梦外都是他,眼下以为还在做梦,闭着眼睛就半梦半醒睡了过去。他放她至床榻时,她入睡得也快,全然没有缝隙。 宋卿源坐在床沿边看她。 想起她她方才唤得那声“阿孝”,他心底若春燕掠过,失了平静。 他没在偏厅久待,回了寝殿和偏殿共用的连堂处,在案几侧落座,握着书册,脑海中胡乱想了许多事情。什么时候侧颊枕着自己手腕处睡着的,他也不知晓,只是云里雾里时,梦到锦帐香暖处,十指相扣,共赴巫山云雨事…… 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惊觉春梦一场。 他喉间干涸,隐隐燥意,还有几分没从春梦里回过神来,刚端起茶杯,饮了口冰冷的茶水醒神,就见偏厅处的帘栊撩起,许骄探出来头,仿佛还没怎么醒,睡眼惺忪,喃喃唤了声,“陛下,这么早?” 他整个人顿住,她晨间醒来,略微微哑的声音同方才他记忆里,如出一辙。 他脸忽然红了,故做不悦模样,怕她看清。手中杯盏放下时,杯面上的水波晃了晃,似涟漪丝丝泅开在心底。 许骄上前,他垂眸,“出去。” 许骄一脸懵。 她才睡醒,真不知道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但在宋卿源抬眸看向她时,她自觉从偏殿溜了出去。 宋卿源喉间轻轻咽了咽,似是才松了口气。 大监见许骄从偏殿侧目出来,眼中惊讶,连忙快步上前,“哎哟我的相爷,您怎么连大麾都不披一件就出来了!这里可不是京中,是灵山!这群山环绕,石壁山间的,早晚别提多冷,您这要是染风寒了可怎么好?” 大监言罢,身侧的内侍官会意,赶紧去取大麾来。 大监又叹道,“祖宗!这么早出来做什么?” 许骄哀怨道,“被赶出来的。” 赶出来? 大监忽得噤声了,相爷还能被谁赶出来? 许骄心中恼火着,她就说不住偏殿了,住偏殿也住得不安稳,大清早就被人赶出来,连个呆的地方都没有。 大监叹道,“相爷这边来。” 许骄才同大监一道,去了与山阁。 与山阁是行宫内的藏书阁,不和宋卿源的寝殿在同一个苑中。行宫依山而建,与山阁在更高处,但甚在清静,苑中风光好,可以眺望远处山色,是处清静看书的好地方。与山阁内,地方也宽敞明亮,可以饮茶,看书,有小榻可以打盹,还可以避避风。 稍后,有内侍官打了水来给许骄洗漱。 许骄在临近窗边的地方歇了歇,山中清静,冬日的晨间也有鸟鸣,暖阳出来的时候,拨开云雾,阳光照在层层书架上,又透过书架,清浅映在许骄的脸上,衣裳和鞋子上,最后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晕。 许骄随意翻了翻与山阁内的藏书,藏书很多,但大多是早前的藏书。南顺的历代君王,每年都会在灵山行宫内小住一段时日,每六年一次的祭天大典,君王还会在行宫内常住四个月至半年,朝中官员也大都会跟来在灵山一道办公。 但自宋卿源登基,基本停掉了灵山大规模的祈福和祭天,所以与山阁内的藏书还基本都是先帝在的时候更新的书册,有好些,许骄在早前做东宫伴读的时候,随宋卿源来灵山祈福的时候,就已经在与山阁内读过了。 许骄翻了翻,想起早前不少事情来。 譬如宋卿源不喜欢祈福和祭天,能逃则逃,能躲则躲,大多时候都躲到与山阁中看书。宋卿源很喜欢看书,这也是早前在东宫一堆太子伴读里,宋卿源喜欢同她一处的缘故。旁人在一处说话时,她在假山后面抱着书,靠在岩石凹处看书。宋卿源路过时看了眼她,漫不经心问道,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许骄,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没说旁的。 后来她在花苑看书的时候,在夜里暖亭看书的时候,甚至在东宫的藏书楼看书的时候,都遇到过宋卿源。宋卿源看了看她,没有说旁的,有一次在藏书楼她够不到书的时候,身后的宋卿源伸手,帮她取了书册,递给她,她连忙道多谢殿下,宋卿源低声道,多吃点饭,别挑食,她整个人愣住。 遇到休沐的时候,大家喜欢相互拉着出去吃喝玩乐,她大多时间会回去看岑女士,有时候实在推脱不了,也会和他们出去踏青。 这一群人一踏青,就诗兴大发,相互攀比作油腻的诗,她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让她参与,她不参与,但实在闹腾得凶的时候,她会甩一句脑海中的诗出来,当即就鸦雀无声。回东宫的时候,宋卿源唤她到跟前,听说,这首诗是你写的?她低头,抄的。连弯都没拐一下,她听到在东宫惯来沉稳少语的宋卿源笑出了声。 但从那之后,宋卿源就时常唤她来跟前看书。 她想,可能宋卿源觉得一个人看书无趣的缘故,有一个人在身侧翻书的声音,反倒能让对方心中宁静。长此以往,她同宋卿源走得越来越近,也习惯了宋卿源对她的庇护。有时还会同宋卿源撒娇,宋卿源大多看她一眼,心情好的时候,她说想吃陶记的冰糖葫芦,全是葡萄那种,宋卿源都会同她一道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书册一放,冷眼看她,就一句,滚出去。 同今晨一样…… 那时东宫的伴读其实不少,她实在不大想同这帮人一道外出,有一次他们明明说是去寺庙,但从寺庙回来,忽然说要去游泳,吓得许骄脸色一黑,她说她怕水,大家起哄,不怕嘛,都在这里,淹不死你的,几个人也嘻嘻哈哈扯着她一起去。 正好宋卿源同他叔父越王一处,也在寺庙中,宋卿源看着几人闹腾着,皱了皱眉头,让大监来过问了一声,她只好可怜巴巴同大监说,她不想去游水。大监回了宋卿源一声,宋卿源正同越王说着话,大监回来附耳一声,宋卿源顿了顿,远远看了她一眼。而后大监折了回来,说殿下让许骄陪同礼佛,旁人既羡慕又嫉妒,但许骄跟在宋卿源身后,躲了过去。 黄昏过后,许骄坐宋卿源的马车回京。 宋卿源手中翻着书册,口中淡声道,“狐假虎威不会吗?” 她愣住。 宋卿源继续道,“你跟着我这么久,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豆沙?浆糊?去不去游泳这样的事,还要大监帮你?” 她语塞。 宋卿源从书册后抬眸,“太子伴读不少,有几个是在太子近前的?连狐假虎威都不会,遇事就像个姑娘家一样,只知道眼红,还要人处处护着你,你留在东宫做什么?” 她眼圈果然不争气的红了。 宋卿源顿了顿,微恼道,“这么多书你都白读了!历朝历代宠臣那么多,你是瞎还是学不会,是不是我哪日不在,大监哪日不在,你被人扔进河里了也只会哭?” 她那天半道被宋卿源扔下了马车,从郊外走回东宫的,回东宫的时候都后半夜了,脚也走起泡了,还破了,疼得她哭了一路,后来也不敢同岑女士说。大监说,那晚上太子很晚都没睡,仿佛是等到大监说她回东宫了之后,宋卿源的寝殿才熄灯的。 她脚疼了好几日,天天自己上药,也疼哭过好几次。 那几日老师授课的时候,她一直不在。 东宫的其余伴读都说她被太子罚了,听说还罚得不轻。 大监中途来看过她一次。都说东宫里,大监就是方向标,大监来看她,便是太子还惦记她。 等四五日后,她的脚好了,可以下地了,到玄中阁的时候,她惯来的位置被另一人给占了。因为她个头不高,所以这个位置一直是默认留给她的,没想到她就几日没来,位置就被人占了,占这个位置的人不是旁人,就是郭睿! 郭睿理直气壮,你不都好几日不来了吗?位置早就换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都知晓郭睿是郭家的孩子,殿下的表兄弟,明知郭睿是特意欺负人,旁人也不敢出声。 那时宋卿源就在玄中阁外,同老师一道,刚好听到郭睿刁难许骄。 就许骄那个子,坐到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全被黑压压一片脑袋挡了去,所以宋卿源身后斜侧的位置一直是她的,有时候宋卿源余光都能瞥到她在认真记笔记,或者打瞌睡,她打瞌睡的时候,宋卿源还会揉一团纸砸她,她当即坐端正。 眼下,宋卿源听到玄中阁内郭睿的声音,不由驻足,目光远远看向同郭睿在一处的许骄。 她早前只会忍气吞声,要么等他,要么等大监来出头。 大监想上前,他瞪了瞪大监。 大监会意。 玄中阁内场景一时有些微妙,好些人等着看许骄和郭睿的好戏,好些人不知所措得看着许骄和郭睿两人,怕他们两人起争执殃及池鱼,更有好些人替许骄捏了把汗,许骄总是娇滴滴的,在东宫中的伴读又都知道,郭睿总是喜欢欺负人。 许骄这回恐怕要在郭睿这里吃亏。 郭睿也这么觉得。 所以他恶狠狠讥讽了许骄一句后,原本以为许骄会像早前一样退缩,搬位置,但许骄却站在他跟前,他不由一愣,地方就这么大,许骄每上前一步,他就退后一步,渐渐得气势仿佛都被许骄占了去。 玄中阁内都纷纷哗然。 郭睿脸色挂不住,“你……你做什么?” 许骄一字一句道,“就你这脑袋里,字都没装几个,书也没读几本,好意思坐在这里吗?你就不怕太傅问起功课来的时候,你左顾右盼一句都答不上来。周遭都不敢吱声,殿下还得顾及你颜面,你好意思吗?” “许骄!“郭睿气极。 许骄“啪”得一声,把自己的书册放位置上一放,凌声道,“滚!” 玄中阁内纷纷瞪大了眼,不少人都跟着“哇”了一声,许骄这是要立起来了啊! 其实太子伴读里,不少人都很看不惯郭睿仗着自己是郭家的人,仗着自己是殿下的表兄弟,就耀武扬威的模样,但是敢怒不敢言。 可许骄不同。 许骄不惹事,不生事,功课好,也好相与,还得殿下信赖。所以好些人心里是愿意看到许骄压倒郭睿,收拾郭睿的。 当下,玄中阁内都没有人想眨眼,生怕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郭睿也没想到许骄忽然就这么支棱起来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但许骄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一个“滚”字让郭睿下不来台,他又不能真揍她! 玄中阁内气氛到顶点时,太傅和宋卿源一道步入阁中,旁人都一时忘了动弹,就连郭睿都楞在许骄身侧,忘了动弹。 宋卿源上前,衣襟连诀,目光瞥了郭睿一眼,淡声道,“没听见吗?滚到后面去。” 郭睿吓得一哆嗦,赶紧退回去。玄中阁内顿时都清楚了,也忽然都看明白了,许骄才是殿下身边的宠臣,东宫宠臣。 也是从那之后,许骄一步一步,紧跟着宋卿源的脚步没有落下,也同宋卿源一道,从东宫至朝堂,从翰林院编修做起,直至一朝宰相…… 许骄慢慢收回思绪。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但在与山阁的时候,还是若浮光掠影一般,一股脑涌入脑海之中,慢慢将将心间填满…… “相爷,陛下醒了,说请相爷去一趟。”内侍官在与山阁外恭敬唤她。 “好。”许骄放下书册。 冬日的灵山呵气成雾,许骄看着脚下路,内侍官领的路不是去寝殿的。 许骄纳闷,“陛下在何处?” 内侍官应道,“悦活泉处。” 悦活泉?许骄目光微滞,那不是温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龙:自己挑的,要自己教,还要自己盯着,真不容易…… P.S.把骄骄扔马车下的时候,宋卿源还不知道骄骄是女的,那是后面的事,如果知道,是舍不得她走那么远路的 憨批傲娇 —————— 入V的三章奉上啦,我尽力了,明天也是0点更,么么哒 大家记得按住啊,这章有红包 27、第027章 温泉和颜狗 第027章温泉和颜狗 悦活泉外, 大监在。 许骄到悦活泉外时,大监刚吩咐人进去送了茶水和水果,见了许骄来, 大监连忙迎上, “相爷。” 许骄扯了大监衣袖到一侧,悄声道,“陛下泡汤泉, 叫我来做什么?” 许骄心中忐忑,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 大监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叹道,“哎哟, 我的相爷,老奴上哪知道去?再说了,这天子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敢随意猜度的?相爷,您就别难为老奴了。” 许骄拿出必杀技, 朝着大监泄气一叹, 可怜巴巴看着大监。 从东宫起, 许骄就同大监熟络,大监实在拿她没办法, 瞅瞅周遭没人, 轻声道,“方才陛下忽然问起,相爷去哪里了, 在做什么?老奴同陛下说,相爷去与山阁看书了,陛下停了停, 不怎么高兴得说了句,他倒挺舒坦的,然后,就让人去寻相爷来温泉这处了。” 许骄跟着宋卿源的时间不短,就冲着大监口中这句“他倒挺舒坦的”,她就知道宋卿源心中不舒服的劲儿范了。 宋卿源心中不舒坦的时候,尤其是对她不舒坦的时候,除非像上次那样,她非要犟着要去梁城,宋卿源气极之外,宋卿源大都不会明说,只会想各种法子怼她,怼到他舒坦了为止。 许骄近乎可以断定,从她今晨起来不知道怎么惹到他起,宋卿源身上的这股子不舒坦的劲儿就上来了。 与旁人尚可理论,但有人是天子。 既傲娇,还很有脾气。 君要臣死,臣要是理论,他能怼到你‘□□’…… 这些年跟着宋卿源,许骄最大的心得就是宋卿源心中不舒坦的时候,一定不要和他对着干。 许骄硬着头皮去了悦活泉。 悦活泉是处天然温泉,并未裸.露在山中,而是在洞内,所以私密性很好,也不用担心刺客和旁的危险。 有温泉水在,洞内水汽袅袅,冬日里也暖意一片。 许骄入内时,远远见到宫人在宋卿源身侧放下果盘和姜茶,宋卿源在温泉中,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起茶杯,饮了口姜茶,目光一直未从手中的书卷上挪开。 宫中见了许骄,福了福身,“许相。” 宋卿源这才闻声抬眸,许骄见他头发用玉簪简单束起,身上穿着温泉时专门的薄纱浴袍,这里的人下温泉都是要穿薄纱浴袍的…… 许骄上前,“陛下。”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过来。” 许骄愣了愣,过……过哪里来?再过去就只有温泉了,难道他真要她一起泡温泉…… 他明知她是女的。 宋卿源看了看许骄一幅你干脆杀了我的模样,宋卿源心中舒服了几分,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好,她倒舒坦得很,还跑去与山阁看书,惬意去了…… 他不折腾她,折腾谁? 宋卿源垂眸,不看她。 反正他知晓他让她来,她心中一定惶惶不安。 正好让她惶惶不安一阵也好,他心中舒坦了。 “朕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他‘不悦’。 许骄一张脸都要红透了,半晌,憋出一句,“微臣……不喜欢泡温泉……会过敏,会很痒……” “嗯。” “长疙瘩。” “嗯。” “还会长出疹子……”能用上的词她都用上了,一张脸也同蒸好的螃蟹没什么区别了。 宋卿源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淡声道,“朕让你下池子了吗?” ?!许骄一脸问号。 宋卿源懒得看她,手中书册又翻过一页,嫌弃道,“朕让你过来,地上。” 许骄忽得反应过来,当下更加窘迫,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宋卿源压根就是不是让她到池子里,是绕过池子,到他身侧放水果和姜茶的地方,那处有矮几,还有蒲垫。许骄自己脑补了一大摊双人混浴的尴尬场景,结果最后是让她去矮几处呆着。 许骄窝火,说清楚不行吗? 她整个人都吓得一哆嗦。 但转念一想,宋卿源早就知道她是女的,要为难她早就为难过了…… 她是多虑了。 许骄上前,踱步到矮几处的蒲垫跪坐下。 这处就在宋卿源身侧,宋卿源坐在温泉的台阶处,她目光正好能在近处看到也不知是温泉水还是汗水,顺着他侧颊滑至修颈处,又从修颈处划至身前的衣襟里。 许骄呆住,眼珠子都似不动弹了一般,看着眼前的香.艳场景,方才还觉得没有双人混浴的场景就没有事端了,但眼下怎么看,怎么觉得看得她哪哪都不对,譬如觉得温泉里有些热,她穿得有些多,譬如她从与山阁来得太急,还没喝口水,又譬如她怎么眼珠子就不能从宋卿源的脸上,修颈上,或是薄纱浴袍上挪开了…… 而且,还不由往水里瞥了一眼。 许骄忽然反应过来时,自己都震惊了,然后想,许骄啊许骄,你怎么是个颜狗颜狗颜狗? 目光还不自觉往宋卿源脸上瞥去,精致的五官,深邃的轮廓,若雕刻似的鼻梁和修颈弧度在袅袅水汽里宛若谪仙一般…… 他目光看过来,许骄心虚低头。 抱抱龙要知道她这么看他,会不会将她撵出去…… “你在与山阁看书?”宋卿源问。 “嗯。”她尽量精简,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还怕语气声调不对。 “正好,朕不方便看书,你来念。”宋卿源将书册放在矮几上。 许骄愣住,目光抬起来,他是让她来念书给他听的? 宋卿源往下坐了些,整个肩膀泡在温泉中,双目阖上。 许骄拿起书,开始给他念。 在东宫的时候,宋卿源就会让她念书。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或是想事情的时候,再或是看棋谱的时候,都会自己和自己摆棋局,然后让她在一侧念旁的书给他听。 她有时候都怀疑他有没有听进去,但是她若是看跳行,或是特意窜着行读,宋卿源会打断,“错了。” 她有时候想早些念完了事,特意寻了合理得地方转折过去,起初的时候宋卿源是听不出来,但后来听出来后,就会不悦,“你胆子越来越大是吗?” 她连忙翻回来重读。 那都是在东宫时候的事情了…… 后来宋卿源登基,她入了朝中,两人都很忙,见面就是朝中的事,也会起争执,也会面红耳赤,宋卿源也会训她,气急的时候会罢她的官,偶尔两人关系融洽的时候,就是在明和殿,她陪他一道吃饭,说会儿话,旁的时间宋卿源都一头扎在朝事里。 像眼下这样,她安安静静在他一侧给他念书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许骄脑海里都是早前的事,目光也会偶尔投到他脸上,眼不对心,就会念错,宋卿源睁眼,温和道,“念错好几次了。” 许骄微怔,赶紧收回目光。 他声音里没有恼意,她念书的时候,声音轻柔而动听,他亦想起在东宫的时候,无论是他烦躁,失意,亦或是无所事事的时候,都喜欢唤她来身侧念书给他听。 她的声音同她,他都喜欢,也都能轻轻扬扬飘进他心底…… *** 从悦活泉出来,许骄跟在他身后回寝殿。 大监领着人远远在前方开路,怕冲撞了,许骄身后很远处才是禁军侍卫,山间的鸟鸣似是在耳畔一般,清雅而幽静。 “明日是腊月二十九,陪朕去趟清隐寺。”宋卿源声音清淡。 难怪了,许骄才想起来为何今日宋卿源要去悦活泉,去灵山里的皇家寺庙是清隐寺,君王来了灵山之后,都要去清隐寺祈福,祈福之前,要以悦活泉的温泉水沐浴洗身,以示虔诚。 所以宋卿源今日来悦活泉,是为了明日去清隐寺。 宋卿源让她一道去,那她晚些也要去悦活泉的次泉里泡一会儿。 “是。”许骄应声。 宋卿源看了看她,又道,“后日是年关,年夜饭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大监一声,让他提前备。” 许骄没想到他会同她叮嘱这句,许骄应好。 悦活泉是皇家温泉,就在行宫当众,离宋卿源的寝殿不远。从悦活泉出来,走了一刻钟不到得山路,就入了寝殿苑处。 后日是年关,今日寝殿苑中已经开始布置。 许骄恍然觉得这里也忽然有了年味儿,变得热闹,隆重,又让人期待起来…… 很少有君王会留在灵山行宫这里过年,行宫中有不少礼制和规矩都要拿捏,大监一回来,就被各种琐事包围了,许骄不由笑了笑。 “笑什么?”宋卿源看她。 许骄笑道,“就想起在东宫第一次见大监的时候,觉得他是十项全能,什么都懂,什么都管,什么事都能找大监帮忙。” 宋卿源没有再应声,心想,你换旁人试试。 …… 回寝殿后,宋卿源整个下午都在睡觉。 虽然他还病着,人有些虚弱,上午又泡了温泉,许是疲乏的,但一直从晌午睡到现在,许骄还是怀疑他昨晚是不是没睡觉? 但她分明睡得很好。 既然宋卿源还没醒,她也不用陪他一道用晚饭了,许骄起身出了偏殿,同大监说声,她去悦活泉了。 大监正为年关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太多时间搭理她。 许骄自便。 悦活泉的次泉在晨间去过的泉池下游一些的地方,也在洞内,只是没有宋卿源那处温泉大。 “相爷有事唤奴婢。”宫女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灵山行宫内很安全,许骄并不担心。 一层层宽衣,置在一处的架子上,又拿起温泉的薄纱衣看了看,是男款的衣裳怎么不合身,许骄还是没好好穿上,而是当做浴巾裹在胸.前,下了温泉池中。 最后这几日连夜赶路,在马车里,人都给她颠簸散架了,昨晚勉强算睡了个好觉,但真正泡在温泉池里,仿佛一身都轻松了。 穿越到这里之后,这里的温泉很少,更重要的是,她没时间,而且,还要小心翼翼顾及着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像眼下这样,懒懒得在温泉池里泡着,什么都不想,脑袋里短暂放空,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一侧,宫女早前放了点心,水果和茶水,她尝了一口,而后继续在温泉里舒服得泡了一会儿,等到热的时候,就起身,披了一侧的厚浴巾,拿起方才带过来的话本子坐在一侧的软席上看着。泡五分钟,歇五分钟,适当补充些水分,再看看书,大约泡个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是最舒服的。 许骄难得有自己的闲暇时间,拿来的话本子看得放不下手。 这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了,就话本子放松些,只是越看越有些放不下手,男女主人翁得描写也越渐让人面红耳赤,许骄一口气看得停不下来,不看完,都不想从温泉里出来。 …… 寝殿内,宋卿源已经起来很久了,也用过饭,但是许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来。 “大监。”他唤了声。 忙得鸡飞狗跳的大监连忙入内,“陛下。” “许骄是不是还没回来?”宋卿源问。 大监知晓他要问,先前就让人去问过了,“还没呢,相爷还在温泉处。” 这么久了,宋卿源怕她晕倒,“找个宫女去看看。” 他特意说了宫女,大监会意。 稍后,大监折了回来,“陛下,说相爷泡了温泉,但在温泉洞内的小榻上趴着睡着了……” 大监说道一般,宋卿源看他,“说。” 大监才道,“说是相爷就披了层浴袍,宫女没好再上前了。” 宋卿源微微蹙眉,她倒是心大。 大监叹道,“相爷怕是乏了,听说这最后几日,都在日夜赶路,马上怕是颠簸了些。” 宋卿源目光微滞,没有再应声。 *** 悦活泉内,许骄趴在小榻上睡着,手中还拿着那本话本子,是看得睡着了。 身上披着厚厚的浴巾,洞内水汽袅袅也不冷。 迷迷糊糊间,仿佛梦到了话本子内不可描述的场景,许骄面色一红,只是话本子的男主角不知何时脸换成了抱抱龙,她整个人僵住。他上前抱她,亲她,将她按在温泉池边亲昵,衣裳和浴巾滑落一地,温泉池面都是交织在一处的临水照影…… 许骄醒得时候,眸间还有春水含韵,似是一身都是酥软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今日在温泉的时候,看他看多了吗? 许骄怔了良久。 而后,才重新进了温泉醒醒瞌睡。 回寝殿苑中时,宫人还在挂着年关的装饰,还有喜庆布置,大监见了她,快步上前,“相爷,我的祖宗,您可算回来了。陛下问了您好几次了,都怕您在温泉里昏过去了,您赶紧去给陛下回个话,老奴这儿忙得晕头转向,您快去吧。” 许骄原本是想从偏殿的门进去得,大监这么一说,她只好从寝殿这端的门进去。 “陛下,相爷来了。”内侍官入内通报了一声。 宋卿源在案几处对着棋谱摆棋局,听到内侍官说的,指尖微微顿了顿,一面继续落子,一面道,“进来。” 许骄才从殿外入内。 宋卿源正好置了黑子,抬眸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凝住 —— 莹白肌肤上双腮粉红,眸间盈盈噙了水波,青丝玉簪束起,鬓间些许碎法微湿,身上分明带着沐浴过后的清爽,整个人却透着说不出的绮丽韵致。 宋卿源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怎么去了那么久?”他随意问了声,粉饰太平,目光趁机回到手中的棋谱上,好似方才没看她。 许骄如实应道,“睡着了。” 他没有再继续问,轻声道,“过来下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龙:不下棋,今晚很难过去…… *** 不要跑到隔壁去破壁啦,主要是破壁错对象了,都说了狗的是相爷了,抱抱龙多纯情啊,,, 这章很重要,不然相爷哪来的胆子狗 这章还是有红包,记得按爪 下章是,年关,猫和狗!!! 28、第028章 年关,猫,和狗!! 第028章年关, 猫,和狗!! “哦。”许骄应声。 案几前,宋卿源放下棋谱手卷, 伸手收捡黑子。 他的指尖修长, 骨节分明,很好看。 同梦里那双掐着她的手一样,许骄赶紧低头, 目光避开他的指尖。 忽然想,她太熟悉宋卿源了, 所以做个春.梦都那么真实,真实到指尖, 骨节,甚至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如出一辙,许骄心猿意马。 宋卿源继续收着黑子。 她捡白子。 下棋的时候,两人都没怎说话,心中藏了事情, 但因为心中都藏了事情, 反而没觉察对方藏了事情。 但慢慢的, 时光流逝,大监带人入内换了灯盏, 又铺好了床, 又检查了殿中是否还有山鼠,最后才退了出去。 若非在灵山,两人应当都很少有这么安静, 闲暇,在一处下棋的时候。 也都想起在东宫的时候,虽然也有烦心事, 但同朝堂相比,大抵对宋卿源来说,是轻松得,对许骄来说,在宋卿源的庇护下,那一段,近乎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候…… 夜色宁静中,两人心中都慢慢平复了平静,一面落子,一面回忆起早前的事。 朝中的时间总是太快,忽然想,在灵山这样偶尔偷闲,在一处静静下棋也挺好。 安静,陪伴,亦有彼此在。 旁的,就交给夜色无边,清风,朗月,还有大监…… *** 子时刚过,许骄缓缓打了呵欠,眼中有困意袭来。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朕乏了,到这儿吧。” 许骄应好。 宋卿源睡了一下午,其实并不睡意,见她撩起帘栊回偏殿的时,目光停留在她早前的背影处许久。 明日是腊月二十九,许骄躺在床榻上,想又是一年年关了。 往年年关,她都是同岑女士一道过的;但今年年关,她是同宋卿源一道过的…… 她从未同宋卿源一道过年,守岁,但她记得宋卿源同她说起过,他不喜欢过年和守岁,因为一到那时候,朝中休沐,就是宫中和朝中最冷清的时候,他身边除了大监,谁都不在。 宋卿源年少即位,母后亦过世得早,宋卿源在东宫的时候就很厌烦他父皇后宫中的妃嫔争斗生事,等到他登基,后宫清净,他专心朝事。只是到年关,年夜饭是一个人,赏烟花也只有大监作陪,但文武百官初一晨间就会入宫拜谒,哪怕休沐,她从初一到初七都会入宫短短呆上些时候。 所以,今年的除夕和往年不同…… 她会陪他很长时候。 许骄裹紧被子,目光落在偏殿内的夜灯处,想着年关红包要给他准备什么。 …… 寝殿内,宋卿源原本也全无睡意,不知在龙塌上清醒了多久。 起初时,还能听到许骄在偏殿翻身的声音,到后来,偏殿中安静下来,没有动静了,宋卿源知晓有人睡着了,他也缓缓阖眸。 一整晚,宋卿源都睡得不怎么踏实,心中想着有人会不会又半夜爬到寝殿来。 她再来,他不知道会不会…… 但一整晚,许骄都睡得死死的,翌日醒来的时候,还是见宋卿源眼窝深陷,没怎么睡好的样子,但至少看她的时候,没有昨日的不耐烦,应当是昨夜她陪他下了许久的棋,他心中气顺了。 灵山行宫到清隐寺要乘马车,因为要听晨间诵经,所以出来得很早。 山路不怎么好走,马车挑得小而精的。 宋卿源坐在马车上,脑袋枕在手腕上,手肘杵在马车窗上,马车一抖就醒,一醒,宋卿源就会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终于又阖上目光的时候,许骄深吸一口气,将他的头轻轻搬到自己肩膀处,她方才坐了两个引枕上,足够高了,宋卿源的头正好能靠在她肩膀上,只是她的肩膀不够宽,他的脑袋容易滑,许骄就耸肩,忙碌了半晌,终于可以让宋卿源舒服得靠着。 许骄心中叹道,她简直才是男友力爆棚那个! 许骄转头看向宋卿源,又不由叹道,他长得真好看……可是你一个天子,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还让不让专心工作了? 许骄心中唏嘘。 …… 等到马车缓缓停下来的时候,宋卿源睁眼醒了。 他再不醒,许骄得胳膊都快没了。 宋卿源看她,许骄没出声,可宋卿源又不傻,大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陛下,到清隐寺了,要徒步登寺。” 宋卿源应声,大监撩起帘栊,许骄跟在宋卿源身后下了马车。 清隐寺方丈一早就在阶梯处迎候,清隐寺是皇家寺院,只接待南顺皇室,清隐寺方丈,宋卿源从小就见过,已经熟络。 清隐寺方丈同宋卿源走在前方,大监和许骄跟在身后,大监见她胳膊好像不怎么舒服,问起她来,许骄道,方才枕麻了,不碍事,大监这才放心。 他二人在身后说话,宋卿源转眸看了她一眼。 许骄会错了意,以为他嫌她吵,许骄噤声。 宋卿源却朝她道,“你同大监慢慢来,我同方丈有话要说。” 宋卿源开口,许骄和大监理所当然要留足距离,距离留足,许骄就可以随意舒服得甩一甩肩膀,按一按,顿时舒服了许多。 稍许过后,许骄才反应过来,宋卿源是特意让她和大监留一段距离的。 南顺地处偏南,即便是冬日,灵山中也是满眼葳蕤青绿,晨间的山中,有雨后泥土的清新,同寺中的香火气息混成一处。 晨间抵达清隐寺是为了听诵经。 大殿内,排排高僧静坐,亦有寺中沙尼在后,齐声诵经,梵音庄重,亦清澈涤荡人心。 宋卿源同方丈在大殿中,坐于蒲垫上。 许骄在最后排,同沙尼一处,双手合十,听着诵经,仿佛心都跟着沉浸了。 …… 过了许久,梵音止。 清隐寺方丈领着宋卿源在寺中拜佛,许骄远远跟在他身后,有些瞌睡时,听清隐寺方丈同宋卿源说起,“陛下后位悬空,若是中宫有主,是当同陛下一道来的……” 许骄听宋卿源说,“眼下就好。” 许骄又偷偷打了呵欠。 差不多到正午时候,许骄陪同着在寺内用了斋饭。 宋卿源很少时候来灵山,斋饭后,同方丈在寺庙后山中散步说话。 许骄觉得差不多了,便同大监说了声,大监,我还有事,先走了,若是陛下问起,你就说我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大监叹道,“相爷~” 大监是怕陛下稍后恼她,也顺道恼他没看好人,但许骄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开了。 大监叹气。 下了清隐寺前长长的阶梯,果真见柳秦云在阶梯处等她了,一侧,还有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柳秦云道,“真得快些了,明日年关,再晚些最近的集市都关了。” “那快点!”许骄嘱咐一声。 柳秦云亲自驾马车,速度快是快,许骄咣得都要吐了。 柳秦云卖力得很。 他在东林苑百无聊赖,又不让他出去,好难得昨日许爷说,要不要集市放风,他顿时来了精神。有许骄吩咐,禁军都没拦他,柳秦云带着马车来清隐寺半山腰接她。 …… 后山处,宋卿源和方丈在露台处远眺。 正好大监上前。 大监最熟悉天子脾气,当下,上前附耳,说起相爷说有事,先下山了,宋卿源眉头微微拢了拢,目光正好落在盘山路上下山的那辆马车上,方丈都能觉察他微微恼意。 “同谁?”他自然不信她是自己去的,明知她同他在一处,他也不信行宫中有人有这个胆子带她溜。 大监轻声道,“柳秦云。” 宋卿源目光朝大监看过来,大监心头一颠,这是醋了…… 宋卿源呛道,“随她,到了时间就落钥,就在山下冻着。” 大监喉间轻轻咽了咽。 *** 到山下集市都要近黄昏了,明日就是年关,不少铺子都关了。 “许爷,不是我说,你这年货也买的太急了。”柳秦云叹道。 许骄没吱声,她用买什么年货? 有大监在,当有的,不当有的,都会有,她才不用操那个心呢,只是每年同岑女士在一处的时候,除了压岁红包,都会额外再挑一份新年礼物给岑女士,做一个好兆头。 今年她不在,新年礼物是一早就选好了的,等敏薇届时给岑女士。 她早前是想,抱抱龙不需要,但昨晚,翻来覆去在床榻上睡不着的时候,又想,她许骄不是这样厚此薄彼的人。 她是来给抱抱龙挑礼物的,贵不贵重不重要,他有整个南顺,比谁都富有。 但柳秦云说得对,能关的铺子都关了,剩余的也没什么了,只是再不挑,赶不回去不说,连什么都没了,全都关门闭户了。 抱抱龙喜欢什么呢? 许骄忽然想起了许大仓和许小仓,想起抱抱龙误以为大仓小仓是给他的生日礼物时,说的那句“朕很喜欢”,反差萌,抱抱龙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许骄忽然驻足,毛茸茸?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既而脚步再往后退,目光停留在跟前的还没有关门的铺子处。 柳秦云凑上前来,嘴角抽了抽,“真特别,你买这个当年货?要吃吗?” 许骄瞪他。 柳秦云连忙捂嘴。 …… 三更天了,宋卿源还没睡。 “大监。”又唤了声。 大监入内,“陛下。” 宋卿源问道,“人回来了吗?” 大监当然知晓他问的谁,大监摇头,“陛下,还没呢……” 宋卿源微恼,手中书册一扔,大监吓一跳,赶紧跪下,“陛下。” “让人去找。”宋卿源起身回了寝殿。 大监轻叹,陛下这是担心了,三更天都过了,相爷这是做什么? …… 临近小镇内,许骄和柳秦云在镇上唯一的客栈借宿。 “真不回去了?”柳秦云有些怕,毕竟天子让他禁足,他跟着出来一道不说了,本以为能回去的,眼下真要住这里,回去会不会被砍手砍脚啊(被相爷吓唬多了)? 许骄瞪他,“都说了,天子脾气大,这个时候肯定让行宫和东林苑落钥,我们要是这个时候回去,就得在山脚挨冻。虽然不见得会挨一晚上,但是得等什么时候他气消了,这个就说不定了,等他气消,回去了,还得面对山雨欲来,既然总归都要面对山雨欲来,还不如省了前面挨冻的环节。回屋去吧,明日再说。” 柳秦云哑然。 许骄倒是没睡,在床榻上伸手逗着跟前的小笼子,“你好呀,我是许大骄~但是我们家中已经有许小猫了,你又比许小猫小,叫许大猫不合适;但总归你比我小,你可以叫许小骄~” “许小骄,晚安~”许骄冲着笼子比心。 …… 翌日晨间许骄睡过了,柳秦云怎么叫门她都不醒,好容易叫醒,听到匪夷所思的“知道了,重启中,别吵”,柳秦云石化…… 等到许骄这一觉睡醒,已经快晌午了。 许骄惊觉要完! 果真,从晌午往回赶,到行宫都黄昏了。 大监见到她,脸色都青了,“我的相爷!我的祖宗!你这是要气……” 今日说死是忌讳,大监跳过,“这都气了一整日了,从昨晚起,就到处让人去找,整个灵山都翻遍了还没找到,今日晌午饭都没吃,人还病着呢,相爷你要是再不回来,这行宫上下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大监不说,许骄也知道今日撞在了枪口上。 “陛下,相爷回来了。”大监入内,战战兢兢开口。 稍许,大监又出来了,朝许骄叹道,“还在气头上呢~” 许骄看了看手中的笼子,朝大监道,“我去吧。” 大监想拦,但也知晓也只有她自己去。 许骄做贼似的入内,东瞄一眼,西瞄一眼,最后在连堂处见到宋卿源。 案几上放了满满一桌子菜,应当是年夜饭菜,眼下黄昏都过了,也入夜了,他一直在等。 听到脚步声,宋卿源抬眸看她。 但只看了一眼,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册,“滚出去。” 他声音平静似风浪前的海面。 许骄还是上前,宋卿源扔了手中书册,“让你滚出去!” 许骄有心理准备,便不怎么怕,但笼子里的许小骄仿佛吓了一跳,喵了一声。 宋卿源愣住。 许骄这才上前,将笼子放在他跟前,委屈道,“它叫许小骄,我昨日去集市买的,今日年关嘛,每年年关我都要给岑女士送新年礼物,今年总不能不送你啊~” 宋卿源目光顿了顿。 许骄继续道,“你不是喜欢大仓小仓吗?那个是岑女士的,许小骄是你的。” 许小骄是你的…… 宋卿源目光微滞,不由看向许小骄,那只猫。 许骄又凑近了些,“昨日马车有些晃,我有些晕车,晨间睡过了,是我,恃宠生娇,昨晚就当回来的,但是怕挨冻……” 她倒是真还不隐瞒,假话都不说一句的,宋卿源恼火看她。 许骄又指了指许小骄道,“陛下你可以继续生我的气,但是不要生许小骄的气,许小骄它胆子小,特别怕别人生气。” 宋卿源看他,她也可怜巴巴看他。 宋卿源垂眸。 眼看着宋卿源要开口,许骄做好了被训的准备,结果宋卿源开口唤了声,“大监。” 大监惶恐入内。 宋卿源声音虽然不似有多愉快,却已经不似有多恼意了,“换菜。” 大监如释重负。 这是……蒙混过关了? 许骄刚露出一丝笑意,立即对上宋卿源的眼睛,许骄当即不敢笑了。 宋卿源不乐意道,“好好的一只猫,叫这种名字……” 许骄叹道,“不好吗?” 只是刚叹完,果真见宋卿源眸间又黯沉了些,好容易哄好了,别顾着口嗨。 许骄笑笑,“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 等大监带了人入内,重新换了新菜,就是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了! 宋卿源饿了,许骄其实也饿了,“年夜饭,能不能说话?” 宋卿源没搭理她。 许骄当做默认了,“年夜饭要吃自己喜欢的,今天可以挑食,奉旨挑食。” 宋卿源皱眉。 许骄当即不说了,但是偶尔捉弄捉弄抱抱龙的感觉,实在有些好。 许骄咬了咬筷子,但宋卿源睨了她一眼,许骄赶紧松嘴。 不过她是真饿了,吃了不少,一面吃,一面又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看到烟花?” 每年这个时候,京中都会放年关烟花的,她都习惯了年夜饭的时候等着看。宋卿源终于开口,“这里是灵山,祈福的地方放烟花吗?” 许骄会意,她方才是不走脑子了,如果宋卿源真在灵山放烟花,那旁人还不知要扣多少骄奢淫逸的帽子在宋卿源头上…… 宋卿源看着她,虽然没说,但是她今日的话尤其多。 多得,让他觉得这个年关很热闹。 虽然早前被她气得不轻,但方才在听到她说许小骄怕生气的时候,他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喜欢这样有人说话的年夜饭,他喜欢她在的时候。 许骄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监端了酒入内,帝王家的年夜饭,都会依次排开十杯酒,杯杯酒都有寓意,不留空为最好,但至少也要饮够四杯。这是南顺宫中不成文得规定,在辞旧迎新的时候,求个吉兆。 宋卿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有伤在,饮酒并不好,但年夜饭上,是没有君王会留下酒不饮的,兆头不好。宋卿源勉强饮到第三杯,到伸手端起第四杯的时候,许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从他手中拿了过来,“不是还在喝药吗?” 宋卿源看她,“别闹。” 许骄叹道,“我没闹,我来吧。” 宋卿源看她,但她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喝掉了剩下的几杯,宋卿源头都大了,许骄看他,“认错酒,今日真不是故意这么迟回灵山的。” “大监,解酒汤。”宋卿源恼火唤了声。 平日一两杯就会醉的人,要他抱,要他背,今天还不知道是不是要上房揭瓦。 大监连忙让人去备解酒汤。 宋卿源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喝多是什么麻烦模样,尤其眼下还是年关,还在灵山,不够她折腾的。 “喝了解酒汤去睡觉!”宋卿源叮嘱。 眼下许骄还未晕,听话点头应好。 稍许,大监端了解酒汤入了寝殿中。 但许骄方才喝得有些急,即便喝了解酒汤了,一张脸都是红彤彤的,酒意也仿佛慢慢开始有些上头,却不至于到直接趴下的程度。 但宋卿源看见她脸上昏呼呼的笑意,知晓她又差不多了。 宋卿源轻声道,“去睡吧。” 他也不指望同她一道守岁了。 许骄看了看一侧许小骄,认真嘱咐道,“许小骄,你陪抱抱龙守岁!我去睡觉了~” 听到抱抱龙这样的字眼,宋卿源知晓她不是做梦就是开始醉了。 正好许骄也撑手起身,但是已经有些头重脚轻,起身的时候又太急,险些摔倒,宋卿源眼疾手快,揽住她。她抬眸看他,混杂了酒意和眼神,让宋卿源有些不敢看,也会想起她亲他的时候。 宋卿源懒得想那么多,伸手将她打横抱起,从寝殿处往她的偏殿去。 她也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借着酒意打量他,而后,又借着酒意,将头靠在他怀中,但是安静没有说话。 床榻边,宋卿源将她放下,她假装闭眼。 宋卿源也知道她在假装闭眼,她哪回喝醉不是又抱又闹,眼下分明是还没彻底醉,但也差不远了…… 宋卿源起身,但她揽住他脖子的手似是忘了松开。 他伸手去颈后松开她的手,重心不稳,她很容易力道将他带到床榻上,然后翻身撑手看他,一双美目,噙了几分醉意,又明亮动人,“宋卿源,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 宋卿源愣住,既而反应过来,又开始了,“胡闹什么?” 他想撑手起身,许骄伸手将他压了回去,俯身道,“外祖母都同我说了,你知道我是女的。” 宋卿源噤声,心中都是骇然。 但更骇然的是,她伸手取了头上的玉簪,一头青丝墨发散落而下,衬出粉腮红润,双瞳剪水,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下去!”宋卿源知晓再继续一分都把持不住。 许骄在酒意上,仿佛也不怕他了,因为好奇,伸手撕开他衣领处,露出他胸.前的伤口痕迹。 宋卿源全然未及反应,她好似也被眼前的伤口痕迹怔住。 “抱抱龙,你还疼吗?”她凝眸看他,眸间若含秋水,透着无尽的明艳芳华,还有心疼。 “不疼……”他莫名开口。 但话音未落,她俯身吻上他胸前得某处伤痕处。 他心跳都似停滞。 作者有话要说:  对,标题里的狗,是相爷~ ———————— 隔壁九更,这里3.5更,我会尽量多更补回来,这里多补一更啦,还差大家4.5更,慢慢来 记得按爪,有红包 明天凌晨见~ 29、第029章 哄他 第029章哄他 许骄在他伤口上作, 似方才那只猫的爪子挠在他身上一般,轻轻地,软软地, 撩人心扉, 又似要命般桑食着他脑海中仅剩得清明。 “我没有女人味吗?”许骄忽然迷迷糊糊抬头看他,眼中都是疑惑,仿佛困惑了许久的问题, 突然见想起。 她唇间留着方才的体温,他心间骤然一空, 脑海中原本就嗡嗡一片,她问他, 他并未回神。 许骄探究道,“宋卿源,你明知我是的女的,你还当我是兄弟,臣子, 在你眼里我就是男的, 对不对?” 宋卿源无语。 这个时候说些, 脑子有病,还敢叫直呼他的名字! 见他没应, 许骄俯身吻了吻他双唇, 俯身时,墨发顺着一侧的颈边斜垂在香肩处,几根青丝撩在他颈边, 他的呼吸贴在她颈间。 轻柔的声音再次问起,“现在呢,有女人味了吗?” 他喉结微耸, 声音里略带几分嘶哑,“从哪里学的?” 自东宫起,她日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后来在朝中,她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岑夫人跟前;他自然不觉得是岑夫人教她的,他也想不到她该在哪里学的。 许骄鼻尖轻触上他鼻尖,“喜欢吗?” “……喜欢。”他不得不诚实。 她又蹭了蹭他的鼻子。 “许骄,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声音都变了。 “嗯?”蹭得正高兴的某人,似断片前兆般微微滞了滞。 宋卿源脸色再度一黑。 她好像见他又生气了,还有些不开心,这回没亲他唇间,而是讨好般咬了咬他耳朵,耳鬓厮磨道,“别生气,抱抱龙,我哄你好不好?” “……”宋卿源已隐忍到极限,压抑着最后的情绪道,“阿骄,朕有伤在,换个时间……” 她其实脑袋里已经很有些晕乎乎的,只接收到了“朕有伤在”几个字,许骄指尖掠过衣衫,轻抚上她先前亲过的和没亲过的伤痕处,微微勾了勾,轻声道,“哪里的伤,这里的?这里的?还是这里的?” 他整个人僵硬住。 她指尖指了指他心口处,轻轻画了一个圈,吹了口气,“是这里吗?” 艹! 宋卿源被她撩拨得理智溃散殆尽,他起身扣下她手腕,闷声道,“许骄!” 她都有几分恍惚了,但听到他叫她名字,她回神,朝着他笑了笑。 她的笑,好看到骨子里。 他俯身亲她,认真,虔诚,爱慕,呵护。 忽得,唇间猛地一疼,宋卿源瞬间清醒了一半。 她咬他?! 宋卿源恼意看她。 许骄道,“我在上面。“ 宋卿源愣住,以为听错。 她又道,“我要在上面。” “……” “我要在上面!”她性子犟起来的时候,根本不管他。 宋卿源有些挫败,但她喝了酒仿佛就没有怕过他的时候。 眼下,他只想什么都依着她,只要她。 她重新翻身而上,因为来回折腾的,青丝垂下时,额头都沾染了些许汗渍,又为难道,“我穿了裹胸,不舒服。” “……”宋卿源脸色瞬间涨红,缓缓伸手至她身后,一点点替她解开,到最后,宋卿源脸色红透。 “好了……”他沉声。 “你不是应该伸手扶我的腰吗?”许骄记得话本子里也好,春梦里也好,都有这一幕。 话本子里叫掐.腰。 “嗯。”宋卿源指尖触及暖意,看她的目光里越发带了不可控制的倾慕和向往。 “抱抱龙,悄悄告诉你,在悦活泉的时候,我偷偷看你了。”她俯身亲近他,他也紧张抱着她,相拥而吻,但伴随着她搂上他后颈时,她轻声道,“我好像困了。” “……”宋卿源懵住。 “抱抱龙,我困了。”许骄说完,一头栽倒,全然亲近得趴在他身上,当即,他耳边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许骄!你敢睡!”宋卿源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他恼他的,她只管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咸鱼躺在他身上,睡她的。 他简直…… 宋卿源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他试过叫她,亲她,或是安抚,也试过强压下这股被她撩拨得要命得念头,但这个时候根本消散不去! 这个时候不可能叫水,更不可能去温泉。 他恼意看她,但她搂着他却睡得很安稳。 他无法。 他不做些什么,他今晚是根本睡不了。 宋卿源奈何,只能一面看着她,一面在除夕年关时,自行了事。 尘埃落定,他吻上她额头。 这没心没肺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 翌日,许骄睡醒,脑海中还嗡嗡有些疼。 仿佛想起昨晚的年夜饭时,又有些喝断片了,她最后的印象,是让许小骄陪着宋卿源守岁。 也不知道许小骄守了没有。 许骄撑手起身,正想俯身穿屡,忽然反应过来,才身上的裹胸散了,衣襟也是松散的…… 许骄脑海中一抽一抽得疼,赫然想起,昨晚又做了一个恐怖无比的春梦。 用上恐怖无比的字眼,是因为她扑倒了抱抱龙,还说她要在上面,后面怎么回事她是记不住了,应当……是做梦的时候,自己将裹胸都扯开了。 许骄顿时面红耳赤。 她到底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昨天肯定是在温泉里看宋卿源看多了,才自动带入了话本子里的男主角…… 许骄似做贼般心虚。 去到殿中的时候,果真见宋卿源不在。而许小骄的笼子放在他寝殿处,应当是昨晚真同宋卿源守岁去了。 “许小骄,恭喜你顺利完成了第一次任务,和抱抱龙和谐相处~”她反正有时间了,将它从笼子抱出来,亲近亲近。 今日是年初一,万物初新,许骄抱着许小骄出了寝殿。 “大监,新年好~”许骄在东宫的时候就嘴甜。 大监看了看她,笑容可掬,“相爷,新年好~” 许骄抱着许小骄上前,挥爪子朝大监招呼,“大监,这是陛下的猫,叫许小骄……” 大监满头黑线,“别提了,今日天刚亮,陛下就出来了,一张脸得吓得死人……呸呸呸,年初一的不说这个字。” 大监继续道,“去悦活泉泡温泉去了。” “大清早泡温泉?”许骄叹道,“这么积极?” 大监也道,“去年生了这么大事端,许是想年初一一早就去洗邪秽。” “也是。”许骄觉得大监说得有理。 正好无事,许骄道,“大监,我带许小骄去与山阁,你让人给许小骄弄些吃的吧。” 大监应好。 许骄抱着怀中的许小骄往与山阁去。 与山阁宽敞,够得许小骄玩。 小猫都不怎么怕生,与山阁内没那么多宋卿源的东西,她看着,许小骄能玩上一阵子。 稍许,内侍官送了给许小骄吃的东西。 许小骄应当不怎么饿,吃了几口,又去别的地方到处观察去了。 许骄恍然大悟,“抱抱龙肯定喂过你了。” 见许小骄走远,许骄跟上。 许小骄既好奇,又喜欢与山阁,优雅,机灵,又慵懒得在与山阁中走着,许骄忽然觉得许小骄和抱抱龙很搭…… 等再晚些,许小骄放风得差不多了,许骄抱了她回偏殿去。 与山阁同偏殿不算远,许骄回偏殿的时候,大监告诉她,陛下先前就回来了,脸色好多了。 许骄越发觉得他最近喜怒无常,不知道是不是梁城的缘故,许骄心中一面想着梁城和沈凌的事,一面抱了许小骄入殿中。她特意没走寝殿的门,走得偏殿的门,结果刚从屏风后转过去,就见宋卿源坐在偏殿中,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她。 “陛下。”许骄如往常一般。 宋卿源恍惚想起昨晚最温柔绮丽的时候,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宋卿源随手拿起案几前的话本子,“你平日里就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照着对他做一遍?! 许骄倏地脸红,仿佛先在悦活泉做了一场春.梦,而后又在这里又做了一场被当事人发现一般,恨不得的当下和怀中的许小骄对调一番! 她没想到宋卿源会到她这里来,早知道就收好了! “你真出息了你!”宋卿源反话。 许骄低头,又开训了,听着就对了。 见她不吭声的模样,宋卿源越发想到昨晚,心中无名火更甚,遂又问道,“昨晚做了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 许骄心虚“……让许小骄陪陛下守岁?” 宋卿源眼中说不清的失望,又伴随了些许怒意,“滚出去!” 话音刚落,许骄果真抱着许小骄飞快出去了。 宋卿源烦躁到了极致。 “大监!还是愤怒龙模式!”许骄和大监通气,这样大监伺候的时候能小心些。 大监方才以为好了。 许骄道,“我先出去了。” 大监应好。 稍许,宋卿源又唤大监入内,大监小心谨慎伺候着。宋卿源一面看书,一面道,“让她滚回来。“ 大监一听就知晓天子在说谁,大监应道,“相爷出去了。“ “去哪儿了?”宋卿源看他。 大监心里暗暗叫苦,腿长相爷身上,他还能拦着或不问啊,但又不能这么回话,大监道,“怕是去与山阁了吧。” 宋卿源明显意兴阑珊,但没有再吱声了。 大监刚退出去,宋卿源放下书册,略微出神。 她什么时候……能像昨晚那样,知晓他生气就哄,使出浑身解数得哄…… *** 晚些,太医来了寝殿中诊治。 他每日都还在用药,外敷的药停了,内用的药还在用,但是伤口处,太医还是会看。 宋卿源宽衣,太医顿时愣住,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不敢乱说话,宋卿源也才忽然反应过来,淡声道,“猫抓的。” 太医嘴角抽了抽,知晓不能深究,一语带过去了。 稍后诊脉,隐晦提了句,陛下体弱,还在调养期间,不是不可动心神,但要适当,避免精力不济……最后,太医自己都说不下去,因为看见宋卿源脸都绿了。 “沈凌呢?“宋卿源自然而然转了话题。 太医顺着杆子就下,“沈大人昨夜醒了,但是还迷糊着,之前落水,在水中太长时间,被找到的时候昏迷太久,眼下没有性命之忧,但彻底清醒,怕是还要几日。” “朕去看看他。” 沈凌安置在东林苑最偏僻的院落里,宋卿源去的时候,沈凌还在高烧。 若不是沈凌,他早在梁城死了,他只是一介文官,但是心胸,气度,胆识,眼界都有,也沉得住气。 他一直在找可以替代许骄的人选,提一个就想摔一次茶盏。 但是这一路和沈凌一道去梁城,才见沈凌的稳妥,甚至更胜过许骄,“好好照看着,人再醒,告诉朕一声。” 太医应好。 宋卿源出东林苑的时候,又正好在树下看到她,她仰首看着树上,有些焦急道,“许小骄,你下来啊~你是猫~”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明天上夹子,所以下一章更新是周五晚上23:00,这章会少些,么么哒,等不及的可以先去看作者君的《锦棠春》也肥啦~ —————— 这章还是有红包,记得按爪哦 —————— 最后,作为一个合格的基友,以下是广告时间,《就怕绿茶有演技》,五彩的白纸,书号:5273107,每天三更的打字机基友,入坑不亏~ 杨初初是娱乐圈顶流小花,导演面前撒得了娇,制作人面前喝得下酒,粉丝面前卖得了萌,妥妥的女一。 结果被狠毒女二推下高台,摔成了文朝的七公主。 系统提示:七公主大脑发育迟缓,父皇嫌弃,母妃失宠,全京城都知道你傻。 杨初初瑟瑟发抖:逼我装傻?! 为了混成后宫顶流,看她的装傻骚操作—— “咦,皇姐的酒杯里,被人放了糖糖耶!”一句话帮大公主保住了清白; “皇后娘娘是世界上最最最最美的人!”皇后执意要领养她; “皇兄好厉害!小七叩见皇兄,万万岁!”一跪灭了暴虐三皇子的立储希望; “娘娘和皇叔躲在里面玩游戏,不让我看呢!”宠冠后宫的狠毒贵妃被拉下马…… 终于靠着装傻卖萌当上了后宫团宠,可却瞒不过白亦宸。 他欺身上前,一手搂住她盈盈细腰,一手抚上她后颈:“七公主,在我这就别装了……” 演技不过关会死的。 30、第030章 女人味儿 第030章女人味儿 许骄说完, 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顿了顿,赶紧改口道, “许小骄, 你别下来,你太小了,会摔着的!” 许小骄是猫, 但是只小猫,方才是趁她不注意, 一股脑爬到树上去了。眼下又自己下不来,还害怕, 一直蹲在树上的一角,喵喵喵得叫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原本许骄还想叫它跳下来,幸好反应过来不对。 树有些高,许骄想爬上去, 但实在够不上, 只能着急得在树下干等着, 怕许小骄一不留神摔下来。 许骄身侧,也有三两个原本在苑中值守的内侍官帮忙看着, 都怕相爷的猫一不小心真给掉了下来。 已经有内侍官去叫侍卫了, 但许骄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处离宋卿源安置沈凌的地方很近,早前宋卿源亲自交待过, 侍卫和内侍官不能随意进出,所以侍卫迟迟没有来。也就这空隙处,宋卿源正好看完沈凌出来, 一眼见到许骄在树下的着急模样。 “哎哟,是相爷~”大监此时也远远见到许骄。 “怎么回事?”大监赶紧寻了一侧的内侍官问。 内侍官应道,“相爷的猫不小心溜到树上了,自己下不来,但树有些高,刚才有旁的内侍官想爬上去,但是越爬,相爷的猫就越怕,然后相爷的猫Juin越蹿越高,眼下,怕是要侍卫才能救下来,已经有人去叫侍卫了,人还未到。” 大监一愣,转眸看向宋卿源——这处是陛下特意打过招呼,不让人前来的…… 大监有些尴尬。 要说来,相爷早前还特意提起过,这只是陛下的猫呢! 大监赶紧道,“快去,这是陛下的猫,相爷在看着,让值守的侍卫赶紧过来。” 内侍官连忙去做。 大监吩咐得时候,宋卿源已经径直往许骄处去。 许骄和周遭都留意着树上的许小骄,反而没留意到身后的圣驾。树上的许小骄也因为害怕而越怕越高,声音都不稳定,在侍卫赶过来的同时,许小骄忽然爪子一滑,“喵”得一声从树干上滑落,许骄顿时心惊肉跳,想上前去接,但她哪里接得到? 幸亏一侧的侍卫眼疾手快,也幸亏许小骄在中途得树枝上用爪子垫了一下,没有那么大冲击,再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被赶来得侍卫伸手接住。 有惊无险! 大监都抹了一头汗! 但许骄却没那么好运,虽然看到许小骄被人接到,但刚才紧张的时候没留神地上正好踩在小坑里,她鞋里本就有增高,踩起来不稳,当即右脚一崴,整个人向后栽倒去! 原本这么一栽怕是要摔得不轻,后脑勺恐怕都要摔了去,但她向后栽倒的时,却摔入一个温暖柔和得怀抱里…… 许骄微怔,宋卿源牢牢抱紧她,“……猫都看不好。” 他不出声,许骄也知晓是他,但他一出声,就更没谁了…… 许骄方才怔住,是他抱住她的时候,总让她浑然有种错觉,似是就在何时,他二人也如此亲近过,他也这么抱过她,所以她并未觉得突兀或者是不妥,只是许骄来不及多想,脚下的疼痛传来,忍不住皱了眉头,“疼,好疼……” 宋卿源看向她的脚,方才是崴了。 正好有太医在,太医赶紧上前,“陛下,先放相爷坐下,微臣看看可是脱臼了?” 许骄也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是真疼了,才会这幅模样,宋卿源再熟悉不过,遂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去屋中吧,地上凉。” 早前在东宫的时候,许骄大多时候精力旺盛,一有时间就在看书,而且精神头十足,但偶尔也会一幅怏怏模样,他后来才知道缘故……所以许骄一直不喜欢坐在地上,尤其是冰冷的地方,即便不是在某几日,她也会很注意,只是不吭声。 “还能走吗?”宋卿源问她。 她试了试,并不能,疼。 “上来,朕背你。”宋卿源忽然开口,许骄愣住。 大监和身侧的太医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宋卿源凌目看向许骄,“还要朕再说一次吗?” 抱抱龙又不高兴了…… 许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他是背起她,她原以为她整个人都会浑身不自在,却恼火得发现,不仅没有不自在,反而很舒服。 这个念头,让许骄觉得比扭到脚本身还要惊心动魄。 但慢慢地,许骄又隐隐觉得,抱抱龙好像什么时候也这么背过她,仿佛是很早之前的时候,还是在东宫的时候,也好像是她头一回在宋卿源跟前喝醉的时候。 相似的场景,让她回忆里的浮光掠影如走马灯一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早前那个时候好些没记起来的事情,忽然像幻灯片一样涌入她记忆里。 …… “这是龙抱” “这是抱抱龙~” “抱抱龙,你背背我吧,我爹爹还在的时候,就好喜欢背我,我爹不在了,都没人背过我了,你这么好,你背背我吧~” 她喝多了,使出浑身解数胡搅蛮缠也好,撒娇也好,反正,其中一种真的对宋卿源起了作用。 宋卿源真的背了她。 那是早前宋卿源带她去观山楼看书喝茶的时候,结果她偷偷喝了酒,观山楼在京郊,并不在东宫,那时夜色都深了,她非让宋卿源背她,宋卿源起初有些恼,但后来听完她说那句“我爹不在了,都没人背过我了”之后,他仿佛没那么恼了。 他真的背了她,她在背上的时候,他还会轻声问她,“可以了吗?” 他以为就是背着她在观山楼顶楼的露台走两圈,但她揽紧他脖子,娇滴滴道,“当然不可以,我要回家~” 宋卿源当是被雷劈过一般,冷声道,“自己滚下去。” 她听出他有些生气了,若是放在平日,听到宋卿源有些生气了,她会马上跳下来,当那日,她应当是酒壮怂人胆,“我就不下去!” “……”宋卿源转眸。 她继续道,“我就要你背我!” “……”宋卿源应当是在想,他是松手好,还是直接把她扔出去来得更好,这时,她却忽然靠近他颈后,蹭了蹭他,他整个人僵住,她继续道,“上回我磕着头了,好痛。” 他记得,但没应声。 许骄娇嗔道,“当时你给我擦药的时候,我都不怎么觉得疼了。” 宋卿源目光软了下来。 “抱抱龙,以后我磕着头了,崴着脚了,你都帮我擦药好不好?”她酒意上头,撒娇也有底气。 “我给你能耐了是吧?”宋卿源微恼。 许骄揽紧他,“嗯,你就是我的能耐啊~” 宋卿源脸色莫名红了,从未这么红过。 “宋卿源我困了,我想回家了,岑女士不在,你送我回家吧……”她趴在他肩膀上。他的肩膀宽阔而温暖,很适合趴着睡好觉。 “许骄,你适可而止!”宋卿源郑重提醒,说得跟他特意挑岑夫人不在的时候去她家似的,但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已经传来,宋卿源无语。 他真是…… 扔她下去也不是!一直背着她更不是! 他唤了大监一声,大监正好上了阁楼,一见他背着许骄,整个人骇然,而后又收回目光,“殿下……” 宋卿源叹道,“这里去许府有多远?” 他真问起。 京中许府可多了,大监忽然会意,是背上某人的家! 大监恭敬道,“殿下,观山楼到许府很近……” 也正是大监口中这一声很近,宋卿源正的背了她回家。 那时候她还没有入朝,家中也在临近西郊的地方,所以夜里的时候很偏僻,也不会有什么人,宋卿源真的一直背着她。她中途迷迷糊糊醒了几次,还问他,到哪儿了? 眼下想起,觉得那个时候的宋卿源其实就已经对她很好,他轻声道,睡吧,还没到,到了叫你…… 她果真又安心得睡过去了。 宋卿源背上真的很暖,又很舒服,而且,她还能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心跳声,安定,从容,像平日的他一样。 虽然他有时候会凶她,但从来不让旁人欺负她,他真的像一只抱抱龙一样,虽然有时候脾气可能稍微可怕了些,但会用宽大的羽翼替她遮挡风雨,她也不要做一只能在他羽翼呵护下的小鸟,她也会长出翅膀,同他一样。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翅膀啊?”她忽然开口,吓了宋卿源一跳。 宋卿源不耐道,“我觉得你现在翅膀就挺硬的……” “我没有翅膀,我就是一只小小鸟……”然后忽然间,开始唱起来,“怎么飞也飞不高┗|`O′|┛嗷~~” 眼下回想起来,她嗷那一嗓子的一刻,宋卿源应当是准备直接扔了她的,但她忽然靠着他的头道,“宋卿源,你就是我的翅膀。” 宽大,温暖,还有怀抱…… 他整个人怔住,她目光下,他耳根子红透。 两人再没说过旁的话。 她的“翅膀”,信守承诺背了她回家。 …… 很早之前的事情,如浮光掠影一般在许骄脑海里想起,脑海里的事情很快,也就从方才从崴到脚的地方,到最近的房间里。宋卿源放下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因为心虚,既没怎么吭声,也没敢看他。 太医赶紧上前。 方才在苑中,天子说要背相爷的时候,太医就惊住。 虽然朝中上下皆知,天子袒护相爷,相爷在东宫时就是天子的伴读洗马,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相爷在朝中时不时就会被陛下罢黜几次,但还能时不时又被陛下拎回来,足见陛下对相爷的信任,远非旁人可比。尤其是早前顾相弹劾相爷的时候,直接让原本有些下不来台阶的陛下,正好顺着台阶下了,下旨将离朝几个月的相爷叫回朝中。 但相爷扭到脚了,天子竟然要背相爷,太医就懵住了。 宋卿源背着许骄走在前面,大监特意拉着太医走在很后面,轻描淡写‘提醒’道,“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就同相爷是少时的玩伴,相爷早前摔跤的时候,也是陛下背过相爷,都是年少时候的情分,朱大人清楚了吧?” 陛下能让朱全顺来照看沈凌,一来说明还算信赖他,二来说明他平日里惯来口风就紧,所以陛下才挑了他,所以朱全顺听大监这么一提,心中就清楚,无论是不是年少时候的情分,这就是年少时候的情分,旁的多一个字若是漏了出去,他不是官帽的事,是项上人头的事。 朱全顺比谁都清楚。 于是当宋卿源放下许骄的时候,朱全顺便上前,旁的表情都不敢带,只敢看相爷的脚踝。 “相爷,这样疼吗?”朱全顺试着按了按脚踝上。 许骄摇头。 “这样呢?”朱全顺又问。 许骄这回点头。 再换一个地方,“疼疼疼!”许骄眼泪都险些下来。 “相爷再忍着些,还要看几处。” 大监看着朱全顺和许骄一眼,目光又朝天子看去,天子一直看着相爷,也听着朱全顺和相爷之间的对话。 大监跟在天子身边的时间最久,潜邸时就是旧人,所以在宫中,大监是最摸得准天子心思的一个。天子平日里护着相爷也好,同相爷置气也好,大抵心中都有数,不会留人口舌,更无从说像方才那样,当着朱全顺的面直接将相爷背到了屋中。 大监当下还有些拿不清天子的心思…… 自从相爷来了行宫这两日,天子的高兴和脾气都跟着一道加速,大监在心中轻叹,等抬头得时候,见天子拢眉看他。 大监连忙收起先前的表情。 “怎么样了?”宋卿源开口。 朱全顺道,“是脱臼了,但是又不止是脱臼,下官要先给相爷正骨,相爷先请忍着些,然后可能要养上几日才能下地。” 许骄脸色瞬间都白了,几日才能下地?!那岂不是要她一连几日都呆在偏殿里哪里都不能去?然后,隔了一个帘栊就是抱抱龙的寝殿,他想什么时候逮着她训一顿,她都在;哪怕是他气不顺的时候,她还在? 许骄忽然觉得怎么年初一开始就这么不美好,她崴脚就算了,还要遭受这样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 宋卿源却继续问,“只是崴到,日后不会有影响吧?” 许骄后背都直了,她方才一点都没想到这一处去,眼下,忽然有些后怕了,她会不会瘸…… 朱全顺连忙拱手,“不会的,相爷没有大碍,就是可能会不舒服几日。” 许骄眼中明显松了一口,宋卿源眸间也不经意缓了下来。 在朱全顺替许骄正骨的时候,许骄还是疼得叫出声来,但一声之后,脚真好了多半了,但确实像朱全顺说的,还会时不时就有些扯着疼。 “上了药会好些。”朱全顺从药箱中拿出跌打损伤的药膏,同旁的味道很大的药膏相比,朱全顺的药膏明显要好闻得多。 朱全顺正欲给许骄上药,大监明显见天子眉头皱了皱。 朱全顺上前得时候,宋卿源忽然开口,“出去吧。” 朱全顺:“……” 大监:“……” 朱全顺和大监瞬间会意,都拱手退了出去,多的一个字都没说。 许骄见宋卿源上前,就在她身侧落座,声音平淡,“自己脱还是朕给你脱?” 许骄赶紧自己动手。 其实眼下的宋卿源同早上那个气不怎么顺的宋卿源相比,已经好了不少,至少眼下还温和着,也慢慢拧开手中膏药的盖子,指尖剜了一些药膏。 “陛下……我自己来吧。”许骄出声。 毕竟是脚踝,这个人还是宋卿源…… 许骄脸红。 但很明显,宋卿源根本没有搭理她。 脚踝处被抹上冰冰凉凉的药膏,但他指尖永远是温热的,温热的指尖轻触着冰冷的药膏,在她脚踝处轻轻揉着,原本是有些痛的,但眼下,好赖不赖这有些痛的感觉,都被些奇奇怪怪又莫名的感觉替代着。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眼下,她就是这只在跑的猪,她面红耳赤着,他手上的力道每动一次,她都咬紧双唇。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也想起方才在他背上时想起得一幕。 —— 上回我磕着头了,好痛……当时你给擦药的时候,我都不怎么觉得疼了。抱抱龙,以后我磕着头了,崴着脚了,你都帮我擦药好不好? —— 我给你能耐了是吧? 许骄莫名怔住,心底砰砰跳着,脑海中又想起七月她刚还朝的时候,早朝前,她穿鞋摔下了床,额头磕青了,用刘海当着,朝中大臣和大监都没看出来,但是被宋卿源一眼看了出来,还让大监拿了药膏来,那时候,也是宋卿源给她抹的药膏,她往后躲,他瞪她,让她别动,她只好不动了。 不知为何,许骄心中想着,当时会不会和眼下一样,其实都是因为宋卿源答应过她,以后无论是她磕着头了,歪着脚了,他都帮她擦药?而宋卿源当时除了说她能耐了之外,确实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或是拒绝的话。 许骄愣住。 “想什么?”宋卿源见她许久都没动弹过了,眼睛还空望着一处走神。 他不喜欢她同他在一处的时候走神。 “没想什么。”许骄连忙应声。 光是想起早前的事,就够她心惊肉跳了,她还有在宋卿源面前这么放飞自我的时候!而宋卿源还真的都由着她,重话都没有说一句。 她在宋卿源跟前喝多过三次,第一次就是方才她回忆起的,他背她的时候,那是在东宫的事;第二次是入朝后多年,她坐上了相位,也在宋卿源跟前喝多了,豪言壮语过一回;第三次,就是六月最后一日,宋卿源生辰那日,她赶回了京中,同宋卿源在宫中喝了一顿庆生酒,结果最后还留宿宫中,最后偷偷回来把大仓小仓带走的那次。 不对,还有第四次,就是昨天晚上…… 如果在东宫的时候,她喝多了都这么放飞自我,那昨晚上,她都干了些什么? 许骄想起今晨宋卿源一幅说不出的恼火模样,忽然想,早在东宫的时候,她就要宋卿源背过她了,她昨晚不会是得寸进尺,骑到宋卿源头上去了吧?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宋卿源涂完药膏,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正一脸想死的表情。 宋卿源睨她,“朕给你涂药膏,你就这么闹心吗?” 许骄可怜巴巴道,“没……” 她有些不敢看他。 宋卿源想起昨晚,她又是扑他,亲他,又是要在上面的能耐模样,再看着她眼前的这幅模样宋卿源顿觉这气不知打何处来,更不知道当如何发泄去。 他低着眉头没说话。 许骄支吾道,“陛下……” 宋卿源抬眸看她,看她狗嘴里能吐什么象牙,许骄果真吐了象牙,“陛下,我昨晚是不是闹腾了些啊?” 她是想问,她是不是同早前喝醉酒一样,又缠着他背,又缠着他要抹药膏之类的。 早前是在东宫,他是太子,又年少,两人算是玩伴。 但眼下,他是天子,她是臣下,就是君臣。 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逾矩…… 宋卿源顿了顿,湛眸看她,“你不是很能耐吗?” “……”许骄试图换位思考一下,宋卿源口中能耐的意思,但缺乏进展。 宋卿源言罢,放下药膏,黑着脸起身出了屋中去,只留了许骄一人在屋内。许骄想,果然是惹到他了,许骄心中唏嘘,要么是骑到他头上去了,要么是比骑到他头上去更可怕的事情…… 许骄很有几分头疼。 …… 屋外传来说话声,应当是宋卿源同大监交待了两声。果真,宋卿源的脚步声刚离开,大监就入了屋内,“相爷,您是要在这儿歇会儿,还是老奴让人送您回去?” 许骄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大监,你能让人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吗?我就住东林苑这儿可以吗?” 大监摇头,“相爷,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就刚才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 那就是不成。 许骄懊恼躺下。 *** 苑中,宋卿源路过刚才许小骄摔下来的地方。 许小骄刚才应是吓住了,一直在侍卫怀中不怎么敢动,也不怎么敢出声,但忽然见到宋卿源,应当是想起是认识的人,居然朝着他喵喵叫了几声。 侍卫上前,恭敬将手中的猫递给他,“陛下,相爷的猫。” 宋卿源眉头淡淡拢了拢,接过许小骄,悠悠道,“这是朕的猫。” 侍卫惊掉了下巴,而后又赶紧拱手,将下巴捡起来。 …… 宋卿源抱着许小骄往寝宫回,东林苑到寝宫有些许距离,但是路很好走。之前朱全顺要他每日适当活动些时候,他来的时候就是走来的,回去的时候正好从东林苑踱步回去。 怀中的许小骄并不重,而且很听话,除却偶尔的喵喵两声,在他怀中探出头东看看西看看之外,大多时候都很老实听话。 宋卿源伸手抚了抚它头顶,许小骄舒服得蹭了蹭他。 许小骄的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昨晚的许骄,他甚至都怀疑,她是和猫学的。她拿鼻尖蹭他鼻尖,也会轻咬他耳朵,整个人往他身上蹭,宋卿源脸色微红。 但许小骄都比她老实多了…… 也听话多了。 宋卿源有些泄气,他能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重话说两句有人都会眼红,还会认错哄人…… 好人恶人都让她做了。 *** 宋卿源等到再晚些,“恶人”也没从东林苑回来。 宋卿源看了看天色,没有吱声。 等到黄昏将至,大监带人入内开始布饭了,宋卿源才瞥了眼大监,“人呢?” 大监自然知晓天子提的是相爷,回回两人怄气总要殃及池鱼,大监躬身道,“方才让人去看过了,相爷脚还疼着,暂时下不来床,要多呆一会儿,等晚些过了疼劲儿再过来。” 宋卿源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问她,是要朕过去背她吗?” 大监一听,整个人一哆嗦,赶紧照做。这回也不敢让旁人去了,亲自跑去东林苑一趟。果真,听到他问起要他背她吗,有人就当即从东林苑回来了。 大监总是有法子的,抬椅,轿撵,宋卿源问都懒得问。 许骄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用饭,许骄只得同他一处,今晚不似昨晚年关,许骄也没敢破例在吃饭的时候同他说话,怕又惹他不高兴,毕竟,眼下这几日,这寝殿和偏殿内,就他们两个病号,免不了大眼瞪小眼,躲都没地方躲…… 许骄夹紧尾巴做人。 饭用完,大监让人将菜撤了出去,又端了水盅来给二人漱口。 许骄一直在给大监使眼色,但今晚大监就似看不见她似的,任凭她怎么使眼色,大监都当做没看见。 等到大监等人都走了,许骄的难题便来了,她是要当着宋卿源的面,做单膝跳着回偏殿的壮举呢,还是壮烈得爬着回去,还是最自然却最没有形象得一瘸一拐地回去……无论哪一种,画面都很美,有些让她不敢想象…… 最后,她撑手起身,选择了单膝跳,然后单膝跳了好几次也没能从宋卿源眼皮子跟前跳过去的时候,宋卿源径直上前将她打横抱走。 许骄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越界了……这绝对是越界了! 无论是他今天当着太医的面背她,还是眼下没有旁人在时候公主抱,宋卿源对她的态度比早前越界太多了,而且越界得信手拈来。 中间就隔了一个晚上。 许骄忽然有些后怕,昨晚她干嘛了,她是不是又像在东宫时候一样,半夜去错了床,爬到宋卿源的龙塌上去了。 许骄紧张看他,“陛下……” 他声音若古井无波,“许骄,你再试一试,朕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开口说一个字,朕会不会把你扔出去?” 许骄忽然噤声。 但很快,又忽然发现,他并不是抱她去偏殿那头,而是去偏殿和寝殿共用的连堂处,也就是早前他和她下棋的地方。 眼下棋盘还在,棋子已经收好了,许骄会意,他是想让人陪着下棋了。 他将她放在小榻上,许骄当即坐直,“我执白子吧。” 宋卿源看她,“朕说了要下棋吗?” “……”许骄实在想不到在棋盘面前不下棋要干嘛? “那我执黑子?”她又问。 宋卿源生闷气的时候要人哄,他说不下棋,就是要下棋的意思,得反着听。所以,他说不下,你就要拼命显得你很想下棋,一定要和他下棋,这样才能给他台阶下。宋卿源果然没有再应声。 对弈的时候,黑子要先落,许骄先置一枚棋子。 宋卿源果真跟上白子。 这就是在陆续消气了,虽然没说话,但是已经在认真下棋,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许骄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落子。 同宋卿源对弈一局的时间很长,在对弈到第三局的时候,瞌睡虫来找她了,只能她撑手拄在案几上,脑袋靠在手腕处,下了几次都有些微微犯困。好容易总算将这一局下完,又眼巴巴看向宋卿源,说她不想下了,想睡觉了。 宋卿源抬眸看她,她讨好,且甜的一笑。 宋卿源愣住,想起昨晚看到的笑容,垂着眼眸上前抱她起身,他今日不知哪根筋犯了,许骄不敢多问,却见宋卿源抱她去的方向不是偏殿,是寝殿。 许骄懵住,“陛下……走错了……” 她很认真提醒他。 宋卿源没有搭理她,许骄脑海中嗡嗡一阵空白,等到寝殿处,他将她放在龙塌上,许骄整个脸色都是紫的,不知道当圈腿坐着,还是坐直,还是怎样旁的怎样。 “今晚睡这里。”他的声音很淡,却不容置喙。 许骄僵住。 宋卿源自己也上了龙塌,许骄不得不往后了些,她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伸手揽过她,像她初到行宫那日一样,他从身后揽着她。但这次两人分明是清醒着的,也都知道对方是清醒着的。 他伸手环紧她,让她牢牢贴近在他怀中,这样的亲近距离超过了早前所有时候,许骄愣住,但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身体却并不怎么违和……许骄心中全是忐忑。 宋卿源却沉声道,“不止今晚,在行宫的时候,你都睡朕这里,不准去旁的地方。” “……”许骄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是真疼,不是做梦。 许骄咬唇,身后的人身手取下她头上的簪子,将她头发放下,又指尖撩起她发丝送到一侧,将额头靠在她颈后,冷声道,“什么时候想起昨晚的事,什么时候从朕的床.上下去……” 许骄脸都绿了,多大仇多大恨啊! 她是真骑他脖子上了,还是把他怎么着了? 忽得,许骄整个人僵住,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春.梦来。其实之前在悦活泉做的那个春.梦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昨晚那个梦,她到眼下还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她是没骑他脖子上,但比骑在他脖子上还可怕,她亲了他,还要翻身在上,还让他替她解…… 许骄想,她要真这么对宋卿源,宋卿源应当早就怒了! 许骄忐忑间,宋卿源环住她腰间的手,忽然昨晚他梦到那样,在她腰上掐了掐。 她越发有些惶恐。 他撩开她颈后的青丝墨发,吻了吻他颈后,轻声缱绻,“嗯,有女人味儿……” 只此一句,许骄整个人都懵住了,脑海中似炸裂一般。 宋卿源悠悠看了她一眼,慢慢阖上了目光,没有再开口。 —— 昨晚朕没睡好,你今晚也别想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龙:你继续在朕面前狗 —————————————————— 这章还是有红包,入V章节得红包统一明天中午12点发,大家记得按爪,提示啊,全订有抽奖,别漏啦 ———————— 再推一下,一个我很喜欢的大大得文,我最爱青梅竹马,所以,也推给大家,《我家小竹马》,作者:宋家桃花,书号5320643。 赵锦绣喜欢林斯言,她喜欢他的冷清,喜欢他永远挺拔的身形,像一根永不弯曲的青竹,她追着林斯言进了书院,从不掩藏对他的喜欢。 林斯言却从来没有回应过她的喜欢。 直到一日,林斯言找到她让她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那天 赵锦绣收起所有爱意,骄傲转身,最终却在她小竹马的逗弄下哭红眼。肆意不羁的少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低声下气哄道:“好了,别哭了,谁欺负你,我替你打回来。” * 谢池南和赵锦绣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出身名门,母亲还是手帕交,可比起如今广受赞誉的赵锦绣,谢池南的名声却糟透了,逃学打架,肆意妄为,典型一个纨绔子弟。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醉生梦死,直到赵锦绣闯入他的心中。 后来 谢池南在战场像一条疯狗一样拼命挣功勋,他骑着马披星戴月回去,想告诉赵锦绣他来娶她了。 可就在他回京那日,林斯言站在赵锦绣面前,谢池南刚想离开却听到赵锦绣喊住他。少女站在阳光之下,背着手,笑容明媚,挑眉问他,“谢池南,不打算娶我了?” 31、第031章 想起来了吗 第031章想起来了吗? 许骄当真晚上没怎么睡好, 可怕的不是旁的,是宋卿源那句“嗯,有女人味儿”……再复想起今日宋卿源的亲近举动, 都亲近在自然而然间, 仿佛顺理成章…… 许骄不敢想,但又不得不想,昨晚的可能不是春.梦, 她是真的在宋卿源那里又作又闹,又亲又咬, 还让宋卿源给她取裹胸…… 这是什么(sao)操作? 她自己也想不通。 许骄拽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她调.戏了抱抱龙,还让人家闻她有没有女人味, 还说她要在上面…… 她怎么这么狗?! 许骄恨不得捶胸顿足,但眼下,宋卿源还在身后,怀中抱着她,她除了石化, 想不出旁的更好方法。她也确实躺在龙塌上, 当了晚上的“石化骄”。不敢动, 不敢睡,最关键是——也睡不着。 耳畔是身后抱抱龙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潆绕在她颈间, 有时重,有时轻,偶尔还会在她身后动动, 蹭蹭她,唇间亦会沾上她后颈或肩上。她原本都有些困了,睡眸也刚阖上不久, 身后忽然的动静,她又冷不丁清醒了,然后很长段时间都睡不着。 她其实知晓宋卿源睡熟了,但也会在睡熟的时候也偶尔揽紧双臂抱紧她,她大都不敢怎么动弹,怕吵醒他,若是吵醒,两人大眼瞪小眼,起想到昨晚她惊天动地的壮举,可能更难收场…… 许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这晚仿佛特别漫长,甚至在想,昨晚对宋卿源来说是不是也样漫长,更或者,还要再漫长和难熬些。 但眼下她即便不动,他也像抱当时那个引枕般,手不自觉地,轻轻得捏捏她的腰,有时候是上下抚了抚,许骄连呼吸都屏住,甚至自我催眠,她就是个抱枕,抱枕骄,他捏他的,揉他的就是,她全部当自己是抱枕屏蔽就好了,但自我屏蔽的“抱枕骄”还是在龙爪伸进她衣襟的时候,整个脸彻底涨红…… 他也应当觉得手放在柔软处舒服,便放上不挪开了。 许骄整个人都难过了起来,她想稍稍动动,或是将他的手挪开,可但凡她动,他的手就会因为身旁的动静下意识得跟着握握,亦或是揉揉…… 许骄整个人都很有些不好! 还不如让他的爪子,就安分得放在柔软处。 许骄再不敢怎么动弹,但好几次,他无意识的举动都让她脸颊上的绯红藏不住。 还有多久才天亮! 她甚至份外怀念早朝的日子,可以天不见亮就起床,她现在就想起床早朝,然后勤奋工作到第二日清晨,给她看多少卷文书,处理多少政务,怼多少人都行,就是他,能不能,不要再揉她了…… 许骄咬唇。 *** 好容易,终于熬到拂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许骄知晓宋卿源习惯了早朝,醒得早。宋卿源醒的时候,她已经顶双熊猫眼顶了晚上了,她知晓他醒,是因为她衣襟里的手动了,这个动明显和抚了她整晚的动不样,她知晓他醒了。 许骄赶紧装死,这样的场景要是四目相视多尴尬! 宋卿源是醒了,晨间醒来,怀里有人的感觉温暖,充实,又安稳。但不平静的是,他也发现他的手放她衣襟里。 宋卿源时没反应过来,但感触却分外真实。 他忽然想,她应当是整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宋卿源看了看她,还睡着,他起身去了后殿,没拆穿。 许骄心中舒,就差焚香祷告! 好容易盼着宋卿源的脚步声入了后殿,许骄赶紧撑手起身,想猫走。结果刚坐起,还在俯身穿鞋,就听到后殿处慵懒清贵的声音传来,“许骄。” 她吓得哆嗦。 遂又想起他昨晚那句“什么时候想起昨晚的事,什么时候从朕的床.上下去”,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种时候宋卿源就是还有气在,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宋卿源,昨晚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但她若真忤逆他的意思,他能再想办法怼回来。 许骄只能暗搓搓将脚收了回来,顶了双熊猫眼,又乖乖躺回了龙塌去。 许骄啊许骄,你撩谁不好,你撩抱抱龙做什么,还撩得得意忘形,你活该! 许骄扯了被子盖住头。 宋卿源的龙塌其实宽敞舒服,昨晚是因为宋卿源在,她不敢动,所以直猫在他怀里,猫了晚上,混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 但眼下,宋卿源去了后殿,许骄熬了晚上的困意慢慢浮了上来,也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得睡过去了…… 宋卿源从后殿出来时,见她如茧蛹子般裹在他的被子里,说茧蛹子,是因为罕见得连头都道捂进去了。 宋卿源好气好笑,又怕她真的在被子里憋住了。 他伸手,稍稍揭开被子,见许骄枕在自己手上,睡得正好。修长的羽睫如蝶翼般轻拢着,肌肤若凝脂白玉,唇若蔻丹,裹在被子里安静睡着的时候,娴静温婉,娇.小妩媚,同在朝中时气场有八丈高的许骄判若两人。 宋卿源其实很少这样安静看她,平日里他同她事情都多,他很少能有像眼下这样在行宫中的时间,也很少有能同她在处的时间,更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安静看她。 他想起第次见她时候的模样,岑夫人领了她来,她个头不高,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但白白净净,很懂礼貌,也不怎么出声,同岑夫人分开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他知晓她才没了父亲,许侍郎是在梁城没的,在去梁城前,许侍郎曾来找过他,说日后他若是在梁城回不来,可否让犬子入东宫做伴读?梁城之事,就像颗石子投入湖中,起初尚有水花,后来就销声匿迹。他看了看她,叮嘱大监多照顾些,大监会意。 所以大监总能每日抽时间在他跟前说,许骄这了,许骄那了,有回说许骄同人打架了,他本在看书,缓缓抬头,天方夜谭似得看向大监,打得过吗?不被人给揍得鼻青脸肿的? 想起她那幅娇柔模样,宋卿源心中顿了顿。 大监却道,魏小将军来了,解了围,架就散了。 后来他在花苑也好,暖亭也好,藏书阁也好,都能撞见她在看书。 她看书时很认真,对旁的事很含糊。有时候面看书,手中就面拿张饼啃着,当做日的晚饭。 论好学,废寝忘食,许骄是他见过的第个。 他对她的印象,也越来越深刻。 从早前大监每日同他例行提上两句,到后来,他会主动去留意许骄。譬如在上课的时候,许骄从不主动吱声,但旦有老师问起,她能说许许多多出来,而旁人,譬如郭睿等,都还在当梦虫…… 他也寻她的功课来看过,字迹清秀,整整齐齐,干净利落,让人赏心悦目,年纪不大,针砭时弊的时候,措辞很有些犀利,亦有不似男子的委婉,这样的犀利和委婉出落在同份功课上时,给人的冲击尤其大,且印象尤其深刻。所以,许骄直是东宫伴读里学问最好的个。 他很难不注意到她。 也会见她半夜饿的时候,鬼鬼祟祟,似做贼般,想去厨房翻东西吃,但东宫戒备森严,东宫的禁军能将她当刺客给抓了。他当日刚好见她晚饭的时候在后苑看书,就啃了小根山药,他让大监叫她来屋中看书,她看到点心的时候,感激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他好气好笑。 到后来,她慢慢也觉察了,他知晓她没吃晚饭,所以才让她来屋中熬书的。到后来,她胆子也大了,自觉了,自己跑来他这里说要看书……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人是他自己宠出来的,也宠得越发无法无天。 东宫的时候就会撒娇要他背,他背着她走那么远的路,衣衫都湿透了,她也不知道体恤声,过了就全忘了;分明是她自己问,他日后都给她擦药好不好,他没理她,但也没说不好,等同于默认,他答应她的他都记得,也都在做,但论口是心非的本事,她排第二,就没有人排第;上次闹着要去梁城的事,她也明知不对,但还是会和他对着干,顶着干,明知他会失望,也明知他说的是气话,她第二日还是没心没肺得睡过时辰了,也不去送他,大半年了,他们两人才见几日,眼下去梁城又是半年,只有他惦记着去看她的份…… 他想起悦活泉时,她念书给他听,清喉细语,婉转动听;也想起朝堂上,她怼人时,沉稳淡定,不着声色。 在旁人跟前,她是许骄。 但在他跟前,她总会想方设法闹腾,她不是不知道底线,但她也知晓,他对她的底线,总在无休止妥协。就像罢她的官多少次也好,可但凡听到她的消息,他就会出神,烦躁,什么事都不想做,最后拿她没办法,总要让她回眼皮子底下;又譬如前晚,换了旁人,她就是喝醉也不会在旁人跟前闹腾,她是心中清楚,他总会惯着她,也维护她…… 宋卿源看着她,她娴熟得伸腿夹住被子,宋卿源想起她将他当被子夹的时候。 殿外,是大监的声音,“陛下。” 大监没有入内,宋卿源出了寝殿,“怎么了?” 大监躬身道,“陛下,沈大人醒了。” 沈凌醒了? 宋卿源倒是没想到,他昨日才去看过,没想到今日人就醒了,宋卿源吩咐声,“别让旁人进来。” 大监会意,相爷还在。 *** 东林苑别苑中,沈凌拱手,宋卿源淡声,“免了,坐下说话。” 沈凌这趟去梁城,直同天子道,也摸清了几分天子脾气。宋卿源让他坐下说话,沈凌并未推辞。 “你落水的时间有些长,太医说要些时候恢复,这些日子,你先现在东林苑养养,等日后,朕在朝中还有事情要交托给你,你早些养好。”宋卿源亲自递橄榄枝。 沈凌起身,“谢陛下。” 宋卿源重新示意他坐下。 梁城之事沈凌并不知晓,也问起,“陛下,梁城之事……” 宋卿源沉声,“梁城之事已经结束了,梁城的人不会白死,朕心中有数,梁城之事先暂时缓缓。你在东林苑养伤的时候,朕有事要你做。” 宋卿源唤了声,大监带了两个内侍官入内。 大监身后的两个内侍官各抱了两摞文书入内,沈凌眸间惑色,宋卿源道,“在东林苑养伤的几个月,慢慢看完,都是翰林院的文书和卷宗,内容涵盖很多,六部都有涉及,也有大理寺,鸿胪寺,初看会很难,需要时间慢慢消耗。你先看着,有不懂的,隔几日问许骄,他手中事情太多处理不完,你尽快熟悉,与他分担。” 沈凌是聪明人,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沈凌听得明白。 宋卿源起身,“不用心急,这需要时间,朕能等得起,但别让朕失望……” 沈凌再度起身,“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歇着吧,有事寻大监帮忙。”宋卿源交待声,大监连忙应是。 …… 回寝殿的路,宋卿源都在想沈凌的事。 沈凌虽然可用,但真正能用,至少还要几年的时间,梁城之事,朝堂上牵连出来的人定不少,毒瘤不除,朝中不净,未来的两三年,会慢慢换掉不少人。明年年初要开恩科加试,提前补充人到朝中,稳妥了之后再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朝堂中的事,许骄已经帮他看了很多,但个许骄不够。 思绪间,宋卿源已行至寝殿外。 寝殿外有内侍官守着,旁人没有入内。 宋卿源入内时,脚步很轻,怕许骄还睡着,吵醒她,但临到屏风后,听到寝殿内有喵叫声和说话声,宋卿源回神。 “许小骄,好了,你快下去了,要是会儿抱抱龙回来,生气了,扒了你的猫毛织成围脖,你就是没有毛的喵星人了……我都自身难保,我可保不住你……” 龙塌上,许骄面坐着,面摸着许小骄的头。 许小骄也不知道怎么从笼子里出来了,见到她,就往龙塌上蹿,她拦都拦不住,眼下,还光明正大趴在龙塌上的,估计天下间就许小骄这只猫了! 许骄说完,许小骄又大声“喵”了声,好似在回应她。 许骄赶紧将食指伸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怕许小骄的叫声,把内侍官引来,无论是看着她,还是看着它在,都不好! 许骄忙着和许小骄商议,没见屏风后,靛青色的龙袍上前。 等忽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许骄下意识将许小骄放在身后,但许小骄又好奇伸了个头出来,许骄赶紧把它怼回去,越怼,它越要冒头,最后整个身子都跟着道出来了,还“喵喵”朝宋卿源叫着…… 许骄只好放弃。 “许小骄它饿了……”许骄看向宋卿源,不知为何,看向宋卿源的时候,心底似倏然漏了拍,遂即脸红了,也不敢再说话了。 宋卿源没有吱声,俯身上前,从她怀中抱起许小骄的时候,她又闻到他身上白玉兰和龙涎香的味道,恍然想起昨晚的时候。 “不饿吗?下来吃饭?”他淡声,而后转身。 许骄愣了愣,顿时如临大赦从龙塌上下来。 她早上真的不敢下来,怕惹恼他。 她有次惹恼宋卿源,宋卿源连着半个月没给她好果子吃,后来天气转凉,她染了风寒,病病了好几日没去课堂,宋卿源才来看她,她当时烧得迷迷糊糊,但记得口渴时,是宋卿源给她倒的水,也用毛巾给她擦脸。 “我错了……”她低声。 宋卿源不领情,“你许骄哪里会有错?你许骄胆子大得能在东宫上房揭瓦!” 她遂才不吱声了。 …… 眼下其实也样,抱抱龙的气会慢慢消,但是不要持续给他添怒意就好。 内侍官送了早膳来。 她没见到大监,心想大监应当眼下轮休去了,眼下在天子跟前伺候的是子松。 子松是大监的徒弟,大监手带出来的,同大监情同父子,若是大监和惠公公都不在的时候,就是子松在跟前伺候着。 “子松,我还要这个~”许骄朝子松做口型。 子松当下会意,相爷还要南瓜饼。 宋卿源在侧喂猫,子松余光瞥了眼,今日师父离开寝殿的时候交待了声,相爷歇着,别入内打扰,另外,如果稍后他不在,伺候的时候小心些,陛下这两日气不怎么顺,所以子松会偷偷看天子眼,见天子并无异议,才让人去又取了南瓜饼来。 “出去吧。”等子松取了南瓜饼折回,宋卿源吩咐声,子松会意离开寝殿。 许骄见他直在喂许小骄,正准备吃饼,有人忽然开口,“好吃吗?” 许骄当即将嘴收了回来,“还……好……” “喂朕。” 许骄:“……” 她还没怎么吃够呢,尤其是见宋卿源口咬在嘴里,细嚼慢咽,优雅从容,却淡定闲情喂许小骄的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南瓜饼被宋卿源口口吃掉。 但光是南瓜饼还没够,会儿又要喝粥,会儿又要点心。 宋卿源喂猫,她喂宋卿源。 许小骄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 终于,到子松让人来撤走早膳,她还是没再吃到南瓜饼,她确定宋卿源是特意的。 “去与山阁。”宋卿源吩咐声,子松应好。 许小骄眼巴巴看向宋卿源,眼睁睁看着宋卿源抱起许小骄,应当是要带许小骄道去。 许骄想开口,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僵在远处。 “你是同朕去与山阁,还是回龙塌躺着?\"宋卿源淡声。 “我去!”她顺着台阶就下。 宋卿源看她,她咬唇道,“可是我脚疼。” …… 其实许骄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宋卿源又背了她去与山阁。 与山阁同寝殿不远,但需要上山,宋卿源背着她,许骄轻声道,“你伤还没好?” 宋卿源淡声,“朱全顺让我适当负重。” “……”许骄语塞。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她正好趁四下无人,只有子松抱着许小骄和禁军远远跟在身后。 宋卿源没说话。 许骄道,“我错了,宋卿源,我不是想特意……”想了半晌,也没找到合适得词,最后硬着头皮道,“我不是特意轻薄天子的,我是喝多了。” “你这个时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宋卿源侧眸看她 许骄赶紧噤声。 等到与山阁,宋卿源额头出了层浅汗。 他要来,子松提前让人备了茶和水果,点心。 许骄脚不怎么方便,正好案几上是她前日未看完的书,许骄怀中抱着许小骄,窝在小榻头看书。 宋卿源在与山阁的书架上挑书。 阁中宁静,山中亦有鸟鸣,是难得得淡雅闲适。 只是忽然,山中又下起雨来。 雨势有些大,与山阁内可以听到雨声,是在京中听不到山间雨声。 许骄转眸看了看,越发有些喜欢起这个地方来。 在宋卿源之前,历代君王每年,或是至少每六年都会腾出些时间来这里小住几日,许是也是浮生偷闲来的。 许骄面翻着书,面脑袋侧过,远远望向书架处,正在耐性挑书的宋卿源。 他就算不是天子,也是个很喜欢读书的人…… 许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宋卿源转眸,许骄赶紧把书架起来,将目光挡住。 宋卿源没有戳穿。 许骄再放下书册,又远远看了宋卿源眼,至少在这里几日里,都没见宋卿源管过朝中之事,除了他正在养伤之外,她其实也猜的到,他是特意的。 梁城之事已经解决,但朝中定还有很多人同梁城之事有关。 宋卿源调了禁军去梁城,但口风很紧,分消息都没有外泄,而后又借祈福的名义在庆州呆着,还将她也叫了来,他同她都不在京中,梁城之事肯定有人坐不住。越坐不住,又越没人看着,才会越容易露马脚。 宋卿源早就有思虑了,所以让她别管梁城之事。 帝王心思,果真深不可测。 许骄没拆穿。 反正,她也可以顺带多放几日假…… 带薪假! 等宋卿源取了书册折回,许小骄已经见异思迁得跑到宋卿源怀中去了,许骄懊恼得想,原本也是人家的猫。她端着手中的书册,眼睛却偷偷瞄了过去,见宋卿源面看书,手面轻抚着许小骄背上的毛,许骄顿了顿,忽然想,他昨晚……是不是也将她当宠物了? 这个念头让许骄很有些沮丧。 …… 很快又至晌午,子松送了饭菜来。 宋卿源用过饭,在小榻上午睡了会儿,看模样,是想下午的时候都在与山阁呆着了。宋卿源的确整个下午都在与山阁中呆着,逗逗猫,看看书,近乎没怎么同她说话。 眼下他同许小骄都比她亲近。 宋卿源大多时间都在看书,好似被本书吸引住了,黄昏用过晚饭后,也在与山阁呆着继续看。 黄昏过后,山中就开始下大雨。 今日倒是下第二场了,只是这场又大又久,宋卿源看了看天色,“今晚就在这儿歇下吧。” 子松会意。 与山阁虽然是藏书阁,但是帝王有时候在此处理公务,所以是有寝榻的,寝榻是在书架里面那端,小榻是在书架外面那端。 子松出去的时候,许骄在小榻上看书,风雨都有些大,内侍官将窗户都关好,只有留了些透气。小榻侧的案几上点了夜灯,许骄看着看着寐着了,醒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辰了。 许小骄不在她这处,应当是去宋卿源这里了。 窗外狂风骤雨,吹得窗户滴滴答答作响,窗外还有树影摇曳,许骄莫名有些怕,也失了困意,又见寝榻那头的灯光还是亮着的,宋卿源还没睡,她莫名往宋卿源那处去。 果真,见宋卿源还醒着,“陛下还没睡?” 宋卿源看她。 许骄脸红了,硬着头皮道,“方才有山鼠,我有些吓倒了……” 宋卿源看了看她,“我有事同你说。” 许骄正好上前,在案几侧的软蒲上坐下。 “沈凌没死,被禁军寻到了,我让他现在东林苑养伤。”宋卿源思量了日,还是决定同她说起。 许骄惊讶。 宋卿源继续道,“你觉得沈凌怎么样?” 许骄回忆起沈凌来,也不避讳,“沈凌很有才气,而且品性亦好,可用,只是在朝中的时间尚浅,资历也浅,可能需要再好好磨砺看看。 她的判断同他差不多,宋卿源也道,“去梁城的这趟,朕直同他道。沈凌虽是文官,但是心胸,气度,胆识,眼界都有,也沉得住气,朕想重用他。” 许骄微怔。 她知晓宋卿源口中重用的意思,宋卿源在朝中提拔了不少人,只要有人能入他的眼,他都会谨慎思量很久,早前的楼明亮是,沈凌也是。 这些人眼下可能都不在要职上,但假以时日,都会放在宋卿源希望的位置上。 “沈凌就在东林苑,朕想让你带他。”宋卿源看她,“你手上的事太多,费神,朕想让沈凌慢慢分担。” 她顿了顿,淡声应好。 “阿骄。”他忽然唤她。 她抬眸。 他沉声道,“朝中不能只有个许骄。” 她愣住。 “但朕只有个许骄。”他伸手抱起她,她脚下凌空,她心跳倏然漏了拍。 寝榻不似寝殿中的大,但两人睡足矣。 他拂袖熄了夜灯,寝榻下,许小骄睡梦中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舒服得重新睡了;寝榻上,宋卿源低声道,“阿骄,屋里有许小骄在,没有山鼠……” 许.露馅儿.骄:“……” 宋卿源吻上她双唇,沉声道,“想起来了吗,早前是怎么哄朕的?” 她颤了颤,缓缓伸手揽上他后颈,咬了咬他耳朵,耳根子都红透,“别生气,抱抱龙,我哄你好不好……” 宋卿源低声道,“好。” 许骄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相爷:我好像被套路了 ———————————————— 我忽然发现,怎么又是周末了 国际惯例,周末有红包,大家记得按爪~今明两天的,统一周一中午12:00发,么么哒 32、第032章 躲瘟神 第032章躲瘟神 许骄才反应过来她被抱抱龙套路了, 宋卿源应得那声好,让她没办法接话。 许骄红了脸,硬着头皮道, “今晚可能不行……” 宋卿源看她。 许骄彻底涨红了脸, 半幅哭腔,“今晚没喝酒,没胆量轻薄天子……要不, 改日?” 宋卿源淡声,“让子松取酒。” 许骄:“……与山阁有些冷。” 宋卿源继续淡声, “让子松加碳。” 许骄快要憋不出来理由了,“晚上没吃饱……影响发挥……” 宋卿源:“……” 许骄顿了顿, 忽觉有人可能又要生气,才又硬着头皮,半带着哭腔道,“你想怎么哄?” 她伸手攥住他手臂上的衣襟,结果直接将他身上的衣裳扯了—半下来。 许骄:“……” 她不是那个意思, 许骄连忙松手, 然后他身上剩下的—半衣裳也跟着落了下来。 许骄惊呆:“……” 分明是衣裳自己做的小动作, 不是她扯下来的。 许骄忽然觉得今晚可能很难能收场…… 屋外雨势又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屋内是炭火的哔啵声, 寝榻上,才扒完了抱抱龙衣裳的许骄,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氛围下,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算好。 忽得,窗外电闪雷鸣,许骄心—横, 狗就狗吧! 反正衣裳都给人家扒了。 前晚她也狗过了! 对着抱抱龙又亲又咬的,到后来断片前也没怎么样!全然不像昨晚,看似老老实实当了—晚抱枕骄,最后被他撩拨得—晚上没睡,还不敢出声。 山中再次电闪雷鸣,许骄借着雷鸣声壮胆,伸手攀上他的后颈,将他的头稍稍带低,仰首亲上他唇间。 这是她清醒时第—次亲他,宋卿源揽紧她的腰,两人相拥而吻,时间,与山阁阁,还有这山中的大雨都隔绝在寝榻落下的帷帐外,只隐约有清浅的声音传来,时近时远。 山中雨势越渐大了起来,许骄还是翻身往上,循着前晚—样,伸手将玉簪取下,墨般的青丝滑落至他心间,双眸含水,软语清喉,“这样哄行吗?” 他心跳都似要停滞,低声应道,“好。” 她俯身继续亲他,从额间,到鼻尖,唇间,至修颈处,然后点点吻上早前留下的伤痕,他伸手揽紧她,指尖亦够到裹胸处,忽得,整个人—僵,从上到下不好起来。 “许骄!”他声音低沉里带了几分恼意。 她继续狗她的。 他昨晚手就放在她衣襟里,又揉又握了—整晚,她都不敢动弹,眼下反正都狗了,她先亲—亲……嗯再咬—咬也不算过分吧! 宋卿源脸色都变了。 好好的亲近,被她咬得有些疼。 “许骄!”终于,宋卿源忍不住恼了! 许骄被他伸手扯下,她怎么做的,他怎么报复回去! 只是她是真咬,宋卿源怎么都不舍得咬她,心跳声砰砰加快着,她半娇半嗔的声音让他别亲了,他真以为她不怎么舒服,松开她的时候,又被她翻身上来。 宋卿源脸都绿了,她又开始闹…… 整个—晚,又是山雨又是电闪雷鸣,寝榻上也没怎么消停,到第二日他背她下山的时候,她还面红耳赤。 她怎么也没料到,她都决定狗—回了。 反正要睡也是她睡得天子! 但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还是没有逃过心机龙的套路。 他伤势未愈,太医打过招呼,所以宋卿源从—开始心里就什么都清楚。她闹腾了—晚上,不仅没狗成功,最后被自己狗进去了。她如今看到宋卿源的指尖,嘴角,她都忍不住懊恼,恨不得找—处把自己埋了。 她没把宋卿源狗到,结果被宋卿源作弄了—宿。 “脚还疼吗?”下山的时候,他问。 “不疼了……”她到今晨,声音都是软的。 两人都顿了顿,许骄脸上涨红,宋卿源嘴角微微勾了勾。 许骄再次涌起想把自己埋了的念头。 她不是脚疼,她是浑身上下连带着脑子,还有心肝脾肺肾都疼…… 他提醒道,“稍后见沈凌的时候,记得把声音敛—敛。” 许骄僵住。 他轻声道,“这样的声音只能朕听,旁人不能听……” 许骄整个人再次变得不好起来。 宋卿源笑了笑,目光里都是柔和暖意,但没有吱声。 许骄没吱声,满脑子都是日后完了的念头。 宋卿源还有事,在去东林苑的岔路口将她放下来。许骄没有多问,晨间子松和大监换班,大监同宋卿源—道回寝殿,安排了轿撵送许骄去东林苑。 “学生见过相爷。”沈凌起身,恭敬拱手。 许骄—面落座,—面道,“别用学生两个字。” 沈凌在官场的时日不多,还没揣摩过许骄的心思,只听说相爷的脾气有些大,有时候还会锱铢必较,沈凌在想,他是不是何处得罪过许骄? 但许骄道,“叫学生,显得我老。” 沈凌:“……” 许骄继续道,“但我又不老。” 沈凌忽然意识到,眼前相爷同旁的相爷,譬如早前的顾相不大—样。 “坐吧。”许骄淡声,声音中带了沉稳,不好猜度。 沈凌从善如流。 “陛下让我来看看,昨日陛下给你的文书和案卷,看了多少,有哪些要问的,我今日正好有时间。”许骄开口,不急不缓,不在宋卿源身边闹腾的时候,她是许骄,是相爷,是百官之首,自有威严气度,也有让人捉摸不透的城府。 沈凌如实道,“看了两卷,但看得很慢。” 许骄知晓他没撒谎,没有在抱抱龙和她跟前,刻意说通宵达旦看了多少。 沈凌的确稳妥可靠。 这样的性子,在朝中兴许会走得慢,但会走得很稳。 许骄颔首,应道,“刚开始看是会如此,等慢慢上手,对朝中之事了然于心,扫—眼便能对上是什么事情,诸事都会快很多。欲速则不达,当走的路,始终都要走—回才清楚,不用着急。” 沈凌心生感激,“多谢相爷。” 许骄务实,“看得那两卷,有什么疑问说给我听。” 沈凌也务实,从案几上端拿了—侧,又起身去寝卧后取了—卷,应当是昨晚枕书过。 许骄心中对沈凌的好感多了几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喜欢勤奋踏实的人。 沈凌也没有多的刻意奉承,而是就事论事,同她探讨案卷中的疑问。 譬如有银矿开采,金矿开采,和白银外流等…… 起初许骄心中还有些意外,沈凌是工部出身,她早前也看过沈凌春闱的文章,是关于水利工事的,笔锋干练,不流于表面,不是华而不实之作,是有真才实学。所以刚才沈凌去取案卷的时候,许骄还想,沈凌看的会不会是工部相关的案卷,这样最容易出成绩,也言之有物,是捷径。 但没想到沈凌看得是这篇。 那沈凌的确很聪明,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宋卿源做任何事之前都有思虑,宋卿源想要看的东西,案卷会放在最上面,—定是难题,他要看沈凌会不会跳过,会不会急功近利先看水利相关的案卷,走这条捷径。宋卿源喜欢沉稳踏实,按部就班的人,不喜欢遇事便退,退而走捷径的人,这样的人,朝中太多,不缺沈凌—个。 所以宋卿源让她来,—是带沈凌,而是探沈凌的虚实,宋卿源不会亲自过问,影响沈凌的判断,他想要知道沈凌有没有跳过难啃的骨头,眼下看,沈凌没有跳过,而且也未避讳。 许骄太了解宋卿源,沈凌这样的臣子很容易得宋卿源的青睐。 除却银矿,金矿,白银外流问题,还有关于基建的问题。 沈凌有政治敏锐,也摸得很准,这些年,国库除了稳定水利工事投入,军队投入,还有很大—部分用在各地的基建上。譬如延续百年前的运河开凿,各地修路,桥梁,船舶建造,还有具有大容量吞吐能力码头的建造。 早前的慈州在苍月,长风三国的交接处,所以水路贸易发达,慈州各处的码头占据了往来贸易里绝大部分的比重,但是只要细下留心,对比数据,就能看到从宋卿源登基起,长风有大容量吞吐能力的码头,从慈州延展到了沱江沿线的富阳,入水等地,大大减缓了慈州码头的压力和拥堵。 而且富阳和入水更靠近南顺内陆广大腹地,虽然水路会多三到六日的行程,但会大大缩短抵达码头之后的陆路行程。 许骄在地图上依次画给沈凌看,“以前需要集中在慈州消化的吞吐和运送能力,如今逐渐向富阳和入水转移。其中入水这条线,水路交错纵横,往国中运输往来时非常方便,但因为中途有—段隔断,很多人会放弃入水,你早前问的,为什么要在入水开凿运河,因为入水的这段运河会将中断的地方重新连成—张水陆运输网,从水路抵达入水后,不紧急的运输方式,可以选择全水路。” 沈凌目不转睛。 许骄继续道,“所以入水这段运河看似开凿得并无意义,但实则是分流,和将不急的,以及大宗物件往入水引,而后通过水路和运河贯通,可以极大得减轻慈州的压力,最重要的,是能带活整个沱江在入水这—条支流眼线上的城池,让它们不再闭塞,这是经济意义,也是重要的战略意义。” 沈凌隐约有些明白其中的门路了。 许骄指尖又指了指另—处,“你再看富阳,富阳的地理位置又全然不同……” 沈凌接道,“陆路?” 许骄颔首,“对,富阳城背靠的是路上交通发达的腹地,但也同样的道理,陆路也有阻断,所以,也会遇到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如果能将富阳城背靠这块区域的陆路交通打通,那就不用频繁转换运输方式,走陆路是最快的,所以需要中转速度快,或是不能走水路运输线路的货物,就可以走富阳这条路。如此,会将沱江沿线的运输做区隔。同样的,在这里修建道路,桥梁,也会打通城池之间的联系,不再闭塞。” 许骄看向沈凌,“这些在基建上的投入,看得是长远,三年内不见得有成效,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原本南顺在周遭诸国里就能凭借天堑,偏安—隅,战火是周遭诸国中最少,所以商贸往来最发达。只要走稳该走的路,往后的南顺,未来可期。只是这条路需要需要大量和长期的投入,还需要随时做弹性调整,不是容易事,这需要调动举国之力,也需要好的舵手。需要监督朝中六部合作,鸿胪寺负责外贸和商路,大理寺监管违法与贪污贿赂,这辆马车不好驾……” 沈凌拱手,“听相爷—袭话,茅塞顿开,这两卷案卷,学生会重看。” 许骄沉声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积跬步而行千里,沈凌,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不要着急。” 沈凌应道,“相爷的话,沈凌谨记心中。” “还有旁的问题吗?”许骄继续。 沈凌看了看她,问道,“相爷明日还来吗?” 许骄微顿,“有事?” 沈凌道,“难得有机会都在灵山,学生想多同相爷请教。” 许骄想了想,“你可先多看,明日未必有时间,若是陛下处无事,我后日再来。” 沈凌恭敬道,“学生明白。” 许骄撑手起身,她的脚踝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许疼,旁的时候并不觉得,但像从屋中到屋门口这么短的距离,许骄的脚也没事。 “不必送了,你好好养伤,行宫中有处与山阁,若是看卷宗乏了,可去与山阁中看看藏书,换换思绪。”许骄提醒。 沈凌应好。 小辇停在苑中,许骄坐上,有侍卫抬起,许骄看向沈凌,“早前同你说了,别在本相面前自称学生,显得我很老。” “走吧。”许骄又朝侍卫吩咐了—声。 小辇抬起,很快离开了苑中,沈凌低眉笑笑,朝中官吏都巴不得自己年资往老了去,就算是平日在朝中也多往成熟的装扮上靠,各个老气横秋,只有相爷是—股清流。 也许,是洪流…… 沈凌看了看方才的卷宗,想起相爷同他说起朝中之事时的轻车熟路,拿捏在手,老道到极致。其实相爷的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见闻,学识,手段和城府都不同。 他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凌想起去梁城路上,陛下提起都是,许骄在,朝中不会乱。 陛下对相爷的信任根深蒂固。 陛下会让相爷来看他,他是应当沉下心去好好琢磨这些卷宗,譬如今日,他才真正知晓,为什么梁城这么重要。 因为无论是富阳还是入水的腹地,都会在梁城处交汇。 梁城眼下的位置并不现眼。 但—旦以富阳和入水两处码头城市为基点的建设开始,梁城的位置将举足轻重! 不在大局上着眼,很难将这些事情蹿到—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梁城就是这处不起眼的蚁穴,旁人看到的是这十余年国库在其中的持续投入,但是陛下看到的梁城,是日后的梁城。 也是日后的南顺! 朝中最了解陛下的,果真是相爷…… *** 小辇在寝殿前停下,大监上前,扶许骄下了小辇。 “惠王来了,在陛下寝殿。”大监轻声。 惠王? 许骄意外,“什么时候来的?” 大监应道,“从与山阁出来,陛下让相爷去了东林苑,自己回寝殿见的惠王。” 惠王宋昭,是宋卿源的同父异母弟弟。 兄弟二人关系还算好,但宋昭是个愣头青,容易被人怂恿,这番来灵山,十有八.九是因为宋卿源叔父的事…… 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许骄心知肚明。 宋卿源特意支开她,让她去东林苑,是为了避免她和宋昭照面。 宋昭以前在宫中就是小霸王,谁都不怕,火气上来的时候,容易殃及池鱼。梁城的事,宋昭未必清楚前因后果,但是以宋昭冒失的性子,许是会同宋卿源起争执。 这朝中,谁都管不了宋昭,只有宋卿源能管得住。 宋卿源应当是担心她成宋昭的出气筒,也不想兄弟二人的争执被她听见。宋卿源自幼对宋昭多有容忍,但并不想旁人掺和到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中来。 所以大监—提惠王,许骄心中便清楚了,又朝大监道,“大监,我去悦活泉待会儿,晚些时候回来。” 大监应好,又让人送许骄去悦活泉。 …… 小辇停在悦活泉次泉门口,许骄入内。 有侍奉的宫女准备了泡泉的纱衣,浴巾,水果和姜茶,许骄在屏风后宽衣,还是同早前—样,只是将纱衣裹在身前。 悦活泉内水汽袅袅,许骄步步踩着阶梯下了汤泉,头发用玉簪绾起,露出好看的修颈与蝴蝶谷。身后是窈窕纤细的曲线,尤其是腰身,盈盈—握。本该若如凝脂白玉—般,光洁无暇的肌肤上,还有没褪.去的暧.昧痕迹。肩膀没入温泉水的—刻,许骄整个人似是都慢慢舒缓,也放松下来。 往常在京中的时间都太过忙碌,早上天不见亮起,晚上很晚才回,即便不在朝中,在同宋卿源堵气,但也在替宋卿源做事,有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忙碌,所以根本来不及静心思考日后要怎么办,还是不想去想日后要怎么办? 旁人的当—天和尚撞—天钟是贬义词,是得过且过,混日子;但到她这里,当—天和尚撞—天钟,就是当—天相爷就做—天相爷的事,反而是什么都不想的最好。 岑女士总想着让她早些嫁人,不在朝中搅这摊浑水,但她喜欢在朝中,胜过在家中。被罢官的日子,她都尚且闲不住,东窜西窜,停不下来。若是让她呆在内宅,她能憋死了去。所以,反而是在朝中日子,犹如—张挡箭牌,让她不去想以后的事。 她是女子,也可以当—辈子的相爷。 不—定非要嫁人。 她同样可以活得很舒坦,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继续悄悄喜欢宋卿源。 从东宫起,就嘴上不说,却—直护着她的抱抱龙。 他们是君臣,会心心相惜,会相互信赖,他会在旁人弹劾她的时候,护犊子,她也会为他奔走北关…… 她早前以为,他们会做—辈子的君臣。 但自从在老夫人口中听说,抱抱龙知晓她是女子后,心中的天平就不会像早前—样平衡了。她也会偷偷得想,宋卿源会不会也喜欢她? 同宋卿源下棋,同宋卿源抢被子,同宋卿源—道吃饭,同宋卿源—起过年关,都是她喜欢的事。 年关时候酒后闹腾,是她知晓现实里,她不可能同宋卿源这样。 她需要理智得与宋卿源保持界限。 —旦越界,她同宋卿源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复杂。 但这些,都随着梁城—场意外,宋卿源险些身死发生了变化。她看着宋卿源躺在龙塌上,脸色有些疲惫泛白,心中似后怕,似难受,在明天和意外永远都不知道哪个先来的时候,她其实就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 梁城—场意外,让他和她,都想和对方在—处。 昨晚与山阁,她什么都没想,只想他们是宋卿源和许骄。昨晚的与山阁,也只是宋卿源和许骄…… 思绪里,温热的水温让许骄额头涌起了涔涔细汗。 许骄决定不去想了。 许骄伸手,拿起—侧的厚浴巾披在身上,起身坐在—侧的边缘蒲垫上,只将脚踝没入温泉中,端起—旁的姜茶喝了补水暖身。 放下茶杯,许骄俯身看了看自己的脚踝。 其实方才从小辇上往悦活泉来的时候,脚踝就不怎么疼了,太医说得让她养三两日,她养了两日,宋卿源也几乎没让她的脚怎么沾过地。只要不走长路,她的脚踝是没有问题的,多泡泡温泉,舒经活血,兴许也能好得快些。所以方才宋昭在宋卿源那里,许骄便来了温泉处。 许骄又伸手捏了捏脚踝,确实是不怎么疼了。 心中微微—舒。 方才心中惦记着事情,泡得时间有些长,身上还在出汗,要多坐些时候,许骄又喝了两杯茶水,又用了些水果,才又下了汤泉里。 这—回,没有再让温泉莫过肩膀,而是坐在中间—截阶梯处,刚好汤泉水能漫到腰上几分,许骄—面喝着茶,—面歇着,身上很快不似早前那么热了,也暖暖的,很舒服。 宋昭在宋卿源处,宋昭很缠人,宋卿源没那么容易脱身。她可能要在温泉这里多呆些时候。 许骄不急,便慢悠悠拿起温暖内放着的打发时间得书册开始看。 于是泡—刻钟,起来坐—会儿,再泡—刻钟,时间很快就过去,而且这次不是看得话本子,是—本讲温泉起源和疗效的书册,书中不仅提到了灵山温泉,还提到了南顺国中其他几处有名的温泉,南顺地出偏南,温泉是最有名的,但许骄竟然是第—次仔细看这本南顺国中的温泉介绍。 这样的书读起来并不累。 而且涉及了许多和前人相关的奇异故事,虽然大部分许骄觉得应当都是杜撰的,但是不妨碍看起来有趣味。譬如,有某朝君王,—直资质平平,在灵山泡了几次温泉后,忽然得了祖上庇佑,整个人变得智慧聪明起来,最后成为了君王,这是宋卿源的某位祖上…… 还有—则,更天马行空,说的是某位君王—直身体孱弱,后得高人指点,到慈州的温泉—连泡了两个月,最后治好了孱弱,成为—代战神…… 许骄—张脸都要笑抽了。 这也是宋卿源的某位祖上。 许骄忽然想,这次宋卿源受伤,在灵山行宫呆了些时候,日后会不会也会有册子记载,当年元帝受伤,命悬—线,后来也是在灵山温泉泡好了。 想到这滑稽的—幕,许骄没忍住笑出声来。 宋卿源刚好行至温泉外,正好听到她的笑声。 天子在,宫女没有入内。 宋卿源也没让旁人吱声。 宋卿源入内时,许骄还在笑。听到脚步声,许骄来不及到完全中,忽然见到宋卿源本尊出现在温泉中,目光不由滞了滞,宋卿源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旁人是穿着纱衣泡温泉的,但这里是男子的纱衣,她是将纱衣裹在身前的。 许骄觉察他的目光,慢慢缩回水中,“你……见完惠王了?” 宋卿源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轻“嗯”—声,慢慢上前,目光又落到水波处,却似漫不经心问道,“方才笑什么?” 昨晚在与山阁,寝帐放下,夜灯的微光照不进多少。 他同她的亲近,都在呼吸咫尺间。 但方才,他目光微微怔了片刻,他知晓她有多好看,但方才水滴顺着她修颈滑入纱衣的—幕,是他早前不曾见到得光景,他喉间轻轻咽了咽。 “这本册子,措辞有些好笑。”她尽量淡声。 宋卿源在她身边落座,随意翻了翻,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骄心头顿了顿。 他目光瞥想她,应当是这—轮在温泉中的时间泡得太长了,额头都是汗水,颈间和露出的锁骨都有些红红的。 宋卿源轻声道,“出来吧,再泡就熟了。” “……”许骄转眸看他。 他亦看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她下巴,温声道,“刚才都看到了。” 许骄脸色涨红。 “出来吧,我们今晚不在行宫呆了。”宋卿源卷了卷手中的书册,朝她说起。 许骄目光微讶,诧异看他。 “躲瘟神。”宋卿源言简意赅。 许骄忽然明白了,宋昭还在,又闹腾,扰得宋卿源不想看到他,宋卿源想直接溜出行宫去,让宋昭找不到人,无处发泄,这样要不了多久,宋昭就自己离开灵山了,他也清净了。 宋昭不笨,所以要赶在宋昭反应过来之前离开。 他方才是借口来悦活泉,准备直接溜出行宫的,所以不想耽误。 “出来吧,换身衣裳再走,衣裳在屏风后。”宋卿源说完起身,自己先去了屏风后。 许骄同他在—处的时间长了,也都有默契了。 他也是去换衣裳的,两人都换—身衣裳再走,掩人耳目。 等宋卿源离开,许骄才从温泉中起身,伸手拿了—侧的后浴巾披上,但衣裳在屏风后,宋卿源也在屏风后更衣,许骄赤脚上前,低声道,“我来取衣裳……” 抬头时,宋卿源正好宽衣,许骄面色—红,拿了—侧的衣裳就赶紧绕到了屏风前,至少隔了—张屏风,不必面对面换衣裳。 许骄取下浴袍,又宽下纱衣,伸手去拿—侧的衣裳时,目光才怔住。 女装? 是灵山行宫里,宫女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了2.5更,所以晚了点,2更我在6点就写完了的,真的!!! 怕误解,修了下,清楚明白了吧 大家记得按爪,这章还有红包哦,明天12:00一起发,节省人力~ 最后,提醒下,明天是抽奖开奖,看看自己有没有全订,么么哒~ 本周感谢信 ————感谢在2021-08-02 19:00:00~2021-08-08 19:3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湘北最酷流川枫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之遥、三四 3个;不疯魔不成活 2个;夏商周、color、夏夏目目、46962890、萬里。、39046450、闪闪星球居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念屿 422瓶;十五 66瓶;罗漂亮 64瓶;晚安 22瓶;花嫁?????、小新、草莓牛奶味的试卷、不戲、乐乐呵呵宝 20瓶;瓷蓝漂紫 18瓶;38067200、海儿 16瓶;莫兹安 15瓶;Ace.H、SL.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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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根筋不对了,竟然穿了内侍官的衣服? 许骄光顾着惊愕了,全然没有留意到宋卿源只看了她一眼,即便很快瞥目避开,脸色也倏然红到了耳根子后,而后也没再多看她一眼,便低着头,牵了她的衣袖往悦活泉外去,“走。” 许骄还想问,但见宋卿源低着头,她也跟着低着头。从悦活泉出去,连值守的侍卫都未多投目光过来,两人极其顺利得离开了悦活泉。 黄昏过后已经入夜,灯火原本就有几分昏暗不明,方才路过值守侍卫的时候,宋卿源稍稍躬了躬身子,动作娴熟如内侍官一般,反倒不引人注目。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许骄深刻理解到了这一句的意义。 等从悦活泉出来,路上没有旁人,他才直了身子。 许骄也悄声问道,“怎么穿内侍官的衣服?” 宋卿源没有看她,沉声道,“一个侍卫和一个宫女夜里走在一处显眼,还是一个内侍官和一个宫女走在一处显眼?” 宋卿源言罢,许骄茅塞顿开。 宋卿源继续往前走。 许骄又撵上,“那是一个内侍官和一个宫女走在一处显眼,还是两个内侍官,或者两个宫女走在一处显眼?” “……”宋卿源顿了顿,转眸看她,“你找抽是吗?” 许骄叹道,“我是说,我扮内侍官也可以啊……” 宋卿源明明就听见,但没再应声,继续走在她前面,淡声道了句,“适可而止。” 许骄心中叹道,她就知道,他是特意的。 不过,偶尔捉弄下抱抱龙的感觉也挺好。 宋卿源走在她前面,她跟在他身后,总能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但看久了,又莫名觉得即便是身内侍官的衣服,穿在抱抱龙身上都有旁人穿不出的风华…… 思绪间,迎面又有宫人走来。 两人都会意低头,方才两人一直走得慢,这一连串宫女和内侍官迎面走来时,各个都形色匆匆,所以照面时,宋卿源和许骄的步子都不由快了些。 等这串人过去,宋卿源才缓了下来,“脚要紧吗?” 许骄微怔,全完没有想到脚的事,摇头道,“不疼了。” 正好路过廊灯下,廊灯也夜风下轻轻晃了晃,照在她脸上,身上,更显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温婉娇嗔,眸含春水。 宋卿源收回目光,淡声道,“那快些走。” “哦。”许骄怏怏应声。 走过了悦活泉外的平坦一段,开始进入下山的路。 灵山行宫是依山而建的,与山阁在山尖处,寝殿在与山阁下,但也在高处,往下是悦活泉等,再往下,才是行宫中旁的地方,依次往下,依次是御膳房,皇室的房间和宫女,内侍官,以及侍卫的落脚处。 所以,越往山下走,严格意义上来说人越多,风险越大。 于是过了御膳房起,宋卿源和许骄就没再说过话。 但在路过半山腰的时候,还是迎面撞见了上山的宋昭。 许骄顿了顿,宋卿源淡声道,“低头,继续走。” 许骄反应过来,连忙低着头,跟在宋卿源身后继续下阶梯,等宋卿源临近的时候,两人都躬身低头,避开在一侧,同沿路旁的宫女和内侍官一样,更或是说,参杂在旁的内侍官和宫女的身影中,更不起眼了几分。 宋昭目光清扫了一眼,没留意,继续和身侧的侍卫道,“我总觉得哪儿不对,我先去寝殿看看,你让人看好许骄。” 身侧的侍卫应好。 许骄心中唏嘘一声,还真是亲兄弟两人…… 宋昭和侍卫很快消失在阶梯转角处,许骄收回心中担心,就连宋昭都从眼前过去了,旁人更认不出来她和宋卿源。 但仔细想,宋卿源和宋昭兄弟二人还是有几分挂像的。 “走吧。”宋卿源低声,许骄跟上他。 大监也好,子松也好,眼下肯定都不会出现,但宋卿源不会自己一人离开行宫,一定是提前交待好的。 果真,在行宫处用腰牌出去,行宫外不远处的小路上停了一辆马车,宋卿源扶了她上了马车,马车从半山腰处往山下驶去。 驾车的是暗卫,马车周围也有暗卫跟着。 夜色里,山路也没什么好看的,许骄只能将目光收回,放在他身上,“陛下要去哪里?” 她不好问他,要去几日。 她一身衣裳都没带,要出去,他会让她一直穿女装。 许骄低头。 “明镇。”宋卿源淡声。 许骄意外看他,明镇? 她年关前就是去明镇买的许小骄…… 她还记得,她同宋卿源说起过,年初四到年初七,明镇会有庙会,抱抱龙该不是特意想带她去庙会吧? 许骄怔住。 宋卿源分明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淡声道,“睡吧,去明镇要两三个时辰。” 眼下是黄昏刚过,两个多时辰就是子时前后。 庙会头两日不打烊。 许骄更加确认抱抱龙是特意带她去明镇的。 许骄莫名笑了笑,宋卿源耳根子微红,却故作沉声道,“过来。” 马车滚滚,都是盘山路,路有些不好走,她原本以为宋卿源是让她坐在他一侧,像上次去清隐寺一样,给他当靠枕的,但宋卿源将她按在怀中,让她枕在他腿上躺下。 许骄:“……” 他仿佛已默认同她亲近,所以多的一句都没有。 许骄在他怀中有些睡不着,但不得不说,因为躺在他怀中,马车上颠簸似是都缓了多半去,不像之前坐着那么累。 但她没睡着。 宋卿源同她都没说话,马车中的气氛安静得有些突兀。 许骄忽然叹道,“忘了许小骄!” 许小骄还自己在寝殿中呢! 宋卿源和她都不在…… 宋卿源淡声道,“宋昭又不会骚扰它,大监还会喂它,你担心它做什么?你还不如担心路好不好走。” “……”许骄再次无力反驳。 宋卿源伸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腰间,低声道,“睡吧,到了叫你。” 许骄知晓他也困了,今日被宋昭缠了大半日,抱抱龙一定精疲力尽,再加上,昨晚要不两人也没怎么睡…… 许骄脸颊偷偷泛了一抹绯红。 *** “去哪里了?!” 宋卿源不在殿中,宋昭果然在寝殿里闹腾。 大监头疼,“王爷,腿长在陛下身上,陛下做什么事,去什么地方又不会特意同老奴提起,王爷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这祖宗面前得卖惨…… 宋昭看了看他,轻嗤道,“我知道你和陛下是一伙儿。” 知道你还问!大监内心波澜。 寝殿中除了许小骄没有旁的活物。 宋昭拎起许小骄,“陛下的猫?” 大监应是。 活久见!他竟然养猫!宋昭脸上扯出一丝奇奇怪怪的嫌弃笑意,大监尴尬赔笑。 “叫什么名字?”宋昭忽然问。 大监当做他在问许小骄,特意没有应声。 让惠王知晓这只猫叫许小骄的确不好,大监噤声。 宋昭却忽然道,“这只该不是许骄的猫吧?” 话音刚落,许小骄“喵”了一声。 宋昭乐了,“哟,成精啊,都能回答我的话了。” 大监头疼,肯定是许小骄听到了“许骄”二字,以为在叫它。 大监没敢吱声。 宋昭将猫扣下,大监惊讶,“王爷?” 宋昭道,“人质!” 顿了顿,又改口,“猫质!” 大监胃疼。 *** 马车盘山下了许久,等出了灵山,上了官道,一路便顺畅了许多,也不怎么颠簸了。 许骄困意上头,在差不多出了灵山之后就渐渐睡着了。 一只手覆在宋卿源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另一只手枕在头下,从早前的平躺,差不多变成了眼下的侧躺,呼吸朝向宋卿源怀中,安稳得睡着,偶有的颠簸,覆在宋卿源手上那只手就握紧了些,而后松开。 宋卿源一手环着她,一手拄在车窗一侧看她。 睡着时候的许骄很安静,她早前睡在他身侧的时候,他也打量过她,但身着女装的许骄今日还是让他心动不已,灵山行宫的时候,她就跟在他身后,廊灯下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他已见过她墨发及肩,云鬓斜堆于修颈锁骨处的妩媚娇柔,但不同于平日,一身淡粉色的宫装,云髻峨峨,清波流盼,绛唇映日,是他早前想象不出的,她本来的模样…… 这样的许骄跟在他身边数载,幸亏他没早看。 宋卿源心中似簇了团火,隐隐没有了睡意。 目光空望着马车中的一处出神。 …… 又过去许久,马车差不多开始慢慢缓了下来。 侍卫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明镇快到了。” 听到侍卫的声音,许骄也迷迷糊糊醒了,“到明镇了?” 许骄揉了揉眼睛。 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她时常看书看累,就在他面前揉眼睛,动作神色都如出一辙,眼下再看她揉眼睛,似是全然有了不同意味。娇滴滴的姑娘家一个,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时候,都让人想按住亲她。 宋卿源收起念头,淡声道,“换身衣服。” 他说完,许骄刚好揉完眼睛,睡眼惺忪看向他,宋卿源心底倏然漏了一拍,忽然意识到,早前她回回看他都是这幅模样。 宋卿源瞥目,伸手去拿一侧的衣裳。 许骄慢慢醒了,反应过来也是,宫女服和内侍官的衣服,从灵山行宫混出来的时候并不起眼,但若是出现在明镇庙会就太过起眼。而且都出行宫了,还让抱抱龙穿那身内侍官衣服,抱抱龙恐怕自己都不愿意。 他将衣裳递到许骄手中,许骄才知道他早就备好了衣裳。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换吗? 许骄愣住。 宋卿源已经开始宽衣。 许骄连忙从他身上坐起来。 这几日再亲近,她都有些不敢看他,顶多只是偷偷瞄一眼,眼下,马车内就这么大的地方,她目光又不好往别处放。 “要朕帮你换?”宋卿源看她。 许骄赶紧摇头,她不是…… 许骄慢慢从解开衣领起,宫女服好穿,也好脱下,只是宋卿源新给她的衣裳不怎么好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一侧宋卿源还在的缘故,她心猿意马,后背处不好系上,也仿佛褶皱到了一处,没有平顺。 忽得,他指尖触到她后背。 她僵了僵。 宋卿源伸手帮她捋平了褶皱处,也觉察她愣着不同,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吻上她后颈,许骄彻底僵住。 他声音绮丽,“昨晚与山阁内灯光太暗,没看清,今晚让朕好好看看。” 许骄脸色红透。 他唇畔覆上她肩胛处,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好容易穿戴妥当,马车也入了明镇。 明镇虽是镇子,但历史久矣,其实比周围有些城池还要大上一些。 宋卿源牵她下了马车,庙会前的街市,已经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庙会里满满都是人,身后的侍卫上前,将手中的面具递给宋卿源。 明镇庙会的习俗是带面具,庙会中不少人都带了面具遮脸。 宋卿源是半张面具,正好遮住了鼻梁上的部分,在满满都是人的庙会里便不怎么显眼,引人注目,许骄的是半幅金丝纱面,用耳扣系好,遮了一半面容,但眼中的清波流盼,却让人一眼印象深刻,没人能认出她是平日的许骄。 宋卿源牵了她,同庙会中无数的小夫妻一样,他牵着她,在拥挤的人群里,自然而然将她护在臂弯处。 “阿骄。”也会在她看热闹的时候提醒她留神。 她转身,青丝拂过他脸颊,清眸看他。 他循着旁的夫妻模样,亲上她侧颊。 许骄看他。 他牵着她的手继续走,仿若再平常不过,许骄慢慢回神。 庙会中的人很多,平日入夜,明镇没有这么热闹,这几日庙会,人们大多流连忘返,舍不得早走。 今日的明镇也会通宵达旦。 “要吗?”宋卿源见所有的女子都会人手一双猫耳朵。 许骄眨了眨眼。 他笑了笑,人群中挤了进去。 许骄跟在他身后,但被人群挤散,许骄怕同她失散,想开口唤他,但又忽然反应过来不能叫他宋卿源,情急之下,她唤了声,“阿孝~” 宋卿源微怔,脚下驻足,回头看她。 见她眸间有些紧张,他唇角微微勾了勾,“别动,我马上回来。” 半幅面具下,眸间都是暖意。 折回时候,许骄果真在原处等他,没有动弹。 他上前,将一双猫耳朵带在她头上。 许骄自觉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毛茸茸的,摸起来挺舒服,她笑着看他,忽然道,“我是许小骄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重新牵起她的手,温声道,“走吧,许小骄。” 回眸时,见许骄还在摸她的猫耳朵。 宋卿源低眉笑笑。 两人继续往庙会中去,这里没有人认识宋卿源,也没有人认识许骄。 两人可以手牵手在庙会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有时候就为了看看人群在围观什么。 他也会护着她挤到前方去看皮影戏;排很长的队伍,就为了买一根冰糖葫芦,她咬一口,也一定让他咬一口,不咬都不行;她拿一朵能有半张脸那么大的花,放在鬓间,逗他问,好不好看,他果真皱眉,她笑到不行,他却付了银子,“带上,不准取!”,她愣住,他睨她,她才忽然想起,他不止是阿孝,还是宋卿源。 他没让她取,她真顶着一朵大花走了半个晚上。沿途不少人目光都朝她脑袋上的花投来稀奇的目光,但是架不住人实在好看,带这样的花反而引来不少倾慕的目光,宋卿源心中越发不舒坦,最后自己扔掉了那朵花。 许骄笑不可抑。 “饿了。”她小巷里的面摊处走不动路,宋卿源也想起两人都没怎么吃东西,方才是逛得新鲜忘了,眼下新鲜劲儿过去了些,便都饿了。 “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她是见老板娘方才做过。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同她一样。” 许骄对他刮目相看。 酸辣粉很快,端上来的时候,满满一层辣椒,宋卿源皱了皱眉头。 许骄用热水烫了筷子,递给他。 他只尝了一口就被呛到。 许骄递了水给他,他喝了两大杯,但呛得眼眶都是红的。 许骄偷偷笑了笑。 宋卿源看她,脸色不怎好,“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许骄轻声道,“我喜欢口味重的。” 宋卿源没反应过来。 她又道,“人也是。” 宋卿源才知又被她绕进去一回。 许骄唤来老板娘,重新给宋卿源一碗阳春面,她记得宋卿源吃面的时候不要葱,口味要清淡,一一说给老板娘听,宋卿源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记得的,比他记得还清楚。 “给我吧。”出神时,许骄目光瞥了瞥他身前的酸辣粉。 宋卿源迟疑。 许骄自己伸手端了过来,吃了两口,也开始喘气。 老板娘端阳春面来的时候,许骄叹道,“好辣,老板娘,你们家辣椒不要钱吗?” 说话时,都是平日里撒娇的语气,宋卿源忍不住笑。 老板娘歉意道,“哟,手抖了抖,放多了些。” 宋卿源用指尖将阳春面推至她跟前,温声道,“别吃了,这个给你。” 他是怕她胃疼。 许骄坚持,“我不。” 宋卿源看她,没有吱声。 …… 后来果真胃疼,在逛庙会的时候,宋卿源就见她额头有汗珠,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问她怎么了。 她可怜巴巴道,“胃有些疼……” 宋卿源看她。 她一如既往娇气,“我错了。” 他没说旁的,她不怎么舒服,他背着她往医馆去。今日的医馆本就冷清,还开着,是因为庙会的缘故。 大夫让药童煎了些药,许骄喝了,还是不舒服。 许骄趴在宋卿源背上,听宋卿源道,“哪能那么快,药到病除?” 她不吱声了。 从肩膀上这么看宋卿源的时候,很好看。 “还很疼吗?”他担心她。 她其实不如方才那么疼了,只是还是不舒服而已,但宋卿源问她,她靠在肩膀上看他,忽然道,“可疼了,都要疼哭了。” 宋卿源驻足,紧张看她。 她暧昧道,“宋卿源,你喜欢我,还很喜欢我……” 宋卿源愣住,稍许,平静道,“是脑子也坏了吗?要不要回去找大夫再看看?” 许骄揽紧他脖子,温声道,“是啊,满脑子都是你,撑坏了……” 宋卿源耳后再次红了红,“有病。” 许骄笑开。 宋卿源没有再吱声。 从庙会离开,喧闹声渐渐抛在身后,他背着她,像早前一样,初心并未变过。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O′|┛嗷~~~”她忽然开始哼歌,再次听到┗|`O′|┛嗷~~这声鬼哭狼嚎,宋卿源眉头皱紧,但突然,又意识到,这是她早前喝醉时,趴在他背上哼得歌,一样的难听,一样的吵。 他知晓她应当是想起了…… 宋卿源没有出声。 “抱抱龙,你就是我的翅膀……”她吻上他耳后。 他背着她,身后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抱抱龙和许小骄,早上5点起来补的欠账呜呜呜,今天的可能要晚点 34、第034章 猜花灯 第034章猜花灯 原本今日还想在眀镇庙会多玩些时候的, 因为许骄的胃不怎么舒服,丑时过后不久宋卿源就背了许骄往苑中回。 客栈人多眼杂,暗卫早前安排好了苑落, 离庙会其实不远, 宋卿源背着她走了些时候,许骄趴在他肩膀睡着。 “阿骄,到了。”他温声唤她。 她明显没睡醒, 拿额头在他颈边蹭了蹭,“还要背。” 还在东宫的时候, 那一次宋卿源便背了她很久,她是迷糊了, 宋卿源开口,“等朕伤好了,日后再背你。” 他的话让许骄明显睁了睁眼,很快从他背上下来,“……我睡迷糊了。” 宋卿源看着她, 缓缓伸手摘了她脸上的半幅近似纱面, 许骄才想起带了一晚上, 纱面也轻薄便也习惯了,忘记了。 宋卿源看了看她, 伸手揽起她, 亲吻虔诚落在朱唇上,很快,又松开。 许骄抬眸看他。 他是没亲过这幅模样的许骄。 宋卿源淡声道, “你先去沐浴。” 浴桶的水温热,应是才准备的。 隔着屏风,许骄脸色微红, 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到屏风后来,她很快洗碗,又忽然发现浴桶旁没有衣衫,只有浴巾,和一侧折好的抱抱龙的睡袍。 抱抱龙的睡袍也是龙袍…… 她还没脑子不清醒到这种程度去穿他的龙袍,许骄裹了浴巾出了浴桶,偷偷摸摸往屏风后挪了挪,先稍许探出一个头,简单看了看,却没有一眼见到宋卿源人在何处,可方才确实没有听到他离开屋中的声音。而且,明知道这里只有她,他不会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沐浴,他自己出去的。 许骄往外走了些,才见宋卿源是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能睡着,说明是困极了,他有伤在,但这两日没怎么好好歇过;在小榻上躺着,说明是不准备长睡,但是太困,所以先躺下等她。 许骄上前,听着他鼻尖传来的均匀呼吸声,许骄忽然不准备叫他的,伸手拿了一侧的被子给他盖上,好好睡一觉也好。 许骄轻手轻脚去了屏风前,她的睡袍在屏风前放着,她取下浴巾,换了睡袍,都上了床榻,准备熄灯睡了,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又从床榻上下来,踮着脚尖走到小榻处,趁着抱抱龙睡着,绾了绾耳发,亲了亲他额头,“晚安,抱抱龙,我偷偷亲你了~” 她笑了笑,再次蹑手蹑脚回了床榻处,熄了夜灯,牵了被子盖上,像个茧蛹子似的裹在被子睡了。 她其实也很困了。 虽然这一晚,眀镇中不少人都通宵未眠,但她能玩到这个时候已经很开心了。 许骄裹紧被子,看了看在对面小榻上睡着的宋卿源。 许骄偷偷笑了笑,一宿无梦。 …… 翌日,许骄醒来,天色都已大亮。 看着时辰,都差不多要接近晌午了。 宋卿源不在屋中,应当是一早就醒了,案几前,还放了一身给她的衣裳。 这衣裳她昨日没见过。 南顺的冬日不算冷,她昨日穿那身衣裳有些厚,额头都挂着汗,今日这件要比昨日的薄上许多,也舒服许多。 宋卿源不在,许骄在屏风后更衣。 许骄看着身后的铜镜,一点点将身上的衣裳穿好,这件衣裳更贴合,铜镜里的曼妙身姿,让许骄自己都微微脸红。 衣裳其实并不出格,她原本也在曼妙的年纪,只是平日里习惯那身深紫色的朝服,许骄有些不适应。 屏风后就是妆奁,铜镜是放在妆奁上的。 许骄伸手看了看妆奁的小抽屉,里面放了胭脂水粉,许骄心中蛊惑。 她不是没有女装装扮过,傅乔还没出嫁的时候,她会同傅乔偷偷溜出去玩,但被魏帆撞破过一回后就再没有过了,魏帆明显也被吓倒了。 魏家同许家祖辈关系亲近,她小时候在魏叔叔处见过魏帆。后来爹爹过世,娘送到她到东宫做伴读,刚去的时候,还险些和人打架,那时候魏帆不知道她是个姑娘,拎着她衣领走开,同她说,你揍回去啊! 她又不是不揍,是揍不过啊…… 后来魏帆去了西南边,走之前同她说,诶,我建功立业去了。魏帆去西南军中的几年,一直没拆穿她,她的担心也放了下来,魏帆不会拆穿她,但被魏帆撞破后,她没有再换过女装,除了兰姿节…… 许骄看了看妆奁抽屉中的胭脂香粉与眉黛,心中微动,就算做许骄的这些年她没怎么碰过这些东西,但穿越前,裸妆她还是会的…… 许骄撩起帘栊,从内屋去了外阁间,推开屋门的时候,宋卿源刚好入内。 宋卿源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怔了怔。 许骄轻声道,“我起晚了……“ 都差不多临近晌午了。 他多看了她一眼,遂又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不晚……” 昨晚没将庙会逛完,今日继续,小苑就在庙会不远处,步行稍许就可以去。一路上,宋卿源偷偷看了她很多眼,没让她看见。 白日里的庙会同夜里的庙会全然不同,好似换了一幅场景一般。 经过夜里的繁华热闹后,白日里的庙会少了灯火通明,却多了不少烟火气。 烟火气,就是无数多的小吃。 “胃不疼了?“他皱眉。 许骄摇头,“不疼了。“ 胃不疼的许骄,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 宋卿源早前知晓她能吃,但不知晓她这么能吃。拿凉粉做正餐的时候,还头头是道同他说,“姑娘家谁不喜欢零食,只有相爷不能吃零食。” 宋卿源看得出她很开心。 吃得时候开心,逛得时候也开心,昨日的花扔了,今日又非要重新选只簪子,但选来选去,最后又不知道要选哪个好,他替她挑了那支白玉兰步摇,她还未看清,他给她插上,“好看。” 她好奇去抓。 “别取。”沉声。 她爪子当即收回来。 步摇别在她发间,漫步的时候,鬓间的步摇来回晃动着。阳光照在步摇上,撩人心扉,又衬出她眸间的清澈潋滟,冬日的柔光里,叫人有些移不开目光来。 她正好转眸看他,“真好看吗?” 她是怕又像昨晚那朵大花一样,是他捉弄她…… 宋卿源低头轻声道“好看。” “有多好看?”她进击。 他隐晦笑了笑,看了看她,没有再应声。 许骄莫名觉得不应当再多问了。 …… 走累的时候,两人寻到沿街的一处茶馆歇脚。 小二上前斟茶,茶馆中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兴致处,宋卿源和许骄坐得远,但也隐约听到了“相爷“两个字。 许骄并不奇怪,去北关的一路,她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宋卿源却是第一次听。 听的时候没说话,安静饮着茶,听完之后,茶杯缓缓放下,留了一句,“许骄,你名声真好。” 许骄微愕,知晓有人是听进去了最后那一堆断袖,微微有些恼了。 又要哄! “你在这里等我。”许骄决定拿糖炒栗子哄抱抱龙。 排糖炒栗子的队伍不算长,很快轮到许骄。 只是临到离开的时候,有人忽然搭讪,“小娘子……” 许骄娥眉微蹙,正准备拿出平日的气势来怼对方的时候,宋卿源上前,亲了亲她侧颊,温声道,“好了吗?” 许骄的气势顿时不知去了何处,脸红道,“好了……” 宋卿源牵了她离开,经过时,目光凌了对面一眼,对面冷不丁一个哆嗦,幸好,只是搭了一句讪,人夫君就在旁边的…… “糖炒栗子,吃一颗就不会生气那种。”许骄递给他。 剥好的,也喂至他唇边。 宋卿源其实并不习惯在这样人多的场合,当街吃东西,但是架不住她喂他。 “甜吗?”她眼中期许。 “嗯。”他淡声。 很甜,甜到心底那种…… “还要吗?”她又问。 “要。”反正也吃了一颗了。 许骄又剥了一颗给他,他觉得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栗子。 许骄也知晓,糖炒栗子哄好了抱抱龙…… 晌午过后那段最困的时间,她同宋卿源在茶馆听说书,她是手撑着头,半梦半醒睡着了,所以并不怎么困。 茶馆出来后,吃了糖炒栗子,时间便似过得更快了些。 两人去套了圈,许骄套了一支很丑的花瓶,说要放在家中,他恼道,我上次送你的呢? 原话应当是朕早前赐你的呢? 但没说朕,也没说赐,他自己说起来都有些别扭,许骄见他别扭就觉得有趣,“不敢用,怕一不小心碎了,被赐罪,这个不怕。“ 话音刚落,宋卿源轻声道,“这也朕套中的,摔碎一样赐你的罪。” 许骄忽然觉得又多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转眼就不怎么喜欢了。 宋卿源好气好笑。 …… 眀镇的庙会,一直到年初七都很热闹。 每日都有一个主题。 昨日的主题是猫耳朵,许骄昨日也有一对猫耳朵,带了一晚上。 今日的主题是花灯。 于是临近黄昏时,每处铺子门前都开始陆续挂起了花灯,就连街边的小摊小贩也都在货位前挂起了花灯。 花灯同昨晚的猫耳朵相比,要瞩目得多,入夜的时候,近乎人手一个,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也色彩缤纷。 一般的花灯可以在商贩处买到,但好看一些的花灯就很罕见,大多要靠猜谜换,所以今晚还有一个衍生的主题,就是猜灯谜。 最好看的花灯都要靠猜灯谜获得。 然后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旁的夫妻或情侣,都是男的一方,拼命展示男友力的时候,绞尽脑汁比拼,要给伴侣赢一盏别致的花灯;但在许骄这里,宋卿源发现他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因为许骄完全就可以碾压所有人,顺道再碾压所有谜题。 “莲子!” “山河的山!” “沱江。” “猫~” “烟花爆竹!” …… 最后,无论是店家也好,还是周遭所有的男子也好,都错愕看向许骄,所有的女子也都羡慕看向许骄,而许骄也果真不负众望,像个刷题的机器一样,一鼓作气猜对了所有的谜题,直接拿了今日庙会上最好看的那盏花灯。 众人艳羡的目光里,手拎琉璃盏的美人,拎了那盏花灯,在身侧的男子跟前讨喜得摇了摇。 在旁人眼中,那男子才是今晚灯谜的大赢家。 —— 花灯,美人都有了。 宋卿源揽了美人腰离开,出尽风头。 …… 拿着手中的花灯,许骄也确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在京中,她哪里能去赢这样一盏花灯? 但在这里不同,在这里,她不是相爷,是许骄! 只是慢慢的,脑海中的热度过去,许骄又觉得这盏花灯拎在手中太引人注目了些,但凡路过的人,都会目光朝她瞥来。 她本就生得好看,不少投来的目光里带着惊艳,倾慕,虽然夜里的庙会,许骄还是带着昨日的金丝纱面,但也遮不住身子绰约。 许骄朝宋卿源道,“干脆送人吧。“ “你不是很喜欢吗?”宋卿源知道她不舍。 许骄又看了看手中的花灯,轻声道,“它太过显眼了……” “怕你舍不得。”宋卿源如实道。 许骄笑了笑,“我是喜欢,但拿到过就满足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执念。 宋卿源看她。 正好庙会街市上,迎面有一对兄妹路过,哥哥大约十一二岁,妹妹大约七八岁,妹妹看着她手中的灯盏有些走不动路,“姐姐,你的灯好好看。” 哥哥提醒,“走了,小奥~” 妹妹有些舍不得。 许骄半蹲下,温柔道,“你叫小奥是吗?” 妹妹点头,“嗯。” 许骄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送你了。” 哥哥妹妹都怔住,妹妹问道,“真的是给我的吗?” “嗯,真的。”许骄郑重其事道,“因为你是我这一路见过最好看的孩子。” 小奥笑开,伸手接过,“谢谢姐姐。” 许骄温柔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小奥放下花灯,拥了拥她。 看着兄妹两人的背影,小奥明显还兴奋得手舞足蹈,许骄笑了笑,“这叫赠人玫瑰,留有余香。” 他牵起她的手,“走。” “去哪里?”许骄意外。 “赠人玫瑰。”他言简意赅。 方才他其实还见到一盏花灯,许骄喜欢,只是许骄猜了其中一盏,另一盏在另一个方向,他尚无用武之地给喜欢的姑娘猜一盏花灯。 所以当另一盏花灯递到许骄手中时,许骄眼中的喜欢,和方才的又全然不同。 “都说了显眼……”口中如实说,心底分明是喜欢的。 她喜欢,很喜欢…… “那就寻处不显眼的地方带着。”他昨日就看好,眀镇有一处酒肆,有三四层高,顶层的露台处可以俯瞰大半个眀镇庙会的盛景。 那盏花灯放在身后,许骄和宋卿在露台处凭栏。 许骄认得出,昨晚和今日分别去了哪些地方,也一一指给宋卿源看。 糖炒栗子的,茶馆,猫耳朵,灯盏的,套圈的,如数家珍时,转眸看她,见宋卿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朝阁楼下的人潮与夜色看去。 她眸间被身后的花灯映出几许暖色,整个人在夜色中明艳动人。 “陛下……”她出声。 “昨晚不是这么唤我的。”他轻声。 “阿孝。”她从善如流。 他抱起她,在轻纱幔帐掩隐处拥吻,酒肆的小二上阁楼送酒的时候,正好见到,赶紧放下手中的酒壶与杯盏就走。 “桃花酒。”她拿起杯盏,闻到其中的桃花味,酒意醉人。 “回去再喝。“他是怕她喝多。 “就一杯。”她是看见案几上的花灯高兴了,“今日不一样,要庆祝下,我喜欢这盏花灯。” 宋卿源看着她一连喝了好几杯…… 最后从庙会回苑中时,她果真还清醒着,手中拎着灯盏,但嘴角的笑意不减。 进屋时,非要将那盏花灯放在床榻一侧的案几上。 还是她先去沐浴,只是隔了很久还没出来,宋卿源唤了她一声,她没应声,宋卿源才去了屏风后,见她是头靠在浴桶边缘睡着了。 宋卿源用浴巾裹了她,抱出来。 半途,她眼睛微微怔了怔,是醒了,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天亮了吗?” “还没,睡吧。”他抱她上床榻。 “宋卿源,我喜欢那盏花灯,我要带回京中去。”她其实半梦半醒的,有些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 “那就带回去。”他温柔。 “抱抱龙,有一日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她忽然问。 宋卿源微怔,“你喝多了,别胡思乱想。” 她又道,“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你试试看。”宋卿源看她,沉声道,“朕下次再让你喝酒,朕就将名字倒着写!” “源卿宋……”她念出来。 这种熟练程度,应当是不是念一次了,宋卿源皱眉,“许骄,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她笑道,“和你一起,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他看她。 她也看他。 四目相视里,他俯身亲她,温声道,“好。” 他起身时,她已经阖眸睡了。 宋卿源在小榻上坐了很久,目光看着眼前的花灯,也看着床榻上的许骄,脑海中全然都是方才许骄口中那句,和你一起,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抱抱龙,你就是我的翅膀。 宋卿源垂眸。 *** 翌日醒来,她是窝在宋卿源怀中睡着的。 宋卿源仿佛睡得很晚,眉头还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烦心事。这一段时日在庆州,尤其是眀镇这两日,很少见宋卿源如此。 许骄忽然想,他们应当是要回京了…… 她轻轻从他怀中挪开,撑手起身,刚挪到床边,被她一把带了回来,“阿骄,陪朕多躺儿。” 这不都躺了一晚上了吗? 许骄心中恼火。 忽得,许骄怔住,按照她对宋卿源的熟悉,宋卿源这幅模样,搞不好是想了一晚上的事情,彻夜未眠,也没想明白…… 许骄不出声了。 她猜还是梁城的事。 虽然醒了,许骄还是同他一道安静躺下。 晌午前后,宋卿源醒了,许骄也睡了一个回笼觉。 “今日还去庙会吗?”许骄俯身穿履。 宋卿源淡声,“不去了,去妙雨寺。” 昨日在明镇听说过妙雨寺,法雨寺是明镇附近唯一一座寺庙,香火鼎盛,尤其是年初一到正月十五这几日。 马车到妙雨寺很远处,就行不动了,堵得水泄不通。 宋卿源同许骄步行去的寺中。 岑女士信佛,许骄耳濡目染多了,上香,祈福,拜佛,随喜功德都手到擒来…… 只是宋卿源要祈福,去清隐寺就好了,清隐寺是皇家寺院,也有方丈一道,他不知道宋卿源为何要来妙雨寺一趟。 等到临出寺庙的时候,许骄才知道,妙雨寺是求姻缘的寺庙,很灵验…… 眀镇的庙会之所有兴盛,就是因为妙雨寺的缘故,难怪眀镇的庙会上,见的大都是夫妻和情侣…… 马车上的时候,有暗卫请示,“陛下。” “怎么了?” 这一路暗卫近乎都没有存在感,更不会出声打扰马车中休息。 暗卫道,“麓阳候至灵山行宫了。” 麓阳候? 许骄和宋卿源都微微怔住。 宋卿源头疼,“回行宫。” 暗卫应声。 麓阳候是为梁城一事,也就是宋卿源的叔父来的,和宋昭一样。 但麓阳候和惠王不同,宋昭是宋卿源的弟弟,虽然除了宋卿源,谁都管不住,但宋卿源只是烦他,并没有到要应付的地步;但麓阳候需要宋卿源应付。 许骄出声,“我去吧。” 对付麓阳候,她只要胡搅蛮缠就行,麓阳候被她惹恼了,宋卿源出来佯装救场,各打一巴掌就是。 宋卿源沉声道,“梁城的事,你不要插手,朕不想你牵扯进去。” 许骄噤声。 “放心,朕心中有数。”宋卿源语气缓和。 这几日,他已经不习惯同她说重话。 许骄也知晓他心中有数,麓阳候宋卿源当然能应付,只是难应付,因为麓阳候动不动就要撞墙自戕之类的。 许骄都见过好几次了。 但麓阳候是朝中重臣,早前曾是先帝的心腹,也对朝中社稷忠诚,宋卿源拿这样的老臣最为难。 思绪间,许骄听宋卿源道,“阿骄,过几日,我们可能要回京了。“ “好。“许骄其实今晨就隐约猜到。 灵山虽好,始终不会久待。 宋卿源看她,“阿骄,搬到顾凌云空出的那处宅子来吧,你离朕太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四更啦,我补齐昨天欠的章节啦,头晕脑胀,来不及修错别字,晚点来。 吃口饭去更隔壁~ 35、第035 章 情绪左右 第035章情绪左右 马车缓缓在行宫门口停下, 内侍官上前撩起帘栊,身靛青色龙袍的元帝和品深紫色朝服的许骄依次从马车上下来。 “陛下,相爷!”子松迎上, 恭敬拱手。 “麓阳候呢?”宋卿源问。 子松应道, “麓阳候直在寝殿苑外候着,好几个时辰了,也不肯走, 师父(大监)说陛下不在,麓阳候说他就在苑外等, 何时见到陛下,再何时离开, 方才下山的时候,见麓阳候人都有些晃悠了……” 果然,许骄心中叹道,这招套路用了多少年了,还是好用。 “回寝殿。”宋卿源淡声。 子松会意。 子松跟在宋卿源身后, 同宋卿源说着这几日行宫中的事, 许骄跟在他二人身后更远些的地方。 看着那身靛青色的龙袍, 身姿挺拔,天子威严走在前方, 许骄才忽然意识到, 她和宋卿源回到了天子和宰相。 许骄想起下山时,他穿着身不起眼的内侍官衣裳,她跟在他身后, 两人鬼鬼祟祟,逢人就要低头,像极了两个要临时兴起, 偷摸逃课的学生;也想在眀镇时,并肩踱步,他拿着猫耳朵给她带上,她伸手摸了摸,惊奇道,好软,那时笑个不停的阿骄和阿孝…… 许骄忽然有些舍不得…… 许骄出神的时候,宋卿源正好问起,“沈凌呢?” 子松应道,“师父都安排好了,惠王和麓阳候都不知晓沈大人在东林苑,也没人过问过,沈大人的事应当风声还未走露。” “朕知晓了。” 宋卿源言罢,又轻声道,“许骄,你去与山阁。” 宋卿源说完,许骄没有应声。 子松微讶,偷偷转眸看向相爷,见许骄面低着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直往前走。 “相……”子松想提醒,但是许骄已经撞上了宋卿源。 许骄愣住。 不说宋卿源,就连子松都看出她在走神。 “陛下……”许骄回神。 宋卿源看了她眼,没有说旁的,重复了遍,“你稍后去与山阁。” “是。”许骄应声。 宋卿源又道,“今晚你歇在与山阁,这两日也暂时不要去看沈琳,朕会安排。” 许骄再次应是。 抬眸看他时,他已经转身,同往常样,走前她前面。 臣子不能与天子并肩踱步,但阿骄和阿孝可以…… 许骄微微敛目。 …… 很快行至岔路口,子松同宋卿源往寝殿苑中去,许骄继续往上去与山阁。 阶梯不高,但许骄也走得不快,临到山峰转弯处,许骄莫名驻足,转身回望,却见宋卿源直在原处,看着她转身看过来,唇瓣正好浮起抹笑意。 许骄知晓,他是让她宽心。 许骄心底微动,又见宋卿源转身往寝殿去。 许骄遂也继续。 …… 等到与山阁,有内侍官入内服侍茶水。 稍后,又有内侍官来了与山阁中,手中摞卷宗,“相爷,陛下让送来的。” “放下吧。”许骄吩咐。 内侍官将卷宗放在与山阁的案几上,而后退了出去。 眼下麓阳候和惠王都在,宋卿源就是做样子也会让她手中有事情做,她同宋卿源有默契,即便她不问,宋卿源不说,两人都心知肚明。 许骄撩起前摆,在案几前落座,清闲了许久,起初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习惯,但很快,就头扎在在卷宗里。 旦回归工作,许骄便全神贯注,很快进入到状态中。 无论她和宋卿源如何,她有她自己的事情,居相位,便要对朝中诸事负责。 许骄目光落在卷宗上,轻车熟路。 这也是许骄在朝中大多时候的状态,不喜欢偷懒,也不喜欢压活儿,偌大个南顺,朝中每日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问题要解决,今日压到明日的活儿,明日就能压到后日…… 许骄很快过完手上的两卷卷宗,这些都是她离京之后的开始积攒的卷宗,这些卷宗和宋卿源给沈凌的卷宗不样,都是近来国中之事,还有朝中的动向。 她和宋卿源都不在朝中,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也慢慢开始沉不住气,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就是宋卿源让她来庆州的缘故。她在,旁人会从她的眼色里推断,她不在,京中心怀不轨的人摸不清虚实,才会惶惶不可终日。 但看到半,许骄娥眉微蹙,郭家也跟在其中掺和不清,郭家未必有有胆子掺和到梁城之事中,但是因为之前被她收拾了,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了去,没脑子加猪油昧了心! 许骄看了都来气。 更勿说宋卿源! 烂泥扶不上墙,在太平盛世时还好,旦生了事端,连基本的辨别能力都没有,只能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许骄越看越来气,只能将郭家的事暂时抛到脑后。 许骄开始将心思扑到朝中的事情上,便上瘾,她对朝中之事再熟悉不过,条条过下来,这几月京中的事情就似走马灯上的图案般,在脑海中大致勾勒了出来,慢慢清晰。 时间很快过去,内侍官入内给许骄添了几次茶,许骄身前的那两摞卷宗,从高高堆砌着,削减到了半。 许骄看过的卷宗放在另侧,手中还是握着笔,没有写字的时候,笔悬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标注。 就这么专心致志的时候,“啪”得声,与山阁的门被踹开,许骄本在认真看着卷宗,眉头微拢着,被这忽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颤了颤,头皮都被震得有些发麻,手中的笔也险些落下去,这才抬眸看向无门处。 宋昭也正好看到她,当即怒火匆匆上前,“许骄!” 屋外的两个内侍官都吓得抖了抖,其中个连忙退了出去,往寝殿方向去,另个追着宋昭上前来。 宋昭才不管,手中拎着笼子,大步行至许骄跟前,气势汹汹模样。 撵着宋昭身后跑来的内侍官颤颤道,“相……相爷……,没拦住……” 许骄看了眼宋昭,没有为难内侍官,淡声道,“出去吧。“ 内侍官迟疑,还是照做。 与山阁中就剩了许骄和宋昭两人。 “惠王有事?”许骄不怎么想搭理他,就冲着他方才踹门的动作,就知道他在宋卿源这里吃了瘪,所以来找她滋事。 许骄不准备理他。 宋昭果然道,“你去告诉陛下,我要见陛下!” 理直气壮。 许骄眨了眨眼,幅不可思议模样,“为什么让我去?” 宋昭恼道,“陛下不见我!” 许骄叹道,“陛下也不见我,你看到的,让我在与山阁这里看卷宗……” 言罢,指了跟前被分成两摞的卷宗……那确实看起来很耗时间的模样…… 宋昭愣了愣,时语塞,但很快,又想到了说辞,“早几日,你分明同陛下道出去的!” 许骄又眨了眨眼,“然后呢?” 宋昭顿住。 许骄又补充道,“陛下当时有事让微臣跟随处理,眼下回了灵山,陛下有陛下安排,微臣也有要处理的公务,同陛下见不见惠王有何关系?” 言外之意,你胡搅蛮缠什么! 宋昭恼羞成怒,当即,把手中的笼子“啪”得声放在许骄跟前的案几上。 许小骄?许骄愣住。 宋昭恼意道,“我不管!你去告诉陛下,他的猫被我扣了,他不见我,我就不还他了!” 许骄难以理喻,又看了他眼,低下头去,“陛下吩咐过,让微臣在与山阁看卷宗,旁的事情微臣不知晓,也不想掺和陛下和惠王的事。” “你!”宋昭气极,但确实拿天子没办法,就在许骄这处继续胡搅蛮缠,“许骄,你直跟着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叔父的事!” 许骄听到宋昭口中将瑞王点了出来,知晓他定是被人利用了。 先帝子嗣不少,但留到最后的就惠王宋昭,和昱王宋云澜两个。宋云澜是因为体弱多病,几乎都在养病,不怎么露头;宋昭是因为心思不多,身蛮力,少根筋。 见他将瑞王都点了出来,许骄沉声道,“瑞王是惠王的叔父,陛下就不是惠王的亲哥哥了吗?” 宋昭愣住。 许骄继续道,“从小到大,你为什么非要为难你哥,你替他想过吗?” 宋昭僵住。 许骄低头,“还有,你很吵,而且没脑子,被人当刀子使,陛下是拿你当亲弟弟才容忍你,你自己缺不缺心眼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昭先是难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睛,听到最后,整个人怒了,“许骄!” 只是话音刚落,大监气喘吁吁亲自跑来了与山阁外,“王爷……可找到您了,陛下请您去趟,正好麓阳候也在,道说话~” 大监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路跑上与山阁的。 许骄知晓是方才有内侍官将宋昭踹门的事告诉宋卿源了,宋卿源让大监来与山阁,把宋昭支走。 天子终于说见他,宋昭的怒意才咽了下去,还是朝着许骄道,“许骄,你等着!” 大监面给许骄使眼色,面赶紧跟着宋昭道出了与山阁。 许骄倒真不怕宋昭,就嫌他烦,方才那几句吐槽完,许骄心头也舒坦了。 只是宋卿源怕宋昭在她这里生事,将宋昭道拎去寝殿了,又是宋昭,又是麓阳候,两个人还凑到了处,许昭有些担心宋卿源要怎么应付。 他还有伤在…… 许骄微微敛眸。 被宋昭这么闹,许骄也没了心思看案几上的卷宗。宋昭走,许小骄的笼子却是安全留了下。 许骄伸手,打开笼子,将许小骄抱了出来,面摸着许小骄的头,面歉意道,“许小骄,早前将你忘了,让你这几日和宋昭这个铁憨憨在处,难为你了。“ “瞄~”许小骄应声。 有许小骄在,仿佛也稍许安抚了许骄心中的烦躁。马上要回京了,梁城的事,宋卿源还通通压着,应当是在等什么,回京之后,京中恐怕会变天…… 许骄想起他同她说,她离他太远…… 她要真搬去鹿鸣巷那处宅子,岑女士那里就瞒不住了…… 许骄抱起许小骄蹭了蹭,脑海中空空的。 …… 又隔了稍许,许骄才又开始看着卷宗。 许小骄这两日在宋昭处应当没怎么吃亏,没变胆小,也没无缘无故惊叫,还是和以前的性子样,只是猫都有些粘人,她在看卷宗,它就泡在卷宗上坐着,蜷着,要么让你看它那张大饼脸。 “许小骄……“许骄奈何。 但许小骄仿佛觉得自己是对的。 许骄没有办法,只是将许小骄抱在怀中,许小骄才不怎么闹腾了,许骄才能安静得看卷宗,只是许小骄还是会不时伸爪子。 这点上,许小骄真没办法和许小猫比,许小猫已经是只非常成熟的宠物猫,知晓什么时候能闹腾,什么时候该安静,许小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忽然,许骄顿了顿,觉得方才脑海中的念头有些熟悉。 很快,又想起宋卿源同她说起,你带带沈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许骄有些懵,魔怔了。 等到许小骄终于肯老实趴在案几上,许骄也终于可以继续心无旁骛得看卷宗,时间又过去得很快,许骄面前剩下的二分之摞卷宗,只剩下了早前的四分之那么多。 内侍官每隔段时日就会入内,给她添茶和磨墨。 许骄看得认真,没怎么觉察。 面看着卷宗,面批注,落笔,相爷认真的模样内侍官都佩服。 只是黄昏前后,又听到与山阁苑外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许骄思绪,许骄抬眸,见是子松慌里慌张跑来,“相爷!“ 子松很少这幅模样,许骄又联想到宋昭和麓阳候还在宋卿源那里,许骄起身,“怎么了,子松?” 子松叹道,“相爷,陛下同麓阳候争起来了,麓阳候倒是没什么,陛下气得病翻了,直咳都喘不过气来,太医方才去了,相爷您也去看看吧。” 许骄隐在袖中指尖攥紧,想起宋卿源直同她说起的,等朕伤好的…… 脚下刚迈步,又想起宋卿源同她说的,你在与山阁呆着,别掺和。 许骄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还是拎了侧外袍同子松道下山去。 她到的时候,麓阳候和宋昭都在苑外,明显很紧张,两人脸色都有些煞白,许骄到的时候,两人都看向许骄。 许骄看他二人神色,猜到子松说得不假,又正好太医拎了药箱从寝殿中出来,脸焦头烂额的模样,麓阳候和宋昭赶紧迎了上去,问起具体。 朱全顺叹了叹,沉声道,“两位借步说话,别吵着陛下歇息。“ 麓阳候和宋昭心中都跟着紧,不得不跟着朱全顺道出了苑中去。倒是大监见到许骄,眼珠子都险些瞪了出来,相爷? 目光朝侧看过去,见是子松同相爷处,大监忽然会意,是子松去叫的相爷来。许骄目光从朱全顺几人收回,看了大监眼,心中正担心着,便不等大监开口直接去了寝殿中。 “诶,相爷……”大监又不好高声,怕将刚被朱全顺领走的两人又引回来,大监看了看子松,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子松忽然也意识到闯祸了。 大监连忙跟去。 许骄入内,脸上都是紧张神色,宋卿源眉头微微皱了皱,“不是不让你来吗?” 许骄眼眶有些红,想起刚来灵山那天,宋卿源就躺在榻上睡着,脸色有些苍白,方才听到子松口中说起他病翻了,许骄心中是真担心了,当下,轻声道,“你没事吧?” 宋卿源拢眉,“谁告诉你的?” 大监跪下,扇了自己嘴巴,“老奴时糊涂。” 宋卿源看了大监眼,没有拆穿,“出去。” 大监明显听出天子不高兴,赶紧退了出去。 寝殿内就剩了许骄和宋卿源两人。 “朕让你呆在哪儿?”宋卿源问。 许骄咬唇:“与山阁。” “那你就不能好好听朕的话?”见她眼底微红,方才是真担心他了,宋卿源语气软了下来。 许骄低头噤声。 “过来。“宋卿源淡声。 许骄上前,宋卿源看着她,低声道,“朕是傻的吗?他们个倚老卖老,个胡搅蛮缠,朕同他们耗着?不知道咳嗽几声吓唬他们?” 许骄愣住,肉眼可见的眸间清亮起来,他……他装病? 宋卿源无语看她。 许骄语塞,她怎么会想到?她真以为…… 只是很快,许骄心中又反应过来,宋卿源才不会至于这么沉不住气,被个麓阳候和个宋昭气得病翻了,光看他有耐性将京中这些人和事凉了这么久,就应当想得到了…… 许骄觉得自己方才定是傻了,不光今日,即便是明日,宋卿源也有办法应付麓阳候和宋昭两人,她是多此举担心了。 “……那我回去了。”许骄轻声。 他伸手握住她手腕。 许骄转眸看他,他低声道,“……别走了,陪朕会儿。” …… 龙塌上,宋卿源拥着她入眠,两人都没说旁的话,安静得躺在处。 宋卿源虽然借朱全顺将麓阳候和宋昭支开了,但早前双方确实争执起来了不假,宋卿源大病未愈,即便先前是装的,也有窝火在。 过了很久,宋卿源才安稳睡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稍许,许骄才慢慢撑手起身。 已经入夜很久,许骄下了龙塌,又伸手拿了侧的衣裳,去屏风后穿好。 出寝殿时,是子松在当值,子松见了她出来,上前,“相爷,今日是奴家糊涂了。” “大监呢?”许骄问。 子松道,“师父这两日不来寝殿这里伺候了……“ 许骄心知肚明,宋卿源的事大监心中清楚,但子松并不知晓。子松是真以为宋卿源出事了来找她的,宋卿源迁怒,大监便扛下了此事,没说子松的缘故,但宋卿源心中雪亮,也卖了大监人情,知晓大监和子松亲如父子,没有再问子松。 许骄宽慰,“大监不在,你好好在陛下跟前伺候,两日很快就过了。” 子松红着眼应是。 …… 内侍官拎了灯笼走在许骄前面。 寝殿到与山阁不远,许骄路都在出神。 今日之事不全然因为子松,关心则乱,以前的她会冷静分析事端,不会轻易冒失,但今日,她听子松说起的时候,确实有瞬想起过宋卿源的叮嘱,但因为这段时间两人的亲近,她的思考会被情绪左右,影响判断…… 眼下还只是在灵山,等回京之前,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推开与山阁的门,内侍官将内里都收拾妥当了。 与山阁的寝榻,早前她和宋卿源也处过,许骄有些失眠…… 整晚,许骄都没怎么睡好。 翌日起来,许骄又顶了双熊猫眼。 内侍官端了早饭来,她简单用过之后,继续昨日没有完成的事务,整个上午,陆续都有内侍官往与山阁这里来,会儿说陛下用了早饭了,会儿说陛下在看书,会儿又说陛下在干嘛干嘛,总归,事无巨细。 许骄心中清楚,宋卿源怕她心中担心,乱猜测,索性让人来跟前知会她声。 就这么直到了晌午,内侍官才布好饭,许骄筷子还没伸呢,就见宋昭的身影来了阁中,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就不能让人好好吃完饭再来吗? “许骄,我哥怎么了?”宋昭开门见山。 “惠王应当去问陛下,问我做什么?”许骄怼回去。 宋昭窝火,“他没搭理我,你肯定知道!” 许骄平静,“我不知道。“ “你!“宋昭的狂躁劲儿又忽得窜了上来。 许骄依旧平静唤了声,“小田子。“ 名唤小田子的内侍官入内,“相爷。“ 许骄道,“同陛下说声,惠王来我这里了。“ “许骄你!”宋昭气极。 许骄眨了眨眼,然后目光看向屋外,意思是,你可以出去了。 宋昭也确实差瞬就原地爆炸,但还是忍气吞声,朝着内饰官道,“加副碗筷。” 许骄愣住,“……饭菜不够。” 宋昭看她,“分着吃!” 许骄无语,宋昭就是见不得她好,特意的! 但宋昭若真只赖着不走,在她这里吃饭,她又不好真将人撵走,更不好让小田子到宋卿源跟前,让宋卿源像昨日那样将宋昭拎走。 许骄这顿饭吃得不怎么开心。 “我哥怎么回事?”宋昭锲而不舍。 许骄叹道,“惠王要有这锲而不舍的劲儿,去磨陛下多好,磨微臣做什么?” “我哥怎么回事?”许骄觉得宋昭像头蛮牛,迟早,不是她被宋昭折磨死,也是宋卿源被宋昭折磨死。 许骄沉声,“差点死了。” 宋昭僵住,应是全然没有想到。 许骄继续看他,“惠王不是特意来为瑞王求情的吗?梁城之事秘而不发,惠王是怎么知道的?麓阳候是怎么知道的?” 宋昭语塞。 许骄又道,“全天下都知道瑞王是好人,是陛下的叔父,都来求情,求情的人多了,就成了陛下不念旧情,容不下自己的叔父。但弑君呢?” 宋昭手抖了抖。 许骄看他,“惠王就没想过,自己以为的求情,实则是旁人试探陛下的手段吗?” 宋昭噤声了。 稍许,宋昭才道,“梁城的事你知道多少?” “微臣不知道梁城之事,陛下也未告诉微臣,同样,陛下不想告诉惠王,也是不想惠王插手此事,我若是惠王你,要么眼下收拾被子走人,有多远走多远,不要给陛下添乱,要么就像我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给人当试探陛下的工具使!” 许骄说完,宋昭脸红,低着头,口中低声道,“是我昨日气着他了……但叔父怎么会?” 许骄怼道,“那你哥会吗?” 宋昭呆住,“不会。” *** 晌午过后,子松来了寝殿,“陛下,惠王来了。” “不见。“宋卿源淡声。 子松躬身道,“惠王说要离开灵山了,来同陛下辞行……“ 宋卿源这才抬眸。 宋昭已经不像昨日那般年轻气盛,但又不怎么想在宋卿源面前说软话,别扭道,“我走了,陛下保重身体。” 说完,等着宋卿源开口。 宋卿源头也没抬,看着手中书册轻“嗯”声。 宋昭顿时无语,怎么和许骄样的…… 宋昭又道,“日后京中若是有事,你叫我,我也不是那么不扛事的人……” 他憋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 案几前,靛青色的龙袍身影轻声道,“你少添乱就行。“ 宋昭心中憋屈,他都这样了,有人还不领情。 “走了!“宋昭转身,“我不回京中,也不会让旁人从我这里试探出什么来。” 宋卿源这才抬眸看他。 宋昭深吸口气,没有回头,沉声道,“如果真是有人要杀你,我会站在你这里,像小时候你样。” 宋昭说完就走。 身后,宋卿源果然眸色微微变了变,手中书册重重扔,“叫许骄过来!” 宋昭赶紧溜了出去。 与山阁内,许骄接连两个喷嚏,怎么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忽得,子松来了屋外,“相爷。” 许骄有不好预感,子松果真道,“陛下让相爷去趟……” 许骄反应过来,“是不是惠王刚走?” “是。”子松没隐瞒。 许骄也扔了手中卷宗,宋昭定是故意的! …… “你同宋昭说什么了?”寝殿内,宋卿源确实有些不快。 许骄低头,“惠王的性子冲动,不说通会生事,但惠王是陛下的弟弟,心中向着陛下,所以……” “谁同你说的叔父?”宋卿源面色不好看。 许骄喉间轻轻咽了咽,低声道,“不是瑞王,陛下不会这么为难……” “许骄!”宋卿源是真恼了,“这几日朕是真给你胆子了吗?” 许骄明显愣住,稍许,才轻声道,“陛下若是真不想告诉惠王,早就赶惠王走了,陛下是不想惠王掺和梁城之事。微臣不是逞时之快,是觉得惠王不掺和梁城之事的最好方法,就是告诉他,在梁城之事里,有人对陛下动手脚,惠王就自然不会再贸然生事了……” 许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不是因为这几日的缘故。” 宋卿源看了看她,方才想说的话忽得咽回了喉间。 许骄低头避开他目光,继续轻声道,“陛下若是没旁的事,微臣告退了……” 宋卿源怔住。 许骄朝他躬身行礼,而后退了出去,宋卿源知晓刚才的话说过了,刚想出声,却见子松入内,“陛下,肖将军来了。” 肖挺? 宋卿源不得不收起唤许骄回来的念头,“宣。”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点~更新上拉~今天有2.5更,是不是很长 36、第036章 狗男人 第036章狗男人 肖挺是京中禁军统领, 梁城出事后,肖挺直接奉宋卿源的密令调兵前往梁城,封锁了梁城和梁城周边。 梁城周遭的风声, 一丝都没放出去。 眼下肖挺来了灵山, 那说明梁城之患已经告一段落了。 宋卿源抬眸看他。 肖挺一身戎装铠甲入内,朝着寝殿中的靛青色龙袍单膝下跪,“陛下, 梁城之事结束了,所有认证物证都已搜查清楚, 早前畏罪潜逃的都已找到,和梁城相关的人都已招供画押。瑞王的几个儿子皆已自刎, 妻眷女儿自缢,只剩瑞王一人,瑞王有话让末将带给陛下。” 宋卿源心中清楚。 肖挺是京中禁军头领,他直接让肖挺全权处理此事,他的态度, 叔父应当知晓。他一人留下见肖挺, 是想让肖挺带话给他。 “说。”宋卿源沉声。 肖挺低头, “瑞王说,成王败寇, 不值得陛下一见, 他就不留性命入京见陛下了。今日的结果若是互换,取下江山的人是他,陛下也不会见他, 所以,陛下不必念旧,从起事起, 他就没想过念旧。” 宋卿源眸色黯沉。 “瑞王说陛下小时候,他抱过陛下登山,带过陛下摘葡萄,他都记得,陛下也一定记得在皇权飘摇的时候,他挺过陛下,但在皇权面前,只要起了念头,就没有回头路,他不会回头,陛下也不必回头。瑞王还说……”肖挺迟疑,略有忌讳,不敢直说。 “继续说。” 肖挺的头更低了些,“瑞王说……先帝的皇位本就来路不正,但等他想争回来的时候,可惜气数不济。帝王之路不好走,望陛下日后珍重……” “然后呢?”宋卿源攥紧指尖。 肖挺道,“瑞王说完便自刎了,瑞王府阖府上下,都被瑞王灭口,一人未留。瑞王手下的将领和士兵都降了,梁城已然安稳,梁城中接连用刑二十余日,将京中参与梁城之患的人都悉数招供了,名册在此。” 肖挺上前,将名册递给他手中。 宋卿源一一翻过,其中不乏熟悉的名字,也有尤为刺目的几个…… 幼时的叔父是曾真心待过他,也将他举在肩头看过日出日落,也在他登基最艰难的时候站在他伸手。 那时叔父是他最倚重的人。 但人心复杂,更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同叔父之间的关系,一直微妙在变。 原本十年前叔父是要起兵造反的,但十年前梁城水患,在造反和救人之间,叔父选择了救人,许骄的父亲也死在那场水患中,水患来得急,百姓根本来不及彻底,是叔父手下的将士扛着沙袋拿人肉去阻断的洪水。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 更没有一成不变的人。 这次是水患冲垮了防水工事,并非河流改道,十余年持续的梁城水里工事投入了巨大的财力,这其中的亏空都被拿去养了一支精锐的军队。 梁城周遭人人认叔父,官吏也是叔父的人,梁城出事后,有谋士出主意,炸掉工事,引水淹梁城,日后死无对证,叔父同意了;但在炸掉工事的前一刻,还是放弃,让流民逃出,并未水淹梁城,梁城之事一旦败露,瑞王府阖府必死无疑。 是叔父一步步引他到梁城。 从他让沈凌去梁城,他去庆州祈福起,叔父就知晓他去了梁城,在梁城周遭围追堵截。 若他死在梁城,这天下还是叔父的。 方才叔父让肖挺带给他的成王败寇,希自珍重的一番话,又让他陷入了沉默。 人心会变,没有一个人不是复杂的。 宋卿源声音嘶哑,“出去吧,朕知晓了。” 肖挺拱手。 宋卿源交待道,“回京之前,此事不要声张,不要放出风声去。” 肖挺应是。 良久之后,宋卿源伸手轻捏眉心,而后扶额,想起记忆中的叔父,一直温和儒雅,谨慎稳妥,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占到过他身后。 但一转眼,却是将刀子捅进他背后最深的人。 宋卿源只觉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 *** 与山阁内,许骄挑灯看着卷宗。 昨日有昨日的卷宗,今日有今日的卷宗,朝中的事只会堆积,却不会因为放一日自行就处理完。 许骄但凡有心事的时候,就会不停得干活儿,不知疲倦,因为工作和疲倦都是麻痹的人的方式…… 许骄又惯来全神贯注。 全神贯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想。 …… 三更天了,内侍官入内,“相爷,不歇着吗?” 许骄一直在看卷宗,内侍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入内伺候茶水,磨墨,只要相爷还在看卷宗,就一直要人在外伺候着。 年关刚过,山中的夜间有些冷,内侍官说话的时候,呵气成雾。 许骄看了看他,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子时了。 许骄歉意,“不了,我还有事,再看会儿,不必在与山阁外候着了,先歇着吧,我自己来。“ 内侍官赶紧道,“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奴家守着吧。“ “不用了,我稍后就歇下,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人侍奉了。”许骄不想为难旁人, 内侍官只得出去,但不敢走远,还是远远候着,站了许久,见与山阁内还是亮着灯,相爷还在看书,似是准备通宵达旦的模样。 正好子松拎着灯笼前来,“相爷呢?” 内侍官拱手,“相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回与山阁后,就一直坐在案几前看卷宗没有动过,方才才问过,说不困,还要看些时候,都将近坐了一整日了……” 内侍官是担心。 子松点头,“相爷多照看着些,有事让人来唤我。” 内侍官赶紧应声。 子松拎着灯笼从与山阁折返回寝殿处,从方才肖将军离开寝殿后,陛下就没有唤人,或者露面过,也没让人去请相爷。 但子松跟着大监身边很久,在宫中走动久了,也知晓陛下是随时都会问起相爷来的,所以子松抽空来了与山阁一趟看看,若是稍后陛下问起,子松也亲自来看过。 子松下山后不久,麓阳侯来了与山阁。 在外值守的内侍官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但确实是麓阳侯…… “相爷,麓阳侯来了。”内侍官入内通传一声。 许骄正看完一侧卷宗,在卷宗上批注,听到内侍官口中的麓阳侯几个字,许骄微微皱了皱眉头。 内侍官拦不住麓阳侯。 麓阳侯入内,“许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骄起身。 山中子夜,风很大,许骄披着貂毛披风同麓阳侯在一处踱步(猎杀动物是犯法的,此处是错误示范)。 “许相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在东宫时就是陛下的伴读洗马,许相的意见,陛下多少是会听的。许相也应当知晓,这些年来,瑞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梁城之事牵连了瑞王府的丑闻,但若陛下执意要拿瑞王开刀,只怕会凉了朝中老臣的心。” 许骄忽然明白,麓阳侯是曲线救国来了。 眼下是三更天,若不是麓阳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来找她。 许骄道,“麓阳侯高估了,微臣的话在陛下心中并没有这么重要。陛下交待过,让微臣不参与梁城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侯爷,许骄爱莫能助。” 许骄言简意赅。 麓阳侯脸色有些挂不住,脚下驻足,“许清和,你是宰辅。” 许骄也驻足,目光清亮,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道,“正因为是宰辅,所以慎重。如果侯爷同微臣一样,也应当在梁城之事上更慎重些。侯爷不也说了吗?瑞王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梁城之事牵连了瑞王府的丑闻,陛下拿瑞王开刀也会凉了朝中老臣的心。既然侯爷能想到,以清和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也一定能想到,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一意孤行?” 麓阳侯顿住。 许骄叹道,“侯爷当真不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吗?” “你?“麓阳侯语塞。 许骄又道,“侯爷也是朝中老臣,在朝中颇有威望,侯爷怎么知晓,陛下不是在维护侯爷呢?” 麓阳侯:“……”‘ 许骄继续,“梁城之事,侯爷清楚多少?陛下清楚多少?是侯爷清楚得多,还是陛下清楚得多?” 麓阳侯:“……” 许骄看他,“其实清和不说,侯爷心中也清楚,梁城之事,自然是陛下清楚得多。若是陛下知晓得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何来以偏概全,以点概面?兴许,到后来发现看到不过冰山一角,那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是真闹到让陛下骑虎难下的程度,挽回不了,吃亏的还是麓阳侯府,不是吗?” 麓阳侯愣住。 许骄上前一步,轻声道,“如今惠王都离开灵山行宫了,侯爷没想过其中缘由?” 麓阳侯目光迟疑,“……” 许骄又道,“眼下是正月初八,麓阳侯若是路上快些赶路,还能回府中过元宵,何必在此给陛下添堵,也给自己添堵,不是吗?” 麓阳侯怔住。 许骄面有疲惫之色,淡声道,“侯爷,清和还有要务,不多送了,日后京中见。” 许骄执礼,身着貂皮披风往与山阁中折回。 麓阳侯看着她背影,稍许,才又出声,“许清和……“ 许骄转身回头。 麓阳侯上前两步,沉声道,“伴君如伴虎,你在朝中又不结党,生死皆系于一人身上……” 麓阳侯欲言又止。 许骄自然听得明白,低头笑了笑,抬眸时,眸间依然清亮,“许骄为官,问心无愧!陛下心中亦如是。“ 麓阳侯微楞。 许骄笑了笑,转身回了与山阁。 身后麓阳侯捋了捋胡须,也转身下山。 与山阁内,许骄取下掉皮披风,背靠着与山阁屋门口,有些丧气道,“屁……” 良久,许骄收回目光,怏怏往案几前去。 若不是麓阳侯打断,早前一直没怎么抽时间想的事情就不会再次浮上心头。 宋卿源是天子,早前也总是训她,但她不喜欢他口中的“这几日”几个字…… 方才在寝殿中,她但凡再多呆些时候都会委屈得眼眶泛红。 不管宋卿源是不是觉得一日之内,他接连告诫了她三次的缘故,但宋卿源口中的气话,真的有些伤人…… 他是君王,他有他的思量。 他不需要她替他着想,他想的,是她做他想要的许骄。 许骄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她是许骄,骄傲的骄,为什么要为一条龙难过? 她上辈子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才要喜欢宋卿源这条抱抱龙…… 她又不是恋爱脑,她狗她的就好了。 保持界限也好。 许骄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看了看,揉成一团废纸扔到篓子里。 又写了几个字,又揉成一团废纸扔掉。 忽得,心中舒坦了。 *** 翌日晨间就醒了,抱着许小骄外出。 内侍官上前,“相爷,您醒了?” “嗯。”许骄今日没穿紫色的朝服,而是穿了一身随意舒适的衣裳,玉冠束发,显得比昨日有精神多了,应当是要外出的模样。 内侍官诧异,“相爷,您是要外出吗?” 许骄道,“来了灵山许久,还没好好登山,卷宗处理完了,若是陛下寻人来问起,告诉一声就好。” 许骄抱着许小骄离开。 内侍官惊讶了些许,连忙撵上,“相爷,可要让奴家一道跟着,一人登山怕是不安全……” 内侍官怕出意外。 许骄应道,“不必了,我去东林苑,会找人一道去的。” 她都如此说,内侍官也不好再拦。 昨日子松公公吩咐了要好好照看相爷,相爷要去登山,内侍官想着去寝殿处,知会子松一声。 灵山行宫到东林苑有些距离,但仿佛想到今日事情做完,宋昭和麓阳候前后脚都走了,今日正好远离宋卿源,不在他跟前露面,给自己放个假,许骄心情忽然都美好了许多。 爬山原本就是运动,也是解压方式,放着现成的灵山不登,日后来舍近求远才得不偿失。 见东林苑见柳秦云的时候,柳秦云激动得都要哭了出来,“许爷~” 他都要憋得生霉了。 许骄好气好笑,“爬山去不去?” “去去去去!”柳秦云连问都不问就赶紧应声,只要能让他出东林苑这里,让他去哪里都行啊! 别说登山,跳崖都可以! 许骄当即将许小骄塞给他。 柳秦云诧异,“……登山还带猫吗?许爷,你不怕猫掉下去啊?” 许骄已经转身,“掉下去,你就跟着跳下去啊!” 柳秦云瞬身抖了抖,赶紧抱紧了怀中的猫,不用怀疑,许爷真能让他跟着跳下去! …… 灵山行宫和东林苑都在灵山的半山腰处。 登山的路另有一条,在灵山的南边。 南顺历朝历代都信奉祭天,所以君王和大臣来灵山的时间不少,灵山内有单独的登山路,不算危险,也相对好走。 许骄又不傻,既然是散心,有侍卫或内侍官跟着,同在宋卿源眼皮子下没区别;但柳秦云不同,而且,同柳秦云一处也安全。 “许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登山了?”在柳秦云相处的记忆里,许爷不怎么喜欢动弹。 许骄道,“登山很好,空气新鲜,减压,还是很好的运动,来都来了,干嘛不登山?” 柳秦云叹道,“那你为什么带猫啊?” 许骄驻足,认真道,“让我一整天就面对你一个人,多无聊……” “也是哦。”柳秦云嘴角抽了抽,又撵上,“那许爷,你为什么带我啊?” 许骄再次驻足,且认真得应道,“因为你话多,登山的时候可以当背景音乐,不像单机版。” 柳秦云一句都没听懂,但反正,只要出来放风,不要他在东林苑就好! *** 寝殿内,宋卿源轻捏眉心。 子松正好入内添炭暖,看着天子醒了,赶紧低头,“陛下。” “什么时辰了?”宋卿源还有些头疼。 子松应道,“快午时了……” 宋卿源微怔,快午时了?那麓阳侯还没有露面,许骄她…… 子松会错了意,“陛下,麓阳侯昨晚就连夜离开庆州了,说陛下还在歇着,他就不打扰了,留了封书信给陛下。” 子松上前呈上。 宋卿源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子松在一侧道,“侯爷离开行宫前,去了与山阁见相爷,同相爷在与山阁苑外说了稍许话,就直接下山了……” 宋卿源放下信笺,都是轻描淡写,冠冕堂皇的话,但子松说的话倒是让他手中微滞。 “说什么了?”他问。 子松低头,“侯爷和相爷说话时,旁人隔得远,没听清。” 宋卿源也知晓麓阳侯不会轻易离开,麓阳侯会走肯定与许骄有关。 他昨日才因为宋昭的事说了许骄…… 他那时正烦躁着,想起一日同许骄说了三次不要她插手梁城的事,最后她当说的,不当说的都说给宋昭了! 是,宋昭听了是会消停,不会再闹腾,但宋昭性子冒失,又口无遮拦。 宋卿源忽然恼火,他不也口无遮拦,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许骄呢?”宋卿源问起。 子松应道,“相爷昨日在与山阁看了一整日的卷宗,近乎寸步不离,麓阳侯去见相爷之前,相爷几乎都在看卷宗,一整日了,都没挪地儿。” 她心里一有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如此…… 在东宫的时候就是。 他昨日的话,她一定上心了。 宋卿源想起她昨日离开时,低着头,可以没有抬头的模样,想起有一次在东宫的时候,他让她自己从郊外走回来,大监是说,她是哭了一路哭回来的…… 宋卿源心底似吃了只苍蝇一般。 “叫许骄来寝殿,朕有事找她。”宋卿源淡声。 子松尴尬道,“陛下,相爷他……相爷他今晨去登灵山了,怕是要黄昏至夜间才回来。” 登山? 宋卿源眉头微微皱了皱,“她自己一人去的?还是有侍卫跟着?” 子松应道,“相爷是先去了趟东林苑,然后在东林苑同柳公子一道,而后再去的后山,应当是同柳公子一道的,还带了猫呢~” 柳秦云? 宋卿源想起上次她年关跑去眀镇就是同柳秦云一道去的,宋卿源心中有些窝火,这回还带了他的猫! 好端端的,登什么山! 想登山,不知道找他吗! 宋卿源一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冷声道,“她这么闲吗?事情做完了吗?卷宗看完了吗?” 子松尴尬道,“相爷说了,若是陛下问起,就告诉陛下一声,她看完这两日的卷宗了……” “……”宋卿源看他。 子松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 …… 这大半日,宋卿源心里都不怎么痛快。 酉时的时候,又让子松去问起,与山阁是说相爷还没有回来。 宋卿源顿时心中的烦躁涌了上来。 与山阁内,宋卿源坐在案几前的小榻上,随意翻着案几前堆放好的四摞卷轴,她做事一向有习惯分类,她看过的卷宗会按照重要紧急,重要不紧急,紧急不重要,不重要不紧急分成四摞。 他从四摞中各拿出了两本仔细翻过,是她做事的风格,字迹工整,逻辑清楚,也一丝不苟。 要看完这么多卷宗,她不仅要在与山阁坐了一整日,还要坐大半宿…… 他是说了重话,她不高兴了,所以避开他…… 性子上来了,也同他置气了。 宋卿源收回目光,那今晚她拖都会拖到很晚回来。 宋卿源正欲起身,看见一侧的纸篓处揉了好几团废纸。 许骄在东宫的时候就有习惯,不高兴的时候,不说话,纸上写一堆…… 忽得,宋卿源皱了皱眉头。 他堂堂天子,怎么会去翻她写了什么废纸…… 但他还是翻了。 —— 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莞尔。 于是又伸手去揭开第二个。 —— 不生气,长皱纹。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惟妙惟肖。 同样饶有兴致打开第三个废纸团。 —— 抱抱虫。 他好气好笑。 继续翻到第四张。 —— 狗男人! 宋卿源整张脸都忽得青了。 许骄! 宋卿源有些恼了。 这还能是说谁的,他对号入座。 她背地里就是这幅样子的! 看这幅熟练程度,还指不定背后说了多少次。 宋卿源的火气仿佛嗖得一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纸篓里还剩一个纸团,宋卿源头顶着一片怒火,想着要不要继续拆…… 再拆到这样的字眼,他怕他忍不住。 但他还是没忍住。 —— 偷看,臭不要脸! 宋卿源脸都不是紫了,是一阵紫,一阵黑,一阵白,最后摔门而出,“谁要说了朕今日来与山阁的事,就自己滚去领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在这里了,没有了,明天会加更,么么哒~ 37、第037章 糖炒栗子 第037章糖炒栗子 许骄戌时末才回到与山阁。 登山的路好走, 只是累了些。下山的时候,才觉得膝盖都弯麻木了,只能走走歇歇, 幸好还有柳秦云在, 能帮她扛着许小骄;不好走的时候,柳秦云也能牵着她衣袖。 因为她的缘故,下山走得很慢, 登山路上虽然有夜灯,但路不怎么好走。 差不多戌正的时候, 有一堆禁军侍卫上山来寻她,见到她和柳秦云都松了口气, 许骄知晓是宋卿源见她这个时辰还没回与山阁担心了。 “许爷,我回去了。”柳秦云半途岔路口同她分开。 许骄重新将许小骄抱了回来。 回到与山阁的时候,小田子都快哭了出来,“相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许骄叹道, “下山的路不好走, 走得连膝盖都不会弯了……” 小田子只字没提陛下曾来过的事, 见相爷也没多问起。 方才子松公公近乎每刻钟都要让人来问一次相爷回来了,相爷再不回来, 小田子怕陛下还会像下午一样, 再来一次怒意。 许骄回寝榻处取了衣裳,她的东西早前就从寝殿的偏殿搬到了与山阁,衣服也都在这里。 见相爷取了衣裳又要外出, 小田子顿时又紧张了,“相爷,您去哪里?” 好容易才回来, 若是又去哪里,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给陛下那边回话去。 许骄叹道,“登了一整日的山,腰酸背痛,要去悦活泉泡一泡。” 小田子才会意,“相爷,奴家陪您一道去吧。” 他是见天色完了,要有人给相爷拎灯。 许骄从他手中接过灯笼,“不用啦,我自己去,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晚些就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都已经离了与山阁苑中,小田子拿她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寝殿那里告诉子松公公一声。 与山阁在稍高处。 去悦活泉的时候,许骄又经历了一次闹心的下山,但不得不说,登山减压,别的不说,就这一身腰酸腿疼也没有时间和念头想旁的事情。 她昨晚扔了一堆废纸,以宋卿源的性子,这几日是都不会搭理她了。 她太了解抱抱龙,抱抱龙要面子,要么等着他心里的这股劲儿慢慢过去,要么就是他在等着她哄他。 但是她不想哄他。 哄多了,会忘了他是天子…… 许骄敛了目光,一面拎着灯笼往悦活泉去,一面想着旁的事情,虽然宋昭和麓阳侯都走了,但肖挺来了。 肖挺是京中禁军统领,是宋卿源的心腹,自从禁军入驻梁城附近后,梁城附近的事情都是肖挺在全权处理。梁城的事情若没有定论,肖挺不会这个时候来庆州。那应当就是这两日,梁城的事恐怕就有结论了。 许骄一面想着,一面已经行至悦活泉处。 宫女准备浴袍,浴巾,水果,姜茶,点心,还有打发时间的书册,许骄也入了悦活泉中。 等宫女退了出去,许骄开始宽衣。 整个人慢慢没入温泉的时候,许骄舒服得轻叹一声。 果然登山之后泡温泉是最解乏的,一身的酸痛好似都在温水的安抚下,慢慢舒缓与放松着,许骄趴在温泉里不想走…… 等从温泉出来,回与山阁的时候,许骄一张脸还红扑扑的,气色很好。这一晚的温泉好似洗去了绝大多数的疲劳,然后美美的,一觉睡到天亮。一宿无梦,睡得很好,第二日醒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又恢复到了早前的许骄。 小田子来送早饭的时候提了一嘴,说刚才听子松公公说,陛下已经吩咐下去,明日就从灵山行宫起程返京——那就是还会在灵山再呆一日了,许骄当即决定在晨间再去一次悦活泉。 赶紧啃了两口包子,许骄就往悦活泉去。 今日下山会比昨日下山时还要酸痛些,昨晚泡完温泉,许骄还拿自制的“泡沫轴”滚了好久,今日再泡一回温泉,回来再滚滚泡沫轴应当就会好很多了。 去悦活泉的路上还遇到了肖挺。 挺住在东林苑,这个时候应当是来见抱抱龙的,肖挺拱手问候,“相爷。“ 许骄也简单寒暄两句,没多耽误他去见抱抱龙。 许骄走后,肖挺又停下,往许骄去的方向看了看,相爷应当不是下山去的,这么早,泡温泉去了? 肖挺笑了笑。 在京中久了,都知晓相爷的脑回路和旁人不同,晨间泡温泉也不算什么。 肖挺到的时候,宋卿源已经在寝殿的案几前看折子了。 昨晚起,宋卿源就开始恢复看折子,大监也知晓天子心中的暂歇时间结束了,一切又要回到早前时候。 梁城的事,昨日肖挺只是简单与宋卿源通气,今日,肖挺才从将整理之后的卷宗递呈了上来,“陛下,梁城之事的来龙去脉,包含十年前的水患之事,都在此处了。” 宋卿源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示意肖挺放下。 宋卿源也放下手中的奏折,拿起卷宗开始看。 肖挺虽是禁军统领,但自从暗卫统领袁敬之在梁城护驾身亡,肖挺便一并暂代暗卫统领之职,梁城之事,朝中会有朝中的卷轴,但暗卫机构已经提前将在梁城搜集确认的信息整理成了卷宗。 暗卫机构的卷宗不会对外,朝中的卷宗还要等些时候。 宋卿源一面看着,肖挺一面补充。 宋卿源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看完整卷,然后又从头看了一次。 “辛苦了,朔阳(肖挺字)。”宋卿源淡声。 肖挺拱手,“末将应尽职责。” 宋卿源颔首,“下去吧,明日起程从灵山行宫回京。” 等肖挺离了寝殿,宋卿源唤了声“大监“。 大监已经回了寝殿伺候。 大监跟前,宋卿源说话也随意得多,“人呢?” 大监当即会意,“相爷晨间去了悦活泉一趟。” 宋卿源目光怔了怔,她倒是自在,两日去了两回。 复又想起昨日看到的那堆废纸团,窝火涌了上来,给她能耐的! 无法无天了! 大监试探,“要叫相爷来一趟吗?” 宋卿源冷目,“叫她做什么!” 大监当即噤声。 眼不见心不烦,宋卿源淡声,“出去吧。” …… 许骄又舒服得泡了大半个时辰的温泉,回与山阁的时候,精神气色都很好。 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往东林苑去见沈凌。 “相爷!”沈凌如今已经行动自如了,许骄看了他一眼,温声道,“这几日一直有事,今日才得空,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她早前答应过沈凌过两日来,后来中途去了眀镇,再后来又同宋卿源闹了别扭,今日才有时间来沈凌这里。 沈凌道,“劳相爷关心,差不多好了。” 他的伤不重,早前是落水昏迷,恢复意识花了些时间,因为昏迷得时间有些长,重新活动,肌肉复健,都需要时间。 许骄忽然想到宋卿源,当时应当是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沈凌不同。 许骄收回思绪,见沈凌模样,应当是恢复得很好。 许骄又道,“卷宗看得怎么样?” 沈凌当即应道,“正好相爷在,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 “有哪里不明白?”许骄温和。 沈凌的习惯很好,卷宗看过都是分类的,有疑惑处也夹了标志,很容易便翻到。沈凌逐一问,许骄逐一解答,但沈凌不是一味得听,存有疑虑的地方还会再度追问,所以,还有不少问题是是两人一道探讨的。 宋卿源说得不错,沈凌很聪明,也很好学。 一个人的学习能力越强,求知欲越强,日后可以进步的空间就越大,潜力也越大,难怪宋卿源会喜欢他,她也觉得假以时日沈凌会是个可用之才…… 平日朝中事忙,许骄也很少有很长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同人一道探讨和推演,这次同沈凌一处,竟然直接坐了一个半时辰,内容早就不止卷宗上的文字而已,还包含针砭时弊,各地民风和风土人情等等…… 沈凌没想到相爷会这么温和且耐性,朝中提起相爷无不色变,但其实相爷身上并没有大多文人的酸腐味,也没有官场上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气息,同相爷在一处探讨,相爷不会有藏掖,也会有观点冲突的时候,但相爷很清楚君子和而不同。 时间很快,晃眼便是个半时辰过去,沈凌的启迪颇丰,收获也多。见时间差不多了,许骄也起身,“明日回京,听说了吗?” 沈凌应道,“听说了。” 许骄问,“是一道回京吗?” “是。” 许骄颔首,“那你先收拾整理吧,回京路上的时间多,再抽时日探讨。” 沈凌要送,许骄没让了。 沈凌目送她出苑中,陛下应当很喜欢同相爷相处,他也喜欢同相爷这样的人一处。 …… 从沈凌苑中出来,许骄并没有直接回与山阁,柳秦云也在东林苑,她去东林苑另一处看柳秦云。 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那柳秦云也终于可以离开庆州了,早就被憋坏了去,日日都想出去放风。 “明日陛下会起程回京,有人同你说吗?”许骄一面饮茶,一面同柳秦云说起。 柳秦云一脸懵,“没有啊~” 许骄愣了愣,当不是,真把柳秦云给忘了吧…… 柳秦云顿时哭丧着脸,“许爷,陛下会不会把我押解入京!” 许骄恼火,“你又不是犯人,把你押解回京做什么?” 只是刚说完,两人都顿了顿,想起柳秦云还叫彭秦云的时候,在繁城吃牢饭,被许骄拎出来…… 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繁城的城守都换了一轮,楼明亮也已经入京做户部员外郎了,谁还会因为这件事扣押他? 忽然,柳秦云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又开始嘤嘤嘤欲哭无泪,“许爷,该不是我见过陛下奄奄一息的模样,陛下觉得有碍他的威望,日后都不准备放我出去了,把我关死在灵山吧,呜呜呜呜……” 许骄无语,“灵山是皇室祈福的地方……” 柳秦云好像也反应过来。 许骄叹道,“你脑子里成天在装些什么?” 话音刚落,大监来了苑中,应当是来寻柳秦云的,见到许骄还有些意外,“呀,相爷您在?” 几日没见大监了,眼下终于见到大监,许骄叹道,“大监,你终于回来了……” 她都要委屈死了。 早前还能同大监吐槽吐槽愤怒龙,喷火龙,大监不在,她的委屈都挤到一处去了。眼下大监回来,应当是宋卿源的气消了。 大监先做处理正事,“柳少侠,陛下宣见,赶紧去吧。” 那就是还没有忘记犄角旮旯处的柳秦云。 柳秦云一溜烟跑去。 大监看着柳秦云的背影笑了笑,这才上前,朝许骄轻声问道,“相爷,您这是又同陛下置气了?” 许骄佯装,“哪里敢,躲都躲不及……” 大监跟前不同子松和旁人。 大监叹道,“生一上午闷气了……” 许骄没有吱声。 大监又道,“陛下原本也让老奴来寻相爷,说要将猫要回去,这不正巧先来柳少侠这里,遇到相爷了。” 遭了,忘了许小骄了! 许骄头疼。 原本都说了许小骄是送给他的猫了,眼下他要要回去,她还不好留。 许骄不情愿,“那一道去取吧。” 大监同她一路去与山阁。 许骄问起,“大监,明日什么时候出发?” “说是晌午后,最后也得看陛下的意思。”大监说话滴水不漏。 “许小骄,去吧,麻麻保不住你,你乖乖的夹起尾巴做猫,不要惹事。”许骄轻轻抚了抚许小骄的头,而后才将许小骄交到大监手中。 大监抱了许小骄去寝殿处。 陛下自今晨就开始看奏折了,大监到的时候,宋卿源也正在案几前看折子,应当是心情不怎么好,眉头紧皱着,除了大监,旁人都不敢入内。 “陛下,猫取来了。”大监不好直接说“许小骄”三个字,怕殃及池鱼。 宋卿源看了许小骄一眼,口中轻“嗯”一声,而后继续低下头看折子,大监在早前相爷做好的猫窝里放下许小骄。 谁知许小骄偏不呆在猫窝里,而是瞪着小腿儿就往宋卿源跟前跑。 大监拦都拦不住,还不好高声扰了陛下,只能跟着撵过去,见许小骄胆儿可肥得就往陛下怀中一钻,一蹲,猫好。 整套动作极其流畅,大监还不好上前。 原本以为陛下要不高兴,结果却见天子方才额头的愁云微微缓了缓,连带着脸色似是都好了些,“没事,出去吧。” 大监只得退了出去。 宋卿源低头看了看怀中许小骄,就这么乖乖得趴在他怀里,他看奏折,它不扰,他放下奏折,它也乖乖的。 “许小骄。”他叫它的时候,它还会仰首望他,然后温柔得“喵”一声,而后还会亲密得蹭他。 宋卿源莫名想,人还不如猫…… 但很快又想起她不是没有蹭他的时候,也有一面蹭他,一面叫他阿孝的时候,那声音里的酥软和娇媚,还是猫不如人…… 只是脑海中就绮丽了片刻,忽又想起昨天那连串的“狗男人”“偷看!臭不要脸!”,宋卿源恼羞成怒放下折子。 …… 入夜了,他也沐浴洗漱准备就寝了,这一整日,许骄也没在他跟前晃过。 好容易盼着宋昭和麓阳侯离开行宫,结果他二人开始冷战,就不能像早前一样,他日日搂着她睡? 空荡荡的龙塌上,宋卿源有些睡不着…… 实在没办法,宋卿源起身下了床榻,拎了许小骄上来。 “喵~”许小骄巴不得睡床上,只是以前许骄不让。 宋卿源抱着许小骄,心里不舒服着,她接连去了温泉两次,然后去见了沈凌,去见了柳秦云…… 没心没肺! 宋卿源想到眀镇时,他给她带猫耳朵,她笑着看他,伸手摸了摸软软猫耳朵,也想起她给他剥糖炒栗子,说别生气了…… 她不是分明很会吗? 宋卿源窝火。 很久之后,就连许小骄都睡着了,宋卿源还睁着眼。 他很想她…… *** 与山阁内,不用操心宋卿源的许骄反而睡得很好,再加上泡了温泉,舒经活血,伸腿夹了被子,这一觉直接睡到天亮,精神头儿又很好。 小田子来布早饭,见许骄在身侧准备一身衣裳,“相爷,您又要去温泉吗?” 许骄颔首,“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今日晌午后就要出发,也没有旁的事情,正好趁走之前再去一次。” 之前那本温泉册子不管怎么扯,她好歹也看了,翻译成现在文就是灵山的温泉富含特别丰富的矿物质,舒筋活血,去疲劳,还美容养颜…… 去到悦活泉次泉的时候,没看到侍奉的宫女在,许骄还纳闷了稍许,但还是径直入内,灵山行宫内的臣子就她一人,这个时候不会有旁人在,侍奉的宫女应当稍后就会回来。 许骄从与山阁带了一本书册入内,那本温泉记事她都翻了好几遍了,上面的奇闻轶事她能都背出来了。 洞中水汽袅袅,许骄先在一侧将稍后要换的衣裳挂好,侍奉的宫女还没来,她不好宽衣,就拿了书册先去小榻处。 小榻在温泉后侧,绕过屏风往小榻去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滞,见到温泉里有人在,双手伸开,搭在岩石两端,袅袅水汽遮住了半壁胸膛,但是那张精致的脸,她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卿源? 许骄愣住,而后下意识掉头就走。 “回来。”他的声音很淡,但不容置喙。 许骄只得驻足。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宋卿源开口,她又不能真的直接跑出去,许骄背着他,支吾道,“陛下怎么在这里……这里是悦活泉次泉,龙泉在上面的另一处入口……” 话音未落,宋卿源幽幽道,“朕想去哪里,要同你提前交待吗?” 许骄无语,“……不用。“ “不扰陛下清静了。”许骄见缝插针,脚下生风刚走两步,还没走出屏风后,宋卿源的声音再次传来,“朕让你出去了吗?” 许骄头疼极了。 他……他不是真要她和他一起泡温泉吧…… 许骄一张脸都涨红。 “过来。”他再出声。 许骄只能硬着头皮转身,然后绕过温泉池,行至离在他最近的矮几处。 许骄没特意看他,但余光瞥到他是裸露着上半身的,不像之前泡温泉那样披了泡温泉专用的纱衣,但隐约可以看到水光里,他将纱衣缠在腰间处,应当是看她早前那么穿方便,学了来的。 许骄没有再看看,低声道,“陛下有事?” 汤泉洞内委实有些温热,她就在他近处,他身上的气息也好,温泉内的水汽也好,都能沾染上她脸上的羽睫,她轻轻眨了眨,羽睫连雾。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旁的,轻声道,“剥给朕吃。” 许骄略微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才见方才没怎么留意,眼下才看到矮几上原来不仅放了水果,点心,书册,还有一盘糖炒栗子…… 许骄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让她剥糖炒栗子给他吃。 许骄不由想起两人在眀镇的时候,她是剥过糖炒栗子哄他,他也揽着她的腰,在没有人的街巷里亲吻。 他是特意的…… 许骄微微垂眸,心中知晓他是在闹腾,但他开口,她全然没有旁的办法。宋卿源舒舒服服得泡着他的温泉,她只能在一旁剥糖炒栗子,没有出声。 等剥好,就伸手放在空盘的另一侧,然后继续剥下一枚。 “你喂朕吃。”宋卿源又提要求。 四目相视里,许骄低下头去,避过他的目光,伸手拿了一枚剥好的糖炒栗子放在他唇边。 他张口直接吃了,还算没有为难。 许骄心中唏嘘,又低头去剥另一颗糖炒栗子。 她剥得快,他吃得慢,她剥完了,绝大多时候都要停下来等他,即便不看他,余光也总能看到他喉间轻咽,喉结微耸的模样,尤其是在眼前,温泉汤池内。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这一盘糖炒栗子要吃完,还不知道要多久,他就这样泡着温泉,温泉水将她的羽睫染湿,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几缕香汗。 许骄再伸手去拿糖炒栗子的时候,宋卿源忽然自己伸手,拿了一枚糖炒栗子剥好,淡淡道,“张嘴。” 他的声音惯来不容置喙,许骄愣住,下意识张嘴,他手中那枚糖炒栗子稳稳塞进她口中,许骄惊讶得合不拢嘴,但还是把嘴合拢。 “朕也哄你了。”他温声。 许骄怔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径直在她眼前起身,温泉水花落溅了一地。 他伸手拿了一侧的浴巾批上,起身往温泉外去,没有再说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踊跃按爪,我们就加更~喵~ 38、第038章 咬耳朵 第038章咬耳朵 许骄愣了良久, 稍许,修长的羽睫才又轻轻眨了眨,似振翅的蝴蝶般, 又慢慢嚼了嚼口中的糖炒栗子, 脑海里都是他先前那句—— “朕也哄你了” 他是……特意来哄她的? 如果喂糖炒栗子算是哄的话…… 那他是专程来的了。 今日的宋卿源肯定是那根筋不对了。 许骄心中砰砰跳着,莫名想起方才四目相视时,他看她的眼睛, 她避开…… 许骄觉得今天的宋卿源奇奇怪怪的。 …… 宋卿源走后,许骄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泡温泉, 只是方才在温泉池里呆了这么久,额头和身上都出了汗。 许骄宽衣, 在温泉里简单泡了会儿,而后才在浴桶里简单沐浴,换了衣裳回与山阁中去。 等回与山阁的时候,柳秦云已经在了。 “许爷!”听柳秦云语气中的这股气兴奋劲儿,许骄猜到肯定是宋卿源放他走了。 “不早就盼着走了吗?怎么还不走?”许骄特意不冷不淡。 其实早前去北关也好, 在庆州的时他陪他去眀镇买年货, 登山也好, 许骄已经同他熟络,也拿他当做朋友。 柳秦云道, “我来和许爷道别啊!” 许骄叹道, “嗯,那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柳秦云欢欣鼓舞, “我回去见爷爷了,许爷,等你下次再罢官的时候, 来柳家堡找我~” 许骄满头黑线,果真对柳秦云这样的愣头青稍微好些是不行的,许骄皱眉,“怎么了,不怕你爷爷打断你的腿了?” 柳秦云笑道,“我有陛下的亲笔信,老爷子才不会揍我!走啦,许爷~回头见!” 言罢,高高兴兴出门,像个小屁孩儿似的。 许骄嘴角微微勾了勾,脸上露出笑意。 其实,她也有些舍不得柳秦云,但天下之大,兴许,什么时候还能再遇上呢? *** 晌午过后就要启程回京,许骄简单在与山阁用了口饭。 大监让人里说,陛下在午歇,等午歇后就走。 许骄应好,而后趁着这段空闲,简单将与山阁收拾了。 这几日她直住在与山阁里,虽然也有内侍官和宫女打扫,但书籍的归位,东西的放置,还是她自己来归位好些,有始有终。 只是等整理完,又有些舍不得,下次再来与山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许骄也会想起风雨交加那个晚上,她同宋卿源在与山阁中的亲近,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同她都有对彼此的念头,只是过往理智。 但这样的念头在梁城之患,宋卿源濒死梁城后,疯狂生长着…… 有些不受控。 *** 内侍官置好脚踏,宋卿源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他特意让大监寻了宽敞些的马车,但自从上了马车,他看了路奏折,直到马车都走过了盘山路,也没见到许骄身影。 宋卿源是可以继续再看奏折,但眸间微微有些不大舒服,遂唤了声,“大监。” 大监撩起帘栊,入了马车内,应道,“陛下。“ “许骄呢?”宋卿源问。 大监道,“相爷同沈大人在处呢。” 宋卿源抬头,古怪看他。 大监道,“早前卷宗的事,沈大人在找相爷讨教,两人直在马车内。” 宋卿源没好再说什么。 是他开口让许骄带沈凌的,许骄在认真带了,沈凌勤学好问,许骄也尽心尽责,他实在没有立场说什么。 “知晓了。”宋卿源低头看着折子。 大监赶紧退了出去。 偌大的马车里,就忽然又剩了宋卿源人,不,还有许小骄。 许小骄方才趴在案几上睡着了,宋卿源抱起它放在怀中,轻声叹道,“朕让你上心,你就是这么上心的……” 许小骄脸懵。 宋卿源又道,“那让你上心朕,怎么不上心?” 许小骄歪着头。 宋卿源酸溜溜道,“糖炒栗子白喂你了……” 许小骄:“……”(喵~糖炒栗子是什么,好吃吗?贫下~) 宋卿源重新放它回怀中,继续低头看着折子。 她不在,他依然有很多折子要看,无非是她在哪里,他看多少。 宋卿源如是想。 然后,很快便从灵山出来四五日了。 宋卿源这里,除却每日和肖挺,沈凌等人道面圣之外,更是连单独的面都没有露过。 起初三四日,许骄都同沈凌在处很长时间,等到第五日上,许骄也没去沈凌处,而是自己在马车中休息。 终于,许小骄也安抚不好宋卿源了。 宋卿源将手中折子扔,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陛下。“ “把许骄叫来,告诉她今日整日都在朕这里,她哪儿都别去。“宋卿源淡声,但大监听出了不乐意。 憋了几日,还是忍不住想要见相爷了。 大监头疼,又不好说,相爷她…… 片刻,大监折回,宋卿源深吸口气,抬眸,见只有大监声,宋卿源眸色沉了下来,“她人呢?” 大监叹道,“陛下,相爷不太舒服,在马车中歇着,让老奴问陛下,能不能明日再来?” 宋卿源目光看向他,大监噤声。 宋卿源脸色挂不住,声音也冷了下去,“她不来,就让她跟着马车走回去。” 大监刚想说旁的,见宋卿源睨了他眼,大监只能作罢退了出去。 隔了稍许,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宋卿源听到马车外有说话声,而后,帘栊撩起,许骄入了马车中,他刚想酸她两句,让她滚过来,但见她脸色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宋卿源拢眉,“怎么了?” 许骄声音很轻,也没什么精神,“没什么,就是不太舒服……” 什么不舒服会脸色白成这幅模样? “哪里不舒服?”他沉声。 许骄有些恼火,她又不能说她大姨妈来了。但大姨妈来了,她还要同他起看折子,她不来,他还说让她跟着马车走回去……许骄心里委屈,“就是……每个月几日……不舒服……” 宋卿源握笔的手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耳根子后也跟着微微红了。 许骄轻声道,“陛下,我能回去了吗?” 她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精神。 宋卿源看了看她,温声道,“过来。” 许骄轻叹,奈何上前,“抱抱龙,我真的不舒服……” 话音刚落,他伸手牵她到他怀中躺下,“嗯。” 许骄诧异看他。 他轻声道,“在朕这里趴会儿,你个人,朕看不到也担心。” 许骄微怔,四目相视,这回是宋卿源先挪开的目光,“躺着吧,不用你看折子。” 许骄还是看他。 宋卿源不得不移目看她,“怎么了?” 她是有些不舒服,但他的怀里很暖,她躺在他怀中,隐隐也有些舒服得想睡过去,便低声道,“抱抱龙,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直这么温和说话好不好?” 宋卿源愣住,想起那日在寝殿,他恼意朝她吼的句话…… 她避开他也好,写纸条气他也好,可以同他保持君臣距离也好,过多久,她心中都是介意的,他都低头主动哄她了也不行…… 宋卿源淡淡垂眸,“睡吧。” …… 许骄应当是真的很不舒服,她是躺在他怀中,不吵,不恼,就是有时候会攥他的衣襟,他见他额头都有汗水。 “大监。”宋卿源唤了声。 大监再次入内,见许骄就这么躺在陛下怀中,虽然大监眼中不少诧异,但毕竟是天子跟前伺候的人,大监赶紧低头,“陛下。” 宋卿源低声道,“去灌暖水袋来。” 大监愣了愣,当即会意去做。 宋卿源知晓她很不舒服,连大监入内,她都不想做样子起来。 …… 很快,大监将暖水袋拿了来,又退了出去。 宋卿源轻声道,“放衣裳里?” 她点头。 她点头的时候,他见她唇色有些白,但是应当是咬唇了,下嘴唇又被咬红。 宋卿源替她放在外袍下,许骄没有吱声。 但是应当有暖水袋后,许骄舒服了许多,稍许,宋卿源发现她靠在他怀中睡了。 睡的时候还皱着眉头,是未完全舒服…… 宋卿源看了看她,手中翻折子的声音小了些,怕吵醒她。 许骄是睡了,但是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中还做了个梦,梦到少年时候的宋卿源有次让她从京郊走回东宫,她其实脚都走疼了,全是水泡,但他是太子,她在东宫做伴读,她根本不敢忤逆他。 她也知晓她是做梦,因为那个时候的宋卿源是没来看她的,来的是大监;但是梦里的宋卿源是来看她了,问他疼不疼,她问他,能不能不要总是打个巴掌,再喂颗糖炒栗子? 宋卿源顿了顿,他不知道她有说梦话的习惯,但这句话明显是说给他的…… 这丫头是梦到他了。 但梦到的仿佛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皱着眉头呢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打个巴掌,再喂颗糖炒栗子?” 他好气好笑。 他是天子,他喂过谁糖炒栗子? 终日得寸进尺…… 思绪间,他整个人僵住,因为睡梦中的许骄抱住他,轻声道,“抱抱龙,你能永远背着我不停下吗?” 睡梦里,那个背着她的少年轻声道,“好。” 她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 *** 许骄躺了很久,直没怎么动弹,所以她醒的时候,他很容易觉察。 “好些了吗?”他放下手中折子看她。 许骄看了看他,又仿佛想起了梦里那个少年,时还有些恍惚,也有些没怎么睡醒,轻“嗯”了声。 宋卿源念叨,“让你别吃寒凉的东西,管不住嘴……” 她听他念叨,目光没怎么动弹。 宋卿源也看向她,这次四目相视,两人的目光都没挪开。 宋卿源想起在东宫的时候,有次上课他余光瞥她,她没什么精神,也像现在这样咬着唇,脸色不好到定程度。 “回去休息。”他开口,她顺理成章离开。 他那时候仿佛都摸到规律了,她每个月里总是那几日前后幅怏怏模样,特别是前两三日,后面两日会好些,等她开始吃吃睡睡,那就是恢复正常了…… 那时候的他,仿佛对她的关心还多些,也会挑这些时日,让旁人避让着她。但登基后,他仿佛再没有关注过她什么时候月事,什么时候不舒服,甚至连她难受的时候会这幅模样都不清楚…… 宋卿源沉声道,“上次没来早朝,是因为这个吗?” 她这幅模样,不说站早朝上那两个时辰,就是下床就下不了…… 宋卿源心底似打翻药罐子般,不怎么舒服。 她看了他眼,仿佛察觉,轻描淡写“嗯”了声。 他又道,“下次同朕说声。” 她轻声,“陛下在生我的气。” 宋卿源:“……” 他的确想起,他是同她置了很大的气,让她滚出去,他甚至没觉察她那个时候不舒服,然后她在家中几日,他罢了她的官,她也没来找他,那时候,她应当是很气他…… 他避开她目光,又问,“喝水吗?” 许骄坐起身喝水。 用的是他的杯子。 他看着杯子上的唇印,又看了看她,“多喝水。” 许骄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没忍住笑。 “笑什么?”他让她靠他怀中。 许骄温和笑道,“你们男生是不是只知道生病了就让人喝水,以为喝水治百病?” 宋卿源愣住,“你胆子……” 忽得,又噤声,温声道,“那怎么说?” 许骄是觉得今日的宋卿源反常态,但偶尔的反常态也挺好,她靠在他怀中,听到他的心跳声,温柔道,“我想躺下。” “躺吧。”他抱她。 “暖水袋还烫吗?”他忽然想起,手也放上,其实不暖了,“睡吧,我让大监换个来。” 她听他用的我,他自己应当都没觉察。 许骄伸手,像方才做梦时样抱着他,“你说什么都好。” 宋卿源微楞,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 等到官邸歇下,大监来说,相爷歇下了。 她今日睡了整日,也还是不怎么舒服,他心中忽然想,怎么这么娇气…… 但转眼,整个人又愣住。 她原本就是个姑娘,却总在他鞭策下,证明她自己比旁的男子强…… 宋卿源烦躁扔了手中折子。 陛下又去了相爷那里,大监心里苦,又得替陛下擦屁……不对,不能这么用……他不就应当给陛下分忧吗? 宋卿源入内,许骄果真已经睡了,屋内的炭暖烧得正好,但许骄还是裹着被子,裹成个茧蛹子般。 他坐在床沿处,俯身脱了鞋,而后掀了被子钻进被窝里,许骄迷迷糊糊睁眼看他,他从身后揽紧她,“睡吧,我替你揉揉肚子。” 她没拒绝。 他揽着她,直替她揉着,直至她入睡。 …… 翌日,御驾行准备从准备出发。 宋卿源刚将许小骄放在怀中,刚准备看今日的奏折,大监撩起帘栊入内,“陛下,相爷来了……” 宋卿源抬头,许骄刚好入内。 他今日没叫她来。 但是许骄来,大监笑容可掬。 宋卿源看了大监眼,轻声道,“出去吧。” 大监连忙出去。 “怎么来了?”宋卿源看她。 许骄如实道,“不是我个,有人看不到担心吗?反正,也不用我看折子……” 宋卿源眼底笑意。 许骄上前,朝着许小骄道,“下去。“ 许小骄明显不动。 许骄干脆上前伸手拎它下去,暴力迁徙,然后自己躺下。 宋卿源没忍不住笑。 许骄今日明显精神要比昨日好多了,昨日是根本无心和他逗闹。宋卿源放下折子,“等你好了,朕有事同你说。“ 她忽然道,“好了。” 许骄在朝中直都是拼命三郎,当即就要撑手坐起,宋卿源把她脑袋按了回去,让她继续躺下。 许骄懊恼,他缓缓开口道,“这次回京,朝中震荡会很大,朝中不少人要换,但不能起换,会不稳妥,要慢慢换。等你好了之后准备下,春闱要加试轮,回京之后尽快准备。春闱的事,你带沈凌起,让沈凌帮你;吏部的事,你和罗友晨起,朕稍后给你册子,你心中有数,该卡得卡掉;再借个机会,把楼明亮调回户部。” 他已经很久没同她说起朝中的事,许骄再次撑手起身,“我现在就好了。” 她双清眸看他。 他淡声,“躺下……” 许骄只得躺了回去,只是隔了片刻,又期许道,“我想起来有东西落马车里了……” 宋卿源又看了她眼,这次许骄没有等他开口,自己重新老老实实躺了回去。别说宋卿源不信,她自己也不信。 她其实还有些不怎么舒服,但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白玉兰香气,又似放松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怀里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应当是她方才皱眉头或是低吟了两声,他伸手抚过她发间,她睡眸看他。 “还疼?”他拢眉。 她看了他眼,片刻怔忪,撒娇道,“疼。” 他放下手中奏折,伸手给她揉了揉腹间。 她低声,“好些了。” 宋卿源叮嘱道,“回京中,找个大夫看看,开个方子调调……” 她本就没睡醒,半梦半醒应了声,“嗯。” 他继续给她揉着腹间,温声道,“还有,上次和你说的顾凌云宅子的事,等回京后……” 他话音未落,怀中均匀的呼吸声又响起。 宋卿源奈何。 *** 月事的头三日过去,后两日,许骄的精神和气色都好了许多。 再隔两日,许骄便恢复了早前的许骄。 许骄在宋卿源跟前消失两日后,又捧了两摞卷宗来宋卿源跟前,“这是春闱的计划,这是吏部调任的计划,初稿我拟好了,时间有些紧,怕有不妥的地方,陛下先过目,要修缮的,回京路上正好有时间,等抵京就可以着手让翰林院去做。” 宋卿源看她,她共就好了两日,也就是不在他眼皮子下的两日,这两日也就够她看完了他给她的所有名册而已,和比对如今朝中在职的官吏,这两卷卷宗是她连夜赶出来的。 她前几日是实在难受了,否则恐怕早就开始。 许骄兴致勃勃摊开身前的卷宗,认真得同他说着手上两个卷宗的计划和安排,还有这么做的难处,所有需要他过目的东西都有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宋卿源看着她。 她全神贯注看着卷宗,丝毫都未觉察他在看她。 在朝中,许骄直是最让他放心的个。 不仅因为她是许骄,他从东宫起的伴读,还因为她比旁人都更适合这个位置…… 宋卿源微微敛目。 她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他还是不由抬眸看她。 他喜欢她。 喜欢与山阁内亲近妩媚的她,喜欢明镇时捏着头上猫耳朵,给他剥糖炒栗子的她,还喜欢,眼下认真而专注的她…… 认真时候的许骄很好看,不样的好看,撩人心扉。 “……册子我都看过了,有些稳妥起见要延后处理,若是可以,春闱的学子补充到翰林院,从翰林院中提拔批人上过来,这样的话,是最稳妥的……”许骄说完,正好抬眸看他,发现他好像根本没在看册子,也近乎没听,而是在看她。 四目相视里,许骄噤声,两人其实离得很近,近在咫尺,她不觉稍稍往后坐着,脸色微红,眸含春水,心底砰砰跳着。 他淡声,“别动。” 她停下,他双唇贴上她双唇,松开时,也未离开,就在她近处道,“吏部的进度适当快些,不用放缓。” 他的呼吸就临在她跟前,许骄心中小鹿乱撞,“朝中会不会乱……” 他唇边呵气幽兰,“军中不乱,朝中就不会乱。” 她颔首。 “那陛下……”许骄话音刚落,身侧的人伸手将她抱至怀中坐好,她整个人僵住,他从身后揽紧她,“说吧。” 拿起卷宗的手抖了抖,他这样,要她怎么说…… 许骄咬了咬唇,还是硬着头皮道,“这是春闱和吏部的事,还有户部……” 言及此处,许骄尾声颤了颤,也不得不停下,整个人脸红到不行。 他咬她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今天四更啦,我尽力啦~么么哒 撒花留评营养液什么都行,我们明天继续 —————— 现在去更隔壁《锦棠春》啦~爱你们 —————— 男德典范指路隔壁《云鬓挽》 39、第039章 温暖 第039章温暖 “户部怎么了……”他刚咬完她耳朵, 气息就在她耳后,痒痒的,麻麻的, 又忽然这么问她, 声音温和又醇厚,还莫名带了旁的意味。 许骄脑海中顿时“嗡嗡”一片,支吾道, “早前你说户部的时候……除了楼明亮调任那段,我没听清楚还有什么……户部的事牵涉到郭家, 还牵扯到梁城……我在下个你,是不是要缓一缓, 等到吏部调任出来之后?” 前半句是实话,后半句一听就是临时胡诌的。 他的气息从她耳后挪开,许骄心中才将舒了一口气,又顿觉他径直吻上了她修颈处,轻轻沾了沾, “阿骄, 你怎么想?” 她想什么想?她哪里还有脑子想? 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似耳鸣一般,许骄实在没有办法, 咬了咬唇, “我……我不知道……” 她极少这样手足无措过。 宋卿源笑了笑,开口道,“户部同梁城的事有关, 朕来处置。” “嗯。”许骄如释重负,“那春闱和吏部调令的名册我先回去弄。” 许骄想趁机起身,宋卿源温声道, “不急,陪朕看看折子。“ 许骄脸忽得红了,这样怎么看折子…… 让她靠他怀里给他念折子吗? 许骄不是没同他一道看过折子,那是宋卿源起初登基的时候。自古以来,帝王的登基要么伴随着风雨摇曳,要么暗波涌动,宋卿源是东宫,是正统的继承人,但不想宋卿源登上龙椅的,大有人在。 那时候的宋卿源对的是暗潮涌动,内忧外患,宋卿源有数不清的事情要操心,也有数不清的事情让他夜不能寐,但也是这些荆棘,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从早前的东宫蜕变成如今的帝王。 那时陪着他一道通宵达旦,一直守着他的人是许骄。 许骄也目睹了他如何一步步从太子步入帝王。 她见过宋卿源糟糕的一,也见过宋卿源的隐忍蛰伏,也见过宋卿源情绪失控的时候,将奏折气得扔掉。 那时他扔掉的奏折,是许骄在看。 他来不及批注,疲惫小寐的时候,他看过,知会过的奏折,也是许骄在模仿他的字迹批注。 她见过他的狼狈,困惑,挫败,也见过他一步步坚持,信念和展露锋芒。 在那一段时日里,政权慢慢过渡,宋卿源的皇权日渐巩固,而许骄也从跟在他身边的翰林院编修到六部和鸿胪寺,大理寺,一个一个职位轮岗。 她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也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哪里有难挑的骨头,她就去哪里,辗转许多地方,直至百官之首。 她同他一处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有时许骄去外地,一晃几月,回朝的时候,他见她个头都高了。 她在官场中一步一步走到相位,他也从初初登基心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帝王到今日的运筹帷幄,不再受人掣肘。 他们两人从年少到成熟,到如今各自走上平稳的道路,在一处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早前许骄在他身边时,他反而平和。 到她难得同他一处时,不如他的意,甚至超出他掌控时,他心中会烦闷窝火。 他一护着她羽翼丰满,在朝中登相;又一盼着她像在东宫时一样,会循着理由让他背她,饿了跑到他殿中要吃的,也会同他撒娇…… 哪样的许骄,他都想要!想要她为相,在朝中做事;也想让她对着自己撒娇,像前几日那样,躺在他怀中的时候,也会偶尔伸手抱他…… 宋卿源眸间淡淡,许骄仿佛也想起早前的事,两人都没怎么吱声。 是许久没有一处看折子了。 他一手抱着她,让她坐在他怀中,另一只手握着奏折,许骄伸手替他翻页,他也会忍不住感叹,同样的折子一年到头上个好几回,自己不嫌烦吗? 不是恼意,就是单纯的龙吐槽。 许骄没出声,却眸间淡淡笑了笑,想起宋卿源登基后终于过度平稳那一段时间,他也会这样,半是轻松,半是调侃道,什么破折子,不走脑子…… 其实,他一直都没变过,还是早前的少年模样,只是看起来沉稳,不说了,但其实该吐槽的时候还是在心中吐槽…… 他叹道,“替朕拿个注意,怎么回,这个折子才不会再出现?” 许骄道,“就回两个字,已阅。” 宋卿源品了品,妙啊,他看她。 她朝他道,“就是朕看过了,但是没想法,也不想回你,你自己看着办,你下次再来折子,还是这种结果。相反,越安抚,越说得多,但对方只要心里还有念头,回得越多,他越能找到同他心中想法匹配的,觉得鼓舞,折子还会再来,不如就写已阅两个字……” 宋卿源笑,“你替朕写……” 许骄愣住,转眸看他。 他自然而然亲了亲她脸颊,“你又不是没写过,你写,朕替你磨墨。” 听语调,许骄都觉得抱抱龙今日高兴。 难得他高兴,她没同他对着干。 她要俯身写字,就要从他怀中离开,他也跟着起身,撑手在一侧看她,嗯,侧颜好看,字也好看,哪里都好看…… 许骄认真,但应当是许久没模仿他的字迹了,手生了,许骄觉得不像,有些担心看他,“会不会露馅儿?” 宋卿源叹道,“不像更好,让他猜,朕是不是特意的。” 许骄心中唏嘘。 当真是帝王心,深不可测。 “阿骄,继续。”他今日不是心情好,是心情很好。 宋卿源仿佛重回了只用动动嘴皮子,让许骄帮他批折子的乐趣,许骄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奏折,忽然意识到有人是一本都不想自己批…… 许骄替他批也就算了,但是他在一侧,时不时亲她,时不时伸手搂她,还时不时咬耳朵,许骄有些不怎么好,后来他倒是不那么闹腾了,但是手从她腰处往上,许骄脸色红透,他一本正经道,“让大理寺下月就处理,拖太久了不是好事。” 她倒也是想让大理寺下月处理,但他的手伸到了她衣襟内。 此时叫陛下不妥,宋卿源的名字也不能叫,许骄咬牙,“抱抱龙,能不这样吗?” 她实在被他又揉又抓弄得有些闹心。 他从身后抱着她,脑袋放在她肩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折子上,慢悠悠道,“顾凌云的宅子空出来了,朕已经赐到你名下了,你搬过去,离朕近些,今日就不闹腾了。“ 许骄:“……” 他又道,“那你下朝就留在宫里,每日陪朕看完折子再出宫。” 许骄:“……” 宫中每晚都要落钥,等他看完折子都是子时前后,宫中早就落钥了,怎么可能还回去? 他温声,“自己选。” 许骄叹道,“岑女士会不高兴的……” 他看她,他不喜欢他总岑女士岑女士这么叫。 她重新改口,“我娘会不高兴的。“ 反正,任何时候将家长搬出来就对了。 宋卿源仿佛早就想好,“让岑夫人留在原来家中,你自己搬来就好了。“ “……”他的提议让许骄再次惊呆。 宋卿源悠悠道,“朕去梁城的时候,你不也是一个七曜里五日都在政事堂里暂住,剩余的两日休沐再回去吗?换个地方而已” 她转眸看他,竟然无力反驳他的论点。 宋卿源托腮,“还是说,你想让朕去你家里?” 许骄脸都红了,“五日里……住一日……” 她原本朝中的事情就忙,岑女士也是知晓的,五日里有一日来不及回家,呆在离政事堂和翰林院近些的地方也无可厚非…… 她只能这么想。 许骄忐忑看他。 他温声道,“那还不如朕的寝殿让你住一宿就好,还不用你折腾。” “……”许骄糟心,“两日……,我剩下时间我要岑……我要陪我娘……” 宋卿源没再吱声了,应当是同意了。 等许骄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压惊,他又悠悠道,“答应过朕的事情,没做到是欺君。” “噗。”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宋卿源低眉笑了笑。 *** 等到下榻的官邸,许骄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宋卿源这头是没事了,岑女士那头这怎么办? 是告诉她……还是告诉她…… 许骄头疼。 从灵山返程起,宋卿源都开始看折子了,也宣布她的休假生活宣布差不多结束了。 这几日关于春闱和官吏调任安排,还有各部送来的卷宗就够她忙上好一阵子,今日还看了一整日的奏折,眼下想脑子放空都不行。 顾凌云的宅子那么大,她家就算算上许小猫,许小兔,许大仓,许小仓凑数,也凑不够住几间屋的,怎么给岑女士说她要搬去鹿鸣巷? 许骄头大。 开春了,南顺的天气慢慢暖和了起来。 许骄将自己捂在蚕丝被里,算了,明日再醒,实在不醒,回京再想,但其实也快回京了。 许骄好容易睡着,被扣门声吵醒,迷迷糊糊中听到大监的声音,“相爷~陛下唤您~” 又来了……白天折腾她一整天了,能不能消停了,陪太子功书的时候也没从早到晚伺候啊……许骄爬不起来,“大监我睡了,明日见~” 大监奈何,但好赖周遭都被打发走了,大监道,“相爷,陛下说了,您不过去,他就过来,您可别同陛下闹了。” 许骄正是困的时候,“让他过来吧!” 大监手一抖,再出声,“相爷?” 屋里已经没有反应,是重新睡过去了。 大监想死,这相爷和陛下又是闹得哪一出啊,这哪是逼死相爷或陛下,妥妥得逼死他才是…… 祖宗! 大监走后,许骄终于可以继续好好睡觉了,蚕丝被捂在头上,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 良久之后,宋卿源推门而出,脸上都带着不满,伸手掀了被子,刚想将她拎起来,但见她似个出生的婴儿一般,睡得很香。 刚才心中那股子无名怒火一时间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得坐在床沿边憋屈了好一阵子,最后俯身脱了鞋,宽了衣,躺下和她盖同一床蚕丝被。 —— 让他过来吧! 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有一天还不得骑到他头上去? 宋卿源想起身回去,身边的人伸手自觉环住他的腰,他愣住,许骄恼火道,“你睡觉真不老实!” “……”宋卿源无语。 她再伸腿拿他当被子夹住的时候,宋卿源确信他有一刻是想将她踢下去的,但很快清醒过来,他不好踢! 鸠占鹊巢,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忽然,她亲了亲他颈间,轻声道,“逗你的。” 宋卿源僵了僵,不知道她清醒的,还是做梦?也可能是实在太困了,又揽着他,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宋卿源轻轻叹了叹,艹,温水煮青蛙了。 *** 一连十余日过去,时间都过得很快。 白日里,许骄有时同宋卿源一处,宋卿源在一侧看折子,许骄开始着手春闱和官吏调任的细节。 春闱这处沈凌是初次接触,只能当副手,让他做他也做不好,她只能带着他一步一步来;官吏调任这里要处理的细节很多,时间很紧,还要慎重,中途要调整和对比很多次,实在等不到回京中和罗友晨一处,只能她先开始,回京后和罗友晨做调整。 翰林院的事,等回京中,要暂时交托给齐长平帮她看着,文书和圣旨这处齐长平就可以处理,其余事情她每日盯一眼就好。 于是这十余日一晃就过,许骄忙忙碌碌,总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都觉眨眼就过。 有时候在宋卿源这处,有时候在沈凌处,还有时候就在自己马车里。 宋卿源的事多,她的事同样不少。 而且她手上还有六部的例行事务和杂事,宰相这活儿一点都不轻松。 而且,宋卿源仿佛已经默认习惯了每晚都和她在一处。有时抱抱亲亲,有时做些更亲近一些的事情,大多时候是两人都很累了,相拥而眠到第二日清晨。 醒来的时候,他靠在她肩上过,也枕在她胳膊上过,还有一次,她第二日手抖得拿不起笔,恼火了一整日。 他悠悠道,“要写什么,朕替你写。” 贼喊捉贼…… 这一趟途中行得很快,路上又抢回来了十余日,无需等到三月初,预计二月下旬就能抵京。 终于,等到二月十九日,抵达毫城,许骄如梦初醒,明日就要回京了,她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同岑女士说…… 这一日马车上,许骄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在走神。 “阿骄。”宋卿源处理好手中的事,唤她。 “嗯?”许骄回神。 宋卿源从案几上拿起梁城之事的卷宗递给她,“梁城之事的卷轴,来龙去脉都在这里,早前没彻查清楚,给你看也是片段,你也焦心。你爹将你送到我这里,是想我护着你,那就等查清楚了之后再给你看全貌。” 许骄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梁城之事,他一直不让她碰,但其实,她是最想知道的一个。 “拿去吧,这是暗卫机构的卷宗,你看了就知晓了。”他再次给她。 她眼眶微红,伸手接过,十年了,爹爹过世十年了,是终究有定论了吗? 许骄手隐隐颤着。 许骄喉间轻咽,手中握着这柄卷轴,竟然颤颤有些怕打开它。 抬眸看向宋卿源时,宋卿源温声道,“看吧,朕陪着你。” 许骄鼻尖微红,手颤颤打开它。 梁城之事的来龙去脉很长,从十余年前述起,到瑞王自刎…… 许骄看了很久,双目含泪,一直没有落下来。 但宋卿源见她目光被氤氲包裹,一直停留在最后一处许久的时候,他沉声道,“阿骄,你爹是死在洪峰时,和驻军一起扛沙包,安排百姓撤离时去世,如果没有你爹,兴许当年没有人能冒死说服叔父……” 许骄的眼泪夺眶而出,“噼啪”落在卷宗上。 十年了,终于水落石出了。 许骄哽咽。 宋卿源轻声道,“水落石出了,同岑夫人说一声吧。” “阿骄……”他是想安慰她,她先伸手拥他,颤声道,“让我抱抱,抱抱龙。” 她抱紧他,身上打着颤。 他知晓,她们母女二人等了十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对许骄来说是全然不同的意义…… 她一直哽咽着,似只颤抖的许小骄。 他轻声道,“哭吧,朕这儿,没有旁人。” 话音刚落,许骄“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他也不由抱紧她。 至少,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看到啦,爱你们~特别特别开心 所以,别吵,都对,错的是男主,出去跪搓衣板 —————— 又是周末啦,国际惯例,记得按爪,红包周一12:00一起发,大家多多按爪,我去睡个午觉起来加更哦~ 40、第040章 七夕快乐 第040章七夕快乐~(标题党, 给你们的~) “宋卿源,我爹不是被人害死的……”许骄轻声。 宋卿源揽紧她,“许叔叔救了很多人, 他做了旁人都不敢做的事, 他孤注一掷,说服叔父,救了整个梁城的和周遭的百姓。阿骄, 许叔叔不会白死,而你, 青出于蓝,许叔叔九泉之下会安心。” 她靠在他胸.前, 良久都没有应声。 明日就要抵京了。 梁城之事自年前起,到今日,牵涉的人和事太多,等回京后,也应当画上句号了。 宋卿源轻声道, “将卷宗给岑夫人看后, 还给大监。” 许骄点头。 …… 毫城是京城卫城。 今晚在毫城留宿一晚, 明日晨间出发,黄昏前后就会抵京。 已经有官员来毫城官邸迎候, 为明日回京做准备。 之前宋卿源去庆州的名义是祈福, 朝中也并无多少人知晓宋卿源去过梁城,眼下,来毫城的礼部官员最多, 因为去灵山祈福后,明日回京要从南大门回京,寻祖制还有一堆繁文缛节。宋卿源心烦, 但也要走完最后一道过程。 另一处,京中都知晓禁军是直接开赴到梁城的,眼下梁城的消息还在封锁中,所以陛下即便人在庆州,梁城的事,陛下运筹帷幄,所以明日天子回京,京中要有多大震动,说起来都为时过早。 梁城之事上,因为宋卿源的缘故,许骄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是最能主持春闱和朝中官吏调动的一个。春闱的事回京之后就会提上议程,今夜宋卿源同肖挺和沈凌在一处准备梁城之事的复盘,许骄将春闱的安排最后审过,明日就送至翰林院,而后发告国中。 眼下是二月九,春闱三年一试,今年的加试放在五月二。 届时已是春末,时间越长,参与春闱的人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入京,京中相关联动都需时间,也会将官职的空缺逐一匹配。 所以,这次的春闱和之前所有都不同。 会按照各部官吏空缺,直接分试,分试优异者,一早就可进入各部候选范围中,最后进入的考核,筛选基本素养,同时也看早前的分试是否有蒙混过关着;即便没有在早前的分试中取得优异的,在最后的考核环节若是优异,也会有机会。 这样一来,确保最大限度的人才挑选。 只是早前从未这样做过,争议一定很大,但眼下没有什么比将朝中和学子将目光放在春闱上更容易转移视野的。 此时只能许骄亲自牵头,六部才会跟着联动起来。 否则,眼下都二月末了,五月下旬就要开始,各部怎么选,机制怎么落成,没有人看着,也等于一张白纸;但眼下许骄亲自看着春闱和官吏调任,双管齐下,不配合春闱的,在春闱准备过程中,能力不济的,许骄可以一并调整了,人人都会重视。 许骄阖上卷宗,明日抵京,就让人送去翰林院给齐长平。 明日之内,就要快马加急发告全国各处。 等这些事情处理完,夜色也差不多深了。 今日礼部诸多官员来,还有梁城的事要通气,许骄估摸着宋卿源今晚是不会来同她挤了。洗漱过后,许骄歇下,想着明日就要见到岑女士了,除却心中有些不知道怎么交差之外,更多的是想念。 她月离京的,眼下二月了,四个多月没见岑女士,她也想岑女士了。 岑女士肯定也想她了…… 许骄裹紧被子。 …… 许骄睡下后不久,还是被身侧的声音吵醒。 她没想到宋卿源还会来。 宋卿源脸色有些疲惫,俯身脱鞋时,听到她转身,回头道,“吵醒你了?” 许骄轻声,“刚睡没多久。” 他上了床榻,俯身亲了亲她额头,“睡吧,明日回京。” 宋卿源牵了被子,伸手揽她在怀中。 “宋卿源……”怀中的人又唤他名字,宋卿源有些奈何,也不知是这段时日习惯了,还是今日乏了,她叫他名字,他心中就奈何了一回,并无旁的恼火。 她从他怀中窜出头来,认认真真看他。 宋卿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了?” 许骄从他怀中起身,温声道,“宋卿源,爹爹让娘送我去东宫求你庇护,梁城之事已过,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宋卿源皱眉,手心也微微滞了滞。 她俯身看他,青丝拂过他脸庞,“我早前会想很多花很长时间去想都想不明白得事,但梁城出事之后,我就不想了,我那时想的是,宋卿源会不会出事?想的是,我应当偷偷和他一起去,至少我知道他在哪里……” 宋卿源看她。 许骄眼底微红,“宋卿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不喜欢我忤逆你的意思,不喜欢我和你顶嘴,但是我喜欢你啊……从东宫的时候就喜欢,所以我喜欢叫你的名字,喜欢和你顶嘴,喜欢和你对着干,也喜欢惹你生气……因为我想看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被我欺负的样子,因为我也想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许骄喉间轻咽。 宋卿源轻声,“我何时不喜欢你了?除了你,我喜欢过旁人吗?” 许骄噤声。 他继续,“阿骄,你想过日后要如何吗?朕比你想得多,你的性子惯来是你想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不想讲道理的时候……” 话音未落,许骄狠狠咬了咬他下唇。 宋卿源吃痛,微恼,“许骄!” 她又咬了一口。 宋卿源只得将她按下,俯身亲她。 她双手攥紧他衣衫,像上回一样,衣裳顺着胳膊滑至腰间,宋卿源微怔,她伸手揽上他后颈,他不会觉察不到不同。 “阿骄,朕有伤在……”他眸间黯沉。 许骄指尖勾了勾他唇角,淡声道,“那你忍着。” 宋卿源脸色微沉,伸手揽起她。 她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新人许久未像在与山阁时候一样亲近,恍惚间,都是那晚上灵山中的电闪雷鸣,这一路的心动,压抑,斗气,暖意,都在锦帐香暖中随身影起伏着,一点点融合,升华,至眸间清明处,又至眸间失了清明。 眸间渐乱处,他吻上她耳后,“阿骄,朕要你。” 她额头都是涔涔汗迹,耳边听他一遍遍唤着阿骄,慢慢安抚着她的紧张与不适应,原本握紧她的手,指死死相扣着,至许久之后,慢慢松开,他额间的汗水低落在她额头似朵朵腊梅,她被他拥着,一点点漫步云端,又一点点坠入花海…… 隔了几轮花开花落,他吻上她嘴角,“还气吗?” 许骄没什么力气,“你……不有伤吗?” 还想着刺儿他,同她放在明和殿的那盆仙人球一样。 “有伤不也得讨你喜欢吗?”他声音很轻,“哪回争吵没如你的意,不是我叫你回来?你自己来找过我一回吗?” 她‘困’,没吭声。 宋卿源撑手起身,去了一侧拿水给她,她轻轻抿了口。 “还要吗?”他问。 她点头。 抱她耳房的时候,水还温着,刚好够容下新个人,她靠在他怀中,没什么力气,他替她清理,“还疼吗?” 许骄摇头。 方才是真疼,疼得她都后悔了。 眼下,她只是困。 他抱她出来,给她擦干头发,等回床榻的时候,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睡吧。”他吻上她额头。她靠在他怀中,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宋卿源想起她早前憋了许久的话。 ——宋卿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不喜欢我忤逆你的意思,不喜欢我和你顶嘴,但是我喜欢你啊。 ——从东宫的时候就喜欢,所以我喜欢叫你的名字,喜欢和你顶嘴,喜欢和你对着干,也喜欢惹你生气。 ——因为我想看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被我欺负的样子,因为我也想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宋卿源微微敛眸。 傻不傻,你怎么知道朕不喜欢你? *** 回京中的马车上,宋卿源看着折子,许骄一面看着文书,一面打着瞌睡。 他看她,她也没怎么觉察。 宋卿源忽然想到她早朝偷偷打呵欠时候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 稍许,大监入内,“陛下,快到京中了。” 许骄的瞌睡打醒了,“我先回去了。” “阿骄。”他唤她。 大监连忙出去。 许骄无语,“怎么了?” 她上前,他拿起手中的朱砂在她鼻尖点了点,许骄惊呆。 他悠悠道,“可以叫朕的名字,可以和朕顶嘴,可以和朕对着干……也可以惹朕生气……” 她眨了眨眼,他这是哪根筋又抽了? 他又在原位点了点朱砂,“没有人的时候,一次。” 许骄还未反应过来。 他低头,“出去吧。” 临出马车许骄还有些懵,但马上就要抵京了,许骄回了自己马车中。 宋卿源看了看她,一面拎起一侧许小骄,轻声道,“许小骄,我们回家了。” 许小骄“喵”的一声。 …… 离京里处,百官迎候。 肖挺骑马走在队伍前,身后是威严的禁军车马,百官沿途跪拜,高呼万岁。 许骄没从马车中出来。 宋卿源是要回宫的,她没跟着一道,马车在百官应接之后,转去了北城门处,反而没有多引人注目。 因为北城门离家近,葫芦和六子来北城门处接她。 许骄换回了府中的马车。 她也许久没见葫芦和六子了,葫芦一直是冰块脸,但六子见到她都要激动得哭了。 “我回来啦~”路过家门口的一线湖景,许骄伸手大喊一声。 远远的,岑女士端茶的手抖了抖。 敏薇赔笑,“相爷回来了~” “岑女士~”许骄上前。 岑女士没有搭理她,当时走得急,岑女士应该还在炸毛中,要哄,要全方位得哄~ “岑女士~”第二轮开始。 “岑女士~你看看谁回来了?”等到第三轮的时候,岑女士忽然开口,“女儿养大了,不由人了。” 葫芦,六子和敏薇全都默默退了出去。 许骄上前,在岑女士跟前半蹲下,“哪有~去到哪里都是岑女士的女儿啊~” 岑女士看她,目光这个你复杂几许,这次去庆州,日日同天子一处,对方是天子,有的是手段…… 岑女士想起很早前,天子还是东宫的时候,她就见天子背阿骄回来过。 当时他明明见到她,但还是没有放下的意思,仿佛在宣誓主权…… 后来又时常留阿骄在宫中。 天子的心思不难猜。 迄今后宫中无人,念头也不难猜。 但是她不想女儿去到那个起了争执,都回不了家中的地方…… 岑女士看她,“自己还好吗?” 许骄微楞,“……好啊。” 岑女士没有再说旁的。 许骄掏出了一枚护身符,“喏,清隐寺求的,听说可灵验了,我哪里都没去,就求了一个护身符,岑女士长命百岁~” 岑女士眼眶微红,“你少气我几次,我就九九了,长命百岁不重要。” 许骄叹道,“那怎么行,我都要长命百岁,岑女士你也要长命百岁啊,要是没岑女士训我,我浑身都不舒坦……” 岑女士好气好笑。 许骄也给着笑起来。 岑女士这才道,“嗓子怎么有些哑?” 许骄汗毛都竖起来了,支吾道,“话说多了……” 岑女士看她。 她连忙转了话题,“日后出远门一定提前告诉岑女士。” 岑女士继续看她,“回回都说。” “下次一定!” 岑女士叹道,“你比谁都清楚,你自己要做什么,娘哪里拦得住?” 许骄看了看她,“对了,娘,我有事同你说。” 忽然叫她娘,岑女士皱了皱眉头。 许骄将卷宗递给她,“娘,梁城之事的卷宗,从余年前到这次都有,是宫中暗卫机构的存档,陛下让我带给娘,里面有爹的事……等娘看完,我要送回去。” 岑女士双手颤了颤,还未打开眼眶就红了。 卷宗很长,岑女士看了很久,到最后,尘埃落定时,泪流满面。 许骄拥她,“娘,爹做了他一直想做得事,他不是冤死梁城的,爹到最后都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救他觉得应该救得人,他是最聪明,最正气,也是最勇敢正直的人……” 岑女士泣不成声。 “娘,你有世上最好的夫君,我有世上最好的爹!” 岑女士拥紧她。 *** 回了屋中,许骄一身疲惫。 一是昨晚事后,身上像散了架一般得酸痛,一是方才岑女士问她,既然梁城之事已经结束了,也不怕她再有性命之忧,问她能不能恢复女儿身,同娘一道离开京中…… 她说不了,她想留在朝中,朝中挺好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岑女士只是看她,一句话没说,但目光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她只觉岑女士不想她同抱抱龙一处。 好累。 许骄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岑女士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同宋卿源说,她还是暂时不要去鹿鸣巷…… 但无论怎么说,说哪处都是头疼。 许骄伸手抓起被子盖在头上。 明日休沐一日,后日要早朝,但她明日没得休整,她明日要去翰林院发布春闱的告文,还要先找罗友晨说官吏调任之事,还要去看鹿鸣巷那处宅子…… 许是真的累了,许骄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日醒得稍微晚些,时间有些迟了,又恢复到了早前打仗似的模样。 今日是六子和葫芦同她去。 敏薇递了信给她,“相爷不在,早前的书信。” 许骄一把接过,在马车上看。 第一封是傅乔的? 许骄忽然来了精神,见信的过程,整个人嘴角都是弯起的,傅乔要回京了,早前的日期算下来,也就二月底三月初的事,没几日了。 许骄心中高兴,傅乔和小蚕豆要回来了~ 等到第二封,什么落款都没有。 许骄疑惑拆开,里面只有几个字 —— 我回来了。 什么鬼? 许骄心想这是谁的恶作剧。 她连郭睿都想过了。 忽得,又想起什么一般,找到早前的信封,信封一角画了一只帆船。 许骄嘴角抽了抽,“魏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点难过,差点写不完了,但是还是感谢大家~ 会努力写的 么么哒 ———— 这章还是有红包,惯例,周一中午12点发 ———— 七夕快乐,小仙女们~今天三更啦 41、第041章 小白脸 第041章小白脸 魏帆不是去了西南吗? 魏帆要回来了——许骄第一个念头不是他已经去了六七年, 而是南蛮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收编,正式纳入西南驻军了? 所以,西南驻军也正式进入到了驻军将帅的正常轮换了? 要不然, 魏帆不会轻易从西南回来…… 许骄的第一反应是和西南驻军有关。 南顺在各地都有驻军, 驻军将帅在稳定时期,基本就要两三年一换,避免长期揽权,又有兵权在手, 滋生旁的风险。 尤其是, 南顺在周遭诸国中偏安一隅, 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和优越性,让南顺成为周遭诸国之中战事最少的一个。对南顺来说,驻军将帅在驻地长期不轮调的风险,其实要远高于爆发战事的风险。 所以,各地的驻军可以不换, 但将帅要轮换。 尤其是主帅! 魏帆是西南驻军的主帅, 如今魏帆说要回京了,那十有八.九是西南的战事平息了…… 许骄心中唏嘘。 眼下朝中上下的注意力都在梁城之事上, 但其实西南不声不响已经将南蛮收编…… 抱抱龙在庆州除了养伤,一口气做了许多事,梁城是, 西南驻军也是。 许骄忽然想起,回程的时候抱抱龙同她说, 军中不乱,朝中就不会乱。 那这么看,不仅朝中,连带着各地的驻军, 抱抱龙都会借机开始大轮换,避免和梁城之事牵扯出的官员同流合污。 梁城有驻军,梁城驻军中早前多是瑞王的人,还有瑞王的几万私兵,不能乱。 宋卿源之所以让肖挺亲自前往处理梁城之事,除却他是京中禁军统领之外,应当是早就想好了要让接手梁城驻军。梁城之乱后,要有人镇得住梁城驻军,梁城之事一直是肖挺在处理,是最好的人选,所有的这些都顺理成章,在宋卿源的计划内。 肖挺会从京中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抽调出来,京中禁军统领会空缺。 西南的驻军常年和南蛮打交道,与朝中接触不深,将魏帆抽掉出来,不会受影响。而魏帆回京任京中禁军统领,又名正言顺安抚了收编的南蛮。 这几颗棋子挪得精妙…… 宋卿源从一开始就想得清楚,所以做起来的时候果断,游刃有余。 而随着南蛮收编,南顺腹地拓宽,可以通到更南边,更南边已经靠海…… 她不在朝中的时候,宋卿源提拔了很多人,都是航运相关的,她一直以为是运河和水路开凿相关,眼下看,宋卿源是不是将目光投到了南边?之前临近诸国都在拼命打通和西域的商路,南顺同西域实在太远,西边的商路是通不了的,但若是南边呢? 许骄心中忽然觉察了。 …… 等收起思绪,许骄才回到魏帆这封信上来。 魏帆已经是南顺最年轻的驻军主帅了。 他确实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到一军主帅,除却确实要有真才实学,身先士卒,在军中这种将资历,混不过去的地方,要让老将服气,军中又有威望,不是容易的事。 至少,不像郭睿一样,能混日子混成户部员外郎。 但一想到魏帆这次回来是做京中禁军统领的,那她岂不是天天早朝,或是去明和殿都能遇到他? 许骄头疼。 —— 我去建功立业了。 许骄在想,怎么能把魏帆弄走。 *** 思绪间,马车抵达翰林院,今日休沐,翰林院中的人不多,除去值守的官吏,齐长平在。 “相爷。”齐长平一早就候着了。 许骄问道,“春闱的卷宗看过了吗?” 齐长平拱手,“看过了。” 许骄一面走一面道,“增设恩科得告文今日发下去,越快越好,然后从翰林院中找四个人,同我一道看春闱考核的事,六部加上大理寺和鸿胪寺,每人对接两部,恩科两轮的安排,我要在三日内看初稿。” “是,相爷。”齐长平应声。 “告文呢?”许骄问。 齐长平从一侧拿出卷宗,递给许骄,“拟好了,相爷过目。” 她都不用单独交待,齐长平看过就将告文拟好了。 翰林院这些编修里,同她最有默契得就是齐长平。 许骄看过,满意道,“送去宫中给陛下过目,若无问题,今日内发告给各州郡。” “好。”齐长平转身。 “长平。”许骄唤了一声。 齐长平转身,问道,“相爷还有旁的吩咐?” 许骄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道,“长平,你先去宫中一趟,将事情处理了,然后回翰林院,我有话同你说。” 齐长平应是。 看着齐长平的背影,许骄心中轻叹,齐长平沉稳踏实,她一直很喜欢。 嗯,是,虽然也有长得好看的缘故在里面(bushi),但齐长平和沈凌不同。 沈凌的稳妥里,有犀利在,包括在梁城一事中,他很迅速的做决断;但齐长平的稳妥,是做副手的稳妥,不是拿决策的稳妥。 朝中什么样性子得官员都要有,暴躁的也要有,才会相对平衡。 物尽其才,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沈凌要来翰林院,翰林院向上的位置没有齐长平的…… 许骄淡淡垂眸。 “相爷~”是罗友晨到了。 许骄将思绪从齐长平身上收回。罗友晨是吏部尚书,这次朝中官吏调任,要以吏部为主,此事必须提前和罗友晨通气。 “相爷急事,下官听说便来了。” 许骄在东宫的时候,罗友晨就是宋卿源的人,宋卿源登基前,吏部就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许骄同罗友晨无需铺垫太多,“罗大人,陛下要动朝中的官吏,这次动作很大,暂定分两批,和春末增开恩科同时进行,届时,可能会有一部分职位暂时空缺,能者居之。” 罗友晨意外。 许骄叹道,“罗大人坐,此事要从长计议。” *** 明和殿外,子松见了齐长平,快步迎了上来,“齐大人。” 齐长平是翰林院编修,本身官职不算显赫。 但翰林院编修多在御前走动,都是陛下跟前长期露脸的人,今日还在翰林院,明日可能就在其他地方居要职,所以翰林院的人,宫中都多恭敬。 齐长平是相爷手下最得力的编修,奔走的多是相爷的事,子松是大监的徒弟,大监叮嘱过相爷的事在陛下跟前都是优先的事,齐长平是相爷手下的人,所以子松会先问一声,“齐大人有事?” 齐长平看了看明和殿苑中,还有不少官吏都在等候宣召。 还要一部分官员跪在明和殿外,脸色阴晴不定,也有战战兢兢的。 齐长平没有多看,轻声朝子松道,“是增设恩科的事,相爷让下官送告文来陛下处过目,让今日下发到各州郡去。” “齐大人您稍等,奴家去通传一声。” 齐长平点头应好。 子松越过前面等候召见的人,径直入了明和殿中。 明和殿内,宋卿源正同英国公一处说话,见子松入内,恭敬道,“陛下,翰林院编修齐长平齐大人到了,说是增设恩科的告文,相爷让齐大人送来给陛下过目。” 听到许骄和增生恩科告文的事,宋卿源淡声,“进来吧。” 齐长平入内,见一身青鸾色龙袍的天子同英国公一处,循礼躬身,“见过陛下,英国公。” “免礼,东西拿来吧。”齐长平是许骄的人,宋卿源对齐长平惯来温和。 齐长平递至子松手中,子松呈给天子。 宋卿源接过,很快阅过,又重新交给子松,“朕看过了,拟旨发告吧,今日送出去。” “是。”齐长平应声,正准备退出殿中,宋卿源又忽然出声,“齐长平。” 齐长平转身折回,“陛下。” “清和呢?”在旁人面前,宋卿源一直唤许骄,清和是许骄的字。 齐长平应道,“相爷还在翰林院。” 宋卿源又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方才并不是想提许骄,他只是在想齐长平的事,宋卿源顿了顿,又道,“长平,你明日早朝后你入宫,朕有事单独见你。” 齐长平微讶,又应道,“是。” 宋卿源又朝子松道,“子松,此事记下。” 子松应是。 齐长平是翰林院编修,平日不会参与早朝,所以要子松单独记下,是到差不多时间宣齐长平入宫。 齐长平退了出去,宋卿源看向英国公,“国公爷,继续。” 英国公道,“此事有利有弊,老臣的意见是,委任官吏去西平,慢慢将西平属地收回掌控中……” *** 齐长平从宫中出来,回翰林院的时候,刚好罗友晨还在同许骄谈官吏调任之事。 齐长平在苑中候着。 今日相爷和陛下先后都说有话同他说,应当不是巧合。 等了许久,罗友晨才从屋中出来。 齐长平拱手执手,“尚书大人。” 罗友晨眉间有难色,齐长平猜到相爷交待的应当是棘手的活儿,罗友晨的确心不在焉,但见到齐长平还是颔首致意。 罗友晨出了翰林院,齐长平往许骄处去的时候,正好见许骄慵懒得伸了个懒腰。 这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腰都瘫了。 只是余光瞥到有人,许骄又坐直了去。 齐长平跟她的时间不短,也不是第一次见相爷伸懒腰,相爷总是人前一幅精神十足的模样,但私下里要么缺瞌睡,要么吃零食,要么在翰林院后苑蹦蹦跳跳…… 反正层出不穷,也司空见惯了。 齐长平上前,“相爷,告文陛下过目了,已经安排发告至个州郡了。” “好。”齐长平做事,许骄是做放心的。 齐长平又道,“陛下也问起相爷,下官说相爷在翰林院,陛下便没有多问了,但是让下官明日早朝后去一趟明和殿。” 许骄目光怔了怔,果然,宋卿源心中有安排了。 “相爷方才说有事寻下官?”齐长平问。 许骄正好撑手起身,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更好,“走走吧?” 齐长平颔首。 …… 开春过后,南顺的气候慢慢好起来。 眼下是二月底三月初,是南顺气候最好的时节之一,衣裳不必太厚,也不会太单薄,春风拂面,能让人心情都好上许多。 两人踱步往西市去。 “长平,你在翰林院多久了?”许骄问。 “四年。” 她是记得他和沈凌是一届春闱出来的,当时宋卿源看重沈凌,特意将沈凌下方,更稳妥的齐长平则在翰林院留用。 翰林院看似品阶低,但都在御前行走,很容易直接去到各部任要职,是所有春闱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齐长平是那一届春闱学子里很出众的一个。 “日后有什么想法?”许骄问他。 齐长平认真道,“这几年一直跟着相爷,学了很多东西,但又觉得差得还很远,也没想过旁的,想的是跟着想相爷,但如果朝中有需要,长平可以去。” 许骄没有瞒他,“长平,陛下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所以同我商议过你的事。” 齐长平微怔。 许骄继续边走边道,“近端时间,朝中的官吏变动会很大,多处都会有空缺。长平,你在翰林院的时间不短了,要么在这一波变动中,去到六部任职,平稳升迁;要么外调,等历练之后,回朝中赴职,我今日问你的,陛下明日也会问你,你怎么想?” 齐长平驻足,喉间轻轻咽了咽,“相爷,是翰林院有新的大人来了吗?” 齐长平很聪明,许骄也不隐瞒,“是。” 翰林院编纂位同之后的副相,这些年一直是许骄兼任的。 若是许骄一直在,在熬几个年头,以齐长平的资历和许骄对他的信任,翰林院编纂之职应当是落在齐长平头上的。 但若是有人来了这个位置,齐长平升不上去,再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置上久待没有意义。 所以宋卿源要将人调出来。 其实,也是给沈凌挪位置。 当初齐长平在殿试中胜过沈凌一筹,但数年后却要给沈凌挪位置,作为宰相,她清楚两人的能力模型,也知晓沈凌更适合和胜任,但长平同她的时间更长,她心中也有偏颇,但这些偏颇不能影响她的判断,只能让她点醒对方。 齐长平眸色微沉,“长平一时没想好。” 许骄温声,“那一面走,一面慢慢想,陪我去吃个酸辣粉。” 她总去西市的那家面摊,齐长平也不是第一次陪她去。 “许爷?”老板娘头一回见他二人穿官服来,许骄笑道,“老板娘,照旧。” 老板娘笑笑,以为齐长平也是要阳春面,齐长平却道,“我也要酸辣粉。” 许骄看他,齐长平道,“其实看相爷吃,一直想试试,但顾忌太多,不如今日。” 其实这就是齐长平的性子——顾虑太多,瞻前顾后,虽然稳妥,但是魄力不够。这样的性子做副职可以,但要真正独当一面,缺了些东西。 “相爷,我能问问相爷的意思吗?”齐长平想了许久,还是看她。 许骄轻声道,“你性格平稳,做执行之事,旁人都不及你,若是去六部或大理寺,鸿胪寺,你都可崭露头角,任要职;但要想继续往上,这些还不够,需要更多历练,不破不立。” 齐长平听完,低头思索。 许骄又道,“其实哪一条路都好,只是选择的路不通,际遇也会不同,但最终要看你自己。” 许骄知晓她要做的,不是左右齐长平的想法,而是告知清楚。 “长平知晓了。”他低声。 正好老板娘将粉端了来,许骄光是闻了闻都觉得馋了。 上次在明镇是原本就不怎么舒服,所以胃疼,但眼下胃不疼了,胃口还好,她可以吃两大碗~ 齐长平一面想事情出神,一面吃了一口,顿时脸色就全然涨红,也呛得不行! 许骄递水给他。 他一口气喝完,但脸上还是辣得变色。 许骄叫老板娘给他酸梅汤。 齐长平一口喝了两碗。 看着他,许骄又忽然想起宋卿源来,当时在明镇,宋卿源也是这样辣到不行…… 而眼前,许骄不知是不是看错,许是辣的缘故,齐长平眼中氤氲,“太辣了。” 齐长平一直跟着他,看得许骄心中也有些难受。 良久,齐长平沉声道,“相爷,我想外调。” 许骄看他,“外调不会简单,会很难,若是做得不好,甚至没有机会调回京中,你要想清楚。” 齐长平深吸一口气,“相爷,我想试试……” 许骄点头,“好,那明日陛下问起你的时候,你如实告知陛下你的想法,陛下会考量的。” 齐长平叹道,“就是有些舍不得相爷,从入朝开始,长平就在翰林院,一直跟着相爷……” 说一说,眼底有些微微泛红。 许骄适时调侃,“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又许是,你还未回朝,我又被罢官了。” 齐长平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许骄轻声道,“长平,我在朝中等你回来。” “好。”齐长平敛了笑意。 …… 离开面摊时,面摊老板娘问了问府衙的巡视,“大人,深紫色的官服是几品啊?” 巡视笑道,“当然是一品了!如今朝中就相爷一人。” 面摊老板娘手抖了抖,一直在她这里吃酸辣粉的……是相爷? *** 许骄几个喷嚏的功夫,六子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鹿鸣巷的这座宅子前。 “相爷,到了。”六子停下马车,置好脚蹬,又撩起帘栊。 许骄下了马车,抬头看看,眉头微微蹙了蹙。 顾宅的牌匾都被摘下来了,现在挂着的牌子是许府,烫金的“许府”二字,甚是夺目耀眼而且,而且她看一眼就知晓那是宋卿源亲自写的字…… 许骄觉得那不是许府,那是如朕亲临。 许骄摇了摇头,驱散幻觉。 宅子应当空置有段时间了,葫芦上前推门。 六子跟着许骄一道进了许府大门。 高大阔气的门楣,气势恢宏。府邸布局规整,楼阁交错,富丽堂皇。 眼下还是初春,等到夏日,院内更是古木参天,假山林立,湖畔清荷含苞待放,莲叶映得满眼新绿。 “哇~”六子惊呆,“相爷,我们日后真住这里呀?” 葫芦诧异看向她。 许骄头疼,又不好说旁的,支吾道,“住这里,不比在政事堂对付强吗?” 她特意说是太忙无法回陋室的时候。 “也是。”六子想起那一阵相爷都住在政事堂苑中,不由叹道。 现在,家中离宫中,政事堂和翰林院都太远,相爷每日来回奔波,不少时间都在马车上,若是搬到鹿鸣巷来,确实方便很多。 三人继续往内走着,但是走呀走,越走越觉得苑子大。 许骄额头上的黑线就越多。 “这里真好!”六子不由感叹,其实现在得家中,也只有相爷喜欢。非说是一线湖景豪宅,但湖景是湖景,所谓的豪宅只有三间破屋子,有时还漏风那种…… 这里多好啊,离到处都近,而且豪宅阔气,这才像相府啊! 六子有些羡慕这里了,也再次感叹。 许骄想起在北关酒肆时,听人说起的这里有八十余间房间。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她要八十多间房子来干嘛! 六子也叹道,“这里好是好,就是好难打扫,相爷,到时候雇人都是好大一笔开支。相爷你也不贪污受贿,动不动就被陛下罚好几个月俸禄,就相爷剩下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包括日后要被罚的,也就够我们住住湖景豪宅的,估计,这里都住不起……” 许骄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本来就穷,拿这种豪宅装门面来做什么? 养小白脸吗?! 许骄顿了顿,还真是养小白脸的…… 但令人恼火的是,这豪宅还是小白脸送的,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还要负担的问题。就她那点俸禄,到现在为止,好容易才不是负数了(之前罚太多),但又是一笔大开支啊。 这开支还是养他用的!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去你大爷的,你想过民生疾苦吗! *** 明和殿内,宋卿源接连喷嚏。 大监上年关切,“陛下,可是着凉了?要不要唤太医来看看?” 宋卿源摇了摇头,目光正好落在龙案上的那盆仙人球上,微微滞了滞。 忽然想,应当是有人在念叨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脸:不然呢 ———————— 今天暂时二更啦,不加更啦,这章还有周末红包,记得按爪哦,明天中午12:00发 以下是感谢信 ————— 感谢在2021-08-08 23:00:00~2021-08-15 22:2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疯魔不成活 2个;46416501、岁游、罗漂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 81瓶;Pauca、素问 50瓶;乐乐呵呵宝、YUAN 40瓶;活在世界边缘 30瓶;巴啦啦变有钱!!!、Hanah、海儿、我在深深的潜水、Kaguya、晚安、38067200 20瓶;uknowyouknow、Strawberry、嘿嘿嘿 15瓶;今天我追到更新、旺旺仙贝、rainbow、Jc、字字非我、猫女巫、夏商周、Zzzz、樱桃小丸子、短短 10瓶;将星揽月 7瓶;莫兹安、没钱生活 6瓶;27067524、yeah、biliのdili 5瓶;小新 4瓶;Levy、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我没了 3瓶;笠子、又摘桃花换酒钱、橙子小Fairyw、盼盼 2瓶;云朵朵、41664911、桃源筱竹、乐乐、昭寂、维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第042章 金贵 第042章金贵 日子一晃, 又到了要恢复早朝的时候。 天边泛起鱼肚白,敏薇端了洗漱的水入了内屋,唤到第三声, “相爷, 该起了,今日要早朝。” 许骄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半梦半醒“嗯“了一声,这才不待敏薇开口, 又道了声, “重启中……” 敏薇忍不住笑。 许久没听到相爷的重新声, 府中都有些冷清得不怎么习惯了。 等敏薇收拾好屋中,连带着将她上朝要穿的朝服,官靴都备好,才又唤了声,“相爷, 真迟了。“ 许骄这才从床上迷迷糊糊做起来, 一不留神,一脚将许小猫踢了下去, 许小猫垫着脚尖就走了。 早朝,早朝,万恶的早朝…… 许骄俯身穿鞋, 仿佛忽然想起早前穿鞋的时候摔下去过,脑袋磕了一块青, 好久才好,在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时候,忽得清醒了。 好险,险些又磕一个大包! 等许骄洗漱穿戴好, 岑女士也撩起帘栊入了屋中。 许骄刚好从屏风后出来,“岑女士早~” 看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岑女士上前替她整理衣领,“也不照照镜子,终日迷迷糊糊的。” 深紫色的一品朝服在身上,虽然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但是总是会犯些小马虎。 许骄笑,“有岑女士在呀~岑女士就是我的百宝箱~” 言罢,拥抱岑女士,在她脸上亲了亲。 岑女士一怔,“这孩子,越发没谱了!” 但分明脸上是笑着的,许骄也笑嘻嘻出了屋中,“走了走了,来不及了!” 岑女士叹道,“早饭!” 话音刚落,就听许骄的声音在外阁间响起,“敏薇……粥……来来来……” “好烫……一口可以了……”又开始蒙混过关。 岑女士撩起帘栊,“吃完了再走。” “来不及了!”许骄已经捏了一根油条又跑开,岑女士闹心,又朝一侧收拾东西的敏薇道,“豆浆,包子,都带上。” 敏薇赶紧照做。 但等到敏薇跑过去了时候,许骄从马车中伸出手,拿起豆浆喝了一口,又将塞回给她,然后马车驶走,敏薇朝着岑夫人叹了叹。 岑夫人叹息,每日像打仗一样,什么时候能像个正常的姑娘家…… 思及此处,岑夫人又摇了摇头,正常的姑娘家,别说家人成亲了,孩子都当有了,还不止一个,终日都围着丈夫孩子转了,哪会像这样,成天鸡飞狗跳,一趟东一趟西。 她是喜欢朝中的事,还是喜欢旁的人…… 岑女士噤声。 知女莫若母,这一趟从庆州回来,会一个人坐在案几一侧发呆,还像只怄气的小兽一样,自己趴着,许久都不动弹。 …… 马车内,许骄照旧开始补回笼觉。 反正时间还早,马车晃动的节奏,就是每日睡回笼觉的节奏。颈托,真丝眼罩,睡觉专用椅,入内宫门的时候,许骄还睡死着。 等到临到中宫门,要下马车了,六子唤了好几声,相爷。 许骄睁眼,眼中还有血色,懵了片刻,这才伸了伸懒腰,等马车停下,一袭深紫色的朝服下了马车,内侍官上前迎她,等候盘查入宫的队伍自动让出两行。 入了中宫门,“相爷!” 许骄听出是沈凌的声音,驻足转身,果真见沈凌快步上前,“相爷。” 这一路从庆州回京,也算熟络了。 “一道入宫吧。”许骄开口,沈凌拱手。 两人一道说话,一道往内宫门去,沿途的官吏都相继问候,许骄颔首。 朝中各个都是人精。 这次梁城出事,原本说沈凌已经失踪了,眼下沈凌忽然回京,还同相爷一处。毕竟,正常官吏都不大敢同相爷一处去早朝,但见相爷对沈凌和颜悦色,且两人在随意说话的模样,这其中传递的微妙信号,让沿途遇到的官员心中都猜测纷纷。 最了解陛下心思的,朝中就是相爷。 沈凌这次在梁城遇险,回来之后,恐怕得了陛下青睐,也同相爷走得近。 猜测中,众人已经在内宫门外列队。 许骄至,先前的队伍安静下来,顶多只有几声窃窃私语。 待得早朝的时间将至,跟随内侍官入了殿中,殿上穿着青鸾色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的天子落座,众人手持笏板,跪下高呼三声万岁。 许骄听到熟悉的声音,清贵淡然,“平身。” 待得抬头,隔着玉冕根本看不清天子的脸,也看不清宋卿源的目光每回都是先落在她身上,而后才收回,看向大监。 今日早朝气氛尤其不同,都知晓梁城之事水落石出,朝中要大动荡,都纷纷低着头,没有人主动出来奏报旁的事。 “沈凌。”天子出声。 众人都心知肚明,天子心里明镜着,直接叫了沈凌到殿中。 沈凌手持笏板下跪,“陛下。” “梁城之事,说与殿中听。”宋卿源语气入古井无波,但殿中都知晓,怕是暴风骤雨前夕。 沈凌开始从去梁城的路上水势排查开始,一直说到重重受阻,沿路各级官员纷纷帮忙掩饰,也有人私下奉劝,甚至威逼利诱让他放弃梁城之行。他一路查看了所有水利工事,因为同梁城水利工事相邻,若是天灾应当都有隐患,但排查过程中,不是地方连夜发生了滑坡泥石流等…… 朝中只要不聋都能听出沈凌话中的意味,这么看,沈凌失踪并非意外,他走到何处,何处的工事总会出或多或少的问题,尤其是临近梁城时候。 沈凌继续如陈述事实一般,不带任何色彩,从说到抵达梁城的前一日起,就开始不断有刺杀,从早前的暗杀,到后来明目张胆得行刺。为了查清梁城水利的事情,他没有同队伍入城,而是提前混入梁城,但是盘查很紧,他好容易混入梁城之后,发现梁城水利视为空壳…… 沈凌言罢,殿中纷纷哗然,就连许骄都怔住。 虽然心中早有心里准备,梁城之事的卷宗她也看过,但暗卫机构的卷宗侧重点不同,沈凌的侧重点是在水利工事上,所以听起来尤为触目惊心。 空壳的意思是,连豆腐渣工程都不是,是根本就没有动过…… 这十余年国库的持续投入,工部的排查,各级官员的审核,都去哪里? 细思极恐! 许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宋卿源要说朝中官吏调动—— 能将这么大的篓子维持这么久没有出戳破过,这其中是一张多严密的网。 那时若是去梁城的人是她…… 许骄看向殿上。 她看不清宋卿源神色,但无论从沈凌口中还是柳秦云口中,都能猜想当时的场景…… 等沈凌说完,他被人追杀至悬崖处,所有的禁军全部殉职,他被迫跳崖的时候,殿中都倒吸一口凉气。 但最后,沈凌还是呈上了梁城水利工事的全貌图…… 梁城之事深不见底,朝中有不少牵涉其中的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原本只是以为收了些好处,没想到梁城之事竟是空壳。 更没想到,最后为了死无对证,梁城竟要淹城…… 当即,工部尚书脸色铁青,跪到在地,吓得不敢动弹,额头都是冷汗。 宋卿源声音依旧冰冷,“耗用了国库十年的水利工程,是空壳,工部的人呢?” 工部的人各个面如死灰,原地跪下,却没人敢出声。 “钱去了何处?”宋卿源手中的公示图直接从殿上扔到了殿中,百官低头不敢吱声。 “肖挺!”宋卿源声音里已经有怒意。 肖挺也入了殿中,拱手道,“启禀陛下,末将奉旨率禁军入梁城,但行军至梁城附近,却遭到了梁城驻军还有瑞王府的私兵阻拦,对峙数日,双方交锋十余次,最后强行攻城。” 殿中再度哗然! 只知晓梁城出事,但不知到了强行攻城的地步,肖挺话闭,有人吓得当腿软,这其中,已经不止工部的人,还涉及其他六部。 在肖挺说完瑞王府上下畏罪自杀,瑞王最后认罪,朝中半数人皆面色铁青,就连早前的麓阳侯都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待得肖挺说完,宋卿源大怒,再次罕见得在朝中扔了卷宗,“混账!” 天子一怒,殿中纷纷下跪,“陛下息怒!” “大理寺给朕彻查此事,所有和瑞王府相关,和梁城相关,朕就不信这朝中还能不能清静!”宋卿源言罢,大理寺卿连忙应声。 这一幕过后,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都以为今日早朝要在这样的动荡局面下结束,人心惶惶,大监问是否有本要奏的时候,兵部尚书傅至渊上前,“微臣有本要奏。” 许骄余光瞥向傅至渊,殿中都不知晓这个时候傅至渊来殿中煽风点火什么,却见傅至渊呈上折子,大监接过,递于天子,傅至渊同步道,“启禀陛下,西南一带驻军已完成收编,请陛下过目。” 西南驻军完成收编? 朝中才从早前梁城一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就是持续六七年之久的对蛮族的收复结束了,西南一带正式纳入了南顺范围。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相比早前梁城之乱带来的不稳,西南驻军收编完成一事却似给朝中吃了一枚定心丸。梁城之事虽然已经产生,但是已在控制之中,更多的好消息却在陆续传来,忽然,整个朝中的氛围都似产生了不同。 众人纷纷抬眸看向殿上的天子,天子仿佛也不像早前愠怒。 傅至渊又道,“魏将军已从西南驻军离开,不日将抵京中。” 连魏帆都回来了,那就是西南局势已经稳定了。 忽然,梁城之乱带来的动荡,仿佛已经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甚至慢慢忽略不计,禁军已经在梁城,梁城恢复正常只是时日问题,朝中和瑞王府相关的开始秋后算账,也就算过去了。 在众人以为早朝就要结束的时候,许骄手持笏板行至殿中,“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相爷很少在朝中开口,一开口要么一锤定音,要么直接将人怼死,再要么都是大事,见许骄行至殿中,殿上天子的语气听起来恢复了早前,淡声道,“说。” 许骄躬身,“近来与吏部盘点朝中及各处官吏,人才稀缺,各地都继续补充有才能的官吏,特奏请陛下,准设恩科,与今年春末进行。” 增设恩科…… 殿中顿时明白了,恩科是配合这次梁城之乱来的,这次梁城之乱一定会有批量官员下马,而刚才相爷也提了吏部主导官吏调任,这次朝中是要大换血! “准奏。”天子言简。 许骄又道,“此次恩科将增设六部与两寺单独考核,优异者脱颖而出,直接供六部与两寺培养使用,故需六部与两寺配合,设专人从即日起,投入恩科示意中来。” 天子道,“此事全权交由清和处理,六部与两寺今日派人前往翰林院。” 六部与两寺皆领旨。 再后,罗友晨行至殿中,“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说。”宋卿源淡声。 罗友晨道,“今年春调即将开始,将配合恩科同步进行,春调或涉及六部,两寺及地方官吏诸多,需增派人手处理。” 宋卿源看了看他,“此事亦全权交予清和处理,从各部抽调人手至吏部,尽早完成春调,准备恩科之事。” 许骄和罗友晨皆躬身,“臣领旨。” 最后,天子忽然开口,“即日起,沈凌自工部调离,调任翰林院编修,分担清和手中恩科之事。“ “臣领旨。“沈凌应声。 一连串的调任和恩科,春调措施,都是应对梁城之乱的,那梁城之乱带来的影响会很快在许骄的处理下恢复至早前。 这些事情,还是只有许相亲自操刀! 朝中都心知肚明。 而沈凌在此次梁城之事中,没有擢升,反而降级到翰林院编修,看似是降职,但实则陛下嘱咐了沈凌分担相爷手中的恩科之事,那等恩科结束,沈凌很容易凭借恩科的政绩做跳板,接任翰林院编纂。 翰林院编纂位同副相。 陛下这是要重用沈凌…… 休朝几月之后,今日早朝上的一连串重磅消息,让人目瞪口呆,也措手不及,但任谁心中都有一杆秤,此事已在天子掌控之中。 “退朝!” 朝中皆手持笏板恭送天子,而后陆续退出殿中。 西南收编之事再大,也同朝中其他官吏无关,但春调和恩科之事却涉及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见罗友晨和沈凌分别走在一身紫色官服的相爷身后,相爷一面踱步,一面吩咐相关事宜,旁人想上前探听口风,又不敢上前,只能见缝插针朝许骄问候。 离了正殿,许骄往政事堂去,内侍官伸手替她撩起马车帘栊, *** 回明和殿的路上,大监看了看龙撵上没怎么说话的天子,轻声问道,“陛下,要请相爷来明和殿吗?” 宋卿源回神,他方才就一直在想许骄的事。 虽然在回京路上,就知晓许骄已经在着手准备春调和恩科之事,但今日朝中都见许骄胸有成竹模样,又见罗友晨,沈凌都心中有数,所以今日朝中局面很容易被许骄拿稳。 他知晓许骄是趁着昨日将罗友晨和沈凌都拉着通了气,也过了一遍春调和恩科之事。他最怕梁城之事引起朝中动荡,但今日许骄最后压得很稳,如今朝中各个心思都在许骄手中的春调和恩科上,梁城之事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宋卿源淡声道,“不用了,她今日事多,别叫她来了。。” 大监恭声应是,但心中想,相爷哪日事不多…… 等到明和殿,宋卿源下了龙撵,入了殿中。 目光落在龙案上的那株仙人球的时候,想起今日殿中许骄没有偷偷打瞌睡,应当也是紧张梁城之事会失控,但最后都平静压了下来。 宋卿源笑了笑,又看了看仙人球,想起许骄。 人是贪婪的,他想起回京前一晚,极致欢愉,他将她扣在身下,仿佛唇间还有余温…… 出神时,手扎上了仙人球。 口中轻“嘶”一声,见指尖扎出了血,宋卿源皱了皱眉头,她给他喂了迷魂药还是什么,连仙人球都是…… 大监入内时,正好见宋卿源在对着那盆仙人球笑。 大监连忙低头,宋卿源知晓他窥见,不悦道,“怎么了?” 大监躬身,“陛下,齐长平齐大人来了。” 宋卿源才想起昨日传召过齐长平,“进来吧。” 齐长平入内,“齐长平见过陛下。” 宋卿源看了看他,温声道,“长平,你到翰林院多久了?” 这问题相爷昨日也问过,“四年。” 宋卿源比许骄直接,“朕调了沈凌回翰林院。” 齐长平微怔,忽然明白昨日为什么相爷要同他说那番话…… 宋卿源继续道,“朕今日让清和主持春调和恩科一事,吏部缺人手,户部也缺人手,清和一向看重你,朕也看重,朕想问问你的意思。” 宋卿源算委婉。 齐长平深吸一口气,朝着天子叩首,“陛下,长平自入朝起,一直跟着相爷,知晓自己的瓶颈,陛下,长平不想去户部和吏部,想磨砺。” 宋卿源看了看他,知晓许骄已经赶在昨日同他说过,许骄护犊子,知晓齐长平去了吏部或户部,再往上走很难,许骄是想推他一把。 宋卿源淡声,“想清楚了?” 齐长平沉声,“是。” 宋卿源抛出难题,“西关虽在,但名存实亡,又与京中相隔甚远,乃流放之地,你愿意去治理西关吗?” 齐长平是文官,西关城守不是这么好做的,朝中能帮到的都不多,去到那边,只能靠他自己。 齐长平竟然拱手,“臣愿意。” 宋卿源倒是意外,他一直喜欢有骨气,有魄力的官吏,齐长平在他心中稳妥有余,但是底气和魄力不足,很难成大器,但今日他刮目相看。 宋卿源颔首,“好,大监,让翰林院拟旨,齐长平调任西关城守,择日出发。” “谢陛下。”齐长平叩谢。 齐长平正准备退出殿中,宋卿源又忽然唤住他,“长平。“ 齐长平转身,“陛下。“ 宋卿源沉声道,“别让朕失望,也别让清和失望。“ 齐长平再次叩首,“长平定不辱使命。“ …… 齐长平离开,宋卿源想起在回京的马车上,他同许骄说起,“让沈凌帮你一道处理春闱之事,翰林院的琐事,让长平帮你先分担。“ 许骄没有应声。 他抬眸看她,“怎么了?” 许骄沉声道,“沈凌来了翰林院,长平升不上去。” 他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齐长平的性子做不了翰林院编纂,不是沈凌也是其他人,趁着春调,让他去户部,吏部任职都可。” 许骄却坚持,“长平性子稳妥,稳妥有稳妥的好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他知晓她护犊子,提醒道,“阿骄,合适的人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他是可以用,但不可以重用,你应该比朕清楚。” 许骄咬唇,我坚持! 他看她,“这个人这么好?” 许骄道,“人无完人,他是有要克服的问题,也需要时间,但无论是谁,要走的弯路迟早都要走一遍,他去到何处都一样,与其如此,不如放他去历练,他能成大器。” 她看他,眼中期许。 他心软,好。 许骄才高兴了。 如果不是许骄的缘故,他不会想到齐长平也有魄力破釜沉舟的时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也有些惊喜。 他看人也有走眼的时候,许骄有时候比他心细。 …… 宋卿源又看了看龙案上仙人掌,心中不由想,就她刺儿头一个,他有时候气她的时候,真想拔了她身上的刺。 眼下,他只想扒光她,极致的欢愉,让人上瘾…… “大监。”他唤了一声。 大监入内,“陛下。” 宋卿源淡声道,“朕今晚出宫一趟。” 大监会意。 *** 许骄这一日简直忙得晕头转向。 恩科的事,六部和两寺都派了人来,虽然昨日她就让长平安排了翰林院内四个编修过来跟进此事。但长平不在,旁人并不能当即领会她的意思,少了齐长平,她要花比平日更多的时间在琐事上。 翰林院的四个编修,要分别对接六部两寺,她施压要三天内看到初稿。 所有拿不出初稿的,无论是六部两寺什么职位,直接在春调时走人。除了工部眼下被全员被端掉之外,其余各部和两寺都是副手直接来对接,工部的活儿由沈凌再代。 相爷眼皮子下没有人能忽悠,各部侍郎,少卿压力顿时大到了天上。 谁都知晓吏部的调令是真的! 谁都不想被相爷踹走。 但相爷开大,让所有参与恩科的人每日半日都在政事堂,在相爷眼皮子下集中办公,相爷一开大,所有人叫苦连天。 但也因为叫苦连天,早前需要一两日完成的进度,竟然赶在半日内就完成,这么看,真的可能在三天能完成恩科的初步计划。 相爷简直…… 另一处,罗友晨的春调从吏部开始,缺人,缺人,缺人! 吏部内部就开始调动困难,许骄从恩科集中办公的地方出来,正好见到吏部众人朝罗友晨抱怨,哪里都缺人手,眼下本来春调就难,还怎么从吏部挤人手出来,于是纷纷同罗友晨说挪动难之类。 许骄入内,众人噤声。 许骄让翰林院编修拿了纸笔来,许骄环臂,“就在这里写,一件一件写,手上什么事儿,什么难处,为什么调动!现在就写,一条一条和本相过,本相看看吏部手上到底什么事情,比朝中春调还重要!” 众人头疼,又害怕。 许骄敲了敲案几,“有意见可以趁春调弹劾本相,弹劾不了,就老老实实配合春调。” 厅中顿时噤鸦雀无声。 —— 为官之道,头一条,不要惹许相! —— 许相在东宫时就是陛下的伴读洗马,同陛下是……同吃同睡的关系,就是每个月吧,总有那么几日,脾气……特别大,连陛下都敢怼。 —— 他心眼儿还贼小,像根针似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过多久都记得…… 谁都不想被他记得! 于是上午是吏部,下午是礼部。 朝中都知晓许相压力大,开启了狂躁模式,春调之事,谁不配合,相爷直接在谁头上动刀。 有了吏部和礼部的前车之鉴,旁的部分都不敢护着自己那一亩半分田。 朝中直接革职的人不少,拆东墙补西墙在短时间内是必须,一些长期久待的岗位,其实已经滋生腐败,这次也一道轮岗调动。 如今梁城之事在前,谁不动,谁就可能同瑞王有关。 所以恼火是恼火,但是当调还是要调。 …… 等到黄昏时候,许骄手中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尤其是春调的事,得一个部一个部的看,而且后还有各地的官员,才是重头戏。 她这一两个月要全扑在此事上。 许骄今晚是回不了陋室了,还真只有去鹿鸣巷许府…… 许骄让六子去收拾,正好齐长平来了堂中,“相爷,我明日离京,来同相爷辞别。” 许骄僵住。 许骄推掉了旁的事,不起眼的酒肆里,许骄替齐长平践行。 “一直说,等不忙的时候来这里,结果一直等,等到眼下你都要离京了。”许骄声音有些发沉,“西关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关押的流放之人,离京中又远……” 言外之意,你去那里做什么? 齐长平却反而释怀,“相爷,不破不立,西关离京中远,反而没有顾虑。“ 许骄指尖微滞,夹了一颗花生米,觉得不脆。 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还是觉得不脆。 宋卿源不会无缘无故让齐长平去西关,一定是西关有什么事让宋卿源上心,那宋卿源让齐长平去西关,确实是让他历练的,并非搪塞。 他应该去。 但是西关实在太偏远…… 许骄越吃越不是滋味,唤了小二端酒。 “相爷?“齐长平诧异,他跟相爷四年,未见过相爷饮酒。 许骄温声道,“长平,践行酒要喝。” 齐长平眼底一抹碎莹。 “一路顺风,平安抵达。”许骄举杯。 齐长平一饮而尽。 许骄也是。 齐长平每回给她斟酒,都是盖过杯底不多,但多喝几杯,聊得时间又长,许骄还是有些昏呼呼得上头了去。 “长平,我就是有点舍不得你,他们连我的话都听不懂。”到了后来,画风已经演变成了这幅模样。 齐长平见她喝多,没让她再喝,临行起,朝她道,“长平一定不辜负相爷信任,若不是相爷,没人会信我。” 许骄道,“那你给我好好干,干不好别回来,丢我的人。” 齐长平知晓她喝醉,“只要相爷开口,日后长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骄恼火,“别了,都要你赴汤蹈火了,那我也应该倒台了,还是别倒台的好。” 齐长平哭笑不得。 …… 她喝得有些多,齐长平扶她下阶梯,她推辞,“不要不要,有醋坛子……” 齐长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确实收手了。 然后许骄从阶梯上摔了出去。 大监眼珠子都险些调出来了,哎呀,我的祖宗! 大监连忙上前,齐长平也吓到,但见到大监,齐长平顿住,大监道,“齐大人,奴家来吧,陛下要见相爷,奴家等了些时候。” 大监这么说,齐长平也不好再问了,大监关切,“我的相爷,您这是摔到哪儿了吗?” 许骄摇头,“没有。” 大监虽然不信,但能这么说没有,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监朝齐长平道,“齐大人,奴家送相爷回就是了。” 齐长平退后一步,朝着许骄一拜,“齐长平拜别相爷。” 瞧着模样,许骄应当是喝多,想上前同人拥抱,大监看出了趋势,想到身后马车中,大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扶住,“相爷,奴家送您回家了。” 齐长平倒也没看出来许骄方才的动作。 大监扶许骄上马车,低声叹道,“我的相爷,你挑什么时间不好,偏偏挑今日……” 许骄恼道,“我日日都很忙啊!” 这幅理直气壮模样,是喝多了,差不离了。 大监扶她上马车,提醒道,“相爷,陛下在……” 许骄顿了顿,“他在我就怕他了?” 大监想死的心都有了。 撩起帘栊,许骄入内,对上宋卿源的眼睛,大监连忙放下帘栊。 马车内,短暂的沉默。 许骄:“我喝多了!” 宋卿源:“摔哪儿了?” 两人都顿住,宋卿源先开口,“朕知道你喝多了。” 许骄还未出声,他伸手握住她手腕,将她带至怀中,许骄一惊,以为又要摔,但整个人扑到他怀中,他身上有熟悉的白玉兰混着龙涎香气,是最让她喜欢的味道…… 他指尖撩起她额头一头的青丝碎发,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皱。 他方才没看错,是磕这里了。 许骄也忽然想起来,她方才好像磕着头了。 “疼~”她主动示好。 他又不会随身携带药膏在身上,许骄看着他,他凑近,朝着她磕着地方轻轻吹了吹。 许骄愣住。 “还疼吗?”他的声音没有特意,就似平常,但在夜空里就似别样的好听,撩人心扉。 许骄违心,“疼。” 他又吹了一次,许骄整个人都苏了。 “还要吹……”她脑子里“嗡嗡嗡”的,也不看宋卿源表情 他果真又吹了一次。 这回,不待她开口,他主动问,“还要吗?” 许骄看他。 他揽起她,吻上她唇间,许骄背后已经抵在马车一角,被他抱起坐在身上。许骄脑海里原本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亲她,她脑海中仿佛什么都没想,伸手揽上他后颈,在马车中拥吻,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多问。 马车到许府的时候,六子开的门,见到大监,六子愣住。 大监朝他摇头。 继而帘栊撩起,天子抱着相爷下了马车,身上盖着天子的龙袍,大监和六子等人都低头。 待得人从眼前过去,六子诧异,大监叮嘱道,“哪些当说,哪些不当说,分得清楚吗?” 六子懵懵点头。 …… 屋中,宋卿源放下她,方才两人的气氛就到了,眼下更不是停的下来的时候。 他放下她,一面撑着手亲她,一面松开自己的衣领。 他刚松完衣领,她扑倒他,蛾眉蹙紧,“宋卿源,养你太贵了,你别来这里了……” 宋卿源:“……” 她继续道,“我就这么点俸禄,都快被你罚完了,现在都动用我的秘密小金库了,金屋藏娇,也要看我藏不藏得起呀……“ 他皱眉,“许骄,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想也不想,“勤勤恳恳工作,挣钱养小白脸啊……我们家小白脸还金贵,非要住这种地方……” 宋卿源目光里有些恼,“许骄,你再说一遍。” —— 说就说!宋卿源是小白脸! —— 我是小白脸…… —— 许骄是小白脸,还不行吗?……手勒疼了 大监离得稍远,都听得脸都红了。 …… 临近拂晓,宋卿源从屋中出来,大监上前。 宋卿源淡声道,“让她多睡会儿,早朝别去了。” 大监会意。 回宫的马车上,宋卿源目光望着窗外出神许久,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冷清的街道两侧,屋檐下的灯盏亮着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曳不定着…… 宋卿源放下帘栊,淡淡垂眸,掩下心中潜滋暗长的念头。 *** 等回了寝宫,沐浴更衣,又在龙塌上小寐了会儿。 子松来唤的时候,宋卿源才起身。 早朝时,天子带十二玉藻冕旒落座,百官手握笏板,齐呼万岁的时候,宋卿源一眼看到许骄,微微怔住。 —— 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 和你一起,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宋卿源凝眸看她。 她手握笏板,遂百官起身事,抬眸看向他,眸间清澈若四月暖阳。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啦~我很勤奋我很勤奋我很勤奋,给自己洗脑 43、第043章 幼稚龙 第043章幼稚龙与传纸条 昨日早朝连串重磅消息, 今日早朝便出乎意料的平静,并无多少波澜。 除了许骄例行通报恩科和春调的进度,大抵大理寺对梁城一事的彻查进度, 再有, 便是各地不太紧急之事,今日的早朝结束得很早。 许骄忍了一早上的瞌睡,想从宫中去政事堂的马车上小寐一会儿,结果刚出正殿, 小田子就来了跟前, “相爷, 陛下请您去一趟。” 许骄抖了抖。 身侧,罗友晨拱手,“相爷去吧,应当是恩科和春调之事,下官先去政事堂。” 许骄颔首。 等罗友晨离开, 许骄心中忍不住恼火。 她眼下还同散了架没两样, 走路都发软。 她困得睁不开眼也要来早朝,是真怕宋卿源脑子一横将她拎后宫去…… 所以再困都得来。 眼下, 又让她去明和殿,开荤了没完没了了吗? 去明和殿的路上,听到花苑里有猫叫。 许骄忽然意识, 春天到了,动物发.情了…… 抱抱龙也是动物…… 许骄摇头, 肯定是没睡够,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等到明和殿外,子松见了她,连忙迎上来, “相爷。” 今日是子松当值。 “相爷,陛下让您去偏殿。”子松轻声。 去偏殿? 许骄诧异,子松道,“陛下原话,奉旨补觉。” 许骄忽得反应过来,宋卿源是方才见她在殿中一直打瞌睡,怕她又要去政事堂连轴转,所以特意让她连偏殿的。 “那陛下呢?”许骄问。 子松道,“鸿胪寺卿邵大人在,陛下在同邵大人说话。” 老师…… 许骄点头。 到偏殿的时候,许骄有些脸红,路上还不怀好意揣测了抱抱龙一番。 但其实,他是关心她…… 许骄躺在床榻上,她是真困了,困得走路都可以眼皮子打架那种。 躺在床榻上,许骄很快就睡着。 睡得安稳,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瞧着模样,应当快午时了,许骄撑手起身,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是差不多午时。 她一觉睡到现在,还压了一堆事情要去政事堂处理。 许骄还没怎么醒,又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这才俯身穿鞋。 等整理好头发衣襟,开推开偏殿的殿门,守在殿外的小田子迎上来,“相爷醒了?” “嗯。”许骄刚来得及应了一声,就见明和殿前一道身影遂子松一起入了明和殿中。 刚好,对方也是听到偏厅这里的动静,目光不由看过来,便正好在入殿的同时,看到许骄从偏殿走了出来。 短暂的四目交汇,尽快六七年不见了,对方比起早前来,高大笔直了很多,但许骄还是一眼认出魏帆来。 魏帆应当也认出她来。 只是正好入殿中,顺势收回了目光。 许骄心想,这么快就回京了? 坐得是火箭吧。 但不管魏帆坐得是不是火箭,她应当坐火箭离开了。 “小田子,稍后同陛下说声,我去政事堂了。”许骄嘱咐了声。 “诶,相爷,陛下想留相爷……”小田子是想说陛下想留相爷一道用午膳,但许骄已经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了一句,“我还有事,先去政事堂了。” 小田子叹息。 …… 许骄今日确实一大堆事情。 昨晚和长平喝践行酒去了,压了一堆事情没有做完。 眼下这个时候,长平应当已经离京了…… 西关之行不易,但对长平来说是举足轻重的一步,希望再见他时,他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西关城守。 那时候,她应该不在朝中了。 许骄微微敛目。 等到政事堂,众人见相爷来了,顿时纷纷开始头大。 尤其是专门从六部和两寺抽掉来做恩科的一批人,晨间要早朝,相爷又要求每日要有半日在政事堂的鸣涧厅中集中办公。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四舍五入就是一整日。你想想,你刚下了早朝,准备回去坐一会儿的功夫就要去政事堂了,还不如直接来政事堂得好。 许骄到的时候,人人都在忙得热火朝天中。 虽然各部的初试都是分开设计和出题,但是相互之间交流是可以的。 其中最忙的是沈凌。 整个工部被一锅端了,早前的礼部员外郎曾在工部任员外郎,眼下调了回工部,同沈凌一道看工部的事,沈凌眼下既要忙工部的事,也要忙恩科的事,沈凌是唯一一个不是专门抽掉出来负责各部恩科的人。 但工部都这样了,沈凌也没空闲过,旁人看了更不好说什么。 许骄来的时候,各部和两寺分别来许骄这里过初稿。 还好,没有特别丑的,看来适当的压力是好的。 还有一日,基本初试的环节就能结束。 只是兵部的看起来有些不上心。 但是兵部的东西,许骄不太懂。 …… 许骄离开鸣涧厅。 除了恩科和春调的事,朝中琐事其实都在她这里。宋卿源要她全权负责恩科和春调,一是因为她能调得动朝中的人,二是为了给旁人施压,她又不是将宰相的其他活儿全部甩出去了,早前还有长平在,眼下,长平去西关了,用得顺手的几个都压在恩科的事情里了,旁的翰林院编修在她这里还要磨合一段时间,都小心翼翼的,怕犯错了。 从她十月离京到眼下二月,积攒的事情不少,又不可能事事去宋卿源那里,朝中国中鸡毛蒜皮的事,惯来都是在她这里…… 中午的时候,许骄忙的没时间,一边看卷宗,一遍啃饼。 大监来的时候,吓一跳,“哎哟,我的相爷,我的祖宗,您这是干嘛啊?” 许骄认真道,“啃饼啊,吃饭啊。” 大监头都疼了,快步上前,“啃饼,也不能沾着墨水吃呀~” 许骄愣了愣,低头一看,果真手上的饼是沾着墨水的。 许骄傻眼儿了,“没留意。” 但其实心里想的是,原来真的会沾到墨水的,她还以为是书上杜撰的,其实她也不是没感觉,只是看得正认真,觉得是什么特别的口味,结果是墨水…… “相爷,快去漱口。”大监的语气,仿佛她沾得是鹤顶红,要一命呜呼那种。 等许骄漱口刷牙回来,墨水还有一部分在。 许骄恼火,一时刷不干净,需要时间。 大监头疼。 许骄更头疼。 顶着这么一嘴牙齿,实在影响她下午发挥。 下午还是兵部的春调之事。 兵部应当是最麻烦的一个部分,她本就对兵部的事情是最不熟悉的,顶着这么一口牙齿会让她失去气势…… 许骄窝火。 大监上前,“相爷,陛下有东西让老奴给您。” 许骄微怔,见大监递过来一个信封。 情书? 许骄心想。 但拆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银票…… 许骄忽然想,同银票比,情书都显得太过风雅了…… 银票后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宋卿源的字迹。 ——家用。 落款是,抱抱龙。 许骄刚拢起的眉头,又忽然笑起来,轻嗤一声,调.情吗? 许骄将纸条反过来,在背后补了一句,然后还是照旧放在银票后,装回信封里,让大监还给宋卿源。 大监愣住,还让他还回去? 大监是怕被殃及池鱼,但见许骄又低头开始看文书了,大监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送回去。 …… 明和殿内,宋卿源正在用饭。 大监入内,将信封退了回去,原本以为天子要气,没想到天子光是接过信封,嘴角就微微勾了勾,笑意都在眸间。 饭都没用完,就忍不住拆了信封。 看了看那张银票,顿了顿,既而看向银票背后的那张纸条。 —— 鉴于昨晚十分不愉快的经历,不敢收。 见天子直接笑出声。 大监心中一句活久见…… 宋卿源起身,饭都不用了,折回龙案处,笑盈盈动笔,仿佛在做什么有趣的事。 大监惊讶。 …… 许骄好容易将眼前的一叠文书看完,还在伸懒腰,远远又见有内侍官来了政事堂,不是大监,是惠公公。 不是吧! 许骄心中愕然,他不是真喜欢上这种传纸条的中小学生游戏吧…… “相爷相爷,圣旨到了。”惠公公激动。 许骄嘴角抽了抽。 “许卿近日为恩科与春调之事劳顿,朕深感欣慰,特赐封赏,聊以慰藉。”惠公公阖上圣旨,“相爷,接旨吧。” 这么多年,这种不正紧的圣旨也是头一回见。 许骄满头黑线。 又见另一个内侍官上前,红绸下放着一堆官银。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惠公公又道,“相爷,别急,还有呢~” 许骄哀怨看他,惠公公塞了一张纸条过来。 许骄拆开。 —— 这回满意了吗? 是不是恋爱中的男的,脑回路都很清奇,这个清奇到家了。 …… 惠宁回来的时候,宋卿源正在厅中同魏帆说事情。 惠宁上前,悄声道,相爷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 再度看到惠公公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许骄心中一叹,怎么又来了。 许骄又忽然意识到,这样下去真没完没了。 惠公公尴尬笑了笑,“相爷,陛下问,相爷没什么要同陛下说的吗?” 许骄恼火,一面要给他工作,一面还要和他玩这种幼稚园游戏。 他是乐在其中,她还有一堆事情没做完。 她方才就不应该撩他,让他开了荤。 许骄愁死了,抓起一侧的笔和纸,简单写了几个字。 …… 宋卿源正见大理寺卿。 惠宁的纸条送来。 “等一等。”宋卿源朝大理寺卿道,一面牵开纸条,嘴角原本扬起的笑意,一点点凝固。 —— 满意,活儿好,还讨喜。 惠宁还没反映过来,就见宋卿源整张脸都绿了。 “出去!”宋卿源有些恼。 但再也没说让惠宁去许骄处。 …… 终于没有来自明和殿的纸条了,许骄也终于安心完成了手上的事。 差不多到兵部了,她要去罗友晨那里。 果真,去的时候,远远就听见兵部的人理直气壮,罗大人,我们这里和其他几部不一样,我们这里要对口的事情又多又杂,又都和各地驻军有关,都要熟手,不能轻易调人。 见到许骄来,都收敛了不少。 听说昨日吏部和礼部都被相爷碾压完了,但是相爷在朝中一惯不怎么碰军中之事,对兵部的事应当是最不了解的,兵部上下还是长篇大论,最后结论是,我们这里真和其他诸部不同,相爷,罗大人,这么贸然调动,军中会乱的。 罗友晨早就知道这是烫手的山芋,也有心理准备,许骄正欲开口,又听有人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来,“有什么不同?” 众人转身,纷纷惊讶。 许骄也惊讶,因为来的是魏帆。 早前离京时的阳光少年,如今都成了身姿挺拔,一身戎装的将军。 许骄收回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龙的幼稚小纸条一章 今天试试看还能不能再有两更,凑齐三更,么么哒 44、第044章 魏帆 第044章魏帆 魏帆大方入内, 旁人都拱手,“魏将军。” 魏帆在许骄跟前驻足。 许骄淡声,“魏将军走错路了?这里是政事堂, 同禁军没什么关系吧?” 时隔多年, 魏帆没想到头一次听她说话,就是这么长一句。 虽然不怎么友好。 魏帆道,“相爷没听说?今日陛下下旨,兵部侍郎位置空缺, 让魏某暂代兵部侍郎之职。” 许骄愕然。 魏帆明特意朝她笑了笑, 心知肚明。 职业素养, 职业素养…… 许骄拼命告诫自己。 魏帆没有再同她说话,而是将矛头对准方才的兵部员外郎,“这就是一个跑腿的活儿,有什么难的?难道各地驻军还不配合了不成?要真的都不配合,是不是该想想这个人怎么同各处驻军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若是人有问题, 更应该要调出来,留着过年啊?” 兵部和驻军的事, 魏帆开口就最有发言权。 魏帆一张口,兵部的人集体哑然。 眼见魏帆是站相爷这端的,罗友晨松了口气。 许骄却恼火, “魏帆,注意用词。” 魏帆看了她一眼, 忽然会意的样子。 许骄也忽然反应过来,顿时耳根子有些红。 大爷的。 魏帆本就是封疆大吏级别了,兵部的人在他面前都要谨言慎行,有魏帆在, 兵部的春调竟然进行得异常顺利,问题也迎刃而解。 等兵部的事情解决,许骄转身,魏帆撵上,“许骄。” 许骄头一回后悔自己怎么不是大长腿,腿长就不用被撵上了。 许骄也没驻足,“魏将军有事?” 魏帆的兵部侍郎是兼任的。 宋卿源昨日就下了圣旨,让肖挺将军去梁城驻军做主帅了,魏帆已经接任京中禁军统领。这个兵部侍郎是兼职,兼职不用他放这么多精力。 她是特意“提醒”他的。 魏帆正声道,“恩科的考核,陛下同我起说,让我一道看着。之前的兵部太纸上谈兵了些,我这次回来,除了做京中禁军统领,兵部内部的改革也要一并做了。” 许骄恼火看他,“恩科的考核你也要看?” “是。”魏帆应道。 许骄忽然胃疼。 她不想天天对着魏帆。 去宫中遇到魏帆还不够,下了朝来政事堂还要对着魏帆…… 等到鸣涧亭,众人见魏将军同相爷一处都很惊奇。 这两日兵部的人顶不上来,恩科之事的进度都被兵部拖累了,眼下看,莫不是魏将军顶了兵部的差事? 果真,众人见魏将军同相爷在案几两侧对坐。 魏帆倒是没说起旁的,而是仔细看了看早前兵部做的恩科考核,沉声道,“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什么用都没有,若是这次恩科第一回的考核以各部需求为主,这张纸上考核,考不出什么真才实学。” 早前许骄也有这种感觉,但因为兵部的事她只通皮毛,也说不出所以然。但魏帆也这么说,许骄心里忽然有了底。 “那你来改。”许骄道。 恩科的事,陛下属意她全权负责,既然魏帆要看兵部恩科,让他来做就对了。 “好。”魏帆竟然直接应声,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许骄抬眸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 许骄愣了愣。 不得不说,军中回来的人,气魄完全不一样。 魏帆身上的果干同早前兵部那种拖泥带水的尿性全然不一样…… “……”许骄想,她一定是被魏帆影响了。 魏帆开始认真,就没有再看过许骄。 许骄也不打扰他,起身去看几个编修整理的资料。长平在的时候,可以帮她过目,现在长平不在,她需要自己多花些精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又有旁的官吏来政事堂见寻许骄。 许骄只觉得还没怎么来得及眨眼,时间就去到了黄昏前后。 这几日恩科之事集中在鸣涧厅办公,效率很高,也折磨人,不少人直呼掉头发。黄昏前后,除了魏帆这里,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完成初稿了。 许骄没有留人。 许骄自己在鸣涧厅,翻着完整的初稿一一看着。 每一个版本变动都很大,许骄是每一个版本都跟过来的,在看合理性,也在看考题的难度。太难的,门槛太高,取不了什么人;太简单的,又筛不出什么人,失去了六部两寺分开出题的意义。 所以光是初稿,都让六部两寺的人头疼。 许骄也尤其慎重。 不知不觉间,许骄看了一半,魏帆也完工了,“我好了。” 许骄冷不丁抬眸,险些忘了魏帆还在厅中。 他们两人刚才都在安静做着事情,也未出声扰对方,所以许骄是真忘了魏帆在。 忽然听到魏帆说好了,许骄下意识上前。 旁人的初稿都有一轮二轮三轮调整,但在魏帆这里,基本等于推倒重建。 魏帆的卷宗扑在案几上,许骄低头看着,魏帆就在她身侧同她解释。 许骄听得认真,灯盏在一侧,映出她清秀得侧颜,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如展翅的蝶翼一般,魏帆收回目光。 许骄眉头微微拢了拢,迟疑道,“会不会太难了?这些事务让兵部的人处理还行,让新人来是不是太难了?” 她是怕新人根本处理不了这些问题,那初轮考核便挑不出什么人。 但兵部的事务她陌生,也不知道算不算难,只有找魏帆求证。 魏帆温声道,“既然是各部分开考核,就要考些有难度的,尤其是兵部这里,太简单的不容易脱颖而出,同后来的综合考差别不大。眼下这初试虽然难了些,但只要审阅的人是冲着查看参试者的潜力去的,就像在军中一样,看得是人的潜力,那只要有亮点的都可以入眼,反而更能挖掘人才。” 魏帆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许骄看了看卷宗,短暂沉默,心中在拿捏。 他凑近道,“不怕,大不了其余几部稳妥,兵部铤而走险些。” 许骄是觉得他离得有些近,下意识后退。 魏帆当是在军中久了,多了些军中的气息,“放心,出了问题我担着。” 许骄好气好笑。 “走吧,许骄,你不饿吗?”魏帆起身牵她,“吃饭去。” 许骄并不想和他一起,但还不清楚魏帆的口风,又怕魏帆戳穿她,尽量不冲突。 “……去哪?”许骄问。 “酸辣粉啊,你不最喜欢那家酸辣粉吗?”魏帆记得在东宫的时候,但凡休沐,许骄旁的地方都不去,不去游泳,不去斗蛐蛐,不和大家去喝酒,除了看书,就是跑去西市吃酸辣粉。 许骄叹道,“我昨天才吃过了。” 她昨日是同齐长平一道去的。 魏帆笑,“我还没吃,接风。” 许骄无语。 “相爷……”老板娘已经打听到深紫色朝服的是当今相爷,她怎么都没想到当今相爷这么年轻,而且还在她家吃了十年的酸辣粉。 许骄笑了笑,“照旧老板娘。” “好。”老板娘笑着应声。 老板娘又看到魏帆,顿了顿,仿佛还有些印象,忽然想起,他离开有段时间了,但是很早之前也同相爷一道来过,而且,两人还时常比谁吃得更酸更辣! 老板娘笑起来,“我记得了,加麻加辣加酸!” 魏帆颔首,“劳烦了。” 许骄惊呆,看来过了六七年,老板娘对他的印象还很深刻…… 等两碗酸辣粉都端了上来,明显魏帆的那碗霸气得多。 许骄皱了皱眉头,从气势上她就已经输了。 魏帆笑,“不比了?” 许骄睨了他一眼,没应声。 以前两人总比。 但现在许骄怕长痘,怕上火,还怕像上次那样胃疼…… 宋卿源背她去看大夫的时候,她真的很不舒服,要不是在宋卿源背上,她可能要疼哭。 许骄淡声道,“不比了,年纪大了。” 魏帆调侃,“怎么会?不是许骄永远年轻貌美吗?” 许骄刚吃进去一口,听到他口中这句,顿时呛得眼睛里都仿佛进了辣椒一般,眼泪忽得就出来了。 魏帆口中刚才那句实在太过突然且骇人。 那时候她和傅乔女装被他撞见,她那时同傅乔说的那句话正好就是,许骄永远年轻貌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冷不丁听到这句,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魏帆是故意的! 许骄一面咳嗽,一面恼意,“我警告你魏帆!” 魏帆递水给她,她还是喝了。 终于不怎么呛了,魏帆才道,“放心吧,不戳穿你,要戳穿早戳穿了……” 许骄噤声。 魏帆淡淡笑道,“许骄,是我比不过你,我在军中升一级,你就升两级。我做到军中主帅,你已经是宰相了。” 魏帆忽然这么说,许骄反倒不怎么好说话了。 等两人终于都吃完了酸辣粉,许骄准备回家中了,魏帆开口,“一道走吧。” 许骄疑惑看他,“去哪里啊?” “你家啊~”魏帆理所当然。 “你去我家干嘛?”许骄浑身的刺都要竖起来了。 魏帆笑道,“你娘,我一直唤岑姨,你是不是忘了,你娘和我娘是闺蜜,我从小到大都唤岑姨的。” 好像是…… 许骄干脆,“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魏帆问。 “住太远。” 魏帆应道,“太远了,我就在你家对付一晚上,明日一同早朝。” “不行!”许骄斩钉截铁。 魏帆温声道,“我给岑姨去过信了。” 许骄:“……” 魏帆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长长的,长长的,又被拉长的路,终于到了陋室。 魏帆叹道,“你住这么远干嘛?” 许骄道,“清净。” 许骄又补充道,“没有那么多喜欢窜门的人。” 魏帆忍不住笑。 等下了马车,魏帆跟着许骄一道入内,还真的是传说中的破屋子三间…… “岑女士~”许骄在前,魏帆在后。 岑女士看到魏帆时,微微怔了怔,忽然间,又认出他来,“魏帆?” 魏帆大方上前,拱手道“魏帆见过岑姨。” 他是岑女士闺蜜的儿子,早前还在京中的时候,走动就多。后来举家迁出了京中,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又尤其是魏帆早前去了军中,应该有六七年了。 眼下忽然见到,岑女士眼中都是亲厚。 “早前还收到你的信,什么时候回京的?”岑女士笑着问。 魏帆道,“今日刚回京,正好同阿骄在一处,就来看岑姨。” 他忽然唤阿骄,许骄诧异看他。 他却大方自然。 岑女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骄,仿佛忽然会意了什么。 “魏帆!”许骄刚要开口,岑女士却道,“我记得你喜欢银耳羹?” 许骄懵住。 魏帆也笑,“岑姨都记得。” 岑女士心情很好,“我去拿,你同阿骄说会儿话。” 魏帆应好。 岑女士出屋,许骄恼意,“过分了,魏帆!” 魏帆笑了笑。 岑夫人的莲子羹是一早就做好,等许骄回来的,岑夫人亲自端了来,魏帆去接。 岑夫人又端了果盘来。 许骄一个人默默喝着莲子羹,越听岑女士和魏帆的对话,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岑女士热忱。 魏帆也配合。 然后岑女士说,“这里离京中太远了,回去也不安全,今晚先歇下吧。” 魏帆还没开口,许骄拒绝,“不可以!” 岑女士看她,‘温和’道,“要不,你回鹿鸣巷去,娘同魏帆说会儿话?” 许骄惊呆:“……” 岑女士,竟然要为了和魏帆说话,赶他走? 许骄莫名泄气。 …… 岑女士真同魏帆说话说到很晚,许骄一面困着,又一面不敢自己走,怕他们两人背着她商议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必须在。 魏帆说起边关的事,说起日后的打算,也说起父亲母亲都在潭州,不在京中,日后他应当都会在外驻军,若是成亲,家眷也会一道同去,不留在京中。 岑女人颔首。 许骄听到后面都要睡着了,但架不住他们二人还在说话。 终于岑女士推醒她,许骄迷迷糊糊道,“要早朝了?” 魏帆笑。 岑女士道,“去睡吧。” 许骄这才回了屋中。 裹在被子里,睡意反倒没了,岑女士好像真的很喜欢魏帆…… 但是岑女士不喜欢抱抱龙。 *** 临近子时了,许骄还没回来,宋卿源放下手中书册。 大监入内,“陛下,打听过了,相爷是回家了。” 宋卿源眸间微滞。 他以为她今晚会在…… 白日里,她分明才撩过他,话说到那种份上,他以为她知道他会来。 宋卿源淡声,“回宫吧。” 大监应好。 夜色中,马车从许府往宫中去,宋卿源心底觉得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 *** 翌日,又是鸡飞狗跳的一日。 从敏薇唤她,到她重启,再到睡眼惺忪去外阁间吃早饭的时候,忽然见到岑女士和魏帆都在,许骄顿时清醒了,“魏帆你……” 然后想起来,魏帆昨晚是住她家的。 许骄恼火,一会儿还得和她一起去早朝。 岑女士道,“魏帆都吃完早饭了。” 许骄叹道,“你是来当对照组的吗?” 魏帆道,“我娘要是在身边就好,身在福中不知福。” 许骄瞪大了眼,这人简直不要太有心机讨岑女士欢心。 岑女士果真道,“你常来岑姨这里也是一样的。” 许骄觉得有必要赶紧扯了魏帆走,“走了,这里离得远,早朝迟到了!” 魏帆被她车上马车前朝岑夫人道,“岑姨,我改日再来。” 岑女士笑了笑。 但分明见许骄极其不乐意得放下帘栊,阻断了魏帆的视线。 岑女士轻轻叹了叹。 魏帆多好的一个孩子。 …… 马车上,许骄带上真丝眼罩,颈枕,往马车角落里一靠,没有像平日那里睡,直至窝在角落里,尽量不看魏帆。 “你每日都这么早起?”魏帆找话。 “嗯,好困。”许骄佯装打盹儿。 魏帆知晓她困,但他在,她睡不了。 魏帆撩起帘栊出了马车,许骄这才扯下眼罩看了看,而后又带上,安心睡过去。 陋室去宫中真的很远,魏帆在军中要早起,眼下都觉得有些没睡够,犯困,他不知道许骄这么日复一日得多有毅力。 终于到了宫中,旁人竟然见相爷是魏将军一道来的。 有人说相爷同魏将军早前在东宫时就认识,后来魏将军去了西南驻军,应当是许久未见了,但是私交还是好的。 许骄一到,内侍官相迎,自动插队。 魏帆轻声道,“不好吧。” 许骄笑了笑,径直入内。 魏帆也只好跟上。 “不是不是好吗?魏将军跟来做什么?”许骄损他。 魏帆:“……” 路上,魏帆轻声道,“许骄,你这些年不容易。” 许骄看他。 魏帆继续道,“一个女孩子,做到宰辅,我挺佩服你的。” “……”少来商业吹捧。 许骄没吱声。 等到内宫门时,亦有官员在列队。 见了许骄来,说话声仿佛都小了,但是都在同魏帆招呼。 魏帆昨日回京,大部分是没见过的,这次西南驻军收编成功,魏帆居首功,是天子跟前的红人,旁人都要奉承几句。 许骄站在队首,没看他,也没吱声。 等百官列队入了正殿。 天子落座,众人手持笏板,高呼万岁,宋卿源目光从许骄身上扫过,这才淡声道了句平身。 这一日的早朝,又从许骄汇报恩科和春调的进度开始,到大理寺汇报梁城一事的进展,最后才是各地的要事启奏之类。 许骄慢慢觉得,朝中经过早前几个月的人心惶惶,眼下仿佛渐渐恢复了平常,步入正轨。 今日的早朝结束得不算晚。 许骄离开的时候,沈凌撵上,“相爷。” 许骄看他,“怎么了?” 沈凌道,“昨日各部恩科初稿已经审核,综合考的初稿,相爷有什么建议吗?” 沈凌是负责综合考的人。 许骄道,“各部初试是挑选专才,也是可能综合不是那么突出,但确实有特殊才干的人;综合考要稳妥,家国天下,大局观都可,你先度量。” 沈凌拱手,“明白了。” 等沈凌离开,许骄远远见大监上前,是来寻她的。 大监同她到一侧。 “怎么了,大监?”许骄问。 大监轻声,“相爷昨晚没去鹿鸣巷?” 大监提起,许骄才忽然想起抱抱龙这里。 大监又叹道,“陛下昨晚自己一人等到子时过后才走……” 许骄想起昨天传的那些小纸条,宋卿源肯定是想见她了,她全然忘到脑后了。说了一个七曜她在鹿鸣巷呆两日,难怪他昨日要莫名其妙给她传纸条,是傲娇着,不想让人知会她,但提醒她自己去的意思。 然后她昨天回陋室了…… “生气了?”许骄问。 大监摇头,“没,就是昨晚很晚都没睡,奴家想着来同相爷说一声。” “我知道了。”许骄应声。 大监真是来知会她一声的,许骄一忙起来就真的全然不记得。 …… 今日的事情还多,许骄到了政事堂,想早些做完事情,早些去鹿鸣巷,不知道抱抱龙是不是真没生气。 恩科的事,初试的准备告一段落,翰林院在处理后续。 六部和两寺的人可以暂时口气。 沈凌在准备综合考,其余恩科的事会暂时缓上两日。 今日的重点都在春调上。 今日的春调是大理寺和鸿胪寺,大理寺和鸿胪寺事情最少,很快就处理完,没有耽误多少时间。罗友晨和许骄一道摊开了南顺国中的地图,真正得难题来了,各地的官员春调才是难事。 罗友晨道,“梁城之事波及不小,可能等恩科的准备事项都确认下来,相爷要去一趟个别州郡。” 许骄叹道,“等不到恩科准备事项确认下来,我可能隔几日就要去一趟京中附近城池。各地的州郡都在看着京中附近,看京中附近怎么动,各地州郡才会怎么动,只有京中附近动起来来,旁的地方听到风声才知道这次要动真格,一拖,就什么都拖过去了。” “还是相爷周全,但时间很紧。”罗友晨也感叹。 许骄深吸一口气,“过两日吧,等恩科的综合考出来,我先去这里。” 许骄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角…… 她真的可能要离京一段时日了。 *** 夜色里,宋卿源到了鹿鸣巷。 方才拖到很晚,是老师来了宫中,商议苍月使臣和长风使臣在六七月先后出访南顺一事。南顺,苍月,长风地理位置很特殊,此次前后脚相继来,要妥善处置,所以时间耽误久了些。 屋中灯火亮着,是许骄在。 宋卿源推门入内,在内屋的案几前,见许骄单手托腮,认真看着卷宗。 听到声音,许骄抬眸看他,身上穿着藕荷色的衣裙,云鬓用簪子随意挽着,稍许碎发不经意遮挡在身姿曼妙前,杏面桃腮,颜如渥丹,一双美目,清波流盼看着他,“宋卿源。” 又是直呼他的名字…… 但清喉婉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啦~相爷要出差了 45、第045章 昱王 第045章昱王 长夜漫漫, 起初许骄闹腾的时候居多,宋卿源也由着她,但后来, 基本是宋卿源强势, 许骄整段垮掉。 前面闹腾得越厉害,后面垮台得越厉害。 —— 喜欢…… —— 许骄最喜欢宋卿源…… —— 什么都喜欢……不要亲了…… 耳房里,宋卿源替她擦头,许是浴桶里的水有些热, 她整个人肌肤翻着淡淡的莹白与粉红, 眸含春水, 唇色被方才咬红。 有自己咬的,也有他咬的。 “睡吧。”他抱她回了屋中,今晚不准备像上回一样彻夜折腾,许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床榻上,两人都有些睡不着, 也都知晓对方没怎么睡。 “想什么?”宋卿源淡声。 许骄正出神着, 他一问起,她胡乱说道, “夜灯刺眼。” 宋卿源轻声,“明日让大监把朕的夜明珠拿来。” 许骄微怔。 她没去过宋卿源寝殿,但知晓宋卿源寝殿里有颗夜明珠, 夜里会泛着柔和的光,不刺眼, 也有安神助眠,大监说有碗那么大。 许骄叹道,“……摔坏了赔不起。” 宋卿源忽得笑出声来,从身后拥住她, “睡了,明日早朝。“ 许骄忽然想,上次折腾了一晚,她还去了早朝,宋卿源心软了? 他呼吸贴在她头顶,许骄心猿意马。 “抱抱龙,我要去宁州。“许骄忽然开口。 “嗯。”宋卿源轻嗯一声。 许骄继续道,“春调的事,六部和两寺差不多了,但是地方也要动,宁州离京中近,是风向标,旁的地方都在观望,宁州处理妥当了,别处也会顺利很多……” “去多久?”宋卿源淡声。 许骄喉间轻咽,“大半月吧……” 宋卿源没有应声,稍许,平和的呼吸声传来,许骄知晓他睡了。 她每日在政事堂忙上忙下,忙成狗一样,宋卿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不完的奏折,还有军中的事,邻近诸国的事,每一件是不闹心的。 她还可以去宁州,去北关,真正困在深宫里的人,是宋卿源…… *** 翌日,许骄睡得迷迷糊糊,隐约觉得似乎改醒了,微微睁眼,见天色真的已经开始亮了。 许骄惊醒,早朝要迟了! 这个时辰,她应该在路上了。 许骄刚想撑手起身,身侧的宋卿源不满拢了拢眉头,“阿骄,还早。” 许骄也忽然反应过来,不是在陋室,是在鹿鸣巷,少说省出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多睡,而且宋卿源还在这里…… 那一定不会迟。 许骄放下心来,正准备睡个回笼觉,方才被她吵醒的宋卿源起身压了过来。 许骄脸红,“宋卿源……” 宋卿源淡声:“晨练。” …… 晨练过后,许骄去了耳房洗漱。 折回时,宋卿源在等她。 早朝前,他还要回寝宫一趟,眼下,不能再多留了。 他亲了亲她额头,“朕走了。” 他是想到她要去宁州,她以前不是没有外出的时候,也时常外出公干,但从未像眼下一样舍不得她。 “嗯。”许骄应声。 宋卿源忽然看她,“你就没有舍不得朕吗?” “嗯?”许骄看他。 宋卿源微恼,“没心没肺。” 宋卿源出了屋,许骄攥紧指尖,其实她每次听到宋卿源口中“没心没肺”几个字,都会心惊肉跳…… 许骄宽衣,换了朝服。 六子见她同天子前后脚出来,欲言又止。 许骄凑上前,“你要是告诉岑女士,我就……” 割喉的动作。 又吓唬人……六子恼火。 等入了内宫门,魏帆特意撵上来,“许骄。“ 许骄看他,“怎么了?” 魏帆道,“下了早朝,兵部的事我同你说一声。” 许骄淡声道,“你应当找你们尚书大人商议。” 魏帆轻咳,“他让我找你。” 许骄古怪看他。 魏帆笑,“怕你凶他……” 许骄无语。 很快早朝,许骄捏紧笏板步行至殿中奏报恩科和春调进展,也高调奏请,要去宁州亲自督办地方官员春调之事。 【有没有听错,相爷竟然亲自去宁州了!看来这次春调,相爷是来真的了,宁州会不会被一锅端了?】 【宁州要鸡飞狗跳了,就宁州官吏那尿性,对上相爷,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喜大普奔,相爷离京了!】 【若不是还有恩科的事情在,相爷恐怕会将国中都走一遍。】 【相爷这么拼,不怕过劳死吗?】 魏帆却愣住,许骄要去宁州? 许骄奏请,天子准奏! 休沐之后,许骄就会起程去宁州督办春调之事。 魏帆心中轻叹。 …… 等下早朝,魏帆果真又凑了上来,“你怎么没提去宁州的事?” 许骄看他,认真道,“我又不需要和你汇报我要去哪里。” 魏帆叹道,“宰相出行,禁军会一道护送,你早说,我同你一道去?” 许骄淡声,“看来兵部的人真的应当多抽调些……” 魏帆恼道,“许骄,你是有天子护着,真的没吃过亏。” 许骄驻足看他,魏帆转身走了。 正好大监上前,“相爷,您还在。“ 许骄温声,“大监。“ 大监笑道,“陛下说,今日早朝的时间长,很快就要午膳了,请相爷留在明和殿一起用午膳。” 许骄看了看大殿外的日晷,仿佛是的。 许骄想起晨间离开时,他说的那句没心没肺…… 同大监一道去明和殿的时候,见不少人在明和殿外候着,宋卿源见完这些人应当都要很久之后。 许骄在明和殿偏殿内看早前宋卿源留下的折子,仍有不少是同梁城之事有关的,宋卿源应当还在查事情。 许骄忽然想到了一点,当时梁城都已经被围,禁军封锁了所有外出的消息,麓阳侯和宋昭怎么还会收到瑞王的消息,替瑞王求亲? 许骄愣住,而那个时候暗卫的卷宗是说,整个瑞王府都畏罪自刎,瑞王根本连见宋卿源的念头都没有,又怎么会让麓阳侯和宋昭求情? 这里面还有人…… 许骄指尖微微滞了滞。 宋卿源一定想到了,所以当时他同宋昭提起的时候,宋卿源大怒一场…… 许骄指尖攥紧,难怪即日就让肖挺将军去了梁城驻军处,是怕有人还借梁城生事。 许骄忽然替宋卿源心累。 思忖间,惠公公来了偏殿,“相爷,陛下请相爷去明和殿。” 许骄意外,“不是还有很多人候着?” 惠公公笑道,“陛下打发了,说头疼,让几位大人晚些来。” 许骄去的时候,大监已经让人将饭备好了。 宋卿源早前从来不会因为要见她,打发掉其他人,一直都是让她等,譬如早前她回京的时候,他在见人,让她在偏殿等到了晚上,那日还是宋卿源的生辰,两人在夜里很晚一道用的晚饭,喝了一顿生辰酒。 但眼下,宋卿源打发走了旁的朝臣,也打发走了大监,专心同她在殿中吃饭。 宋卿源给她夹菜的时候,许骄道,“你以前不会……” 她是想说不会推掉正事。 许骄欲言又止,宋卿源却会意,“在鹿鸣巷等你的时候,忽然想,回回都是朕让你等……” 许骄微怔。 宋卿源没说旁的,又伸筷子给她夹菜,“多吃点,瘦得跟柴似的,出去了朕也管不了你,你也不会听朕的……” 许骄支吾,“我哪里瘦了?” 宋卿源看她,“你瘦不瘦朕不知道吗?” 许骄脸色一红,吞饭的时候呛住。 宋卿源说起荤话的时候,有些让人吃不消…… 午饭后,宋卿源回了寝殿休息,许骄去了政事堂。 今日是休沐前最后一日,她休沐后就会离京,恩科的事情要提前和沈凌核对好,她不在京中的时候要沈凌跟进。 到政事堂的时候,沈凌已经在了。 沈凌综合考的试卷已经出完,先让许骄拿主意,许骄认真看了看,郑重道,“这里要改动,将人才梯队的层次拉开,各部初始的题目已经会重点关注有倾向的人,最后的综合考,要拔高一个档次。” 沈凌会意。 许骄又唤了四个翰林院编修来政事堂,和沈凌一起将一个月内的进展时间表过了一遍,沈凌没想过相爷看得这么细。 许骄交待,“我虽然不在京中,但哪一日的进展没有按照时间表上走得,让人送消息来,我要知晓。” 沈凌应好。 许骄又问起告文下发后的情况,这些以前都是齐长平在处理的,眼下,交到了陶和建手中。 齐长平离京前交待过,相爷嘱咐的事情,要及时上心,他看似没有关注,但随时可能问起。但陶和建并未想到这一出。 譬如告文下发的情况,到哪里的,哪些地方还未覆盖到,这些看似相爷不会问起的问题,却会影响到整个恩科的进度。 许骄看了看他,沉声道,“告文覆盖的情况,每日整理消息给我。” 陶和建连忙应声。 沈凌仿佛是第一回见到许骄这幅模样。 陶和建心中也吓到。 政事堂内有许骄一处专门的地方,许骄刚坐下不久,大监也来了政事堂,“陛下让给相爷送来的。” 宋卿源? 中午分明才见过宋卿源,许骄疑惑看向大监递来的锦盒,有些沉,大监护得紧,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就愣住——夜明珠,真有碗那么大一个。 许骄想起昨天晚上在鹿鸣巷,她胡乱支吾了声灯光刺眼,宋卿源说把他寝宫的夜明珠给她,眼下真的让大监送了来。 许骄合上锦盒,轻声道,“大监,帮我还给陛下,我同他闹着玩的。” 许骄忽然觉得,宋卿源对她…… 大监叹道,“陛下说了,他还有一颗,不怕摔。” 许骄还想说什么。 大监又道,“陛下说,朕没闹着玩。” 许骄没有再说话了,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整个人目光黯沉了几分。 *** 许骄今日很早就回了陋室。 马车上,许骄看了一路夜明珠发呆。 宋卿源早前对她是有“原则”的喜欢,眼下,这种喜欢已经越发脱离了原则,他会因为她的人一句话就将夜明珠给她…… 许骄淡淡垂眸。 房间里,许骄才将那枚夜明珠收好,屋门“嘎吱“一声打开,是岑女士入了外阁间。 “阿骄,今日回来这么早?”岑女士奇怪。 许骄撩起帘栊去了外阁间,“隔两日要去宁州,早些回来陪岑女士啊。” “好端端地,忽然去宁州做什么?”岑女士问起。 “春调的事,要去宁州安抚,宁州离京中近,天子近前,到处都看着宁州呢,宁州顺了,旁的地方也顺了。”许骄同她解释。 “阿骄。”岑女士看她。 阿骄忽然心虚,“嗯?” “你是不是喜欢天子?”岑女士头一回点破。 许骄愣住。 岑女士继续道,“你们从东宫一路走来,你不喜欢他吗?” 许骄没吱声。 岑女士上前,“你不喜欢他,就不会冒险去北关,听到他消息就去庆州……” 许骄忽然觉察,岑女士什么都知晓。 岑女士又道,“天子的后宫不会空置,你的性子,是要从前朝去后宫,日日等他恩宠,还是留在前朝,一直陪着他,看他娶妻生子?” 这层薄纱被撕开,许骄还是愣住…… 岑女士继续道,“天子喜欢你,会极尽手段,什么都能奉在你跟前哄你,喜欢褪去后呢?就算天子一直喜欢你,言官面前,朝臣面前,天子的后宫能空置多久?” 许骄沉声道,“娘,我心里有数,你再给我些时间……” 夜里,许骄翻来覆去睡不着,重新将那枚夜明珠拿出来。 顿时,床榻内,都是柔和动人的光。 许骄朝指尖哈了哈气,在夜明珠上一点点写上宋卿源几个字,就像晨间醒来时的宋卿源,温和,清澈,不染一丝杂质…… *** 翌日晨间,敏薇来唤。 许骄迷迷糊糊中参杂了几分恼火,“今日不早朝,我要睡到自然醒,天榻了也别叫我~” 但敏薇的脚步声入了屋中,“相爷~” 许骄扯了被子罩头,“她不在。” 敏薇笑道,“相爷,傅小姐来了~” 许骄无语,“哪个傅小姐?” 忽得,许骄整个人都醒了,顿时坐起来,“傅乔?“ 敏薇笑嘻嘻点头。 傅乔回京了?!许骄好像许久都没有这么高兴的事情了。 连忙下床穿鞋,又一面问道,“小蚕豆来了吗?” 虽然不知道小蚕豆是谁,但是敏薇知晓傅小姐的女儿跟着一道来的,敏薇颔首,“傅小姐带了女儿来。” “wuli小蚕豆~”许骄换好衣服,见车岑女士,傅乔和小蚕豆都在苑中。 听到她的声音,岑女士摇头,傅乔惊喜,小蚕豆朝她抛过来,“干娘~” 很快,又赶紧改口,“干爹~” 苑中都是许府的人,还好。 许骄抱起小蚕豆,“重了,高了,越来越好看了!” 小蚕豆搂着她脖子笑。 许骄抱了小蚕豆上前,同傅乔笑道,“乔乔~” “阿骄~”岑女士略带责备。 傅乔跟着笑起来,“正经一点,你是许相。” 许骄连忙清了清嗓子。 岑女士头疼,“难得傅乔来,我去做一只糖醋鱼,你们说着话。“ “我想吃糖醋鱼你都不做!“许骄抗议。 岑女士道,“你要是像傅乔一样听话,我日日都给你做。“ 许骄噤声。 傅乔忍不住笑,小蚕豆也跟着笑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许骄这才问起。 傅乔道,“昨日晚些时候回来的,你这里太远,今日才带小蚕豆来。” 许骄又抱着小蚕豆举高高,“要不要划船,干娘这里有好大一片湖?” 小蚕豆“咯咯“笑开。 傅乔带小蚕豆在许骄这里玩了一整日,许骄这里什么都有,船,湖泊,还有湖泊后的小后山,还有家里的动物园,每一样都让小蚕豆觉得新奇又喜欢,和早前家中全然不一样……还有岑夫人的糖醋鱼实在太好吃…… 岑夫人问起傅乔近况,傅乔说,先回家中侍奉父母。 许骄没有吱声。 等邻近黄昏,傅乔和小蚕豆要回去了,许骄道,“岑女士,我送傅乔和小蚕豆回去吧,正好明日要去宁州,我今晚住鹿鸣巷,明日也不用一早折腾了。” 岑女士叹了叹,只得应好。 敏薇赶紧收拾东西,这一趟去宁州要大半月,来回怕是要到三月底了,六子和葫芦会同去。 “岑女士,我会想你的。”许骄还是从身后搂着她脖子,岑女士拍了拍她的手,“一路平安,娘就放心了。“ “放心吧~”许骄亲了亲她,而后上前牵了小蚕豆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岑女士眼眶微微有些红。 傅乔带着小蚕豆,让她想起了许骄的爹刚过世的时候,她带着许骄的时候。 一晃,都这么大了。 “岑女士,我会尽早回来的~”许骄挥手。 岑女士笑了笑。 *** 今日玩了一整日,小蚕豆有些累了,上了马车不久就在傅乔怀中睡了。 等傅乔睡了,许骄才道,“乔乔,鹿鸣巷有我的宅子,你要是有难处的时候,就去那里避一避。” 许骄说完,傅乔愣住。 许骄没有戳破。 她昨日晚些才回京,怎么会今日晨间就来这么远的地方看她,应当是同家中起了争执…… 傅乔性子温和,又不太愿意表露,在小蚕豆面前,又要掩藏更多,原本,应当也是想在她这里呆一日再回家中的。 她明日就要起程去宁州,有些不放心傅乔,所以才会同岑女士说要送她们一程…… “我哥哥嫂嫂的事……不提了,等你回来再说。”傅乔轻声。 “鹿鸣巷,记得自己去,如果实在有事,让人给我送信,我从宁州回来。”许骄沉声。 傅乔笑了笑,“不会,就是口角冲突罢了,只是不想爹娘夹在其中受气,其实,嘴长在旁人身上,又怕别人说什么,只是那时候我成亲,兄长和嫂子觉得朱家高攀,眼下有些落井下石,不想让孩子听见。” 傅乔一向温婉,能说方才那句话,不知道这口角冲突当有多难听…… 许骄心里有些不舒服。 …… 马车继续驶到了傅府外的街道上,许骄撩起帘栊,傅乔和小蚕豆下了马车。 许骄不舍,“记住了,有事让人送消息给我。我在宁州的时候,你要是不开心,就去鹿鸣巷避一避。” 傅乔应好。 傅乔又同小蚕豆道,“同干娘再见。” 小蚕豆做了口型,“干娘~” 而后才是朗声再见。 许骄的心情好了些,目送他们母女二人回了傅府,许骄才让六子驾车回了鹿鸣巷。 只是到许府外时,见有暗卫朝她拱手,六子去停马车。 许骄入内时,见屋中的灯是亮的,清灯在窗户上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看一眼就知晓是他。 手中拿着折子,一手握着笔,认真专注许久未动。 许骄入内,宋卿源也明显愣怔。 许骄一面拖下外袍,一面道,“你怎么在?” 宋卿源淡声,“你不在,我就不能来吗?” 淡声里又透着惯有的温和。 许骄脸色微红,没有应声,捧着那枚锦盒去了床头一侧,将夜明珠拿出来,放在床头,而后才折回。 “我去沐浴洗漱。”她知会一声。 “嗯。”他仍低头看着册子,轻声应了声,没有抬头。 许骄回头看了看他,依旧在认真专注,屋中都是他身上的白玉兰香气混着龙涎香的味道,是宋卿源的味道…… 耳房里,许骄宽衣入了浴桶。 仰首靠在浴桶边缘上,目光空望着天花板出神,想起昨日岑女士的一番话,想起傅乔和小蚕豆,又稀里糊涂想起方才看到宋卿源时,他那句,你不在,我就不能来吗? 许骄忽然想,他是将这里当成了家…… 这个念头在许骄脑海中一闪而过,也让许骄再度失神。 良久,许骄都还在对着铜镜擦头,一直在出神想着什么,宋卿源入内时,见她出神模样,“阿骄?“ 许骄回过神来,“在想事情。” 他是见她许久没出来,进来看她。 “我马上出来。”许骄话音未落,他上前,拿了手中的毛巾给她擦头,她鼻尖都是他身上的白玉兰香气,不由伸手抱了抱他的腰。 “怎么了?”宋卿源觉得她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好。 “抱抱龙不让抱吗?”开口却又是胡诌,宋卿源宽心。 “别着凉了。”他给她擦头。 她埋首在他腰间不肯出来,“许骄!” 他知晓她多半又要开始闹腾,果不其然,耳房里水汽袅袅,她的手不老实,他沉声,“折子没看完,别闹……” 她换个地方抚了抚。 “许骄……” 再换个地方。 “……阿骄” 再等她手不老实,他俯身将她压了下去,铜镜里映出绮丽繁华的幕幕,许骄附耳,“宋卿源……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回应她的是炽热的亲吻,拥她上九霄云端,也拽她落繁花谷底。 …… 时候尚早,他继续看他的折子,她在他身后话痨,“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 “我不在,你还来,是不是睹物思人?” “……”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宋卿源终于看不进去折子了,“有病……” 许骄笑开。 宋卿源知晓她是在捉弄他,恼意道,“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许骄忽然不闹了,换成在她一侧托腮,“宋卿源,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宋卿源看她,“掀了棺材板,挫骨扬灰。” 许骄莫名抖了抖,抱着引枕回去睡了。 宋卿源低眉笑了笑。 …… 许骄很久才睡着,再晚些时候,身后人上了床榻,拥住她睡着。 翌日醒来,宋卿源已经不在了。 早朝何时见天子迟过? 她要同罗友晨出发去宁州了,今日不用去早朝,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许骄已经很是满足。 起身更衣的时候,见案几上留了纸条。 许骄上前。 —— 早归。 许骄目光怔了怔,他总能戳中她心中柔软处…… *** 许骄出门的时候已经有禁军在门外等候了,“许相!“ 许骄颔首。 一身深紫色的官府,显得精神奕奕,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往北城门去。 今日会在本城门外十余里处集合,而后出发前往宁州,宁州所辖好几座城池,今晚会在驿馆落脚,明日就会抵达宁州一行的第一站,节城。 马车中放了打发时间的书,许骄随意翻了翻。 从鹿鸣巷去北城门有些时候,许骄听到马车外的喧哗声,似是有人打马而过,但很快,她的马车停了下来? 有禁军在,谁这么大胆子? 帘栊掀起,是魏帆入内。 “你怎么又来了?”许骄看了他一眼。 魏帆上前,“你不是去宁州吗?给。” 他递上袋子,袋子里是一枚糖葫芦。 许骄愣住,“你跑来给我送糖葫芦?” 魏帆轻声,“你不喜欢吗?路上吃。“ 许骄眉头微微拢了拢,“魏帆,你太殷勤了……” 魏帆笑,“男的对女的殷勤能有什么事?” 许骄想起他着急在岑女士面前讨喜的模样,眉头拢得更深,“魏帆!” 魏帆起身笑了笑,“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 许骄“啪“的一声将袋子放回他怀里,“我不是明月,我是太阳,不高兴的时候晒死你那种!” 魏帆愣住。 …… 魏帆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被轰下来的,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丧气得啃了一口,“好心当成驴肝肺!” 马车上,许骄被魏帆胡搅一通,没有心思再看书了,想起这一趟少说半个月,恐怕,至少一个月是有了,宋卿源不会猜不到,只是两人都没点破。 如果半个月,她才不需要在政事堂和翰林院将事情交待得这么清楚。等她回来不是三月初,而是三月中,兴许三月末了…… *** 明和殿内,宋卿源没心思看奏折。 许骄走的第一日,御史台在早朝时奏本,是天子尚无子嗣,后宫空置,动摇国之根本,让江山社稷不稳,奏请天子尽快充盈后宫。 御史台奏本,朝中老臣纷纷响应。 尤其是之前梁城之乱,让朝中再次将目光集中在后宫空置之事上。 大监看他。 大殿上,他沉声道,“朕心中有数,等梁城之事与恩科结束再议。” …… 大监知晓今日陛下心情不好,好些官员求见,都被大监挡了回去,大监也不敢贸然入内。但相爷的东西送来,大监还是送去,“陛下。” 宋卿源看他,不知他今日怎么这么不知眼色。 大监赶紧道,“相爷让人送来的。” 宋卿源微微怔了怔,大监递上,信封里是一页纸。 正面是他早前写的“早归”两个字,背面写着“臣领旨”三个字。 大监见他目光滞住,眉头仍是没开,默默退了出去。 宋卿源看着“臣领旨”三个字,他知晓是在同他打趣。 —— 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 我不在,你还来,是不是睹物思人? ——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 宋卿源,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宋卿源眸间黯沉。 *** 抵达节城,是第二日黄昏。 宁州知府和节城城守亲自带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来接。 帘栊撩起,众人躬身,“见过相爷。“ 许骄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怕看到我。“ 宁州知府脸色僵了僵,“怎么会?相爷亲临,宁州有幸。“ 许骄言简意赅,“去衙门吧。“ 节城城守惊讶,“给相爷准备了接风宴。“ 许骄恍然大悟般,“不介意的话,接风宴上谈春调的事也行,只是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还有功夫准备接风宴,应当是春调的事完成了?” 节城城守喉间轻咽。 宁州知府也一脸尴尬。 许骄淡声,“革职查办了。” 节城城守僵住,赶紧跪下,“相爷!” 许骄没有再听身后人的哀嚎声,周遭都在想,相爷这是杀鸡儆猴,这次春调是要动真格了,只有罗友晨清楚,节城城守原本就在春调的革职名单里,相爷这是顺水推舟。 从二月中,到二月末,再从二月末到三月初,许骄一连走了宁州的大半城池,官吏的调任皆在城中完成,一气呵成。 三月初的时候,许骄抵达宁州婺城了。 婺城的官吏二话不少,在城外就将春调的名册和计划全部列好,罗友晨看过,心中唏嘘,这近来几日所到的城池都是如此。 婺城是最后一站,婺城官邸看过所有这一路的资料,许骄忽然觉得可以给放个假,在婺城吃条鱼,然后收拾收拾,明日回京。 等到驿馆的时候,见有值守的侍卫在,不像是婺城的侍卫,驿馆掌吏道,“相爷,昱王在。” 昱王? 许骄诧异,宋云澜? 驿馆掌吏道,“昱王来婺城见大夫,相爷前脚去了官邸,昱王后脚来了驿馆,突然,来不及知会相爷一声。。” 昱王体弱多病,几乎都在养病,不怎么露面,这些年宋卿源给他找了不少大夫都不见起色,听闻他也在四处求医,南顺的,苍月的,长风的名义都求过,但始终没见好,眼下到了婺城,说不定又是什么所谓的神医偏方…… 许骄道,“既然昱王病着,不冲撞了,我去官邸落脚,先替我通传。” 昱王在,她怎么都要拜见之后再走。 驿馆掌吏带路。 婺城这样的地方很小,平日里很清静,不会有太多人来,驿馆的苑子也很静,又尤其是三月暖春,清静里都透着春意。 驿馆掌吏领了许骄至一处苑落前,许骄驻足,伺候的人见了她,赶紧上前,“许相。” 许骄温声道,“听闻昱王在,下官来见。” 内侍官去通传。 稍后,内侍官相迎,“相爷请。” 许骄跟着内侍官入内,屋中有浓郁的药味和檀木香参杂在一处的味道,应当是觉得药味难闻,所以点了檀木香冲淡。 “王爷,相爷来了。”内侍官出声。 许骄拱手,“许骄见过昱王。” 屏风前的人淡淡抬眸看她,声音温和,“许相免礼。” 许骄小时候见过昱王几次,因为那时昱王还在京中,所以必要的宫宴都会出席,她在宫宴上见过昱王几次。 后来宋卿源登基,登基大典上,她见过昱王一次,而后昱王就去了封地,再没回京过,在许骄印象里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都是远远看了一眼,没有细看过。 眼下宋云澜出声,许骄起身看他,稍稍有些愣住。 宋云澜……和宋卿源很有些像…… 早前她还觉得宋昭和宋卿源挂像,眼下才觉宋云澜比宋昭像多了。可明显,宋云澜一幅病秧子模样,人的性格也温和许多,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咳了好几次…… 许骄说不好。 虽然宋云澜的模样温和,但眼神仿佛藏了东西,总给她不怎么好的感觉。 像是,又不像是。 许骄阅人无数,直觉总是有的,但不好轻易盖棺定论。 “本王听说了,许相来了宁州督办春调,今日刚至婺城。”宋云澜又掩袖咳了两声,“陛下得许相,得一良才。” 许骄拱手,“为君分忧,乃微臣本份。” 宋云澜看她,“许相一人撑了半边朝政,换了旁人,怕是陛下都不信任。” 许骄看他,“朝中良才诸多,人才济济,蒙陛下垂青,清和侥幸。” 宋云澜笑,“许相不必自谦,本王不在朝中,对许相也多有耳闻。难得在婺城,本王也想念陛下了,还请许相带几句话给陛下,不知明日可能抽出半日时间?” 婺城春调之事她已经看过,明日确实没事,稍加打听就知晓。昱王开口,又打着让她捎话给宋卿源的名义,她不好婉拒。 …… 从苑落出来,许骄没有再去官邸。 左右明日还要同昱王一处半日,方才照面过了,昱王让她就在驿馆落脚,她反正明日半日过后就要折返京中,也不折腾了。 夜里歇下,许骄想,终于快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得急,可能有错别字,稍后修改 今天也是勤奋的一天 46、第046章 友谊天长地久! 第046章友谊天长地久! 明和殿内, 宋卿源有些看不进折子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刺儿头仙人掌上,想起许骄离京已经二十余日…… 应当差不多到婺城了。 她这一行应当比想象中的顺利, 眼下才三月初, 原本,他也料想她应当要三月底,至少是三月中旬才到婺城了,看样子, 应当是初到宁州时, 就将一个城的城守就地革职查办, 一点颜面都没有留给宁州知府。 当天节城上下的官吏谁都没有回家,通宵在节城官邸完成了所有春调,没有人有异议。 从第二天起,许骄守着所有官吏任务交接。 改挪动的挪动,改调任的调任, 她甚至连要调任原地的妻眷都慰问了, 说朝廷需要,声情并茂, 相爷亲自登门,弄得好些家眷感激涕零,尤其是府中的老母亲, 老夫人之类,恨不得拿着棍子撵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赶紧, 当下,立即,现在就赴任去…… 他起初听到的时候好气好笑。 但笑过之后,又不怎么作声了—— 许骄答应过他要做到的事, 哪怕手段匪夷所思,有时候听起来甚至让人滑稽,但她最后都能做到…… 这是许骄。 节城的春调之事传出,国中各处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风声。 又因为许骄的雷厉风行,宁州上下都知晓相爷是来真的,所以宁州接下来的城池,反倒不用许骄唱黑脸。 原本以为要三月末才能逐次结束的行程,在三月初就差不多到婺城了。 都在宁州地界内,离京中都不远。 他要知道她的消息很容易,暗卫的消息一日内就可以传到宫中,可以告诉他,许骄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让她“早归”。 她没有敷衍他。 宋卿源朝着龙案上的仙人球笑了笑,轻声唤道,“大监。” 大监入内,“陛下。” 宋卿源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温声道,“去鹿鸣巷。” 大监会意。 相爷离京的头几日,陛下说要去鹿鸣巷的时候,大监还诧异提醒过,“陛下,相爷不在鹿鸣巷……” 他是怕天子想念相爷,记糊涂了。 但陛下一面看着奏折,一面淡声道,“又不是一定她在才去……” 那时候,大监忽意识到,在陛下心里,鹿鸣巷是不同于别处的地方。 无论相爷在不在,对陛下来说,那里都是一处安心之地,正因为相爷不在京中,陛下见不到,所以才会每隔几日去一回。 陛下是想相爷了。 今日陛下再提起去鹿鸣巷的时候,大监没多问。 相爷离京二十余日了,也应当快回来了。 马车自偏门驶入许府内,宋卿源在苑中下了马车。 三月天暖,满苑子的杏花三三两两绕指轻舞着,宋卿源想起了她上回说,要做杏花酥。 宋卿源嘴角微微扬了扬。 推开屋门,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她的东西整齐放着,还有他上次来换下的里衫。 就像一个女主人走了许久的家,只有他的东西是凌乱的,她的东西整齐维持在走的时候…… 她过往并非没有外出公干过,长的时候连半年都有,她回来的时候,要么高了头,要么整个人晒黑了,一脸不如意…… 他那时候也会想她,想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他心里总会很高兴,也会为了让她多在明和殿呆些时候,丢给她一堆活儿啃。 有时候她就在他面前,有时候她在偏殿。 她做不完,就要留在明和殿偏殿内,同他一道吃饭,饭后散步,会同他说起路上见闻,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他也总能给“麻雀”挑刺儿,让她在宫中留下。 有时候,只是因为想回到早前在东宫时一样,同在屋檐下,只是她那时候会在他寝殿熬书,但后来,只会在明和殿见他。 他和许骄都不会越界,偶尔的偷偷越界,都不会让对方知道。因为一旦戳破,就要面临不想面临的问题,也回不到过去。梁城之乱,让两人越界。在生死之后,旁的仿佛都可以抛在脑后,喜欢的,就甘之若饴。 到眼下,他明知许骄离开不过二十余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很难想象要是让他再像从前那样几月见不到她,他会怎么办? 鹿鸣巷这里,处处都有她的印迹,有两人一起看过的书册,有抵死欢愉的记忆,也有她扑在身后笑嘻嘻问他,宋卿源,你是不是都喜欢死我了…… 因为有许骄,鹿鸣巷更像家。 比宫中更像。 大监捧了折子来,宋卿源平静看着折子,不再像早前明和殿时的心烦气躁,而是能静下心来。 大监奉了茶盏,一侧是许小骄陪在陛下身旁。 陛下会偶尔伸手摸摸它的头。 许小骄就会得寸进尺靠近些。 大监离开的时候许小骄已经蹲进了宋卿源怀里,宋卿源眉头皱了皱,什么都没说。 大监连忙退了出去。 屋内点着清灯,昏黄的灯光流转着,在屏风上映出一道认真专注的身影。 大监阖上屋门。 宋卿源看得比在明和殿时认真,也没注意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监问了一次陛下可要用膳,宋卿源摇头,等等。 大监没有再问。 等晚些时候,大监再入内唤了一声,“陛下。” 宋卿源抬头看他,“朕不饿。” 大监尴尬道,“不是,陛下……是有个小丫头。” 小丫头? 宋卿源意外,“什么小丫头?” 大监再度尴尬道,“说来找她干爹……” 干爹? 大监终于将尴尬戳破,“相爷。” 宋卿源目光微微滞了滞。 …… 出宫的时候,宋卿源都会换下龙袍,因为是去鹿鸣巷,并未想到会见旁人,所以,眼下的宋卿源是一袭宽松的湖蓝色的华袍,头发用木簪束起,精致的五官里,带了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清冷华贵,翩若谪仙。 “哪家的孩子?”他温声。 眼前的小丫头生得很好看,明眸似夜空星辰,粉雕玉琢,很难让人不喜欢。 许是觉得他好看,也不像旁人那边怕人,小蚕豆不太怕生,“我是小蚕豆,我来找我干爹。” 听到“干爹”两个字,大监头再次疼了起来。 但天子并未生气。 小蚕豆疑惑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干爹家里?” 大监心中一咯噔,哎哟,怎么又来个小祖宗,怎么和陛下说话的? 但仿佛陛下心情很好,温声问道,“你干爹是许骄?” 大监只得噤声。 一侧,蚕豆颔首,认真道,“嗯,是许骄。” 宋卿源又笑,“你是傅乔的女儿?” 小蚕豆眼中露出惊喜,“嗯,你知道?” 宋卿源温和道,“你叫小蚕豆,我听许骄提起过。” 大监忽会意,爱屋及乌,陛下是不会怪罪这小丫头的。 见他同干娘熟悉的模样,小蚕豆笑了起来,“那我干爹回来了吗?” 宋卿源似是不想让她失望,但又无法,“暂时还没有,她还要些日子,你找她有事?” 小蚕豆点头,“我想她了。” 宋卿源笑了笑,“好巧,我也想她了。” 小蚕豆眼中微讶,但却似这句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是我干爹的朋友吗?”小蚕豆友好看他。 宋卿源想了想,笑眸道,“小蚕豆,许骄是你干娘……” 小蚕豆忽瞪圆了眼睛,捂嘴道,“你怎么知道许骄是我干娘?” 宋卿源温声道,“因为我才是你干爹啊,她是我妻子。” 小蚕豆再次眨了眨眼睛。 宋卿源伸手手指,等着同她拉钩,“你干娘不想让旁人知晓,所以,能替我们保密吗?” 小蚕豆连忙点头。 宋卿源摇了摇手指头,小蚕豆笑盈盈和他拉钩。 小蚕豆很可爱。 阿骄很喜欢她。 他同阿骄的孩子,日后应当也很可爱…… “回去吧,你偷偷出来,你娘该担心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宋卿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后牵她到门口。 小蚕豆抬头看他,“干爹,我日后能唤你干爹吗?” 宋卿源低头看她,“好。” 大监惊讶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大监。”宋卿源吩咐一声。 大监连忙上前,“老奴安排。” 目送小蚕豆离开,小蚕豆还回头看他,宋卿源温和笑了笑。 他也想要,他和阿骄的孩子。 儿子女儿都好。 *** 翌日,许骄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许骄撑手起身,而后揉了揉眼睛,听到苑中有内侍官问六子,“六子小哥,相爷醒了吗?” 六子道,“还没。” 内侍官又道,“那六子小哥,相爷醒后,劳烦告诉奴家一声。” 六子应好。 待得内侍官离开,许骄也更衣起身,唤了六子打洗漱的水来。 六子一面入内,一面道,“昱王肯定是个和善人。” 许骄怔了怔,“怎么了?” 六子应道,“因为昱王府的人都很和善哪~说话办事都客客气气的,想必昱王平日里就是和善的人,所以仆从也耳濡目染。” 许骄微顿,连六子都这么说,所以昱王一惯有和善之名,又因为一直病着,与世无争的,同宋昭相比,宋云澜这个昱王的名声不要太好。 但许骄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双眼睛……反正,即便是温和,也让她不怎么舒服。 “去说一声吧。”许骄洗漱好,告诉六子一声。 六子去回话了,许骄随意用了些早点。 快至巳时,许骄同宋云澜一道出了驿馆。 许骄昨日见宋云澜时,宋云澜坐在外阁间内,许是光线阴暗的缘故,显得脸色晦暗不明,不怎么精神,她原本以为,他今日怕是要坐轮椅出行那种状态;但见宋云澜出来的时候,一袭白袍,腰间别了一枚羊脂白玉,整个人看起来清矍却不似昨日在屋中见到的那般阴暗,仿佛换了半张脸色。 南顺临水而行,婺城也是。 婺城在沱江的之流桃江上,婺城就是沿着桃江的狭长一条城池,所以春日的时候,沿途都是杨柳青堤,春水明艳。 婺城的鱼,也肉质肥美,很有名。 许骄和宋云澜一道并肩踱步。 宋云澜的封地在云腾。 云腾离宁州有些远,宋云澜说了些云腾的事。 尽管昨日在外阁间见他,许骄心中就不怎么喜欢,但不得不说,出了阴暗的物资,在室外一道踱步时,早前的阴郁感似是荡无存,也丝毫没有温和后的压迫。 而且宋云澜很知晓分寸,也没多问起过一句朝中的事,只是拿了些封地云腾遇到的棘手事情问她,讨教怎么做。 许骄不知道他是真的遇到难处,还是旁的意思,但宋云澜问,许骄还是如实作答,虽简练,但不算敷衍。 宋云澜低眉笑了笑。 许骄不知他何意。 宋云澜玩笑般叹道,“我就是在想,云腾要是有许相,便无虞多了。“ 许骄看了看他。 他脚步停下来,目光正好停留在一湾池水中,仿佛刚才的话,是许骄听错一般。池水中,是一池锦鲤,应当是临近这处人家养的。 宋云澜看了看,“在这里养锦鲤倒是别致。“ 许骄附和,“是。“ 宋云澜仿佛随意般道起,“在东宫的时候,我记得陛下就有一位锦鲤,叫许骄?” 许骄微怔。 宋云澜继续道,“我记得陛下是说,东宫伴读那么多,他同许相的八字最合,有助气运,我一直以为陛下是玩笑话,后来陛下登基,许相入朝,是一路平顺,陛下的眼光的确好。” 许骄看他。 宋云澜温和笑道,“玩笑话,许相别当真,朝中都知陛下倚重许相,许相的才干朝中皆知。” 许骄也礼貌笑道,“不当真,清和跟了陛下多年,陛下口中是不是玩笑话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宋云澜看了看他,也跟着笑了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河堤很长,杨柳垂垂,宋云澜继续道,“许骄,你是个好官,但你太站在陛下的立场,分得是君忧。” “昱王以为如何?”许骄顺势问。 宋云澜开口,“民贵君轻,天子是上位者,你是宰辅,宰辅当多站在百姓立场,权力才能相互制衡。” 宋云澜叹道,“许相,你能做得更好……” 许骄转眸看他,目光探究。 宋云澜却温和笑道,“我不在朝中,随意说的,许相不必上心。” “昱王说的,清和记下了。”许骄应声。 两人边走边停,差不多一个时辰,行至码头处,宋云澜道,“桃江鲫鱼,鲜活味美,一道用饭吧。“ 许相应好。 雨宴是在游船上,游船自码头驶出,在河中现捕捞而后做汤做菜,端上来的时候,所有的菜都是新鲜的。 宋云澜同许骄在二楼圆桌落座,宋云澜道,“正好许相在,替本王捎些东西给陛下,再给陛下带几句话。” 这是今日来的正事,许骄颔首。 宋云澜身后的内侍官上前,将两本册子递上。 宋云澜一面接过,一面道,“陛下生辰,我要去庆州治病,来不及回京中了,这两本册子,还请许相代为呈给陛下。” 许骄接过,见是两本都是佛经名字。 许骄虽不明白宋云澜为什么要让她带佛经给宋卿源,但是当着宋云澜的面,许骄不方便翻阅。 反倒是宋云澜自己开口,“这是我替陛下抄的佛经。我身子不好,不能替陛下分忧,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望陛下龙体康健,四海升平。” 许骄怔了怔,原来这两本佛经是他抄给宋卿源的…… 既对方提及,许骄顺势翻了翻,字迹工整,赏心悦目,是费了很多心思和功夫的生辰贺礼。 宋卿源很少同她提起过昱王,昱王在朝中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凡云腾的事,宋卿源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云腾的官吏也是,几近容忍。 许骄对昱王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云腾的官吏犯事,按律挡收监十年期,但宋卿源压了下来,让昱王自行处理,这就是放过的意思,但是与昱王将犯事的官吏收监二十年,并上了折子细数自己病体,没有好好看管云腾,罚了三年的封地税赋上缴国库。 宋卿源没说旁的,但此后,能变相弥补的其实都弥补回去了,只是昱王都退了。 在朝中也好,在宋卿源心里也好,昱王都与世无争。 宋云澜又道,“也劳烦许相同陛下说声,今年年关,我入京看他。” 许骄收好,“清和一定待到。” 言辞间,渔家的菜,一盘接着一盘端上来,还有鲜美的鱼汤,色香味俱全。 “许相随意,我这里没这么多讲究。”宋云澜话不多。 许骄也动筷子。 有侍者上来盛汤,“汤要乘热喝。” 许骄道谢。 这汤里应当加了羊肉,所以不仅有鱼的鲜味,还有羊的香味,混在一处很香浓,有点近似于许骄之前喝过的羊肉汤,只是羊肉的部分更少些,多了鱼的味道。 蒸鱼,炖鱼,油炸,还有凉拌的鱼鳔…… 全鱼宴很诱人。 许骄用了不少。 差不多时候,内侍官上前给她斟酒。 许骄看了看宋云澜,见宋云澜杯中只是温水,许骄也道,“我不饮酒。” 内侍官顿了顿,询问般看向昱王。 宋云澜莞尔,“许相不必顾忌我,我是在服药,许相不用。” 许骄道,“我平日都不饮酒。” 她喝酒容易醉,除却上回替齐长平送行之外,她只会在宋卿源和岑女士跟前喝酒,也只会在宋卿源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喝多也不怕。 许骄婉拒,宋云澜只是道,“许相自制。” 而后酒扯了下去,两人一面用菜,一面说话。 许骄不傻,听得出宋云澜在同她示好,她虽一时想不明白她同宋云澜并无什么交集,宋云澜同她示好做什么,但大抵,能听得出宋云澜说很欣赏她云云。 商业吹捧面前,许骄尽量回应周全。 晚些时候,觉得稍稍有些头晕。 她其实很少晕船,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菜里,为了烹饪多加了酒的缘故。 许骄去甲板透透气,只是船有些晃,也不怎么稳当,是宋云澜伸手扶住了她。她是被船晃得有些恶心了,也迷迷糊糊的,想张口道谢,却看到宋云澜的模样,恍惚想起了宋卿源,微微怔了怔,既而觉得有些不怎么对。 “是不是晕船了,回船舱坐一会儿?”宋云澜提议。 “我从来不晕船。”许骄脱口而出,似是没怎么经大脑。 宋云澜看了看她,轻声道,“可能是许相这一路辛苦了,早前要替陛下处理梁城之事,眼下又是恩科,又是春调,事情凑一处了……” 许骄应道,“陛下没让我碰梁城之事。” 宋云澜多看了她一眼,“梁城之事,陛下多为难,不曾让许相分忧?” 许骄摇头,“陛下有旁的安排。” 宋云澜没有再多问。 许骄还是唤了声,“葫芦。” 她方才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容易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昏昏沉沉的缘故,葫芦在,能宽心些。 内侍官正好递了水给许骄,许骄抿了一口,又将水喝完。 旁的内侍官也上前,“王爷,有人来寻相爷了。” “靠岸吧。”宋云澜淡声。 等到靠岸,仿佛许骄的不舒服减轻了些,只是头还有些疼。 来的人是豆角。 豆角留在京中的。 “你怎么来了?”许骄询问。 豆角拱手,“相爷,您可能要尽快回京一趟,傅小姐那处不太好。” “傅乔怎么了?”许骄仿佛瞬间清醒了许多。 豆角道,“傅家趁老夫人不在,傅小姐的父亲和兄长施压逼婚。” 许骄脸色微变,“现在就回京。” 许骄朝向昱王道,“王爷,清和有急事要先回京中了,年关京中见。” 宋云澜颔首,“年关京中见。” 等许骄上了马车,宋云澜抬眸多看了马车两眼,许骄很圆滑,口风很紧,而且很警觉,方才是怕自己说错话,才将人唤到身边的。 他下的药份量不多,查不出来,要在船舱内持续吸入才有效。 不过无妨,原本就是来探探许骄虚实,问不问得出梁城之事宋卿源有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也不重要…… 等上了码头,许骄还是觉得脑海里有些昏昏沉沉的。 “葫芦。”她唤了声。 葫芦入内,许骄略微皱眉,“葫芦,我有被人下药吗?” 葫芦骇。 但看了看她眼睛,看她反应都正常,葫芦摇头,“瞧着不像。” “那我多心了。”许骄叹道,“没事了。” 她应当是很少在游船上进食,房间内的熏香混合着宋云澜身上的药味,她有些闻不惯,才晕船的缘故。 许骄没有再多想。 靠着马车一角,浑浑噩噩眯了过去。 脑海里,都是方才宋云澜扶她时候,恍觉得同宋卿源有些像。 但分明又不像。 她是有些想宋卿源了。 今日宋云澜同她说起锦鲤之事,她是有印象的。 但宋卿源那尾锦鲤不是叫许骄,是叫阿骄。 因为那个时候宋卿源是说,像个刺儿头是的,就它最显眼。 宋云澜今日是特意说那番话试探她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应。 宋卿源口中的话,她也一句都不会说与旁人。 *** 宁州其实不大,婺城其实正好绕了一个圈回到离京中很近的地方,这是豆角能很快从京中来婺城的原因。 三四日路程,快马加鞭,再走夜路,就两日半。 许骄没让停。 正好第三日入夜,马车抵京。 许骄没有回府,径直去了傅家。 消息是让信鸽送来的,傅乔的性子温婉,但是有骨子韧劲儿在,傅家这次趁傅乔母亲不在,闹这么一出,是铁了心逼傅乔。 她不去收拾收拾傅家,都觉得对不起傅家的所作所为! 马车停下,因为入夜,门都关了。 许骄身后就跟着葫芦,豆角,还有四个带刀侍卫,这几人都是同她去过北关的,连北关的悍匪都能震慑住,傅家还能拿她怎么样? “砸门!”许骄早就看不惯傅家了。 当初傅乔出嫁的时候,傅家就一幅要死死远些的模样,若不是母亲在,傅乔怎么会回来?要不是因为傅家这样,傅乔怎么会在边关这么久才回京? 许骄越想越气。 终于有人应门,是傅家的小厮,刚准备斥责,“谁大半夜的”,就见六个手持佩刀的侍卫,中间还跟着一个深紫色朝服的许骄,和六子。 小厮懵住。 “滚开!”许骄轻声,小厮吓懵住。 许骄入内。 葫芦等人跟上。 等入内,才知道刚才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人应门,偏厅附近,正好听到破口大骂声,骂得有些难听,先是一道女声,“怎么,当初家中不让你嫁朱昀,你非要嫁,现在丧夫回到家中,安排你再嫁怎么了?” 许骄脚下驻足。 另一道声音响起,“逆子!这胡家还能亏待你不成!你一个寡妇,若不是人家见你还有几分姿色,谁愿意娶你?而且,这事又对你兄长有益处,人家答应了帮你兄长谋个小职,你怎么这个时候,一点不替家中着想?你个逆子!” 最后一道声音响起,“别以为你勾.引人家相爷,人家相爷就看得上你,你要是有这本事,早前就不要嫁朱昀,嫁相爷,眼下也不会这幅模样。还有你的女儿,我劝你还是留在傅家,我们好歹能照顾着,你要带去胡家,人家能待见你吗?” 许骄看了看葫芦,葫芦上前,双手环臂,一脚踢开了偏厅的大门。 偏厅里的人全部愣住。 傅乔见了她,方才还倔强着,忽,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许骄平静道,“谁刚才说傅乔要嫁去什么狗屁胡家的?” 她的声音越冷静,越觉得透着一股子寒意。 偏厅中僵住。 许骄又问,“我问,哪张狗嘴说的?” 偏厅都抖了抖。 “相……相爷?”傅乔的兄长和嫂子吓得没站住。 “傅乔,过来。”她忽觉得宋卿源平日里的那幅模样语气是好用的。 傅乔顿时过来,没人敢吱声。 只有傅乔的父亲尚且还有长辈威严在,故作镇定道,“相爷……这是傅家,相爷就这么擅闯,可曾考虑过傅乔清誉?” “傅乔清誉?”许骄轻嗤一声,“傅乔已经嫁给朱昀了,是朱昀的妻子,同你们傅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朱昀没了,傅乔也不是你们傅家的人,怎么?回来走个亲戚,还强买强卖啊?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买卖勾当,还有没有王法?” 傅家一听都僵住。 许骄唤了声,“六子。” 六子上前,“相爷。” “去给我把京兆尹叫来,就说本相今天在这里守着他审案子。”许骄说完,六子应声,当即就出了去。 “别别别!”傅乔兄长急了。 傅乔嫂子道,“相爷误会!相爷误会!我们这不在同妹妹商议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正好胡家对妹妹有意思,这不天赐良缘吗?” “是是是!”傅乔兄长跟着改了口。 傅乔父亲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 “人怎么还不来!去催!”许骄又朝豆角道。 豆角赶紧去。 见许骄是认真的,傅家人都吓傻了去,“相爷!” “乔乔,你给相爷说说,这就是我们家务事,怎么好牵涉京兆尹?” “傅乔,你真想害死家里人吗?” 又特么占领道德至高地! 许骄心中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朝傅乔道,“我没让你开口,你一句话都别说。” 傅乔颔首。 许骄再次觉得宋卿源的语气是好用。 傅家的人也都不敢开口,都在偏厅中面面相觑,脸色煞白铁青交替着。 稍许,京兆尹心惊胆颤跑来,“相……相爷……这么晚了?” 许骄看他,“傅乔已经嫁给朱昀,是朱昀的妻子,同傅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朱昀没了,傅乔也不是傅家的人,但回来走个亲戚,傅家强买强卖,要让她嫁人,母女分离,天子脚下,这明目张胆的买卖勾当,有王法吗?” 京兆尹赶紧低头,“目无王法,理应送刑部羁押候审。” “相爷!大人!”哀嚎声未断,许骄恼道,“还没说完!” 顿时偏厅中鸦雀无声。 许骄继续道,“他们诽谤造谣,说傅乔勾.引本相……不成,言辞间,就是说本相和傅乔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诬赖朝廷命官,还是一品,怎么算?\" 京兆尹再次低头,“送刑部羁押候审。” 偏厅中还未开始嚎,许骄又道,“还有,这家人想把傅乔嫁给胡家,说胡家答应娶了傅乔,就帮傅乔兄长谋个小职,京中谁这么厉害,在本相眼皮子底下,在你眼皮底下卖官?!” 京兆尹都跪下,“相爷明鉴,下官马上去查,绝对不允许此等目无王法的事情存在!” 傅家一家都吓瘫了去…… 许骄又道,“是本相拿官威压你,还是秉公办理?” “秉公办理,秉公办理!”京兆尹满头大汗。 许骄才起身,“都听好了,本相从小和傅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相今天就是来维护傅乔的!本相喜欢傅乔很久了,但她心中有人,本相只能尊重她,但不妨碍本相继续喜欢她!轮不到你们这么羞辱她!” “傅乔!”许骄唤了一声。 傅乔看向她。 许骄心中默念一句,友谊天长地久! “我娶傅乔!” 偏厅中全都目瞪口呆! 傅家的人也好,京兆尹也好,葫芦,豆角,六子,其他侍卫也好。 包括傅乔本人也好! 全都僵住! “六子,今日就回去列聘礼清单,明日送到傅乔这里。”许骄吩咐一声。 六子应好,又上前,低声道,“相爷,咱们穷得叮当响了。” 许骄轻声,“小金库顶上,这时候不能输气势。” 六子会意。 许骄继续道,“我与乔乔青梅竹马,以后谁再仗着是娘家人,欺负傅乔,本相就让谁家中鸡犬不宁。傅乔,你好好留在家里,等本相聘礼。京兆尹在,你想扔哪个进去,就扔哪个进去!” 傅乔懵懵道好。 “相爷,您别气~气坏了身子。”京兆尹马屁不穿。 许骄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朝京兆尹道,“你提醒我了……” 京兆尹愣住,许骄朝葫芦道,“给我砸!能砸的都砸了!” 京兆尹恼火,当着他的面,相爷您是认真的吗? 许骄看向傅家的人,“我替傅乔出气,去告我啊!” 傅家的人哪儿敢? 许骄也豁出去了,朝傅乔道,“本相不勉强你!聘礼收不收由你,嫁不嫁由你,本相喜欢你,你何时愿意同本相成亲,本相何时娶你!” 傅乔险些就绷不住。 许骄又道,“你不嫁也关系!但是谁日后欺负你,就是和本相过不去!” “走。”许骄说完,转身就走。 六子和葫芦,豆角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 夜深,许骄同傅乔坐在鹿鸣巷许府的花苑里喝酒。 “阿骄,今日多谢你了……又给你添麻烦了。”傅乔轻抿了一口,眸间歉意。 许骄叹道,“添什么麻烦,我是相爷,只有我给别人添麻烦!” 傅乔笑了笑。 许骄也跟着笑了起来,片刻,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傅乔叹气,“原本是想带小蚕豆回家看看外祖母的,结果没想到闹成这样。” 小蚕豆已经在傅乔怀中睡了。 傅乔看了看她,心中有歉意,有疼爱。 许骄道,“乔乔,你先留在我这里吧,这里地方大,也不用回去看傅家人脸色,他们以后也不敢做什么了。” 傅乔笑道,“是整个京中都不敢做什么了……我原本就不想嫁人,就想好好带着小蚕豆,多谢了阿骄。” 许骄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都说了,友谊天长地久!” 傅乔笑,“友谊天长地久!” …… 许骄再次断片醒来的时候,还在重复着那句“友谊天长地久”,结果对上一双不怎么高兴的脸。 许骄揉了揉眼睛,“乔乔,我怎么把你看成抱抱龙了?” 宋卿源冷声,“今日在傅家好玩吗?全京城都知道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许骄顿时清醒了,哪里是傅乔,这就是抱抱龙本尊! 宋卿源脸都绿了,“许骄,你很能耐是吧?你怎么不再能耐些!” 许骄懵住,趁着抱抱龙变成暴暴龙之前,一把扑上去,“给本相脱衣服!” 反正都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来迟了,但是我有三更~明天会恢复6点或以前! —————— 多留言,作者君才有动力~ —————— 更隔壁去了 47、第047章 春闱气息与使节 第047章春闱气息与使节 反正她喝多了, 宋卿源也拿她没办法,许骄回回借喝酒作,宋卿源都只有先容忍她。 一会儿闹腾着要在上面,一会儿趾高气昂得亲我, 不准亲我, 手放这里, 不准放这里, 一会儿闭眼睛不准看我, 但要准确得亲到我……没亲到, 不准亲了…… 宋卿源:“……” 许骄多半都是大前期,前期疯狂输出,到后面就被似被拆了般。 “别掐了……慢一些………” “宋卿源我错了……我娶你还不行吗?” “宋卿源你是醋缸吗……我是醋缸……” “能不能……对醋缸好一点……” —— “闭嘴, 许骄。” —— “……让你闭嘴, 没让你不吭声……” 许骄:“……”【又犯浑不讲道理……】 —— “……叫我。” 许骄:“……”【你自己不乐意别人叫你名字的……】 —— “许骄!” 许骄:“宋卿源……抱抱龙……阿孝……你到底要我叫什么……宋卿源你不讲道理!” 许骄:“……夫君。” ……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险些都没去上早朝。 许骄在早朝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旷了一个月的抱抱龙太可怕, 到后来她都酒醒了,还被抱在耳房里亲近,骨头渣子都被吃得没剩什么了。 她一个月都不想再和他在一处。 而宋卿源也没好到哪里去,早朝上,头一回有官员奏报的时候,殿上良久没有声音, 殿下面面相觑,大监才见十二玉藻冕旒后,天子阖眸睡着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大监连忙轻咳了几声,也没将他咳醒。 整个殿中鸦雀无声。 大监实在没有办法, 上前轻轻戳了戳衣袖,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陛下……” 结果宋卿源淡声道,“别闹……” 【……】 【……】 【……】 整个殿中都尴尬出天际了! 天子不仅睡着了,而且明显这句话亲近得不是同大监说话的,天子昨晚同谁一处…… 整个殿中的内心都很澎湃! 还浮想联翩。 尤其是早点说后宫空置,子嗣不充盈的几个,都忽然意识到,陛下后宫是有人的,就是没说…… 最澎湃的是许骄。 —— 澎湃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怕他下一句一不留神再溜出“阿骄”两个字来……那才是大型社死现场…… 许骄瞬间连瞌睡都惊没了。 好在大监警醒,又连忙唤了宋卿源一声。 宋卿源睁眼,忽然意识到在早朝睡着,但不知道方才说了什么,但宋卿源有宋卿源的淡定,看到官员在殿中,殿中一片低头不敢看他的,他淡声道,“再说一遍。” 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好似断片儿现场,重新恢复了正常。 但人人都知晓天子殿中怕是有动静了…… 整个早朝,许骄都在惶恐中,一会儿瞄瞄殿上,怕宋卿源又睡了去。 一会儿瞄瞄周遭,怕旁人看出端倪。 一般来说,就是做贼才会心虚。 终于熬到早朝结束,宋卿源没有再吐什么惊人的言辞出来,许骄软着腿也如泥鳅般溜出了宫。等上了马车,许骄才又心惊肉跳,又觉后怕。 原来可怕的不是一直严于律己的宋卿源,是偶尔放纵的宋卿源…… *** 出了宫,许骄径直去了政事堂。 昨日才从宁州折回,朝中压了一堆琐事要处理,还有各地春调的进展和恩科的进展。 众人来见许骄时,许骄还顶了一脸慵懒倦色,一幅看起来昨晚纵欲后的模样。 【……】 【……】 【……】 今日是什么日子,相爷和天子都连翻翻车。 不过人相爷那是正经翻车。 昨晚的事情,整个京中都传遍了,相爷连人都带走了,听说还是暗恋了多年的青梅竹马,后来嫁作旁人妇,好容易回京,又险些被家中另嫁他人,相爷终于炉火中烧,昨晚去抢了人…… 还真是……让人心疼的中二少年……也不由让人想起年轻时候的热恋时光啊…… 原来相爷过往的冷清,淡欲,不喜女色,都不是真的……真正的相爷,冷清的外表下其实掩藏了一颗炽热的,暗暗蛰伏的心…… 相爷的隐忍和维护,都是因为求之不得…… 相爷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工作狂! 相爷他只是得不到! 现在相爷有夫人陪了——就不会来折磨他们了! 普天同庆!喜大普奔! 相爷最好走上宠妻之路,食髓知味,然后朝中一片和谐! “恭喜相爷!” “恭贺相爷!” “相爷新婚大喜,但还是不要太操劳了,这黑眼圈……“ 许骄:“……” 许骄才忽然想起昨晚傅乔的事情,应当整个京中都传遍了,眼下旁人看她这幅模样…… 许骄再次涌起一股想死的心! 但很快,政事堂的人就人间清醒了——无论相爷成不成亲,昨晚是不是操劳,你相爷还是你相爷,该工作的时候仍旧火力全开那种! 就是工作狂无疑! 等到政事堂的积压的琐事处理完成,六部两寺和翰林院不想干的人都各司其职去了,相干的人都留下许骄开始过这大半月来春闱的进展。 “我让你每日送的告文覆盖进展,怎么一共就收到一次?”许骄先开口朝陶和建发问。 旁人纷纷看向陶和建。 陶和建也怔住,众目睽睽之下,被看得和问得脸红。 许骄继续淡声道,“我没问起你,你就当这事儿没有是吗?” 陶和建脸色实在挂不住,勉强应道,“告文覆盖的进展,每日其实都差不多,下官是看没有太多变化……” “我离京前覆盖了多少,眼下多少?”许骄继续追问。 陶和建僵住。 众人都知晓,这是根本没上心。 陶和建也之知晓解释不过去,只能应道:“每日事情太多……” 许骄顿时火气就来了,“这里谁的事情不多,沈凌的多不多?何进的多不多?其他六部两寺,还有翰林院其他人的事情多不多?” 陶和建被说得无地自容。 许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转头看向一侧的何进,“何进,你去跟,都三月了,还不知道告文下放到了哪些地方,当恩科是做样子的吗?” 许骄语气难得的恼意,陶和建顿时脸色青紫青紫的,他不仅丢人丢到了整个翰林院面前,还丢到了六部两寺面前。 陶和建心里咬牙,没有吱声。 …… 从鸣涧厅出来,何进宽慰道,“相爷就是这样的,当初齐长平也没少挨过相爷骂,相爷开始对他最严苛了,我们都等着看他笑话,但其实最后相爷最信任的还是齐长平。相爷是看重谁,就对谁严苛,不说旁的了,相爷对自己也严苛,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这是双刃剑,并不是特别针对你,你别忘心里去。” 陶和建感激看了看他,颔首。 何进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 只是何进一走,陶和建还是目露愤然,许骄同他其实是同一年春闱的,但许骄不过仗着自己是东宫宠臣,一路平步青云…… 过往让齐长平骑在他头上也就算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 陶和建攥紧指尖。 许清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 回了翰林院,许骄开始继续了解春调之事。 许骄看着手中的卷宗,顺口道,“何进,春调各地的进度反馈给我。” 何进应是。 “何进,上个月工部的卷宗给我。” “何进,拟下告文送去宫中给陛下过目。” “何进……” 原本齐长平离开后,沈凌才至,又专注在恩科之事上,还要兼任工部的相关事务,翰林院中原本顶替齐长平职务的人是陶和建才对。 但从方才许骄数落他一顿开始,翰林院中所有的事情,许骄已经直接安排何进,也就是说,何进已经顶替了他。 陶和建攥紧再次攥紧指尖。 等旁的事情处理完,许骄才屏退了旁人,单独和沈凌沟通春闱之事。 沈凌做事极其稳妥,这一部分,沈凌做得已经不需要她多放太多心思…… 许骄今日在陶和建身上窜出的那股子火气,也终于慢慢熄灭了下去。 “怎么没看到魏帆?”许骄忽然意识到这件事。 沈凌应道,“陛下让魏将军去迎接苍月使臣了。” 苍月使臣? 许骄是想起之前说苍月和长风的使臣在七八月会陆续来南顺,因为南顺,苍月,长风三国之间的地理特殊位置,所以苍月和长风前后脚的出访会尤其敏感。 但眼下就让魏帆去迎接苍月使臣,那是苍月的使臣造访的时间提前了? 沈凌看出相爷并不知晓此事,便道,“是提前了,所以陛下让魏将军去迎候了,听说四月中旬就能抵京。” 魏帆是京中禁军统领,让魏帆去接,苍月来的什么人? 这次魏帆去,一点消息都没有,昨晚宋卿源也没同她提起过。 不过昨晚也不合适提公事…… 许骄收回思绪,问道,“翰林院近来旁的事情还顺利吗?” 问何进,就是和事佬一个,诸事都顺利,谁都不得罪;问陶和建,算了,还是别问他了;也就问沈凌,同早前问齐长平是一样的,知晓如实,又知晓轻重。 沈凌说了问题,也说了顺利的。 但避不过去的,是陶和建。 陶和建和她同一年春闱的,在翰林院有年头了,这次齐长平调任,陶和建应当是小聪明,觉得他自己有机会坐上翰林苑编纂了…… 许骄是对他有些排斥——脑子不怎么聪明,心思多,在翰林院旁人面前也会倚老卖老。 她今日若不当着众人的面敲打陶和建,恐怕翰林院中的众人会被他带偏! 她早前就不怎么喜欢陶和建,但她有气场,可以压得住,但沈凌也好,何进也好,她不在的时候,还是会被陶和建妨碍。 她要适时将他调走。 许骄同沈凌道,“好,我知晓了。” *** 晚些时候,许骄原本想回鹿鸣巷了,又想起还有昱王让她转交给宋卿源的手抄佛经在她这里。 今日早朝上闹了这么大笑话,宋卿源连着这几日应当都不会再去鹿鸣巷了。 许骄想了想,还是今日入宫,将昱王的手抄佛经呈给宋卿源,毕竟是昱王的东西,在她这里搁置久了也不妥。 …… 明和殿外,大监见了许骄,快步迎了上来,“相爷。” 平日在明和殿的时候,如果没有外人在,许骄直接入殿内是不用通传的。 许骄今日纳闷,“怎么今日明和殿外没人?” 哪日不是排着队候着要见宋卿源? 今日一个人影都没有。 许骄还特意环顾了四周,也扫了眼偏厅的窗户也是打开的,也没有旁人。 许骄看向大监,大监尴尬咳了两声,“相爷自己去看看就知道的。” 大监今日也奇奇怪怪的,许骄心想,肯定是因为早朝时候宋卿源睡着的缘故。许骄入内,宋卿源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是没有抬头,许骄上前,“陛下。” 他没吱声。 但许骄知道他肯定知晓是她。 今日晨间闹了这么大笑话,宋卿源心中应当有尴尬在,所以不抬头的。 许骄将佛经放在龙案上,说了句,“在宁州遇到昱王了,昱王陛下生辰的时候,他在外地治病,来不及入京了,这是亲手抄的佛经,给陛下做生辰贺礼。” 许骄见他还是没抬头,心想那她出去吧,“陛下先忙,微臣先走了。” 宋卿源这才抬头看她。 见许骄真出去了,宋卿源眸间黯沉,眼见着就要将手中的笔扔了,许骄忽然从屏风后探了个头出来,宋卿源恼火看她。 她也有些惊呆了,难怪今日宋卿源谁都不见,也没让谁在明和殿外候着,原来他的嘴…… 许骄拼命在记忆中搜索,她咬他咬得这么凶吗?都破了,红了,还稍微有些肿…… 早朝的时候隔得远,由带着天子冕旒其实看不太清楚,但若是在明和殿中,面对面,一看就知晓他被人咬了…… 不,也可能是被“狗”咬了…… 许骄抖了抖。 她怎么不记得了? 她这么厉害的吗…… 不怪乎宋卿源一脸火气,要旁的臣子见到谁将他啃这么厉害,天子的威严何在? 许骄知晓他为何刚才不说话,也不搭理她,但是她一走,他又想气得摔笔了,许骄折了回来,“……我去买糖炒栗子。” 赔礼道歉认错的意思。 宋卿源淡声,“这里是明和殿。” 许骄改口,“微臣去买糖炒栗子。” 越来越没样子了,宋卿源睨了她一眼,“出去。” 他眼下这幅模样,就像自己一个人呆着。 许骄厚脸皮,“我有正事。“ 宋卿源看她。 许骄连忙道,“我听说陛下让魏帆去迎接苍月国中来的使臣了,是提前了吗?” “嗯。”宋卿源语气依旧寡淡。 许骄继续问,“魏帆是京中禁军统领,官职这么高了,要魏帆亲自去迎接,那对方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 她循循善诱,果真宋卿源同她开口了,“早前说来的是相辅,这次换成了东宫。” 东宫? “太子柏靳?”许骄反应过来。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她是什么都知道。 宋卿源轻嗯一声。 许骄纳闷,“柏靳虽是东宫,但在苍月是实际掌权人,柏靳的母亲是长风人,所以柏靳应当是亲长风的,他这次来南顺是做什么的?” 苍月是周遭诸国中的上国,柏靳这么高调出访,是特意给长风是施压的?还是苍月要收拾长风了,所以特意挑这个时候来南顺做舆论准备? 宋卿源道,“他来同朕谈协定。” 宋卿源这么说,许骄知晓不能再深问了。 宋卿源又道,“魏帆是前几日去的,到朔城走水路,经慈州抵达南顺,到京中应当四月上旬到四月中旬时候。两国邦交讲究对等,对方是东宫,朕不可能亲自陪同,只有让宋昭回来。 许骄嘴角抽了抽。 但柏靳身份太高,除了宋卿源,也就只有宋昭和宋云澜了,宋云澜身子又不好,只能是宋昭陪同…… 一想到又要见到宋昭,许骄头疼。 上次在灵山行宫,她同宋卿源置气还是因为宋昭的事情,眼下又要见到宋昭了。 许骄窝火。 宋卿源又道,“宋昭性子不稳妥,你届时同他一道,朕才放心。” “……”许骄诧异看他,让他跟宋昭一道招呼柏靳? 宋卿源看她,声音柔了下来,“朕知晓他性子冲动,又冒失,所以才敢让他自己一人……你是他嫂子,你让着他一些。“ 许骄:“……” 宋卿源脸色也微微红了红,低声道,“朕还有折子要看,你先回去吧,朕晚上再去鹿鸣巷。” 许骄愣住。 还去啊…… 宋卿源也仿佛觉察什么一般,抬眸看她,“你不让让朕好看吗?“ “……”她怎么记不得了。 “许骄,但凡换了旁人,朕都……”宋卿源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对,换什么旁人,怔忪时,看到许骄的眼睛,又想到昨晚塌间的亲近欢好,心有些乱,“出去吧。” 许骄转身,宋卿源目光落在那两本佛经上,目光滞了滞,没有再说旁的。 等出殿中,大监迎上前,许骄脸红了,大监肯定知晓宋卿源嘴上怎么回事。 大监却让人抱了许小骄来。 许骄诧异,“怎么了?” 大监不好意思直呼许小骄的名字,只好说,“相爷,陛下的猫好像生病了,原本想着请太医来看看的,但一想,太医是看人的,又不是看猫的,要是再宫外请个兽医也可以,只是怕耽误时间,奴家想着相爷家中也是有猫的,相爷许是能看出来些毛病?” 听说许小骄生病,许骄心软了,伸手从旁的内侍官手中抱起许小骄。 许小骄是不怎么舒服,但忽然看到她,就往她身上蹭。 “大监,正好我要出宫一趟,我带许小骄去看看吧,应当没什么事,看着像是吃坏肚子了。”许骄接了活儿,大监松了口气,“好,晚些奴家同陛下说一声。 但说完,大监又觉得多此一举了,今晚陛下就能见到相爷,还能见到许小骄…… 眼下陛下是恨不得天天都往相爷那里跑。 *** 出了宫中,许骄让六子驾车去了兽医处。 许骄家里一堆小兔子,小猫,其实小狗也有,还有鸟什么的,兽医她都熟络了,也知晓哪些兽医用药猛,哪些用药适中。 早前有许小猫,眼下有许小骄,今晚家中要热闹了。 兽医看过,果真是吃坏了肚子。 许小骄不肯喝药,只能想办法喂,等喂完药,许骄才抱了许小骄一道回了鹿鸣巷许家。 两猫见面,势必经过躬着身子,垫起脚尖,竖起尾巴,瞪起猫眼儿,走起猫步,风骚走位等一系列判断对方实力水平和受宠程度的操作,之后,只要家中足够大,它们可以玩一整日的追逐游戏。 许骄原本是想替许小骄洗澡的,但许小骄的注意力都在许小猫上了,根本喊不住。 小蚕豆牵着许骄的手,“干娘,我想给许小骄洗澡。” 许骄叹道,“等干娘抓住它的!一定五花大绑把它绑来洗澡,好不好?” 小蚕豆笑。 傅乔也跟着笑了笑。 小蚕豆去一侧玩,傅乔和许骄一处说话。 “你同陛下在一处了?”傅乔笑着看她。 许骄忽得脸红,想起昨晚明明在同傅乔喝酒,怎么喝着喝着被宋卿源抱到了床上,许骄还心有余悸。 傅乔没戳穿,又道,“前几日,小蚕豆说她偷偷跑到你府中来,说见到一个好看的叔叔,说你是她干娘,他才是她干爹。我在想,这个人是不是陛下?” 许骄耳根子都红了,除了宋卿源,她仿佛也想不到旁人了…… 但他什么时候自己跑去当小蚕豆的干爹了? 经过她同意了吗…… 傅乔见她脸红了,又道,“昨晚陛下看起来有些生气。“ 许骄:“……” 傅乔又问,“气消了?” “嗯。”许骄应声,都把她翻来覆去拆了好几回了,还不气消…… 傅乔凑上前,“你以前就偷偷喜欢他。“ 许骄惊讶,“谁说的?” 傅乔道,“以前喝醉的时候,你说太子背你回家……” 许骄伸手做了打住的姿势,“好了,可以了……” 傅乔才不同她闹了,“对了,阿骄,我有事同你商量。” “怎么了?”许骄看她。 傅乔道,“我想单独去见母亲一趟,路上往返可能需要两个月,你帮我照顾小蚕豆?” 许骄会意,她应当是要同母亲说起日后的打算,也不想再同傅家有旁的瓜葛,但这些事当着小蚕豆的面不好,她单独去也好早去早回,不用小蚕豆跟着一道折腾。 “好啊,小蚕豆这么乖,我当然喜欢,我让豆角送你一趟。” …… 傅乔想早去早回,所以当日下午就走。 许骄带着小蚕豆送傅乔到城门口再折回时,小蚕豆双目红红的,“我想娘亲~” 许骄搂着她,“娘亲很快就回来,你这几日跟着干娘一起,好不好?” 小蚕豆也喜欢她,许骄带着她在街市买了好些有趣的东西,小蚕豆便不哭了。 等黄昏前后回了府中,还是没有逮着许小骄,给许小骄洗澡澡的事情只能作罢,只能给小蚕豆洗澡。 两人玩水玩得很高兴,最后许骄给小蚕豆擦了干头,又按照傅乔的嘱咐,一面躺床上,一面给小蚕豆讲睡前故事书。 小蚕豆很喜欢听睡前故事…… 全天下的小孩儿都喜欢听睡前故事,许骄有一个故事将了两遍,小蚕豆还要听,许骄又再讲了一遍,身边的可可爱爱才蜷在她怀里睡着了。 许骄又搂着小蚕豆睡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睡在岑女士怀中的。 她忽然想起回京到现在,竟然忘了回去看岑女士!!! 昨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岑女士肯定是听说了。 昨天,今天,然后今天马上要过完了…… 许骄恼火,这次岑女士是真要生气了。 但今日太晚,不能再往陋室去,小蚕豆也睡了,只能明日再带着小蚕豆一起回陋室,见岑女士去。 许骄撑手,慢慢从床榻上起来,怕吵醒小蚕豆,又俯身替小蚕豆盖好被角,起身时,忽然觉得腹中一热,是来月事了…… 许骄心中微叹,又要头疼了。 她不怎么舒服,躺床榻上睡了,宋卿源来的时候,见她脸色有些白,宋卿源忽然意识到什么,一面在床沿边落座,一面轻声问道,“月事?” 许骄点头。 一月末,从灵山回京中的时候,宋卿源见过她不舒服的模样;后来她去宁州,又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担心过,还让惠宁单独去了趟看她,他没明说,惠宁回来说相爷挺好的。 他心中才放心,也一直以为她月事过了。 眼下,见她窝在被子里,宋卿源温声问道,“不是过了吗?” 许骄忽然会意,宋卿源哪里知晓这么多? 许骄道,“日子不一定固定,有时会提前,有时会延后……” 许骄又补充,“也不是每一次都很痛……有时候也是一阵一阵的。” 宋卿源看她,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在东宫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 许骄又道,“现在就是不怎么舒服而已。” 宋卿源俯身吻了吻她额头,去了耳房沐浴洗漱,出来的时候换了身宽松的袍子,上了床榻抱着她睡,见她已经放了暖水袋,便伸手给她揉了揉,她确实舒服了不少。 “你……这几日别来了……”她脸红,“我月事。” “我来不来,同你月事有什么关系。”他轻声,“许骄,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许骄噤声。 宋卿源低声道,“朕日日都想同你一处。” 他对她不止有男女之事的渴求,也有长久陪伴的念头,无论哪一种,他都想同她一处…… 许骄脸红到了脖子处,看着床榻一侧碗那么大的夜明珠,许骄转了话题,“有没有小一些的月明珠?” “怎么了?”宋卿源问。 许骄道,“可以随身带着,夜里睡得安身,这个太大了……” 宋卿源道,“让大监找人打磨。” 许骄连忙道,“不了!” 谁把这么大颗夜明珠打磨了的?暴殄天物! 宋卿源温声道,“皇后冠上有一颗,要吗?” 许骄僵住。 宋卿源也短暂噤声,而后才道,“朕明日让人送一颗来。” “宋卿源……”许骄欲言又止。 宋卿源低声,“许骄,你要的,朕都给你。” 许骄:“……” 他揽紧她,微微阖眸,“朕喜欢死你了,睡吧……” 许骄窝在他怀中,很久都还醒着。 *** 傅乔去了南音,要两月才能回来。 小蚕豆在鹿鸣巷这里,许骄让六子和敏薇留在鹿鸣巷这里照顾,宋卿源也让小田子和丽蕊留在鹿鸣巷内。 宋卿源晨间回宫,许骄则要晚上许多,月事早朝最不舒服,不怎么有精神,也不方便,但凡这个时候,许骄都不会在宫中久留。 政事堂和翰林院也是。 宁州打了好样,各地都知道效仿,罗友晨说完各地春调的进展,许骄又听完旁的琐事,恩科的事也听了些,便说今日不怎么舒服,先回去了。 众人见他脸色不怎么好,也没多用事情扰他。 许骄带了小蚕豆回陋室。 今日再不回陋室,危矣…… 岑女士果真只对小蚕豆热情,对她视若无睹,也当作空气,终于,在她窜上蹿下跳了许久之后,岑女士才道,“你大了,娘管不了你了,你日后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岑女士杀手锏,我不管你了。 等到哄完小蚕豆睡着,许骄才开始哄岑女士。 从那日在傅府的见闻说起,说了她如何“英勇”求娶,最后又说到傅乔去了南音见母亲…… 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共情。 许骄说完,岑女士仿佛也不那么气她了。 许骄从身后搂住岑女士,“所以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娘~” “马屁。”岑女士耳朵都听出茧了。 许骄心中默数,三二一…… 岑女士果真开口,“天下间最好的娘又怎么样?有天下间最不听话的女儿。” 许骄哄道,“听话听话,最听岑女士的话。岑女士,我们去北关吧,那边有兰姿节,周围临近诸国的人聚在一处,有不同文化的冲撞,有不同的风土人情,让人应接不暇,岑女士肯定喜欢,还有苍月,爹早前不是说要带娘去苍月看白芷书院吗?我们日后也去。“ 岑女士蹙眉,“阿骄?” 许骄半蹲下,仰首看她,“娘,等我忙完这一阵的,我们就去吧。” 岑女士眉头拢得更深,“不忙你的政事了?” 许骄马屁,“有忙有歇嘛,再说了,朝中少一个许骄又不会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岑女士拆穿,“你还是叫岑女士吧。“ 许骄笑开。 岑女士顿了顿,“阿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许骄笑,“没有啊,更好地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出发啊~这么励志~” 岑女士无语。 许骄靠在她怀中,轻声道,“我是娘的阿骄,我最听娘的话……” 岑女士缄声。 *** 前两三日,许骄都不怎么舒服。 回鹿鸣巷的时候,也很早就睡了。 “干爹,干娘不舒服,我给她讲故事,把她哄睡了。”小蚕豆见了宋卿源,从床榻上下来,一侧,是睡着的许骄。 宋卿源上前牵她,“来,干爹给你讲故事。” “好!”小蚕豆上前牵他。 回了小蚕豆的屋中,宋卿源果真耐性给她讲故事,大监目瞪口呆。 小蚕豆还是和许骄在一处的时候一样,喜欢的故事,听了好几遍,最后迷迷糊糊要睡了,说着,“干爹,我好喜欢干娘。” 宋卿源温声,“我也喜欢……她很招人喜欢是不是?” 小蚕豆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又见宋卿源伸手,“英雄所见略同。” 小蚕豆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宋卿源的指头。 “睡吧。“宋卿源守着她睡着,目光一直落在小蚕豆身上。 他也是够了,还要帮她哄孩子。 他莫名想起她早前那句,宋卿源,我娶你啊~ 宋卿源心中恼火,口无遮拦的。 眼下是胆子越发大了,大到真骑到他头上,让他背她去摸房檐处挂着的风铃…… 他笑着折回屋中。 床头处的夜明珠散着柔和的光,她在柔和的光晕下睡着了,修长的羽睫轻轻覆着,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轻轻吻在蝴蝶的翅膀上。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 忙碌里,转眼到了四月初。 五月就是春闱了,从四月初开始,陆续就有各地的学子入京准备了。 京中也忽然多了不少书香气息,也跟着热闹起来。 随意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探讨功课和见识的声音,各处的酒肆,茶楼,还有学子聚集处,都能听到不同的声音。 这种久违的热闹,让京中充满了书香气。 这样的盛况,比早前的南顺都要好。 “相爷好~” “见过相爷!” “相爷!” 许骄是春闱主考,也曾是探花及第,而后在朝中步步走来,但在学子心中是榜样,是目标,也是不一样的存在。 众人招呼时,人前的许骄总是颔首致意,彬彬有礼。 人后,春调进入尾声,恩科又要开始,许骄忙得只想揉头发! 揉啊揉,揉到开始掉头发,然后又开始惊慌得让六子去买黑芝麻丸之类的生发。 六子叹道:“掉头发而已嘛,很正常啊,相爷你头发很多啊。“ “多个屁!”没有女孩子会在掉头的时候觉得自己头发多。 终于,在许骄拼命呵护自己秀发的时候,日子去到了四月中。 瘟神宋昭来了京中,许骄即将开启同瘟神一起工作的新篇章。 四月十六,宋昭同许骄去到京郊二十里处迎候苍月使节,远远的,见身起骏马的魏帆领着禁军护送苍月使团抵京。 马车缓缓停下,有侍从撩起马车帘栊。 柏靳缓步从马车上走下,玉冠束发,衣襟连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了!!!说三更就要三更,说六点前就要六点前(bushi,就是为了把柏靳写出来) —————————— 男二,挖墙脚那种,开始不会直接挖 —————————— 晚点抓虫 48、第048章 清风霁月 第048章清风霁月 许骄早前见过柏靳。 那时候她还在鸿胪寺任职, 随老师一道出访苍月。因为出访的主使是老师,所以接待老师的,是苍月国中的鸿胪寺卿傅宁宣。 她印象中是在大殿里远远见过柏靳一次。 当时大殿设宴款待南顺时辰,柏靳有事中途离席过, 在殿中她总共见他的时间也没超过一盏茶。 她当时还出过一次丑。 因为宋卿源的缘故, 许骄对东宫的印象, 一直停留在阳光温和, 又有脾气的少年太子身上。她年少时候的所有时光, 近乎都同宋卿源在一处。 所以宋卿源在东宫时, 阳光温和,又有些臭脾气的模样早就深入她心底,所以她下意识里觉得东宫就应当是宋卿源年少时候的模样。 那次见到柏靳时, 许骄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全然不同于年少时候的宋卿源, 而是更像登基之后的宋卿源——沉稳,清贵,温和又带着威严。 也正是这样的柏靳,让她脑海里不由出现的, 全是年少时的宋卿源。 握手书卷,清风霁月的翩翩少年…… 当时许骄出神,老师提醒了她两次,许骄的目光才从柏靳身上收回。 虽然老师那时候没看清她在看着谁出神,但尴尬的是,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见柏靳的目光也正好在她身上停留。 那是探究的目光。 探究她刚才看着他出神。 好在许骄很快趁着和身侧的鸿胪寺官员说话的由头,避开了柏靳的目光去。很快,那日的欢迎晚宴上,柏靳有事离席了。 后来在苍月京中, 她还见过柏靳一次。 是她和老师即将结束苍月之行的时候,中途一直没有露面的柏靳来驿馆见老师,说老师离京当日他不在,提前送别。 这是东宫礼仪。 那是柏靳和老师在屋中说话,她刚好同苍月旁的鸿胪寺官员会面完,到老师苑中时,正好见苑中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小猫到了她脚踝处。 她家中猫猫狗狗都有,那只有些像许小猫…… 她见到那只像许小猫的猫,就想起了许小猫,进而就想起岑夫人,不由想家了。 一只猫咪勾起了她的思乡,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确实是。 苑中除了侍卫和内侍官没有旁人,她同猫咪在角落处,也没有人留意,她摸了摸猫猫的头,小猫很舒服,靠她更近些,她又摸了摸它眉心处,下颌,它很配合她得抬头。 许骄笑了,“你好啊……喵星人……” 她声音其实很小。 但身侧的身影当阳光稍稍挡了挡的时候,她抬眸看去,见是柏靳。 柏靳看了她一眼,眉头略微皱了皱,又是探究看她。 许骄想,他应当是想起了当日欢迎宴上,她看着他发了许久的呆的缘故,他认出她了。 许骄起身,“殿下。” 正好老师上前,柏靳还未出声,老师先道,“殿下,这是清和。” “许清和?”那是许骄第一次听到他声音,既有柳絮般温和,又有晨钟暮鼓的低沉稳重,再配上他的长相,很难不让人多看一眼。 “是。”许骄拱手。 柏靳笑了笑,“欢迎来苍月。” 许骄抬眸看他。 柏靳已同老师道别,“邵大人不必相送了,后会有期。” 再后来,直至许骄离开苍月京中都没有见到柏靳。 老师是说,苍月晖帝身子不怎么好,这两年一直是东宫在监国,南顺同苍月交界,睦邻友好,所以南顺使团到的时候,柏靳抽空露面过。 后来他们离开前,柏靳就有事出京了,所以那日在驿馆是单独同老师道别一声的。 这就是许骄对柏靳的印象。 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是鸿胪寺少卿,眼下她已经是许相,但仿佛柏靳的模样一直没怎么变过。 许骄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多停留,没敢像上一次出丑。 许骄收回思绪,随宋昭迎上前去。 宋昭是南顺惠王,柏靳是苍月东宫。 柏靳在南顺的这段时日,由宋昭全程招呼,身份对等且合理。 许骄跟在宋昭身后,宋卿源让她来看着宋昭,是怕宋昭有时候做事不经过脑子,老师需要大量得时间同苍月的鸿胪寺官员接触,所以需要有人看着宋昭。 眼下,宋昭上前,同柏靳之间的对答得体又不失气度。 宋昭平日里没太多正形,这几日被宋卿源抓到宫中,让老师手把手教了好几日,今日来看,算是初具成效。 等两人官方得寒暄完。 许骄也拱手,“许骄见过殿下。” 柏靳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许相,好久不见。” 他话不多,声音却还是同早前一样好听,温和透着沉稳,似晨钟暮鼓下的温玉。 许骄恭声,“劳殿下记挂。” 柏靳没多看她,而是继续同宋昭说着话。 国与国之间的礼仪要慎重。 柏靳同宋昭、许骄一道说话,另一处,则是双方鸿胪寺官员亲切友好的会晤。 一边是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卿邵德水,另一边是苍月国中的鸿胪寺卿傅宁宣。南顺同苍月是邻国,双方鸿胪寺官员之间的走动频繁,不少都是熟识了,反倒是宋昭和柏靳是头一次见。 等两边都差不多说完话,柏靳又同邵德水寒暄了几句。 柏靳老练,不会说出格的话,而且处处得体,整个过程很愉快。 简短会面,宋昭和许骄同柏靳一道上了马车。 这是迎接的礼仪。 马车上,宋昭同柏靳一道说话,大致都是表达欢迎,问起苍月国中近况,还有就是说起南顺同苍月睦邻友好之类。 看人看眼睛,柏靳和宋卿源是一样的。 宋昭是另一个样。 许骄收回目光。 …… 这次柏靳亲至,宋卿源亲自在宫中设宴接风。 马车往宫中去,时间不算短。 柏靳和宋昭说了些时候的话,忽然朝她道,“上回见许相还是鸿胪寺少卿,如今是许相了。” 许骄颔首,“蒙陛下厚爱,许骄不才。” 柏靳温声,“许相不必自谦,许相大名,一路皆有耳闻。” 许骄抬眸,见柏靳在看她。 许骄避开目光。 *** 柏靳身份很高,宫中一路大开。 马车一直行至内宫门处,由宋昭亲自迎入宫中。 柏靳举止得当,许骄看了一路,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柏靳同宋卿源很像,两人都有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但宋卿源多些清冷在,柏靳多了些温和。 今日苍月使团至,宋卿源在正殿设宴,是国中最高礼遇。 柏靳上前,在殿中行拱手礼,“柏靳见过南顺元帝陛下。” 柏靳是客,苍月东宫,宋卿源是主,南顺元帝,柏靳开口合乎两国邦交礼仪。 宋卿源温声道,“太子远道而来,略备薄酒,接风洗尘。” 再官方不过的寒暄,紧接是宋卿源问候苍月晖帝身体是否康健,柏靳也问起南顺国中是否安泰,算礼尚往来。 寒暄过后,柏靳率了众人入席。 南顺官吏在一側两排宴几,苍月使团在另一侧的两排宴几,正好对坐,两两相望,宋昭与柏靳的位置正好相对,许骄在斜侧。 因为隔了殿中位置,反倒没有在马车中这么近的尴尬在。 宴会起,宋卿源先举杯,欢迎苍月使团。 南顺官吏纷纷起身附和。 第一杯酒下肚,算是宴席正式开始。 起初的宴席只有奏乐,觥筹交错里,宋卿源先表态,希望柏靳多留几日,柏靳恭敬不如从命。 殿中都知晓柏东宫监国多年,已经是苍月国中的实际掌权者。柏靳会亲自来,是要同南顺谈定协定,所以柏靳不会很短时间离开。 宴席上,宋卿源同柏靳很多时间都在说话,直至酒过三巡后,殿中开始歌舞,殿中的奏乐声也逐渐大了起来,殿中开始相互举杯饮酒,欣赏舞蹈等等。 这样的场合不算陌生,国与国之间总有往来,也总有使臣出访,但这次来得是柏靳,隆重,也要得体,更重要的是,得体里,也会有你来我往的相互交锋,试探,暗暗较劲儿,为自己争取筹码。 但落到柏靳和宋卿源处,就是相谈甚欢。 宫宴持续到亥时左右结束。 柏靳要在南顺京中呆段时日,本应当宋昭去送,但因为宋昭有些喝多,许骄只能自己去,“惠王先回吧,微臣去送殿下。” 宋昭要是在一路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反倒更恼人。 宋昭应当也知晓,没有拒绝。 许骄今晚没怎么喝酒,每回都是做做样子,沾了沾就停。宫中都知晓相爷不怎么喝酒,所以给许骄添的都是温水。 柏靳喝了不少,但在殿中和马车中都未失态。 柏靳这一行,在南顺京中至少要呆月余,无论他同宋卿源谈什么,都不是一两天能谈定的事情,也不会天天都谈。 这里是南顺,对方是客。 柏靳又是第一次到南顺,许骄不能冷落,便主动说起南顺京中和附近城池里有人文历史和风景名胜之处,柏靳在京中月余,总要打发时间的。 南顺书画在临近诸国都享有盛名,有许多书画大家,南顺京中的司宝楼就是专门从事珍宝拍卖,尤其是书画拍卖的,衣襟有几百年历史,柏靳最感兴趣的是司宝楼。 “正好去看看,许相可有时间一道?”柏靳相邀。 许骄委婉道,“惠王会同殿下一道去,这几日,下官在准备恩科之事。” “也是。”柏靳温声,“这一路都有听人提起南顺这次恩科之事,听闻改动很大,许相是主考,想必要做的事情不少。” 恩科定在五月十九,差不多就是一个月后。许骄是恩科主事,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正好柏靳提起,许骄没多说,只道,“尚属初次,还未有定论。” 柏靳道,“最难便是变革,许相要同时负责春调和恩科,实属不易。” 许骄应道,“陛下信赖,许骄竭尽全力。” 柏靳忽然笑道,“元帝是很信赖许相,春调和恩科都交予一人去做,又是最容易出错的两件事,做不好,朝中上下怨声载道,做好了,也会有声音质疑,许相若非深得元帝信赖,元帝应当不会同时将这么重要的两件事都同时交给许相去做。” 他笑眸看她,后半句隐在喉间。这种信赖根深蒂固,不仅是元帝对许骄的信赖,还有许骄对元帝的信赖,不必担心万一搞砸其中一项,就会官职不保。 许骄忽然会意,抬眸看他,“殿下对南顺国中早前的事想必都很清楚了,做臣子的,此时当然要为陛下分忧。” 柏靳笑了笑,没有说旁的。 很快,马车到了驿馆。 驿馆掌吏已经在驿馆外迎候。 许骄陪同着一道入内,送至柏靳下榻的苑落,又随意寒暄了两句,正准备离开时,见苑中的小猫跑来了柏靳脚下,轻轻蹭了蹭。 许骄担心这只猫冲撞了柏靳。 却见柏靳半蹲下,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既而是眉心,既而是下颚,小猫舒服得“瞄”了一声。 这是典型的撸猫姿势。 许骄微讶。 柏靳起身笑了笑,既而入了苑中。 许骄不免多看了许靳一眼。 这人的确不冷清,而且刚才娴熟的手法,应当还是半个猫奴…… 方才的小猫又蹭到许骄脚下。 许骄现在在鹿鸣巷有两只猫,许小骄和许小猫都在,这只小猫应当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猫咪味道,所以上前来。 正好柏靳回头看来,见许骄蹲下,也像他刚才一样摸了摸,挠了挠,小猫舒服得蹭她时,她微微笑了笑,轻声嘀咕着声音。 柏靳笑了笑,好像和早前一样。 *** 宋昭不在,许骄送完了柏靳去驿馆按照,要向宋卿源复命。 许骄乘马车去了宫中。 都知晓京中苍月太子来,下榻驿馆后,肯定要有人回宫复命的,宫门并未落钥,许骄入内时,旁的朝臣早就离开了。 许骄去到明和殿时,子松正好在同旁的内侍官交待事情。 明日陛下会在明和殿见苍月太子,明和殿中需要连夜整理打扫一番。 子松见了许骄,连忙上前,“相爷。” “陛下不在明和殿?”许骄意外。 宋卿源一日内的几乎多半时间都在明和殿,从明和殿离开后才会去寝宫歇息,眼下,还不到宋卿源平日歇下的时间。 子松道,“明日陛下要在明和殿单独见苍月太子,所以明和殿要连夜重新打扫,陛下先回寝殿休息了。离开之前是说,若是惠王来复命,请惠王直接去寝殿就是。” 但来的人是许骄。 许骄顿了顿,她从未去过宋卿源的寝殿…… 眼下,子松在张罗着打扫明和殿的事,再加上相爷同陛下原本就走得近,子松根本没多想,就让内侍官领了许骄去寝殿,又让人先去寝殿处知会大监一声,相爷来了。 许骄有些懵。 她这么稀里糊涂去寝殿,是不是不太对…… 但宋卿源确实不知晓宋昭没去驿馆,去驿馆的人是她。 明日宋卿源要同柏靳谈事情,应当是想问宋昭柏靳今日的说了什么,问了什么的,宋昭不在,她是应当去宋卿源跟前复命一声。 明和殿到天子寝殿不近。 许骄胡思乱想一路。 等到寝殿外时,大监上前,“相爷来了?” 许骄颔首。 大监道,“相爷去吧,陛下在等了。” 许骄莫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其实别扭的人应当是她自己…… 大监领许骄到了寝殿的前殿,大监止步,许骄往内殿去。 内殿是宋卿源歇息地方,殿中都是他身上的白玉兰和龙涎香混合的味道。许骄入内时,宋卿源在内殿的案几前翻册子,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怎么是你?宋昭呢?” 许骄上前,“惠王喝多了,怕失态,我送柏靳去的驿馆。” 两人在一处的时候,许骄都习惯了直接用我这个字,很少在别扭得说微臣两个字。 “嗯,今日柏靳有说什么吗?”他语气平常,示意她坐下。 她落座,应道,“没说旁的,就提了想去司宝楼看书画拍卖,也问起了恩科和春调的事,说你信赖我……” 他抬眸看她,他今日在殿中喝了不少酒,眼神中都沾了些许酒意。 身上没有酒味,应当是方才沐浴更衣过了。 宋卿源应道,“不稀奇,柏靳做事滴水不漏,你若是拿不准的就糊弄过去,朕明日应付他。” “嗯。”许骄应声,又忽然想起今日看到柏靳半蹲下,温和对待苑中小猫的一幕,眼神中短暂滞了滞。 “怎么了?”宋卿源问。 “没什么。”许骄回神,只是突然想起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必同宋卿源说。 许骄看了看他手中,发现是早前宋云澜抄给他的其中一本佛经。 她对宋云澜的工整字迹印象深刻,所以一眼认出,“昱王抄的佛经?” “嗯。”宋卿源又翻了一页,又忽然开口问,“你上回说在宁州婺城遇到他?他在婺城治病?” 她上次是同宋卿源说起过,宋卿源对宋云澜应当是不设防的,所以也不清楚宋云澜的动静。 许骄想起宋云澜来。 但让许骄意外的是,宋卿源真的在看宋云澜送给他的佛经。 许骄应是,“后来昱王托我将手抄佛经呈给陛下,说陛下生辰他来不了,在外地治病。” 宋卿源淡声道,“阿骄,他和宋昭不一样,宋昭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云澜会往心里去,他有事介怀朕。” 许骄不由上前,靠到他近处,“怎么了?” 她一直觉得宋卿源对昱王愧疚。 宋卿源看了看她,沉声道,“幼时我同云澜落水,身边就父皇在,父皇先救了我,再折回时,他在腊月水中泡了很久才起来,落下了病根,一直身子骨不好。” 难怪了……宋卿源心中一直觉得亏欠昱王,所以尽量弥补,也基本都不会同昱王冲突,或是动昱王的人。 倒是昱王总要分清界限。 这哪里是在看佛经? 只要宋卿源看到佛经,想到佛经是他抄的,心中只会更愧疚。 这哪里是祈福? 是戳心窝子。 许骄阖上他手中佛经册子,“不看了。” 宋卿源看她,“又闹什么?” 许骄叹道,“你要看佛经,我.日后替你抄,抄的时候祈祷你长命百岁,比看这个强……” 她早前不觉得宋云澜送佛经有什么。 眼下只觉别有目的,讨厌到了极致。 她不想看他看宋云澜送的佛经,分明是在扎他的心。 她能想到的,宋卿源也一定能想到。 她不想看他扎心。 她言辞凿凿,宋卿源却好奇好笑,“朕是万岁。” 许骄恼火:“……” 宋卿源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被她逗笑,他吻上她眉间,“去后殿沐浴,朕等你。” 许骄顿住。 他原本就喝了酒,眉间还有酒意在,“还是朕同你一起?” 这里是寝殿。 许骄涨红了脸,又怕他真的要同她一起,许骄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去了后殿。 她连他寝殿都未来过,别说去后殿。 入了后殿才知后殿很大,水汽袅袅,因为后殿中不是浴桶,是有整个极大的浴池。 许骄终于明白他方才为什么说要同她一起了…… 许骄心猿意马宽衣,而后一步步下了浴池。 浴池的水温热,许骄想起了灵山行宫的悦活泉,好几次,她都以为宋卿源要拽她到温泉里,但最终都没有。 许骄出神的时候,还是有脚步声从内殿传来。 许骄抬眸,是宋卿源…… 龙袍褪下,步步下了浴池,到她身侧。 许骄心砰砰跳着,知晓今晚可能走不了。 他和她本就熟悉亲近,宋卿源抱起她,许骄不得不伸手揽紧他后颈。他没说旁的,拥着她在水中亲吻,她只能坐在他身上。水中温热,她分不清是水的温度,还是他的温度。水温睡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许骄频频失神,又频频被他唤回。 浴池里,软塌上,甚至是浴池边,许骄有些记不清。他抱她回龙塌的时候,许骄已经软成一团,窝在他怀里。 “朕这几日同柏靳有事要谈,不去鹿鸣巷了。” “嗯。”她迷迷糊糊应声,忘了这是她第一次留宿在他寝殿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呀~超过12点了,这是昨天的,昨天出去玩啦,没来得及写完,明天早点更 —————— 国际惯例,这章周末红包记得按爪,么么哒 49、第049章 春风楼 第049章春风楼 晨间醒的时候, 宋卿源鼻尖抵上她鼻尖。 “宋卿源你是狗吗……”许骄迷迷糊糊睁眼,睡眼惺忪。只知晓自己和宋卿源一处,但片刻,又反应过来是在宋卿源寝殿的龙塌上。 许骄先前还亲昵着, 忽然间怔忪。 宋卿源凝眸看她, 脸色从早前的温存到眼下些许僵滞。 四目相视, 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先走了, 稍候早朝……”许骄撑手起身。 宋卿源按回, 声音里有些发沉, “许骄,在朕的寝殿让你这么不喜欢吗?” 许骄顿了顿,微微垂眸, “稍候要早朝, 我要回去换衣服。” 宋卿源看她,“我让大监把衣服取来了,不用回鹿鸣巷。” 许骄怔住。 宋卿源良久没有开口,也没有动弹, 只是看着她。 许骄莫名心虚。 她避开他目光,宋卿源低声,“朕可以去鹿鸣巷,但是你不可以来朕这里……是吗?” 他拢眉看她,眉间似簇了一团说不明的寒意。 他知晓她心中芥蒂。 但他心中也并非没有芥蒂,“许骄, 不是让我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吗?那你呢?” 许骄诧异看他,喉间轻轻咽了咽。 宋卿源狠狠亲她。 晨间,将她按在龙塌上亲近,事后独自去了后殿沐浴更衣, 而后去了明和殿。 许骄咬唇。 …… 早朝时,朝臣只知晓今日殿上天子明显不怎么舒心。 天子很少在早朝时斥责人。 但今日一连斥责了好几人。 就算隔得远,又在殿上,还隔着十二玉藻冕旒,殿中也纷纷猜想今日的天子脸色一定黑得吓人。 许骄也低头没有吱声。 因为柏靳在京中,柏靳要和宋卿源商谈事情,所以早朝结束得很早。 殿中没有人再去明和殿。 许骄也出了殿中,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一直没有面对的问题,今晨忽然爆发,不是两人不清楚,只是都不想提,可一旦提起,又忽然生了间隙。 “许骄。”宋昭从后撵上,见她愁眉紧锁。 “你怎么了?”宋昭很少见许骄这幅模样。 “惠王有事?”许骄不怎么想说话。 宋昭想起正事来,“哦,昨日的事多谢你,我险些误事。” “没什么。”许骄的聊天戛然而止。 宋昭明显觉得今日心情不好的不止天子一个,还有眼前的许骄。 “喂!”宋昭撵上。 许骄也确实想起来还有事情,许骄驻足同宋昭说道,“柏靳昨日说想去司宝楼看书画拍卖,惠王可以安排了。” 宋昭诧异,“你不去吗?” 陛下让她同他一道招呼苍月太子。 许骄叹道,“书画拍卖没有太长时间,其间各自欣赏,柏靳若是问,惠王殿下附和就好,没什么需要微臣在场的,政事堂还有事,微臣先行告退。” 见许骄转身,宋昭撵也不是,不撵也不是。 柏靳应当入宫了,宋昭只能先去明和殿。 …… 许骄去了政事堂,继续处理朝中的事情。 宰相这个职位,无论你想不想,都有做不完的事…… 今日政事堂明显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相爷心情不怎么美好。 相爷心情不好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当场开怼,能怼到你怀疑人生; 第二种,一直和平,平铺直叙,忽然开大,当场击毙; 第三种,气场极低,不说话,只要不招惹就没有事端,一旦招惹,参考第一和第二两种情况…… 今日,就是第三种。 政事堂中,人人都夹紧了尾巴。 今天什么日子,天子心情不好,相爷也心情不佳,双重打压下,人人自危。 但很快,众人都松了口气,相爷进入到第三种模式,气场极低,不说话,自动开始工作模式状态,也不想人打扰。 晌午都过了很久,魏帆来了鸣涧亭。 “做什么?”她余光瞥到就是魏帆,没有抬头,低头写着文书。 朝中近乎人人怕她,但魏帆不怕。 “喂,我知道你醉心工作,但不吃东西,会胃疼的……”魏帆伸手,她落笔时,刚好落在他手背处。 许骄皱眉看他,“手拿开。” 魏帆笑道,“我告诉岑姨……” “魏帆!”许骄火气窜上来。 魏帆看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许骄放笔,“不明显吗?” 魏帆笑,“走!带你发泄去!” “去哪?”许骄近乎是被他扯走的。 …… 自宫中出来,马车从西市驶过。 今日同宋卿源的会晤并不怎么顺利,也都在柏靳意料之中,刚开始一定都是双方的博弈,宋卿源和他都很懂得相互牵制,所以第一日并不会有什么进展,但又进行得很愉快。 宋昭陪同柏靳出了宫中,今日太晚,去不了旁的地方,柏靳想回驿馆休息,宋昭送他一程。 马车行至西市时,有前面的马车出了问题,堵塞了道路,后面马车依次停下来,都走动不了。 柏靳有耐性,亦不急。无聊时,伸手撩起帘栊,随意看了看马车窗外,目光微微愣了愣。 他没看错。 西市正对着马车的那条小街巷里,是许骄同魏帆一处,两人对坐着。 看模样,应该都被辣得不行了,魏帆在猛喝水,许骄辣得呼呼呼呼往外吹气。 许骄和魏帆,柏靳都认识。 两人这幅狼狈模样,实在同一个禁军统领和一个宰相不沾边。 柏靳莫名轻轻笑了声。 “殿下笑什么?”宋昭刚才下马车去看前面拥堵的情况去了,刚上马车,就见到柏靳轻轻笑了笑,柏靳顺势放下帘栊,轻声道,“刚好看到些有趣的事。” 帘栊放下前,他见到许骄眼泪都要辣出来,端着一碗酸梅汤,巴不得把碗都喝下去。 柏靳忍俊。 马车缓缓驶离了去,许骄的酸梅汤也喝完,还是像嘴巴里着了火似的,魏帆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板娘叹道,“还要酸梅汤吗?” 两人异口同声,“要!” …… 最后,两人喝光了老板娘的酸梅汤。 “喂!有没有好些?”魏帆边走便问。 许骄哀怨道,“胃都不好了……” 魏帆忍不住笑。 以前刚去东宫的时候就是,她个头小,虽然大监也会留意她,但她总是被郭睿几个欺负,有时候逼她打架。 许叔叔的儿子,瘦弱的像根筷子似的。 那时候只有他帮她。 她心情不好了,就会去后山的池塘前扔石头子儿。 眼下,两人也去京郊的河边扔石头子儿。 “气消了没?”魏帆问。 入夜了,许骄轻嗯一声。 魏帆跃身上马,伸手给她,“来,载你回去。” 许骄:“……” 最后,是魏帆牵着马,同她一道走回去的。 走回去的时候说起了很多在东宫的事情。 两人从入夜走到很晚才在鹿鸣巷外驻足,许骄道,“可以了,送到这里吧,今日谢谢你。” 魏帆也驻足,“许骄,明日见。” 许骄看他,“明日见。” 见许骄入了府中,魏帆才笑了笑,转身牵了马走回。 只是忽然,又脚下驻足。 鹿鸣巷怎么有暗卫在? *** 回府中的时候,许骄仍有些心不在焉。 宋卿源这几日都不会在,她忽然觉得宅子里空荡荡的,但明明它就应当是空荡荡…… 早前说好的一个七曜在这里两日,后来是一个七曜除却休沐的两日回去陪岑女士,她日日都这里,他也日日都在这里,都快不回他自己的寝殿了。 尤其前几日起,岑女士去了姨母家中,她不用回陋室,他近乎日日都在鹿鸣巷这里。 许骄忽然有些恍惚。 —— 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许骄微微敛目。 回苑中时,见到小蚕豆屋里的灯还亮着,还没睡? 她不在的时候,都是丽蕊和敏薇在照看着,这个时候应当已经睡了。 许骄推门入内,见宋卿源和小蚕豆一处。 许骄愣住,宋卿源见了她也愣住,反倒只有小蚕豆最高兴,“干娘,我在和干爹一起给许小骄,许小猫洗澡呢!” 小蚕豆说完。 盆里凑得一声,许小骄和许小猫露出两个头来,朝着许骄“喵喵”叫着,好似在抗议两人的暴行! 许骄没忍住笑了笑。 宋卿源看着她,微微低头。 …… 而后,许骄和小蚕豆一起,一人帮许小猫擦,一人帮许小骄擦。 总归,都擦干了。 两只小猫“嗖”得一声跑了,小蚕豆也乖乖上.床睡觉了。 许骄在收拾两只猫的东西,宋卿源给小蚕豆讲故事。 小蚕豆迷迷糊糊睡着时,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干娘,也喜欢干爹。” 许骄看了看宋卿源,稍后,小蚕豆睡熟,许骄和宋卿源回了屋中。 两人都没说话。 许骄去了屋中洗漱,宋卿源在案几前看册子。 等许骄出来的时候,宋卿源坐在床榻上看她。 他其实这一整日心里都不怎么舒服。在看到许骄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念头都是,去哪里不一样?他来这里不也一样? 许骄伸手去取一侧的披风,“我去小蚕豆那里。” 宋卿源从身后揽紧她,什么话都没说。 到后来入睡,两个人背对着背,他沉声道,“晨间是我不对。” 许骄没有应声。 …… 许久之后,身后的呼吸声响起,许骄知晓他睡了。 许骄撑手起身,取了一侧的披风,轻声出了屋门,“子松。” 今日跟来的是子松。 “相爷。”子松上前。 “陛下怎么了?”许骄觉得他不对。 子松看了看她为难道,“陛下交待了……” 但见许骄瞪他,子松只得如实道,“陛下下午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不怎么好,好像是弥留了,陛下没有回宫中了,黄昏前就在鹿鸣巷这里。” 老夫人弥留…… 许骄忽然意识到方才的宋卿源并不想说话,但是又并不想她走的原因。 许骄回了屋中。 宋卿源还睡着,许骄想起刚才他一直从身后抱紧她,一句话不说,也不松手。 他是帝王,也有难过和无法掌控的时候。 也会有属于他的不安。 许骄在案几前落座,铺好纸,一面磨墨,一面出神,等墨好了,许骄提笔,字迹工整得抄录着,一丝不苟…… 晨间宋卿源醒来,许骄还睡着。 他睡着的时候,是两人背对着;醒的时候,许骄从身后抱着他,头靠在他后背,应当是睡熟了,还当他是被子一样夹着。 宋卿源慢慢起身,怕吵醒了她。 她睡得很熟,他亲上她额头她都未醒,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昨晚又熬到很晚…… 宋卿源心想,她应当是被他气的。 下床榻的时候,宋卿源的目光落在小榻上。小榻上端端正正放着好几页纸,也用砚台压着。 昨晚她是在熬夜写东西。 宋卿源上前,拿起首页,目光微微滞住,又看了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接连十余页都是祈福的佛经…… 都是她昨晚抄的。 她昨晚应当是近乎没睡。 宋卿源不知道当说什么,心底涌起的暖意似掺着愧疚,又似无从发散,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许骄睡得迷迷糊糊,有人吻上她唇间。 许骄睁不开眼,耳畔的声音轻声道,“朕回宫了。” “嗯。”她懒懒应声,依旧困着,稀里糊涂里听到耳边有人说,爱你…… *** 今日的早朝仍旧结束得很早,但朝中都察觉天子不似昨日烦躁。 苍月太子今日还要入宫,天子早早下朝。 许骄出了殿中,魏帆撵上,“有人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许骄道,“睁眼说瞎话吗?没看见一幅没精神的模样?” 魏帆笑道,“你不总没精神吗?” 许骄:“……” 魏帆又道,“找个时间去看岑姨吧?” 许骄宣布,“她去见我姨母了,所以,岑女士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 魏帆:“……” 许骄上前,悄声道,“告诉你,少拍我娘的马屁。” 魏帆笑道,“是岑姨喜欢我。” 许骄无语。 鸡同鸭讲,许骄转身走了,魏帆想撵上,见沈凌上前,魏帆也就作罢,只笑了笑,她心情好多了就好,前日丧的…… 沈凌是有事寻她,“相爷,今年赴恩科的学子组织了赋诗会,往年的赋诗会,主考官都会露面,赋诗会在今日下午,相爷要露面吗?” 许骄也想起来,确实每届春闱都有这样的说道。 上一次春闱就是她主考,她确实去过一次。也知晓赋诗会这样的事情在赴考学子心中的地位,“什么时候?” 沈凌道,“酉时,春风阁。” 许骄颔首,“我知晓,我去。” 沈凌应好。 言辞间正好转角,同迎面来的柏靳遇上。 许骄愣了愣,很快,和沈凌一道拱手,“见过殿下。” 柏靳轻嗯一声,没多说话,继续跟着大监一道往明和殿去。 忽然,柏靳想起昨日见到许骄吃酸辣粉,辣得满脸通红,张嘴吐舌头,还伸手给嘴扇风的模样,柏靳笑了笑。 大监回头看他。 柏靳笑道,“没什么,想到些有趣的事情。” 大监赔笑。 *** 政事堂内,终于退出昨日工作狂模式的许骄正式恢复了正常。 “何进……” “何进……” “何进……” 一开始恢复正常,何进就用成了早前齐长平的样子,忙前忙后,陶和建脸色很不好看。 但许骄忽然问起她早前吩咐的活,陶和建又根本答不上,在政事堂中丢人丢到了极致。 许骄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回去吧,休沐几日再来。” “相爷?”陶和建僵住。 堂中都觉察到相爷的不满。 许骄道,“你不在状态,不如休假几天。” 陶和建脸色都变了,许骄,你别落在我手上! 许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语摇头,陶和建不适合再在翰林院了,晚些抽时间同罗友晨商议他的去处。 …… 酉时前,许骄去了春风楼。 沈凌已经一早就去了。 今年恩科扩试,京中已经来了许多学子,赋诗会是第一个能露面展示自己才学的非正式场合,而且还有今年的恩科主考相爷在。 “相爷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学子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相爷!”“相爷好!”“相爷来了!” 许骄颔首致意,去到春风楼三楼时,却见不仅有沈凌,还有……柏靳和宋昭在? 许骄意外。 “许骄!”宋昭招呼。 许骄问道,“惠王怎么在?” 宋昭道,“太子殿下听说今日有赋诗会,来看看。” 许骄看向柏靳,柏靳正端起酒杯正悠悠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喉结微耸,咽了下去,仿佛正好觉察许骄的目光,也转眸看她。 许骄上前,“殿下。” 柏靳笑道,“听说赋诗会很有趣,来看看。” 柏靳说完,看了看身侧的位置,“许相坐。” 许骄看了看他,在他身侧落座,又示意沈凌开始。 …… 因为今年的学子很多,赋诗会也格外精彩,也不乏出了很多金句,也有专人摘抄了送至柏靳,许骄,宋昭和沈凌跟前。 赋诗会虽然是学子自发组织的,但是赋诗会的贵宾有评断权,评出今日的优胜。 这是很高的荣誉。 也是学子们争相想在京中打响的第一次名声。 赋诗会前后一个时辰,出了不少文采风.流的诗词。 柏靳,许骄,宋昭和沈凌是评判官,每人会写下今日最喜欢的一首诗词中的一句,也就是说,有四个人会成为今日的焦点。 何进先念出了沈凌挑选的一句,整个春风楼中有赞许声,有恭喜声,也有紧张。 第二句是许骄选出来的。 又是赞许,恭喜和紧张相互交织着。 宋昭选出了第三句。 春风楼中顿时紧张起来,只剩最后一人了,也就是苍月太子挑选的那句。 整个春风楼鸦雀无声,纸条是提前收至何进手中的,何进打开柏靳那张纸条的时候不由愣了愣,诧异看了看柏靳,又看了看许骄,而后才念出了最后这一句。 春风楼中一片哗然,苍月太子选了和相爷一样的句子! 天哪! 今日赋诗的人至少百余人,每人四至八句,从这将近千句诗词里,竟然挑选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句。 无怪乎刚才何进会愣住,整个春风楼都似炸开了一般。 全是赞叹声。 获赞两次的学子自然成了当场的焦点,绝无仅有。 但苍月太子和相爷竟然选了同一句,这都算得上心有灵犀了。 许骄微怔,他们确实没有交头接耳过,也没有相互看过,都是自己选的…… 许骄转眸看向柏靳,柏靳也正好转眸看了看她。 四目相视,两人仿佛都有些意外,目光里也都有些探究。 许骄先收回目光。 柏靳也收回目光,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温声打趣道,“看来我同许相有些缘分。” 宋昭在一侧叹道,“是啊!太巧了!” 许骄没有应声。 当晚,伴随着该名学子的名声,相爷和苍月太子选中同一句诗词的事情,成了一段佳话也在文人雅士圈传开…… *** 既然遇上,许骄和宋昭一道送柏靳回驿馆。 途中,大多是宋昭和柏靳在一处说话,临到驿馆苑中时,有惠王府的侍卫来寻惠王,惠王暂离。 则同了许骄和柏靳一处。 许骄和柏靳说着话,驿馆这处有处阶梯不太清楚,许骄原本就穿着内增高,没留意,脚下踩空,许骄心中一惊,身侧的人伸手扶住她。 许骄顿了顿,不确定,方才柏靳的手是不是碰到…… 许骄脸色微变。 柏靳却是没什么变化,淡声笑道,“许相慢些。” “多谢殿下。”许骄懊恼,心中想的是方才怎么这么不小心。 正好宋昭折回,“怎么了?” 柏靳道,“没事。” 许骄也没应声了。 柏靳目光看向他,眸间笑意,“许相明日同我们一道去富阳吗?” 明日,富阳? 许骄怎么不知道柏靳在说什么? 许骄目光看向宋昭。 宋昭反应过来,“哦对了,今日殿下正好说起要去富阳,陛下今晨是说让你我陪同一道,圣旨应当稍后就到了,你还未回府中,所以不知晓。” 富阳往返要十余日,宋卿源应当是担心宋昭不稳妥,所以让她一道同去。 柏靳和宋卿源的事应当谈得并不顺利,所以会相互博弈。中途一方暂离一段时间,是相互试探底线的做法。 在谈判中,更有耐性的一方往往更有主动权。 所以柏靳和宋卿源都不急。 柏靳要去富阳,宋卿源就让宋昭陪他去。 这次时日长,宋卿源不放心宋昭,所以连带着她也要一道去。 春调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恩科的准备因为她前期催得紧也都在正常进展当中。春调的事有罗友晨在,恩科的事有沈凌在,这一趟去七八日左右,他二人能应付。 眼下对宋卿源最重要的事,是柏靳这处。 回了府中,果真见宋卿源在屋中。 “宋昭同你说了?”宋卿源放下手中折子。 许骄上前,他伸手将她带到怀中,许骄轻声道,“是去富阳的事?” 宋卿源抱起她,“你知道柏靳同朕谈什么事吗?” 许骄摇头。 宋卿源这件事情一直没同她说过,许骄猜,也没同旁人说过。宋卿源道,“东陵南部十八城,苍月和南顺要联手取了。” 许骄惊讶,这样的事,不会落在纸面,也的确只会有柏靳和宋卿源才知晓…… 宋卿源道,“此事机密,任何人都不要说起。” 许骄懵懵颔首。 宋卿源又道,“城池取了怎么分,还在斟酌,中间还隔了一个长风,不谈妥,此事无法动。柏靳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十八城中有码头的八座城池,但朕也想要。他去富阳,是要看富阳码头。这是朕和他之间的博弈,不要让宋昭乱说话,但要透露出朕对八座城池势在必得。” 富阳和入水为中心的两条码头航线基建都是她在看,她比旁人更有说服力。 此事也只能她去。 许骄点头,“我知道了。” 只是,等她回来都五月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二更吧,今天早点睡。 这章还有周末红包,大家记得按爪,明天12:00发 —————— 感谢大家一周得陪伴感谢在2021-08-16 23:00:00~2021-08-22 22: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操作也行、Celibacy 2个;仙女今年三岁.、点心好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薇薇 50瓶;晚安 44瓶;喜蛛、一路廷好、香甜草莓酥 40瓶;诺诺的骑士 35瓶;Hanah 33瓶;幼安 27瓶;48894553、25334311 25瓶;34582054、维多利亚的不开心日常、在上毛概课 20瓶;林晓、uknowyouknow 10瓶;今天我追到更新、糖纸? 8瓶;珍玺、宅女九段、雪雪HAN、祭你十五年春、折扇 5瓶;腱小宝 4瓶;jinmo、破尘 2瓶;ISL、入梦难醒、47395022、幸渊、南柯一梦、43539706、每一天、嗣海今天吃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第050章 伞 第050章伞 许骄今日要离京, 下了早朝,朝中官吏险些将政事堂挤爆了去。 许相离京,起码要五月初才能回京,手上有亟待许相拍板事的官吏都坐不住, 纷纷往政事堂去, 要赶在许相离京前落听。 许骄手中还有没处理完的琐事一堆, 从下早朝开始, 许骄就在政事堂中连挪都没挪一下。 等这些都处理完, 才是春调收尾和恩科准备的事。 许骄单独同罗友晨和沈凌交待了一声, 翰林院的事则是交托给何进还有沈凌两人处理。 同时,许骄又叮嘱罗友晨将陶和建调走,她不在京中的时候, 陶和建留在翰林院中会给何进和沈凌添阻力。陶和建是老人, 她不在,何进和沈凌未必能绕得过陶和建。 罗友晨会意。 楼明亮这处,许骄又过问了一声,户部的事情能撑得住吗? 户部和工部几乎被端。 如今户部都是楼明亮在主事, 春调时,许骄才将楼明亮从吏部调往户部,所以楼明亮去户部的时间不长,许骄也一直在帮他看户部的事,许骄顾虑这趟离开,楼明亮一人会有难处。 楼明亮如实道, “户部漏洞太多,还在逐一排查,但之前已经有人手调入,应当能维持得住, 相爷不在,下官若是有难处会寻陛下帮忙。” 楼明亮和沈凌都是宋卿源之前看重的人,都特意调到别处历练过,楼明亮找宋卿源,宋卿源会帮忙。 许骄颔首。 差不多该离开翰林院时,许骄最后唤了何进来,“翰林院的事,送消息给我。“ 何进应好。 等政事堂和翰林院的事情吩咐妥当,许骄抽空回了趟鹿鸣苑。 早朝离开得早,小蚕豆还没起床。她还没来得及同小蚕豆说一声,她要外出了,让丽蕊和敏薇照顾她。 傅乔不在京中,将小蚕豆托付给她,如今她也要外出,是要同小蚕豆说一声,不然小蚕豆会害怕。 “干娘要外出一段时间,让丽蕊和敏薇陪。等干娘的事情办完很快就回来,好不好?“许骄抱她。 “嗯,”小蚕豆懂事点头,又道,“干爹昨日同我说了,说干娘要离开一段时间,干爹会来陪我。” “……”许骄意外,又想起昨晚同宋卿源一处时,宋卿源事后埋首在她耳畔,沉声道,“早些回来,家中我在。” 眼下,她仿佛才明白他口中那句“家里我在”的意思。 宋卿源是将鹿鸣巷当作他和她的家。 所以早前在寝殿发生的不愉快,他置过气,还是会回鹿鸣巷来。 这是他的底线。 许骄片刻怔忪。 马车在驿馆门口缓缓停下,随行的禁军,鸿胪寺官吏,还有车队都已经在驿馆外排起了长队等候。 许骄到的时候,见魏帆也在。 魏帆原本在同随行的禁军将领交待事情,见了许骄来,魏帆快速交待完,而后拍了拍禁军将领的肩膀,又径直往许骄这处来。 “许骄。“魏帆上前,“京中有事,富阳我去不了。” 许骄巴不得。 魏帆又道,“等岑姨回来,我会去看岑姨的,放心吧。” 许骄瞪他,“魏帆,你适可而止。“ 魏帆也不生气,只朗声笑了笑。 柏靳等人从驿馆出来,柏靳刚好见许骄同魏帆一处,一人瞪另一人,另一人傻笑——嗯,像极了蹩脚小恋人。 柏靳想起早前见他二人在街边吃酸辣粉的场景,一人辣得喝水,一人辣得拼命吹气的场景,柏靳低眉勾了勾嘴角。 “就送到这里吧。“柏靳开口,宋昭和邵德水都驻足。 邵德水拱手,“殿下,京中见。“ “好。“柏靳应了声好,目光从许骄身上瞥过,没停留,而后踩着脚蹬上了马车。 宋昭上前,“我还以为你会迟呢!还让人去翰林院找你。” 许骄道,“我回了家中一趟。” “走吧。“宋昭说完,见魏帆上前,手中塞了包东西给她,”一路顺风,许骄。“ 许骄还没来得及反应,魏帆已经跃身上马,往相反方向去了,“回京见~” 宋昭看了看许骄,又看了看魏帆,难以言喻看了看她手中的一包东西,“你同魏帆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许骄淡声道,“家中早前就是世交。” 宋昭好像也想起有这么一出,后来魏帆去了西南驻军,不怎么在京中罢了。 马车上,许骄拆开包裹,都是各式各样的零嘴。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次去富阳路途长,不似早前在京中,所以几人都是分开各自马车出行的,她反倒不用太花精神留意宋昭。 马车上,许骄托腮,又出差了…… 一到出差,时间就过得很快。 等回京中就是五月初,然后回京后,五月有恩科,等考试,放榜,录取,安排,结束差不多就是六月了…… 这一年的时间过得仿佛打仗似的。 快到许骄觉得恍惚,好似到腊月年关也没剩多少时候了。 许骄出神。 *** 南顺临水而行,从京中去富阳先走陆路,而后陆路转水路最快。 行程中水陆参半。 自京中出来,黄昏前后抵达驿馆落脚。 说起这一行的出行线路,便正好说起南顺国中的江河分布,纵横交错,往来便利之类。一到这里,宋昭就一窍不通了,一脸懵得看向许骄。 许骄则淡定沉稳地同柏靳说起南顺国中如今陆路和水路的基建,眼下什么模样,在兴什么工事,预计什么时候可以做到水陆相通等等。 宋昭都听懵了去。 许骄脑子里是装了一整张南顺地图吗? 不,应当是整个南顺的水路和陆路的交织网,遍布各个城池,她都能说得出来。 柏靳端起酒杯,一面听她说,一面轻抿几口。 许骄说得并不刻意,更像是信手拈来。 她对南顺国中各处的交通了如指掌,比工部和户部的主事都要熟悉得多。 这些年户部每年计划调拨多少财政,工部兴修哪些工事,预计在什么时候开通投入运作,都需要哪些部分的联动,一环都不能丢失,所以她烂熟于心。 而且不仅是南顺国中的水路和陆路交织网,连为何要选某座城池中转,这座城池的历史和风土人情,她都能随口说起。 宋昭忽然明白为什么陛下要让许骄同他一道了。 至少在眼下的宋昭看来,许骄仿佛什么都知道,百事通一般。 宋昭看着柏靳和许骄两人。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话,宋昭只觉得一个温和沉稳,一个应答利落,如行云流水,宋昭顿觉自己有些多余,除了东看柏靳一眼,西看许骄一眼,旁的时间他多是在跟着赔笑,脸都要笑僵了。 他以前也知晓许骄厉害,但不知道许骄这么厉害…… 难怪朝中的大小事务都是许骄在抓手,许骄比起早前的顾凌云,还有更早前的什么什么之流真要强太多了,而且从未自夸过。 不过陛下除了许骄看谁都不顺眼,他要是陛下,见过许骄的状态,也会看之前的顾凌云和其他什么什么之流不顺眼…… 从京中出来往富阳的这一路,宋昭才知晓许骄是真的厉害。 这种厉害,不仅是说起南顺之事时,许骄心中有沟壑,而且在和柏靳说起邻近诸国,甚至说起苍月本国时,许骄也言辞凿凿,言之有物。 宋昭在一侧看着都觉长脸。 很快,又觉得不对,他特么才是马车里最丢脸的那个啊…… 但听许骄和柏靳在马车中的对话,宋昭忽然觉得许骄气场很大。 柏靳笑道,“许相年轻,国中之事却了如指掌,难怪元帝信任。” 许骄应道,“相位管得都是琐事,不得不细心。” 宋昭赔笑。 心中想,许骄真特么稳妥。 许骄也点到为止,柏靳不问,她也不多提。 柏靳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而后眸间淡淡笑意,也没有说旁的。 许骄知晓柏靳这样的人很难应付,因为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反倒不如宋昭这样的,能猜到他什么时候暴脾气上来,什么时候暴脾气走…… 从京中到富阳的一路,除却在一处说话,也会在一处打发马车中下棋打发时间。 宋昭没有耐性,下棋头疼。 只有许骄陪柏靳下棋。 柏靳下棋的风格和宋卿源很像,很稳,不会冒进。 但不一样的是,宋卿源总会告诉她,你这么下会死,重来;但柏靳不会,柏靳让子也会让得不留痕迹,所以许骄察觉和柏靳对弈总是赢一盘输一盘的时候,许骄会道,“殿下不必如此,输赢乃常事。” 柏靳风轻云淡笑了声,温声道,“有输有赢,你来我往,不是更好吗?” 许骄看他。 又是一局,柏靳先执黑子,落子时开口说道,“教许相下棋的人,一定胜负心很重,所以许相习惯了诸事都想着输赢。” 许骄怔住,指尖微微顿了顿,看向柏靳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讶。 柏靳轻声,“没什么不好。” 许骄落子。 再轮到柏靳时,柏靳又道,“但有时候,输一两局反倒比赢更好,许相不觉得吗?” 许骄再次抬眸看他。 柏靳没看她,只是唇瓣莞尔,勾起一抹淡淡如水般笑意,没有出声。 四月天里,清风徐来,车窗的帘栊是半遮掩的,许骄见他青丝拂过衣领,同是为君者,举手投足里是比宋卿源少了几分盛气。 许骄没再看他。 …… 陆路走了大约四日,转水路去富阳。 这其间,苍月国中也频繁有消息传到柏靳手中处理。 苍月晖帝在病榻上,一直是太子监国。 即便如此,柏靳还是来了南顺,同宋卿源商议东陵十八城的事,说明东陵十八城的地理位置很重要。 转水路的前一晚,许骄让人取了东陵的地图来看。 东陵是苍月东边的小国,同苍月和长风都接壤,要严格说来,东陵也可以说同南顺以沱江分开的,虽然只有很小的一段。 之前宋卿源同她提起东陵十八城,她没有来得及细看。 一路上都同柏靳一处,她没详细了解东陵十八城的具体位置,还有查阅资料。 眼下看,这十八座城池里,竟有一半都是咽喉要道,而且既有陆上咽喉要道,也有水上咽喉要道。 特别是宋卿源说起的滨水八城…… 谁拿得多,谁就有江河的控制权。 难怪柏靳和宋卿源都想要…… 对苍月而言,同东陵接壤只有一小段,而且是湖泊高山隔开,可一旦有了水路联通,可以越过长风抵达东陵,不再受长风掣肘; 但对南顺来说,如果有这滨水八城,很大意义上来说,就是将南顺的天堑沱江,变成了一条基本意义上的内河。 这是两家必争之处,难怪两人要博弈。 看明白了,忽然清楚柏靳和宋卿源要的分别是什么…… 不知为何,许骄忽然想起早前柏靳说的——教许相下棋的人,一定胜负心很重……没什么不好……但有时候,输一两局反倒比赢更好。 许骄慢慢合上卷轴。 *** 陆路转水路,去到富阳就只剩三四天船程了。 南顺临水而行,国中几乎人人都通水性,而且坐船之类也基本都是平常事,不会有太多晕船的反应。 甲板上,许骄同柏靳说起这处水域。 宋昭其实不晕船,但一窍不通,也听不进去,所以中途随意找了个晕船借口就撤了,甲板上基本都是柏靳和许骄在一处说话。 “许相怎么看富阳的?”一路上,柏靳总会时不时问起她的观点。 但这一点正好和宋卿源交待的契合。 许骄顿了顿,柏靳的意图在滨江八城,富阳是南顺重要的临江枢纽,柏靳想借富阳试探南顺国中对滨江八城的态度。 许骄便从富阳的位置说起,说到早前需要集中在慈州消化的吞吐和运送能力,如今逐渐向入水和富阳两地转移。富阳背靠路上交通发达的腹地,可以水路转陆路,同其他沱江沿线的运输做区隔,所以工部在富阳腹地规划了道路,桥梁,可能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来修建…… 许骄又特意强道,“南顺国中水路交通发达,所以滨江的码头城池是重中之重。” 柏靳环臂,似是真在思索刚才许骄说的一番话。 片刻,又转眸看向许骄,忽然问道,“此事是许相在操办?” 许骄颔首,“是,富阳和入水等地的水路交通工事,都是我在照看。” 柏靳忽然笑道,“之前我还有些不明白,四年前见许相的时候许相还是鸿胪寺少卿,短短几年就做到相位,眼下好像有些明白。” “都是陛下交托的,清和照办罢了。”许骄推到宋卿源身上。 柏靳嘴角微微扬了扬,低声道,“许相知晓我同元帝在谈什么吗?” 许骄佯装 “陛下并未同清和说起过。” 柏靳笑,“我以为许相知晓。” 许骄应道,“国中之事,陛下也并非件件都会同清和提起。” 柏靳别有意味看了她一眼,继而笑眸道,“起风了,江风凉,许相也别久待了。” 许骄诧异看他。 柏靳已经下了甲板。 *** 三四天的水路不算短。 也会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打发时间。 许骄做鸿胪寺少卿的时间不长,不应当去过那么多地方,宋昭却觉得她仿佛哪里都去过,许骄如实道,看书看的。 “这里去到哪里路上的时间都和很长,反倒是读书能抵达得快些。”许骄说完,柏靳笑了起来,“书比人快些,这句有意思。” 其实宋昭也发现,这一路从京中到富阳,柏靳同许骄的很多观念都很契合。 赋诗会那日两人挑中了同一句诗词。 对周遭诸国的认知,两人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尤其是宋昭没有太多概念的时候,两人连用词都相近,不由让宋昭都诧异。 而每每如此,不仅许骄会看他,他也回看向许骄,目光中各有探究。 许骄也觉得,同柏靳的观念不谋而合在一处的次数太多了。 她同宋卿源也默契。 但她同宋卿源,是因为相处久了的默契,是对方一个眼神,就能会意的默契;但和柏靳的默契,就是观念相似,似神来一笔。 而且,无论她的表达是否稳妥,虽然少,但也有不合时宜的言辞,柏靳仿佛也没听出来多少不妥,或是听出了也不错。 这是柏靳的性子。 在宋卿源处,她每次说岑女士,宋卿源都会看瞪她,因为在宋卿源眼中,她应当中规中矩唤岑女士一声娘,听起来才符合他的习惯,所以回回纠正;但在柏靳这里,他不会介怀旁人有什么口头禅,尽管她偶尔也会冒出一两句来…… 三日半的船程,下了江船,有京中的消息送来给许骄。 是罗友晨的。 说是已经将陶和建调任,但朝中职位空缺之处,并未太多愿意接手陶和建的,旁的职位陶和建并不愿意去,正好早前云腾缺人手,陶和建去了云腾。 云腾?宋云澜处? 许骄心中想,她不喜欢的人凑一堆了。 另一封信是何进的,翰林院中的事言简意赅提了几句,涉及沈凌,何进多是赞许。 少了陶和建,何进和沈凌处都顺利。 …… 富阳知府亲自迎接,在官邸设宴款待。朝中都知晓相爷不怎么饮酒,但今日有苍月太子在,还是有侍婢上前斟酒。 宫中有大监在,伺候的宫女和内侍都知晓往许骄酒杯里掺温水,但富阳官邸的婢女不知晓,许骄也忘了提醒。 已经开席,许骄回回都是轻轻沾了沾,基本没咽。 但很快,酒过三巡,旁人身后的婢女都添了好几次酒,她身后的婢女还没动弹过,实在太过显眼。 许骄没办法,只能大口喝了几杯。 柏靳看了看她,没说旁的。 稍后,许骄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许骄该吐的都吐了,所以眼眶微红。 侍女上前给柏靳斟酒,柏靳手轻轻点了点,示意不用了,而后朝宋昭道,“今日先到这里吧。” 宋昭还没怎么喝过瘾呢,但柏靳开口,宋昭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道,也好。旁人都看了看富阳知府,富阳知府点头,斟酒的侍女都退了出去。 又不能干坐在厅中聊天,便也上了解酒茶上来。 许骄端起一侧的解酒茶轻轻抿了几口。 …… 柏靳在,宋昭和许骄都一道下榻驿馆。 今日喝了不少酒,但许骄大都吐出去了,后面又喝了解酒茶,眼下只稍有些酒意,并不怎么上头。 宋卿源不在,她不在旁人跟前喝多酒。 送了柏靳回苑中,宋昭同许骄一道折回,路上看到苑中的小猫,许骄驻足,唤了一声“小喵~”,宋昭诧异看她。 许骄道,“惠王回吧,我看看这只猫。” 宋昭嘴角抽了抽,他是知晓许骄养猫,但他不喜欢,所以宋昭没说什么。 宋昭走,许骄半蹲下。 这只不知是野猫还是驿馆的猫,但许骄一唤,它就上前了。许骄想起了她的许小猫和许小骄,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有些喜欢,也有些担心,还有些戒备。 许骄笑道,“喵星人,你别怕,我是许小猫和许小骄的好朋友……” 它很舒服,便也慢慢放下戒备来。 许骄笑了笑。 稍后,又来了一只猫。 她是有些酒意上头,所以一袭锦衣华袍在她跟前落下的时候,她也没避开,而后才见对方是柏靳。 “殿下。”她轻声。 柏靳看她,也轻声,“别被抓伤了,这只可能是野猫。” 许骄看他。 她总觉得柏靳给她的感觉,似是何处不同,但又说不好…… 柏靳一面伸手摸了小猫,一面道,“许清和。” 她很少听柏靳这么叫她。 柏靳温和看她,“我想,我们可能真的有些缘分也说不定……” 许骄记得是第二次听他说这番话。 许骄是记得柏靳说完一番话便笑了笑,而后起身离开。 她是在想,是不是她早前在苍月的时候唐突了,所以柏靳对她印象深刻。 但柏靳除却了这句话,也没旁的什么不对。 *** 翌日去看富阳码头。 富阳码头的吞吐量不算大,远不如慈州,但是随着近年来富阳府邸的道路越发通畅,还是有很多货物是从富阳中转的。 日后还会有更多。 富阳知府带同柏靳和宋昭,许骄几人去到码头处看码头的运维。 南顺临水而行,码头都配有专门的驻军和管事负责,运作得井井有条。 术业有专攻,南顺在邻近诸国中,码头和商贸最兴盛的国家。 从码头出来,富阳知府又领了众人去看了周围的集散处,还有专门用于码头运输的道路,所以富阳码头出来,几乎不会拥堵,这一点,富阳做得比慈州更好。 柏靳提到苍月也有这样的城池,譬如朔城,但同南顺相距甚远。 许骄趁此时机道,“南顺很大一部分精力都在这些码头上,日后也是。“ 柏靳会意看了看她,唇畔轻抿,没有应声。 …… 富阳的茶与酒,远近驰名。 晌午过后,宋昭说要去富阳的茶楼品茶,柏靳入乡随俗。 富阳的茶楼大都是一楼有说书先生,一楼不少散客,人最多,二楼都是雅间区隔开来。 雅间中有单独的侍女沏茶。 燕韩煮茶之风盛行,但南顺是沏茶,身姿优雅也茶香四溢。 刚巧,一楼的说书先生好赖不赖说到女扮男装从军的故事。 许骄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柏靳余光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宋昭听了片刻,叹道,“真是胡诌!女人混男人堆里怎么不会被发现,总要一起洗澡什么的吧!” 柏靳和许骄都没吱声。 宋昭有些尴尬,只得寻了台阶下,“是吧,许相?” 许骄险些呛到。 柏靳解围,“茶溢出来了,袖口。” 许骄趁机去看袖口了。 似是气氛缓和了,宋昭继续道,“而且,女子力气小,当将军根本不合理。” 总是每一句都要看她一次,仿佛在找认同,许骄有些憋屈。 宋昭再道,“女人在军中,再怎么都比不过男的,说什么上兵伐谋,但战场不似旁的地方,仗和经验都是打出来的,不是纸上谈兵,没有身先士卒过,就不会知晓因地制宜,军中可不似旁的地方,女人可以浑水摸鱼。” 宋昭说完,又道,“再说了,当军中的将领都是白给的?你自己手下的兵,自己怎么会不清楚?譬如许相,你若是手下有女扮男装的官吏,他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会觉察不出来吗?” 宋昭目光看向许骄,许骄正欲开口,一侧,柏靳饮了口茶,淡声道,“我在想,女子为何不可为官?” 宋昭愣住。 许骄看他。 柏靳温声道,“如果见闻,学识,胆识,见解都要高过旁人,女子为官也并无不妥……” 柏靳放下茶杯,轻声道,“而且百余年前,西秦就有过女将军,只是少有而已,并非没有。但要打破固有的成见,这样的人需要比旁人优秀很多,凤毛麟角罢了。“ 许骄微微垂眸。 宋昭倒是诧异,没想到柏靳说出这番话来。 柏靳又道,“所以男子大可不必沾沾自喜,女子也不必妄自菲薄,有能力的,居何处都一样。” 宋昭看向许骄,意思是,这要怎么接话啊? 许骄看了看他,你自己起的话题,你自己接。 宋昭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说的是。” 许骄看向柏靳,柏靳好似平常一般,继续同宋昭说话。 再往后,这一段女扮男装的说书过去,又开始说和亲。 宋昭出身军中,听到和亲,就有恼意上来,“去他大爷的和亲!那是无能!” 许骄倒是头一回对宋昭刮目相看,再看他也仿佛没那么讨厌了。 一侧,柏靳也正好放下酒杯,同样一句话,温和说出既是,嗯,去他大爷的和亲。 不知为何,反倒是这一句话,让宋昭与柏靳也好,宋昭与许骄也好,还是柏靳与许骄也好,都慢慢觉得有些东西是相通的,也慢慢投机起来。 …… 富阳多雨。 出茶馆的时候,正是四月天里的烟雾蒙蒙处。 侍卫都远远跟着,并未近前。 正好近处就一把伞。 宋昭出身军中,快步跑开去对面的马车上。 柏靳撑伞,刚好能容纳他和许骄两人。 四月烟雨多宁静,许骄想起同宋卿源一处的时候,她撑伞,但是宋卿源个头高,她举得累,宋卿源接过,那是她为数不多同宋卿源一起撑伞的时候。 君臣有别,不能并肩。 但撑伞的时候可以并肩踱步。 许骄短暂失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撑伞的柏靳走出了屋檐。 雨声滴答落在伞上,柏靳的声音很低,声音里带了暖意,“许骄,你很特别……” 许骄以为听错。 柏靳笑了笑,伸手将手中的伞给她,她下意识接过。 柏靳走入雨中,一侧,侍卫迎上撑伞。 烟雨里,许骄片刻怔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今天早点,也有2.5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