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世 十二月的京城,天气正寒,昨夜下了一夜的雪,辰时雪刚停,到了午时风里又夹带了盐珠似的雪花,天色也阴沉沉的,十分晦暗。 尚不到寅时,天色已彻底黑了,外面风声凄厉,雪打在屋外大树上簌簌作响,仿佛蚕吃桑叶般窸窣不绝。 沈灼半梦地醒地听着屋外的窸窣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外面又下雪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屋内光线昏暗,什么时辰了?她支起因睡久而有些疲软的身体,伸手拉过一只软枕垫在身后。 花罩外碧沉听到沈灼翻身的声音,放下做到一半的针线活,悄声掀帘入内,见姑娘半躺在榻上,她轻声道:“姑娘醒了?要喝水吗?” 碧沉是沈灼陪嫁丫鬟,沈灼五岁时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后来沈灼出嫁,她也随着沈灼一起到了萧家,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过。 她跟沈灼感情深厚,即便沈灼都已经嫁到萧家十多年了,她私下还是称呼沈灼为“姑娘”,而不是夫人。 沈灼“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姑娘睡了有两个时辰了。”碧沉有些欣喜地说,这几天姑娘一直睡不好,大夫说她是思虑过重,要她放宽心好好休息。 可府里三郎君要娶妻、大娘子要嫁人,他们虽只是隔房的侄子、侄女,但两人父亲早逝、生母隐匿佛堂不问世事,大娘子还是入宫当太子妃,这桩桩件件事都要姑娘操心,姑娘怎么能宽心? 碧沉眼看着姑娘夜不能寐,都快急上火了。这会姑娘难得午休睡了两个时辰,她比谁都高兴。她上前替沈灼挽起床幔,先倒了一杯薄荷花露给她漱口,然后又换上温热的白水给沈灼解渴。 沈灼幼时喜欢花露,无论是早起,还是午憩后起身,都要先喝一盏花露。可自她身体不好后,就在大夫的建议下改喝白水,连平日惯常喝的清茶都不碰了。 沈灼就着碧沉的手喝了半盏水,她听碧沉说自己居然睡了两个时辰,不由轻笑一声:“果然是老了,精力不济了。”年轻时她何曾有午睡睡这么久的时候? 碧沉反驳说:“姑娘哪里老了?您跟娘子们站在一起,看着就跟姐妹似的,还是您是妹妹,她们是姐姐。” 她说得也是真心话,沈灼虽今年已经三十有三,快当祖母的人了,可一张脸就跟吃了不老药一样,十几年未变,依然肤如凝脂、眸似秋水。 只是以前的姑娘脸上总带着漂亮的红晕,现在的肤色却白得犹如冰雪凝成,仿佛轻轻一触就要消融。碧沉都不敢对姑娘高声说话,就怕出气大了,将姑娘吹散了。 沈灼微微一笑:“连碧沉都会说好话哄我了,以前都是梅影……”她说话到一半,突然不说停住了,她想起梅影走了有半年了。沈灼闺阁时有六个近身丫鬟,她出嫁时都陪她来了萧家。 她原以为她们会伺候自己一辈子,没想才过了十来年,六个丫鬟就只剩碧沉一人了。六个人中属梅影最活泼、碧沉最寡言的,可自梅影走后,碧沉为了哄自己开心,话越说越多了。 碧沉也一下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用力地眨眨眼睛,勉强将泪意压了下去后,才对沈灼笑道:“姑娘可要起身了?六娘子刚才都来看过你了,说是要陪你挑花绳。” 听到六娘子,沈灼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小六都会挑花绳了?是乳母教她的吗?今天晚了,让她早点休息,明天让她过来玩玩。” 六娘子是沈灼的庶女,今年不过三岁,正是似懂非懂、最可爱的年纪。沈灼向来喜欢小女孩,她膝下荒凉,闲暇无聊时常让人把未长成的庶女抱来玩玩逗逗。 萧毅见她喜欢女儿,也曾提议让她挑个懂事的庶女养在身边解闷,不过被沈灼一口拒绝了,闲时抱来玩玩可以,但亲自养就算了,她没兴趣拆散人家亲母女,更没兴趣养别人的孩子。 碧沉点头应是,她也料到姑娘今天不会让六娘陪玩了,沈灼还没醒就让人把六娘送回去了,她见沈灼满脸倦色,她轻声问:“姑娘你要再睡一会吗?” 沈灼揉了揉额头,许是睡久了,她这会都觉得有些头疼了,她摆手说:“不睡了,不然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碧沉将烘在熏笼上的衣服取来,伺候沈灼起身穿衣,“姑娘饿了吗?要不要用膳了?” 沈灼回神颔首说:“好。”她顿了顿,对碧沉说:“碧儿,是不是快初十了?”她晕沉沉地病了好几天,连今天几号都记不清了。 碧沉点头说:“是的,还有三天就到初十了,王妃的祭礼我都备好了。” 十二月初十是沈灼姨母顾王妃的忌日,沈灼是顾王妃养大的,顾王妃去世后,她每年初十都会去庙中吃斋抄经三日纪念顾王妃。 这些年沈灼身体不好,每年入冬就会生病,萧毅便不许妻子去寺庙了,给她在后院弄了一个佛堂让她祭拜过世的亲人,不过沈灼每年还是会去姨母坟上祭拜。 “今年我就不去了,你替我走一趟,顺便连表哥也一起祭拜了。”沈灼犹豫了一会说,“你悄悄地去,别太打眼了。”沈灼说的表哥,是她姨母唯一的孩子,她表哥慕湛。 而她丈夫萧毅这次领兵外出是为了镇压叛乱,而叛军首领正是沈灼的姨夫镇北王,现在朝堂上已经把镇北王定为反贼。萧毅在出兵前,曾有人提议要将葬在京城的镇北王妃和世子尸骨翻出来挫骨扬灰。 这提议被萧毅一口否决,他清楚顾王妃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他要是真做了这事,夭夭肯定跟自己和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沈灼听到这提议只觉得好笑,姨母和表哥虽是镇北王的原配、嫡长子,但并不受镇北王重视,两人去世多年,也不见镇北王来京城两人坟前祭拜过一回。 表哥逝世前年仅二十五岁,他生前未婚,死后也没有子嗣传承香火。镇北王膝下子嗣甚多,也不见他过继一个庶孙给表哥,这些年两人阴祭都是沈灼一手操办的。 一个对妻儿如此冷漠的人,会在乎妻儿尸骨是否被挫骨扬灰?提议的人是跟镇北王有私怨,找不到报复镇北王的法子,就发泄在没法反抗的死人身上吧? 不过萧毅替自己挡了针对姨母和表哥的风雨,沈灼也不想让萧毅为难,就让碧沉晚上替自己悄悄去祭拜吧。姨母和表哥向来不在乎虚礼,他们肯定能体谅自己的。 碧沉吩咐厨房传膳,沈灼晚膳向来清简,这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更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喝了一碗粥就摇头让碧沉把晚膳撤下了。 碧沉伺候沈灼洗漱,“姑娘刚刚太医令过来想给你请平安脉,您在休息,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不肯回去了,这会还在外头候着,您要让他进来吗?” 沈灼闻言眉头微蹙:“我又没让他过来,他怎么来了?” 碧沉说:“太医令说,君侯离京前吩咐他时常来给您请平安脉。” 沈灼也想起萧毅离京前,跟自己提过要让太医令天天来给自己请脉,被她一口拒绝了,没想萧毅还是让太医令来了,沈灼轻叹一声:“让他进来吧。” 现在的萧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柔好说话的英国公府二郎了,而是位高权重的镇国公,即便是当今圣上都要看他脸色行事,莫说是一个小小太医令,沈灼从不为难下人。 碧沉见她愿意见太医令,不由喜上眉梢,“我这就让他进来。”姑娘这些年越来越不愿意看大夫,总说那些大夫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她都听腻味了。 碧沉也知道姑娘不乐意常年喝药,姑娘喝得那些药她偶尔也尝过,苦得让她舌头都麻了,姑娘这日复一日的喝药,心里能开心吗?可再不开心,她还是希望姑娘能看大夫,希望姑娘身体能恢复到未出嫁时那样健康。 太医令在偏厅等候许久了,碧沉一出来叫他,他就立刻起身跟碧沉去内房。从偏厅到屋内短短的一小段路,太医令却走得很沉重,等到了屋内,太医令先低头上前先给沈灼行礼。 沈灼见眼生的太医令胆战心惊给自己请安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息,萧毅又让人换了太医令?太医署的太医令向来都是由太医署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担任。 除非是老太医看不了病了,不然这官职不会轻易变动,可自她生病之后,太医令之位在短短八年之内换了六位,概因沈灼的身体一直好不了,萧毅迁怒他们。 沈灼不想让大夫看病,也不是讳疾忌医。她生病的这些年,萧毅几乎将全大梁的名医都请来了,几乎每个大夫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他们都说自己是冬日落水流胎的后遗症,寒气入骨,伤了身体,气血两亏,要慢慢调养。她落水都是八年前的事了,她年年驱寒,年年补气补血,养了八年还没养好? 显然她这病已经不是现有医学手段能治疗的,生死有命,沈灼已经看淡了。只是这话不好对萧毅说,他脾气好,对自己也千依百顺,唯有在她身体上脾气格外暴躁,听不得半句不好的话。 明知自己的病是大夫治不了的,他还是固执地寻遍名医给自己看病,沈灼劝不过,只能随他去了,只是不许他再迁怒无辜的大夫。 太医令给沈灼诊完脉,额头就冒汗了,他终于知道之前那些同僚为何屡屡惹怒镇国公了,沈夫人脉象上真只能探出她气血两亏导致的身体虚弱。 太医令硬着头皮说:“夫人您现在气血两亏,需要好好滋养……” 碧沉失望地听着太医令一成不变的话,这样的话她不知听多少大夫说过,姑娘也不知服用了多少补气血的药材,补了足足八年了,难道还没补足吗?碧沉心落到了谷底,难道姑娘的病真没法子治好了吗? 比起碧沉的失望,沈灼心态要平稳多了,横竖这一世是自己偷来的,能活多久就多久吧。她这辈子也活够本了,她生来富贵,虽说生母早逝,可养大她的姨母对她比自己亲儿子都好,嫁给萧毅后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那个还没来及出世就流掉的孩子了,沈灼手下意识的按在小腹,那个孩子来的无声无息,在她知道他存在的时,他已经离开自己了…… 她抬眸看到碧沉忙碌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要说她现在还有放心不下的人,就只有碧沉了。她是几个丫头中最死心眼的,她们要是都走了,碧沉还能活下去吗? 沈灼沉默了一会问碧沉,“碧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养个孩子吗?” 碧沉比自己还大两岁,这年纪即便在现代都算高龄产妇了,更别说古代了,让她现在成亲生子是逼她过鬼门关,沈灼想都没想过,她考虑让碧沉领养一个孩子。 孩子就跟宠物一样,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碧沉感情上有了依靠,万一自己将来有什么三长两短,碧沉好歹有个盼头,不至于做傻事。 沈灼的话让碧沉心头咯噔一声,她眼睛一酸,差点又要哭了,她抬头笑道:“姑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小孩子了,哪能养个小孩儿?” 沈灼听到碧沉话语中带着泪意,心中微叹,“那你可以愿意当大姑娘的傅姆?”大姑娘是沈灼的侄女,英国公府长房嫡长女,八岁时就被圣人看中,钦点为太子妃。 萧毅跟早逝的兄长感情不错,对兄长留下的儿女也十分照顾。萧毅长嫂在丈夫去世后,便待在佛堂一心吃斋念佛,连儿女都不管了,萧家长房几个孩子都是沈灼和萧毅养大的。 不过大姑娘到沈灼身边时已有八岁了,已是内定的太子妃,萧家对她倾心培养,大姑娘大半时间都在书房读书,跟沈灼也不是太亲近。 但大姑娘很尊重沈灼,这次入宫她难得开口求沈灼,想让沈灼给她找个稳重的傅姆陪她入宫,沈灼一直在考虑这个傅姆人选。 碧沉是她最信任的人,行事稳重妥帖,要是她愿意入宫陪大姑娘,将来也不用担心她没人养老了。沈灼不担心碧沉入宫会受委屈,以萧毅现在朝堂上的地位,谁敢给她的心腹脸色瞧? 碧沉用力摇头,她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哭了,她跪在沈灼跟前,“姑娘我哪里也不去,您在哪里我就在那里,哪天你要是——我就跟你一起走。” 碧沉从小跟沈灼一起长大的,跟她一起伺候姑娘的有六人,现在六姐妹中就剩她一个了,如果姑娘也走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姑娘、姐妹们在地下团聚。 沈灼看着满脸泪痕的碧沉,难得沉下脸呵斥道:“胡说!就算我哪天走了,你也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代我们好好看看这世间,将来你来见我们,也好跟我们说说,我们走后发生了多少新鲜事。” 沈灼的话让碧沉泣不成声,但沈灼硬逼着她立誓自己,哪怕自己走了,也不许她殉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碧沉哭着答应了,沈灼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碧沉,心中一软,弯腰扶起她:“好了,别哭了,我也就说说而已,我这身体都拖了八年了,还是好好的。说不定再十多年也还是那样。” 碧沉闻言胡乱擦着脸说:“姑娘会长命百岁的。”姑娘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沈灼让她擦了脸,主仆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碧沉见沈灼又有些恹恹的,忙打来热水让她洗漱休息。 沈灼身体感觉很累,但脑子却很活跃,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睡着,她翻了个身,想起碧沉说的话,突然有些想笑,说来自己也两世为人,有娘胎里的一点点记忆,却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阴曹地府。 不知道自己这次离开能不能解开这谜题?如果真有阴曹地府,也不知自己是回前世的阴曹地府,还是这辈子的阴曹地府…… 2、重生 四月的天气,在南方是令人难熬的梅雨季节,在京城却是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城内桃红李白,各色鲜花次第开放,目不暇接。 城西沈家大宅中,一名粉衫少女正坐在紫藤架下发呆,这少女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清丽绝伦、气度高华,让人见之忘俗。 这少女正是刚重生回来的沈灼,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沈灼只觉匪夷所思,她上一世带着前世记忆投胎就算了,这一世居然还能带着前两世记忆重生! 她这到底是什么运气?都说重生是因为前世过得太遗憾,所以才会重来一遍。可沈灼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生母、姨母早逝,孩子流产。 前面两件事,她重生得太晚,生母、姨母都已经去世了,她没法扭转。最后一件事离现在还有好几年,她都还没有嫁给萧毅,也谈不上弥补遗憾。所以她为何会重生呢?沈灼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世子让人送来些新鲜的枇杷,你要用一些吗?”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灼身体微微一僵硬,她蓦地转身,就见庭叶含笑端着托盘站在自己身后。 她悄声走到沈灼身边,弯腰放下托盘,她掀开托盘盖子说:“世子这次送来是姑娘最爱的白玉枇杷呢,您要用一点吗?” 庭叶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不徐不疾,她端来的枇杷也是去皮去籽,一个个整齐地堆叠在果盘中。柔嫩的果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一柄小叉子放在果盘旁边的小木匣中,以方便沈灼随时享用。庭叶行事永远都是这么妥帖,沈灼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泛酸,自己六个近身丫鬟中庭叶年纪最大,也跟自己关系最亲近,她是自己乳母的女儿。 沈灼还没满月,庭叶就由乳母带着伺候自己了,沈灼还不会走路的时候,都是庭叶背着她满院子地转悠。在沈灼还站不稳的年纪,但凡她有什么磕了碰了的地方,沈灼自己还没哭,庭叶就扑上来抱着哄她了。 也或许是从小护自己护惯了,所以她才会在自己落水后,毫不犹豫地跳下池塘救自己吧?那么冷的天气,已经结冰的湖水,她整个人都冻僵硬了,却还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往水面上顶…… “姑娘您怎么了?”庭叶原本正笑着跟姑娘说话,姑娘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早起来人就有点不对劲,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她们不吭声。 庭叶摸了姑娘额头,也不像是发烧,还当她是因为昨天被郎君训斥了心情不好。正巧世子派人送来了姑娘最爱的白玉枇杷,庭叶赶紧洗了端给姑娘。 可哪里想到姑娘看了一眼枇杷就哭了,庭叶这下真慌了,姑娘看着娇滴滴的,实则私下很少哭,她上一次这么哭还是王妃去世的时候。 “姑娘你不舒服吗?”庭叶被沈灼突如其来的眼泪,闹得心都慌了,“我这就去喊大夫。” 说着庭叶转身就要离开,但她衣摆被沈灼拉住,沈灼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泪意,“我没事,就是被风迷了眼睛。” 沈灼暗暗告诉自己,庭叶现在还没死,母亲、姨母救不了,自己那几个丫鬟她还是可以救的。想到这里,沈灼也不再纠结自己为何重生了。 既然来之则安之,她上辈子初来乍到,都还算舒心地走了一世,这辈子算另开小号重来,她怎么说也要比前世过得更舒服吧? 庭叶五岁跟着母亲伺候刚出生的沈灼,沈灼的心思她不说完全了解,也能猜个五六分,姑娘刚才分明是伤心了才哭,根本不是被风迷了眼睛。 但姑娘不乐意说,庭叶没追问,她轻声说:“那我去给姑娘拧个帕子擦脸?” 沈灼点头说:“好。” 庭叶不放心把沈灼一个人留下,又招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她陪着沈灼,然后再去拿热水巾帕。 沈灼看到走来的小丫鬟,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这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碧沉。前世庭叶几个走了以后,就她跟碧沉相依为命,也不知道自己走后,碧沉过得怎么样?这丫头向来最听话,应该不会寻死吧? 碧沉见姑娘看着自己发呆,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摸脸,她今天洗过脸了啊?脸上应该没有脏东西吧? 沈灼见碧沉现在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莞尔,难怪庭叶老说这丫头傻,果然是开窍晚。 庭叶干活利索,沈灼只等了一会,她就端着热水过来了,庭叶挽起袖子,伺候沈灼净面洗手,庭叶小心翼翼地问沈灼:“姑娘还吃枇杷吗?” 沈灼突如其来的哭泣让庭叶一时慌了手脚,她忘了最爱吃白玉枇杷的不是姑娘而是王妃,姑娘是看到枇杷想起了王妃,所以才哭的吗? “要。”沈灼叉了一只枇杷入口,清甜的味道让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自从身体不好之后,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这样的清甜味,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 沈灼由衷感激自己的重生,不提别的,就单单能让自己恢复健康,她就已经满足了。人生在世,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了。 沈灼偏头问庭叶,“来送枇杷的人有说表哥的身体如何吗?” 庭叶说:“那人说世子身体还好,最近胃口也不错。” 沈灼闻言放下小叉子,她沉吟了一会说:“你准备一下,我明天去王府给看表哥。” 庭叶一怔,“姑娘要去看世子?”也不怪庭叶诧异,在王妃去世后,姑娘虽一直跟世子有联系,但她很少会亲自去王府,说来她跟世子已经有三四年没见了。 沈灼起身说:“你再洗一盆枇杷给祖母送去。”前世表哥的下人也一直这么说,沈灼那会真当表哥身体在好转,哪里想到表哥会在三年后突然去世…… 沈灼越想越不放心,决定亲自去镇北王府看看表哥。她想知道表哥到底是什么病?如果跟自己前世一样,药石罔效,那她就尽量让表哥舒服地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如果是能治好的病,只是被太医误诊了,那沈灼怎么都要救他。姨母就表哥一个孩子,她不想表哥这么早离开。 庭叶还在疑惑姑娘为何会想去镇北王府?郎君不是最不喜欢姑娘过去吗?听到沈灼的吩咐,她不假思索地说:“老夫人那里我一早就送过去了。” 沈灼对庭叶一笑:“我就知道庭叶办事最妥帖。” 姑娘的夸奖,让庭叶一下红了脸,她难得小声地说:“姑娘过奖了。” 沈灼步履轻巧地往祖母院中走去,这种身体健康舒心的感觉让沈灼几乎是沉迷其中,要不是沈家人太多,沈灼都想绕着花园跑几圈。 沈家太夫人萧氏喜静,她的院子在沈家最僻静的西院,这时刚过巳时,家中诸人该出门的出门、该上学堂的上学堂,正是太夫人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 守门的婆子见沈灼过来,十分惊讶地问:“七姑娘您怎么来了?” 沈灼问婆子:“祖母可在休息?”祖母年纪大了,晚上不怎么睡得着,反而白天时常会休息一会。晚辈们都不会在她休息的时候打扰她。 “太夫人正在院里散步,姑娘里面请。”婆子连忙让沈灼进来。 沈灼刚踏入月洞门,正巧就对上刚走来的萧太夫人,沈灼上前一步行礼道:“祖母。” “七娘你怎么来了?”萧太夫人惊讶地问:“身体不舒服吗?”也不怪萧太夫人惊讶,而是家里几个姑娘中就属沈灼最爱读书。她即便是发烧都会去学堂听课,今天怎么会没去学堂呢? “祖母,我听说表哥最近身体又不大好,我想去镇北王府看看表哥。”沈灼说,父亲一直不喜她去镇北王府,所以她去找继母说自己要出门,继母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祖母心软,且她从镇北王府回沈家后,大半时间都是由老太太照顾的,自己提的要求,老太太基本都会答应,所以沈灼才来找萧太夫人。 “世子身体又不好了吗?”萧太夫人轻叹一声,“这孩子也命苦。”从小被父亲丢在京城不说,还体弱多病,他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都还没成亲。 要是顾王妃还活着,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这样,她该有多心疼?丧母的孩子就是可怜。萧太夫人拉着沈灼的手说:“你别急,我先派人去王府打听打听。” 沈灼双目微垂,连祖母都不想让她去镇北王府吗?她低声说:“祖母,自姨母去世后,王府里就表哥孤零零的一人,我想亲自去看看表哥。” 说来沈灼跟慕湛关系并不是太亲近,她虽是顾王妃养大的,但她比慕湛小了八岁,她到镇北王府时,慕湛都已经上学堂了。 沈灼每天也就晚上能见一会来请安的慕湛,等后来她年纪再大一点,姨母都干脆不让表哥来请安了,所以前世沈灼回沈家后,她父亲不让她回镇北王府,沈灼也没强求。 她待在王府时见表哥的次数也不多,要不是表哥时常派人给自己送各种小礼物,沈灼都怀疑表哥是不是讨厌自己抢了他的母爱?她哪里知道表哥只能再活三年了? 3、镇北王府 萧太夫人最心软,沈灼的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要不让二郎陪你一起去?” 沈灼一怔:“二郎?” 萧太夫人说:“对,二郎不是最近闲在家里吗?就让他带你去。” 沈灼默然,祖母说的二郎就是萧毅,他是祖母的侄孙,也算是自己的表哥,但她跟萧毅没血缘关系,因为祖母不是父亲的生母。 她父亲是祖父原配所出,而祖母是祖父的填房,沈灼的小叔才是她亲生儿子。不过祖母跟父亲、二叔、三叔关系很好,他们也把祖母当亲母那般尊敬。 沈灼这才想起,她跟萧毅好像就是这段时间定亲的?沈灼双目微垂地拒绝说:“还是别麻烦二哥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毅。 萧太夫人瞄了沈灼一眼,试探地问:“七娘,你跟二郎吵架了?” 不然怎么会不愿意让二郎陪?这两孩子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沈灼和萧毅的婚事,是萧太夫人一手撮合的,她比谁都希望沈家和萧家的联系永远不要断。 沈灼摇头说:“没有。”她见太夫人一脸将信将疑,她故作害羞地说:“二哥只是我表哥罢了,哪能陪我去王府?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沈灼这含羞带怯的娇态,让太夫人忍俊不住,原来是小女郎害羞了,她轻拍沈灼的小手:“也行,你想去就去吧,早点回来。” 沈灼喜上眉梢,她起身给太夫人行礼说:“祖母,我去看一趟表哥就回来。” 太夫人含笑点头:“你让你表哥多注意身体。”沈家不想让孙女跟慕湛太接近,就是慕湛迟迟未娶妻,如果两人再走得近一点,沈家担心皇家会让七娘嫁给慕湛。 不说镇北王府是个大火坑,就单说慕湛病恹恹的身体,就知道他命不久矣。太夫人自己当过寡妇,知道寡妇的痛苦,她不想孙女重蹈自己覆辙。 沈灼乖巧地应声退下。 庭叶听姑娘说能去镇北王府,她喜上眉梢地说:“我这就去备马车。” 庭叶母亲是顾王妃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她嫁了镇北王的亲卫,庭叶一家除了庭叶外,别人都在镇北王府侍候世子。 沈灼不能回镇北王府,庭叶也不能回去。这些年都是庭叶的家人上门看望她的。难得自己能回家一趟,庭叶如何不喜? 沈灼歉然望着她,“这些年委屈你了。” 庭叶道:“不委屈,姑娘待我这么好,我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沈灼的行动很迅速,她担心继母得到消息后会派人阻挠自己,她等庭叶备好牛车,她坐上车就走了,连登门拜访的礼物也没仔细准备。 她将最近刚给表哥做好的端午荷包当礼物带上。镇北王府家大业大,表哥也不在乎自己礼物是否珍贵,只要自己心意到就够了。 沈灼果然没猜错继母的脾气,她刚离开不久,就有一名中年妇人急匆匆地从内院奔出,看到空荡荡的二门口,仆妇怔了怔,拉住了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厮问:“七娘子呢?” 小厮说:“七娘子刚走不久。” “这么快?”仆妇错愕地问,女君一接到消息就让自己过来了,她以为小娘子出门起码也要折腾上半个时辰,哪里想到七娘子走得这么快。 沈灼的继母柳氏听到心腹仆妇的回话,她淡淡道:“能不走得快吗?好容易让老太太答应她去镇北王府,她要不走得快一点被我拦下怎么办?” 柳氏的话让仆妇轻叹一声:“七娘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女君拦着她是为她好,她居然如此防备女君,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镇北王世子今年都二十二了,依然还没成亲,前几日太后还说要从京城贵女中选个合适的人许给世子,京城中只要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急着把女儿许人。 只有七娘子不懂事,一门心思往王府钻,哪天真嫁到了镇北王府,她就等着哭吧。仆妇劝柳氏说:“这次是老太太答应七娘子去的,等郎君回来了,必定不会怪女君的。” 柳氏道:“郎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不怕沈清回来怪自己,她是担心七丫头会连累自己女儿,她家八娘也满十二了,能说人家了。 万一慕家想跟沈家联姻,那丫头有萧二郎庇护,届时她往萧家一躲,留下的烂摊子岂不是要她家小八收拾?她可不想女儿嫁到镇北王府受苦。 想到这里,柳氏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拦着七丫头去镇北王府,她想自己胡闹就跟慕湛订婚,那她绝对不拦着她去镇北王府。 镇北王是大梁立朝之初就存在的异姓王,也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镇守北庭多年,权势煊赫。要是在百余年前,刚立朝那会,京城的高门贵女们削尖脑袋都想嫁到镇北王府。 但随着镇北王府在北庭扎根日久,权力越来越大,镇北王府跟朝廷的关系就越微妙,镇北王妃的日子也越难过。 因为历代镇北王妃都是京城高门贵女,而从立朝之初算起,镇北王也有十来位了,除了二代和三代镇北王是王妃所出的嫡子外,余下的镇北王皆是庶出。 当然也不是所有王妃都没生嫡子,只是这些王妃和嫡子就没一个长寿的,很多甚至不得善终。看着历代镇北王妃和嫡子的悲惨下场,自然没有人想嫁了。 连喜欢拿女儿攀附富贵的人家都不乐意嫁,嫁女就是想自己得好处,而历任镇北王冷落正妻,不让嫡子继承家业,这样的火坑傻子都不肯跳。 这几代每次轮到镇北王要娶妻,京城世家都避着镇北王府走。皇家基本是看谁家倒霉弱势,就逼这家出个女儿嫁过去。 沈灼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知道家人不让自己回王府是为了她好。她前世就因种种原因没回过王府,只是私下给表哥准备四季衣服荷包和各色节礼。 沈灼还记得姨母临终曾叮咛自己,离开后就不要回来了。她也是担心自己会嫁给表哥吧?可她哪里想到表哥二十五岁就会去世? 想到表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病榻上逝世,沈灼就难受自责不已。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表哥,姨母、表哥对自己恩重如山,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表哥去死。 沈灼到镇北王府时,时间还未到午时,王府门口冷清得连个站岗的侍卫都没有,朱门紧闭。不过沈灼马车刚停在门口,偏门便打开了。 一名中年男子错愕的望着由庭叶扶着下车的沈灼,“姑娘您怎么来了?”这中年男子正是庭叶的父亲慕七。慕七是镇北王的亲卫,慕家的亲卫名字都是按照排行来的。 “七伯。”沈灼抬头对萧七微微一笑,“我来看表哥,表哥身体好些了吗?” 慕七道:“世子这些天身体还不错。”慕七见沈灼下了大门,径直往里面走,他连忙说:“姑娘你先去车上坐一会,我让小子们抬软轿来。” 镇北王当初是仅次于本朝太|祖的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府建造之处就占地极广。沈灼要从门口去慕湛的主院,要花不少时间。慕七哪里会让她走这么多路? 沈灼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我在家想多走几步,傅姆都不让,难得回王府,七叔还不让我松散松散吗?” 沈灼病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重活一世,又有了健康的身体,她只想好好感受这份健康,不想坐车坐轿子,她前世坐够了。 慕七也知道沈灼在沈家过得约束,可他也不能说沈清对姑娘不好,哪家大家贵女不是这么养大的?王妃那时是太娇惯姑娘了,可姑娘那么娇滴滴的玉人儿,谁不想惯着她? 慕七将偏门大开,领着姑娘往世子主院走去,“姑娘您小心脚下。” 慕七领着沈灼去主院时,侍卫们已经去主院告诉世子,姑娘回来了。 慕湛正在书房跟幕僚议事,听到侍卫的通传,他微微挑眉:“小七怎么会现在过来?沈家出什么事了?” 自母亲去世后,慕湛就没单独见过沈灼了,自己尚未娶妻,王府没有女眷,小七也是大姑娘了,也不方便孤身来王府。 不过慕湛一直让人关注沈灼,毕竟这是母亲临终前唯一挂念的人。这丫头也算有良心,一直没忘了他们,慕湛也乐意照顾她,对她比自己亲姐妹好多了。 只是这些年随着老皇帝越来越明显的针对父亲,沈清都恨不得别人想不起自己早逝的原配是母亲的胞妹,他又怎么会允许女儿来王府?慕湛第一反应就是沈家出事了,小姑娘来找自己求救。 4、见面 “没有。”一直负责关注沈灼的侍从说,“郎君今天让人送了枇杷给姑娘,姑娘看到枇杷就哭了,哭过之后就要来王府了。” 不是慕湛派人监视了沈灼的一举一动,而是沈灼身边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跟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侍从只要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 沈灼身边的丫鬟都很忠心,不会跟王府的人说姑娘的私事,但这种小事说就说了。沈灼哭的时候也没避人,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哭了?”慕湛眉头微皱,他年年能让人送枇杷,也没见她以前哭过,今年是受了什么委屈?他挥手让幕僚们退下,“让姑娘来书房。” 慕湛身边的幕僚都是后来到他身边的,不像亲卫们是看着沈灼长大的,他们之前只知道沈家七娘子是王妃养大,却不想世子如此重视七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几人心中微动,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迟迟不肯成亲。外面都说没人愿意嫁世子,可他们这些心腹还不了解吗?世子压根没想娶妻。 难得有女郎能让世子另眼相看,众人如何不心动?沈氏也是名声不弱的世家,沈七娘是沈家嫡系嫡女,又是王妃亲自教养长大的,足以担当世子妃之任。 慕湛何等敏锐,只消这些人转转眼睛,就能看出这些人的心思,他冷然道:“别动歪心思。” 慕湛没想在京城成亲,他现在成亲,只会让自己和妻儿成为有心人的靶子。慕湛不怕这些人,也有自信护好妻儿,可他为何要多费这些精力? 大丈夫何患无妻?等自己事成之后娶妻生子也不迟。要是换了旁人,慕湛也懒得警告幕僚,但是沈灼不一样,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他担心亲娘会入梦骂自己。 幕僚们连声道“不敢”,他们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不敢背着慕湛有任何动作。 慕湛等幕僚退下后,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等着沈灼过来。 沈灼随慕七走到表哥书房,慕七推开门让沈灼进去,沈灼在门前停步,有些不敢进去了,算上前世,她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表哥了。 她已经记不清表哥的容貌了,只记得表哥容貌十分俊美,萧毅已经属于难得美男子,表哥比他还要俊美。不过表哥到底如何俊美,沈灼已经记不清了。 她甚至连姨母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沈灼不禁怀疑自己的重生是真的吗?或者这只是一场梦?自己太想弥补遗憾了,所以才会有这场重生梦? 慕湛在书房等了一会,见沈灼迟迟不进来,他心中疑惑,七娘怎么不进来?难道是想等自己出去接她?他放下书卷起身走到门外,含笑开口问:“夭夭怎么不进来?” 沈灼在王府时,被顾王妃娇惯得不行,慕湛虽是世子,也要让着她。他已经四年没见沈灼,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王府那会,他下意识地把她当孩子哄了。 慕湛说话才抬眼看到书房外的粉衫少女,沈灼今年才十四岁,容貌还没有彻底长开,还不是她最美的时候,但已经可以看出她未来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她亭亭站在书房门前,暖阳直接照在她莹白无暇的面颊上,让她肌肤透出了一种似玉的光泽。当她盈盈的水眸朝慕湛望来时,眼中似乎掬满了星光。 在看到慕湛时候,她长长的睫毛还扇了扇,犹如一双正在轻轻颤动的蝶翼,蝶翼轻轻颤动之后,缓缓地落下,遮住了那双澄澈的清眸。 沈灼离开王府时才十岁,虽也粉妆玉琢、漂亮得惊人,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尤其是在顾王妃的溺爱下,她十岁还没褪去婴儿肥,小脸肉嘟嘟的,很是惹人怜爱。 慕湛虽生性清冷,但面对这么可爱的小丫头,他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然也不会在顾王妃走后,对她多有照顾。哪里想到几年不见,之前的小女娃居然出落成一个如此漂亮的大姑娘了。 慕湛目光微闪,对着沈灼微笑道:“夭夭都长成大姑娘了。” 听到慕湛叫自己的乳名,沈灼只觉一股泪意涌来,她头微微低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硬生生地将泪意压了下去。夭夭是沈灼的乳名,这乳名还是慕湛给她取的。 沈灼被顾王妃接到王府时才两岁,之前一直病怏怏的,因此沈清并未给女儿取名,家里一直叫她七娘。 这也是沈家的惯例,家里的女儿在笄礼前都只有一个乳名,只是沈灼的乳名有些不上心。 顾王妃娘家是书香门第,她自小饱读诗书,哪里会让外甥女叫这么一个名字? 她考虑好几天,才给侄女取名为“灼”,她希望侄女身体能如源源不断地火源般康健,也希望她的人生能明亮灿烂。 顾王妃取名时慕湛也在,听说母亲给小丫头取名为“灼”,就顺口给她取了个小字“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母亲不是希望小丫头身体健康吗?长了一片桃林不就健康了吗? 顾王妃很喜欢儿子取得这小字,沈灼这小字就一直用了下来。不过她在沈家这几年倒是没人叫她,大家都叫自己七娘。 “大兄。”沈灼待自己情绪稍稍平静后才开口轻唤慕湛。 沈灼已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如何瞒得住慕湛?不过慕湛并没有问沈灼为何会哭,他温声道:“进来吧。”见沈灼如此神态,慕湛猜她可能在别处受了委屈,来找自己撑腰。 沈灼低着头跟慕湛进入书房,书房摆着十分简单,除了放书用的书架外,就只有一张书案,连个午休用的软榻都没有,表哥平时不常待在这书房吗? 慕湛将一盏清茶放在沈灼面前,“家里没有香露和牛乳,你先喝点清茶吧。” 慕湛还记得沈灼最爱的饮品是香露和牛乳,这两样以前家中常备。现在她好些年没回来了,王府自然也不会有这几样东西了。 慕湛的话让沈灼脸微微一红,表哥真是把自己当孩子了,这牛乳还是自己小时候的饮品,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沈灼接过茶盏说:“我喝清茶就好,表哥不用麻烦了。”她顿了顿,关切的问慕湛,“表哥,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刚才慕湛站的位置有些背光,沈灼刚才看得不是太清楚,如今这一细看,才发现表哥看起来精气神都不错,一点都不像重病之人。 果然当年表哥的死是另有原因吗?沈灼捏着茶杯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让本就玉白的手指越发显得白嫩。 慕湛给沈灼的杯子,是他用惯的乌陶,那杯子在他手中大小适中,在沈灼手里就显得有些大了,她要双手才能捧着。 原本看着古拙素雅的陶器,被沈灼莲瓣似的玉指一衬,竟然显得有些粗陋了。 慕湛将沈灼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将沈灼手中的茶碗换成青花瓷小杯,然后才回答道:“我身体不错,你呢?最近身体可好?” 沈灼说:“我身体挺好的。” 她已经许久未见慕湛了,但她前世见过好几次镇北王,以前不觉得,现在发现表哥容貌居然跟镇北王有七八分的相似。 镇北王年轻时是大梁出名的美男子,剑眉朗目、英气勇武,后来年长之后也不失帅气,依然是个俊美稳重的大叔。 只是表哥容貌酷似镇北王,气质却跟他截然不同,他气度雍容,当成应了古诗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沈灼这些年见过不少美男子,但是像表哥这样仿佛从书里走出来的翩翩郎君,她还是第一次见。 萧毅本身就是少见的美男子,不过他的风格跟镇北王类似,帅气英挺,并不是俊美温文的风格。 沈灼忍不住暗暗惋惜,表哥要是身体不这么弱,肯定会是风靡京城的美男子。 饶慕湛计谋百出,见小丫头时地时的看着自己发呆,面露惋惜的模样,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试探的问沈灼:“夭夭还有一年就要十五了吧?沈家准备何时为你办笄礼?” 慕湛猜小姑娘可能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干脆自己引了一个话题。 笄礼是女子一生中比较重要的时刻,很多重视女儿的人家,往往会提早一年给女儿准备笄礼,是故他这话问得也不算突然。 “笄礼?”沈灼呆了呆,才想起自己还没办笄礼。女子笄礼也并非一定要十五岁,但沈家惯例是给家中姑娘十五岁办笄礼。 不过沈灼前世却是沈家姐妹中唯一的例外,她没有办笄礼,因为按照前世发展,她再有几个月就嫁给萧毅了。 笄礼是给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办的,沈灼都嫁人了,自然也不需要笄礼了。 慕湛将小姑娘一脸懵,他挑眉问道:“沈家还没给你准备笄礼的事宜?” “我还有一年才满十五岁呢,不急。”沈灼回神后对慕湛笑笑说,她压根就没指望父亲和继母能帮自己办笄礼。 5、嫁妆 也不是说沈家和父亲苛刻她,只是父亲公务繁忙,平时泰半精力都扑在公务上,回家若是有闲暇时间,肯定是花在儿子课业上,哪有时间管女儿? 这时的风俗也没有让父亲管女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灼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爹挺疼她的,就是表面上对自己淡淡的。或许是因为现在风俗让父亲不善表达自己? 祖母挺疼爱自己的,但她是继母,父亲对她再尊敬,有些事她也不会逾越。沈清不提给女儿办笄礼,萧老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至于继母柳氏,她也不算坏人,可两人又不是亲母女,她也没为柳氏费过心,凭什么要柳氏为自己费心?前世沈灼因嫁了萧毅而没有办笄礼,柳氏也没提出在结婚前办一场。 倒是表哥给自己送了不少礼物来,其中还有一支姨母临终前吩咐表哥给自己打的白玉簪,沈灼捧着那根簪子大哭了一场。想到这里,沈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发,那根簪子前世陪了自己十几年,现在突然没了,还有点不习惯。 前世笄礼就这么混过去了,沈灼也不觉得遗憾,没有真心祝福自己的人,她情愿不办。沈灼跟娘家感情寻常,前世萧毅当上镇国公后,沈家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也不是萧毅不愿提拔妻族,而是沈灼不乐意,是以后来沈灼跟沈家关系闹得颇僵。也亏得萧毅宠妻,无论沈灼想做什么都依着她,恶名都由他来担,不然光是外面舆论就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慕湛见沈灼一脸敷衍,他若有所思,莫非沈家不想给小丫头办笄礼?他不由神色微沉,母亲临终为了夭夭的笄礼连寿衣制作都延后了,沈家居然敢如此漠视她?顾王妃临终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没让人先做自己的寿衣,而是先做了沈灼的嫁衣和笄礼礼服。 还把镇北王送她的一整块极品羊脂玉打成了一根簪子,再三叮嘱儿子,一定要在夭夭笄礼时用这枚簪子,不然慕湛也不会记住沈灼的笄礼。 沈灼见表哥突然沉着脸不说话了,不由睁大眼睛困惑地望着他,表哥怎么了?为何突然生气了?沈灼对人的情绪反应很敏感,这还是跟萧毅练出来的。萧毅性子沉闷,沈灼也是跟他磨合好几年,才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 慕湛不料沈灼对情绪如此敏感,他敛下怒意,柔声问沈灼:“我听说你身边的傅姆性子不好?她时常会罚你?”慕湛现在才知道府中没有女眷的麻烦了。 如果家中有女眷,他就可以让女眷去提点沈家了,现在他一个大男人却不怎么好管这种事。慕湛思忖着是不是给小丫头找个能干的傅姆,教她如何应付内宅争斗,也省得她受别人委屈。 “她就是比较严厉,人还不错。”她这傅姆是父亲专门给她找来的,以前是宫里的女官。沈清觉得女儿被大姨子养得太娇惯,才让人从宫里找了女官教导女儿。 柳氏见丈夫给长女找了傅姆,也想让自己两个亲女儿有傅姆,可宫里女官哪有那么好找的?沈清嘴上答应了,转身就把这事放下了。 柳氏气得不行,可又不好对丈夫出气,只能把自己两个亲女儿都塞进来,让女官三人一起教导。柳氏私下还跟女官说,以后给她养老送终,因此女官上课时教导柳氏女儿比教沈灼还用心。沈灼也不在意,她本来也不喜欢学那些礼仪。 至于后来女官仗着傅姆身份,明说惩戒,实则想让她罚跪吃苦的事就不用跟表哥说了。横竖自己也没吃亏,还把这事闹到了父亲那里,让柳氏吃了挂落。 慕湛点头说:“回头我给你换个性子好些的傅姆,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问她,她也是宫里的女官。” 沈灼眼睛一亮,表哥这是准备把夏嬷嬷提前送来吗?沈灼上辈子是直到出嫁前,表哥才把夏嬷嬷送来。 她乖巧道谢说:“多谢表哥。”沈灼那会初嫁入英国公府,多亏夏嬷嬷在一旁指导,才没闹笑话。只可惜夏嬷嬷年纪大了,只陪伴了自己五年就回乡养老了。 慕湛见小丫头满心欢喜,心中有些诧异,他给沈灼的下人都是王府出来的人,这丫头居然一点芥蒂都没有? 沈灼见表哥眸色沉沉地望着自己,她心中一惊,自己是不是太喜形于色了?被表哥看出端倪了? 慕湛见小姑娘一脸紧张的小模样,忍俊不住,他温声对沈灼说:“母亲给你留了些东西。我之前担心你年纪小,所以将这些东西都替你暂时打理。 现在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天我让慕七将一家铺子的账册送来。不说必须要学会经营店铺,但起码要学会看账册,免得将来被下人骗了。” 要不怎么说长得漂亮占便宜?沈灼长得漂亮,对慕湛也是乖巧贴心,慕湛本就因从小的情分对她照顾有加,这会更起了几分疼爱之情,为她盘算也更细致。 “铺子?账册?”沈灼满脸茫然看着慕湛,姨母给自己留了铺子?她怎么不知道?表哥前世也没跟自己说过。 沈灼不觉得表哥会克扣姨母留给自己的东西,前世自己成亲,表哥私下送来许多陪嫁,光是金砖就送了三箱,他要是克扣的话,为何送来这么多珍贵值钱的东西? 慕湛说:“是我娘和姨母的陪嫁,我娘都留给你了。” “什么!”沈灼大吃一惊,自己前世那么多陪嫁,是姨母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自己了吗?沈灼连连摇头:“我不要,这些都是表哥。” 慕湛和沈灼的外家顾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只是顾家人丁凋零,连续好几代都是单传,到了两人外祖父那一代,甚至连儿子都没了,只有两个闺女。 顾外祖父不重男轻女,没有儿子,也不嫌弃女儿,反而细心教养两个女儿。他为了保证顾家泰半财产都留给两个女儿给当嫁妆,他都没过继儿子,是以顾王妃和顾夫人的嫁妆都十分丰厚。 沈灼母亲去世那年,顾王妃亲自登门清点妹妹嫁妆封存,言明这些将来都是外甥女的。说来顾王妃的行为不合规矩,从来没有妻子嫁妆都给女儿的道理。 但顾王妃是镇北王正妃,即便她不受宠,她也代表了镇北王在京城的面子。皇家尚且要忍耐镇北王,更何况是沈家?沈清二话不说,让人把妻子所有的嫁妆都搬到仓库里贴封条,等女儿出嫁再取出。 “我一个男人要你这点东西做什么?”慕湛好笑道,顾家的家产是不少,可能比得上镇北王府?这点钱也就够慕家一年养兵钱。要不是母亲逼着他打理,他都懒得让人管。 慕湛本想她是女孩子,给她店铺她还要打理,不如给现钱方便,可现在见这丫头居然傻到在家里受委屈都不知道找他诉苦,还是趁着自己在时多历练历练她吧。免得日后嫁人了更受欺负。 “你不要,我未来的表嫂、我小侄子要啊。”沈灼理所当然地说,哪有把亲娘嫁妆送给表妹的道理?表哥就不怕未来的表嫂揍死他吗? 沈灼刻意忽略了表哥前世只活了二十五年、并未娶妻的事,前世是前世,这辈子是这辈子,她都重生了,也一定可以改变表哥命运的。 慕湛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他伸出手揉了揉沈灼软滑的长发,“小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害臊。”自己被父亲、幕僚催成亲就算了,连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都追着自己说这话。 沈灼被慕湛揉得差点仰头跌倒,她吓了一跳,表哥力气好大啊。不过她马上开心起来,力气大好啊,力气大代表身体好,所以表哥身体没传言那么虚弱,所以他的死肯定有猫腻! 慕湛见小丫头又杏眸圆睁地望着自己发呆,他轻叹一声,“夭夭,你今天到底过来做什么?”都跟自己说了这么久了,她总该说出目的了吧? 沈灼说:“我就是来看你的啊。”她还能有什么事?见表哥现在身体不错,她就放心了。 沈灼思忖着,以后有机会要多来王府,这样就能知道表哥到底出事前发生过什么了。实在不行,她就告诉表哥实情,他们两人肯定能想出解决方法的。 慕湛笑而不语,她这是没事的样子?不过她不说,慕湛也不追问,等她想说她自然会说。一个小女娃能有多大事?不外乎就是在家受了委屈,或者想要什么小玩意又买不了罢了。 想到这里,慕湛抬手又摸了摸沈灼的发顶,“难得出来一次,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他记得小丫头小时候最爱出门玩,总是趁着母亲午休时偷溜来找自己,缠着自己带她出门玩。 慕湛是嫡长子,镇北王给他安排的课业很重,却又缠不过小丫头,总是带着书陪她出门玩。小丫头年纪小也好哄,随便找片野地就能让她玩很久,他看书,她跟小丫鬟在草地疯跑放纸鸢。等她玩累了,两人再回家。 每次回家她都在马车上睡成小猪,被慕湛抱着回内院。想起往事,慕湛面露笑意,现在她是大姑娘了,恐怕不好随便找片野地哄她玩了。 6、前世婚姻(上) “出去玩?”沈灼没想表哥会突然想起要带她出去玩,沈灼有点心动,因为身体原因,她这几年别说是出门了,就是房门都没出过了。 不过她还是摇头说:“不要了。”表哥身体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而且沈灼出门也不是为了玩,她小时候缠着表哥出门,纯粹是想锻炼身体,预防自己和表哥近视。 古代医学不发达、又没有眼镜,沈灼可不想自己变近视,因此她一直注意自己用眼时间。表哥卷不离手,要是没自己天天督促着让他出门,他早近视了。 慕湛啼笑皆非,到底是谁在夭夭面前嚼舌根?小丫头看自己的目光,就好像自己命不久矣。他是以体弱多病的形象示人,但体弱多病又不代表快死了。 慕湛决定等夭夭回去后,要派人去问问她身边人。沈灼身边伺候的下人大半都是慕家人,慕湛可以很轻松地知道沈灼任何秘密。 但慕湛很少这么做,他只让身边人注意沈灼安全,别的他甚少过问。这还是从父亲身上得来的经验,当年父亲就是让人事无巨细的记录母亲的情况。 结果母亲发现后气得把身边的侍从全部撵走。母亲本来性子就淡,发生这事后更是足足一年没联系父亲,直到后来父亲来京道歉,她才勉强原谅了父亲。 有了父亲这前车之鉴,慕湛就甚少过问沈灼的私事。再说父亲是担心母亲才这样,夭夭就在京城,一旦有什么事他立刻能知道,也没必要了。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有些疏忽了,让那些小虫子居然钻到夭夭那里去了。慕湛淡淡一笑:“我现在身体还不错,你不用担心我身体。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去集市走走如何?”去郊外时间太长了,慕湛倒是无所谓什么时辰回家,但她不行。 沈灼摇头说:“我不想去集市,要不我们在王府里散散步?”沈灼不怎么爱去集市,人太多了,她情愿去郊外散心。不过现在时间来不及,她还是在王府花园逛逛吧,也算是个大型花园了。 慕湛微微颔首:“也好。”他们毕竟只是表兄妹,不是亲兄妹,被人看到一起出游,对夭夭名声也不利。 沈灼起身说:“表哥,我让七叔扶你。” 慕湛对上沈灼关切的眸子,清澈见底的眸中满满的尽是对他身体的担心,慕湛心中无奈一叹,“不用,我有亲卫。” 体弱多病就体弱多病吧,这丫头这么傻,要真跟他说自己身体好挺好,指不定她瞒不住,会被那些前来试探自己的人套出话来。 沈灼跟着慕湛去后花园,顾王妃去世好几年了,即便慕湛从来没吩咐下人改过花园的植物,几年下来花园也大变样了。 沈灼之前种下的小树苗都长成大树了,很多花都因为长得太大,而被花匠从盆中移栽到地里。 沈灼垂目看着这些长得枝繁叶茂的花木,想起前世表哥去世,镇北王府没了主人后下人们也都散了,偌大的王府彻底荒弃了。 那会萧毅还不是镇国公,他也不喜欢自己过分亲近镇北王府,沈灼只能移了几株姨母生前最爱的花卉,余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枯萎。 思及往事,沈灼唏嘘不已,如果这辈子表哥能渡过难关,她也不用担心王府会荒废了。 “夭夭。” 慕湛的声音传来,沈灼抬头望去,就见几个有些眼熟的妇人神态恭敬地站在廊下,沈灼偏头不解的望着慕湛,“表哥怎么了?” 慕湛说:“这是锦绣阁和珠玉阁的掌柜,她们带了些铺子里衣服首饰款式来,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做新衣服。” 他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做衣服首饰,夭夭是母亲养大的,应该性子跟阿娘差不多吧? 沈灼闻言一怔,随即婉拒说:“表哥不用了,我身上衣服和首饰够用了。” 沈灼对衣服首饰不是太上心,也从来没有一套衣服出现在人前之后就不会再穿的情况,她讨厌这种铺张浪费。 慕湛笑了笑说:“你放心,给你做几套首饰衣服我还是做得起的。” 沈灼见慕湛一脸坚持,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表哥争执,她召来两个掌柜看她们带来的目录。 沈灼这会也想起她为什么觉得这两人眼熟了,因为沈家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请这两人上门,给家里的姐妹做衣服首饰,年年见不就眼熟了吗? 两位掌柜看到沈灼也微微吃惊,沈家的七娘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两人也没多打听,想做富贵人家的生意,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有太多好奇心。 慕湛大手笔地给沈灼定了三套首饰和五套衣服不说,还想让两个掌柜每月登门一次,给她做一套衣服、打些小首饰的,但被沈灼坚定地拒绝了。 她又不是一个人住,沈家还有那么多姐妹,她要是每月都有新衣服和首饰,她那些姐妹们肯定会眼红。搞不好还要跟她们分享自己的新衣服、新首饰,说自己小气也好,反正沈灼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柳氏的女儿分走。 慕湛好笑的看着使性子的夭夭,“你不喜欢太打眼,就让她们在铺子里做,做完了我再派人送来。”依慕湛的想法,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柳氏是河东柳氏的旁支,虽勉强也算世家女,但家境寻常,她连字都认识几个。这样的人最好拉拢,只要给的好处足够多就好。 柳氏能有多大的胃口,一年给上几套首饰她肯定把夭夭当亲女儿看待。不过夭夭不喜欢就算,他也有别的法子护着他。他以前是想,只要自己一直关注夭夭,沈家就不敢怠慢她。可哪里想到让夭夭受了这么多年苦。 沈灼还不知道表哥脑补了这么多,她真没觉自己受委屈。柳氏的刁难不过只是寻常继母和继女的不合而已。闹过就算,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慕湛的吩咐让两个掌柜低头应是,两人甚至都不敢多看沈灼一眼。 沈灼看看表哥,再和珠玉阁是你的铺子?”她见过这两个掌柜好几次,也没见过两人对她祖母毕恭毕敬的。 慕湛说:“随便开着玩的,以后这些铺子都给你。”慕湛也不是客套,他要这些铺子也没用,还不如都给她当陪嫁。 沈灼没吭声,表哥要给就给吧,她先替他收着,等他将来娶妻了,她再还给嫂子好了。 沈灼在王府待了一个多时辰,慕湛就让人送她回家了,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待太久不好。 沈灼也没异议,她瞒着父亲来王府,如果等父亲回来,再看到自己还没回家,父亲肯定会生气。她还是乖一点,趁着爹没回家前回去,好好哄哄他,让他免了自己今天偷溜出去的惩罚。 沈灼正想着自己应该回家怎么认错的时候,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沈灼疑惑地问:“已经到了吗?”她不是才上马车吗? “七娘。”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响起。 沈灼听到这声音,身体瞬间一僵,萧毅?她直起身体掀开车帘,车外赫然站着一名身量颀长、俊美英气的青年男子,见沈灼怔怔望着他,他微微挑眉:“怎么了?”为何见到他如此惊讶? 沈灼百味杂陈地看着年轻时的萧毅,她一直没想好要见萧毅,哪里想到他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前世的沈灼顺着祖母和父亲的意思嫁给了萧毅,这辈子沈灼却不想跟萧毅再纠缠在一起了。 平心而论,萧毅前世对自己真不错,两人成亲多年,向来都是萧毅照顾她,他对性子沉闷,不怎么肯说话,却对自己千依百顺。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在古代找到了良人,一心就想跟萧毅踏踏实实过小日子。 哪知好景不长,谁能料到自己成亲后居然迟迟不孕。那会沈灼为了怀孕也做了很多努力,看病吃药扎针……就想早日怀个孩子。 可惜无论她怎么努力,两人还是没有子嗣,好容易有了她期盼已久的孩子,却因为落水而流产了! 当时几乎所有的大夫都断定自己是不能怀孕了,别人都劝萧毅纳妾。可萧毅还是不死心,坚持让大夫给自己调养了好几年,他曾无数次跟自己说过,他只想让自己生嫡子。 直到后来他都二十八了,他同龄人的孩子再有几年都可以成亲了,他才在诸多压力下纳妾生子。以他当时一人之下的身份,完全可以纳几房身份高贵的世家女为妾。 可他为了自己,还是只找了几个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为妾,要不是沈灼态度坚决地反对,他甚至还想过去母留子……他这种种所作所为,让他成了京城公认的好夫君。 就是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不止地一次夸过萧毅,说他如何对自己如何好,要她好好珍惜。可是——沈灼低下头,又有谁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她在落水流产后,就没想过再要孩子了。她连第一个都护不好,难道还能照顾好第二个?她也知道萧毅是不可能没孩子的,所以她跟萧毅提了离婚的事。 萧毅为了孩子纳妾,她难道就不能因为他纳妾而离婚吗?谁能想到萧毅一听离婚两个字就震怒之极,他坚决反对不说,居然让沈家人轮流给自己洗脑。也正是在那时,她才知道跟一个古代大权在握的男人讲好聚好散是何等的可笑。 7、前世婚姻(下) 想到上辈子两人的相处,沈灼只觉心累,她再也不想为了孩子无止尽地吃药看病,身体好的时候汤药不断;身体差的时候更是把药当饭吃,好像自己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生子。 萧毅日后当权臣也好,后来当皇帝也罢,反正她不嫁了,这份荣华富贵留给别人吧。她这辈子只想找个性格温和、父母双亡、门第比她家还低的夫婿。 哪怕自己这辈子依然子嗣困难,夫婿还要纳妾,她起码也有离婚的自由。不像前世她只提了一次,就再也不敢提了……思及往事,沈灼突然眼睛泛酸,她撇过脸不看萧毅。 萧毅现在还没有后世镇国公那沉稳从容、举重若轻的气度,但在同龄人中他无疑是最优秀的,他性子虽沉默寡言,但心细如发,沈灼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郎,他更是时刻关注着她。 他察觉到她今天态度有点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只当她出门一天累了,他开口道:“你出门了一天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毅没说他今天是特地来看她的,他奉命出京办公已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他一直在想她,所以一回京他就先来沈家来看她了。 沈灼睫毛微微一颤,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二郎君慢走。”沈灼记得她跟萧毅婚前不是太熟,两人的婚事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来古代那么多年,早知道在古代不结婚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自己能找个人品相对不错的夫君。 萧毅容貌俊美、性子看起来也比较好,当父亲问她是否愿意跟萧毅定亲时她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没有萧毅还有别人,她总归要嫁人了,萧毅至少长得好。如果不是自己身体不好,子嗣困难的话,他们或许会很幸福。 庭叶先下马车,然后扶姑娘下来,她身体刻意地挡在姑娘面前,不让姑娘去看萧毅。他们国公府出来的下人都不明白,为何郎君不来沈家提亲。 明明他跟姑娘才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郎君又这么宠爱姑娘,姑娘嫁给别人哪有嫁给郎君舒服?只是他们都是下人,连讨论姑娘亲事的资格都没有。 沈灼下马车后,二门处候着的仆妇们连忙抬来了软轿要抬沈灼入内院。沈灼见萧毅还站定不动,她不由疑惑地抬眸望着他,他还有事? 萧毅见沈灼注意到自己存在,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礼匣,“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沈灼并未伸手去接,既然不想跟萧毅成亲,她就不会拿萧毅任何东西。 萧毅说:“只是些不值钱的小珠子罢了。” 沈灼不觉得萧毅会送自己“不值钱”的小珠子,且两人现在的关系也不适合她私下收他的礼物,沈灼迟疑了一会说:“让二郎君费心了,不过我还是不要了。” 萧毅道:“我同姑祖母说过了。”他给萧家女眷都送礼了,沈灼的礼物也在其中,不算私相授受,只是他想亲自给沈灼而已。 沈灼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只要萧毅想做一件事,就没有他做不成的。自己要是现在不收,估计一会就是祖母给自己了,她只能伸手接过礼匣,“多谢。” 萧毅见她收下了,脸上笑意加深,“回去好好休息。”说完退了一步,让沈灼上软轿,直到看沈灼回家后转身离去。 他想回去跟父亲商量,早点上门提亲,他想早点定下两人的名分,父亲应该会答应的。论门第沈家不如萧家,萧家是世袭的英国公,沈家只是普通的世家。但沈灼嫁萧毅不算高攀。 沈灼的父亲沈清官至三品,是朝堂上数得上号的高官,本身又深得圣心。沈灼本身又才貌双全,她又是顾王妃教养长大的,京城看中她、想让她当儿媳的贵妇不少,她刚满十三岁,沈家就有不少人上门提亲。 只是提亲的人都比不上萧毅优秀,沈清一直没点头。萧毅是英国公的次子,自小能文会武,聪慧过人,让英国公既骄傲又遗憾。 他骄傲次子的优秀,又遗憾他是次子,不能继承国公之位。也正因有了这份遗憾,英国公在次子的婚姻上特别用心。沈清为人精明、处事干练,膝下两个儿子又年纪尚小。 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肯定只能扶持儿子,因此萧老夫人有意再跟国公府联姻,英国公便推波助澜了一把。 沈灼和萧毅成亲后,沈清也不负英国公的期待,悉心教导培养女婿。萧毅后来也曾说过,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父亲和岳父对自己的悉心栽培。 萧毅急着想让两人定下名分,沈灼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父亲说说自己婚事问题,她不想嫁萧毅了。想让父亲给自己找个脾气温和的好人。 要在前世,沈灼肯定不会这么直白地跟父亲说,那时候她认为父亲不疼爱自己,他只关心两个弟弟。可重活一世,她不这么想了,她知道父亲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疼爱她。 他默许祖母撮合她跟萧毅,不是他想高攀国公府的门第,而是他觉得萧毅人不错,会是一个好夫婿。后来她嫁给萧毅后,遇到了不少波折,都是父亲替自己出头的。 她跟萧毅成亲一年,却迟迟不孕,婆母颜夫人着急次子子嗣,想要给萧毅塞妾,被萧毅拒绝后颜夫人就把气出到了儿媳沈灼身上。 在孝道规矩为天的古代,婆婆想要收拾儿媳太容易了,即便沈灼两世为人,也被颜夫人折磨得苦不堪言。颜夫人甚至都不用责骂沈灼,只要她晨昏定省,就能让沈灼从天亮站到天黑。 沈灼最怕的就是初一、十五,那两天她都要代替颜夫人跪在佛堂前拣一天的佛豆。颜夫人这种折腾,完全是合理的,沈灼诉苦都没地方说。 沈灼不想再嫁萧毅,一来是生子带给她阴影太大,二来她也不想再见颜夫人。即使颜夫人并未折腾自己多久,父亲就为自己出头了,她还是不想见颜夫人。 也正是父亲为自己出头,才让沈灼明白父亲有多关心自己。后来父亲甚至都支持,自己跟已经是镇国公的萧毅离婚。 沈灼有把握只要自己现在提出不嫁萧毅,父亲一定会答应自己的。就是她要想个不想成亲的合理原因,沈灼一面思忖着,一面先去给萧老夫人请安。 萧老夫人见沈灼这么早就回来了,心里十分高兴,她就知道这孩子是有分寸的,“你刚回来,先回去洗漱,一会也该用晚膳了。” 沈灼乖巧地应了,又让人奉上慕湛给萧老夫人的礼物。她跟萧老夫人都以为慕湛只是送了些普通礼物,两人都没在意。直到专门收拾老夫人礼物的仆妇打开礼匣,众人才大吃一惊。 “老夫人您看!”仆妇捧着打开的礼匣走到萧老夫人面前。 萧老夫人凝目细看,只见乌檀木礼匣中居然是一尊白玉佛像,玉石质地白腻无暇,佛像面容慈悲,神态灵动,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老夫人。”仆妇欲言又止地望着老夫人,她跟随老夫人多年,也见过不少珍贵东西,这尊佛像绝对是其中翘数,这种质地、雕工无一不佳的珍品,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萧老夫人端详了佛像好一会,轻笑一声:“镇北王府果然财大气粗。”这种极品玉佛都能随手送出来,慕湛这是给小丫头撑腰来着? 萧老夫人轻轻转着手中的佛串,“将玉佛收起来吧。”柳氏有时候是有点小家子气,不过小七又没吃亏,他有必要这么着急吗?要是将来小七嫁人,他准备用钱把婆家都收买了吗? 沈灼不知道表哥送了祖母一尊玉佛,她回房先洗了个澡,然后散着头发让庭叶给自己擦干湿发,她问庭叶:“萧毅送了什么东西?” 庭叶说:“是两颗小珍珠。”庭叶说完,就让碧沉把倒出来的珍珠给沈灼看。 沈灼瞄了一眼珍珠,无语地看着庭叶,这珍珠不算小吧?萧毅给她一对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约有指甲大小的珍珠。古代有没有养殖珍珠,这对珍珠都达到贡品的品级了,也不知道萧毅从哪里弄来的。 庭叶抿嘴一笑说:“这样的珍珠,您打小就有一匣子,郎君都给你当弹珠玩了。”她还记得姑娘幼年淘气,见郎君练弓箭,自己也想练。可她年小体弱,连最小的弓箭都拉不开弓。 郎君见她急得快哭了,无奈之下只能给她做了一个弹弓玩,然后那天下午郎君什么书都没看,就拿着给姑娘做的弹弓,姑娘指哪里,他打哪里。 等顾王妃找到两人时,见两人都玩得灰头土脸的,还笑话了郎君很久。慕湛那会还是自尊心颇强的少年,见母亲笑话自己,差点恼羞成怒,后来无论沈灼怎么缠磨,他都不肯陪沈灼玩弹弓了。 恼得沈灼好几天不肯跟他说话,后来还是他送了一匣子珍珠当赔礼两人才和好。想到王府的生活,庭叶嘴角含笑,要是她们现在还在王府该有多好。 8、流产真相 庭叶的话让沈灼一脸懵,她有做过这么不讲理的事吗?直到庭叶从小箱子里翻出小弹弓和沈灼幼年穿的珠花,沈灼才反应过来,她辩解说:“我让表哥玩弹弓是想让他放松眼睛。” 表哥课业很重,每天早起打拳,辰时开始上课,一直要到晚上戌时才休息。他那时候才十岁,沈灼担心他把眼睛看近视了,所以有机会就缠着他,要他带自己出门玩。 就算他带自己出门玩也是看书,可至少是在户外树荫下看书,能随时看远的地方,总比在光线阴暗的书房好。 等自己满了七岁,姨母就不让自己跟表哥玩了,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想来,姨母是担心自己跟表哥太亲近,会跟表哥日久生情? 沈灼觉得姨母想得有点多,表哥大自己八岁,她十岁时,表哥都十八岁了。他还能看上自己一个小豆丁? 庭叶莞尔,姑娘小时候每次找郎君玩都是这个说法,每每总让郎君和王妃哭笑不得。 姑娘不知道,郎君那会每天都会被王爷派来的亲卫带出门骑射,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根本不用担心郎君看书把眼睛看坏。 沈灼洗完头,又泡了一会澡,正要起身,就见梅影和莺啼一人提了一桶水进来。沈灼疑惑地看着她们,她们这是做什么?她不是洗完澡了吗? 梅影和莺啼将桶中的水又倒入另一个干净的木桶中,当沈灼看到两人的木桶一桶是牛奶、一桶是清水时,才迟钝地想起自己前世没成亲前好像一直用牛奶洗澡? 后来嫁到英国公府邸后,萧家人多嘴杂,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总用牛乳洗澡,传出去名声不好,她就没再用牛乳洗过澡了。 思及往事,沈灼只觉得好笑,原来自己前世没出阁前这么折腾吗,还是因为那时还是年纪不大的缘故吗?沈灼在现代那一世穿越时,大学才毕业,正是最爱美、最喜欢折腾的年纪。 现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对这些东西都懒懒的提不起兴趣来了。牛乳洗澡步骤颇麻烦,沈灼要先洗干净身体,再用牛乳泡澡,然后再用清水冲洗。 一个澡洗下来,花费的时间不说,单单热水就用了不少。沈家后院就有井,打水倒是方便,但是这热水都要柴禾烧出来的,这么多热水,要耗费不少柴禾吧? 她平时还喜欢吃新鲜采摘的时蔬,这些都要农庄每天现采了送上来……以前沈灼没当家,也不知道她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古代却需要耗费大量人力才能做出来。 现在重活一世,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何前世继母不怎么喜欢自己了。换她有这么一个继女,估计也很难喜欢起来。花钱多、要求也多,还没事喜欢告状……沈灼决定以后对柳氏稍微客气点,不再没事跟她对着干了。 “姑娘,郎君回来了。”暖烟从屋外探了半个小脑袋进来,笑嘻嘻地对沈灼说。她是沈灼六个陪嫁丫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比沈灼还小了两岁,今年才十二岁。 沈灼抬头看着暖烟还带着稚气的小脸,她放在庭叶手中的双手蓦地一紧,庭叶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落在了暖烟身上,这丫头又闯祸了? 暖烟浑然不觉两人的注视,她见梅影和莺啼吃力的领着木桶,她蹦蹦跳跳的上前,将两人的木桶轻松地提了起来,她是沈灼六个丫鬟中力气最大的一个。 她笑着对梅影、莺啼说:“两位姐姐,我来提木桶吧。”说完她一溜烟地走了。 别看她个头小小的,可力气堪比成年男子,她也是最晚到沈灼身边的丫鬟,她是半年前被慕七送来的,她是镇北王府培养出来专门保护女眷的武婢。 庭叶和梅影也算武婢,但因两人需要贴身伺候沈灼,没太多时间练武,两人身手就渐渐放下了,所以后来慕湛又送了暖烟和云乡两人过来。 云乡比暖烟要大几岁,性子沉稳,暖烟若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被慕湛送到沈灼身边。两人平时除了负责陪沈灼打拳外,也不需要做什么琐事。 今天暖烟是受了沈灼的吩咐,特地留在二院门口看沈清何时回来,沈灼几个丫鬟中她年纪最小,还能在二院门口晃悠,别的丫鬟都不能随意出门了。 庭叶等暖烟离开后,才转身对沈灼道:“这丫头也太毛毛躁躁了,回头我说说她。” 沈灼摇头说:“她才多大,慢慢教就是。”暖烟天生力大无穷、精力旺盛,来沈灼身边后一直大祸没有、小祸不断,沈灼从来没有责备过她。 沈灼骨子里是受现代平等教育长大的,到了古代后她没有对外宣扬人人平等的观念,毕竟现代都不是人人平等,可她对身边近身的侍女非常好,她私心是把她们当姐妹看待的。 沈灼对她们好是习惯,她没想到她们后来会用自己的命来回报自己……庭叶是第一个离开的人,她为了不让自己在冰水里泡太久,憋着劲足足托了自己半个小时,最后力竭沉入湖底。还是萧毅让人抽干了水池,才把她尸首打捞出来。 后来她获救了,庭叶却走了。那段时间沈灼整个人都是懵的,自姨母去世后,庭叶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也是沈灼最亲近的人,她就为了救自己而走了,沈灼如何能释怀? 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庭叶的死就像是个讯号,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们一个个地离自己而去。暖烟就是第二个,这是沈灼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暖烟是为了替自己和庭叶报仇差点死了。沈灼就在英国公府落水的,落水的时候只有她和庭叶两人在庭院里,两人在水里挣扎了快半个小时才被人发现救起,这怎么都不正常。 所以英国公和萧毅震怒地将当时涉及的所有下人都捆了起来,一个个严刑拷打逼问,最后找出的凶手是萧毅的庶弟,他因为嫉妒萧毅太得宠而对沈灼下手。 这件事最后以英国公流放庶子为最后结局,也算是给了沈灼一个交代。可是沈灼会信吗?她又不傻。英国公有五个嫡子,十多个庶子,那庶子脑子坏了才嫉妒萧毅? 他害世子都没理由害自己。他害自己有什么好处?可英国公和萧毅给出了确凿的证据,英国公甚至跟自己老泪纵横的道歉,沈灼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理由。 不过她后来还是暗中让暖烟替自己找真正的凶手,其实凶手是谁,沈灼心里早有猜测,她只需要暖烟替自己确认一下而已。她想暖烟武艺高强、身手灵活,可以悄无声息地打听到各种消息。 却忘了暖烟胸无城府,受不了半点气。她在知道真正凶手后,一时激动,对那凶手下了杀手,结果打草惊蛇,那人没死,反而暴露了暖烟。 那人是主、暖烟是奴婢,以下犯上,无论她有什么理由,她都是死罪。沈灼当机立断地将暖烟连夜送出了京城,让她回北庭,永远别回京城。 后来她就再也没听过暖烟消息,直到自己快死前,才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暖烟成亲了,有了两个孩子。让她再等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暖烟和孩子了。沈灼不知道写信是谁,可她那会开心了很久,还默默给暖烟的孩子准备了见面礼,可惜最后她还是没有再见暖烟一面。 当然害了自己和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一辈子枯守在小佛堂里不得外出。她最骄傲的长子死了,承嗣的是她最看不上的伎子生的次子。 女儿虽说后来成了太子妃,可那太子妃不当也罢,因为满朝皆知太子是个傻子,二十岁了都认不全一本千字文。沈灼嘴角微弯,她那位长嫂是不是以为是不是自己死了,她就能出去了?她想得美! 她可是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最恨的人,让自己唯一动了杀心的人,她哪里舍得留她一个人在世上?所以沈灼在死前半个月,就让萧毅把她勒死了。 沈灼和萧毅是亲自看着她被萧毅的亲卫勒死的,只不过因为她女儿快当太子妃了,她要死了,太子妃需要守孝,所以才秘不发丧。 本来也不存在发丧,这个害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沈灼又怎么可能会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下?她让人裹了草席、绑了大石头丢水里去了。 沈灼估计太子妃应该知道些自己跟她母亲的恩怨,毕竟她那会已经八岁了,已经算半个大姑娘了。底下人不敢说,她应该也能看出点端倪。 可那又如何?沈灼一点都不担心她会为母复仇,她没那胆量。所以她才想让碧沉去伺候太子妃,不过碧沉不愿意,也不知道碧沉后面如何了?应该是替自己守墓吧? 沈灼还记得自己让萧毅勒死那女人时,萧毅当时看着自己沉痛的目光。她微微苦笑,她都不知道萧毅后面为何还执着不跟自己离婚。 毕竟她后面所作所为都是在折磨他,逼着他取消了萧家传承了数百年的英国公爵位、逼他杀了视自己若父亲的侄子……沈灼的种种所作所为,曾让继母柳氏崩溃大哭,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再报仇了,求她为弟妹想想。 可沈灼哪会在意?她快死了,父亲也去世了,难道她还要负责这些人一辈子幸福?她活着时他们靠自己荣华富贵,将来受自己牵连受罪,也是他们该受的。不知道自己死后沈家境遇如何,想来不是很好吧。 9、父女谈话 沈清一回来,柳氏就来找他了,跟他说了今天沈灼去慕家的事,沈清诧异地问:“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去王府的?” 柳氏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我可不敢问,免得又被她说我为难她。”她顿了顿补充说:“我接到消息就让人去拦了,没拦住。” 柳氏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继女,被顾王妃养得骄纵任性,又好奢靡,家里也就是郎君心窍被米糊了,偏心这个长女。她三个女儿哪个不比沈灼好? 沈清温和地哄着使性子的妻子说:“小七被我惯得有点任性,不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你别跟她怄气,我马上去说她。” 柳氏白了沈清一眼:“你舍得说你宝贝闺女?” “她做错事,我自然要说她。”沈清毫不犹豫道,他娇惯女儿但不溺爱女儿,不然他也不会给女儿请傅姆了。他也知道柳氏收买了傅姆,但只要那傅姆还在教夭夭,他也就睁眼闭眼过去了。 柳氏是自己妻子,夭夭的继母,又给自己生了五个孩子,大部分时候沈清都是偏着她的。他不能护着夭夭一辈子,以后夭夭总要跟自己五个弟妹相处的,她自己没有胞兄,就只能让两个弟弟多帮扶了。 柳氏心头有点泛酸,她是填房,嫁到沈家时先头那位留在沈家的痕迹早被夫君都清理干净了,前面那个生的女儿也被送走了,柳氏还以为沈清和顾氏关系不好。 可后来她才知道,夫君和顾氏哪里是关系不好?两人分明是太好了,所以她死后,夫君殚精竭虑的为她女儿打算。生怕她失母长女,将来不好说人家,把她送到镇北王府,让顾王妃抚养她长大。 先头顾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夫君也不是扔了,而是都放在了自己书房。要不是沈清一直没纳妾,平时回家也关心自己几个孩子,柳氏哪里容得下他天天在书房看着顾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柳氏自打生了五个孩儿后,她精力大半都扑在了孩子身上,跟沈清大部分时候都分房睡了。她本想给夫君纳妾的,不过沈清拒绝了,只找了一个丫鬟在书房伺候,想到这里柳氏也满足了,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柳氏又想到一事:“郎君,我听二门的仆妇说,萧二郎君刚才来了,还在门口给了七娘礼物。”柳氏欲言又止:“虽说自家门口没外人,但被下人看到也是不好的。” 柳氏这次倒不是给沈灼穿小鞋,而是想让沈清去劝劝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想让七丫头跟萧毅成事,可没那么不讲究的,这么直白地给未出阁的姑娘送礼,被人看到了,他们沈家的姑娘还有好名声? 沈清眉头皱了皱,随即对柳氏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家里劳你费心了。”柳氏或许对夭夭有些偏见,但大部分时候她做得还是不错的,沈清还是很感激妻子的。 柳氏得了沈清的保证,心中十分欢喜,她让沈清跟自己回去吃饭,沈清正要答应,就听下人来报说七娘来了。沈清对妻子说:“你先回去陪八娘她们,我晚上过来。” 柳氏面上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七丫头肯定是来告状了。她也不怕她告状,除了上次她做的稍微过了些,让傅姆给七丫头一个教训,让夫君有些发怒外,别的时候他都甚少动气。 沈清送走柳氏,让下人上茶,他不觉得女儿是来告状的,她主动来找自己,是因为镇北王府有事?沈清揉了揉眉头,他是天子心腹近臣,别人可以暗中两面站队,他不行。 所以他在顾王妃去世后,立场坚定地跟慕家划清了关系。小七也明白自己不让她去慕家的原因,她为何还要坚持去?难道是慕湛出事了? 有沈清思忖间,沈灼走了进来,“父亲。” 沈清抬手示意她坐下,“用过晚膳了吗?” 沈灼摇头,她回来就洗漱,还没来得及吃饭。 沈清让下人先上晚膳,父女两人先是沉默地吃完了一顿晚膳,待饭菜撤下,下人再次奉上茶水时,沈清才问女儿:“今天为何去慕家?” 要是换了别人,沈清肯定是等那人先开口,但现在坐着的是自己闺女,沈清自然不会把官场上那套用到女儿身上。 沈灼说:“我以为表哥身体不好。” 沈清道:“他不是身体一直不好吗?”总所周知,镇北王世子一向身体不好。 “我以为表哥这几天重病了。”沈灼说,她重生回来第一件就想到了母亲和姨母,发现回来的太晚,姨母和母亲的事已不可扭转之后,她第二就想到了表哥。 沈清关切地问:“世子身体如何?”沈清跟慕家划清关系是因为政治立场的原因,并非私下跟慕家交恶,顾王妃替自己养大了女儿,他还是很关心慕湛的。 “表哥身体还好,是我想多了。”沈灼低头说。 沈清见女儿含糊其辞的模样,跟慕湛是一个反应,这丫头莫不是被人骗了? 沈灼沉吟了一会,决定直接跟父亲说自己的想法,她抬头看着父亲:“阿耶,我不想嫁给萧二郎。” 沈清一怔,但旋即沉稳地问女儿:“为何?”他一直以为女儿还挺满意萧毅的,思及女儿今日去看慕湛的举动,他心中微微一动,七娘不会是看上慕湛了吧? 外人对慕湛的印象是体弱多病,但见过慕湛的人都知道他的容貌和仪态有多卓绝,若不是他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他绝对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美男子。 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慕湛还一贯宠她,她不会是对慕湛心动了吧?姑且不说女儿为何不想嫁萧毅,慕家这个火坑她是绝对不能跳。 沈清心中焦急,但他面上依然一派温文淡然,他温声问女儿:“萧毅是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吗?” 沈灼摇头:“没有。” 沈清见女儿如此回答,心中微沉,如果女儿是来告状萧毅欺负他了,他最多一笑置之,这就是小儿女间的逗趣罢了,可见女儿这样,他反而担心女儿了。沈清问话的声音越发柔和:“那你为何不肯跟萧毅订亲了?”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沈灼想了想对沈清说,“萧家世子体弱多病,英国公偏重世子,您又是朝中数得上号的重臣,我若是嫁到了英国公府,难免世子会多想。” 沈清反问女儿:“他都已经是世子了,还要怎么多想?他总不想现在就当国公吧?” “要是世子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活不过他爹呢?世子会不会多想?”沈灼说,她这也不是胡说,前世世子的确没活过他父亲。 世子一死,英国公就借口嫡长孙年纪还小,想让萧毅当世子。其实说什么年纪小都是鬼话,嫡长孙那时候都十三了,再过一两年就能成亲生子了。 要不然她那好大嫂怎么会对自己下手?不就是想让萧毅没了父亲的支持,再晚几年生孩子呢?届时她儿子都应该生子了,她妄想用嫡长孙和嫡世孙的分量来压萧毅。 沈灼知道世子夫人想法时候只觉得好笑。子嗣重要吗?是挺重要的,但是英国公不想立嫡长孙,选次子当世子是因为子嗣吗?显然不是。 不过她那个好大嫂倒是借着儿子的便宜,让英国公和萧毅联手骗自己,还让庶出的小叔子白担罪名。沈灼也没后悔自己前世下手太狠,前世仇报了,这辈子看到萧家人她心态就平和了。 回想往事,她对那位好大嫂也没恨意了。前世最后她被自己搞得跟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求自己放过大姑娘。沈灼从来没想过碰大姑娘。 出事时大姑娘当时才八岁,又是女儿,跟这件事完全不搭嘎。她母亲和兄长走后,就算自己不出手,她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果然后来萧毅把她送到宫里去了。 这事她可没插手,萧毅明知太子是白痴,还是把侄女送进去了,不就是觉得女儿没儿子重要吗?沈灼会杀世子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 萧毅那会没孩子,把他当亲儿子那样疼,为了保住这小子,甚至不惜隐瞒自己流产的真相。他要活着,等着自己日后死了,萧毅再把他接回来,让他享荣华富贵吗? 那自己那个都没来及出生看一眼这个世界,她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多可怜?赔罪还是去下面找自己孩子赔罪吧。 沈灼又补充道:“我看萧家很重视子嗣,万一我子嗣困难,谁知道颜夫人会对我做什么。”自己前世十四岁嫁给萧毅,十六岁开始看病吃药求子嗣。吃了足足九年的苦药才怀上孩子。 如果这辈子她还是嫁给萧毅,很有可能还要重复这历程,傻子才跳火坑。换在现代哪个女人会为了生娃,心甘情愿做九年的试管婴儿? 沈灼这话让沈清脸色微沉,沈灼见父亲如此,便知道自己说动他了。她这话也不是信口胡说,而是她生母顾夫人和她姨母顾王妃都身体不好,子嗣困难不说,寿命也补偿。 她母亲在怀她之前,曾有过两胎,但都流掉了,直到第三胎才保住。可即便勉强生下了她,母亲身体依然不好,没几年就去世了。 她姨母之前倒是没流产,但生表哥的时候难产,之后就再也不能生了,姨母说是比母亲长寿,可也三十多就去世了。沈灼想到表哥和自己前世都早早地死了,或许他们家孩子就是身体不好,基因问题。 10、漏题(一) “这些事都是谁跟你说的?”沈清沉默了一会问女儿,“慕湛?他不会跟你说这些。还有谁?你傅姆?” 夭夭虽自幼聪慧,可爵位传承、子嗣这些都不应该是闺阁少女能想到的事,如果没人提起,她压根想不到这些东西,所以是谁在她跟前乱嚼舌根的? “我听傅姆说起宫里的往事,然后自己想到英国公府的。”沈灼说,她这是故意给傅姆上眼药,想让父亲早点把她撵走。 沈灼上辈子虽说受了很多苦,但也享了不少福,尤其是后面萧毅一人之下后,她更是说一不二的镇国公夫人,即便是皇后都要看她脸色行事。 她重生之后虽还没见过傅姆,但想到这位仗着自己傅姆身份对她指手画脚,沈灼就头疼,横竖父亲也不准备让他当自己陪房,早几天把她送走,自己早几天轻松。 柳氏对这傅姆寄予厚望,还想她以后当自己女儿的陪房,傅姆也是这么想的,是故她对八娘特别上心,两人如意算盘打得精,却不知沈清早想把这傅姆赶走了。 他找傅姆是为了教导女儿规矩礼仪,而不是让她教女儿勾心斗角的。结果她居然跟柳氏联手在女儿面前上演了一场勾心斗角。 这不是摆明了挑拨她们姐妹不和吗?沈清当时碍于柳氏和五个儿女的脸面,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件事,但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事。 妻子、女儿他不好责怪,他只能迁怒见利忘义的傅姆,在前世沈灼出嫁后,这傅姆因被人发现她偷盗姑娘首饰而被柳氏赶出家中。 沈灼估计自己这么一说,傅姆被赶走的时间会提前。说来她爹城府也够深的,不愧是屹立朝堂多年不倒的老臣,一个证据能捏在手里这么久不露半点风声。 直到她出嫁,他才把人打发,当时柳氏都傻眼了,为了这事还跟父亲闹了一场。两人都还不知道父亲早掌握了傅姆偷盗的证据,只是自己那会成亲在即,父亲不想平生事端,才暂时没动她。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沈清没明确说要怎么惩罚傅姆,不过以沈灼对父亲的了解,他过几天就要动手了。沈灼识趣地起身说:“我先回去了,父亲也早点休息。” 沈清听着女儿关心的话,心中微暖,夭夭果然长大了,都知道关心长辈了。夭夭刚出生时,他跟妻子都很开心,他那会一回家就要抱女儿。 女儿也跟自己最亲近,看到自己就笑。可后来妻子离世,他忙于公务,无暇照顾女儿,又不想让继母萧氏抚养女儿,便将女儿送给了顾王妃。 顾王妃把女儿照顾得很好,可父女两人也因此关系越发疏远。再后来自己续娶,柳氏又有了新儿女,女儿就好像是慕家的女儿了。 回想往事,沈清自觉对不起妻子,她拼了命生下的闺女,他却没有好好对她,可人生总有无数的不得已,沈清心中微叹。 他对女儿保证说:“你回去也别胡思乱想,为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提萧家的种种,就单单女儿不想再嫁萧毅,就值得沈清慎重考虑这门亲事。 在大部分情况下,沈清都是顺着女儿的意思的。而且女儿的身体问题,也触动了沈清的心病。当年妻子不也是子嗣困难,两人成亲好几年都不曾有孩子。 后来好容易怀上,却又连续掉了两个。万一夭夭真跟她阿娘一样,她婚后不是要受大苦吗?沈清眉头紧锁,当初他就不想妻子再怀孕了,可她非要坚持再怀一次。 这一次她倒是保住了胎儿,可孩子生下来,她身体也亏空了,没几年就也走了。早知道如此,他情愿她一辈子不生。沈清不想女儿再重蹈妻子覆辙。她要是能生就生,不能生就别生,孩子不值得她拿命去拼。 夭夭最适合家中子嗣兴旺的人家,万一她将来真生不出孩子,小夫妻也能过继兄弟们的孩子。萧家子嗣倒是兴旺,但英国公夫人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女儿若真迟迟不孕,英国公夫人肯定会给萧毅纳妾。这丫头打小性子独,她能不能接受夫君纳妾还不好说,要是她不乐意,这事恐怕有的闹了…… 沈清揉了揉眉头,他之前答应这门亲事,一来是觉得萧毅人不错,二来也知道英国公唯利是图,只要自己一天在朝中,他便会善待女儿。可现在想想,他又觉得自己想岔了。 女子成亲后泰半时间都是在后院跟婆婆朝夕相处,跟婆婆在一起的时间比夫君还长,如果婆婆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最后受委屈的还是女儿。 而且如果世子身体真差到都活不了几年程度的话,依照英国公对萧毅的偏爱程度,接下来他到底是会立世孙,还是立次子为世子,还真说不好。 沈清是俗人,他也希望未来的女婿身份越高越好,但最好身份不要超过自己,不然他将来怎么帮女儿出头?夭夭是妻子留给自己唯一的想念,她将来生活有什么不顺,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妻子。 “老爷。”长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清回神,“何事?”他在书房想事情的时候,下人甚少打扰他。 长随说:“王郎君来了,他说有事要告诉你。” “让他进来。”沈清说,长随口中的王郎君王彦是柳氏长姐的儿子,也算是沈灼的表哥,只是沈灼从来没见过这位表哥。 柳氏出身并不好,她虽号称是世家女,但只是河东柳氏的旁支,她同母的胞姐被继母嫁给了一个寒门商人,也就是王彦的父亲。 不过王彦的父亲虽然身份低微,但对妻子还是很好的,柳氏的长姐还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的。只可惜好景不长,王彦的父亲在王彦三岁那年,外出行商时被流寇所伤。 王父勉强交代完后事,都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咽气了。那时大柳氏已经怀孕六个月,听到丈夫去世的消息,她一时伤心过度,动了胎气,也跟着丈夫一起去了。 王氏夫妻都死了,王家的家产全部落到了王彦叔叔和他继外祖母手中,王彦则被人当球一样,在几个叔叔家里讨生活,日子过得极苦。 柳氏是长姐养大的,跟长姐感情最好,她看到外甥受苦,自是心如刀割,只是那会她身不由己,只能私下补贴些外甥,别的就无能为力了。 直到她后来嫁给了沈清,日子开始好过了,她才将外甥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沈清一开始只当他是打秋风的亲戚,也没上心,沈家白养的亲戚多得去了,也不在乎多个王彦。 后来沈清发现王彦聪慧过人,有过目过耳不忘之能,他才用心培养起来。王彦今年十八岁,正准备下场考进士,沈清对王彦很有信心,估摸他这次能考上。 是以他叮嘱过长随,只要王彦来找他,就让他进来,好让自己随时指点他课业。 王彦进来以后,先恭敬地给沈清行礼:“先生。”沈清是王彦的姨夫,但王彦大部分时候都是喊沈清“先生”而不是“姨夫”。他姨夫有很多个,而像先生这样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姨夫只有一个。 沈清问他:“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吗?”马上要考进士了,王彦现在全部精力都扑在了学业上,他遇到的问题也大部分跟学业有关。 王彦摇头说:“不是。”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纸,“先生,这是我刚从刘表弟那里弄来的东西。” 沈清随手接过信纸问:“这是何物?” 王彦眼观鼻鼻观心地说:“据说是今年的考题,我没敢看,他一给我,我就给您送来的。” “考题?他正事不干,整天想点歪门邪道。”沈清一面翻开折纸,一面没好气道,但很快他神情就严肃起来了,王彦送来的考题,虽不是今年的正经考题,但却大差不离,十分接近了,沈清立刻吩咐王彦说:“你去把他叫来。” 刘表弟也是柳氏的外甥,他是柳氏妹妹的孩子,这个妹妹是柳氏继母所生。柳氏出嫁前和继母关系不好,当年沈清向柳家提亲时,柳氏继母一度还想让自己女儿替嫁。 可惜沈清不是糊涂虫,他就是看中柳氏家世不显,又从小被继母打压,看似泼辣,实则骨子里有些怯弱,才要娶她,不然自己什么高门贵女娶不到? 毕竟沈清是吴兴沈氏的嫡支嫡长子,他发妻去世时,沈清不过二十出头。他又生得俊美出众,才华横溢,当时多得是高门贵女想嫁他。 沈清担心自己续娶的妻子门第太高,将来会苛刻女儿,所以才往小门小户里选。事实证明,他这选择没错,柳氏虽说有些小家子气,但大部分主母该做的事都做得不错。 她身体也健康能生,替自己生了五个孩子,沈清对这个妻子非常满意。说他冷漠也好,无情也好,阿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热情,他现在只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柳氏嫁给沈清后,日子比在闺阁时好了不少,人的日子好过了,心情就会开朗,她对娘家的怨气也一天天地淡去。尤其是继母主动上门讨好她后,她又跟娘家恢复了联系。 刘表弟正是柳氏继母看到王彦受沈清重视后,特地送来的。沈清一开始也看在亲戚的情面上,用心教导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这小子就是根朽木,他就放弃了,随便养在家里就当养个宠物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傻子居然还能搞出这种事来,沈清冷笑一声,他倒是小看了这小子。 11、漏题(二) 第十一章 考题泄露,要是在几十年前是捅破天的大事,不只当届考生会被牵连、永不录用,便是主考的考官都要受牵连,甚至有可能被砍头。 但现在沈清却没有那么心急,他怀疑这考题可能是陛下酒后泄露的。毕竟自己不是今年的主考官,都能知道考题,旁人想知道也不会那么困难。 沈清突然想起镇北王私下给自己写的信,信上隐晦地指责今上昏庸无道,可不是昏庸无道吗?连考题都能泄露。但不管圣人如何昏庸无道,他都不能背叛。 沈氏在大梁立家的根本就是忠君,沈家没有叛臣,也不允许有叛臣。沈清拇指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一块常年的羊脂玉佩,思忖着应该如何利用这件考题泄露的事。 王彦去找刘钰时,刘钰已经歇下了。沈清不怎么管刘钰,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刘钰在沈家读书一日,他就不许在沈家胡闹。 什么暖床的丫鬟小厮一概不许有,伺候他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时也不许太晚回来,更不许留宿,要是被人发现他在外面厮混,他就立刻滚回自己家里。 刘钰读书不怎么开窍,但也知道好歹,明白自己在沈家的读书机会难得,不是谁都有机会接受中书令的教导的。即便沈清不怎么教他,刘钰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了。 当王彦把他从床上叫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姨夫为何叫我过去?” 王彦瞥了他一眼,他这“姨夫”叫得还挺顺口的,“我不知道,先生只吩咐让我叫你过来。” 刘珏本能觉得有点不对劲,姨夫平时不怎么管他,但要是自己犯错了,他管起自己来毫不手软,想到上回自己私下招女支被姨夫发现后打得那顿板子,刘珏顿时有点腿软。姨夫那可是实打实地打,不带半点手软的。 他趁着王彦不注意,连忙召来自己乳母,让她赶紧去内院找姨母,让姨母来救自己。要说关系亲近,王彦跟柳氏的关系,远比刘珏更亲近,但柳氏面上却更亲近刘珏。 因为刘珏嘴甜会说话,出手也大方,几乎每月都有孝敬柳氏,把柳氏哄得眉开眼笑,把他当成了亲侄子看。刘珏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姨母来一趟吧。 刘珏的乳母也想到上回沈中书打小郎君的板子,她脸一下白了,扭着胖胖的身体往内院奔去。 王彦也没阻拦,他也没资格阻拦,他在沈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少爷罢了。 内院里柳氏尚未安置,她正在跟几个孩子们说话。这做法还是她继母这几年教她的,继母让她晚饭后留几个孩子说说话,这样孩子长大后就更亲自己。 柳氏对继母的话深信不疑,因为继母那几个孩子的确都很亲近她。故她有机会,就会把孩子们都叫到一起说话。沈清觉得柳氏身体健康、能生,这话也不是乱说的。 柳氏生了五个孩子,长女八娘十岁、次女九娘九岁,长子也是九岁。姐弟两人不是双胞胎,而是年头一个、年尾一个,次子八岁,只有小女年纪稍微小一点,今年五岁。 连续生了那么多孩子,柳氏依然气色红润,可见她身体有多健康。前世柳氏三个女儿都嫁得不错,一半原因就是柳氏的健康能生。 柳氏三个女儿都是养在她身边的,平时跟她也亲近,她唯二需要培养感情的就是两个儿子五郎和六郎。这两个儿子也是沈清年近三十才有的嫡子,沈清对两人教养很上心。 两人刚满三岁就跟沈清一起住在外院。两人平时晚上都是跟父亲一起用膳的,用完膳才来母亲院里。今天沈清晚上陪沈灼用膳,两人依然按照惯例先把今天的功课复习一遍,而后用完晚膳再来母亲院中。 柳氏对两人抱怨道:“让你们早点过来你们不来,我这里会吃了你们吗?” 五郎、六郎连声道不是,五郎解释说:“今日是进食粗饭的日子,所以我们才在院中用完膳才来。”沈家对子嗣教导很严格,家中男儿每月都要吃上四天粗饭。 所谓的粗饭就是半点油水都没有豆饭和野菜,柳氏虽说小时候被继母冷淡,但也没到吃这种粗食的地步,她曾一时好奇陪沈清吃过一次,吃得她嗓子都疼了,之后她就避之不及了。 沈清对儿子教养严格,因为儿子是要传承香火的,家规规定每月四天进粗饭,两个孩子自五岁起一顿没落过。但他对女儿比较娇惯,所以他陪长女用的饭是精致的饭食。 沈清自己没吃,五郎六郎还是要吃的,两人知道柳氏一直反对他们吃这种东西,干脆在院中吃完饭菜再过来了。 柳氏抱怨道:“说你们两个古板,你们真是古板!今天你爹陪大丫头吃香喝辣,你们不会来我这里吃点好的?天天吃粗饭怎么长身体?” 五郎、六郎无奈地对视一眼,六郎解释说:“我们也不是天天吃。”父亲重养生,他们每天陪父亲用膳,吃得都舒服,反而来母亲这里用饭,他们都感觉没吃的东西。 五郎轻轻地拉了拉弟弟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了,粗饭问题他们解释无数遍了,母亲总是不信,他们也没浪费口舌了,免得让母亲生气,反而是他们不孝了。 八娘听母亲说,今天父亲陪沈灼用膳,她顿时撅起小嘴问:“她去找阿耶做什么?是不是又去恶人告状了?” 八娘今年才十岁,跟沈灼差了四岁,两人又不是一起长大的,沈灼回沈家后两人也没怎么相处过,按说两人是不会有矛盾的。 可谁让她们是一个爹,大家都说沈灼聪明漂亮,说起自己都说自己还小,说她小,不就是认为她比不上沈灼吗?加上平时沈灼平时吃穿度用都比她们好,八娘心里难免把她当成了对手。 六郎见八娘如此,眉头微皱,八姐越发没规矩了,七姐怎么说都是他们长姐,她怎么能如此说长姐? 沈清是家中长子,他成亲颇早,但因原配顾氏体弱多病,迟迟不孕,所以他下面两个弟弟生子都比他早,他的长女长子都排到第七、第五了。 “你放心,你阿耶又不糊涂,怎么会被她蒙蔽?”柳氏不以为然道:“她今天偷偷跑到镇北王府去,你阿耶一定会骂她的。” 六郎轻叹一声,“母亲,顾王妃对长姐有抚养教导之恩,长姐回镇北王府也是理所当然的,父亲又怎么会骂长姐?” 六郎跟沈灼不亲近,但就他跟长姐见过的那几面看来,长姐行事颇为分寸,她既然去了镇北王府,就不怕被父亲责骂。 他一直知道母亲和八娘、九娘,跟长姐不和,他都不知道三人为何不和?都是一家子姐妹,他们家本来兄弟姐妹就少,不相互体贴,相互扶持,难道将来还要单打独斗吗? “你到底是我弟弟还是沈灼的弟弟!”八娘瞪着六郎说。 六郎正要说话,却又被五哥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袖子,他无可奈何道:“我自然是你弟弟。” 八娘反问:“既然你是我弟弟,为何还要帮她?” 六郎语塞,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帮长姐。 五郎瞥了六郎一眼,他就知道会有这下场,所以他没让六郎继续说下去。跟姐姐多次交锋经历,让他明白跟八娘是没道理可讲的。 柳氏含笑看着儿女们拌嘴,这也算是天伦之乐吧?有这五个孩子在,她也不怕沈清会偏心,前头顾氏是大家贵女,还才貌双全让夫婿念念不忘又如何?还不是早死了。现在沈家当家夫人是自己。人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这时柳氏的心腹仆妇悄悄地走进来,在她耳畔轻轻道:“女君,刘媪来了。” “她来做什么?”柳氏疑惑地让刘珏的乳母进来。 刘珏的乳母进来就哭哭啼啼地对柳氏说:“女君,刚刚小郎君让中书叫走了,您可要救救小郎君啊!” 柳氏眼皮一跳:“什么?阿玦让郎君叫走了?你知道为何吗?” 刘媪摇头说:“王郎君没说,但我看王郎君脸色不怎么好,女君你说会不会是那件事——” “住嘴!”刘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氏呵斥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柳氏不同寻常地反应,让五郎若有所思地望着柳氏,阿娘和刘珏是做了什么让父亲不喜的事吗?想不到刘珏平时见了父亲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他居然还有胆子瞒着父亲做事。 柳氏呵斥住了刘媪后,定了定神,“你也别急,我去书房看看。”她让刘珏做的事,刘珏自己都不知道,他应该不会出卖自己。 只要自己去得早,把这事圆过去,郎君就不会动怒了。大不了她把得来的钱还给大丫头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柳氏不停安慰自己,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她就是动了顾氏的一点陪嫁而已,还不是什么大物件,就是一点小东西而已,这算什么?顾氏无子,她将来的香火是要五郎、六郎供奉的。 她受了自己儿子的供奉,难道连半点嫁妆都不出吗?天下也没有女儿能独占母亲嫁妆的规矩。这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说她,只会说顾王妃不讲规矩。 12、漏题(三) 柳氏不同寻常地慌张让孩子们侧目,不过大家年纪都还小,大部分都没多想,只当母亲是为刘珏担心,谁能想到柳氏会去动前头母亲的嫁妆。 唯有八娘眼珠不停转动,她大概猜到母亲为何如此慌张。八娘今年十岁了,女孩子本就早熟,更别说她又是长在沈家这种大世家中,很多事她差不多都懂了。 她知道母亲让人暗中从沈灼的仓库里拿了一点小东西,让刘珏的乳母去外面当了。难道是这件事被父亲发现了?所以父亲才喊刘珏过去问话? 父亲总不会因为这事责骂母亲吧?这事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女人的嫁妆本来就是夫家的财产,谁家母亲的嫁妆只给女儿的? 再说沈灼也不缺钱。她名下那么多铺子,每年铺子的收益就不少,这些全是她的脂粉钱,不收入公中的。她还要独占顾氏的嫁妆,也太贪心了。 八娘一直很嫉妒沈灼,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就格外高贵?明明只是一个丧母的小可怜,可外人提起她的时候,总是一句不愧是顾王妃养大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八娘嗤之以鼻,她能有什么气度?她那点气度还不是用钱堆出来的?她要是能像她一样,每月开销这么多,她气度也会好的。 祖母、父亲给她说亲时,考虑的都是英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人家,可轮到了自己了,都是些家族名声不显的清贵人家。八娘心里如何甘心?她也想嫁入勋贵人家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去清贵人家吃苦。 “阿姐。”九娘抓住了阿姐的手,“你知道刘珏闯了什么祸吗?”刘珏跟沈灼同岁,但是沈家几个孩子都是直呼刘珏名字的,他们都看不上这个表哥。 柳家家道中落,需要女儿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柳氏和她姐姐出嫁都晚,柳氏嫁给沈清时已经有十九岁了。她继母的女儿反而十四岁就出嫁了,因此刘珏年纪比八娘还大。 八娘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那人能做什么好事?肯定又是办了糊涂事连累阿娘。” 九娘皱眉道:“也是阿娘心善,要是换了我,早把他赶走了!” 沈清对妻子颇为尊重,即便柳氏犯错,他大部分时候也是跟她耐心地讲道理而不是呵斥。但沈家家大业大,家中大多为世仆,盘根错节,难免有踩高捧低的人。 柳氏刚嫁过来时,时常因身份被众人耻笑,这些年因她连续生了五个孩子,大家渐渐不敢当面取消她了,但背着她还是会说些让柳氏生气的话。 八娘、九娘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母亲,但两人也没什么法子帮母亲。她们还曾想过告诉父亲,让父亲给母亲出头,但被母亲呵斥住了,不许她们拿这种小事打扰父亲。 五郎召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他在父亲的书房外候着,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要是刘珏真闯了大祸,他们就过去把阿娘拉回来,不能让刘珏连累阿娘。 几个孩子担心刘珏连累母亲,实则沈清喊刘珏过去之后,并未责骂他,而是板着脸问他从哪来买来的试题。 刘珏只当姨夫看不惯自己偷懒,他战战兢兢地说:“这是我从小三子那里买来的。”他替自己辩解道:“这些题目大家都买了,我就想不管是真是假,让阿彦看看也好,就当是看眼界了。” 刘珏人虽疲懒,性子却不坏,不然他也不会想到把这题目跟王彦分享。也正是因为他本性不坏,王彦才会把这事告诉先生,想让先生管教他。 沈清问:“谁是小三子?” 刘珏说:“就是林家的小三子。” “林家?”沈清一时想不到京城有哪家显贵姓林。 刘珏挠了挠脑袋说:“林家不是显贵人家,他就是林婕妤的娘家。”他顿了顿补充道:“林婕妤是圣人最近最宠爱的妃子,三个月前她不过是个才人,现在都是婕妤了,大家都说等她肚子里这胎生下来,少不得也要封个淑妃。” 目前宫中贵贤淑德四妃中,只有淑妃之位空缺,林家虎视眈眈地盯着淑妃之位,想要让林婕妤早日当淑妃。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沈清沉下脸呵斥道:“你平时不好好读书,就整日跟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交往?” 沈清是当朝中书令,圣人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哪里看得上这种突然爆发的宠妃家族?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就是当今皇后都对他尊敬有加。 沈清为人清高,从来不跟后宫交往,也再三严令家人不许跟这些人交好,刘珏这是犯了沈清的大忌,他恼道:“拖下去打上十板子让他清醒清醒!” 刘珏吓得浑身哆嗦,他叠声求饶:“姨夫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刘珏心中暗暗叫苦,他是知道姨夫规矩的,之前也没敢跟林家人来往。 后来是姨母跟林家人交好后,他才渐渐放开的,他以为姨夫是知道这件事,没想姨母居然敢瞒着姨夫私下结交林家,刘珏额冒冷汗,姨母胆子也太大了。 刘珏是不敢出卖姨母的,他来沈家时父亲就跟自己说明白了,他是因为姨母的关系才有机会得到当朝中书令的教诲,他跟姨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必要的时候情愿让姨夫生自己的气,也不能让姨母受累,因此刘珏绝口不提他跟林家有关系是因为姨母。 王彦见先生如此生气,不由吓了一跳,他忙跪在地上求情说:“先生,阿玦年纪还小,还不懂事,您饶了他这回吧。说来也是我的错,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看好他。”王彦只想让先生管教刘珏,没想让刘珏挨板子。 刘珏苦着脸看着王彦,大哥,我对你这么好,你害惨了我知不知道? 沈清将两人眉眼机锋看在眼里,心中还颇为满意,这两孩子至少本性不差。沈清不在乎他们才华是否好,他见过太多天才了,天才并不代表能在官场上走长久。 尤其自己花了心思培养他们,更希望他们感恩。沈清自己两个儿子年纪太小,底下几个兄弟又大多不成器,他在官场上独木难支,所以才会想到培养家族旁支和妻族弟子。 “郎君您饶了我们家小郎君这回吧!东西都是老奴去当的,跟我们家小郎君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妇人凄厉的哭壕声响起,一名白胖的中年妇人踉跄的朝刘珏扑来。 刘珏的乳母通知了柳氏后,急匆匆地赶到前院,见刘珏被下人压在院子里准备打板子,她忙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张开双手想要护着自家小郎君。 乳母的话让刘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张口欲言,却见姨夫冷冷地扫了自己一眼,他识趣地闭上嘴巴,不敢再插话。 乳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希望别是什么大事,不然自己这顿板子就不止十下了。 沈清淡淡道:“他不知道?他是你主子,你做的事能瞒得过他?” 乳母哽咽道:“小郎君真不知道这事,这全是奴婢一个人干的,您若不信就问女君……” “闭嘴!”柳氏急匆匆地赶来,听到乳母的话,她险些晕厥,这蠢货!还不知道郎君为何要打刘珏,她居然就将自己的底都透出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清听到乳母提起妻子,他心中就隐约觉得不对,待他看到妻子如此作态,他眉头紧皱,让下人把乳母拉下去,让王彦和刘珏退下,他沉着脸看着妻子,“你做了什么?” 沈清对柳氏向来和善,甚少有如此的时候,但每一次他露出这脸色,都跟沈灼有关,柳氏咬了咬下唇,“我没做什么。” “阿柳。”沈清语气平和地唤着她的名字,“别让我去查。” 柳氏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无论如何瞒不过了,她硬着头皮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托她替我当了几样东西。” “当东西?”沈清不解地问:“为何要当东西?你手头没钱了?”沈家尚未分家,沈清有兄弟五个,家中开销甚大,沈清特地将家中最赚钱的几个铺子每月的收益都划给妻子。 同时家里每月的食物和柴禾几乎都是郊区附近的农庄送来的,不用家里花钱采购,他给的这些钱不仅够她每月开支,还能让她攒些私房钱。她为何还要去当东西? 不对——沈清狐疑地看着柳氏,“你当了何物?”没人比沈清更清楚柳氏的家底。她当初嫁进来的时候,陪嫁看着数量尚可,实则一样值钱的玩意都没有。 陪嫁的布料都是最下等的麻布,被褥里夹的也是柳絮。还是沈清看不下去,给她填补了些嫁妆,她才没在沈家人面前丢尽脸。 她管家之后手头宽裕了不少,但也仅限于银钱,她手头没几样可以送当铺的值钱玩意,所以她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去当铺? “我当了一盆金玉满堂,就是上回我看到觉得好看,想问你要,你没给我的那盆。”柳氏见事已败露,破罐子破摔的说,她不信凭着自己五个孩儿,沈清还能拿自己如何!不就是一个盆栽吗?他还能休了自己? 13、漏题(四) 柳氏的话让沈清赫然色变,柳氏上回看到的那盆金玉满堂是阿顾的陪嫁,盆栽是用黄金、美玉和彩色宝石制成,色彩明丽,艳而不俗,是阿顾生前最爱的摆设之一。 阿顾身体不好,喜欢看生气勃勃的东西,她说这盆栽有生气,她看到就觉得心里欢喜,所以这盆金玉满堂常年摆在她房里。 她去世以后,沈清将她大部分爱物都陪葬了,这盆盆栽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留下了,他想留几样妻子的爱物给女儿做个纪念。 金玉满堂寓意好,将来夭夭成亲也能将盆栽放在房里,所以沈清将这盆栽放到女儿的嫁妆库房里了。当初他跟顾王妃说定,这库房要等夭夭出嫁再开,但两人也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一直不开库房? 嫁妆里的珠玉宝石需要工匠定期养护,布料貂裘需要人清理晾晒……要真十多年不开库房,妻子留下的嫁妆恐怕大半都不能用了。 沈清专门派了十来名仆妇养护妻子嫁妆,确保女儿出嫁时,妻子这些嫁妆都能完整地传给女儿。这件金玉满堂是妻子的爱物,沈清保养特别上心。 他前段时间才让工匠来贴新金箔,柳氏还当这盆栽是自己让人做的,就开口问自己要,他说了一句这是夭夭阿娘的嫁妆,就让人将盆栽收了起来。 他很早就说过,妻子留下的嫁妆都是女儿的,家里也从来没人提出过异议,他哪里想到柳氏居然会去偷阿顾的嫁妆,甚至还把它当了! 饶沈清为官多年,涵养甚佳,都差点被柳氏此举弄得破功,他蓦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柳氏。见柳氏畏缩地倒退一步,他眉头紧皱:“哪家当铺当的?当票在哪里?” 沈清突然站起来,让柳氏吓了一跳,她以为沈清要打自己,毕竟男人打老婆太常见了,她父亲就时常打她继母。但见沈清居然没骂自己,反而追问当票的事,她胆气又足了。 她就知道夫君不会拿自己如何的!她抬头说:“你拿了当票也没用,我是死当!”那玩意死当是三千贯,活当才一千贯,她自然是选择死当了。 沈清见她答非所问,忍无可忍道:“我让你把当票拿出来!”成亲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对柳氏高声说话。至于柳氏说的死当活当,沈清压根不在意,他难道还追不回一件死当的物品? 柳氏被沈清吓了一跳,见沈清铁青的脸色,她颤巍巍地说:“我把当票丢了。”她没说是烧了,横竖钱已经到手了,她要当票做什么?万一被他翻倒怎么办? 沈清气得都不想跟她说话了,他勉强忍耐地问:“哪家当铺?” 柳氏说了一个沈清没听过的当铺名字,他瞥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柳氏的五个儿女们跪在了书房台阶前。 沈清脚步一顿,他略过八娘,目光落在五郎身上,“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清平日忙于公务,连最重视的长女他都疏于照顾,更别说是八娘她们了。 沈清连她们乳名都不清楚,他也不觉得现在这事会是女儿带头的,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五郎,所以他才略过八娘,问五郎他这是为何。 五郎垂首道:“父亲,我们是来替母亲请罪的。”五郎他们比柳氏来得晚,他们赶到时候正好看到下人们将刘珏的乳母拖下去。 五郎上前追问缘由,他才知道母亲居然偷当了前任顾夫人的嫁妆!他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带着姐弟跪在父亲书房门口,希望父亲看在他们的份上,饶了母亲这一次。 儿子不出意料的话让沈清失望至极,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一下上扬,他垂目冷然问儿子:“你这是要挟我?” 五郎垂首道:“孩儿不敢。” “既然你想替母亲赔罪,那就去祠堂跪着吧。”沈清不听儿子的辩解,抬手示意仆佣将五郎和六郎送到祠堂,“把八娘、九娘和十二娘带回去,让她们的乳母看着她们。” 守在沈清门口的仆佣都是沈清的心腹,听到郎君的吩咐,大家皆是一愣,跪祠堂可不是普通的惩罚,五郎、六郎这是做了什么大错事? 柳氏一听夫君让人五郎、六郎跪祠堂,她一下回神,惊慌失措的想要拉住夫君的衣袖,“夫君,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偷当顾姐姐的东西,您要罚我就罚我吧!别怪五郎和六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柳氏哭得涕泪横流,她长相还不错,不然当初沈清也不会娶她,可哪怕她长了一张天仙脸,哭得涕泪横流还是缺乏美感的,沈清厌恶地倒退一步,“让女君也回房。” 柳氏察觉到丈夫厌恶的目光,她先是一怔,随即心头苦涩,这样的目光她不止一次地感受过,尤其是新婚初期,她往往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让丈夫露出这种目光。 她也曾惶恐过,也战战兢兢地问丈夫,自己是犯了什么忌讳,但丈夫从来不说,他总是笑着安慰自己,说自己想多了。 可柳氏知道她不是想多了,丈夫那时候应该拿自己跟前面的顾氏做比较。那时柳氏是自卑的,毕竟顾氏身份高贵,又才华横溢,别说是一个自己,就是十个自己都比不上她。 尤其是见到美貌高贵的顾王妃后,柳氏的自卑感更是达到了极致。顾王妃和顾氏是姐妹,顾王妃那么美丽高贵,顾氏肯定也是大美人。 柳氏庆幸丈夫早早地将长女送到顾王妃那里抚养,她真不敢养顾氏的女儿。后来随着两人成亲久了,自己孩子越生越多,丈夫对自己越来越温柔,让柳氏完全忘了自己新婚时惶恐。 现在重新看到丈夫厌恶的目光,柳氏眼眶红了,她跟他成亲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那么多,原来在他心目中,她还是比不上顾氏吗? 沈清哪里知道柳氏心中所想?他急着找人去把柳氏当了的金玉满堂赎回来,“阿城,阿城!” “郎君。”沈家大管家沈城匆匆走来,他吃惊地望着郎君,他已经许久没见郎君有如此着急的时候了。沈城是沈清的伴读,从小跟沈清一起读书认字,沈清当了沈家主人后,沈城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沈家大管家。 沈清吩咐沈城道:“你现在立刻去一个叫金满山的当铺,把柳氏当掉的金玉满堂赎回来。”金玉满堂是罕见的宝贝,莫说柳氏是死当,就是活当,寻常当铺都不一定肯放手。 沈城是自己的心腹,他出面就代表了自己出面,沈清这是准备以权势压人。金玉满堂是妻子的爱物,他如何能让它沦落到别人手里? “金玉满堂?”沈城一怔,他犹豫地问:“老爷,是夫人的金玉满堂吗?” 沈清没好气地说:“若不是那盆金玉满堂,我需要你现在过去吗?”他顿了顿又问沈城,“你知道金满山当铺是何人做主?你直接拿我的手信去找他们的主人。” 金玉满堂价值不菲,不是寻常小当铺能吃得下来得,而在京城有点实力的当铺,身后肯定是有靠山的。金满山这当铺的名字他没听过,估计是新开的店铺。 现在都宵禁了,沈清也不想派沈城去当铺浪费时间,直接找幕后主人更方便。沈清并不知道,柳氏死当了金玉满堂才得了三千贯,要是知道他估计更生气。 沈城身为沈家的大管家,他比沈清更熟悉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金满山是林婕妤娘家前年刚开的当铺。” 沈清一听又是林婕妤,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怎么去林家的当铺当东西?”京城那么多当铺,柳氏哪家不好选,怎么选了林家? 沈城垂着手说:“女君同林家的女眷关系不错。” 沈清位高权重,逢迎结巴柳氏的人很多,柳氏平时也不是深居简出的人,她时常会跟交好的妇人们出门游玩,林家的少女君是柳氏最近玩得比较好的人。 沈清平日公务繁忙,从来没关心过柳氏的好友。沈城倒是知道些,但女君跟林家只是正常来往,他也没有多上心。 像林家这样巴结女君的人太多了,沈城见惯不怪了。他若事事都跟郎君报备,郎君也不用处理公务了,光看女君的交际名单就够了。 沈清若有所思地问:“她平时交好的妇人很多?” 沈城垂目道:“常来往的约莫有二十多个,女君一般不在家中宴请众人,都是去别人家做客的。” 沈清蓦地想起母亲曾含蓄提醒过自己,说柳氏相交的朋友有些多,要他注意些。当时沈清也没多想,以他的身份地位,妻子想交什么朋友,也不需要考虑她们的身份地位。 可不考虑是一回事,被人利用又是另一回事,思及林家给刘珏的题目,沈清突然冷笑,他原想靠着这些泄露的题材运作一番,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这场局的棋子。 “你去查查柳氏跟林家到底有什么联系。”沈清沉声吩咐沈城,看林家这作态,似乎是想通过柳氏逼着自己扶持林婕妤? 沈清面沉如水,他自己疏于对后院的管理,让后院出了漏洞,这是自己的错。不过林家这笔账也要好好算算,自己也好久没遇到过对手了,就让他看看林家到底有什么手段。 14、漏题(五) 沈城恭声应是,“小人这就去查。” 沈清吩咐说:“先把金玉满堂赎回来,就说这金玉满堂是我妻子的遗物,有特殊的意义,家人无知被骗才死当了。” 沈城听着这话,心中暗暗啧了一声,郎君这是把女君的面子撕下来往地上踩啊。沈城从账房里临时调取了五万贯飞钱,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阿耶。”他长子沈忠走了过来,他挠头对父亲说:“女君让我给五郎君和六郎君送几条被褥去,她还让人赏了我十贯钱,你说我要不要给郎君送被褥去。” 沈城看着满脸为难的儿子,满心满眼的无奈,他真想不明白,自己又不笨,妻子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怎么两人就养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呢? “不用管她。”沈城说,他若是没猜错的话,柳氏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当然她毕竟生了五个孩子,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事,郎君看在五个孩子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如何。 可她之前那些逍遥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沈城估摸着过几天郎君就应该收回柳氏的管家权了,就是不知道之后管家的是老夫人还是二女君。 沈忠挠了挠脑袋说:“那我把钱退回去?” 沈城头疼地拉住了儿子的手:“你现在去找你娘,你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忠憨憨地应了一声:“爹,你早点回来。” 沈城听着儿子关心的话,心头暖暖的,傻就傻吧,要是太聪明了也不一定会这么孝顺自己,就像五郎君…… 沈城微微摇头,五郎君也不算聪明,比起郎君小时候差远了,他后继无人,大姑娘要是男子就好了。 沈城急匆匆地走了,沈忠听了父亲的吩咐,先回家找母亲。他母亲已经歇下了,听了儿子的话,沈城家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 “你说什么?柳氏把姑娘的金玉满堂死当了!”她不敢置信道:“她怎么敢这么做!”沈城家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披上外衣就往外面走。 “阿娘,你去哪里?”沈忠困惑的问母亲,父亲是出门赎金玉满堂,阿娘出门做什么? “我去小娘子院里一趟。”沈城家头也不回地说,她说的姑娘是沈灼的母亲顾氏,小娘子则是沈灼。她是顾氏的陪嫁丫鬟,虽说后来跟沈城成亲,她的名字从碧月改成了沈城家,可她也没改口称姑娘为夫人。 沈忠小声说:“都这么晚了,姑娘该歇下了吧?要不您明天过去?” 沈城家脚步一顿:“你说得对,我明天去找姑娘。”郎君都让沈城去赎金玉满堂了,明天那东西应该就回来了,她现在贸然去找小娘子,只能让小娘子生气。 沈城拿着沈清亲手写的手信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林家,沈家大管家半夜登门,林家上下都惊动了,林家虽喜欢钻精,但也不是傻子。 他们家是跟沈家有几分交情,但也仅限于柳氏,沈中书他们还高攀不上。沈中书这回让心腹大管家亲自登门,显然来意不善啊。 沈城看着战战兢兢的林家人,心中暗暗冷笑,胆敢算计郎君,却没胆量面对郎君吗?沈城敛下心思,含笑拱手道:“小人见过老太爷。” “沈管家无须如此多礼。”林老太爷起身还礼,“请问您来我们府上所谓何事?” 沈城说:“深夜登门,打扰老太爷休息了,只是这事紧急,我家郎君才连夜派我过来的。” 林老太爷眼皮跳了跳,他们家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沈中书派心腹连夜登门?他们好像没得罪柳氏吧?沈城接下来的话,让林家众人都震惊了。 他们家最近是接受了一件金玉珠宝制成的盆栽,但他们不知道这是柳氏让人当的,要是知道是柳氏当的,他们又怎么可能只给五千贯?起码也要给个五万贯! 林家大老爷额头冷汗立刻冒了出来,“林某实在不知这件宝贝是沈家之物,不然在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夫人也太客气了,如果手头不宽松,跟我们说一声便是,何苦要当东西?” 沈城闻言道:“此物乃我家先夫人遗物,亦是我家中书心头宝爱,实在是家里下人刁滑,才骗了女君将此物偷当了。中书知道此事后,连忙让我来赎回此物。” 说完沈城奉上五万贯的飞钱,“这是中书的一点心意,说让你们害了规矩,心头过意不去,这点小心意作为补偿,还望老太爷收下。” 林老太爷叠声道:“中书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收中书的钱。”他吩咐家人将宝物取来,但是儿子一个都没动,他困惑地望着长子。 林大老爷有些为难地说:“沈管家,您可否宽限几日?这盆栽我们送宫里去了。”林婕妤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这金玉满堂如此珍贵的宝物,他们一到手就送到宫里去了。 林大爷现在开始担心,林婕妤千万别把这玩意送人了,不然就真要不回来了。林大爷心里恨死柳氏了,你上不了台面,偷前头原配的嫁妆就罢了,为何还要害我们? 林大爷想到这段时间让妻子给柳氏的钱,只觉得喂了狗,他要是知道柳氏如此上不了台面,又不得沈中书重视,他何苦花这么多钱? 林大爷的话让沈城笑容微僵,他和林大爷想到一块去了,要是林婕妤留着身边赏玩尚可,要是送人的话,这东西就不大好追回了,他开口道:“既然如此,不打扰诸位休息了,小人先告辞了。” 林家如何肯让他现在走,林老太爷连忙拉着他,想让他留下,但沈城如何愿意?他态度坚决地离开,他急着回去告诉郎君这件事。 他回到沈家时,已经快子时了,不过沈清还在书房看书,听到沈城带回来的消息时,他怒极地丢了书,“她能偷一样东西,就能偷第二件,让你娘子带着人去她院子里检查一遍,看看她那里到底有多少不属于她的东西!” 沈城大吃一惊,他连忙劝道:“郎君,女君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姑娘和郎君的母亲,你这样做让女君将来如何面对姑娘、郎君。” 沈清淡淡道:“她偷东西就能面对几个孩子了?”沈清当初娶柳氏就看中她胆小怯懦,哪里想到她现在会如此胆大?居然敢瞒着自己私下结交官员。 她不就仗着生了五个孩子恃宠而骄吗?他能给她,自然也能收回。他不耐烦地挥手:“别啰唆了,让你娘子快去快回。”她顿了顿,又叮嘱他说:“这事让你娘子先别跟姑娘说。” 沈清担心女儿知道这事后会冲动地去找柳氏麻烦,她是晚辈,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沈清不想女儿落个骄纵任性的名声。 沈城闻言也不敢多劝,而是先回家找自家娘子。 碧月还在等丈夫回来,见丈夫推门而入,她先给丈夫拧了一块热帕子让他擦脸,“你回来了?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沈城洗了手、擦了脸,才觉得舒服点了,他对妻子说:“先不吃东西了,郎君让你去女君院子里看看她那边到底有多少不属于她的东西。” 沈城的话让碧月一怔,她迟疑地问丈夫:“郎君的意思是让我翻检女君的院子?” 沈城苦笑着点头。 碧月啧啧了两声,“郎君这是完全不给她脸面了啊。”翻检这院子这事了不算小,谁家当家主母会被翻检院子?郎君这是把柳氏的面皮丢在地上踩啊! 就算现在是三更半夜,可沈家哪来的秘密?明天一早,怕是家里上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柳氏本就因为出身小门小户被人看不起,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回事,除非将来她那五个孩子能有出息,不然这一辈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光看她五个孩子资质,就知道他们将来难成大器。碧月一点都不同情柳氏。她是顾夫人的丫鬟,如果柳氏能对小娘子好,她还能对柳氏印象好一点。 可柳氏对小娘子一点都不好,还总是仗着她孩子多欺负小娘子,幸亏郎君不是糊涂人,小娘子又有世子撑腰,早被她折腾得不像样子了。如今见她倒霉了,碧月如何不喜? “她之前还想跟姑娘一比高下,她也不想想她配吗?”碧月不屑道,她家姑娘是平郡顾氏的贵女,祖父乃三朝太傅,父亲官居中书令。她柳家上数十代可曾出过一个五品以上的官?还妄图跟姑娘比,贻笑大方! 沈城无奈地摇头:“你少说两句。”再怎么说柳氏也还是郎君的妻子。 碧月恼道:“我私下说几句都不行?” 沈城说:“隔墙有耳,再说她也不可能跟夫人比。”他是沈清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柳氏在郎君那边的地位,跟顾夫人是完全不能比的。 郎君跟顾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事事都跟顾夫人商量,夫妻那么恩爱,还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可他跟柳氏成亲后,他就没见过两人白天有私下相处的时候。 这哪是什么正常夫妻?他都不知道碧月有什么好为顾夫人不平的?他只是惋惜顾夫人走得太早了,要是顾夫人没走,郎君现在应该会快活许多。 15、漏题(六) 碧月得了沈清的吩咐,带上了几个仆妇趁着夜色赶到了柳氏院子。柳氏已经歇下了,但她还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既忧心两个儿子,又担心夫君会责罚她。 柳氏房里的下人也都忐忑不安,她们跟柳氏不一样,她们大多都是沈家家生子,即使自己没经历过,从长辈口中也知道像柳氏这种无娘家依靠的正室夫人,一旦失宠下场有多悲惨。 即便生了两个郎君又有什么用?难道他们还敢违背郎君的意愿不成?再说沈家也不是勋贵人家,嫡长子并不是那么重要,沈家最重要的是会读书会当官。 众人正想着要不要明天再去前院探听消息时,院门被敲响了。守门的婆子都已经睡了,直到一声比一声响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见外头依然昏暗一片,而那急促的敲门声明显是来意不善,她蓦地打了一个寒噤,“来了来了!”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颤巍巍地去开门。 婆子借着来人灯笼的烛光,勉强看来了来人,“是沈城家啊?你三更半夜地来女君院子里做什么?” 碧月道:“我是奉郎君之命来翻检女君院子的。” “什么?”碧月的话让婆子残存的睡意不翼而飞,她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聋了,所以没听清碧月的话,“你来做什么?” “我奉郎君之命来翻检女君院子。”碧月重复了一遍,碧月虽说心里幸灾乐祸,但面上滴水不漏,一脸沉重,“郎君让我们把女君的箱笼都清点一遍。” 婆子目瞪口呆地侧身让碧月进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这事传出去,女君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碧月带着几个仆妇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她们的动静一下惊动了正在轮值的丫鬟仆妇。柳氏的大丫鬟花柳听到响动,翻身而出,看到堂屋站着的碧月等人,她都惊呆了。 “沈城家你这是做什么?”花柳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沈城家是先头顾夫人的贴身丫鬟,因掌管的庖厨,又一直女君做对,向来被女君忌惮。 若非她男人是大管家,郎君又护着顾夫人留下的下人,碧月早被女君发配去庄子了。碧月也知道女君不喜她,向来避着女君,她怎么会突然半夜来她们院子? 碧月淡淡一笑:“我奉郎君之命,翻检女君箱笼,女君还在休息吧?你们动作轻点,莫要惊动了女君。”碧月话虽如此,但她并未压低声音,而是以正常音调说着话。 柳氏本来就没睡,听到碧月的话,她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不相信郎君会这么对自己,她翻身想要下床去找郎君,但因她起身动作太快,她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她整个人倒栽葱似地摔在了地上。 花柳听到房里的响动,顾不上跟碧月说话,慌忙入内,看到摔在地上的柳氏,她惊呼一声:“女君!” 碧月也不耽搁时间,她一声令下:“大家抓紧时间。”仆妇们一拥而上,打开了柳氏房里的箱笼,翻检里面的物品。 柳氏被花柳扶了起来,听到外头开箱笼的声音,她恨得咬牙切齿,她推开花柳,怒气冲冲地掀帘出来:“沈城家,你好大的胆子!” 碧月恭敬地对柳氏行礼说:“女君恕罪,小人只是听从郎君的吩咐。”碧月从来没想跟柳氏缓和关系,她是姑娘的下人,除非她愿意背叛姑娘,不然她永远得不到柳氏的信任。 可她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背叛姑娘和小娘子的。沈清正是知道了这点,才会让碧月来翻柳氏的箱笼,只有她才不会给柳氏留情面。 柳氏看到自己的衣服物品被一件件地翻出,她脸色一阵青白,她想上前阻拦这些仆妇,但是她双手被人牢牢的制住,“女君,您是什么人?怎么能跟这些下人计较呢?” 柳氏扭头一看,制住自己的居然是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她怒声道:“放开我!” 那婆子苦口婆心地说:“女君,您千万别生气,想想姑娘和郎君。” 花柳也上前劝道:“是啊,女君您千万别冲动,小心伤了自己。” 两人看似在劝柳氏,实则是在为自己打算,现在的情况明显是郎君厌弃了女君,如果女君就此安分,看在她五个孩子份上,郎君还能让她维持个名分。 要真在继续闹下去,就怕郎君连脸面都不给了,直接把女君送别院了,届时她们肯定也要去别院受苦,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好好劝女君安分下来。 碧月瞥了一眼婆子和花柳,再看看蓬头垢面的柳氏,忍不住微微摇头,这人真是一辈子都不长进。京城勋贵世家也不是没有小门小户出身的当家夫人,可别人入门后都能渐渐立起来。 唯有这柳氏,郎君都扶着她上位了,她还能作到这程度,连自以为的心腹现在都开始放弃她了,就这样一个蠢货,偏偏身体那么健康,还这么能生,老天爷果然不公平。 听到下人说起儿女,柳氏底气又足了,夫君只有六个孩子,五个是她生的,他还能对自己如何?“我要见郎君!” 碧月道:“女君请。”她只是下人罢了,没资格软禁女主人,柳氏想去见郎君,她自去即可。 柳氏狠狠地瞪着碧月:“你别得势就张扬,以后有收拾你的时候!” 碧月微微一笑:“奴婢岂敢在女君面前张扬?”柳氏还想着自己儿子以后掌权为难自己?这人蠢就喜欢想美事。她是姑娘的丫鬟,日后自然也是要伺候小娘子的,谁还留在沈家? 柳氏昂着头去见沈清了,但她还没走到沈清的书房就被人拦下来了,沈清现在压根不想见她。下人们态度恭敬但强硬地将她再次送回了主院,并且将大门都锁上了。 柳氏被仆妇们扶到房中时,整个人都瘫软了,她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见不到郎君的一天,郎君怎么能如此狠心? 花柳几个见柳氏满脸不可置信,心中暗叹,这才到哪里?只希望郎君多少能顾及这么多年夫妻情义,让女君能好好养在家里,要真送到了庄子上,女君的生活才叫惨。 花柳是柳氏的贴身丫鬟,因这层身份便利,她也知道很多人不清楚的事,比如说郎君在女君生下六郎君后,即便来女君房中休息也很少会叫水。 是以十娘子才会比六郎君小上好几岁,而十娘子出生后,郎君就几乎不怎么来女君这里了。郎君不纳妾,后院就女君一人,即便他好几个月才来女君院里一次,也没人觉得女君会失宠。 花柳以前也觉得郎君是因为当了中书令后公务繁忙,才不回内院的。现在想来,或许郎君不是因为公务繁忙,而是女君早失宠了…… 花柳苦笑,她真后悔,要是当初女君偷拿顾夫人嫁妆时她能劝阻下,或者劝不下来时偷偷跟沈城家说一声,也不至于现在跟女君一起关着了。 柳氏喃喃道:“没事的,等五郎、六郎从祠堂出来,他们就会来看我了。” 柳氏这话让花柳无言以对,大世家中孩子重要吗?当然很重要。尤其是要生儿子,没有儿子,女人就挺不起腰来。但是孩子也不是免死金牌。 要真触怒了当家人,生再多孩子也不管用。沈家又不是勋贵之家,不需要嫡长子承爵,五郎、六郎读书好,女君说不定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要是平庸无能,她这辈子就基本能看得到底了。 花柳和柳氏胡思乱想时,碧月等人翻检得也差不多了,碧月亲自从柳氏的箱笼和首饰匣里翻检出不少姑娘的嫁妆,都是价值不菲的小物件。 仆妇们甚至从八娘、九娘和十娘的箱笼里发现了好些精巧的小金铜钱、小金锞子,这些小金件上都用篆体印了一个“顾”字。 许是这个顾字过于复杂,所以柳氏以为这只是一个图案而已,顺手将这些小金件送给女儿了。碧月冷笑一声,柳氏真算给自己开眼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这些东西都收拢在箱子里,零零散散也收了七八个大箱子。众人等收拾完毕才大吃一惊,柳氏居然拿走了夫人那么多嫁妆? 碧月道:“看来我们这里出内鬼了。”拿走一两件还能说是柳氏偷拿的,那么多东西,而且都是姑娘生前没用过的物件,要说没有内贼配合她,傻子都不信。 众人默然地将箱子抬去外院,众人这一折腾,天也亮了。这晚上柳氏这里动静这么大,别的院子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会天一亮,各院的人都出来打听消息了。 沈灼向来起得早,她刚起床,就见梅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姑娘,出大事了!” 出大事?沈灼微微挑眉,沈灼偏头看着梅影:“发生了什么事?”家里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梅影说:“姑娘,郎君让沈城家抄捡了女君的院子!” 沈灼闻言一怔,父亲让月姨抄捡了柳氏的院子?她偏头想了一会,从记忆中翻出了这件事,好像是有这件事,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话说这事起因是什么?沈灼托腮想了一会,对了!是柳氏偷了阿娘的陪嫁,被父亲发现,父亲才震怒地让月姨抄捡了柳氏的院子。 因事情过去了太久,被柳氏偷走的陪嫁大半都还了回来,沈灼后来也淡忘了这事,今天被梅影提醒她才想起来。 16、漏题(七) “五郎和六郎在哪里?”沈灼偏头问,前世她好像也是早上得知了这件事,她当时整个人都沉浸在愤怒中,也正是因为自己只顾着生气,没去追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现在想来,五郎怎么会坐视父亲翻检他娘的院子?是被父亲阻止了? 梅影说:“五郎和六郎还在祠堂跪着。” 沈灼微微颔首,难怪这两人到后面才出现了。 “你少给姑娘说这些事。”庭叶责怪地扫了梅影一眼,将兑好的花露放在沈灼手边,“姑娘喝点花露。” 沈灼低头轻啜了一口,喷香扑鼻的茉莉花露让她精神一振,她慢慢地喝完,“柳氏拿了我娘多少东西?”这也是她前世不清楚的,可见萧毅说得一点没错,生气除了伤身外没有任何用处。 庭叶和梅影同时一怔,梅影还不知道柳氏因为拿了顾夫人的嫁妆而被抄捡的。庭叶是疑惑姑娘怎么会知道柳氏偷拿夫人嫁妆的? 庭叶昨天就知道柳氏为何受罚了,但她暂时先瞒下来了,她担心姑娘会冲动地去找女君麻烦。女君怎么说也是姑娘的母亲,没有当女儿的对母亲不规矩的。 姑娘快定亲了,萧家是勋贵之家,最讲规矩,姑娘的名声可不能有损。庭叶不是准备一直瞒着姑娘,而是想等郎君肯定能处理好这事再说。 就算郎君偏心不处置,世子也能处理好。庭叶轻声劝道:“女君是一时糊涂,姑娘别跟她怄气,这事郎君肯定会做主的。” “她算什么一时糊涂。”沈灼嗤之以鼻,“她就是财迷心窍。”她可不只拿了阿娘的嫁妆,连公中的钱她也贪了,可再贪又有什么用? 前世父亲走后,柳氏穷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当得一干二净,后来五郎、六郎实在没法子,只能放弃自尊,离开京城,回吴兴老家种地了。 庭叶听到沈灼这么说,说话越发小声了,“现在还不知道她拿了多少,沈城家正在清点呢。” 沈灼垂目看着手中的花露好一会,“我想姨母了。” 庭叶、梅影面面相觑,梅影试探地问:“姑娘想去镇北王府?” 沈灼摇头:“不是,我想去见见姨母。”没有姨母的镇北王府,不是自己的家,是表哥的家。 庭叶说:“那我让人备车,姑娘干脆今天去看王妃好了。”她想着今天沈家有的乱呢,姑娘留在家里也不好,一会指不定有人来劝姑娘放下这事,让郎君别继续追究,这样姑娘该有多委屈? 沈灼眼前一亮,“好啊!” 庭叶起身出门,这会沈清还没出门,听到庭叶的汇报,他沉默了一会答应了,女儿受了这委屈,想去看看顾王妃也正常。 “你好好劝劝姑娘,别让她不开心。”沈清叮嘱庭叶道,他是父亲,女大避父,沈清再疼爱女儿,也不能时时跟女儿谈心。 庭叶屈身说:“郎君放心,奴婢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沈清等庭叶走后,按了按眉心微微苦笑,阿顾还是没走该有多好,他们一定是最快乐的一家子。 沈灼身边几个丫鬟干活都利索,庭叶去准备马车时,几个丫鬟已经帮沈灼穿戴完毕,众人正要伺候沈灼用早膳,沈灼摆手说:“等去了静心庵用庵里的素斋好了,早上就不吃了。” 她一会还想出了城门骑马,现在吃太饱,万一骑马太颠簸反胃了怎么办?静心庵是专门供奉顾王妃的庵堂,是慕家的私庙,只接受慕家的供奉,不对外开放。沈灼有时候想姨母了,或者心情不好了,就会去静心庵住几天。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个丫鬟都心疼姑娘受委屈,但凡她的要求,众人没有不答应的。碧沉转身去庖厨准备素菜,静心庵是姑子庵,但平时也没什么素菜。 几个姑子吃得最多的就是米面和腌菜,这种粗茶淡饭姑娘怎么可能吃得惯?她去静心庵的素斋都是家中庖厨另做的。 沈灼坐上马车前,看着乱哄哄的院子,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坐上马车。 庭叶心疼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姑娘,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要不怎么说宁愿要讨饭的娘,也不要当官的爹呢?郎君还是疼爱姑娘的,也让姑娘受了那么多委屈。 沈灼坐在轻微摇晃的马车里径自出神,她没大家想得那么委屈,更没有愤怒,这些东西她前世都经历过了,也报过仇了。 柳氏那几个孩子日后的生活并不顺利,即便沈灼比柳氏早死,她也可以确定柳氏晚年生活凄凉,重新经历一遍,她有感触但不是太愤怒。 她想起自己前世知道柳氏干下这事后,极其愤怒地想去找柳氏麻烦,结果还没走到柳氏院子,就被父亲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父亲好声好气地跟自己道歉,哄着她不要管这件事,说是会给自己一个交代。但沈灼那会只觉得父亲一心偏袒后妻子女,说是交代,其实就是不了了之。 在嫁妆风波之后,她又被父亲以极快的速度嫁给了萧毅,沈灼更是认定父亲为了柳氏,放弃了自己,她心灰意冷,出嫁后好几年她都不怎么回娘家,只当自己没了娘家。 直到后来她被颜夫人虐待,父亲为自己出头,她才稍稍跟父亲和解。她真正原谅父亲,还是在知道一切真相以后。 原来父亲突然把自己嫁给萧毅,并不是因为自己跟柳氏闹,而是那时候朝局震荡,父亲担心沈家会出事,所以才把自己早早地嫁了出去,想让萧家保护自己。 也许是因为前世的仇都报了,心结也解开了,重新经历这事,沈灼能冷静地看待整件事。说来父亲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发现柳氏偷了阿娘的嫁妆,就没有给柳氏留任何面子。 之后五郎和六郎一直怨父亲,父亲也始终没跟自己说过这事,他也就这么两个儿子。他那么重视传承的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跟两个儿子决裂? 沈灼微微感慨,如果不是父亲临终前把自己当阿娘,她都不知道父亲心里压了这么多事。父亲一直在自责没保护好自己,他甚至都后悔娶妻了。 是以后来他跟柳氏分居,大家都劝他跟柳氏离婚再娶,父亲也没答应,他不想折腾了,不想再对不起任何一个孩子了。 沈灼托腮思忖,她跟柳氏的矛盾远不止阿娘嫁妆这一件事,但这件事无疑是最大的导火索,之后两人矛盾就越来越激烈,不仅她和柳氏彻底决裂,父亲也跟柳氏分居了。 两人没离婚,但也跟离婚差不多了,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父亲死后,是跟母亲合葬的,沈家的族谱上甚至没有柳氏和她孩子的名字。 沈灼年少气盛的时候,没觉得两人这样有什么不好,柳氏跟父亲根本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两人怎么可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五郎、六郎跟父亲感情不好又如何?她难道还比不上他们吗? 可重活一世,想到临终前孤零零的父亲,沈灼想法又不一样了,柳氏再小家子气,她对父亲伺候还是很精心的,前世父亲跟柳氏决裂后,两人日子都不好过。 柳氏那几个孩子自然是无依无靠,潦倒度日,可父亲日子过得也不好。工作一天了,回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那会柳氏那几个孩子都生了一堆孩子了,可父亲一个都没见过。 那些也是父亲的孙子,她前世只顾着自己,最后让父亲连天伦之乐都享不了,她是不是太自私了?沈灼垂目,如果这一世自己不插手、不发怒,父亲和柳氏关系是不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沈灼也不是圣母,柳氏偷了母亲的嫁妆,她没想原谅她,这辈子她依然不会跟柳氏和好。只是为了父亲,她愿意退一步。 而且父亲这次的惩罚也够了,这一次翻检让柳氏彻底在沈家抬不起头来。如果她能经过这次教训,以后收敛些,不要再做前世那些蠢事,她愿意在沈家当个透明人,横竖自己在沈家也待不久了。 想到自己将来的婚事,沈灼又是一阵糟心,不过再谁都比嫁萧毅好,这辈子两人就放过彼此吧。沈灼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肚子上,她前世曾怨过自己不孕,可她现在却庆幸自己不孕,沈灼不想自己孩子经历这吃人的世道,不孕挺好的。 “姑娘?”庭叶轻轻的推着沈灼,沈灼抬头,庭叶说:“我们到郊外了,姑娘要不要骑马?” “要。”沈灼心头一股子郁气要发泄,骑马是最好的发泄途径,她出来时就换了骑装。说来沈灼已经快十年没骑马了,但骑马和骑车一样,学了就不会忘记。 而且她现在这年纪,正是最爱骑马的时候,身体还有肌肉记忆,她手一碰到缰绳就轻松地翻身上马,她戴上羃离,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吁”了一声,往静心庵小跑而去。 庭叶、梅影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原本护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赶紧策马跟上。只是沈灼才骑行了一小段,前面传来雷霆般的马蹄声。 幸好沈灼身下的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沈灼稍稍一安抚就停顿下来了,沈灼蹙眉望去,就见一队玄衣骑士疾驰而来,马队中迎风飘扬的旗帜,让沈灼隐隐觉得有点眼熟,这好像是镇北王府的旗帜? 17、镇北王(一) 镇北王府的旗帜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沈灼下意识地避开这队骑士,这些人不会是表哥的人。表哥在京城勋贵圈就是个透明人,他不可能做这么高调的事。 “姑娘。”庭叶策马从后面急急地追上,她是丫鬟中骑术最好的,她比沈灼都好,可沈灼坐骑是汗血宝马,速度极快,庭叶技术再好,坐骑不及沈灼,也只能在后面拼命追赶。 她看到镇北王府的旗帜,心中十分诧异,脱口道:“这是郎君派玄甲骑外出了?”玄甲骑是镇北王府的精锐部队,里面每一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沈灼摇头:“不是表哥,我们避开吧。”表哥在京城,镇北王怎么可能派玄甲骑保护他?他要是愿意保护表哥,表哥也不至于二十出头就死了…… 想到镇北王对表哥、姨母的无情,沈灼神色微黯,“我们走吧。”看这队骑士的样子,就是准备去京城的,而沈灼正好要走前面岔道,能避开这些人。 沈灼轻轻的一拉缰绳,通体纯白汗血宝马犹如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沈灼今天穿了一身夺目的红色骑装,她平时打扮颇素净,但去祭拜姨母时总是穿艳色衣服。 因为姨母最不喜欢她穿素色衣服,她弥留前几天还笑着说:“夭夭以后来看姨母,一定要穿着漂漂亮亮的,姨母不喜欢素净,姨母就喜欢你开心漂亮。” 也正因为有了姨母这句话,沈灼每次祭拜姨母都是盛装打扮,哪怕是后来她身体差得都起不了身了,只能在屋中祭拜时,她都要让碧沉替自己换衣画妆。 她要漂亮开心地见姨母,不能让姨母为自己操心。思及跟姨母在一起的愉快时光,沈灼心情越发低落,要是姨母没走多好,她就能永远跟姨母在一起了。 沈灼手紧紧抓着缰绳,她身体突然低了下去,闪电再快点!闪电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马蹄发力,速度越发快了!沈灼耳畔划过呼呼的风声,她不由面露微笑,闪电真是自己的好伙伴。 她完全地放开一切,只顾往前冲刺,但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身后始终有马蹄声,而且听着声音不止一匹,庭叶她们的马有这么快吗? 她不由回头瞥了身后一眼,这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她身后居然跟了十来匹玄甲骑,这些人跟着自己做什么?沈灼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紧缰绳就要加速,想要靠闪电的速度甩开他们。 却不想身后人突然开口道:“夭夭,快停下!”声音说得又快又急,甚至还带着几分怒气。 低沉醇厚的声音,让沈灼隐约觉得有几分耳熟,这人怎么知道自己乳名的?沈灼心中疑惑一闪而过,但她没有依言停下,她傻了才会听一个陌生男人的话。 镇北王府里沈灼只熟悉表哥,可这人明显不是表哥,她用力拍了闪电一下,闪电再次发力加速,将身后那些人再次甩开,但这一次她没走多远,就听身后人惊呼:“小心!” 沈灼这时也看到了前面横倒了一棵大树,如果她跟闪电不顾一切地撞上去,肯定只有一个结局——马毁人亡! 沈灼不慌不忙,抓紧缰绳,待闪电快跑近大树时,她蓦地一勒缰绳,闪电马蹄一蹬,竟然轻巧地跃过了大树,沈灼也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身体都没怎么摇晃。 “好!”轰然的叫声响起。 沈灼骑着闪电又骑行了一段,直到缓和了闪电的冲力,才安抚它停下,她坐在马匹上望着大树对面的玄甲骑,就沈灼约过大树的这段时间,玄甲骑的人数又多了。 沈灼目光微闪,以闪电的速度,这些人还能追上自己,显然不止骑术高超,坐骑品质也是极好的,所以这些人是玄甲骑中的精英? “七娘过来。”之前让沈灼停下的人再次开口说话,他脱下头盔,头盔下的脸带着明显的风霜之色,但这些风霜非但没有减损来人的俊美,反而给他添了几分成熟。 沈灼呆呆地看着来人,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京城的? 镇北王说完,等了一会都没等到沈灼的回应,她反而呆呆的坐在马上不吭声,他揉了揉眉头,无奈地说:“七娘不认识姨夫了?” 他之前唤得是沈灼乳名,因为当时身边都是心腹,这些人本就知道沈灼乳名,现在大部队都赶上了,镇北王就不喊小姑娘乳名了,免得小姑娘害羞。 沈灼轻轻地“啊”了一声,“镇北王!”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吐槽过镇北王,结果镇北王就出现了。话说他怎么会来京城?沈灼一直以为,他前世没回过京城。 镇北王听到沈灼称呼自己“镇北王”眉头微挑,他记得这丫头小时候都是叫自己姨夫的,这是对自己有怨气了?镇北王莞尔,阿顾真没白疼她。 既然是镇北王,沈灼也不担心了,他虽然对姨母、表哥狠心了些,可也是一代枭雄,就算跟朝廷有仇,也不会找她麻烦。 事实上前世镇北王一直挺照顾她的,表哥去世后,镇北王府的年礼依然年年不断,只是沈灼恼镇北王对姨母薄情,从来不曾受过镇北王府的年礼。 沈灼拉着缰绳,让闪电倒退了几步,然后小跑、快跑——高高一跃,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再次跃过了大树。 镇北王沉下脸,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是谁教她这种马术的?镇北王都有些后悔给她一匹汗血宝马了,骑得这么快,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将来怎么跟王妃交代? 沈灼带着闪电跃过大树后,翻身下马,款步地走到镇北王面前行礼,“七娘拜见镇北王。” 沈灼长于富贵乡、锦绣堆,身边亲近的长辈皆是豪门大家贵女,她前世又当了快十多年镇国公夫人,一个简单的行礼,让她做得如行云如水、优雅无比。 骑马风沙大,沈灼头上罩了一层面纱,双手也戴了手套,让人完全看不清容貌,但有些美人甚至不需要看容貌,只要观其言行,便知她的美透到了骨子里。 能跟随镇北王来京城的,都是玄甲骑精英中的精英,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存在,即便敌人长刀划到了面前,他们都能笑着迎上,可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娇软优雅的小贵女?一个个的都几乎看呆了。 镇北王垂目看着给自己行礼的小姑娘,他难得有些失神,当初阿顾也是这样给自己行礼的……他也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沈灼面前:“你怎么会出京?怎么骑这么快?” 镇北王领兵打仗惯了,对子女说话皆是命令的语气,配合他紧皱的浓眉和冷厉的黑眸,足以把成年人吓哭,别说是小孩子了,北庭镇北王府里没有不怕他的。 沈灼倒是不怕镇北王,她又不是他女儿,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这人好歹是自己姨夫,还是未来跟萧毅唯一能比肩的奸臣之一,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沈灼低着头乖乖答道:“我今天去静心庵祭拜姨母,闪电速度本来就快。”汗血宝马速度本来就快,速度不快,还叫汗血宝马吗? 小姑娘的回答让镇北王神色一下缓和,他知道小姑娘有空就会去祭拜妻子,每年妻子忌日她还会斋戒好几日,这让他颇为欣慰,这么孝顺,也难怪阿顾把她当女儿了。 镇北王一直很惋惜没能跟妻子再生个女儿,不过小姑娘是阿顾养大的,又跟妻子长得有几分相似,镇北王不说把她当自己女儿,对她也是颇为爱护。 不然沈灼怎么可能会有汗血宝马?这虽是顾王妃送给外甥女的,也是镇北王花心思让人从西域找来的,镇北王别的孩子,别说是女儿了,就是儿子都没这待遇。 “即便闪电速度快,你也不能骑这么快,万一出事怎么办?”他就是看到闪电才知道是沈灼,见她把下人都甩开了,闷头往前骑,他担心她出事才追来的。 “是。”沈灼知道镇北王是关心自己,才这么说自己的,自然是他说什么自己应什么。 “姑娘。”庭叶几人这时才匆匆赶来,众人看到毫发无伤的沈灼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到不怒而威的镇北王,大家皆一声不吭地跪下请罪。 镇北王也没理会她们,要按照北庭的规矩,这种照顾不好的主子的侍女,早被人拉下去了,但这几个已经是外甥女的丫鬟,镇北王给沈灼留面子,没当着众人的面管教她们。 他对沈灼说:“时辰不早了,先跟我回去。”他还要入京办事,要是沈灼,他也不会耽搁时间。 沈灼张嘴想说不想回去,可现在路上有大树堵路,她能骑着闪电跳过去,马车不行,静心庵是去不成了,不过沈灼也不想回家。 她见镇北王的侍从已经牵来了自己的马车,她刚想让车夫送自己去沈家别院,却听镇北王吩咐说:“送姑娘去王府。” 镇北王何等阅历,早看出沈灼有心事,他也没上心,小姑娘能有什么心事?无非就是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得不到罢了,让慕湛哄哄就行。留她一人在外面才容易出事,这沈清也不知怎么想的,亲女儿都不上心。 18、镇北王(二) “我不去王府。”沈灼连忙说,她昨天才去看过表哥,今天要是不说一声再去,父亲肯定以为自己受了委屈去找表哥诉苦。父亲不会怪自己,他只会更生柳氏的气。 重活一次,沈灼想跟柳氏换个相处方式,自己先退一步,如果她能改好,那两人就当个不相往来的正常继母女,毕竟她才是能陪父亲一辈子的人。 镇北王已经翻身上马了,听到沈灼的话,他勒马低头看着小丫头,忍耐地问:“那你想去哪里?” 沈灼说:“我要回家。” 镇北王气笑了:“原来你是沈家长大的。”这丫头还没他大腿高时就被阿顾抱回来了,阿顾把她当命根子看,家里但凡阿湛有的,她都有;阿湛没有的,她也有。 他回京城,不给阿顾带礼物,阿顾不在乎,但要是忽略小姑娘,阿顾肯定生气。他们府上迄今还有一本账专门用来养这丫头,他难得回京一趟,她居然跟自己说,她不愿意回王府? 沈灼被镇北王说得心虚,她小声说:“您刚刚回京,公务繁忙,我哪能给你添麻烦?”沈灼昨天去王府就感觉到了表哥的不便了。 姨母去世多年,王府里一直没有女眷,表哥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男人,她贸然过去,肯定会给表哥添麻烦的。沈灼软语说:“您先忙,我晚上过来看您。”晚上她跟父亲说过以后,就能去看姨夫了。 镇北王哼了一声,对身侧的人吩咐道:“老二,你送她回沈家。” “是,将军。”那人拱手答应。 镇北王回头对沈灼说:“好好跟着你二哥回去,不许乱跑。”说完他扬鞭打马走了,他已经为沈灼耽搁不少时间了。 沈灼等镇北王走后,才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沉默男子,他也是一身玄甲,头上的头盔已经取下,他年纪看着跟表哥相仿,相貌虽没有表哥那种绝代风华,却也俊朗英武、气质冷厉。 这人应该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沈灼暗自下了一个判断,萧毅是靠军功晋升的,身边心腹手下一半都是武人,什么样的人上过战场见过血,沈灼基本一眼就能看出,只是镇北王说这人是自己二哥? 男子抬眼对上沈灼澄澈的水眸,感觉到了她的疑惑,他对沈灼微微一笑:“我是慕洵,家中行二,七娘唤我二哥就好。” 他就是慕洵?沈灼大吃一惊,未来的慕家战神?沈灼不止一次地听萧毅提起慕洵,他也曾羡慕过镇北王后继有人,膝下子嗣大多成材。 说来萧毅年纪还比慕洵小,可因他地位跟镇北王相仿,是以能用长辈的口吻评价慕洵。沈灼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慕洵,她也知道慕洵的生母贺楼氏是镇北王的表妹。 贺楼氏是北庭大族,世代跟慕家联姻,历代镇北王大约有四分之一生母都是贺楼氏的女儿。在京城看来贺楼氏只是镇北王的妾,但在北庭镇北王府,贺楼氏才是镇北王真正的王妃。 “二郎君。”沈灼并未喊慕洵为二哥,这位跟自己又没血缘关系,叫什么二哥?沈灼也不喜欢贺楼氏,姨母当年在北庭时受了不少委屈,泰半都是贺楼氏给的。 虽说表哥去世后,镇北王并未再立世子,可慕洵是他次子,身后又有贺楼氏支撑,大家早默认他是下任镇北王了。想到表哥在京城孤苦无依,慕洵在北庭却父母俱在,备受父亲重视,沈灼就为表哥委屈。 她还想起一个小插曲,慕洵的正妻杜氏也是京都贵女,她是日后杜太后、现在杜太子妃的妹妹,一个跟她姨母不相上下的苦命人。 她跟慕洵成亲不过三年就在北庭无声无息地病逝了,生前无嗣,死后估计没有人再记得她了。沈灼前世一直没明白慕洵怎么有机会娶杜氏女的。 现在想来,莫非就是这次随镇北王来京娶的?自己前世这段时间都在跟继母计较母亲嫁妆的事,都忘了关注外面环境,所以才不知道镇北王这时来京。 沈灼本就不喜欢慕洵,想起他原配杜氏的遭遇,对慕洵越发厌恶,她懒得再看慕洵,抬手由庭叶扶着入马车,等庭叶拉下马车的车帘后,她才淡淡道:“劳烦慕二郎君了。” 从二郎君到慕二郎君,慕洵无声而笑,这姑娘是把自己当侍卫了?慕洵在北庭镇北王府地位十分尊贵,大家都是将他视作下任镇北王的。 北庭当地贵女见了他,哪一个不是又惊又喜,恨不得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像沈灼这般将不屑表露在外的,慕洵还是第一次见。 慕洵也没生气,他只比慕湛小了半岁,今年也是二十二岁,哪里会跟一个十四岁的小女郎计较?再说沈灼一看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娇人儿,就算说话大声些都怕吓到她,估计也没人舍得会对她生气。 慕洵翻身上马,当真如侍卫般一路护送沈灼回沈家,沈家下人见姑娘回来了,立刻簇拥而上,将马车牵入二门,再扶沈灼下车乘坐软轿回内院。 慕洵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北庭临近胡地,他母族贺楼氏就是鲜卑大姓,他们那里女子不说个个都能骑马打仗,也是身体健壮,即便他祖母出入都不曾如此。 从小这么娇惯,难怪养得如此娇气,慕洵微微摇头,他对京城不是太关心,不过时常听母亲抱怨,说父亲只关心京城沈家那个丫头,都忘了自己也有女儿。 在他印象中沈灼和慕湛身体都不大好,被娇养成这样,她的身体能好吗?慕洵已经忘了,刚才沈姑娘飙马飙得连镇北王都没追上。 沈城听沈灼说这位是镇北王的二公子,不敢怠慢,赶出来亲自招待慕洵,“多谢二郎君送我家娘子回来,还请二郎君入府喝一杯淡茶。” “不用了。”慕洵淡然道,“既然七娘已经到家,我就走了。”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他性子冷漠、少言寡语,也就对家人能说几句话,他能在镇北军立足,完全靠自己真刀实枪拼出来的军功。 沈城回去跟沈灼回报:“姑娘,慕二郎君走了。” 沈灼正在翻看碧月给自己的账册,听了沈城的话,她随口应了一声,她早把慕洵抛在脑后了,慕洵是未来的慕家战神又如何?哪天他成了镇北王,或许还能得到沈灼几分关注。 沈灼问沈城:“城叔,这是阿娘的嫁妆册子?” 沈城说:“不是,这是夫人嫁妆里少掉的部分,郎君上朝前吩咐我尽快整理出来。”沈城犹豫了一会,委婉地劝着沈灼:“姑娘你别担心,郎君会给你做主的。” 金玉满堂都送到宫里了,能不能追回来还说不好,希望姑娘不要太生气,不然郎君又要伤心了。沈城琢磨着,京城哪个巧匠手艺出众,不如给姑娘再打造一盆好了。 沈灼随意地翻了翻,阿娘的嫁妆少了不少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金砖、银锭,这些也是最好偷拿的东西,其中最珍贵就是金玉满堂了。 这盆栽是阿娘的爱物,前世被柳氏当了,最后不知怎么落到了后宫一个宠妃手里,最后还是沈灼去求杜太子妃帮自己拿回来的。 宫里去世的陆皇后是沈灼的表姨母,沈灼的外祖母是陆皇后的姑姑,顾王妃活着的时候,时常带沈灼入宫看望陆皇后。 陆皇后膝下无子,对沈灼十分疼爱。只可惜陆皇后跟姨母、母亲一样,身体都不怎么好,姨母去世后不久,陆皇后也去世了。 太子不是陆皇后的亲子,他生母只是一个宫女,一夜侍寝后运气极好地生下了圣人长子,母以子贵地册封为婕妤。陆皇后性情慈和,圣人后宫平静安逸,太子生母是在太子六岁那年病逝。 因太子是长子,而陆皇后膝下又无子,便顺理成章地抚养了皇长子,皇长子十二岁那年,圣人立他为太子。太子比沈灼大了十八岁,沈灼出生时他都有自己孩子了。 沈灼入宫次数虽多,但没怎么见过太子,反而一直能见到太子妃。沈灼幼时生得粉妆玉琢,她又两世为人,乖巧可爱,极得初为人母的杜太子妃喜爱。 也正是因为有这情分在,杜太子妃一直对她颇为照顾,后来萧毅当了一人之下的权臣,杜太子妃也从杜皇后成了杜太后。沈灼想着年幼时杜太后对自己的照顾,时常入宫陪杜太后说话。 慕洵发妻杜氏的事,也是那会跟杜太后闲聊时说起的,不过杜氏是庶女,又比杜太后小了十六岁,还是杜太后当太子妃后出生的。 姐妹两人也就在她成亲前见过几面,也不存在深厚的姐妹之情,杜太后也就感慨了几句便放下了,也没细说,沈灼也没在意。 沈灼放下账册,“城叔辛苦了,这事不急,等阿耶回来,我会多劝劝阿耶的。” 沈城听姑娘说愿意多劝劝郎君,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沈灼又偏头对碧月说:“月姨,我今天晚上要去镇北王府,我要做几样点心给镇北王。” 碧月先是一怔,随即点头说:“应该的。”镇北王对姑娘甚是疼爱,又是长辈,难得来京城一次,姑娘为他做些点心还是应该的。 沈灼随碧月在厨房里耗了一天,等沈清下朝时,沈灼已做好了点心,换好了衣服在外书房等父亲回来。 沈清穿着官服回来,他虽年近不惑,但容貌依然清俊温润、儒雅不凡,沈灼看着沈清独自一人进书房,突然想起后世父亲孤零零的样子,她不由暗暗难过,她心中暗忖这次为了父亲,我主动退一步,希望你以后能跟父亲好好过日子。 19、镇北王(三) 沈清推开书房,见女儿坐在书房,很是诧异地问:“夭夭你怎么在这里?” “阿耶,我做了些点心,你尝尝好吃吗?”沈灼起身笑盈盈地说,她做的点心都是咸口的饺子、馄饨等面食,既可以当点心、又可以当主食。 沈清书房里唯一的丫鬟进来伺候郎君洗脸净面,这丫鬟看着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清秀,性子温柔,沈灼看着她出神,父亲书房里一直有伺候的丫鬟。 只是这些丫鬟伺候时间都不长,基本一满十八岁都要被发嫁出去,所以她们基本两三年就会换一次,但每换一个新人,沈灼都会把她们跟前任混淆。 因为这些丫鬟气质实在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沈灼一直没怎么弄明白父亲的审美,他就这么喜欢这样的丫鬟吗?连续几十年都是这一类型的? 沈灼出神时,沈清洗脸净手,又去偏房换了衣服回来了,他看到满满一桌膳食,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夭夭长大了,都会做饭了。” 沈灼笑道:“做饭有什么稀奇,阿耶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做。”沈灼高二出国留学,一开始很不适应国外饮食,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她只能自己动手做饭,几年下来,大部分菜式她都会做了。 在沈家做饭更简单,只要动动嘴而已,洗菜、切菜、揉面这些杂活都由厨娘给自己做了。这些饭菜说是沈灼做的,还不如说是她跟碧月一起做的。 沈清失笑:“厨房又热又闷,你若无聊,可以去外面逛逛。” 沈灼抿嘴一笑,前世自己嫁人后,她偶尔兴起也会给萧毅做点饭菜,父亲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父亲从来不说他对自己的疼爱,但只要用心体会,就能发现他的慈父之心。 沈灼给沈清舀了一碗肉汤,“阿耶,五郎、六郎已经在祠堂关了一天了,您要不要放他们出来了?”沈清抬眉看着女儿,沈灼低头说:“他们毕竟年纪还小,要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您慢慢教就是。” 沈清沉默一会,“你不想追究这事了?”女儿应该很清楚五郎和六郎为何关进祠堂,他们要是放出来,就等于她放过柳氏了? 沈灼微微一笑:“不就是些银钱吗?没了就没了。”她顿了顿说:“那件金玉满堂入了宫,想要拿出来就难了,我明天去求见太子妃,让太子妃帮我拿回来。” 父亲这次不说是面子了,就是里子都没给柳氏,这对一个大家夫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她日后管家理事都没法在仆人面前挺起腰来。 不然为何后来五郎、六郎始终不肯原谅父亲呢?就因为父亲对柳氏手段太狠了。他们觉得柳氏偷了阿娘嫁妆是不对,但也罪不至死,毕竟自己独占阿娘嫁妆本来就不对。 种种往事沈灼不想再追究了,她怀念阿娘,但阿娘已经去世了,她活着时候,自己还太小,除了卖萌逗趣,也没什么能力孝顺她,这已经是自己遗憾。 而父亲还活着,她不想自己将来再留一个遗憾,她前世已经够遗憾了,“五郎是您的长子,她就算有千错万错,你总要给五郎面子的。” 沈清不是滋味听着女儿的话,他唇动了动,最后长叹一声,“你今天遇到镇北王了?” 沈灼听出父亲想转移话题,她配合道:“是啊,镇北王一会还让我去王府。”她已经说了自己态度,至于后续就要看父亲选择了,不管父亲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 沈清颔首道:“你出门散散心也好。”今天下朝时镇北王特地来找自己,说是晚上会接夭夭过去叙旧,沈清答应了。 沈灼好奇地问:“父亲,镇北王为何会来京城?” 沈清见女儿满脸好奇,不由莞尔道:“他不是年年来京城吗?” “年年来京城?”沈灼呆了呆,才想起好像前世镇北王在表哥去世前,是一直来京城的,在表哥去世后才没有回来过。 沈清道:“不过他今年来得早一些,可能是想替你表哥娶妻。” “他已经看好人家了吗?哪家姑娘?”沈灼问,前世表哥没娶妻,是不是就是现在出了差错? 沈清说:“暂时还没定下,不过杜家可能会出个女儿嫁给他那个次子。” 沈灼惋惜地说:“杜姑娘太可怜了。”她虽是庶女,但也是京兆杜氏女,如果不嫁给慕洵,嫁给同级别的世子庶子,或者寒门仕子,不说怎么荣华富贵,起码的安全是能保证的。 可惜嫁给了慕洵,最后年纪轻轻就死了。沈灼很同情杜氏,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她,这桩婚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慕洵是注定要娶京城世家女的,没有杜氏还有其他人,不管如何,这些人下场都跟姨母一样。 沈清对杜氏将来有什么下场不在意,又不是自己女儿,杜家都不心疼,外人有什么好怜惜的?“时辰不早了,你先过去吧,我一会派人来接你。” 沈清让女儿过去,他自己不会过去,单单女儿过去,还能说是孝顺姨夫,他跟镇北王私下见面就不好说了。 “那我先走了。”沈灼起身说。 沈清亲自送她上马车,然后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后,他起身去了萧太夫人院子。 萧太夫人见沈清这会过来,还很诧异,她笑着让人给沈清看茶,“怎么想到这会过来?” 沈清垂目道:“这会打扰母亲休息是儿子不是。” 萧太夫人摆手笑着说:“你乐意看我这老婆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谈什么打扰?” 沈清道:“儿子今天是想请母亲替我管家一段时间。” 沈清的话让萧太夫人大吃一惊,“什么?”她随即想起今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柳氏院落被沈清抄捡的事,她轻叹一声,委婉的劝道:“大郎,阿柳怎么说也是给你生了五个孩儿。” 萧老夫人不想掺和这件事,她只是继母又不是亲妈,就是亲娘,也没法插手儿子房里事。沈清也就两个儿子,将来当家作主的还是他们。 沈清淡淡道:“正是她有孩子了,所以才要好好教。”当初妻子去世以后,沈清作为朝堂上最年少有为的官员,他不可能不娶妻。 能为阿顾守一年妻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妻孝一满很多人就逼着自己成亲。柳氏是沈清从父亲给他的那份长长的名单中选出来最合适的人选。 她本来只是父亲为自己选的妾室,柳氏家世清白,身体又好,他跟阿顾成亲多年只得一女,父亲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就想让他妻妾一起娶了。 沈清知道她家世低微,在沈家不受尊敬,所以他处处尊敬她,默默地为她撑腰,尽量不让她受委屈,哪里想到她居然做出这种事。 那两个儿子本来就是他为夭夭生的,如果他们将来做不了夭夭的依靠,那要他们何用?沈清自嘲一笑,自己在朝堂上果决,到了家中反而优柔寡断了,不过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 萧太夫人轻叹一声,“既然柳氏暂时没空,那我就暂时看管一段时间吧。” 萧太夫人也是填房,柳氏是什么想法,她一清二楚,她家那个死鬼当初何尝不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不过死鬼重视的不是原配,而是沈清这个长子。 不过即便死鬼再偏心,萧太夫人都没说过什么,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但反过来说死人也比不上活人,所以后来死鬼也渐渐开始偏向自己儿子了。 沈清是长子,得了沈家泰半家产,但死鬼的私产却大部分便宜了自己和两个儿子。萧太夫人很看不上柳氏,沈清可比他那死鬼爹心软多了。 而且顾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她有五个孩子,其中还有两个是儿子,她若肯对沈清多花些心思,何愁将来沈清不偏心他们?她居然蠢到去偷柳氏的嫁妆! 萧太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串,她这脑袋大约就只能用来吃饭了。不过这次掌家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只要柳氏这么不争气下去,说不定将来管家就是自己儿媳了。 沈清两个亲弟都外放做官,他们的妻子儿女都随他们一起外放,京城沈家目前只有沈清一家和萧氏的儿子住。 萧太夫人想着如何将沈家的管家权弄到自己儿媳手里,沈灼则想着如何压缩自己在沈家的人家,她准备将除了月姨以外的老仆都先安置自己的庄子里。 等自己将来出嫁,这些老仆愿意就让他们跟自己走,要是不愿意在庄子养老,她给他们养老送终。沈灼偏头将这想法跟庭叶说了,“你说给大家找个什么庄子好?” 庭叶惊讶地问:“姑娘这是为何?” 沈灼说:“大家年纪也不小了,与其留在家里费心费力,还不如去庄子上养老,日后我可能也要长住庄上呢。” 沈灼盘算着,自己要是跟萧毅订亲不成,以后跟祖母见面就尴尬了,还是暂时出门躲避一段时间比较好。 庭叶大惊失色,“姑娘何止如此?您若不喜欢女君,我们平时不见就是,何必去庄子住?” 沈灼刚想辩解跟柳氏无关,柳氏还没把自己逼走的本事,却不想外头响起温和的男声:“夭夭想搬出去住?” 沈灼闻言一怔,随即欣喜地掀开车帘,“表哥你怎么来了?” 慕湛微微一笑,“我来接你。”他本就生得清俊如玉,这一笑让人觉得他会发光一样,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20、镇北王(四) 沈灼说:“家里离王府又不远,表哥不用这么麻烦的。” 慕湛看着小姑娘端庄稳重的姿态,翻身下马,“夭夭想骑马过去吗?” “骑马?”沈灼摇头,“不了。”她早上才骑过马,而且自己还穿了裙子,不方便骑马。 慕湛却伸手示意她下来,“你坐着,我替你牵着马。” 沈灼更不愿意了,“这样太麻烦表哥了。” 慕湛莞尔:“你从小也不知麻烦我多少次了,也不缺这次。” 沈灼听得脸皮泛红,镇北王疑惑她的骑术是跟谁学的,其实她的骑术是现代学来的。沈灼前前世家境优越,父母从小就让她上了许多才艺班。 马术、钢琴、芭蕾、绘画这几样几乎是沈灼班里女孩子的必学才艺课,沈灼最喜欢的就是马术课,只要有机会就往马场跑,她那会也养了一头属于自己的小马。 只是马的品种寻常,到了古代以后,她见慕湛跟着先生上骑射课很眼馋,也缠着姨母要学。她那会年纪实在太小,古代也没有专门培养的矮脚马。 顾王妃一时找不到小马,就让儿子给外甥女当马夫,沈灼坐在马上、慕湛牵着自己的马在马场上慢慢转圈。也亏得慕湛从小耐心就好,沈灼又惯会撒娇缠人,不然他早翻脸了。 想起往事,沈灼起身下车,再慕湛的扶持下上了他的马,慕湛的马也是汗血宝马,不过他是通体玄黑,而不像沈灼那样通身雪白。 沈灼爱怜地抚摸着阿玄,“表哥,我今天做了好些点心,一会你尝尝好不好吃。” 慕湛轻笑一声:“夭夭长大了,都会做点心了。” 沈灼说:“我本来就长大了。”在父亲、表哥眼里,她似乎永远长不大一样。 两人说话间,沈灼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望去,就见萧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沈灼跟他夫妻多年,一下就感觉出他在生气。 生气?她低头看了看表哥,他这是在生表哥的气?沈灼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只当没看到萧毅,前世她会为了他,不跟表哥联系,这辈子他们又没关系,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慕湛早发现萧毅了,不过他没在意,国公次子而已,还不值得他关注。后来见沈灼负气似的举动,慕湛心中微动,“夭夭认识他?”慕湛知道小姑娘在跟萧毅议亲,两人肯定认识,他是故意这么问。 沈灼说:“他是英国公次子。”她没想再跟萧毅成亲,也没必要多介绍他了。 慕湛含笑问:“我听说你们要定亲了?”之前慕湛听说小姑娘准备跟他议亲,慕湛当时还觉得萧毅不错,可以当她夫婿,但现在看萧毅却又觉得他不顺眼了。 夭夭聪明又漂亮,就萧毅这莽夫怎么配得上他?慕湛完全忽略英国公府是武将世家,镇北王府更是世代武将,且萧家还是兰陵萧氏后代,萧毅是实打实的世家子。 萧毅自小习武,但不代表他不学文,前世沈灼嫁给萧毅后,夫妻俩还挺琴瑟和鸣的。而慕家是立朝之初才发家的暴发户,又因慕家世代跟胡人联姻,向来被本朝士族鄙视,迄今都认为慕家是粗鄙的寒门武夫。 沈灼低头说:“我不要嫁给他。” 慕湛闻言一怔,他虽看不上萧毅,可也知道沈家和萧家基本已经定下这门亲事了,怎么夭夭说不想嫁了?他抬头看着小姑娘闷闷不乐的神情,猜测地问:“他惹你生气了?” 沈灼道:“表哥,我哪有这么不懂事?”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因为萧毅惹自己生气,就不议亲吗? 慕湛忍俊不住,他语气柔和的低声道歉:“抱歉,是我不对。” 慕湛声音低沉柔和,他带笑的声音更是让人听得酥酥麻麻的,沈灼忍住了没去摸自己的耳朵,她解释说:“我觉得他不是特别合适。” 慕湛偏头问:“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沈灼摇头:“没有,是我不好。”即便是前世,萧毅除了不肯离婚、在他长嫂事情上隐瞒自己之外,的确没什么特地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慕湛闻言也不再追问了,小姑娘是自己教出来的,她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肯定是萧家出了什么问题。问夭夭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他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慢慢走到镇北王府了,镇北王刚送完属下准备往回去等沈灼过来,见慕湛牵着马走来,不由乐了,“这才是小姑娘骑马样子,你早上像什么样了?” 镇北王的话让沈灼槽点满满,什么叫小姑娘骑马的样子?您简直比后世人还封建。这会封建礼教还没那么严格,所以沈灼才说镇北王比后世人还封建。 “镇北王。”沈灼下马乖巧的行礼。 镇北王轻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小姑娘大了,连姨夫都不肯叫了。” 沈灼:“……”女大不中留能这么用? 镇北王瞄了一眼肩并肩站立的小儿女,眯眼笑道:“不叫姨夫也行,以后叫我大人,横竖以后都是一家人。” 什么?沈灼这下真懵了,姨夫到底在说什么? 慕湛瞥了父亲一眼,温声对沈灼说:“我们进去吧。”老头子这么想,就不怕阿娘晚上来他?慕湛自嘲一笑,他娘最担心就是夭夭情窦初开时会喜欢上自己,所以早早地将两人隔开了。 镇北王含笑走在两人前面,这丫头是他们慕家养大的,打小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要真放她走了,他这不是做亏本生意了吗? 镇北王是一直想让沈灼当自己儿媳妇的,她是阿顾最疼爱的孩子,阿顾临终前谁都没管,就是放心不下她,既然这么不放心,就干脆养在自己家里好了,镇北王如是想道。 顾王妃要是泉下有知,知道镇北王的想法,估计都能气吐血。 “父亲、大兄。”慕洵在堂屋准备晚膳,听说镇北王和慕湛都回来了,他出门迎接两人,他坦然自若地给慕湛行礼。 慕湛是在京城出生的,慕洵则是第一次来京城,两兄弟虽很早就知道双方存在了,但这还是两人生平第一次见面。 谁都清楚,这两兄弟立场对立,可以说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但两人初次见面,还是十分兄友弟恭的。 “二弟。”慕湛含笑回了半礼。 镇北王又给沈灼介绍说:“夭夭已经见过老二了吧?他是你二哥。” 沈灼乖巧地给慕洵行礼:“二哥。”镇北王说什么她就叫什么,她不能在镇北王面前给表哥丢脸。 慕洵听到她叫自己一声二哥,心中暗暗好笑,可算是听到她叫自己一声二哥了。 慕湛温声对沈灼说:“你先进去喝盏茶水休息一会。” 沈灼对三人说:“姨夫、表哥、二哥稍候。”她说是去喝水,实则是去换衣洗脸净手,她脸上还带着羃离呢。 镇北王对她挥了挥手,“去吧。”他早习惯京城贵女的麻烦了,阿顾当年比她更麻烦。 等沈灼离开后,镇北王问长子:“知道她为什么大早上的出门吗?”还骑这么快的马,镇北王“啧”了一声,都不知道阿顾想什么,那么娇惯外甥女,却还让她骑马,她就不怕小姑娘闯祸? 慕湛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姑娘怄气罢了,姨夫已经哄好她了。”柳氏偷卖姨母的嫁妆是沈家的家丑,慕湛不会当着慕洵的面说。 镇北王摸了摸下巴,“我恍惚听说她爹想跟萧家联姻?” 慕湛道:“是有这意向。”如果没有波折,这门亲事基本是定下来了。 “你就不快点下手?”镇北王匪夷所思道:“你何时这么拖沓了?” 慕湛苦笑:“您这么说,就不怕阿娘晚上来找您?” 镇北王哼了一声,“你听你阿娘做什么?她是妇人之见。”镇北王倒是巴不得妻子晚上能来找自己,可惜她去世这么多年,就没一次入过自己的梦。 他暗嘲道,好容易能摆脱自己,她又怎么可能再来找自己?顾王妃去世前,曾叮嘱过下人,将自己埋在父母身边,而不是葬在镇北王祖坟。 不过她这计划没成功,因为她去世前三天,镇北王赶到了,他亲手操持了妻子的后事,顾王妃的灵柩也被镇北王暗中运送回了北庭,葬在了慕家真正的祖坟。 所以后来慕湛死遁之后,他跟镇北王都没再回过京城,因为京城那座顾王妃的坟墓只是一个衣冠冢罢了。就算萧毅让人挖坟,也只能挖出一件寿衣而已。 这些沈灼都不知道,她前世一直没去看慕湛,两人虽说有兄妹之情,但也仅仅是兄妹之情而已,长期分别的兄妹能有多少情分? 慕湛也不可能告诉她,母亲的遗骸早被父亲送走了。而这一世沈灼来看慕湛了,事情就完全往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就算姨夫也不会答应的。”慕湛冷静地指出了一个事实,只要沈清还活着,他就不可能答应。 镇北王挑眉看着慕湛:“你这是心动了?”他之前也提过好几次,儿子都略过不提,他是想让沈灼嫁进来,可儿子不喜欢,他也没法子强求。 现在儿子居然跟自己商量,求婚能不能成功了,所以他这是心动了?他哈哈大笑,指着慕湛和慕洵说:“我今年一定要让你们两个都结婚,免得老被人嘲笑说,我儿子都是老光棍。” 慕湛、慕洵:“……”他们好像怎么都轮不上当老光棍吧? “姨夫?”沈灼听到了听到了镇北王最后一句,心中有些尴尬,她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她用安慰的目光看着表哥,表哥长得那么帅,怎么是老光棍呢?必须是黄金单身汉! 镇北王、慕湛和慕洵同时回头望去,三人只觉眼前一亮。 沈灼今天是用心打扮过来的,姨夫不算外人,但慕洵是外人,她不能给表哥丢脸。 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襦裙,身上只佩戴着简单的珠饰,脸上脂粉未施,肌肤却白得发光,未语含笑的樱唇似乎天生微微上扬,盈盈的水眸中仿佛掬满了漫天的星光,美得不似凡人。 21、镇北王(五) 镇北王含笑看着沈灼,说来沈灼跟顾王妃长得不是很像,她更像她姑祖文惠皇后,但她是顾王妃养大的,一言一行中都带着顾王妃的影子。 所以之前沈灼带着羃离给镇北王行礼时,让镇北王瞬间想起了妻子,现在看到了小姑娘的容貌,他不觉得她像妻子了,但想让她当儿媳的愿望更强烈了。 娶妻娶贤,只有像阿顾、夭夭这样的德容俱全的贵女,才配得上镇北王妃之位。之前是儿子不愿意,他也不好强求,现在这小子明显语气松动了,他就是抢也要把这儿媳抢到手。 镇北王对沈清这个连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光凭借慕家现在的状况,想让沈清嫁女是做梦。 但凡事都有例外,镇北王有五六分把握让沈清答应这门亲事,剩下的就要看儿子努力了,他若不想变成老光棍,就好好讨好未来的岳父吧。 如果说镇北王和慕湛只是惊艳小姑娘的女大十八变,慕洵则以纯男性的角度惊艳沈灼的容色,从沈灼的仪态言谈中,他能感觉到她是美人,但他从来没想过她有这么美。 京城的人都认为慕家世居北庭,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却不知慕家在北庭的权势比皇室还大,慕洵作为默认的下任镇北王,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但像沈灼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或许有容貌不逊色于沈灼的,但那些人又哪里比得上两世富贵润浸的沈灼有气度? 她即便随意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清华高贵,仿佛是天上的一轮皎月,清极艳极,却高高在上,让人不敢觊觎。 慕洵暗忖,沈七娘是顾王妃养大的,都说她酷似顾王妃,当年顾王妃也应该是这样的风华吧?莫怪能让父亲迷恋至此。都说镇北王府是火坑,京都贵女避之不及。 顾家门第清贵,像慕家这样的寒门,他们肯定看不上眼吧?可父亲最后不是还娶了顾氏为王妃吗? 慕湛不动声色地瞄了慕洵一眼,眼底闪过无人察觉的讥讽,凭他也敢妄想夭夭? 镇北王笑着让沈灼坐在自己下方,沈灼对面坐着慕湛,慕湛下面坐着慕洵,镇北王让人给小姑娘倒了一盏牛乳,他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不能给她随便乱吃东西。 沈灼将自己做的点心奉上,她做的几乎都是咸口点心,还是很符合慕家父子口味的,三人很给脸面地都吃得精光。 镇北王还问了外甥女这些年的近况,沈灼刚重生回来,几十年前的事早忘了,有些事她只能含糊其辞。 慕湛听着她避重就轻的话,难免有些不悦,他倒不是生沈灼的气,而是觉得姨夫对夭夭也太忽略了,他就这么漠视自己填房苛刻自己嫡长女吗? 镇北王对沈灼说:“夭夭明天有空吗?” 沈灼说:“我明天要去拜访太子妃,姨夫您找我有事?” 镇北王奇道:“你找太子妃做什么?” 沈灼说:“我阿娘的遗物,现在别人送到宫里去了,我想让太子妃帮我要回来。” 要是别的东西,送了也就送了,但这金玉满堂是阿娘的爱物,她必须要回来。也幸好这事自己经历过一次了,心态还算淡定,要是换成前世,她早焦虑不安了。 镇北王闻言笑道:“你还是常去太子妃那里?” 沈灼摇头说:“也不是一直去,就是元旦前会去拜访太子妃。”表姨母去世后,她跟宫里的联系就淡了,她又没想入宫,一直去宫里做什么? 镇北王又问:“那你见过杜十六娘吗?” 杜十六娘?沈灼听到这名字有点懵,她想了想才猜到杜十六娘可能就是即将跟慕洵订婚的人,“杜家的女郎我只见过太子妃,姨夫你认识杜十六娘?” 镇北王笑着说:“我怎么可能认识你们这些小姑娘?杜十六娘应该会成为你嫂子,我就想你是不是见过她。” 沈灼道:“嫂子?杜十六娘是二哥的未婚妻吗?” 镇北王逗她说:“你怎么知道是你二哥,说不定你是大哥呢?” 沈灼摇头道:“怎么会?要是表哥要定亲,他肯定早告诉我了。” 慕洵听着沈灼称呼慕湛为表哥,而叫自己二哥,心中稍稍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眼里的表哥大约就只是慕湛一人吧? 镇北王哈哈一笑:“那倒是,以后他要是瞒着你偷偷成亲,我一定饶不了他。” 慕湛轻咳一声,老头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他温声道:“我让人熬了粥,你喝碗粥垫垫肚子,一会我送你回家。明天你从太子府回来,我接你去静心庵。” 父亲既然来了京城,就要去祭拜下母亲,即使这里只是衣冠冢,正好趁着这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慕湛微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用小池子养小鸭子吗?我在庄上给你挖了一个小池子。” 小池子养小鸭子?沈灼一怔,她什么时候想用小池子养鸭子了?她养鸭子不会养湖里吗?沈灼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一直想要一个私人泳池。 但是姨母觉得她年纪太小,学凫水太危险,没答应。沈灼就去缠着表哥,让表哥给自己挖一个可以凫水、养鸭子小鱼的小池子。表哥缠不过她,最后答应了。 但是正在准备挖池子的时候,姨母不让她随便去找表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没想到表哥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沈灼心情有些复杂,要在前世这年纪,她可能会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表哥一向顺着自己。但经历了后面的事后,她才知道表哥对自己有多好。 萧毅算事事顺着自己,她也从来没对他提过那么多要求,倒不是觉得萧毅不会答应,她就是莫名地不想说,也只有对着姨母和表哥,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提要求。 慕湛见小姑娘目光晶亮地看着自己,心中竟然有几分欣慰,总算没白疼她,还记得这件事。 慕湛没说他庄上的小池子,早在七年前就挖好了。本来他想瞒着她,给她一个惊喜,他哪里想到这惊喜居然等了七年。 镇北王见两人居然打起了哑谜,好笑地摇头,“时辰不早了,老大你送夭夭回去吧。” 慕湛起身说:“夭夭,我们走吧。”他也不想她留在这里太久,慕洵那小子意图太明显了。慕湛能在京城生活得如鱼得水,涵养气度都是一流的,等闲不会轻易动气。可慕洵那过分露骨的神态,让慕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还是早点带小姑娘离开比较好。 镇北王等两人离开后,看着低头喝酒的慕洵,他吩咐儿子说:“老二,你要明天有空,可以去杜府一趟。” 老二和杜家姑娘即将定亲,他现在登门去杜家,杜家应该会让两人见一面吧。怎么说也要成亲了,该让他婚前见妻子一面。 慕洵没吭声,他不会傻到问父亲,为何兄长可以娶沈七娘,他却只能找个庶女,因为在京城世家眼中,他就是一个庶子。 以前慕洵并不在乎自己妻子是谁,杜家姑娘、或者是母亲坚持要自己娶的表妹,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甘心了。凭什么慕湛什么都比自己好,他明明只是父亲留在京城的弃子而已。 慕洵的心思直白到镇北王一眼就看透,不过儿子不说,镇北王也没点穿,这孩子只是一时糊涂,过几天他就能想明白了。他可以娶贺兰氏,或者北庭任何一家贵女为妻为妾,但沈家的女儿他就别妄想了。 镇北王拍了拍次子的肩膀,起身去外书房。他的书房里已经坐了一人,镇北王大剌剌地坐在来人面前,“喝酒吗?” 沈清道:“不用了,王爷,我们长话短说。”沈灼以为父亲不会跟镇北王私下见面,却不知道沈清出了萧太夫人院子后,就换装秘密来了镇北王府。 沈清和镇北王这对看似已经决裂的连襟,实则每年都会见面,两人私下甚至还有密信联系。镇北王远离京城,即便在京城有诸多布置,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京城情报。 而沈清却可以给镇北王最准确快捷的情报,当然沈清也借助镇北王的权势,比自己岳父更早地当上了中书令,两人是互惠互利。 镇北王倒是不急着跟沈清说公事,他给沈清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跟他叙家常,“夭夭年纪也不小了,开始说亲了吗?” 沈清道:“她年纪还小,我还想多留几年。”沈清绝口不提他之前准备跟萧家议亲的事,先不说女儿不想嫁了,就算女儿没意见,他也不会跟镇北王说。 没人比自己更清楚镇北王心里打什么算盘。要不然当初阿姊(顾王妃)为何要分开夭夭和慕湛?就是她发现镇北王对夭夭不同寻常地疼爱。 夭夭是很乖巧贴心,惹人喜爱,但镇北王是什么人?他膝下庶女众多,也不见他有关心过,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夭夭乖巧对她特别疼爱?他肯定是动了别的心思。 是以阿姊才让夭夭和阿湛分开,沈清心里未尝没有惋惜,如果阿湛不是镇北王世子,他真想把夭夭嫁给他,除了身份这孩子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以为你看上了英国公府,原来不是。”镇北王似笑非笑地说,“想来也是,区区一个国公府能跟我们镇北王府媲美吗?” 沈清淡淡道:“镇北王府门第太高,我只想让夭夭嫁给性子温和敦厚,能对她好的人。” 镇北王哂笑一声:“天真!就夭夭那样,你让她嫁个庸才,那人能护得住她?”镇北王顿了顿说:“当然你我在的时候,自然能护得住她,可我们要是不在了呢?你确定你那两个儿子能护得住?” 沈清脸色微变。 镇北王说:“当初岳父还在,可阿隽还是当了我的王妃。”顾王妃名隽,当初顾王妃嫁给镇北王时,顾中书还活着,只是他那时已经重病垂危,就在熬日子了。若非如此,镇北王也不可能娶到顾王妃。 22、镇北王(六) 提起往事,沈清道:“夭夭和阿姊、阿顾她们不一样。” 顾家是五代单传,到了他岳父这一代,六亲全无,即便是过继都找不到近亲嗣子。他们沈家家大业大,他还有两个亲弟弟,家里还有那么多侄子,夭夭怎么可能会落到阿顾当年那为难的境地? 镇北王哂笑一声,“当初岳父还把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让阿隽招婿,让你扶持顾家,可顾家现在如何了?” 沈清无言以对,顾家现在一个人都没了。 也不是镇北王和沈清不照顾妻族,而是顾王妃、顾夫人都拒绝了丈夫从族里过继孩子的提议,两人都说没有千古不灭的家族。 天意让顾家绝后,她们也没必要逆天而行。无论是顾王妃还是顾夫人,死后都想葬在父母身边。只是顾王妃生前提出了,镇北王没答应。 顾夫人跟丈夫感情好,她屡次想说,可每次看到丈夫,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沈清也知道妻子的想法,但妻子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镇北王缓声道:“当初我跟阿顾发过誓,只要我活着,下任镇北王只会是阿湛,现在我对你还是这句话。”不管外人怎么想,在镇北王心中,自己的继承人只有阿湛一人。 沈清神色微动,镇北王轻笑一声,“再说你看上的英国公府又比我们好上多少?萧毅他大哥活不久了吧?”萧毅年少有为,又是嫡次子,一旦嫡长子病逝,英国公府恐怕有的闹了。 沈清说:“我没想夭夭嫁英国公府。” 镇北王浓眉一皱,他情报要是没出错的话,萧家都快跟沈家下聘了,他这是反悔了?“萧家做了什么事?”镇北王第一反应就是萧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夭夭的事,才让沈清反悔。 “他们没事。”沈清不欲多言,“我只想给夭夭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 “为何?”镇北王不觉得沈清是个天真的人,他要天真的话,也不会比岳父早十年当中书令了,所以他为何非要夭夭嫁个门第低的人家? 沈清言简意赅地说:“阿姊和阿顾身体都弱,我担心夭夭身体。”女儿上回说起妻子和顾王妃的身体,沈清也开始担心女儿将来会跟妻子和顾王妃一样。 当初妻子和阿姊为了求子,都吃了不少苦,他不忍心女儿再走她们的老路。想要男方不纠结于子嗣,他只有找比沈家门第低的人家,这样才能压下女婿的不满。 镇北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夭夭就更要嫁过来了。” 沈清双手抱胸,“你舍得阿湛将来无嗣?” 镇北王不答反问:“你觉得阿湛疼夭夭吗?” 沈清颔首说:“阿湛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他有这么一个爹。 镇北王道:“夭夭是阿湛看着长大的,两人将来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也有兄妹情分,阿湛薄待谁都不可能薄待她。” 镇北王顿了顿继续说:“两人将来若是有嫡子,那是皆大欢喜;万一没有,你还怕阿湛让夭夭受委屈吗?你若换个门第低的人家,还是那句话,我们能护她一辈子吗?但阿湛肯定能护着她。” 沈清默然无语,他不得不否认,镇北王这话让他心动了。找门第低的人家,他活着自然能护着女儿,可他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 而夭夭和阿湛即便将来没有夫妻情义,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即便阿湛将来成长,没了儿女情长的闲情逸致,夭夭对他也是不同的。 镇北王这时轻敲书案,缓声道:“再说你就不想换一片天看看吗?” 镇北王这句话,让沈清微微抬眸,朝中都说镇北王一脉飞扬跋扈,有反心,但这句话起码说了百余年了,也不见北庭有什么动作。 沈清早感觉他这位连襟胸有大志,可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肆无忌惮地跟自己说,沈清正色道:“沈家世代忠君。”沈家是从不站队的忠君之臣,这是沈家立身的根本,沈清不可能自毁长城。 镇北王调侃道:“所以你要趁着还有精力,赶紧纳几个妾,多生几个庶子,说不定还能陪着我们孙子长大。”沈家世代忠君,但忠的“君”又不是固定的,沈清可以忠于大梁,而等他儿子长大,就可以换个“君”了。 镇北王刚来京城,但从儿子和外甥女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沈家内院出事了。沈清读书做官精明,但内宅方面却糊涂得很,当初自己就让他纳妾,别让填房一家独大,免得养大了填房的心,他非要犟着不肯,现在后悔了吧? 也不知这小子想什么?他要真觉得对不起姨妹,就干脆别娶填房,既然娶了,那就好好对夭夭,这样也算对得起姨妹。现在家里被他弄成这样,后悔都来不及,镇北王庆幸这小子在公务上没这份糊涂,不然两人也不会合作这么久。 听到镇北王说起自己私事,沈清苦笑一声,当初阿顾去世,他续娶柳氏时镇北王曾劝自己,既然都已经续娶了,那就干脆多纳几个妾。 可沈清不愿意,他心里想着始终是阿顾,续娶柳氏已是不得已,他不想再多找几个人,不然他将来都没脸去找阿顾。 可他哪里想到自己这行事,居然养大了柳氏的胆子,让夭夭受了那么多委屈,更没脸去见阿顾了。而经过这一事,夭夭和五郎、六郎肯定心里会存了隔阂。 沈清思忖着等过段时间去族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孩子,他总要给夭夭留个贴心的兄弟。自家的家事,沈清不想多提,“你这次前来是给你家老二娶妻?” 镇北王说:“阿湛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抱孙子了。”慕洵的婚事只是顺带,他的婚事还轮不上自己操心,母亲和小贺楼氏早给他选好了妻子和妾室人选。 沈清没接镇北王的话,他只是心动,还没确定真要把女儿嫁到镇北王府,北庭太远了,他舍不得女儿远嫁,“你该准备也要准备起来了,圣人最近身体有些不好。” 镇北王闻言神色一正,“他生病了?” 沈清说:“圣人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他平时掩饰得宜,大家都看不出来。”沈清是天子近臣,圣人能瞒着外人,但瞒不过他们这些近臣,“但他这段时间不上朝的时间多了。” 大家都觉得圣人不上朝是因为林婕妤,但没人比沈清更清楚,林婕妤只是一个幌子,就像圣人好色好得众所周知,可谁知道圣人年少时有龙阳之好。 沈清的姑姑文惠皇后是圣人的嫡母,圣人三岁丧母后,就由文惠皇后抚养,后来圣人能被册封太子,沈家和文惠皇后出力不少。 也正因这份情谊,圣人登基后一直善待沈家,若不是沈家没有适龄的嫡女,文惠皇后也无意从娘家挑选女孩子入宫,当初也轮不上杜家的姑娘当太子妃。 “我知道了。”镇北王亲自给沈清倒了一杯酒,跟他碰杯表示感谢,“我的提议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和阿湛绝对不会让夭夭受委屈的。” 沈清举杯一饮而尽,养女儿太操心了。 沈清和镇北王商量着沈灼的婚事,沈灼和慕湛也在说起沈灼的婚事,这倒不是沈灼有意跟慕湛说起,而是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又遇上了萧毅。 慕湛说要送沈灼回家,他刚让人牵来马,却不想沈灼对慕湛说:“表哥,晚上夜露寒凉,你跟我一起坐马车吧。”沈灼担心表哥身体。 沈灼的话让慕湛身体微微一僵,他垂目看着满脸关心的小姑娘,心中难免涌起啼笑皆非之感,在夭夭心目中自己身体要有多弱? 沈灼已经坐在马车里,她撑着帘子对慕湛说:“表哥你快进来。”他们刚用完晚膳,外面凉风习习,她担心表哥被风吹久了会闹胃病。 慕湛扶额,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大了,怎么可能随便跟成年男子共乘一车? 沈灼当然知道自己跟慕湛共乘一车不合适,可表哥不一样,表哥身体不好,她怎么能让他吹冷风?再说他们马车里还有丫鬟,外面还有车夫,也不至于被人说闲话。 慕湛本想拒绝,但看到沈灼关切的目光,他挥手让下人将马牵了回去,他坐上了马车。沈灼的马车宽敞舒适,慕湛坐着也不觉得狭窄,他轻叹地对沈灼说:“夭夭,我身体没那么弱。” “我知道表哥身体好,但身体保养非一朝一夕之功,总要从小处注意的。”沈灼很贴心地维护着表哥的自尊,“我听说武将年纪大了都有很多病,我不想表哥以后也这样。” 慕湛知道自己是劝不了这丫头了,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找个机会,跟她证明下自己身体真没问题? 23、心动的慕湛 沈灼达成了目的,很乖巧地给慕湛倒了一杯热水:“表哥喝水。” 慕湛看着她满脸讨好的笑容,又好气又好笑地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去别庄住的?不喜欢跟你继母住一起吗?” 沈灼本来不想跟表哥说自家私事,但慕湛的语气太温和,他又从小给沈灼无所不能的感觉,让沈灼不由自主有了倾吐的冲动。 沈灼低头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倒是没关系,但阿耶心情很不好,我想他松快些,所以想去庄上住几天。” 慕湛沉默片刻,语气越发柔和地问:“所以是姨夫让你去庄上住的?” 沈灼说:“不是,是我自己想去的。” 饶慕湛聪明绝顶,都被小丫头弄糊涂了,“那你怎么会认为你去庄上住,姨夫就会开心?”她这是火上加油吧? 沈灼道:“我留在家里一天,柳氏就不舒服一天,她不舒服就要折腾,我走了,她不就不折腾了?我也不想跟她闹了,我怕——” 慕湛问:“你怕什么?” “我怕我将来会后悔。”沈灼轻叹一声,“毕竟陪父亲一辈子毕竟是柳氏不是我。”前世她就后悔了,所以这辈子她想换个方法。 慕湛听着小姑娘故作老成的感慨只觉得好笑,他对沈灼说:“夭夭,你那两个弟弟是姨夫特地为你生的,姨夫怎么可能因为他们而委屈你?” 沈灼茫然看着慕湛,“为我生的?”什么叫为她生的? 慕湛沉吟了一会,跟沈灼讲起了长辈的旧事,“夭夭,你可知姨夫和姨母当年差点成不了亲?” 沈灼吃惊地问:“为什么?我爹娘不是从小定亲的吗?”她祖父和外祖父是好友,当初定亲时就知道顾家只有两个女儿,他想反悔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订亲,而且祖父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慕湛说:“当时情况特殊,外祖父重病垂危,家里只有母亲和姨母两个女儿,冯家贪图顾家传承数百年的家底,就想家中儿郎强娶母亲和姨母,还逼着沈家要退亲。” “冯家?”沈灼疑惑的问慕湛,“那是什么人家?”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慕湛笑了笑,“冯家是冯太后的娘家,先帝的外家,先帝在时冯家喧嚣显赫一时,即便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圣人都要避让冯家。不过冯家在你出生前就被族诛了,所以你不知道。” 这段往事还有很多细节慕湛都没说,比如说他外祖父也曾想过要从顾氏远亲中过继子嗣,奈何外祖父挑了许久,别说是可以承担顾家家业的,就是人品看得过去的都没有。 外祖父无奈之下,只能选了自己门下寒门子为母亲赘婿,想要扶持女婿托付家业。没想到就在母亲成亲前夕,她未婚夫坠马而亡。 母亲没说她未婚夫坠马是人为还是意外,慕湛估计是人为,不然母亲也不会不顾外祖父反对的嫁给了父亲,冯家的覆灭正是慕家、沈家和圣人联手做下的。 沈灼都不知道长辈还有这段往事,“可是这跟五郎、六郎有什么关系?” 慕湛说:“京城家大业大的世家多得去了,为何冯家当年就盯上了顾家?还不是因为顾家人丁凋零?如果顾家子嗣旺盛,谁会随便动顾家?” 沈灼说:“子嗣旺盛,外头是没人动了,不过里面就争得死去活来了。”她想起了萧家,萧毅大哥去世那段时间,萧家那几个嫡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萧毅倒是不争不抢,只专心照顾病倒的国公和失去父亲的侄子。沈灼迄今都不确定,他是真心怀念去世的大哥,还是以退为进,让他爹更偏向自己。夫妻那么多年,沈灼承认自己很多时候还是看不透萧毅。 慕湛默然。 沈灼突然想到慕家情况跟萧家类似,甚至比萧家更激烈,她连忙道歉说:“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沈灼对外人也没那么心直口快,可不知怎么回事,对着表哥就容易口无遮拦。 慕湛笑着摇头:“夭夭说得没错,子孙多就容易内耗。”就像他们镇北王府,为了镇北王之位,每代弟子都要死上好几个。 沈灼看着表哥说:“表哥,你养好身体就好了,也别管北庭那些事,日后我们总有法子的。”沈灼都想好了,等表哥身体养好之后,她就带表哥去南面,也不用太南,江南一代即可。 无论是浙江还是江苏,都有很多宜居的小岛,那里完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她不信镇北王府的势力还能插手到那里。 慕湛听着沈灼煞有其事的安慰,嘴角微扬,“好,我会养好身体的。”看着小姑娘担心自己的样子还蛮有趣的,慕湛也懒得跟她辩解了,她日后就会知道了。 慕湛不担心自己会被清算,因为他父亲现在提防的从来不是京城而是北庭当地那些世家。镇北王府前面数百年为了压制京城势力,历代镇北王都会冷落正妻。 而如今北庭那些当地世家对镇北王府的牵制太深,自他祖父起又开始压制北庭世家势力,到了他父亲干脆着重培养自己这个跟北庭世家毫无牵连的嫡长子了。 慕湛微微一笑,若非母亲看透了这点,就算父亲再逼迫,她也不会生他吧?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暗中蛰伏,当个听话的好儿子。 他抬手又摸了摸沈灼的发你的想法,别闷在心里,你这样姨夫会心疼的。” 沈灼点头应了,她感激地看着表哥,若不是表哥,她又要犯了前世自以为是的错误。沈灼心中暗叹,果然重生改变不了什么,自己都三世为人了,该犯的错还是在重复犯,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她这乖巧的模样,让慕湛看得心都柔软了,分别七年,她似乎还没什么长进,不过没长进也好,这样乖乖巧巧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疼。 想起父亲的提议,慕湛第一次有些心动,娶了她也好,她那么傻,要是嫁给别人,肯定会受欺负的。 镇北王府和沈家离得不远,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沈家。沈灼自然不会让慕湛出马车受寒,她由庭叶扶着下车,“表哥,我进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慕湛道:“好。” 沈灼转身正要进门的时候,却见一道熟悉的黑影站在暗处,她不由脚步一顿,萧毅他怎么来了? 萧毅本来是无声息的站在暗处的,察觉到沈灼的目光,他缓缓走出,庭叶几人这才发现不远处居然有人站着,大家吓了一跳,连忙将沈灼护在了身后。 沈灼眉头微蹙:“萧二郎君您怎么来了?”她没想跟萧毅再有牵连,但也不想得罪萧毅,毕竟这人是未来的镇国公。 萧毅没想自己站在暗处,七娘都能认出自己,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这是不是代表七娘心里是有自己的? 坐在马车上的慕湛摩挲着下巴,他是一开始就发现不远处有人了,他以为那人是冲着自己来了,想着等夭夭进去后再处理。 哪里能料到那人是萧毅,而夭夭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慕湛觉得就算是自己站在暗处,小姑娘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所以她是真不想嫁给萧毅? 沈灼哪里知道身边这两个男人内心戏那么多?她跟萧毅夫妻那么多年,别说他只是站在暗处,他就算披着雨衣站着她都能认出来,她见萧毅迟迟不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二郎君,你为何会在此?” 萧毅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他没有前世记忆,可他本能觉得七娘对他的态度不对,之前七娘虽也没特别亲近自己,但并不反感自己的送礼,可她现在对自己就仿佛陌生人一般。 萧毅现在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是前世位高权重的镇国公,他心里甚是委屈,他自认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为何七娘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沈灼一怔:“你找我何事?” 萧毅上前一步,“我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为何你不理我?” 萧毅过分直白的问话,让沈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萧毅这话问得太亲近了,她要是回答了,不就代表两人之间有关系了吗? “七娘。”慕湛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灼没来得及转身,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斗篷,沈灼回头就见表哥含笑站在自己身后,“表哥,你怎么出来了?”沈灼见表哥就穿着单衣站在外面,连忙让下人拿斗篷来:“你快披上衣服,小心着凉。” 慕湛淡淡一笑:“我不冷。”不过他话音一落,就轻咳了几声。 这下沈灼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忙让慕湛上车,又吩咐下人取姜茶来。 就在沈灼专心照顾慕湛的时候,几条矫健的身影无声息地逼近萧毅,“萧二郎君请了。” 萧毅看到这些身影,神色微沉,镇北王府的玄甲骑,如果只是一两人,萧毅自认能对付,但他身边起码围了十来人,萧毅不想在七娘面前打开,他只能转身离去。 临走前他看到慕湛朝他这边淡淡地瞥了一眼,萧毅不由双拳紧握,镇北王世子! 24、杜太子妃 慕湛之前没见过萧毅真人,他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现在见了,感觉这位被众人夸了又夸的年轻俊才也不过如此,稍稍一激就沉不住气了,他嘴角微扬,又轻咳了几声。 沈灼担心地说:“表哥,你要不要别回去了?”晚上这么凉,万一他回去就生病了怎么办? 慕湛道:“不用,我一会就上车了,你快些回去吧。”他装病逗逗小姑娘就得了,跟着她回去就算了,免得姨夫生气。 慕湛既然动了娶她的心思,就要维持在姨夫面前的好形象。他才不像他爹那么蠢,在岳父面前都不掩饰,得了岳父的厌弃,阿娘也一辈子都对他没好脸色。 慕湛可不想夭夭将来这么对自己,他更喜欢小姑娘乖乖地依着自己撒娇缠磨,思及此慕湛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柔和的浅笑,“回去好好跟姨夫说,别自己委屈了自己。” 沈灼点头应是:“好。” 慕湛转身离去,他身量颀长,身上的玄色的披风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给人以玉树临风之感,沈灼忍不住暗赞表哥皮相真是没话说的。 沈灼目送表哥离开,回头就见父亲站在门口,因是背光站立,沈灼看不清父亲的神情,她开心地上前叫了一声:“阿耶。” 沈清听到女儿轻快的声音,神色微松,“回来了?”他跟镇北王也没多说话,他还要在京城留一段时间,总有说话的机会。 沈灼说:“阿耶你怎么在外面?小心着凉了?” 闺女贴心关怀的话让沈清微微而笑,“我没事。”他看了一眼慕湛远去的身影,“慕湛回去了?” 沈灼说:“是啊,天色这么晚了,我让表哥早些回去休息。” 沈清见女儿忧心慕湛身体的模样,不禁无言以对,他很想跟女儿说,这小子身体压根没那么差,但想到慕家的计划,他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他一个男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灼本想跟父亲说自己搬去庄上住的事,但现在时间太晚了,反正自己明天也不会搬了,等明天回来再给父亲说吧。沈灼如是想着,哪里知道第二天一早,沈灼尚未起身,就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 沈灼刚惊醒,脑子还有点糊涂,待再次听到哭喊声,她蓦地起身,“庭叶出什么事了?” 庭叶急匆匆地进来:“姑娘你醒了?” 沈灼见庭叶神色如常,显然不是家里出事,她心头微松,“怎么有人在外面哭?” 庭叶道:“是女君和她那些下人在哭。” 沈灼奇怪地问:“她哭什么?”柳氏的仆人哭,沈灼能理解,她们大约是要被发卖了吧?但是柳氏有什么好哭的?她一个当家夫人哭得那么大声,她这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庭叶说:“郎君让女君去庄上住一段时间。” “什么?”沈灼大吃一惊,她正想去庄上住一段时间,怎么阿耶把柳氏送庄上了? 沈灼连忙起身去找父亲,不过沈清已经去上朝了,他倒是猜到了女儿回来找自己,吩咐沈城和碧月好好安慰女儿。沈城对沈灼说:“姑娘你放心吧,郎君只是让女君去庄上暂住几天。” 沈清这样的身份,妻子是不可能常年住在农庄上的,沈清只是吓吓妻子,让她以后老实点而已。本来沈清想如此对外柳氏的,夫妻这么多年,他对她总有几分夫妻情谊的。 可柳氏动了沈清的逆鳞,沈清发现不仅是柳氏对自己的偏心不满,就是连自己几个儿女对夭夭独占嫁妆都不满,堂堂沈家姑娘、郎君眼界就这么浅?沈清如何能忍? 沈清当机立断将柳氏先送到农庄上,然后再叫来自己请来的宫廷傅姆好好教养三个女儿,至于五郎、六郎,还是继续在祠堂冷静一段时间吧。 他养五个孩子也不容易,他也不准备彻底放弃这几个孩子,他们还小,还能掰正。沈清私心还是希望几个孩子能和睦相处,不说兄弟姐妹情深,起码也要和睦相处。 那傅姆能被沈清看中,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她被柳氏许诺的前景迷花了眼,一时犯了糊涂,现在见柳氏都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她哪里再敢糊弄沈清? 狠下心来认认真真地教导八娘、九娘和十娘,至于七娘她是碰都不敢碰了。见过娇惯女儿的人家,可她真没见过女儿能压过儿子的人家。 沈灼听着沈城的安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没多说什么,她急着去找杜太子妃。杜太子妃昨天接到沈灼的拜帖,今天特地空了小半天时间来见她。 沈灼到太子府上时,太子妃已经将金玉满堂拿来了,她含笑说:“这是什么宝贝?值得你这么急巴巴地让我去林婕妤那里拿?” 杜太子妃是外人,可她有求于太子妃,她也不好隐瞒这事。沈灼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本来一盆珠宝罢了,林婕妤喜欢,送她也是无碍的。只是这是先母爱物,我实在不忍心送人。” 杜太子妃听得目瞪口呆,她倒是不奇怪柳氏偷顾夫人嫁妆,她是惊讶以沈中书的能力,居然会放任填房如此?柳氏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吗? 这么一个容貌才华皆平平无奇的人,也能把沈中书哄着连顾夫人的嫁妆都不要了。这男人的心是最难琢磨的,沈中书这样的人都会偏爱后妻,别说是其他人了,杜太子妃轻叹一声,“她怎么说也跟沈中书生了五个儿女,你能避让你避让些吧。” 沈灼轻叹一声,她现在不用避让了,因为她爹把柳氏关农庄了。 太子妃听说柳氏被沈中书送去农庄静养,她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沈中书把柳女君关农庄了?” 沈灼说:“我早上起来听说的。” 太子妃蹙眉,“夭夭,你可知柳女君为何不喜欢你吗?” 沈灼偏头道:“因为我是阿娘的女儿?”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你说为何大家都称呼柳氏为女君,而你母亲则是‘顾夫人’?” 沈灼一怔,她从来没注意过这细节,毕竟自己从记忆开始,柳氏就一直被人称呼为女君。 如果沈灼只是十多岁的小女孩,还不一定能猜到答案,可她前世都是镇国公夫人了,她匪夷所思的问太子妃:“难道柳氏没有诰命?”父亲没有给柳氏请封诰命?这怎么可能? “夫人”、“太夫人”这些都是不能随便称呼的,只有得到了朝廷册封的三品以上外命妇才能称为夫人,她爹在当上中书令后就给阿娘要了三品郡夫人的册封,所以大家才称呼阿娘为顾夫人。就像她姨母是朝廷册封的镇北王妃,大家才会称呼她为顾王妃。 “不然你说为何大家只称呼柳氏为女君?”杜太子妃反问,女君是一般大家主母的统称。 沈灼:“……”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说,她觉得她爹对柳氏真有点渣,但作为既得利益者,沈灼又有些欣喜,起码父亲没有再弄个夫人出来膈应阿娘。 杜太子妃轻叹一声:“横竖你马上要嫁人了,家里的事你也别管了,好好盯着萧毅,督促他上进就是了。” 沈灼闻言说:“萧毅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奇道:“你不是要跟萧毅定亲了吗?” 沈灼摇头说:“没有,我跟他没关系。” 太子妃见她一脸坚定地否认自己跟萧毅的关系,她猜测地问:“你跟萧毅闹翻了?他欺负你了?” 沈灼无奈,为什么大家都是一个问题?“没有,我就是跟他没关系了。” 太子妃想起最近的传闻,她眉头紧皱,“你不嫁萧毅,难道准备去填镇北王府的火坑?” “什么?”沈灼一怔,镇北王府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见小姑娘漂亮的小脸上满是茫然,不由心中怜惜,“镇北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这次镇北王来京城,都准备让次子成亲了,他身为长子再不成亲也不像样子。 不过镇北王看不上太后给他选出来的那几个儿媳妇,只说要找个跟顾王妃一样的才行。”太子妃轻声问:“你说谁能跟顾王妃一样?”也只有沈灼这个顾王妃养大的孩子才能跟她一样了。 太子妃的话让沈灼怔住了,“我爹——”她爹恨不得跟慕家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嫁给表哥呢? 太子妃轻叹一声,“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又不是娶进来的媳妇。”太子妃没说,就算是娶进来的媳妇,不喜欢了也可以送佛堂或者病逝。 现在镇北王府的势力越发大了,圣人为了安抚镇北王,让沈清牺牲一个女儿又算什么?太子妃对沈灼说:“我妹妹已经跟慕家二公子定亲了,夭夭你也要早点为自己打算了。” 比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庶妹,太子妃更关心沈灼,这孩子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这样的娇人儿如果进了镇北王府这样的火坑多让人惋惜?可惜自己没有适龄的儿子,不然让儿子娶夭夭也是很不错的,她还能得到沈中书的支持。 25、马车(上) 太子妃的话让沈灼有点回不过神,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嫁表哥,也没想过姨夫会让表哥娶她,毕竟姨母向来是最反对自己嫁到慕家的。 沈灼不讨厌表哥, 但她从小听姨母说她在王府过的苦日子, 让她害怕没有姨母的镇北王府,所以沈灼前世才会在姨母去世后,始终没回过王府。 沈灼想起自己前世父亲很快就让自己嫁给了萧毅, 是不是就是因为姨夫想让表哥娶自己?父亲那时的解释是,朝堂上出了问题,他生怕连累她, 才让她嫁了。 但现在想来,父亲为官一向四平八稳,圣人对他也信任有加, 她跟萧毅成亲后,他还一直栽培提拔萧毅,他应该不至于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吧? 沈灼又想起了萧毅的话, 他总说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让她平心静气, 她那会烦死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了,现在想想自己重活一世, 还是什么都不清楚, 不就是因为自己那会老是在生气、没有关注别的事的缘故吗? 沈灼心里有了心事, 看到来接自己的表哥就有些不自在了。 太子妃听送沈灼出府的下人说, 来接七娘是镇北王世子, 她不由轻叹一声,“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但凡顾王妃、顾夫人两人还有一个活着,都不会让七娘嫁到镇北王府。 沈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认为是“后爹”了, 他刚刚下朝,正冷着脸跟镇北王说话。今天镇北王已经派人向杜家正式下聘了,再有半个月慕洵就要和杜十六娘成亲了。 无论是慕家还是杜家,都没把这件亲事当回事,六礼的流程也走得简单制式。大家现在的关注点都在慕湛的亲事上,倒不是慕湛未婚妻有多重要。 众所周知嫁到镇北王府的京城贵女都是摆设,只要有个看得过去的身份即可,但这一次镇北王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给世子找个像自己王妃一样,身份高贵、德容俱全的贵女为妻。 顾家虽说现在因没有子嗣而没落了,但顾中书活着的时候,顾家是实打实的一流清贵门第,若非当年顾中书病重,镇北王落井下石,顾王妃何至于会嫁到镇北王府? 现在他说要找个跟王妃一样的儿媳,他不就是说想让儿子娶沈家的闺女吗?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气定神闲站在圣人下方的沈清身上,沈家这是准备赔个嫡女过去? 沈清面上看着气定神闲,实则心里把镇北王骂得狗血淋头,女儿不想嫁萧毅,沈清一直发愁女儿未来夫婿的人选,但不管镇北王之前对自己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慕湛永远只是他最后的考虑。他现在说这话,是准备借着圣人逼自己嫁女? 镇北王虽不知道沈清心里的具体想法,可他明白无论自己如何保证,想让沈清嫁女都很难,既然从他那里撬不开,那就让外人来帮自己一把。 下了朝后,镇北王笑着走向沈清,“明澈,今天阿湛要跟七娘去祭拜王妃,一会我会让阿湛把七娘送回来的。”明澈是沈清的字。 沈清闻言一愣,昨天夭夭回来得太晚,他没多跟夭夭说话,还不知道夭夭今天要去祭拜顾王妃,他淡淡道:“七娘是王妃养大的,祭拜她是应该的。” 镇北王附和说:“可不是,王妃在世时最疼的就是七娘,阿湛也把七娘当亲妹妹看,两人成亲了,七娘肯定不会受委屈。” 沈清心中冷笑,去了你们镇北王府还不会受委屈?他面上不动声色地说:“小姑娘大了,有自己主张了,我们做长辈的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点,大部分事还要她自己做主。” 他闺女漂亮乖巧,要不是不怎么爱出去玩,她身边早有狂蜂浪蝶追捧了,慕家想娶夭夭,就让慕湛慢慢讨好吧,横竖这小子都会装病了。 沈清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就觉得不爽快,他本来以为这小子比他爹好一些,现在看来他可比他爹狡猾多了,把他那傻闺女骗成什么样了。 英国公听着沈清和镇北王的谈话,想起昨天失魂落魄回来的儿子,眉头皱了皱,沈家不是快跟他们家定下了吗?怎么会突然想把女儿嫁到镇北王府? “咳咳——” 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了几声轻咳,慕湛放下书,关切地看着用绢帕捂嘴轻咳的沈灼,“夭夭怎么了?昨天受凉了?”自从昨夜跟沈灼坐马车后,慕湛就决定以后跟她在一起时都不骑马,改坐车了。 沈灼刚想说话,但喉咙里又起了一股痒意,她忙又捂住嘴轻咳了几声,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咳成这样还没事?慕湛掀起车帘,对车外跟随的侍卫吩咐说:“去把府医接来。” 沈灼闻言忙道:“表哥我没事,我没有生病。”她前世喝了快二十年的药,她怕死喝药、也怕死看大夫了。 慕湛哄道:“我知道夭夭没生病,我们先让府医看看好吗?”久病成医,慕湛自己身体健康,但顾王妃身体不好,慕湛照顾母亲久了,也跟着大夫学了些岐黄之道。 只是小姑娘估计是不乐意让自己看病,他才叫府医来。说来以前小姑娘看病吃药都很乖,大夫说什么她做什么,怎么回了沈家后都学会耍赖,不肯看大夫了? 沈灼瞥了慕湛一眼,这伎俩她小时候都不会信好吗? 慕湛轻笑一声,“消气了?愿意跟我说话了?” 沈灼脸微微泛红,“我没生气。” 太子妃事务繁忙,沈灼跟她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她刚出太子妃,就看到来接自己的表哥。沈灼立刻想到刚才太子妃跟自己说的话,她有点不敢面对表哥,所以一路上都没跟他说话。 慕湛柔声问:“那夭夭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话?”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小姑娘对他态度就变了?她身边不可能有挑拨离间的人,她是在太子府上听说了什么? 沈灼说:“我没有不愿跟你说话。”她只是一时没法面对他而已,毕竟在太子妃说起这事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表哥。 但太子妃一说,沈灼想起昨天晚上姨夫说的那些话,顿时有些明悟,姨夫是真想撮合自己和表哥。要是在前世,沈灼肯定接受不了这种姨表婚。 可在古代待久了,她又觉得嫁给表哥似乎也不错。至少表哥脾气温柔、又疼爱自己,将来成亲后也是他们两人待在镇北王府,没有别人阻挠,日子肯定比萧家舒服多了。 至于表哥三年后的死劫,她还有时间筹划,大不了就带着表哥去江南隐居。前世萧毅和镇北王斗得死去活来,几乎年年要打仗。 北方这一带就几乎没有太平的地方,反而是江南因为远离战场,百姓生活还是相对平静安逸的。她可以跟表哥,还有部分沈氏族人避居江南,为沈氏保留部分实力。 前世父亲也是这么安排族里的,他让自己三侄子带着部分族人避居江南一个小岛,这还是沈灼当年想出来的法子,后来被父亲和叔父完善了。 当然去江南隐居是最后的法子,沈灼还是希望表哥能跟慕洵争一争那未来的镇北王之位。也不是沈灼迷恋权利,而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没有强大的实力庇护,去哪里都是被人践踏的份。萧毅前世爬那么高,这辈子成就估计也不会低,她未来的夫家要没点权力,万一将来被萧毅打击报复怎么办? 姨夫看起来对表哥还不错,当年表哥的死未必是姨夫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北庭那边自作主张。大家都说镇北王府忌讳京城,将京城贵女出身的正妻当摆设。 可反过来想,难道镇北王府不忌讳扎根在北庭的当地势力吗?要是沈灼没记错的话,镇北王的母亲、慕洵的母亲都是贺楼氏,慕洵娶了杜氏后,很有可能会再娶一个贺楼氏。 沈灼不懂帝皇心术,但前世跟萧毅在一起久了,也大致能明白这些位高权重男人心里的想法,她不信镇北王会毫无芥蒂地信任贺楼氏,表哥还是有机会一争的…… “夭夭。”慕湛叹息,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跟自己说个话都能走神?他有那么无趣吗? 沈灼回神,看到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表哥,她心虚地说:“表哥,今天阿耶把柳氏送到农庄上去了。” 慕湛心知肚明,这丫头刚刚想的绝对不是柳氏的事,不过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强求,小姑娘娇气得很,稍稍对她凶一点,她就能好几天不理自己。以前慕湛不在乎,小丫头太磨人了,不理他,他还乐得轻松,可现在他想把她娶进门,就要好好哄着了,他问沈灼:“你是怎么想的?” 沈灼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阿耶想让我跟八娘、五郎和睦相处,可我不乐意。”她愿意为父亲退一步,可她真没法子把他们当弟妹看待。 “那就别管。”慕湛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过段时间也要嫁人了,娘家的事跟你无关。等你两个弟弟大了,自然会巴结你。” 沈灼不解地望着慕湛:“为什么他们大了会巴结我?”五郎、六郎上辈子始终没把自己当姐姐。 慕湛道:“他们大了,就知道生活有多难了,届时想要你帮扶,他们不巴结你还能如何?”慕湛心里早认定夭夭会嫁给自己,就凭镇北王府的实力,还震慑不了两个傻小子? 沈灼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好处!”她前世就没给,所以五郎、六郎恨毒了她。萧毅总说她孩子气,恼得沈灼好几天没理他。 “好,不给,我们不理他们。”慕湛纵容地看着气呼呼的小丫头,她像极了一只虚张声势的小奶猫,可爱的让慕湛想搂在怀里安抚,他勉强忍住了这冲动。 沈灼仰头看着表哥,黑眸澄澈如水,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慕湛含笑温柔对视,沈灼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看到表哥这样,沈灼再傻也感觉出,他现在对自己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灼轻轻叫了一声:“表哥。” “嗯?”慕湛应了一声,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姨夫是不是想跟阿耶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大约在晚上十点 感谢在2021-08-11 13:40:00~2021-08-12 06: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蛋妈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光 235瓶;宇宇予予 100瓶;小圆儿 80瓶;飞戈 40瓶;玻璃诺 30瓶;可娃娃、佩玥 20瓶;季季 15瓶;梨花未开 14瓶;我想去看李宇春的演唱、程西 10瓶;甜妞09 6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5瓶;木叶、流年、沁峤 2瓶;月光、非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马车(下) 沈灼的话让慕湛轻笑出声, 也只有夭夭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了,“父亲不是想跟姨夫提亲,而是他已经跟姨夫提亲了。” 慕湛顿了顿, 含笑问:“夭夭愿不愿意嫁给我呢?”他眉目舒展, 看着沈灼的目光柔和似乎能滴出水来。慕湛本就生得面若冠玉、玉树临风,现在他褪去了冷意,温柔地望着沈灼的模样, 更是俊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慕湛心思深沉、谋定后动,他本以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应该是那种典型的世家贵女,冷静端庄, 能当好自己的贤内助,可现在他却觉得夭夭这样又乖又傻的小姑娘最合适自己,难怪阿娘当年喜欢她甚过自己。 沈灼小脸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 她虽前世都成过亲了,可萧毅属于沉默寡言之人,从来不会这么对她, 沈灼不禁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轻轻挪动了下身体, 想离表哥远一些。 慕湛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 看到小姑娘不自觉松口气的模样,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这丫头怎么这么可爱? 沈灼是慕湛从小宠到大的表妹, 虽说他现在不想把她当妹妹了, 可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宠的,只要她不反感自己,慕湛愿意不给她压力地慢慢哄着她, 让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 男色动人,但沈灼想到残酷的现实,她还是抿了抿嘴道:“表哥,外祖父身体不好,我娘身体也不好,万一我将来——”沈灼想说将来要是自己生不出孩子,他会不会纳妾,但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她跟表哥还没熟到这程度。 沈灼也不是压着慕湛不许他纳妾,来古代那么多年,她已经深刻认识到男人对子嗣的需求了,父亲、萧毅都是所谓的深情之人,可再深情也抵不上一个无嗣。 他们有他们的坚持,她也有她的坚持,这辈子她愿意吃药调养身体,但她不会像前世那样无止尽地吃药扎针。如果她真不能生,她希望表哥能答应跟她离婚,她接受不了跟别的女人同时共享一个男人。 慕湛眉头微蹙:“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顾家人的身体是祖传的不好,不然他们也不会五代单传了。 他出生时父亲也曾一度十分担心自己的身体,他运气好,完全是慕家人的体质,所谓的体弱多病只是他故意给外人的错觉。 难道夭夭身体跟姨母一样?不会吧?慕湛记得小姑娘在慕家时,母亲向来重视她身体,府医隔三差五就会给她诊脉调养,没听说她身体不好?难道是去了沈家后,姨夫疏于照顾,让她身体不好了? “没有。”沈灼见表哥脸上没了笑意,反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担心他会立刻唤大夫给她吃补药,她连忙摆手说:“我没生病,我就是假设,你想阿娘怀我怀的那么困难,我——” 慕湛若有所思,夭夭这是担心自己将来不能生?母亲、姨母身体都不好,怀孕都颇为艰难,母亲生他的时难产;姨母就更别说了,吃尽了苦头才有了夭夭。 都说女儿肖母,慕湛早有小姑娘子嗣困难的准备,不过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母亲和姨母只是子嗣困难,并非不能生,只要他调养得宜,夭夭未必不能生。 就算真不能生,他找个通房借腹生子,生下孩子后去母留子即可。但是看她这样,莫非她有什么别的想法?慕湛问:“夭夭你想说什么?” 沈灼想着都说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委婉的了,“表哥,我就想以后我要是生不出孩子——” 慕湛认真地听着,心中暗忖,她果然是担心子嗣问题,慕湛刚想开口让她别担心,可夭夭下面的话让他瞬间敛了笑容,他不可置信看着一脸正色的小姑娘,“夭夭你刚才说什么?” 沈灼说:“我说要是我以后生不出孩子,表哥在纳妾之前能先跟我离婚吗?” 这是自己唯一的要求了,她之前想嫁门第比沈家低的人家,就是想要一个离婚自由。镇北王府虽权大势大,但表哥性格温柔,又这么疼自己,他应该会答应放自己自由吧? 慕湛一直以为自己城府颇深,甚少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动容,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对着一个小姑娘破功,慕湛揉了揉额头,想起这丫头打小就磨人。 这几天她表现地乖巧听话,他还以为他改好了,哪里想到她只是大了,学会掩饰而已,骨子还是那个小磨人精。慕湛沉默了一会,平静心气的问沈灼:“夭夭,你刚刚说什么?” 沈灼说:“表哥,我说以后你要是想纳妾,就要先跟我——” 沈灼最后两个字没说完,就被慕湛打断了,慕湛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他无奈的说:“夭夭,我们还没成亲。”谁家姑娘还没成亲,就想着离婚的?她离了婚想做什么? “就是没成亲才先说的。”沈灼说,这叫丑话说在前面,她都后悔前世没在婚前跟萧毅说这事,她要提前知道他那么专|制,她肯定不会嫁他的。 慕湛看她一脸正色,他揉了揉额头问:“夭夭,你不喜欢妾室?” 沈灼摇头说:“不是不喜欢妾室,是不接受。”前世萧毅纳妾之后,她就再也没让萧毅碰过自己。她不在乎丈夫过去如何,毕竟他的过去自己没有参与,但她无法接受跟别人共享一个男人,这会让她恶心。 慕湛沉吟了一会,温声说:“夭夭,我不知道将来我们会如何,但我可以保证,如果遇到这种事,我们一定商量着来,选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法子。” 未来太过飘渺不定,慕湛承认自己现在喜欢夭夭,她子嗣困难,他愿意先陪她调养身体。只要她能生下嫡子,她不喜欢妾,他可以不纳,但他不能保证自己能为她终生无嗣。慕湛本身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现实需要面对。 不过不管两人将来如何,他都会好好照顾她的。慕湛心中暗叹,母亲当年不愿意她嫁给自己,将她送回了沈家,结果把小姑娘养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沈灼抬头看着表哥,见他专注看着自己,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她心中莫名地一酸,她点头说:“好。” 沈灼从来没指望从表哥这里得到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就算在现代,真正能白头偕老的夫妻又有多少?她前世也曾爱过萧毅,可后来还没等萧毅纳妾她就倦了。 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当然不会强求别人能做到,她就想要一个态度,像表哥这样愿意认真听自己想法,考虑她感受的态度,而不是把她当小孩子哄。 慕湛抬手轻轻地顺着她的发丝,“夭夭,你身子不好的事是谁跟你说的?”她那么不乐意看大夫,显然不会是大夫跟她说的,那么就是有别人在她跟前嚼舌根了? 沈灼道:“没人跟我说,就是自己想的。” 慕湛莞尔,没再继续追问,“我替你在农庄上挖了泳池,你一会要不要去凫水?”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会莫名去想子嗣问题?慕湛不信。她不说也没关系,他总会知道的。 沈灼也不想再跟表哥商量子嗣纳妾这种事了,跟一个成年男子在车厢里说这种事,总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让她假装不知道,她也不乐意。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玩暧昧。 她犹豫地说:“现在天气有点冷。”而且她都成年了,再去凫水似乎不大好?她不是独立特行的人,不接受妾室是她唯一的坚持了,别的她几乎都被古代同化了。 慕湛好笑地说:“你真以为我在外面给你挖了一个小池子养小鸭子?”当时是父亲和慕洵都在,他自然不会说给她挖了一个浴池。 沈灼眨了眨眼睛,震惊地问:“表哥,你给我挖了一个室内凫水池?” 慕湛说:“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去外面凫水?当然要在室内玩。” 沈灼知道表哥出手大方,但这一次她还是被表哥的大手笔震惊了,她开心地说:“表哥你真好。” 慕湛看着她几乎要发光的小脸,忍俊不住,还真是好哄。 沈灼跟表哥彻底说开后,就放下了心思,开心跟他聊天说笑,表哥对自己这么好,她也要回报表哥,这辈子她一定不让表哥早逝!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沈灼一个没坐稳,身体晃着就要往车窗上撞,慕湛忙将她搂在怀里,“小心。” 慕湛已是成年男子,他外表看似消瘦,实则身上肌肉紧实,宽厚的胸膛轻易地将小姑娘纳在了怀中。 慕湛喜好奇楠,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奇楠香味,沈灼这下不只脸红,连耳朵都红了。慕湛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地摩挲了下她圆润的小耳垂,“撞疼了吗?” 沈灼摇头,她忙从慕湛怀里坐直身体,“我没事。”她隔着帘子往外面望去,“外面出什么事了?” 慕湛瞄了一眼窗外说:“是慕洵骑马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抱歉,今天就两更,剩下的一更明天补上 感谢在2021-08-12 06:57:54~2021-08-12 21: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桃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415188、波点领带、养着乌龟的熊、皮蛋妈妈、nowia、x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养着乌龟的熊 60瓶;桃夭 20瓶;cynthia、洛微园 10瓶;甜妞09 9瓶;我想去看李宇春的演唱、长江长江 5瓶;笑忘书 3瓶;爱天の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桃花开新文了,《穿去古代做美妆》 作者:桃花露 女主是个手工能力很强的美妆博主,穿越到古代过小日子,很有意思的一片古代日常生活种田文,喜欢看古代普通百姓小日子的读者可以去看看,桃花更新很勤快,文也比较肥了。 27、柳氏的儿女(一) “慕洵过来做什么?”沈灼疑惑地问, 这条路是去静心庵的路,荒僻无比,一路上除了几个农庄外, 没有可以游玩的地方。慕洵总不会是来游玩的吧? “他来祭拜母亲。”慕湛说, 礼法上慕洵也是顾王妃的孩子。 沈灼眉头皱了皱,姨母最讨厌这些虚礼,更不喜欢有人来假惺惺祭拜她, 她瞄了慕湛一眼,见他一脸若无其事,心中腹诽果然事情有了男人, 就没什么好结果。 慕湛眉头微挑:“怎么了?” 沈灼说:“姨母最爱清静,慕洵声势那么浩大的过去,他到底是祭拜姨母, 还是去惊扰姨母的?” 慕湛想说慕洵只是骑马过去,到了静心庵前肯定不会如此,但夭夭说的也没错, 母亲的确不许外人打扰,更不喜欢父亲那些庶子, 只是父亲重视这些虚礼,不然也不会违背母亲意愿, 非要她葬在慕家祖坟了。 慕湛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一会让他离开。” 沈灼摇头:“不用了。”慕洵是表哥弟弟, 他面子上对表哥还算尊敬, 她也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私心, 让表哥赶他走,这不是送把柄给他吗? 慕湛和沈灼是坐马车来的,慕洵和镇北王都是骑马过来的, 两人都比慕湛晚出发,但都比慕湛早到。镇北王到静心庵时,正奇怪儿子怎么还没来。 当他看到跟沈灼乘马车过来的长子时候,饶镇北王支持儿子哄儿媳,看到儿子“弱不禁风”的样子都觉得牙疼,他暗奇这小子从哪里学得这一套? 镇北王府看着内院混乱,姬妾诸多,但慕家对子嗣的教养很严格的,慕家弟子婚前一律不许近女色,婚后可以纳妾,但不许沉溺美色。 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慕家世镇北庭,权势是慕家弟子用尸骨血肉堆积起来的,他们几乎年年都要跟外族开战,如果被酒色腐蚀了身子骨,刀就举不起来了。 慕湛在京城替父亲暗中运作京城势力,表面上还要装体弱多病,在女色方面更是慎重,近身侍候的都是心腹,按说他不可能会懂这些,他这是生而知之? 慕湛淡定的下车,完全无视父亲和慕洵诡异的目光,他转身温声叮嘱车里的沈灼:“慢一点,小心脚下。” 马车里传出了少女娇嫩轻软的声音,“我知道。”说着一只莹白如雪的小手从里面伸出来了,那只小手仿佛融雪堆成,柔腻酥软。 慕湛修长的手伸出,让这只小手落在他掌心,他看似养尊处优,但手心满是粗茧,这些都是他常年习武落下的。娇柔纤细的手落在他掌心时,两双手对比格外明显,慕湛小心翼翼地握着掌中的小手,完全不敢用力,担心握疼了她。 慕湛想起父亲说,姨夫想给夭夭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他只觉得好笑,小姑娘是被他用金汁玉液浇灌出来的人间富贵花,就她这样的还能找个门第低的人家? 慕洵眸色沉沉地看着从马车里出来的玉人儿,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杜十六娘,心里一口气更是下不下来。那个贱姬之女谎称庶女来糊弄他,他们这是多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慕洵虽说已经在北庭订下了贺楼氏表妹为妻,可杜氏毕竟是他第一个妻子,也是记入族谱的正妻,男人对正妻的期待终归不一样的。 他明白自己在京城勋贵眼中,不过只是穷乡僻壤来的莽夫,不值一提,但杜家以贱姬之女谎称庶女嫁给自己,还是让慕洵失控了。 他甚至都不屑看一眼那个被自己吓软腿的杜十六娘,便策马离开杜家,一路疾驰到静心庵,他想问父亲为何要自己娶这么一个女人,但在看到神情淡然的父亲时,他将一切质问都咽了下去。 别看镇北王在沈灼面前言笑无忌、温柔慈爱,那仅是对沈灼的特权,慕湛是他最心爱最重视的长子,都被他用军法惩罚过,更别说慕湛底下那些庶子了。 慕家的弟子成年后都要去战场磨练,只有经历过战场这血肉磨盘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竞争镇北王之位。慕洵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下任镇北王继承人,他自小的教养十分严苛,他对父亲的尊敬是刻在骨子里的。 镇北王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反驳。他自嘲一笑,他是中了邪吗?来京城后,都居然敢质疑父亲的决定了?慕洵手按在了身侧的匕首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镇北王见次子冷静下来,微微颔首,总算没被刺激傻了,他含笑对沈灼说:“夭夭来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先用午膳吧。” “姨夫。”沈灼先给镇北王行礼,然后由丫鬟簇拥着去内院净面洗手。 沈灼速度不慢,不过等她出来时候,镇北王、慕湛三人看着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歉然道:“让姨夫、表哥、二哥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镇北王倒是不觉得不耐烦,他也没等多久,他让下人奉上素斋。一旦用膳,沈灼和慕湛都不说话了,两人都是顾王妃教养长大的,顾王妃是典型的世家女,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规矩。 镇北王和慕洵也不是话多的人,且镇北王今日也没什么心情说笑,待众人用完素斋,祭拜完顾王妃后,镇北王就一个人留在静室里。 沈灼站在静室外,心中暗暗叹息,人果然都是分裂的,她完全感觉不到姨夫对姨母有任何感情,可偏偏姨夫是真心实意怀念姨母。 “夭夭。”慕湛将披风轻柔地披在她身上,“府医来了,你先让他把把脉好不好?” 沈灼听到“把脉”两个字就厌烦,不过她还是顺从地应了:“好。” 慕湛安慰她说:“我们就看看,我不让他给你开药。” 沈灼一笑:“好啊。”她心知肚明,要是她身体真不好,表哥怎么可能不让自己服药?不过他好歹愿意哄自己,不觉得自己不肯看大夫是无理取闹…… 沈灼现在的身体还很年轻,她平时又注意锻炼,府医自然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慕湛请来的府医是从小给沈灼看病的,他也不会把沈灼没病说成有病。 慕湛闻言稍稍放心,他就觉得小丫头胡思乱想,“夭夭我送你回家?” “好。”沈灼也想回去处理点事。 慕湛是骑马送沈灼回去的,京城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看到自己跟夭夭共乘一车,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闲言碎语,慕湛舍不得她名声有损。 不过慕湛这次不只将沈灼送回沈家,甚至还入沈府拜见了一回萧太夫人。慕湛是镇北王世子,论身份要比萧太夫人高,但他对萧太夫人是执晚辈礼的。 除了拜见萧太夫人外,他还跟沈家诸人都准备了礼物,连沈灼两个还没断奶的堂弟堂妹都有。他出手大方,又容貌俊美、气度雍容,跟沈灼肩并肩站立时俨然一对让人移不开眼的璧人。 沈家人大多没见过镇北王世子,这会见他如此风度出众,众人皆赞叹不已,心不自觉已经偏向了慕湛。萧毅好是好,但哪有慕湛这种恍若天人的风姿?难怪七娘不愿意嫁萧二郎君了,要换她们也愿意嫁给慕世子这样的人。 萧太夫人七巧玲珑心,如何不知慕湛此举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试图撮合七娘和萧毅,她目光复杂看着低着头的沈灼,心中微叹,罢了,到底不是自己亲孙女,她的婚事还轮不到自己做主。 慕湛对沈灼说:“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沈灼点头应是:“表哥慢走。” 慕湛叮嘱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去了,夭夭答应嫁给自己了,他要回去准备定亲各项事宜,还有她快及笄了,笄礼也要准备起来,沈家不给她办,他给她办。 沈灼送走慕湛,正要回自己院子里,却听身后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沈灼!” 沈灼脚步一顿,回头就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怒气冲冲地朝自己奔来,这张还满是稚气的小脸快速跟一张沈灼更熟悉的一张苦瓜脸重叠,“沈八?”沈灼突然笑了,老熟人了。 沈八娘本来是怒气冲冲地想对沈灼兴师问罪的,可当她看到沈灼那张笑盈盈的脸时,她心中的怒气突然一泻千里,取而代之的一股恐惧。 这恐惧之感浓郁到沈八娘似乎见到沈灼,就恨不得马上逃之夭夭,找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不要见到她,沈八娘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阿姊?”沈九娘本来跟在沈八娘身后,沈八娘突然慢了下来,九娘差点撞到她后背,她不解望着沈八娘,不是说好了,要去找沈灼求情,让她把阿娘接回来吗? 九娘的呼唤声,让沈八娘定了定神,再细看沈灼,她还是那张高傲的让自己看不顺眼的脸,她暗暗羞恼,一定是自己昨夜没睡好,才会觉得沈灼可怕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沈灼,你去把我阿娘从农庄上接回来。”沈八娘不客气地命令着沈灼。 沈灼垂目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只一个头的沈八娘,她见惯了后来唯唯诺诺的沈八娘,这会见到她未出阁时活蹦乱跳的样子,有点怀念,又有点不顺眼,她还是喜欢看沈八娘后来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在下午三点 感谢在2021-08-12 21:34:45~2021-08-13 06: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镜拘、波点领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1089102、17415188 20瓶;四月谷雨 10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兵长的小手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柳氏的儿女(二) 沈八娘刚刚一鼓作气将想说的话说完, 可对上沈灼湛然的黑眸,她又不争气地腿软了。她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望着沈灼, “你要做什么?” 沈灼比同龄人要高一个头不止, 沈八娘又小了她三岁,才开始发育,这会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她站在沈灼面前,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这身高差,让沈八娘有些不服气, 又有些不屑,都说沈灼是美人,可沈八娘一点都不觉得沈灼美, 她就是皮相好看而已,别的地方一点都不符合美人标准。 时下美人以纤细娇柔为美,可沈灼除了一张脸能看, 皮肤白了点外,她人都快比男人还高了, 而且她一点都不瘦,还时常出门骑马, 这样的野丫头, 大家还觉得她是美人, 真是眼睛被米糊了。 沈灼抬头看着跟在沈八、沈九后面的仆妇, “原来郎君让你看着姑娘, 你们就是这么看着的?” 仆妇们被沈灼说得胆战心惊,她们低着头不敢看沈灼,她们也是为难, 既不敢得罪沈灼,又有不敢违背八娘和九娘的意思。 沈灼也就是说说而已,她没准备教训这些仆妇,又不是她下人,她懒得管教,她也没理会在自己身边跳脚叫嚣的八娘、九娘,她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脚下不停地往自己院落走去。 九娘见状急了,伸手想要拉沈灼的斗篷,“七娘——” 不过她的手被庭叶拦下了,庭叶含笑道:“九娘子,姑娘出门了一天,有些累了,要休息了。” “可是我娘怎么办?”九娘焦急不已,阿娘总不能长住农庄吧?这样的话她们姐妹怎么办?有个被关在农庄的母亲,她们将来还能许到好人家? 梅影冷笑一声,“你们要是担心女君,就去农庄陪她呗。” 梅影的话让沈灼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梅影一眼,梅影忙低头敛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沈灼暗忖,梅影上辈子在自己出嫁前,从未对沈八、沈九说过这样的话,这是知道自己即将嫁表哥,觉得她们有了靠山了?沈灼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庭叶也责备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是知道姑娘要嫁世子,开始张扬了吗?先不说姑娘和世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就算定下来,将来他们在北庭还有的熬,她这样子怎么行? 梅影怯生生地跟在沈灼身后,沈灼刚入堂屋,梅影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我错了。” 沈灼听着那声音就替这丫头疼,她几个丫鬟中就属梅影、暖烟性子最憨厚,这两人也是最冲动的。沈灼问梅影:“你错在哪里?” 梅影说:“我是下人,不应该以下犯上。”就算想讥讽八娘、九娘,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往别人手里送把柄。 沈灼轻笑一声:“还好,没傻到底。”她对梅影挥挥手:“起来吧。” 梅影见姑娘说话语气完全不带半丝怒意,心中暗喜,姑娘不罚自己了? 沈灼托腮用爱怜的目光看着这傻丫头,前世这六个丫鬟,五个为自己没了命,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们,而保护她们的前提就是要让她们懂事。 小孩子做错事怎么可能不惩罚呢?她对梅影说:“既然知道错了,就去房里把女诫抄个十遍吧。”沈灼对丫鬟的惩罚就是让她们抄经,这几个丫鬟也不知是不是慕家出身的关系,即便是最沉稳的庭叶,都视读书写字如畏途。 梅影听到抄经十遍,眼前一黑,她哭丧着脸说:“姑娘,我一会还要伺候你打拳。” 沈灼一直很重视锻炼自己身体,每天下午都会跟丫鬟们一起打拳。梅影是武婢,性子又跳脱,沈灼从小打拳都是她带着的。 沈灼漫不经心道:“不是有庭叶吗?你去好好练练你那□□爬字,顺便多看看女诫。”她以前让她们抄经,现在想想还是抄女诫吧。这才是古代女子行事的准则,只有彻底把规矩理解透了,才能合理地违背规矩。 沈灼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几个丫鬟皆张口结舌,沈灼无奈地长叹一声,自己勉强也算个才女,怎么就养出一群不通文墨的憨憨? 庭叶担心自己也要被姑娘拉着学女诫,她上前问沈灼:“姑娘,八娘九娘有些过分了,要不要给她们一点教训?” 沈灼摇头,“不用,你把月姨请来。” 庭叶将碧月叫了过来,沈灼问碧月,“我嫁妆里多少现钱?” 碧月道:“一时算不清,姑娘陪嫁没多少现钱,只有些金砖、银砖,还有铺子每年的收益,铺子每年的收益都记在账册上了。” 沈灼颔首说:“月姨,你把金银和铺子每年收益的账册都给我,我有用。” “好。”碧月说:“我一会就让沈城整理出来。” 沈灼道:“城叔忙的话,可以明天弄。” 碧月笑道:“不忙,一会就好。”说完她欲言又止地望着沈灼。 沈灼偏头看着碧月:“月姨你想问什么?” 碧月迟疑地问:“姑娘,你是不是不嫁萧二郎君了?” 沈灼说:“我应该会跟表哥成亲吧。” 碧月听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太好了。”碧月是顾家的家生子,顾家现在没了主人,但顾氏的宅邸还在,府里的仆人也都在。他们老仆心里都有一个心愿:希望小娘子和小郎君能成亲,要是他们将来能有一个孩子姓顾就更好了。 沈灼笑而不语,她明白碧月这些顾家忠仆的想法,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就算跟表哥有孩子,也顶多生一两个,怎么可能过继到顾家? 再说连她外祖父、姨母和母亲都没传承执念,他们又何必非让顾家传承下去?她之所以这辈子还愿意生孩子,是因为她必须要嫁人,只要嫁人就逃避不了孩子这个问题。 子嗣传承别说是在古代,就是现代都是大事,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谁见过皇室、顶级富豪丁克的?生子依然是高门媳妇的一个必经之路。现代唯一比古代进步的地方,大约就是现代继承者可以是女性,而古代必须要儿子。古代女人想干什么事,必须依靠男人。 看古代历史就知道了,名留青史的女子大都是已婚,想成就事业的基本都是靠着丈夫和儿子起来的。就为了自己以后,她也必须要有儿子。她也不觉得女人靠男人就是让人鄙视的菟丝子,强权社会,女人靠男人,男人靠家族,没有高低之分。 沈灼因姨母自小洗脑的关系,以前从来没考虑过嫁表哥,这也让她重生后一直在考虑她能嫁谁。父亲是想让她低嫁,沈灼也一度想过找个老实听话的男人,但很快她就没了这天真的想法。男人都一个德行,低嫁、高嫁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她为何要低嫁? 且她重生得太晚了,已经招惹到了萧毅,除非她未来的夫家能压过萧家,不然以萧毅的底线,他绝对做得出上位后,把她夫婿杀了、逼她改嫁的事。可当朝能压得过萧家的家族寥寥无几,他们也不会为了自己跟萧毅闹翻,最大的可能就是对外宣布自己早逝,然后把她送到萧毅的床上。 要真落到这个下场,她干嘛不一开始就嫁萧毅?横竖都当过一世夫妻了,重来一次,总比第一次轻松。表哥的提亲无疑解决了她的大难题。别人护不住,慕家还护不住她吗?而且她跟表哥还有血缘关系,哪怕她将来生不了,表哥纳妾生子,她说不定能因为血缘关系,把表哥的庶子当侄子疼爱? 前世萧毅生的那几个孩子,除了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她还能当宠物逗逗。那些小男孩,她一个都提不起兴趣来,每次看他们超过半个时辰,就想让这些小崽子全部滚蛋,太烦了! 她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表哥早逝和他地位的问题。姨夫还年富力强,镇北王之位她不急着要,但表哥世子之位不容别人来觊觎。 慕洵有贺楼氏又如何?她也有沈家。沈灼垂目看着摆在房里的金玉满堂,当前就是个不错的契机。柳氏想要嫁妆就要吧,她可以给,不就是一点钱么?她给得起。不过父亲那边的东西就完全归自己所有了。 前世她不知道阿耶那么爱她,也完全不懂政事,懵懵懂懂的跟阿耶怄气,后来经由萧毅解释,她才明白阿耶给她最值钱的陪嫁的是什么。这次她要跟阿耶好好谈谈,思及此沈灼快步往沈清的书房走去。 沈清刚刚从府衙回来,听说慕湛送女儿回来,他原本不好的心情越发雪上加霜,慕仪那老小子太不要脸!居然让儿子用美人计,慕湛这臭小子更不要脸,居然还学会装病了! 沈清对这两父子恨得牙痒痒的,偏偏又不好给女儿点破真相。他听说女儿来了,换了一身常服,让下人在花园里摆膳,他想跟女儿好好聊聊。 慕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也不是唯一的,镇北王府还是个火坑,虽说慕仪再三跟自己保证,慕湛绝对是下任镇北王,可沈清要是信了他的承诺,他也不会在官场走这么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三更补齐,明天暂时先一更了,早上七点更新。这两天为了入v的更新,一直熬夜早起,这几天先缓缓,正好还有一天就是周末了,不用早起,先把缺失的睡眠先补回来。 感谢在2021-08-13 06:53:44~2021-08-13 14: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迹束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涟 207瓶;晴天 20瓶;已在 10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5瓶;宅啊宅、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柳氏的儿女(三) 沈灼过来的时候, 见沈清满脸倦色,她不由快步走到父亲身边,“阿耶你累了吧?要不用些晚膳就去休息吧?” 闺女贴心的话, 让沈清心情好了许多, 他微微一笑:“我不累,饿了吧?我们先用膳吧。” 沈灼抬手让丫鬟退下,她挽起袖子给沈清舀了一碗汤, “阿耶你先喝碗汤。”沈灼舀汤的举动从容优雅,汤碗稳稳地被她端在手中,汤汁一滴不漏。 这是她在颜夫人手下练出来的本事, 可惜前世这些本事都用来伺候颜老太了,没有用在父亲身上,幸好还有重生让她弥补遗憾。 沈清看着闺女如行云如水的举止, 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欣慰是女儿长大了,看着越发像她母亲了;酸涩的是女儿才长大, 就要嫁人了。 其实沈灼完全是沈家人的相貌,尤其酷似她祖姑文惠皇后, 反而慕湛容貌更像顾家人,这也曾让沈清遗憾过, 女儿居然长得跟阿顾不一样。不过随着沈灼年纪渐长, 她言行举止倒是越发像顾家人了。 “阿耶, 你把柳女君送到农庄了?”沈灼等沈清喝完汤, 又用了些饭菜, 感觉阿耶吃得七分饱了,才开始跟他说话。 沈清素来只吃七分饱,他抬手让下人将膳食撤下, 父女两人用浓茶漱口,又各自捧了一杯清茶才开始说话。听到女儿的问话,沈灼放下茶盏,“八娘、九娘刚才对你无礼了?” 沈清之前不管家务,是因为不上心,这几天他罚了柳氏、把两个儿子关在祠堂,家里却还没有乱,一来是他请了萧氏坐镇,主要也是他插手的内务。 现在内院都在沈城掌控之下,沈城是沈家大管家,内院再刁滑的婆子都害怕他,这是能决定她们生死去留的大人物,因此沈家下人顶多私下议论,明面上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敢懈怠。 沈灼歪头想了一会才想起八娘刚才似乎叫她名字了?沈灼不在乎道:“她就是这脾气,柳女君现在去农庄了,她心情肯定不好。” 沈灼从来没有把沈八、沈九和沈十放在眼里过,父亲在关心了自己和五郎、六郎后,就分不出关注给她们了,她们三个是被放养长大的。 虽说她们三人嫁的人家都不错,但嫁得好不代表过得好,三人后来的婚姻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不过这方面沈灼也不好说她们什么,毕竟自己前世婚姻也是一地鸡毛。 沈清见女儿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显然八娘、九娘对她不是第一次了,不然她不会如此习以为常,“我会让傅姆好好教她们的。” 沈灼道:“父亲,我看了阿娘的嫁妆册子,里面有不少金银,还有铺子也都有进项,这些我也用不上,八娘她们也要说人家了,这些就给她们添妆吧。” 沈清眉头一皱,“你娘的嫁妆都是你的,她们的嫁妆我自会准备。” 沈灼想起沈八出嫁,嫁妆就是公中份额,父亲没有额外补贴,也难怪柳氏心里不平衡,沈八的嫁妆都还不及自己一个零头,“说来阿娘也算他们的母亲。”这也是柳氏偷拿阿娘嫁妆的理由,她的孩子也算阿娘的孩子。 沈清冷笑:“你阿娘可生不出他们这些蠢货。” 沈灼:“……”他们的确不是阿娘生出来的,但是你生出来的,你怎么骂自己都骂得这么狠? 沈清何等城府,瞄了女儿一眼,就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他无奈地摇摇头,对沈灼说:“你娘的嫁妆你收好,不用给别人,我且问你,你跟慕湛是怎么回事?” 沈灼偏头不解地问:“表哥不是说,姨夫向您提亲了吗?”她已经父亲都已经跟姨夫说好了。 沈清脸色一沉,“他是跟我提过亲,可我还没有答应,慕湛说我答应了?” “那倒没有,他就说姨夫跟你提亲了。”沈灼也估计父亲不会马上答应,毕竟慕家是个火坑,要不是有萧毅在,即便表哥长相再俊美,她也不会嫁给表哥。 沈清深思地打量着女儿:“你之前说萧家乱,现在慕家不是比萧家更乱?你怎么乐意嫁慕家了?”这丫头不会是看上慕湛皮相了吧?他承认慕湛是比萧毅俊美,可长相好看有什么用? 沈灼摇头说:“表哥和萧毅不一样,萧家那几个兄弟都是同母所出,小时候感情深厚,而表哥跟那些在北庭的庶弟们又没感情,更别说萧家有颜夫人,慕家只有一个老太妃。” 萧家那位颜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位也是上辈子唯一让沈灼真正受委屈的人,萧毅愿意为她杀侄子、杀长嫂,但不会动他老娘一根汗毛。 当时颜老太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大孙子死了,跟疯了一样要找自己拼命,无论萧毅怎么解释,说是他杀了侄子,她都认定是自己杀了那小子。 最后萧毅只能带自己去别院暂住,直到颜老太死了,两人才重新住回英国公府,不过当时的英国公府已经是镇国公府了。 “可你知道历代镇北王妃和世子的下场吗?”沈清问女儿,他闺女虽说行事有些天真娇憨,但不是不谙世事,她从小看惯了顾王妃的生活,难道她还想过顾王妃的日子?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镇北王府是忌讳京城这边的势力,可这么多年下来,京城的势力被历代镇北王压得几乎没有了,但北庭当地世家势力却起来了。镇北王府可以压制京城,难道不会压制当地势力吗?” 沈灼认真地跟父亲分析说:“姨夫的母亲是贺楼氏、他贵妾是贺楼氏,慕洵也已经定下了贺楼氏表妹为妾,我想姨夫总不想让慕家改姓贺楼氏吧?”慕家在北庭就是土皇帝,沈灼还没见过有几个皇帝不压制外戚的。 沈清道:“就算你姨夫会压制贺楼氏,可慕家的根基在北庭,慕湛是京城长大的,他这世子之位,只是朝廷认可,北庭不会认可的。” 沈灼道:“他们为什么不会认可?表哥是姨夫亲自请封的世子,他母族是顾氏、妻族是沈氏,难道我们顾家、沈家,还比不上区区边关几个蛮夷?” 不说她爹现在是中书令,就是她外祖父也是有人脉留下来的,前世萧毅后来能走得那么稳,还不是因为有沈家和顾家在后面保驾护航。 这也是沈灼想要的真正陪嫁,她要她爹和外祖父的政|治财富,为了这份财富,她可以舍出母亲的部分陪嫁。她前世什么都不懂,只当父亲不重视自己。 还是萧毅发现她有心结,跟她掰碎了细细讲父亲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她才知道父亲原来这么爱自己,他把本来该给儿子的政|治财富给了女婿。 这也是后来五郎、六郎恨自己入骨的主要原因,他们本想父亲扶植了萧毅,萧毅就应该反哺他们,可偏偏沈灼不让他们占半分便宜,父亲对他们的哀求也无动于衷,他们如何不恨? 沈清眉头紧皱,他语气微沉地问女儿:“夭夭,这话是慕湛跟你说的?”这种事根本不是女儿应该懂的东西,是慕湛跟她说的? 沈灼摇头:“表哥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个?他要说了,您肯定不会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沈清追问:“那是谁跟你说的?顾家那些老人?他们让你去联系你外祖的门人了?”沈清追问到后面,语气越发的严厉。 沈清性情温和,对女儿向来柔声细语,说话声音都没高过一度,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是生平第一次,不过她一点都不怕:“没有,外公那些门人是双刃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去联系他们?他们也不会理我。” 她外祖门生遍布天下,现在还有好几个亲传弟子担任高官,有一位官职甚至不逊于父亲,他是尚书左仆射。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常年空置,左仆射已经是尚书省的最高官员。 这些人在官场历练多年,怎么可能会为一份师徒情分,去听命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女郎。前世萧毅能动用外祖父这份人情,是因为表哥早逝,而他又是镇国公。 即便没有顾家这份人情,人家也想攀附她,因此顺水推舟。这辈子表哥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她又怎么可能去联系他们?人情这事向来都只是锦上添花,哪来雪中送炭的? 沈清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女儿,他虽平时不怎么管女儿,可女儿平时学了什么,接触什么人,他心里都是有数的,他的不管更多是一种放纵。 女孩子本就没几年轻松的日子,他舍不得女儿在娘家还束缚,他很肯定女儿绝对没接触过这种事,她应该也不懂这些事,所以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灼见父亲面色越来越黑,她犹豫了一会,小声地说:“阿耶,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沈清虽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突然说起自己做的梦,但他还是顺着女儿的话问下去,想让女儿说出幕后之人,他必须要耐心。 沈灼咬了咬下唇,“我梦见我在半年后嫁给了萧毅……”她不好明说自己重生,但说自己的梦境应该还是可以的,沈灼知道自己现在太小,想让父亲相信自己很难,只有说出后面的事,父亲才会重视自己的想法。 而且自己现在只是闺阁弱女,她重生只是占了先知的便利,并不能改变什么,而父亲为官多年,手中有权有人,他知道这些事,能做比自己多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3 14:37:29~2021-08-14 07: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djan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ow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by 129瓶;26762029 30瓶;多情醒不得 25瓶;adjani、any 20瓶;木子瓜 10瓶;46717875、宅啊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三方谈话 重生是沈灼的大秘密, 如果不是确定父亲真心疼爱自己,她也不敢跟他说重生的事。前世的事情太多,沈灼略过儿女情长, 把自己记得的朝堂大事跟父亲说了一遍。 沈灼心中惋惜, 她前世第一年跟萧毅夫妻关系还是很好的,在萧家日子也不错,第二年因为无嗣, 日子就开始难过了,她陷于内宅,平时都不怎么能外出, 更别说了解朝政了。 除了少数几件实在惊天动地的大事外,沈灼能知道的都是后来萧毅上位后的事。她想自己这辈子不嫁萧毅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会不会再次出现。沈灼羞愧地低着头, 不敢去看父亲,她是不是太没用了? 沈清为官多年,自认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所谓的一梦终生的事,他在外放当官时也听闻过, 但实情不过只是犯人为了逃避惩罚胡言乱语而已。 可现在女儿跟自己说,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后世的事情, 这却不得不让沈清重视。他认真地听着女儿说的话, 又同时细心看着女儿脸上的神情, 看着不像有癔症的样子。 沈灼将知道的事说了大半,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可信,哪怕自己亲身经历了穿越和重生,她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梦。 她努力地想了想, 终于想到今年会发生的事,“父亲,我记得今年的科举前好像出过事,考题泄露了,不过因为是在科举之前,事情波及不大,科举照常举行,王彦还是考上了进士。” 沈灼这话一说,沈清开始相信女儿真有可能梦到后世之事,他虽养了王彦很长一段时间,可他从来没让女儿见过王彦,也曾告诫过柳氏,不许让女儿知道王彦的存在。 女儿或许知道他养了几个柳家人,但肯定不知道他养得是柳氏的外甥。沈清倒不是担心女儿知道他养王彦会生气,而是担心王彦会做出有损名声的事,他只是自己培养的门人而已。考题泄露一事,沈清还没跟人透露过,或许朝堂上有别人知道这事,但慕家不可能知道,更别说是告诉女儿了。 沈灼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记得今年柳女君的父亲会去世,具体何时我记不清了,就在我出嫁前夕。”前世柳氏就是靠这件事躲过了惩罚。 沈清眉头微皱:“夭夭,你何时成亲的?”沈清一开始不信女儿的话,就是无法相信自己怎么可能会让不满十五岁的女儿出嫁?他一直想让女儿十八岁才成亲的。 沈灼努力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九月初十?”她记不清自己到底何时成亲了。 沈清沉默一会,温声问沈灼:“你不愿意嫁萧毅,是不是因为你在萧家过得不好?”不然为何连自己何日成亲都不记得了?“萧毅对你不好吗?” 沈灼说:“萧毅对我还行,我跟他成亲十年无子,他也没纳妾。后来是我身体实在不好,他才找了几个寒门女子为妾的。” 她之前不说自己在萧家的事,不是替萧毅掩饰,而是想先把将来会发生的大事交代清楚,现在父亲问题,沈灼也简单说了点萧家的生活。 沈灼说得轻描淡写,但沈清却脸色铁青,“你为何会十年无子?萧毅对你做了什么?”顾家人身体都不好,女儿虽容貌酷似沈家人,但打小身子骨就不好。 沈清担心女儿体质随了阿顾,自女儿幼年起就很重视她身体。沈清不怎么管女儿学业,也是担心她身体,不愿让学业伤了她身体。 顾王妃三五不时地让府医诊脉,女儿的脉案沈清都亲自翻阅过的。时下的知识分子,或许不会医术,但大多都是懂医理的,他确信女儿身体很健康。 阿顾和阿姐当年身体那么弱都能生子,没道理女儿不能生。再说女儿无子,萧毅就这么随便纳妾了?“他纳妾不是你来做主?我当时就没说话?” 虽然沈灼说得断断续续,朝堂上很多事她都不清楚,可沈清何等阅历,一听说萧毅不过短短十年之间被圣人册封为镇国公,就明白其中肯定有沈家助力,说不定还有顾家。 毕竟慕湛死后,顾家的后代就只有夭夭了。如果萧毅只是寻常国公次子,他岳父的那些弟子不一定会理他,可他要是一飞冲天,那些人很有可能借着顾家的关系攀附萧毅。既然如此,他怎么会让萧毅随意纳妾? 沈清说起萧毅纳妾的事,沈灼就有点无奈,她撇嘴说:“有啊,您甚至还替萧毅选好了妾室人选,就是我没答应。”当她知道父亲选择的人是谁时,她三观都裂了。 沈清沉吟了一会,试探地问:“我那会想让十娘给萧毅当妾?”如果女儿真是迟迟不孕,而她跟萧毅感情又不错的话,那么十娘就是最适合的妾室人选。 沈灼:“……”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耶居然能猜出自己十年后做什么。沈灼听了父亲的提议后,就差点炸了,她都不知道她爹怎么想出来的!幸好萧毅还没蠢到底,知道她讨厌柳氏母子,没答应。 沈清嘴角微晒:“傻丫头。”十娘是她异母的妹妹,母亲兄弟都在沈家,只要她们在萧家一日,她们利益就是一致的,她是合适的妾室人选。 不过看着这丫头憨憨傻傻没长进的模样,沈清垂目温声问:“你后来梦到你身体如何?你梦中经历了多少年?”沈清不想问,但不得不问,她这傻乎乎的样子也不像多了很多年经历,她是英年早逝? 沈灼沉默了一会,见父亲直直地望着自己,她抿了抿嘴小声说:“我梦中活到了三十三岁。” 沈清衣袖下的双拳紧握,“你是一直没怀孩子,还是落胎伤了身体?”阿顾是为了生孩子才早逝的,女儿身体也是因为孩子垮了的吗? 沈灼想让父亲反感萧毅,但也不想父亲过于自责,她沉默一会才缓缓说出了她被萧毅长嫂陷害落水又落胎的事,她补充说:“不过后来我让萧毅杀了侄子和他大嫂,我也报仇了。” 沈清心中冷笑,得了他的扶持,却还帮着家人隐瞒害自己女儿的事实。他闺女傻,会被他骗过去,可只要自己要是没死,肯定不会放过凶手。萧毅亲自动手,不过想让他侄子、长嫂死得轻松点罢了。 沈清这会已经信了女儿的话,就他家傻闺女的性子,若不是见过了,她又怎么会说出这些事,很多事恐怕是她从来没想过的。 沈清这会倒是庆幸女儿只是做梦,若是她亲身经历这些事,他该有多心疼,沈清见女儿说完以后,神色有些倦怠,他不忍心再让女儿回忆那段折磨的婚姻。 沈清问:“你说你表哥会三年后去世,那你为何还嫁他?”萧毅在梦中不是良配,但慕湛如果短命的话,也不是良配。不过沈清估计梦中的慕湛应该没死,他只是死遁罢了。 沈灼道:“表哥去世应该是人为,如果谨慎防护的话,表哥应该不会这么早去世。” 沈清沉声说:“既然是人为,那就更危险了,你这是把自己置身险地。” 沈灼辩解道:“可是镇北王府人丁简单,既然知道表哥有危险,只要谨慎防备,总比去别的家族安全。”沈灼自嘲说:“慕家危险,难道英国公府就安全吗?” 沈灼总觉得自己前世的病得了蹊跷,她现代穿越到古代的,知道古代医疗技术不够发达,从小就注意锻炼,保养身体。 她没结婚前身体也一直很好,为什么结婚后就开始多病了呢?只是前世萧毅找了那么多太医,都没找出自己病症,沈灼也不好随便怀疑。现在更没必要说了,免得父亲过分自责。 反正这辈子她不会再入火坑了,也不会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别人手里,她要一切都自己把控,“我跟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向来疼我,我想他总不至于会害我。” 沈灼顿了顿道:“再说如果我将来梦境成真,我要是不嫁萧毅,未来能给沈家庇护的也只有慕家了。”就按照后世的走向,改朝换代是必然。 沈家没有兵权,至尊那个位置是别想了,但如果提前规划,这次对沈家而言也是大机遇。 沈清眉头紧皱,“你不需要如此。”他还不需要女儿来牺牲自己成就家族。 沈灼道:“我没有牺牲自己啊,表哥那么疼我,我哪里算得上牺牲了?”她挺有自知之明的,她打小娇生惯养,嫁入萧家前几年的日子,大约是她两世以来最难过的日子。 她改变了很多在娘家的习惯,就怕被人说自己生活奢靡。萧家是勋贵人家,传承数百年,生活也算富贵,都让她如此不习惯,换个人家估计比萧家更惨。去镇北王府就不一样了,就她和表哥两人在京城,还不是她想怎么就怎么样? 女儿理直气壮地歪理,终于让沈清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长发,“我知道了。”他要好好想一想。 沈灼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跟父亲说开,心情开朗不少,“阿耶,那我先去休息了。”她出门了一天,也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沈清颔首道:“去吧。” 沈灼没了心事,一夜无梦,沈清则在书房坐到了大半夜,快天亮时才稍稍合了眼,才睡了半个时辰就去上朝了。下朝之后,又给镇北王递了密信,约他来府上议事。 镇北王笑着对慕湛说:“你岳父来找我说话了,看来是准备答应我们提亲了。” 慕湛没父亲那么乐观,姨夫很疼爱夭夭,一般人家疼爱女儿些的人家也不会让女儿嫁进来,他需要向姨夫证明,自己起码能给夭夭过好日子。 镇北王见儿子若有所思地盘算,好笑地说:“之前让你成亲你都不上心,现在倒是急了。” 慕湛微微一笑:“您当年不也如此吗?” 镇北王哈哈大笑:“我岳父当年可没为难我。” 慕湛腹诽,当初若不是外祖父病得下不了榻,他哪来机会娶母亲? 镇北王如何不知儿子心中所想,他哼了一声,“没有我这老子,你能娶得到沈家女儿?” 慕湛笑道:“孩儿一切都是拜父母所赐。” 镇北王听着儿子奉承的话,心中很是欢喜,阿顾真是给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镇北王父子其乐融融地商议着要给沈家准备多少聘礼,英国公父子则相视无言地坐在书房之中,英国公叹息地对次子说:“二郎,沈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萧毅闻言脸色微白,“沈世父真会答应镇北王的提亲?” 英国公道:“宫中圣人都授意了,沈清不想答应也要答应了。” 萧毅说:“圣人为何要撮合沈家和慕家的亲事?这不是让慕家如虎添翼吗?” 英国公道:“慕家这些年庶支能压制嫡支,就是因为历代镇北王妃娘家势力都不显,这会慕家娶了一个沈家的儿媳进去,这北庭将来有的闹了。” 京城也是没法子了,想要压制慕家,但慕家镇守北庭,轻易动他,只会让北面失去防备,圣人再想压制慕家,也不愿意自毁长城。 朝堂上压制不成,也只能先从别的方面动些手脚了。不成也无伤大雅,不过损失一女子而已,沈清也不止一个嫡女。 萧毅没吭声。 英国公轻叹地拍着儿子肩膀,“沈七娘是不错,但我看杜家、王家的女儿也不错,你放心,为父一定替你找个好媳妇。” 萧毅苦笑,再好也比不上七娘,萧毅心中酸涩,谁也不知道,七娘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他迄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娇憨可爱的模样。 那会他就想,要是他将来娶了七娘,一定把她捧在手心呵护……萧毅胡思乱想地出了父亲的书房,因心里存了心事,他没注意台阶,脚下一个踏空。 本来以萧毅的武艺,哪怕踏空也能站稳,可他偏偏神情不属,一时不慎,竟然摔倒在地上,恰巧头撞上了一块凸起的青石板,“咚——”一声,萧毅头上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他也随之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7:52:30~2021-08-15 06:3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鸟鲁木齐 60瓶;打盹儿的梨 50瓶;any 40瓶;adjani、凛凛 20瓶;cho、滕腻腻 5瓶;爱天の云 2瓶;我是一只大熊啦啦啦、nowia、宅啊宅、罗云熙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心里的人 沈灼是三天后才知道萧毅昏迷的事, 自从她跟父亲说开重生事实后,她这几天心情一直很不错,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不过第二天开始, 她心情轻松了,日子就不轻松了, 因为父亲让她管家了。柳氏被父亲送到农庄去了, 家里暂时没人管家, 本来沈清是想让萧氏管家, 但自从女儿跟自己说了自己梦境后,他改了主意,想让女儿管家。 他之前对女儿太放纵, 以至于这孩子梦里傻乎乎的, 都不知道防备有心人。沈清知错就改, 决定现在开始培养女儿, 他授意沈城配合女儿管家。 萧太夫人那边他也说了一声,理由就是她快成亲了, 先让她学一段时间, 免得入门后手忙脚乱。萧太夫人一听,就知道沈清是准备把女儿许给慕家了。 除了慕家, 谁家会让新媳妇入门就掌家的?二十年媳妇熬成婆,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她入门时上头婆母已经归天, 她都没捞到掌家权。 那死鬼为了长子, 能自己亲自管家十年, 直到长子成亲出仕才放权。思及此, 萧太夫人越发看不上柳氏,她生下儿子后就得了掌家权,这样舒服的日子都能被她做没, 也是够蠢。 萧老夫人嘴上答应了沈清,要好好教沈灼,但等沈灼开始管家的时候,萧老夫人并未传授孙女太多的管家经验。她也不是有意藏私,而是管家这事不好教。 其中分寸重不得轻不得,稍有不慎就吃力不讨好。更别说镇北王府嫡支、庶支争斗激烈,也就是沈清脑子坏了,才把女儿往慕家那火坑推。说到底,萧太夫人还是对沈清临时悔婚有怨言。 沈灼前世对朝堂上的事不了解,但对内宅争斗是门清,毕竟她在萧家吃了那么多苦,要是还学不乖就不是天真是蠢了。她一看祖母的架势,就知道她准备敷衍了事。 沈灼也没吭声,等离开了祖母院子,她直接借着父亲的势在沈家大刀阔斧地改革。沈家内院被柳氏经营多年,早已百孔千疮,一直没暴露弊端是因为有外院补贴。 这也是为何前世父亲去世,柳氏母子会落魄到最后去下乡种田的主要原因,养出一群敢欺上瞒下的奴才,就是金山银山也要被他们蛀空。 前世沈灼不管是因为她乐得看柳氏母子笑话,可现在既然父亲让自己管家,沈灼自然要好好作出一番成绩来给父亲看看,这也可以增加她话的可信性。 是以当慕湛抽空来见沈灼时,就见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坐在堂屋里,身边堆着累累的账册,手上的算盘拨得飞快,沈家的外院账房们正埋头专心处理着账务。 慕湛原本只是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但过了一会,他笑容微敛,略显惊讶地望着沈灼,夭夭这算盘拨得太熟练了,她从哪里学来的? 不说慕湛惊讶,就是沈家那些外院账房都被姑娘熟稔的算盘能力震慑,能当上沈清账房的人,起码算了十来年账了,算盘能力是必备的,可他们中没一个人能跟姑娘的计算速度媲美。 再繁复的数字姑娘只消一眼,就能在顷刻之间用算盘计算出来。若非这是沈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他们都想推荐郎君让姑娘当账房了。 “表哥?”沈灼对完一本账册,见慕湛站在门口含笑望着自己,她起身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慕湛笑着说:“我过来看看你。” 他说话时候,温柔的目光片刻不离沈灼,沈灼三世为人,上辈子都成亲近二十年了,可看到一个俊美出众的大帅哥眼里只有自己,她还是忍不住心头微跳,她移开目光,不是自己对美色没抵抗力,而是表哥太帅了。 慕湛见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俊不住,对她招了招手,沈灼不由自主地出了堂屋,跟他在花园里散步,慕湛柔声说:“父亲说我们快定亲了。” 沈灼“嗯”了一声,她猜父亲也会同意姨夫的提亲。 慕湛语气带了几许温柔的笑意,“等我们定亲后,我就不能见你了,我担心我会想你,想趁着定亲前多看看你。” 沈灼仰头怔怔地看着表哥,她有点困惑,表哥不是向来体弱多病,很少见外人吗?那应该很少跟女郎见面吧?他这些甜言蜜语是从哪里学来的? 慕湛挑眉看着对着自己发呆的小姑娘,夭夭似乎很爱对着自己发呆?他说的话有这么无趣?慕湛突然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哎呦!”沈灼不提防被他弹个正着,她连忙捂住自己的额头,不解地望着表哥,表哥为什么弹自己? 慕湛见她杏眸圆睁的憨态,忍不住想笑,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被人欺负都不知道还手,还傻乎乎地看着别人,不知道这样更容易被人欺负吗? 慕湛抬手轻抚被自己弹得有些红肿的额头,有些心疼地问:“疼吗?”他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以后要更轻一点。 沈灼摇头:“不疼。”就是被表哥吓了一跳。 慕湛暗想也亏的是自己娶了这傻丫头,要是换了别人,也不知要怎么欺负她,“姨夫让你管家?” 沈灼说:“是啊,阿耶说我年纪不小了,要学着管家了。”父亲的原话是,以后镇北王府就她一个女主人,她不管家谁管?沈灼也不反感管家。 慕湛问:“累吗?” 沈灼说:“不累。”看账册有什么累的? 慕湛道:“家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要是想躲懒也行。只是管家是女子立身根本,万一日后我外出,就没人照顾你了。” 慕湛的话让沈灼百味杂陈,她抬头眸光盈盈看着慕湛,表哥居然说了跟萧毅一样的话。她的管家也是萧毅亲自教的,她跟萧毅刚成亲时,她是次子媳妇,英国公府的掌家权轮不上自己,但她能作主萧毅二房的事。 不过那会萧毅的管事把二房管得井井有条,沈灼嫌弃管家累,不想管。可萧毅坚持让她管,他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看账、怎么管人,她才渐渐学了起来。 萧毅当时就跟自己说过,管家权是女子立身的根本,就跟男人在朝当官一样。她若是不管家,哪天他暂时不在家,没法照顾她时,她说不定连喝口热水都要求人。虽说沈灼两辈子都没遇上喝口热水都要求人的事,但不妨碍她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萧毅或许有种种不好,但他也教了自己不少,把本来该是父母教她的东西都教了。也正因为如此,沈灼重生后也没怨过萧毅,他教会了自己太多东西,她只想这辈子永远不跟他见面了。 “夭夭?” 沈灼回想往事时,突然觉得下颚被人轻柔地抬了起来,沈灼定睛一看,发现表哥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跟前,低首垂目望着自己,神色淡然,沈灼吓了一跳:“表哥怎么了?” 慕湛眸色深深的看着沈灼:“你刚刚在想什么?”慕湛之前只觉得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容易走神,他想着她从小也没正经学过课业,不专心也正常。 可刚才见她飞快打算盘的模样,便知她做正事的时候还是能专心的,且她现在这模样,分明是因为自己的话想起了某人,所以她心里想的人是谁? 沈灼眼皮跳了跳,表哥也太敏感了,沈灼连忙转移话题:“表哥,我们以后会去北庭吗?” 慕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一会,沈灼被他看得心虚不已,但还是坚持跟慕湛对视,不对视就证明自己心虚。慕湛过了一会,才微笑地说:“应该会吧。” 北庭才是慕家根基所在,他肯定会回去的,只是娶了她以后,自己之前定下的回去方式就不能用了。慕湛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灼,小丫头有心事,不过她不乐意跟自己说。 慕湛也不着急,虽说她小时候跟自己无话不说,可现在两人都分开四年了,她不想说也正常。等日后两人成亲了,她自然又会跟小时候一样了。 表哥的话沈灼眉头皱了皱,她想起了姨母当年跟自己说,她在北庭受的委屈,让沈灼本能地反感北庭慕家。 慕湛见她眉头微蹙,轻叹一声:“母亲当年的话,你不要全信。”母亲当年为了让夭夭对镇北王府反感,真是竭尽所能地抹黑镇北王府。 慕湛也听过几次,当时只觉得阿娘面不改色地忽悠一惊一乍的磨人精好玩,哪里想到自己会有娶小磨人精的一天?早知道当年就不让阿娘胡说了。 沈灼抬头看着慕湛:“什么?” 慕湛有些头疼,子不言父母之过,当然这些事算不上母亲的过错,但也不是他能说的,他想了想说:“你可以去问问姨夫。”当年的事,姨夫都亲身经历了,他应该是最了解的。 沈灼看表哥的模样,估计长辈的事又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她闷闷不乐地低头,她前世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以自己穿越女的身份自豪。 后来嫁给萧毅后,一开始萧毅也对自己一心一意,她还当自己真有穿越女光环,现在看来,她哪有什么穿越女光环,弱智光环才差不多,好多事都是一知半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06:34:47~2021-08-16 07: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妞09 2个;皮蛋妈妈、17415188、nowia、懒癌晚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934926、kaka、愿无岁月可回头、草里金、拂晓 20瓶;雪水云绿1999、甜妞09、nn 10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段段、啊汤圆、珠珠、44785371 5瓶;沁峤、万年迷、知予 2瓶;小萝卜、宅啊宅、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花园散步 慕湛见她神色抑郁, 不解地问:“夭夭你怎么了?” 沈灼闷闷地问:“表哥,我是不是很傻?” 慕湛莞尔:“夭夭哪里傻了?你那算盘打得多快?我看整个大梁都没有能比得过你的人。”慕湛是真心夸奖,他也算见过不少奇人异事, 夭夭的算数能力是他见过最好的。或许这丫头也不是这么傻? 沈灼嘴角扯了扯:“是啊,我以后要是活不下去了, 可以去当账房。” 沈灼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她算盘打得好是因为她学过珠心算, 沈灼穿越前夕珠心算作为一种幼儿技能培训, 被人批了又批,但沈灼上学那会珠心算是一种学霸必学的技能。 她所有的同学都学过珠心算,她属于其中学得寻常的人。珠心算从古迄今发展了多少年?她只是用后世的知识碾压古人而已, 并不是说她比别人优秀。 慕湛弯起长指轻敲她额头:“胡说八道!”什么活不下去?除非他死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去当账房。有了上次的经验, 这次慕湛敲她没用力。 沈灼倒退了几步, 她想起了,表哥小时候就很喜欢敲自己头。 慕湛见她满脸戒备, 莞尔地对她招手:“夭夭过来。” “什么事?”沈灼上前走了两步。 慕湛忍笑, 刚才还吃过亏,怎么眨眼又忘了?不过真是乖得让人心疼, 他神色柔和地抬手在沈灼头上轻轻拂过,而后倒退一步, 含笑问:“喜欢吗?” 他没想继续敲她小脑袋, 本来就傻, 再敲变得更笨怎么办?他倒是不嫌弃她笨, 就担心小丫头太笨,被有心人哄走了,他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远处那隐蔽的阴影。 沈灼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发顶, 摸到了一样圆润的物品,她偏头想让丫鬟拿铜镜来,慕湛笑着牵着她的手去湖边,清澈见底的湖水清晰地照出了两人的身影,也让沈灼看清自己头上多了一枚珠花。 她抬手取下珠花,发现这朵珠花是用一枚足有她拇指头大小的大珍珠,由许多大小不一的小珍珠制成,在没有养珠技术的古代,这朵珠花价值连城。 “喜欢吗?”慕湛问,他这朵珠花应该比那两粒小珍珠漂亮多了吧? “喜欢。”沈灼美眸晶亮,她从小就很喜欢华服美饰,姨母和父亲也从来不拘束她,她要什么给什么,沈灼婚前的衣物首饰极多。 后来嫁到萧家,萧家勤俭持家,每天饭菜都是定量的,衣服都是缯麻为主,绫罗绸缎只在逢年过节时穿,更别说平时可以做这些精美的小饰品了。 虽说后来萧毅上位后,给了自己许多金银珠宝做补偿,可那会她身体不好,每天光是活着就精疲力尽,哪来什么精力玩这种小东西? 沈灼由衷地感激上苍给了自己第二次重生机会,让她可以重新享受健康的人生。这一次她才不管别人的想法,她自己过得舒服就行。说不定自己到了二十多岁,又开始生病了呢?她要抓紧这十年,好好享受人生。 慕湛微微一笑:“要不要我再替你戴上?” 沈灼说:“好啊。”没有铜镜,对着湖水戴珠花有点不方便。 慕湛先整理了下她发髻,然后将珠花夹在沈灼的发髻上,他动作轻柔,完全没有新手给人戴头花时拉扯头皮的感觉,沈灼忍不住狐疑看着表哥,表哥戴珠花的举动也太熟练了吧? “怎么了?”慕湛见她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戴得不舒服?” 沈灼摇头:“没有,表哥你戴得正好,一点都不疼。” 这话有点不对劲,慕湛略一思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戴珠花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这小醋坛子怎么什么醋都吃?” 慕湛自小容貌出众,性子也温柔体贴,即便他是镇北王世子,也有不少小女郎乐意亲近他。偏偏他家这个磨人精是个醋坛子,他在外面稍微对别的小女郎好了些,她回家就要闹。 慕湛本就不乐意跟那些小女娃玩耍,应付小磨人精是母命难为,别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性格冷漠,不爱跟人说话。 慕湛想着她理直气壮地不让自己纳妾,他本来还疑惑谁教她这些东西,现在想想不是自己宠出来的吗? 慕湛的话让沈灼一怔,是啊,戴珠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啊。所谓的不会戴不过是不上心而已,觉得这是不重要……沈灼眉眼弯弯笑道:“表哥你真好。” 暖阳下的少女笑容明媚,飞扬的神采灼灼其华,人如其名,慕湛也跟着笑了:“你才知道我对你好?”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这么费心? 慕湛还是喜欢夭夭这样笑,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笑的,慕湛有些后悔,早知当年就不让她回沈家了,让她在沈家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其实慕湛误会沈清了,沈清嘴上总说要好好教女儿,实则私下对女儿比谁都放纵,不然也不会让沈灼在家放养了四年。沈灼现在的笑容是典型的世家贵妇笑容,是她嫁人后改变的。 沈灼说:“表哥对我一直很好。”沈灼说的是真心话,哪怕前世表哥去世,她也享了表哥不少余荫。正如她觉得钱不重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些底气都是表哥给他的。 慕湛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他看看天色,“日头大了,我们先回去吧,我让人做了些点心,你尝尝喜不喜欢。” “好。”沈灼以前也不喜欢晒太阳,晒太阳容易变老,可病了许久后,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挺享受在太阳下悠然散步的感觉,不过能不晒还是不晒的好。 她同表哥说笑着离开花园,从头到尾她都没发现花园西门处有个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当那人看到她和慕湛相携离去的背影时,双拳紧握,向来笔直的背微微地往下弯,似乎在承受什么痛楚。 “萧二郎君您没事吧。”一旁侍立的侍女看到萧毅如此,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她心中颇为羡慕七娘子,也只有七娘子这等品貌的小贵女才能惹来这么多俊美贵公子相竞折腰了吧? 萧毅头痛欲裂,但比他伤口更疼的是自己的心,他双拳紧握,慕湛!又是慕湛!他被石板磕破了头,昏迷了三日,刚刚醒来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少年时代。 他欣喜如狂,不顾父母的劝阻来了沈家,他想见见夭夭,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可哪里想到,他居然会看见夭夭如此亲密地和慕湛在花园游玩。 萧毅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夭夭自十岁起便再没跟慕湛见过面,为何现在她要跟慕湛定亲了?明明之前岳父都已经和父亲达成共识,父亲都已经备好聘礼,准备上门提亲了,沈家却突然反悔。 难道岳父也跟自己一样,梦到了未来?可就算他知道了未来,他也自认自己没做错什么,岳父没道理会放弃自己,转而投向慕湛。 岳父去世的时候,慕湛的情况并不好,以岳父疼爱夭夭的程度,肯定不会愿意让夭夭跟着慕湛受苦。或者知道后世事的不是岳父,而是慕湛? 萧毅缓缓摇头,肯定不会是慕湛,要是慕湛的话,他肯定早杀了自己了,就像自己醒来第一反应是来看夭夭,第二反应就是把慕湛杀了。 “二郎。”萧老夫人看着面白如雪,额头上有隐隐渗出血迹的侄儿,长叹一声,“你就当你跟七娘无缘吧。” 萧老夫人也替两人惋惜,她是真心想撮合这对小儿女的,可现在沈清打定主意要跟慕家联姻,二郎对夭夭又如此痴情,萧老夫人反而后悔当初撮合两人了。 要是二郎因此出了什么事,她那大嫂不是要恨死自己?萧老夫人很清楚自己在沈家有今天的地位,跟娘家的扶持离不开关系,若是得罪了大嫂,导致她跟娘家决裂就不划算了。 无缘?萧毅冷笑一声,他跟夭夭怎么无缘了?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少年夫妻,相知相伴走了几十年,她生前死后都是自己妻子,他们哪里无缘? “二郎?”萧老夫人错愕地望着冷笑的萧毅,这孩子怎么了?莫不是打击太大了? 萧毅身为被帝皇赐九锡,差一步就要登顶的权臣,情绪控制能力自不是常人所及,他刚才失态不过是一时冲动,也是因为他看到许久未见的妻子心中激动。 现在夭夭不在,萧毅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姑母我没事。” 萧老夫人见侄儿又恢复了平静,满意地点头说:“我知道你一时放不下去,所以才让你见了一面,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就是让萧毅以后别来沈家了,她还要在沈家生活,要让沈清知道她让外男偷看女儿,肯定会生气,她不想得罪沈清。 萧毅垂目道:“我以后不会了,这次为难姑母了。”萧毅太了解他这无利不起早的姑母了,除非自己能达到后世那样的地位,不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让自己入沈家的。 萧老夫人闻言笑道:“这才是我们家的好二郎,你放心,姑母一定替你找个好妻子。”她惋惜地说:“他们迟早也要后悔的。”慕家那个火坑,又是一般人可以跳的? 萧毅没吭声,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相信慕湛对着夭夭时会是这样的,难怪夭夭心里总是念着他……连夭夭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慕湛的。 萧毅刚跟她成亲时就发现了妻子心里有人,她总是不自觉地拿自己跟那个人比,她总怪自己不疼她、不够体贴。萧毅一度真以为妻子背着自己有人了。 他暗中试探了好几次,才知道被她拿来跟自己比较的是慕湛,她自己都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念着慕湛,只以为自己是想念幼年生活。 萧毅不动声色地将这件事压了下来,竭尽所能地对她好,才慢慢地把她哄到自己身边,让她彻底忘记了慕湛。只可惜两人才好了几年,就因为各种事又渐渐离了心。 重来一世,萧毅本以为他们可以重头开始,这次他绝对不会犯前世的错了,哪里想到两人居然来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萧毅思忖着,先去找岳父试探下,他到底为何反悔。 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只有一个英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很多事他想做也施展不开手脚。唯一的机会大概就是让岳父改变主意,萧毅苦笑,希望岳父没有跟自己一样的经历,不然要回夭夭就有波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湛:今天又泡了一壶茶,心满意足(微笑jg) 萧毅: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夭夭:表哥好帅!好温柔!满足!(真颜狗) 感谢在2021-08-16 07:09:31~2021-08-17 06: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独自行走、我有大咪咪 50瓶;拂晓 29瓶;思慕雪 15瓶;风影 10瓶;灼灼其华 6瓶;庸俗的戏精、梵霏霏 5瓶;200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慕湛的保证 沈清下府的时听说慕世子来看姑娘, 两人正在水榭喝茶,沈清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这段时间慕家父子忙得几乎脚不点地, 慕湛还愿意来陪夭夭喝茶也是重视她,他硬生生的忍下这口气。 沈城看着郎君的脸色, 斟酌地说:“慕世子和姑娘在水榭外的凉亭喝茶, 外头还有不少丫鬟仆妇伺候。”这些都是慕世子交代人安排的, 他也算用心了, 知道维护姑娘的名声。 沈清神情稍稍缓和,“这小子心眼多,跟他爹一样。”慕仪看着粗枝大叶, 实则心眼比筛子还多, 慕湛是他手把手教养出来的。除了外表像顾家人之外, 其他几乎都是慕仪的翻版。 沈城笑道:“我看慕世子对姑娘很上心。”沈灼是沈城看着长大的, 她被顾王妃和郎君娇惯得不行,性子娇娇憨憨的, 就要找个心眼多的人才能护得住姑娘。 慕世子看似家世复杂, 可说起来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亲人也就镇北王和姑娘两人了,镇北王是公爹, 又是从小看着姑娘长大的,疼爱姑娘还来不及, 哪会为难姑娘? 日后两人要是留在京城, 偌大的王府就小夫妻两人生活, 这满京城能有几个像姑娘一样舒服的新媳妇?就算回了北庭也不怕。他们沈家又不是落魄人家, 还怕护不住姑娘吗? 这比郎君之前定下的英国公府好太多了,不说英国公光嫡子就有五个,单说萧家颜夫人就不是省油的灯, 依他们家姑娘天真漫烂的性子,去了英国公府也不知道要受阿家多少委屈。 沈城之前也曾隐晦提醒过郎君萧家那些琐事,不过郎君那会觉得这不是大问题,萧家做主是英国公,英国公不可能为难姑娘,颜夫人也就不足为虑。 这话也不能说错,故沈城劝了一回便再没说过,说到底他只是下人而已,姑娘的亲事轮不上他做主。现在郎君改变主意,让姑娘嫁慕世子,那再好不过了。 沈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我记得当初你跟我说过,萧家的颜夫人性情严苛?” 沈城赔笑着说:“我也是听外人谣传罢了。”颜夫人也不是傻子,教调儿媳也不会告诉外人,沈城虽亲眼见识过颜夫人的严苛,但没见过她折腾过儿媳。 沈清道:“我当初没听你的,现在想来是我太轻率了。”他总想着以自己的身份,萧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怠慢女儿,却不想萧家人会用软刀子折腾女儿。 沈城安慰郎君说:“郎君有郎君的考量,我不过是平时管家多,就盯着家里一亩三分地了。”郎君是干大事的人,习惯不拘小节。 沈清嘴角扯了扯,问沈城道:“家里家生子中可能有适合当夭夭陪房的?”要说女儿最好的陪房就是碧月了,但沈城是自己的管家,他总不能让他当女儿的陪房。 沈城说:“小人一时也说不上来,郎君您等几天,我一定找个稳重能干的出来。”沈城也在考虑姑娘的陪房,他心里有个人选,就怕郎君看不上。 沈清颔首:“夭夭她娘走得太早,这事也只能你多费心了。” 沈城说:“这是小人该做的。” 沈清又跟沈城说了些关于女儿陪嫁的事,沈清本就疼爱女儿,现在听了女儿梦境,对女儿越发愧疚,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更丰厚了。 沈城正拿着账册一本本地跟沈清说他备好的嫁妆,就听外面下人传话说,萧二郎君求见。 沈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说我不在,让他回去。”沈清现在不想见萧毅,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动手。 哪怕夭夭说梦境中萧毅对她不错,沈清也不信,他也是男人,明白一个男人若是真把妻子放在心上,是不会让妻子喝上这么多年求子药的。 当初阿顾身体也不好,流产好几次,他从未想过要纳妾生子,也没想过要逼妻子喝上十多年的求子药。是药三分毒,妻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哪里受得住这么喝药? 沈清那会早绝了自己这辈子有亲生子女的想念了,他都已经私下从族里选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养在家里了,只等阿顾心情好一些,就把这些孩子记在两人名下。 只是阿顾还不甘心,偷偷瞒着自己和阿姐(顾王妃)继续喝药,才有了夭夭。夭夭是阿顾拼了命换来的孩子,也是阿顾留给自己唯一想念。 沈清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要她长命百岁,别像她母亲和姨母一样早逝。他会选萧毅当女婿,就觉得他稳重可靠,哪里知道他这稳重可靠是针对家人,不是针对女儿,他居然让女儿三十出头就去世,沈清如何不怒? 若非理智尚存,知道那只是夭夭一个梦境,他都忍不住要对英国公府下手。现在萧毅想见他,沈清只把他赶走已经很理智了。 慕湛在书房外,听着姨夫漠然的声音,他微微挑眉,萧毅是得罪了姨夫?慕湛知道姨夫之前准备跟萧家定亲,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 姨夫会看上萧家,是因他听从母亲遗言,并未主动联系夭夭,更不会上门提亲,没了自己,萧毅勉强也算一个不错人选。 可现在小姑娘主动送上门,慕湛自然不会傻到放手。他以为姨夫放弃萧家,是因为父亲的提亲,现在看来是另有隐情?难道萧毅欺负了他家傻丫头? 慕湛若有所思,看来自己要派人去查查萧家具体情况了,他站在书房外礼貌轻敲书房门,“姨夫?”他没想偷听姨夫和心腹的谈话。 “进来吧。”沈清早知道慕湛来了,这里是他外书房,要是来个外人他都不知道,他也别当中书令了,他是故意让慕湛知道自己跟萧家绝交了。 虽说他没跟萧家正式定亲,可两人那会已经说定了,夭夭和萧毅也见过面了,沈清不想让慕湛心里有隔阂。 “姨夫。”慕湛入门先行礼,“父亲最近新得了些葡萄酒,他说味道不错,特地让我送来给你品尝。”北庭离西域颇远,可慕家家大业大,什么奇珍异宝寻不来?西域珍贵的葡萄酒对他们来说不过寻常之物。 沈清瞥了慕湛一眼,淡淡道:“除了送酒你还有什么事?”沈清听了女儿梦境后,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也没闲心应付未来的女婿。 慕湛并未将未来岳父的态度放在心上,将心比心,他跟夭夭若将来有了女儿,又谁想娶走自己女儿,慕湛心情也不会好,“我母亲临终前,将她的嫁妆都留给夭夭,我这几天让人把她嫁妆整理了一遍,您看我什么时候送来合适?” 慕湛的话让沈清有些诧异:“既然是阿姐的嫁妆,夭夭又要嫁你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送来?” 慕湛笑道:“怎么是多此一举?我现在送来就是夭夭的嫁妆。” 慕湛的话让沈清神色稍缓,他愿意为夭夭这么考虑就不错,他抬手接过慕湛递来的礼单,看到上面的财产数目后,他长眉微扬,“阿姐当年可没这么多嫁妆。” 沈家和顾家是世交,当初顾王妃和镇北王成亲时,他是以弟弟的身份送顾王妃出嫁的,顾王妃的嫁妆也是他一手操持的,顾王妃有多少嫁妆他都清楚,慕湛递来的这份嫁妆可比顾王妃当年的嫁妆丰厚多了。 慕湛笑道:“我的就是夭夭的。”镇北王府在京城的产业都是慕湛经营的,虽说礼法上父母在,子女无私产,可他父亲都不管自己是否有私产,慕湛也不会傻到一点都不留给自己。 正巧这次成亲,慕湛趁着整理母亲嫁妆之际,将自己之前经营的私产都划到夭夭名下,慕湛倒不是想着借机把自己财产变成私财,而是想安慰小姑娘。 她之前煞有其事的跟自己商量纳妾的事,慕湛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想,但也考虑过万一她怀不上孩子该怎么办?反正离婚是不可能的。离了婚她去哪里? 大梁不许女子立女户,她离婚只能回娘家。就凭这丫头的气性,姨夫在她还能有好日子过;一旦姨夫不在,她那几个弟妹还能容她?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才有舒服日子过。慕湛想着多给她些银钱让她傍身,也免得她胡思乱想。 慕湛的话,终于让沈清脸上带了一丝微笑:“你年纪也不小了,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沈清的话让慕湛怔了怔,他跟父亲的计划没跟姨夫说过,但他不信姨夫猜不出来,他谨慎地说:“父亲说我年纪还小,暂时还不急。” 沈清笑了笑,“你都成亲了,你二弟十五岁都跟你父亲上战场了,你也应该找一份事做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阿湛,有时候你的身份对你未必不是一份保护。” 他知道慕仪想让长子假死脱身,他并不赞同这计划,镇北王嫡长子的身份,对阿湛是束缚,但也是保护,不管慕仪那个贺楼氏妾室在北庭地位如何,这天下人都认同他是慕仪的嫡长子,哪怕是北庭那些人。 可阿湛若放弃世子身份回到北庭,他身份上压不过慕洵,势力上更不是慕洵的对手,他准备怎么对付慕洵?不过之前慕湛只是自己外甥,沈清跟慕仪有合作,但私下也没熟到插手他们父子的事的地步。 现在慕湛是自己的女婿,沈清就不会坐视他放弃世子身份,他放弃身份,他闺女怎么办?对外是说夭夭是守寡还是改嫁?好好的镇北王世子夫人变成庶子妻子?沈清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沈清一下点出了慕湛假死脱身后的弊端。沈灼前世绵延病榻,身边人又都不在了,并不知道她以为早逝的表哥其实是假死脱身。 只是因为他抛弃了世子身份,在北庭一直被慕洵压制,众人都以为慕洵才是真正接班人,而慕湛只是镇北王顾及旧情养着的废棋。 谁又能料到这只所谓的废棋,会在镇北王死后,会突然踩着弟弟侄子们尸骨强势登位,北庭被他杀得血流成河,数十个北庭大世家都被他族灭,甚至连一直跟镇北王对峙的萧毅最后都被他逼得自尽了。 慕湛坦然道:“我本来不想在京城成亲,无牵无挂,这身份不要也罢。”世子这身份对一般人来说很重要,对慕湛来说不过只是锦上添花,他对自己离开后该走的路也有了规划。 夭夭对他来说是个意外,这个意外让他不得不重新规划未来。前世他放弃世子身份后,并未跟父亲回北庭,而是带着三百精兵深入草原,以战养兵。 待十年后天下大乱时,慕湛手头已有数十万兵马,一举压过他父亲,成为大梁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他那时候顾及留在京城的姨夫和夭夭,并未展露自己真实身份。 沈灼临终前收到的那封信就是慕湛私下派人送的,他那时候跟萧毅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可私下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让沈灼活下去。 那时沈灼是慕湛在世唯一的亲人了,可惜她身体已油尽灯枯,无论用多少补药、看多少名医都没法挽回她的命。当然这些慕湛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他现在就会杀了萧毅。 沈清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是夭夭耽搁你了。” 慕湛道:“夭夭永远不会耽搁我。”娶夭夭和娶别人不一样,娶夭夭是他经过慎重考虑的,既然娶了就要照顾她一辈子,她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拖累。 慕湛的话并未让沈清动容,他为官多年,都不知道听过多少赌咒发誓,会发誓不稀罕,重要的是能做到,他问慕湛:“你离开京城后准备如何?” 慕湛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他不担心姨夫会泄密,他很清楚姨夫有多疼爱夭夭,他娶了夭夭,姨夫对自己的盘算不会比父亲少。 沈清挑眉:“以战养兵?”他嗤之以鼻,“不说其中风险甚大,就算你能养出数万精兵又如何?将来当个反贼将领?”沈清完全看不上慕湛的计划,他也不知道慕湛前世靠着自己得了整个天下。 慕湛笑而不语,姨夫是正经的世家子,向来看不上这些歪门邪道,可自己的身份在京城太受限制,他不想留在京城装病秧子了。 沈清沉吟道:“现在圣人还在,他对你们防备得紧,你暂时没有机会,你先跟夭夭成亲,等过段时间就有机会了。” 沈清的话让慕湛甚至诧异,“您是说圣人——”慕湛的余下的话没说下去,这事太重大了,即便父亲已经知道圣人身体不好,但身体不好,拖上几十年的也不是没有,谁能确定圣人到底能活多久? 沈清道:“你先别急,再等一段时间。”如果夭夭的梦境没错的话,那么圣人两年后就会驾崩,而他驾崩前一年会有一段混乱时间。 沈清估摸自己会提早嫁女,跟镇北王提亲,梦中自己应该是隐瞒了女儿部分真相。他是圣人心腹,自己肯定在梦境中提早预知了什么,才会急着把女儿嫁到萧家。 而萧毅的上位,也跟一年后有关,他现在跟沈家没关系,沈清自然不会把这好机会交给他,要扶持肯定也是扶持自己女婿。 确定梦中的情况会不会发生,就等过段时间柳家会不会发生女儿预言中的丧事了。不过沈清也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他还是让太医去柳家替柳父看诊,能救一命是一命。沈清不算心慈手软,但也没无情到坐视熟悉的人去死的程度。 慕湛若有所思,但也不再继续追问:“姨夫,我先回去了。” “阿湛。”沈清叫住了慕湛。 慕湛站定,见姨夫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中了然,姨夫肯定要跟自己说夭夭的事,“姨夫您有什么吩咐?” 沈清迟疑了一会:“你父亲急着你成亲,但是夭夭还小……” 慕湛了然,“我也觉得今年跟夭夭成亲有点仓促了,不如——” 慕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打断了,他摇头说:“不,你们就今年成亲,不过夭夭年纪还小,你——”下面要说的事让他神情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晚辈开口,他想慕湛等女儿满十五岁再圆房。 本来按照沈清的想法,想让先定亲,等满了十八后再出嫁。可女儿说她梦境里,自己好像遇上了什么事,担心她受牵连,才将她急急地嫁人。 因他梦境里没跟女儿说清,所以女儿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沈清只能凭女儿梦境中的细枝末节推断,他心中暗叹,这的确像是自己做出来的事,他怪不了梦里的自己,只能认命地准备女儿婚礼。 今年出嫁就今年出嫁吧,这次他要大办女儿的婚礼,不能让慕家觉得他是慌张嫁女。同时他也不想女儿现在就圆房生子,慕湛估计等不到女儿十八岁,那就十五岁吧。 慕湛心思何等灵敏,他一下明白了姨夫的意思,“姨夫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夭夭的,不会让她受苦的。”就算姨夫不提,他也没准备现在跟夭夭圆房。 她年纪还小,身体都没彻底长成,怀孕生子对她伤害太大了。慕湛并不喜欢孩子,他也还年轻,还没有求子若渴的感觉。本来娶夭夭就是个意外,在他计划中他可能要过了二十五岁才会娶妻生子。 沈清听了慕湛这话,知道他明白自己意思了,他微微笑道:“夭夭身体不好,有时候太医会给她开药,让她补养身体,可我总觉得是药三分毒,不让她随便喝药。” 慕湛赞同道:“我看夭夭身体不差,以后跟我多骑马锻炼身体才是正道,是没必要喝药。”他本就没准备让她喝药,小姑娘性子惫懒,成亲后要好好让她锻炼身体。 不提慕湛将来如何,他现在这些话让沈清很是满意,“你先回去吧,你放心吧,你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就如女儿说的,慕洵有贺楼氏又如何?不过一个区区边荒蛮族而已,还能跟他们沈家比?他的女婿自然不会比别人差。 慕湛也就在幼年时,能得姨夫如此温和的关怀,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他离开沈家后,他身后的侍从走来低声道:“郎君,萧二郎君还在府外没离开。” 慕湛垂目说:“让他太平几天。” 侍从正要领命而下,却见沈城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走向萧毅。慕湛见状对侍从挥挥手,既然姨夫插手了,他就暂时放过萧毅,免得姨夫误会。慕湛本来是想让侍从打萧毅一顿,让他躺上三个月再说。 比起慕湛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沈清就相对温和许多,他跟慕湛聊了一会,情绪平定了许多,就让沈城请萧毅进来说话。 “沈世父。”萧毅恭敬地给沈清行礼,对这个岳父,萧毅始终存了三分尊敬。自己当年能走到那一步,岳父功不可没,可惜后来自己还是没敌慕湛。 萧毅面带微笑,敛下所有的心思,难得上天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他和慕湛鹿死谁手还两说。 沈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毅,如果不是从女婿的角度看待,萧毅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不然他当初也不会相中他,即便现在因女儿梦境的事迁怒他,沈清也不准备对他如何。 梦终究只是梦,他不能因为一个梦境就对萧毅下手,当然关键也是萧毅不是普通寒门弟子,他是英国公最宠爱的次子,如果不能一次将他打死,还不如不得罪他。 沈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思量了好几遍,他开口道:“二郎,这次是世父对不起你。” 沈清的抱歉让萧毅心中一沉,岳父是长辈,他不会无缘无故抱歉,所以他是决定跟慕家定亲了?他抬头诚恳地对沈清说:“世父,我知道我比不上慕世子。可我对七娘一片真心,我会竭尽所能对她好的。” 萧毅这话完全发自真心,前世自己有很多对不起夭夭的地方,重来一世,他想把前世的遗憾都弥补回来。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夭夭再受那么苦了。 沈清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只能说你跟夭夭有缘无分吧。”如果只是镇北王提亲,沈清也不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可宫中都想促成这门亲事,沈清也乐得顺水推舟。 沈清顿了顿说:“你当禁卫军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有想过外放?”他明白萧毅现在一定很不甘心,他也年轻过,当初岳父病危的时候,他也差一点就跟阿顾解除婚约了。 那会他也是不甘心,恨不得就想跟冯家同归于尽,还是他父亲安抚住了他。现在英国公估计跟萧毅差不多,两人都一样不甘心,沈清不想女儿出嫁后落人口舌,准备婚前就替女儿把一切麻烦都解决了。 岳父的话让萧毅莫名想笑,所以岳父这是准备用前途来弥补自己的损失?还真是岳父能做出来的事。但萧毅又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前途他自己会争取。 萧毅双目微垂:“世父不用了,我在禁卫军待得挺好。”禁卫军里有个大机缘,亦是自己后来成功的开端,他傻了才会放弃。 沈清闻言也不强求,根据女儿的只言片语,他大概能猜出萧毅日后登顶的路线,禁卫军里有他第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既能给萧毅,也能给阿湛,他愿意留那就留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这一章替换,一会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1-08-17 06:38:25~2021-08-18 13:3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uean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灼灼其华、大大今天加更了吗、uea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385273 100瓶;ueana 50瓶;大大今天加更了吗 38瓶;扁舟子 20瓶;cynthia、无词歌 10瓶;兵长的小手帕 6瓶;小豆千寻、44785371、知予 5瓶;小萝卜 4瓶;笑忘书、本宝宝要矫情一下 2瓶;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长辈往事 沈清温言劝慰了萧毅好一会, 才亲自起身送他离开。 沈清说话始终滴水不漏,萧毅旁敲侧击了好几次,都没探出什么口风, 反而差点让岳父怀疑自己。萧毅后来干脆放下试探,一门心思的跟沈清说话。 他心中微沉, 现在这情况是自己当初估算的最坏情况, 夭夭恐怕真不可能现在嫁给自己了……不过没关系, 嫁人也不一定会跟慕湛过一辈子, 夭夭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沈清送走萧毅,又瞄了一眼慕湛送来嫁妆单子,让沈城把姑娘喊来, 他问女儿:“你对阿湛说了什么?他为何给你这么多嫁妆?” “嫁妆?”沈灼不解的望着父亲, 不应该是聘礼吗?表哥自己嫁妆做什么? 沈清将慕湛送来的嫁妆单子给女儿, “这是他给你的添妆, 里面只有三成是你姨母本来的嫁妆,剩下的都是他给你补上的。” 沈灼震惊的看着手中的礼单, 里面光是在北庭的牧场就有两个, 她大概估算了这份嫁妆的价值,好奇的问父亲:“阿耶, 慕家这么有钱吗?”表哥居然能给自己这么多添妆,他也太有钱了。 沈清道:“慕家世代驻扎北庭, 别的不说, 光是那些在胡族和中原往来的商人, 每年都不知要上缴他们多少赋税。” 沈灼困惑的问:“难道慕家收来的那些赋税不需要上缴朝堂?” 沈清道:“慕家是异姓王, 不是普通公侯,你见过亲王缴纳赋税的吗?” 沈灼听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知道北庭居然不要上缴赋税, 难怪表哥看不上姨母那些嫁妆。 沈清再次问了一遍女儿:“你对慕湛说了什么,让他给你添了这么多陪嫁?”虽然慕湛没说,但沈清估计是女儿说了什么,才让他有此举。 沈灼垂目支吾的说:“也没什么。”沈灼心里很感动表哥这一举动,或许时下很多世家鄙视钱,但钱绝对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表哥这是把自己的话记在心里了。 沈清问:“你们说了子嗣的事?” 沈灼点点头。 沈清想到女儿说过,她梦中想跟萧毅离婚,所以她也跟慕湛说了离婚的事? 沈灼双目飘忽的不敢注视父亲,依照父亲的古板程度,要知道自己还没成亲就谈离婚,肯定要说教自己好久。 沈清见女儿心虚的样子,哪里还舍得训斥她?他长叹一声,抬手顺了顺女儿的发顶,“慕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子弟都要上战场,他们特别重视子嗣。” 沈灼不吭声,萧家不也是一样,即便家里儿孙多得颜夫人都记不清名字了,还是会因为自己不能生而刻薄自己。 沈清继续道:“这样的家族也有个好处就是人丁兴旺,你身子骨不好,不想生孩子就别生了,让慕湛从慕家族里挑几个孤儿出来当亲生的养,日后总有一个是孝顺的。 要是慕湛不乐意,你也别拦着他纳妾,你们是表兄妹,没有夫妻情义也有兄妹情义,待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他总比别人好。” 要是换在以前,沈清绝对不会跟女儿说这种话,可自从听了女儿的梦境,沈清对女儿就只有一个期待,就是女儿一定要健健康康活下去,子嗣根本无关紧要,没了女儿,他要外孙做什么? 沈灼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这么说,她愣愣的望着父亲。 沈清轻叹一声,温声对女儿说:“夭夭,阿耶只想你平安健康就好,慕湛给你这些东西你收着,你现在身边都是慕家人,回头我让沈城给你挑几个家生子,你两边人都要用,下人伺候主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能被下人拿捏了。” 沈清这是在手把手教女儿如何御下用人,他之前太忽略这方面事了,都没让人提点过女儿这方面,不过没关系,闺女是嫁在京城,她婚后自己也能慢慢教。 沈灼听到父亲居然开始教自己御下手腕了,明白父亲是信了自己梦里的话,她想了想问:“阿耶,姨母当年在慕家有受委屈吗?” 沈清奇道:“为何这么问?” 沈灼迟疑的说:“我之前听姨母说,她在慕家的生活不怎么好,可表哥让我过来问您,说您很清楚。” 沈清闻言默然,他猜到阿姐那会跟夭夭这么说的用意,她是真心不想女儿嫁到慕家,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长叹一声,缓缓的跟女儿说起了往事。 “你外祖父虽才华横溢,但自小体弱多病,当初你外曾祖父是不想把你外祖母许给他的,后来是你外祖母坚持,两人才成亲的。”沈清微微轻叹,他岳母身体很好,离世也是意外并非病逝,可惜阿姐和阿顾都没随了岳母的身体。 沈灼认真的听着,她知道外祖父身体不好,光看顾家数代单传,就知道顾家身体是祖传的不好,她猜自己迟迟不孕应该是遗传了外家的基因。 沈清继续说:“你母亲身体尚可,但你姨母生下来,大夫就断言她必将年幼夭折。” “什么?”沈灼惊呆了,姨母身体不好、母亲身体好?可明明母亲走的比姨母还早啊。 沈清面露痛色,“你娘是生孩子伤了身体。”都是他不好,他不该让阿顾生孩子,如果阿顾没生孩子,她一定能陪自己过一辈子的。 沈灼脸色微白,沈清见女儿脸色不对,他连忙解释说:“夭夭,阿耶不是怪你,阿耶是怪我自己!你阿娘很爱你,她从来没后悔生下你。” 沈灼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知道阿娘很爱自己,阿娘走的时候她还不满三岁,但自己两世为人,她一岁出头就会说话了,两岁多时已经跟阿娘说很多话了。 母亲每次午休醒来,最喜欢把自己抱在怀里,跟自己说话,那时候母亲跟自己说了很多她跟父亲的往事,父亲和母亲是青梅竹马,两人爱情甜蜜的让人听得想落泪。 也正是因为听多了父母的恋爱故事,沈灼才分外不能接受柳氏,时常跟柳氏对着干,有意无意的挑拨父亲和柳氏的感情,她以为自己捍卫了母亲的爱情。 可当她看到父亲晚年孤单一人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母亲已经去世了,逝者已矣,父亲无论在母亲生前还是死后,都对得起她跟母亲,他为她们做的够多了。 沈清安抚的拍着女儿的手,继续说着往事:“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你姨母并未年幼夭折,反而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只是你外祖父除了你姨母和母亲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孩子了。” 这些往事沈灼都知道,她听得越发专注,她知道重头戏在下面。 “也正是因为你外祖父没有儿子,所以你姨母格外要强,她她读书过目成诵,典故辞章信书刻苦,但学识却远远不及你姨母,你姨母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岳父一直很惋惜长女不是儿子,沈清也可惜大姨不是男子,如果她是男子,顾家定能再续先辈辉煌。 沈灼微微一怔,她知道姨母很博学,却不知道姨母居然这么有才华。 “你姨母很早就名扬京城,只是慧极必伤,你外祖父在时尚能庇护她,你外祖父一病,顾家就出事了。” 沈灼知道姨母是十六岁嫁给镇北王的,她双拳不由自主的紧握,“所以镇北王趁着外祖父病重娶了姨母?”沈灼曾听镇北王府的下人隐晦提过,姨母是被镇北王强娶来的,她本来不想嫁给镇北王的。 沈清说:“你姨母是自愿嫁给镇北王的,不是他强迫的。”确切说,当年镇北王能对顾王妃一见钟情,完全是顾王妃的算计,甚至这场算计,沈清都是参与者。 沈清没有姐姐,把顾王妃当亲姐,听到顾王妃计划时他曾激烈反对的,镇北王府是个火坑,他怎么能看着自己亲姐跳火坑? 可看到顾王妃坚定的目光,他咽下所有反对的话,默默的听着顾王妃的安排,她让自己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因为那时顾氏姐妹的处境岌岌可危。 顾王妃美名远扬,引来的冯家的关注。冯家勉强也算是士族,但跟顾家、沈家这样的大世家不能比,他们是靠了冯太后才从地方扬名到京城。 冯家急需娶大世家的贵女为媳,维护家族荣耀,而身份高贵,又无依无靠的顾氏姐妹,无疑是冯家最好的媳妇人选。那时顾中书重病在床,顾氏姐妹既担心父亲身体,又要被冯家逼婚,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沈清努力的想保护着两姐妹,但他当时也才十六岁,还没跟妻子成亲,又有什么能力?那会他和父亲为了保住自己和妻子的婚约就已精疲力尽。 就在顾家姐妹走投无路的时,正巧当时镇北王入京,顾王妃就把主意打到了镇北王头上,别人认为镇北王府是火坑,顾王妃不在乎,她身体不好,本来就活不久。 大家都以为说顾王妃会年幼夭折的大夫是庸医,他误判了顾王妃的病情,可顾王妃久病成医,对自己身体状况一清二楚,那大夫并未误判病情。 她的确先天不足,很难活到成年,即便能活到成年,也多活不了几年。既然如此,她又有何惧当镇北王妃会早逝?她有了镇北王妃的身份,谁敢欺负她和妹妹? 有了镇北王府撑腰,她妹妹跟沈清的婚事也能继续下去,这样一举多得的事她何乐而不为?不过虽然她想嫁镇北王,但她却不能明说。 顾王妃虽是闺阁女子,也知道男人生来喜欢求而不得,她就要镇北王一辈子对自己求而不得。她跟沈清联手,设计了一局,让镇北王对她一见钟情,靠着镇北王压制了冯家。 这些话沈清讲的颇为隐晦,但还是尽量让女儿完全了解了,“你姨夫并未对不起你姨母,他为了她做了很多事。” 顾王妃是病逝的,她逝去前那段时间,镇北王放下了一切寻遍名医想为妻子延寿,可惜命不由已,顾王妃最后还是走了。 慕洵的生母比顾王妃还早入门半年,可镇北王硬是等王妃有孕且坐稳胎后,才让贺楼氏怀孕。 且贺楼氏现在儿子都快成亲了,镇北王都不曾给她请封过诰命,她迄今还是无名无分的妾,大家都觉得镇北王是怀念王妃,沈清心里明白,镇北王怀念妻子只是一部分,他主要是为了慕湛。 不过他如此重视嫡长子,不就是因为顾王妃吗?贺楼氏在北庭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他能做到这一点也非常不容易了。 顾王妃在慕家也没受过委屈,她常年在京城,王府里只有她一人,镇北王重视她,每年北庭的奇珍异宝跟流水样送来,任她享受,谁能给她委屈受? 沈清觉得女儿对感情的看法略偏激,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所以她才会不喜欢柳氏和镇北王。沈清不强求女儿非要喜欢柳氏,可他不希望女儿继续偏激下去,这不利于她日后的婚姻。想来阿湛也是一样的想法,才会让他跟女儿说说长辈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13:30:33~2021-08-19 16: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295329、段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湘妃家的竹子 200瓶;枫叶 60瓶;温言、su 20瓶;red 10瓶;nowia、瑜 5瓶;洛洛宝贝、罗云熙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柳氏回府 父亲的话几乎让沈灼惊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姨母居然如此强硬,难怪表哥也这么厉害,沈灼想到自己, 她爹她娘也是聪明人,就是因为自己是穿越的, 所以才这么笨吗?阿娘也太亏了。 沈清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 “谁说你笨的?”他闺女一点都不笨, 就是有时候太容易被人骗了, 这也是自己没教好的缘故。 沈清轻叹一声,顾家人都聪明,也正是因为太聪明了, 所以每代人都应了“慧极必伤”的下场。他和阿姐早有默契, 宁愿夭夭傻一点, 也不能让她走顾家人的老路。 只可惜事与愿违, 阿姐留了那么多后手,在夭夭的梦境里都没有能保住她。顾王妃自幼早慧, 顾中书将长女当儿子养, 无论什么事都不避着长女。 顾家无子,顾家的一切都是由顾王妃继承的, 顾王妃去世前,将顾家泰半资源都倾注了沈灼身上。这也是明明慕湛才是男子, 为何顾家会帮沈灼, 而没有辅佐慕湛。 当然这也跟慕湛后来放弃身份死遁有关, 沈家和顾家的势力在京城朝堂, 慕湛远离京城朝堂,顾家就力不从心了。这一世沈清同意两人结亲,也是想让两家资源合并, 助慕湛登顶。 他越好,夭夭也越好。沈清对慕湛如此信任,倒不是因为慕湛最近的表现,而是他对顾王妃有信心,阿姐教出来的孩子,是不可能对不起夭夭的。 沈清叮嘱女儿说:“别的事你也别操心了,这几天先把家里管好,然后我让沈城带你整理你的嫁妆,不说你要如何精通经营,至少不能被下面人蒙蔽。” 沈灼乖巧地应是。 沈清欣慰地笑了,不懂事没关系,慢慢教就是。沈清寡言少语,即便面对最疼爱的女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阿顾在的时候,还有阿顾调和他们父女关系。 阿顾走后,夭夭对他就越来越冷漠,他本以为他们父女不会再有谈心的日子,哪里想到夭夭突然长大懂事了。这种变化让沈清既欣慰又心酸。 他欣慰女儿的乖巧,又心酸女儿是经历梦境后才变得懂事的,这梦境要有多逼真,才能让女儿一夜长大?幸好一切只是梦,只要他好好教女儿,女儿必定不会重蹈梦中覆辙。 “阿耶你早点休息吧。”沈灼心疼地说,她知道阿耶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沈清微微颔首:“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他早习惯这种不眠不休的生活了,政务忙起来,他三四天只睡一个时辰的情况都有,现在不过只是一夜没睡而已。 沈清送走女儿,又招来沈城说:“把柳氏去农庄的事透给柳家,如果她母亲要去农庄看柳氏,就让她过去。”女儿结婚,女主人不能缺席。 可柳氏现在这样,让她出席女儿婚礼,万一她在婚礼上闹笑话怎么办?要是让沈清耐心教导,肯定也能慢慢把柳氏教好,可沈清懒得费这心思。 阿顾死后,也只有女儿才能让他有这耐心这么一点点地教了,所以沈清就找了一个可以让柳氏听话的人去教她——柳氏的继母。 恐怕连柳氏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心里一直是敬畏害怕自己继母的,所以柳氏才会这么听继母的话,甚至在继母示好后,她迫不及待地跟娘家和好了。 沈清看不上柳家那位填房,他迄今都没喊过柳氏夫妻岳父岳母,但不妨碍他用两人来教导柳氏,本来这也是他们的责任。 沈城屈身应了,“我明天一早就让人去。” 沈清又对沈城说:“你去族里看看,有没有父母双亡的孤儿,选几个坐得住的养在家里。” 沈城闻言忍不住劝道:“郎君,您若过得不顺心,不如——”沈城和沈清是一起长大的,他大部分时候守着主仆之分,可偶尔也会心疼郎君过得太苦。 女君走后,郎君就没有一天开怀过,既然柳氏让他烦心,他为何不再换一个?郎君现在年纪也不大,姑娘马上要出嫁了,他再生几个孩子,也能多些天伦之乐。 别人都以为郎君留在书房的那个丫鬟是他通房,只有沈城明白郎君从来没碰过这些丫鬟,他只不过是常年留宿书房,有些事不便让小厮处理,才会找个丫鬟伺候。 之所以三年换一次,就是不想让这些丫鬟生出不必要的心,也有不想耽搁她们年华的意思。所以沈灼才会奇怪,为何父亲书房里的丫鬟都看着差不多,因为沈清只要这样性子的丫鬟。 沈城的话让沈清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续娶柳氏时阿姐是反对的,她说自己如果只是想让柳氏生子,不如纳她为妾,若想娶妻,还是要娶高门贵女。 可沈城那时朝堂上正得意,他年轻丧偶,不可能只纳妾不娶妻,他也不愿意娶高门贵女,他怕后妻门第太高,女儿将来会被继妻生的孩子压制,所以他坚持娶了柳氏为妻。 沈清还记得当初阿姐叹息地跟他说,他若坚持娶柳氏为妻,他将来可能会后悔。年轻的沈清还不理解阿姐为何这么说,在他想来柳氏性子怯弱,身体健壮,既能给他生孩子,又能当主母,他怎么会后悔? 现在沈清知道阿姐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因为人不是玩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遵照他的意愿行事。柳氏那么怯懦的人,也养出这么大的胆子,都是他这些年根本没把她当成真正妻子的缘故。 沈清虽然明白其中缘由,可他还是不想作出任何改变,还是那句话,阿顾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热情,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对别人如此。 他娶柳氏或者娶别人,最后下场都是一样的,沈清不想折腾了,“不用了,就让她留着吧。”毕竟两人还有五个孩子。沈清之前对两个儿子太过溺爱纵容了,让他们都忘了,自己还是他们父亲。现在他不介意用那些族里的孤儿提点他们。 沈城将叹息深深压在心底,心里再次惋惜夫人走得太早,要是夫人在的话,郎君何止如此? 柳氏被关农庄的事,在沈家不是秘密,但柳家却不知道,王彦和刘珏虽养在沈家,可沈清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他们也不可能有途径知道。 当柳氏夫妻知道,女儿因偷顾夫人的嫁妆,被沈中书关到农庄时候,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继母气得对柳父破口大骂:“从小就蠢,我还当她高攀嫁到沈家后,能变谨慎点,结果越来越蠢了!你怎么就生了这两个蠢货!” 柳继母扼腕叹息,明明自己女儿跟柳氏也差不了几岁,为何沈清当时没看上自己女儿,偏偏要娶前面死鬼生的蠢货?他要是娶了自己女儿,何来这种事? 柳父讷讷道:“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柳继母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我去庄上一趟,把她点醒呗。”沈中书派人来柳家传话,不就是这意思吗?让她把柳氏教好。 “娘子能者多劳。”柳父闻言深深给柳继母作了一个揖。 柳继母对老头子翻了一个白眼,吩咐下人装上柳氏爱吃的东西,整理了满满几车子东西,去找柳氏了。 柳氏这几天日子并不好过,沈清把她关到农庄后,下人并未怠慢柳氏,可柳氏一想到自己是被沈清关进来的,她就害怕,害怕沈清会休了自己,她更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在沈灼手里受委屈。 当柳继母来看自己时候,柳氏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握着柳继母的手:“母亲,我该怎么办?”柳继母从小虐待漠视柳氏姐妹,柳氏恨她,可她同时又觉得继母是无所不能的。 柳继母看到哭得都不顾体面的柳氏,脸皮抽了抽,但还是耐下性子温柔地劝慰柳氏:“你别哭,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程度。”要不然沈中书也不会让自己来了。也是沈清的授意,让柳继母对柳氏还有几分耐性,不然她怎么会管柳氏死活? “真的?”柳氏抬头看着柳继母,“郎君没准备休了我吗?” 柳继母心里暗忖,你要不是肚子争气,谁还耐烦给你机会?柳继母就想不通,沈中书那么好的人,他到底看上这蠢货什么?不过她心里再不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她拉着柳氏去洗漱,又亲自下厨庖制了几道柳氏爱吃的菜,母女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在柳继母的解释下,柳氏开始明白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到底有多蠢。 她这么做不只让郎君震怒,还连累了自己孩儿。柳氏坐立难安,她只想现在回去跪在郎君面前请罪。可沈清执意要给柳氏一个教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将柳氏在农庄关了大半个月,同时沈家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到柳氏耳中,比如沈清又领养了几个族里的孤儿,让他们跟五郎、六郎一起上课。 八娘、九娘和十娘现在也被关在院子里,被傅姆严格教导,据说八娘吃苦最多,手心都被傅姆的板子打肿了……诸如此类的事,让柳氏心急如焚,却有无可奈何。 绝望之下她终于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跟沈灼作对?明明沈灼只是一个即将外嫁的女儿,将她太太平平地养大嫁人不好吗?她嫁得好,将来还能帮扶自己儿子,而现在这一切都被她弄没了。 想到自己之前做下的蠢事,柳氏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是以在沈清派人接她回沈家准备沈灼的婚礼时,柳氏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便跟下人登上马车回府。 柳氏回府时,沈清正在跟沈城清点慕家送来的聘礼,看到满身狼狈的柳氏,沈清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问:“知道错了吗?” 柳氏看到沈清就开始落泪,听到沈清的话后,她跪在沈清跟前哭喊道:“郎君我再也不敢了。” 沈清料她也不敢了,他这番对柳氏的敲打完全是御下手段,而不是对妻子的手段。他为什么要娶柳氏?就是因为不管他如何对待柳氏,柳家都不会为女儿出头。 但妻者齐也,哪怕他心里没有把她当妻子,但妻子该有的尊重,沈清还是愿意给的。若不是柳氏太过分,沈清一辈子都不会如此对她。不过现在既然做了,沈清也没认为自己过分,这些都是她自找的。 镇北王接到柳氏被接回来消息时,他正在书房跟儿子议事,听了下人的回报,他轻笑一声问儿子:“你姨夫让你留在京城暂时别动?” 他也不是好奇沈清内院,而是儿子跟夭夭成亲,柳氏身为沈家主母总不好缺席吧?他让人多关注下沈家别院,他估摸柳氏也要回来了,他只是没想到沈清会这么教训柳氏,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慕湛道:“是的,姨夫说他会给我找个机会。”慕湛不确定姨夫会给自己找什么机会,但能被姨夫如此重视,显然不是小事。 镇北王说:“你那姨夫读书读傻了,内务上有些糊涂,不过他心里最重就是夭夭,你好好待夭夭,你姨夫对你肯定比亲儿子还亲。” 慕湛笑道:“姨夫是我未来的岳父,我会孝顺他,不过由您把我当亲儿子就够了,我不需要第二个父亲。” 镇北王笑骂着说:“滚!你要不是老子亲儿子,谁耐烦理你!” 慕洵站在书房外,听着书房里父亲和慕湛隐隐的笑声,心中隐隐有些钝痛,原来父亲也有跟孩子说笑的一天,他并非对所有孩子都是严父,只是他慈爱的一面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 “二郎君。”镇北王的亲卫悄无声息地走到慕洵身边,屈身说:“王爷让你进去。”在大部分人都认为慕洵是下任镇北王时,镇北王的心腹从来不这么认为。 他们都见过王爷是如何殚精竭虑地为大公子盘算,相较之下,别的郎君都是王爷放养的。如果他们都看不出来王爷真正中意的继承人是谁,那他们也别当王爷心腹了。 不过这些话他们只会藏在心里,甚至相互之间都不会谈起,不然王爷也容不下他们了。 “父亲。”慕洵随亲卫入书房,恭敬地给镇北王行礼,“杜家今天派人送嫁妆来,我让他们把嫁妆都放在我院子里了。” 镇北王对慕洵说:“你跟杜氏新婚燕尔,也不好长期分离,我已经跟杜家说好了,让杜氏先跟你在北庭住一段时间。你成亲后你大哥也要成亲,届时他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北庭,正好你们两对小夫妻都去拜见下你们祖母,让她开心开心。” “是。”慕洵屈身应了,他不意外慕湛会随他们回去,历代镇北王妃在成亲后,都会在北庭待一段时间,有些运气差的就会在这段时间怀孕。 他嫡母顾王妃倒不是在北庭怀孕的,而是回了京城后怀上的,慕洵为何会知道这事,就因为父亲为了陪顾王妃生产,丢下了怀孕的母亲在京城一待就是一年。 慕湛出生、百日、周岁都有父亲陪伴,而他却满了半岁后才第一次见到父亲。慕洵想起过往,再看现在父亲对慕湛婚事如此在意,对自己的婚礼却完全不上心,心中颇不是滋味,他就这么差?一点都比不过慕湛?为何父亲对自己如此不重视? 慕湛微微笑道:“我还没见过祖母,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慕湛虚伪得让慕洵嗤之以鼻,他祖母是他母亲的姑母,向来最不喜欢的就是顾王妃,对慕湛也从来没上心过,这么多年都没往京城捎上只言片语。 且当初顾王妃在北庭时候,受了祖母不少刁难,他不信慕湛会不记恨?说什么孝顺祖母,不过只是场面话罢了。慕洵脑中晃过一张皎皎若明月的小脸,她也会跟慕湛一起回去吗?不知道她承受祖母为难时会不会哭? 慕洵想着沈灼会不会受祖母刁难时候,慕湛也在担心这问题,他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母亲都在北庭忍气吞声了一段时间,他家小姑娘这么娇气,会不会被她气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9 16:45:34~2021-08-20 06: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幽 20瓶;猫宋 11瓶;我想换网名、心向阳光 10瓶;月光 5瓶;小萝卜 2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慕洵婚礼(上) 沈家和慕家的婚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的同时, 慕洵的婚礼也同期举办,比起沈慕两家几乎人尽皆知的联姻,慕家和杜家的婚礼就相对低调许多。 慕家是娶妻, 镇北王也不缺钱,又有长子婚礼在后, 他对次子的婚礼也算上心, 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 聘礼也给足了, 相较之下杜家就不太上心了。 不说杜家没有跟沈家一样,派人来整治新人居住的院落,就是连聘礼都是慕家的聘礼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杜家没拿慕家一分钱聘礼, 但也没有多给一分钱嫁妆。 沈灼看到未来妯娌的嫁妆单子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难怪后面杜氏不明不白死在北庭, 也不见杜家有什么表态, 直到后来朝堂跟慕家正式闹翻后,他们才骂慕洵狼心狗肺、女儿命苦。 杜氏命苦是真, 慕洵也是狼心狗肺, 但杜家同样不是好东西。连最重要的婚礼都办成这样,也难怪慕洵看不上杜氏, 杜家都没人看得上她。 碧月见姑娘盯着杜氏的嫁妆单子发呆,也跟着轻叹地说:“杜姑娘也是苦命人, 我昨天跟沈城去看两人的新房, 里面什么都没有, 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女人在夫家过得好不好, 关键就看娘家,杜家这做派明显就是以后不准备管杜姑娘了,死活都由慕家做主了, 这就只能看夫家良心了。 沈灼偏头吩咐庭叶说:“你让你哥哥去外头买些上好的被褥铺盖,不要管银钱,只要好看就行。”她顿了顿又说,“我记得最近府里新购入了几匹红锦?你让针线房把这些红锦都裁了,贴到新房当窗纱。” 沈灼又问碧月:“杜氏那些嫁妆整理好了吗?” 碧月说:“没有,都堆在新人后院的柴房里。” “柴房?”沈灼不可思议地看着碧月。 碧月无奈道:“真是柴房,里面还有柴禾。” 沈灼纳闷地问:“难道慕洵后院就没库房?” 碧月对着沈灼大吐苦水:“以前是有的,现在被慕二郎君拆了,他在后院弄了一个练武场,据说那柴房都是下人死命保下来的,二郎君每天晨练完后要洗漱,没有柴房不方便。” 碧月也是去了镇北王府,才知道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从镇北王、到世子、二郎君,他们三人就仿佛只要有吃的喝的就行,别的都不在意。那日子过得让人几乎没眼看下去,所以一个家里没女人真不行。 沈灼听了只想笑,慕家是武将世家,王府又常年没有女主人,表哥再细心也是男人,在生活这方面肯定是能凑合就凑合。 表哥好歹单身生活了好几年,镇北王和慕洵在北庭肯定是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现在没了伺候的人,两人现在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沈灼都能想象出来。 慕家扎根北庭,在京城没有近亲,顾王妃的顾家也没人了,镇北王想给两个儿子办婚礼,只能拉上沈家帮忙。沈家现在是沈灼管家,慕洵的婚事也等于沈灼在管。 镇北王也不觉得这是麻烦外甥女,她迟早是慕家的当家夫人,现在就算一次练手了。所以沈灼才会关心慕洵的新房摆设,还能看到杜氏的嫁妆单子。 慕洵的婚礼比不上自己和表哥的,但慕洵在慕家军中威望甚高,这次婚礼慕家亲戚没有,但有不少军中将领会参加。要是她什么都不管,让婚礼太简陋。 慕洵固然丢脸,姨夫和表哥也会没脸,大家说不定还会有个表哥气量狭小,不管弟弟婚礼的印象,沈灼不想让表哥名声受损。 沈灼想着镇北王府的构造,沉吟片刻说:“既然如此,那就把隔壁的院落整理出来当新房,那里就当二郎君的书房。杜姑娘的嫁妆你清点之后把账册带回来,我给她做一本账。” 镇北王府是有练武场的,但慕洵还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一个小的,显然是不想去那个练武场。沈灼很大方地又划了一个院落给他,反正王府够大。 碧月点头应道:“我明天应该就能清点完。” 沈灼说:“辛苦月姨了。” 碧月笑道:“不辛苦,好久没动了,正好松散松散筋骨。”她之前因柳氏当家的关系,退居厨房,避开她的锋芒,哪里想到柳氏会自己作死。 沈灼笑了笑,提笔舔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碧月是顾氏的贴身丫鬟,从小随着顾氏认字,她第一眼先注意姑娘的字,隽秀端庄,碧月不怎么懂欣赏书法,就只觉得小娘子的字好看极了。 再细看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了衣柜、茶碗、花瓶、胡床、窗纱……还有厨房里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东西虽零散,但细致无比。 要是按照这张单子置办,都可以置办出一个人家来了。碧月心中惊讶,看她家姑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她居然还能知道这些家务琐事? 碧月估计这单子是给杜娘子准备的,她娘家对她婚礼不上心,送来的陪嫁也只是聘礼。要是姑娘不管的话,恐怕杜姑娘嫁过来,隔天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男方的聘礼和女方的陪嫁还是有区别的,聘礼讲的是贵重、陪嫁是让女孩子带去男方家里过日子的。所以聘礼金银财物比较多,而陪嫁被褥铺盖、锅碗瓢盆比较多。 沈灼写一会想一会,大约写了快半个时辰才写好,她见碧月还站在自己身侧,连忙让她坐下:“月姨你坐。” 碧月笑道:“我是奴婢,本就该站着。” 沈灼说:“我娘、我姨母走得早,全仰仗月姨你们照顾,你们也是我半个亲人了,怎么是奴婢呢?” 碧月听得眼眶都红了,她家小娘子太命苦了,身边女性长辈早早地去世,许多该长辈教的东西都没人教,小娘子靠自己学会了。 沈灼要是知道碧月的想法,肯定哭笑不得,人怎么可能生而知之?她知道这些东西是因为她管过家。她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下的购物单,确定没什么遗漏后,让梅影去街上采买。一般来说世家嫁女,很多陪嫁都是请人在家里做的。 比如沈灼现在的嫁妆,一部分是母亲和姨母的陪嫁,还有一部分是让工匠做出来的。工匠也不是现在开始准备的,而是在她八岁那年,她姨母就开始让人准备了,足足做了五年才完工。 沈灼这样的情况在京城不是特例,大部分世家嫡女都是这待遇,给沈灼做嫁妆的工匠还在继续给八娘她们做嫁妆。杜氏不可能有这待遇,就只能去集市采买了。 梅影咂舌说:“姑娘管一次家,要补贴多少钱啊。” 碧月也觉得心疼,但她是支持小娘子好好打理慕二郎君婚事的,这事关镇北王对小娘子的评价,她点着梅影额头说:“小东西眼皮子浅,就知道看点手头的钱。” 沈灼扑哧一笑:“你们当镇北王是什么人?姨夫请我置办婚礼的时候就送了一千贯飞钱过来了,他让我先用,不够还会继续给。” 沈灼上辈子管了快二十年的家,从没做过用嫁妆补贴家用的事,她刚成亲那会,只管她跟萧毅小家的时候,萧毅就每月都会固定她数百贯钱家用兼零花,平时还三五不时给她些零钱,她的嫁妆萧毅从来不让她动。 后来他越走越高,他给的钱也越来越多,到后面他直接划了几个县的赋税当她的汤沐邑,要不沈灼那视金钱若粪土的气势是怎么养出来的?就是婚前婚后都被人娇养的关系。 碧月啧啧了两声,“王爷太大方了。”京城物价房价贵,可一千贯也够寻常人家几十年度用了,普通百姓住的屋子也就五六千贯而已。 沈灼深以为然,她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三世为人,都没为钱发过愁,这是多幸福的事啊。 慕家不缺钱、沈灼办事利落,品位又高,不过几天功夫,慕洵用来当新房的院子就大变样了,无论是屋内的摆设,还是屋外的花园子,都装点得喜庆富贵又不失雅致。 成亲前一夜,慕洵喊了好些在京城新结识的高门庶子来给自己暖房的时候,大家对慕洵的新房布置赞不绝口,直夸慕洵有福气,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妻族。大家都默认这新房是杜家布置的。 众人的夸奖,让慕洵心中很不是滋味,布置新房的不是杜家人而是沈家人,是他大哥的妻族。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慕湛,他看到慕洵的婚房,都不知道是该夸小姑娘做得好,还是恼她对慕洵的新房,比他们的新房还上心。 慕湛陪着慕洵的客人喝了几杯,送客人出门时,他吹了一阵夜风,突然一时兴起,趁着酒劲走到了沈家。他仰头看了看沈家的高墙,倒退了几步,借着侍卫的手臂力量,翻上了高墙。 侍卫们等慕湛进去后,四散开来,在暗处等着郎君出来,果然男人都要有女人,郎君定亲后都有了人气,现在连夜会姑娘的事都做出来了。 慕湛没去过沈灼的闺房,可他对沈家的房屋布局了若指掌,他很快就找到了沈灼的院子。这会沈家已经熄灯,沈灼院落的大门紧闭,守门的婆子都已经睡下了。 慕湛翻过高墙,缓步走到沈灼的厢房,他虽借着一股酒劲来找小姑娘,但不想在她面前现身,免得吓坏了她 。他就想让她陪陪自己,哪怕她并不知道,两人还隔着一堵墙。 只是没想到沈灼还没睡,轻柔舒缓的曲调从屋内传出,慕湛微微一怔,夭夭这是在弹琴? “姑娘,您还不睡吗?明天还要早起呢。”庭叶将油灯调得更暗了些,姑娘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在晚上弹琴,弹琴也不看谱子,就闭着眼睛弹。 庭叶不懂欣赏曲调,就只知道姑娘曲子弹得很好听,她们都爱听。可琴声再好听,也不能让姑娘弹太久,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明天还要参加慕二郎君的婚礼呢。 沈灼说:“明天我只去慕家,婚礼要晚上才开始,不急。”京城世家几乎都有亲戚关系,一般来说,很多人家成亲,客人都会收到两份请帖。 大部分人都是先去女方吃一顿宴席,然后再随结亲的新郎,去男方家里再吃一顿。不过明天沈灼是作为新郎的表妹,在新房陪伴新娘的,为了不让新娘太紧张,沈灼白天就不去杜家了,她白天可以悠闲一整天。 庭叶问:“您明天不去慕家坐镇吗?” 沈灼好笑道:“我帮忙弄些婚礼的琐事还行,反正也就我们两家人私下知道,明天那么大的场面,哪里轮得到我过去?被别人看到了不是笑话吗?” 庭叶有些惋惜,“这样不是给杜家占便宜了吗?”大家都会以为这些事情都是杜家做的。 沈灼道:“别人怎么想关我什么事?只要我帮到表哥和姨夫就好了。” 慕湛听得嘴角泛起柔和的笑意,他的小姑娘太贴心了。 庭叶道:“那姑娘更要早些休息了,您明天早点起来,早些去王府,不是能跟郎君见面了吗?” 沈灼说:“别想了,明天的婚礼肯定是表哥坐镇。”慕家也就表哥最熟悉京城世家了,明天表哥绝对是最忙的,“对了,黄芪鸡汤开始熬了吗?” 沈灼担心表哥太忙,身体吃不消,特地让庖厨给慕湛熬了药膳给表哥补气。 庭叶说:“已经炖上了,明天早上就给郎君送去,姑娘放心。” 慕湛无奈地揉揉眉头,夭夭到底有多担心自己的身体? “姑娘,睡吧。”庭叶温声劝道。 沈灼还是不想睡,或许是受了慕洵明天婚礼的刺激,她忍不住开始想自己跟表哥的婚礼,他们婚后会跟表哥说的那样幸福美满吗? 她前世还以为自己能跟萧毅走一辈子呢?结果梦想抵不过现实,现在她跟表哥结婚会比萧毅更好吗?沈灼轻叹一声:“要是能不嫁人该有多好。” 庭叶和慕湛同时一怔,不嫁人?慕湛眉头微皱,他本不想惊扰小姑娘,可现在听了她的话,慕湛心中警钟大响,他上前轻叩窗框,“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完表哥跟夭夭的夜会的,但今天是我家小宝贝生日,我队友为了让我码字,一个人忙了很久了,拿蛋糕、吹气球……我要去帮忙顺便准备晚饭了,接下来的明天再写吧。另外明天又是周末了,更新时间可能会晚,要是早上不能及时更新,大家下午三点来看吧。 感谢在2021-08-20 06:16:06~2021-08-21 06:3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蛋妈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ha 24瓶;123木头人、葡萄灬美酒 20瓶;酥酥月 15瓶;nana、洋洋得意 10瓶;3065779 5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4瓶;萍baby 2瓶;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慕洵婚礼(中) 慕湛突然发声, 让沈灼和庭叶都吓了一跳,庭叶下意识的就要喊人,却听外面的人说道:“夭夭是我, 慕湛。” 慕湛的话让沈灼心头一松,她打开窗户就见慕湛站在窗前, 含笑望着自己, “表哥你怎么进来的?”沈灼惊讶地问。 “我就是想见见你。”慕湛答非所问, 他总不好说自己是翻墙进来的, 他递了一个香囊给沈灼,“给你。” 沈灼怔怔地接过表哥递来的香囊,她还奇怪表哥送自己香囊做什么?结果看到香囊里居然有好些发光的萤火虫, 她眼睛一亮, “表哥, 这是萤火虫?” 慕湛微微一笑说:“是啊, 你不是小时候一直想要萤火虫做的灯吗?我抓得不多,放不满一个香囊, 等过几天我给你做个大的。” 沈灼没想到表哥居然还记得这件小事, 用萤火虫照明看书的故事她从小看到大,她一直想试试看古人说的用萤火虫照明看书的事情是否真实。 不过萤火虫夏夜晚上才有, 野外蚊子太多,她也不好意思让下人顶着蚊子袭击替自己抓虫子, 对了!蚊子!“表哥你快进来吧, 外面有蚊子!” 沈灼太清楚生态良好的古代, 晚上有多少蚊子了, 表哥这样的大帅哥,要是脸上被叮了几个大包那多不好看啊,明天他还要当伴郎呢。 庭叶:“……” 慕湛:“……”就算慕湛是翻墙进来的, 看到小姑娘这么大咧咧地让自己进来,他心中百味杂陈,“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让男子深夜入你闺阁?”不对,就算不是深夜也不行,小姑娘的闺阁怎么能让男人进入。 沈灼说:“可表哥不是别人啊。”她不觉得表哥会对自己做不轨的事。 沈灼的话让慕湛轻笑一声,“你就这么信我?” 沈灼偏头望着他,“表哥,这是我家啊。”他要是意图不轨,她完全可以叫人啊。 慕湛失笑摇头,还没傻到底,但是她也忽略了男人的危险性,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让她叫不出来。不过她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这事也不用提了。 慕湛没有进屋,“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找你说话。”他有话想跟小姑娘说,但现在明显不是好时机,明天慕洵成亲,他们再找机会说话。 沈灼点点头:“好。”她心中暗想,也不知道表哥来了多久,是不是听到她跟庭叶的谈话了?沈灼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她安心地合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灼刚用完早膳,正想去书房看一会书,庭叶便对她说:“姑娘,世子派人来接您了。” 沈灼惊讶地望着庭叶,“这么早?” 庭叶说:“世子说,一会晚了,王府外可能会被马车堵住,他让你早点过去。” 沈灼一想也是,“那我们过去吧。”沈灼也不是一个人去的,萧老夫人、柳氏还有她异母的婶婶都跟她一起去。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是欢天喜地的。 萧老夫人看着慕王府派来的马车,感慨地对沈灼说:“你表哥从小就疼你,我记得你小时候偶尔回家一趟,也顶多就在家里用个午膳,晚膳之前他是肯定要接你回家的。” 沈灼笑而不语,姨母还在的时候,她的确不爱回家,那会父亲是工作狂,经常好几天都在府衙里不回家,家里只有柳氏和她的儿女。 柳氏不会打骂她,但会对她用冷暴力,她只会跟自己的儿女聊天说笑,在她眼里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这样的地方她有什么好待的?勉强吃一顿午膳已经够给父亲和祖母面子了。 沈灼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明显憔悴苍老不少的柳氏,也是自己两世为人,没把她这种小伎俩放在眼里,正常的古代小姑娘谁受得了这种冷暴力? 父亲一开始对她还真不错,给了她正妻的尊重,即便沈家人看不起她,父亲也在行动上表示对她的支持,让她可以在沈家直起腰板来管家理事。 他甚至主动把书房以外任何有母亲痕迹的地方都收拾干净了,她都不明白柳氏有什么好不满的?她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不过沈灼也没想到父亲会下手那么狠,前世父亲真正放弃柳氏是七八年以后的事了。虽然提前了,沈灼也没想对柳氏做什么,她过得好过得差都跟自己无关。 柳氏察觉到沈灼冷淡的目光,身体再次缩了缩,她是真怕了!她之前以为在农庄的日子够难过了,可等她从农庄回来,她才知道自己难过的日子才开始。 儿女们都不在身边,亲近的心腹下人全部被清理了,现在来的下人虽说伺候她更精心了,但同时她们也是看管自己的人,她甚至都不被允许去探望被关在祠堂的五郎、六郎。 更让她感觉晴天霹雳的消息是,郎君居然又收养了好几个族中孤儿,各个都是读书的好苗子,聪明伶俐,大家都说郎君可能将来会将其中读书最好的一个过继过来。 这传言让柳氏宛如晴天霹雳,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在沈家,嫡长子的身份没有会读书重要,如果那些族里弟子读书比五郎、六郎好的话,那么夫君很有可能抛弃儿子,转而培养族里弟子。 柳氏如何能接受这种状况?她想过去找夫君求情,让他把这些族中弟子都送回去,可她这几天连沈清的衣角都没摸到,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之前仰仗的那些,在沈清面前不足一提。 有了这惨痛的教训,柳氏如何敢再得罪沈灼?她现在只想让沈灼气早点消了,好让郎君早点把儿子女儿接回来。 萧老夫人和她儿媳更懒得理会柳氏,在她们眼中她就是十足的蠢货。且沈灼马上就要嫁镇北王世子了,虽说镇北王被朝廷猜忌,可镇北王权势也大。她们傻了才会为了柳氏得罪沈灼。 一行人到慕家时候,慕家上下正忙成一团,成亲要用的青庐里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再做最后的确认整理工作。慕家的侍从们则来来去去地在府中巡逻检测,务必保证婚礼不出任何意外。 沈灼出神地望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日后她跟表哥的婚礼也会如此吗? “我们的婚礼自然更慎重。”慕湛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沈灼下意识地抬头,就见慕湛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这是无意中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慕湛莞尔:“没有,是我看出来的。”小丫头在他眼里清浅得犹如一条小溪,什么心思都能看出来。 沈灼对上表哥带着笑意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说来她都结过一次婚了,居然还会有婚前恐惧症? 慕湛笑着示意沈灼跟自己过来,沈灼想到他昨天说的话,她望了望四周,发现他们周围都没了,表哥这是把人都叫走了? 慕湛温声说:“她们都去青庐帮忙了,我们就说一会话,不会耽搁太久时间的。”他和夭夭订婚后就没见过面,好容易有这次见面的机会,想来沈家那些长辈也不至于真让两人一句话都不说。 沈灼问:“表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慕湛低头望着她:“夭夭,你不想嫁我?”慕湛还一直记得她昨天说的那句话。 沈灼摇头说:“没有啊。”在古代怎么可能不嫁人?嫁表哥总比嫁别人好。说来这时代也有终身不嫁的贵女,但这些贵女大多是顶着一个风流女冠的名声。 她们不嫁人是为了找更多的男人,而沈灼不结婚是为了不想跟男人有接触,所以她从来没考虑过出家当女冠。而且当了女冠以后,她遇上萧毅就更被动了。 “那你为何昨天说不想嫁人?”慕湛问:“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沈灼恍然大悟,原来表哥是听到这句话了,她想了想说:“我说不想嫁人,是因为有些担心。” 慕湛语气更柔和了:“担心什么?” 沈灼说:“担心的事多得去了,比如说万一我跟表哥婚后相处不好怎么办?跟北庭的老王妃闹矛盾怎么办?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湛打断了,他又好气又好笑道:“夭夭,你就不会说些吉利的话吗?” 这丫头就特别擅长泼冷水,两人尚未议亲,她就谈离婚的事不说,现在又开始担心他们处不好。慕湛开始怀疑小姑娘说自己疼她,是骗他的假话了,不然他对自己怎么这么没信心?她就认定自己照顾不了她? 沈灼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扫兴,她小声说:“我就是未雨绸缪。” 慕湛瞥了她一眼,未雨绸缪是这么用的?“没有可能的事你多想做什么?北庭老王妃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也不知道为何,表哥明明就只是说些让人感觉假大空的话,可偏偏这些话由他说出来格外可信,就像自己之前担心表哥会纳妾生子,表哥虽没承诺自己将来一定不纳妾,可给了自己添置了那么多家产,这在沈灼看来,比任何承诺都可能。 现在表哥说他会护着自己,沈灼莫名也信了,不过她嫣然笑道:“老王妃那边我是随口说的,表哥不用担心,内宅的事不用你来插手,我自己就能解决。” 表哥将来是要跟慕洵争锋的人,怎么能将精力花在内宅上?她前世虽因为条件限制,对朝堂争斗不怎么清楚,但内院争斗她还用不着表哥出手。 慕湛看着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心里不怎么相信她能解决老王妃的事,不过他也没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1 06:32:31~2021-08-22 16: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741518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11山妖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沁峤、皮蛋妈妈、波点领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我的呀、tt 20瓶;无词歌 18瓶;111山妖 12瓶;圓圓的鵝 10瓶;程西、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5瓶;小萝卜 2瓶;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慕洵婚礼(下) 慕湛是伴郎, 也不能离开太久,他温言安慰了沈灼一会便离开了,离开前他握着沈灼的手:“别胡思乱想了, 一切交给我。” 沈灼笑盈盈地点头,她等慕湛离开后, 才走出水榭, “庭叶?” “姑娘。”庭叶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一直候在暗处, “陆姑娘来了,她正在花园里赏花,你要去找她玩吗?” “莲娘也来了?”沈灼有些惊奇, “她没有去杜家?”莲娘是沈灼外祖母家陆夫人家的表妹, 也是兼闺阁时的密友, 前世沈灼婚前婚后跟她关系都很好, 只是两人婚姻都不怎么顺遂。 “我本来是想去杜家的,不过慕王府给我下了请柬, 让我早点些过来, 我跟阿娘就早过来了。我还奇怪,慕王府为何让我这么早过来, 原来是慕表哥是想让我来陪你啊。” 少女清脆娇柔的声音响起,一名红衣少女巧笑倩兮地站在离沈灼不远处的树下, 这红衣少女正是慕湛和沈灼的表妹陆莲。这次慕家举办婚礼, 陆家也在近亲之列。 “莲娘。”沈灼看到表妹, 心中甚是欢喜, 她快步上前,“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忙什么呢?” 陆莲闻言俏脸一垮下, “我娘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每天憨吃憨玩了,请了一个先生在家教我学东西。” 沈灼疑惑地问:“你不是早开蒙了吗?怎么姨母还会给你请先生?”就算莲娘之前上课是混日子,姨母也不至于给她再请个先生吧?她要嫁人又不是去考科举。 陆莲叹气说:“我娘请的是账房先生,她说我要学会管家。” 沈灼点头道:“姨母说得不错,你年纪不小了,是应该学会管家了。”沈灼时那么开朗明媚的女孩子,却因嫁了一个宠妾灭妻的人渣,抑郁不乐,虽然后来陆家和自己都她撑腰了,可快乐只能自己给,别人给不了。 陆莲皱了皱鼻子:“我外祖母和舅母身体都好,哪里轮得上我入门管家?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我娘就是觉得我太闲了,给我找事呢。”陆莲十岁就跟表哥定亲,比沈灼要早多了。 沈灼笑了笑,“你不管大家,还不管小家吗?管家是女子立身根本,只有管家了,才能知道家里的情况。” 沈灼暗忖她跟莲娘不愧是姐妹兼闺蜜,婚前婚后都是一样傻,主动放弃自己房里的管家权。只是她比莲娘运气好一点,有萧毅手把手地教,而连莲娘却遇到了一个人渣。 莲娘说:“我们那个房里有什么好管的?舅母做主就是了。” 沈灼知道莲娘这会什么都听不下去,所以也没继续劝她,等她找到王洪养外室的证据后再说,王洪现在应该开始养外室了吧?他比莲娘大了六岁,今年都二十岁了。 沈灼记得莲娘是十六岁跟王洪成亲的,成亲半年后就爆出王洪有一对外室儿女。现在大女儿应该出生了吧?她等外室子生出来,让表舅和舅母更生气再说。沈灼看着陆莲,希望这一世她们都好好的。 莲娘对着沈灼挥挥手,“好了,别说我了,我们去青庐玩吧。” 沈灼兴致缺缺地说:“青庐有什么好玩的?”就是给新人成亲的地方,“我们还不如在水榭里玩。” 莲娘好奇的问沈灼:“夭夭你见过你杜氏吗?” 沈灼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见过她?不过今晚我们都能见到她了。”今天新娘入门,她们作为男家女眷,都要在青庐陪伴着新娘,直到新郎回青庐。 陆莲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吗?杜氏不是杜家的姑娘呢。” 沈灼一怔:“什么?”杜氏要不是杜家姑娘,姨夫怎么会让她嫁给慕洵? 陆莲悄声说着自己听来的往事,“我听说她娘以前是外室,后来生了女儿后,被杜家夫人接到家里后也没个正经的名分,杜氏也没入杜家姑娘排行,直到最近才被杜家承认,她生母早去世了。” 沈灼忙着弄慕洵的婚礼,还不是杜氏居然是这样的身份,“杜家这是在想什么?”他们这做派是准备跟慕家结仇? 陆莲道:“谁知道他们想什么?横竖跟我们无关。” 沈灼轻叹一声,杜氏前世下场很惨,可她知道怎么救莲娘,却不知道该怎么救杜氏,莲娘有父母疼爱,而杜氏什么都没有。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王氏跟萧太夫人说了一会话,见女儿迟迟不回来,她有点担心女儿,才出来看看。 “姨母。”沈灼主动行礼,“莲娘让我去青庐玩,我觉得青庐人太多,还不如这里清静。”慕洵今天成亲,青庐不只有女眷出入,还有各家郎君,她可不想莲娘被什么纨绔冲撞了。 沈灼的话让王氏心中欣慰:“夭夭说得不错。”她偏头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女儿:“你看夭夭怎么懂事,你什么时候能跟夭夭一样就好了。” 陆莲淡定地说:“我怎么可能跟夭夭一样?她那张脸就不是我能比的。” 王氏:“……” 沈灼扑哧一笑,她很喜欢表舅一家,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子女算不上个个成材,但也健康快乐地长大,这就足够了,所以她一定要让表舅、舅母在莲娘婚前就知道渣男的真面目。不能让他们因爱女之心而害了莲娘。 王氏拉着小姑娘去外面见客,这会客人也陆陆续续来了,慕家是武将世家,中午过来参加婚礼的大部分也都是武将之家。大家看到沈灼总会不由自主地面露暧昧的笑容,有些心直口快的还会祝沈灼和慕湛百年好合,问他们何时办婚礼。 要是换了别的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早满脸羞红、不知所措了,沈灼却落落大方地回答众人问题,有些过于刁钻的问题,她避重就轻地略过。若是有些人过分了,她干脆似笑非笑地望着来人,看得那人不自在的自行离去。 能参加慕家婚礼的女眷大部分都是有品阶在身的,看到沈灼年纪虽小,待人处事却如此圆滑又不失锋锐,不由暗赞顾家、沈家好家教,能养出这么出众的孩子,可惜嫁到了慕家。 沈灼能感觉众人的惋惜,她也没辩解,前两世的经历让她明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前世大家都说她命好,可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幸运。 沈家和陆家的女眷们招待众人用完午膳,又看了一回戏,差不多也到慕洵快迎亲的时候,沈灼和陆莲都被长辈们赶到了青庐等着新郎把新娘接来。 青庐内这会全是女眷了,伺候的也是杜家前几日送来的下人,看着个个都挺笨手笨脚的,有些甚至连官话都说得很生硬,陆莲悄声问沈灼:“这些下人不会是杜家从外面采买的吧?” 沈灼道:“应该是。”杜家那么大的世家,家生子不会连官话都说得磕磕碰碰的,这些人一看就是刚从牙婆手中采买来的。 陆莲“啧”了一声,“有这样的妯娌,你也要头疼了,家里的事都要你管了。” 沈灼说:“我听姨夫的意思是,让她和慕洵回北庭,她或许不会留在京城吧。” 陆莲听得目瞪口呆,“那她不是更惨了?” 沈灼听着门外嘈杂的声音,轻捏了她一下:“别说了,好像人来了。” 陆莲闻言探头往外望,“我就说待在男方家里没意思,连拦门都看不到。夭夭,你结婚我一定给你拦门。” 沈灼嫣然一笑:“好啊。”她上辈子成亲也是莲娘替自己拦门的,“你成亲我也替你拦门。” “没问题!”陆莲一口答应。 萧太夫人、王夫人两人啼笑皆非地听着两个小丫头不害臊的话,真是孩子气啊。 沈灼和陆莲很快就不能窃窃私语了,因为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都是年轻男子轰然的笑声,沈灼和陆莲透过窗帘见慕洵沉着脸牵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走入内院。 慕家久居北庭,本身也没什么底蕴,大部分习惯都被胡族同化,他们结婚是一定要闹新房的。不过现在还不是闹新房的时候,且青庐中还有长辈在,所以慕洵将妻子送入青庐,头也不回走了,只留下新娘怯生生地看着新房里的女眷。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杜氏,论年纪她比沈灼、陆莲都大,可跟两人站在一起,她就跟小妹妹一样,不只身量娇娇小小的,就是身材也有些干瘪。 容貌倒是长得不错,妩媚娇憨,就是面色有点泛黄,一看就是从小没养好的孩子。萧太夫人和陆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怀疑这姑娘还没有来月事,王夫人将叹息压在心底,杜家也太造孽了。 萧老夫人率先开口道:“二娘辛苦了一天,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不管杜氏在娘家如何排行,嫁到了慕家,就要按照慕洵的排行来称呼了。 杜氏紧张的小脸都白了,她磕磕磕巴巴地:“我不饿——” 王夫人微微一笑:“那让丫鬟再给你补补妆,这一路过来,妆容有些花了。” 杜氏怯生生地点头。 沈灼起身给杜氏倒了一杯温水,柔声细语道:“阿嫂,你抿几口清水润润嗓子,不要抿太多,我一会让人送一些点心来,你稍稍尝几口,不然你可能要等晚上才能用膳了。”沈灼不好说,她要是现在不吃东西,恐怕要等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了。 杜氏有些犹豫,她来的时候,夫人再三告诫她不许乱吃东西,不许给杜家丢脸,杜氏是真怕大夫人,她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成了杜家姑娘了呢?她明明只是丫鬟而已。 沈灼看穿她的想法,她微微一笑说:“我给你弄的都是干点心,用完就让丫鬟伺候你漱口,不碍事的。” 也许是沈灼说话太温柔,又把她的顾忌都解决了,杜氏缓缓点头,她好奇地望着沈灼:“您是沈家七姑娘吗?” 杜氏的话让众人不由自主地沉默了,她这话不像是跟平辈说话,反而像奴婢跟主子说话,所以外面传言这姑娘本来是杜家的丫鬟是真的? 沈灼倒是很淡定,她笑道:“我就是沈七,我小字夭夭,二嫂以后唤我夭夭就是。”她现在还没跟表哥成亲,慕洵还是她表哥,她才喊杜氏二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2 16:27:45~2021-08-23 14: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晚。 40瓶;晚宁喵 20瓶;吱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陆莲 杜氏哪里敢称呼沈灼小字, 她小声说:“我乳名平安,七娘子称呼我平安好了。” 沈灼笑道:“安娘。” 杜氏见沈灼言笑晏晏,谈吐温柔, 丝毫没有大家贵女的傲气,心头微松, 至少慕家有一个对自己和善的就好。 萧老夫人和王夫人看着沈灼三言两语便让杜氏卸下心房, 心中暗忖这姑娘前段时间看着还娇娇憨憨的, 现在怎么一下开窍了?沈清这是找了哪位傅姆教调的?两人不禁有些心动, 要是她们能请到那位傅姆教养家里姑娘就好了。 沈灼将杜氏安抚好,再抬眼看看青庐里伺候的丫鬟,她眉头皱了皱, 示意庭叶将碧月叫来。 碧月在庖厨忙得热火朝天, 听说姑娘叫她过去, 她还当膳席出了什么疏漏, 她连忙换了一身衣服就来见沈灼了,“姑娘, 是膳席出了什么纰漏吗?” 沈灼摇头说:“不是。”她看了一眼青庐, 轻叹地对碧月说:“杜家这次陪嫁来的下人都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都还没教调过的。” 像沈家、杜家这种世家大族, 是很少会在外面买下人的,因为家里本身的家生子就已经多得用不完了。而且这些家生子自幼被父母长辈耳濡目染地教导, 等真正要干活时, 只要稍稍提点下就能上手。 这些外面买来的下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大部分是活不下去的贫民出身, 对世家大族的规矩一无所知,他们在卖出前也是经过牙婆教调的,但这些牙婆也些官话而已, 别的是不可能教了 这样的下人到了沈家只有干粗活的份,哪能贴身侍候主人?沈灼都可以想象明天一早,慕洵的院子里会有多乱了。沈灼之前只是看不上杜家,现在是真生气了,他们这也做得太过分了!这是把慕家的脸踩在脚底下碾压啊! 碧月听了一怔,半晌才不可思议道:“那怎么办?” 沈灼苦笑:“先从我们家里调几个仆人过来帮忙伺候,好歹先把今天度过去再说。” 碧月有些为难:“仆妇好调,丫鬟怎么办?”按理杜氏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内定的通房,杜家可以送,他们沈家不好送,哪有未来的大嫂送小叔子通房的?这话说出去多难听? 沈灼说:“就找几个老成的仆妇在外面伺候,丫鬟不要了。”她顿了顿又道:“这些仆妇能从慕家找就从慕家找,我们的人伺候外面即可。” 伺候新人,房里的丫鬟能做的事不多,大部分事都是在外面做的,比如烧热水、打扫庭院之类的,这些事也不容易做好,尤其是半夜做的时候,更不能惊醒主人,所以沈灼只能从沈家调下人,慕家的女性仆役太少了。 碧月应道:“姑娘放心,我省得。” 沈灼吩咐完碧月又回到青庐,萧老夫人和王夫人都已经离开了,她们还要去招待外面的女眷。新房里只有陆莲和杜氏,杜氏已经在丫鬟伺候下用完点心,正在漱口补妆。 她看到沈灼进来,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沈灼,因沈灼的和善,她不自觉地把沈灼当成了依靠。 沈灼笑了笑,同陆莲你一言我一语地尽量安抚杜氏的情绪,等快到晚上的时候,三人又一起先用了晚膳,眼看天色也快黑了。 萧老夫人、王夫人领着诸多女眷笑着入青庐,陪新娘等新郎过来。杜氏紧张得脸都白了,手紧紧地捏着裙摆。 沈灼有点不忍心,她伸手拍了拍杜氏的手:“别担心。” 杜氏感激望着沈灼,七娘子人真好。 “瞧这对妯娌感情可真好。”一名妇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沈灼和杜氏,“这还没过门就帮上了。”这妇人看着约有三十左右,一身穿戴也算华贵,但跟在场的贵妇站一起,总有格格不入感。 沈灼抬眼望去,发现这妇人还挺眼熟的,她想了想,这不是萧毅的表姨、颜夫人的表妹陈氏吗?她丈夫不过是个八品京官,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姨夫怎么会请她丈夫的? 难道是颜夫人带过来,让她恶心自己的?也不怪沈灼多想,主要是前世陈氏和她女儿也没少恶心自己。陈氏跟颜夫人虽是表姐妹,但是两人嫁的夫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也导致两人婚后的日子也天差地别。 偏偏这位又能生,给他丈夫一口气生了九个孩子,这还没算上夭折的,再加上公婆,一家十三口人在京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只能三五不时地上萧家打秋风,颜夫人看在姐妹情分上,每次去都会接济她一二,她也因此成了颜夫人最忠心的走狗。沈灼那时候不能生,被颜夫人讥讽时候,陈氏和她女儿也没少落井下石。 不过要说沈灼如何讨厌她们也不至于,因为这位后来下场也不好,她后来想让女儿当萧毅妾室,萧毅没答应。她居然胆大包天地想给萧毅下药,要女儿和萧毅生米煮成熟饭。 萧毅发现后勃然大怒,将他们一家贬到岭南去了。后来他们下场如何沈灼也不知道了,估计就算活下来,日子过得也挺难的。沈灼瞥了她一眼,偏头问庭叶:“这是谁?” 庭叶小声说:“这位女君是二郎君请来的,她夫婿是王爷新上任的司马。” 司马?沈灼微微挑眉,司马是正六品的职位,听着官职不大,但却是一州军事主管之一,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也算个好位置了,尤其是从之前的八品升到六品,更是连跳了四级,这飞升速度都堪比直升机了。 只是对北庭来说,司马却不是什么好职位,北庭在镇北王掌握之中,朝廷派遣的司马过去,运气好一点是坐冷板凳,运气差一点就死在任上了。她姨夫上任司马就是死在任上了吧?话说前世怎么没听过陈氏的夫君要当镇北王的司马? 沈灼以前就觉得陈氏脑子不好,现在更甚,她老公都成姨夫的属下了,她居然还敢对自己冷嘲热讽?谁给她的胆子?沈灼懒得理会她,就陈氏的身份,自己跟她说话都是自降身份,她偏头对杜氏说:“别理不相干的人。” 杜氏怯生生地点头。 王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满意,这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样子,她瞄了女儿一眼,看来还是要让莲娘跟夭夭多玩玩,她们年纪相仿,夭夭说的话莲娘肯定会听。 这会青庐外又响起了吵杂声,女眷们都提起了精神等着新郎进来。沈灼和顾莲本来是坐在杜氏身边安抚她的,这会也都起身跟母亲祖母站在一起。 慕洵被人灌了不少酒,不过他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一入门没看到杜氏,反而一眼看到了沈灼。 也不只慕洵一人,几乎所有人入新房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沈灼,她实在太美了。即便沈灼今天没有穿戴特别华贵的衣服首饰,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永远是聚光的焦点。 沈灼完全不在意注视自己的目光,她两世长得都好,早习惯众人的围观了,她抬头望向表哥。 慕湛今天难得穿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头上戴了玉冠,长发挽成了发髻,面色如玉、俊美无俦。沈灼忍不住对慕湛微微一笑,今天又是被表哥帅到的一天。 慕湛看着小姑娘对自己嫣然一笑,他也忍不住唇角上扬,他家小姑娘太惹人疼爱了。 其他随慕洵一起进来的年轻人,看着沈灼眼中只有慕世子,心中暗暗替这美人儿惋惜,不提镇北王妃和世子妃日子有多难熬,就是照着慕世子的身体,她也迟早当寡妇的命。寻常世家大族寡妇改嫁是正常,王府没听说可以改嫁的,她这辈子就独守空闺了,这算不算红颜薄命? 慕洵见慕湛和沈灼眉目传情,而自己今天新娶的妻子却脸色煞白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惊骇,他心中忍不住烦躁,要不是为了慕家的面子,他现在就想甩袖离去,这样的货色,就是给他当妾都不配。 他勉强按捺下不满,顺着众人的意图闹了新房,又礼数周到地把人都送走。回院子时,他都没看一眼还亮着灯的青庐,径自吩咐下人:“替我铺床,我在屋里睡。” 下人们听到慕洵的话都愣住了,这些人都是杜家刚买来的下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新婚之夜新郎新娘不睡一个被窝的。还是沈灼事先安排的沈家反应快,赶紧给慕洵铺床,奉上热水,让他洗漱睡下。 青庐里杜氏紧张的都快晕厥了,听到下人说郎君不回来了,她感激得顾不上身上还穿着沉重的喜服,直接在房里磕了三个头,喃喃自语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婚前许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慕府外沈灼还不知道慕洵压根没入青庐,她正跟表哥在月下散步,慕湛心疼地说:“今天辛苦你了。” 沈灼道:“不辛苦,我今天都在房里陪阿杜了,招待客人的事都是祖母和舅母做的。” 慕湛说:“慕洵的婚事还都是你操持的,你怎么不辛苦了?”他笑着抬手理了理她稍稍有些散乱的鬓发,“等我们成亲,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沈灼暗想,她怎么感觉新娘比管家理事还累?“对了表哥,”沈灼想起一事:“慕洵现在院子里用的大部分是我们沈家的仆人,明天你找在府里找几个仆妇替换她们。” 慕湛问:“杜家不是有陪嫁丫鬟吗?” 沈灼叹气:“那些是杜家才从外面买来的仆役,也就勉强能说官话而已。”她好奇的问慕湛:“表哥,姨夫是不是得罪杜家了?”不然为何杜家做的如此过分? 慕湛说:“从礼法上来说,杜家是我父亲的外家。” “什么?”沈灼惊呆了。 慕湛补充说:“我祖父的正妃是杜氏女,也是杜太傅的亲姐姐,杜太傅和我祖母年幼丧母,杜太傅是我祖母养大的。后来我祖父来京娶妻,杜家就把我祖母嫁给了我祖父。” 慕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叹息道:“我祖母嫁给祖父三年就过世了,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杜王妃去世的时候,杜太傅还不是太傅,他还要继续受继母控制,也没法替长姐报仇。 后来他虽当了太傅,可依然不敌慕家势力,他能做的就是在朝堂上立场坚定地跟镇北王为敌。这一次镇北王带着次子来京城,想要次子娶个高门贵女。 杜家被宫中点名要舍个女儿出去,杜太傅如何甘心再送孙女去慕家?干脆选了一个被当丫鬟养大的外室女,横竖慕洵身份也不见得多高贵,他生母迄今也没个名分。 沈灼都不知道杜家跟慕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她就想为何杜家要做得那么过分?原来其中还牵扯了人命,一时间沈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杜氏和去世已久的杜王妃都太可怜了。 慕湛见沈灼发怔,担心她会胡思乱想,“夭夭不怕,我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走那些镇北王妃的老路的。 沈灼对慕湛仰头一笑:“表哥,我们一起努力。”她也不会让表哥走前世老路的。 慕湛忍俊不住:“好,我跟夭夭一起努力。” “咳——” 轻咳声传来,慕湛和沈灼循声望去,就见沈清和镇北王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镇北王自然是笑看着两人,沈清则板着脸瞪着慕湛,这小子想做什么? “父亲、姨夫。”沈灼上前给两人见礼。 沈清说:“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镇北王也道:“是啊,夭夭这次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沈灼说:“我不辛苦,姨夫你也注意身体。” 镇北王看着慕湛和沈灼心情就好,他都开始想两人成亲后生下的孩子该有多漂亮了。 沈清在马车上时,也夸奖女儿说:“夭夭,你这次做得很好。”女儿这样能独当一面了,他也不怎么操心她将来管镇北王府会手忙脚乱了。 沈灼想到陆莲的事,“父亲,你替我查查王洪吧。” “王洪?”沈清想了一会才想起王洪是陆莲的未婚夫,“他怎么了?” 沈灼说:“我好像梦到过,他有个外室,而且还生了一对儿女。” 沈清眉头紧皱,“外室子?不是庶子?” 沈灼明白父亲的意思,她肯定地说:“是外室子,而且他还把这外室当成了自己妻子。”时下并没有妻子过门前不能有庶子的规矩,但大部分世家子不会在婚前就有庶子女的,尤其是年龄相当的未婚夫妻。 但是王洪比陆莲大了五岁,他是为了等陆莲长大才迟迟未婚,即便他有庶子女,陆家估计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圣人都不会强求自己女婿守身如玉。 但王洪现在有的是外室子,这跟庶子是两回事。时人对庶子、妾室宽容,对外室并不宽容,大梁律法是明确了,官员不得私设外室,外室子女也没有继承权。 沈灼没说的事,前世王洪把外室的事瞒得好好的,莲娘一无所知地嫁了过去,直到成亲半年后才发现丈夫有了外室。她气急败坏地质问王洪,却被王洪一巴掌打流产了。 莲娘流产那会漏血不止,差一点就死了,之后她也没再怀过孩子,陆家再也不敢让莲娘怀孕了。沈灼目光微寒,既然这人渣这么喜欢这外室,这世她便成全他,让他娶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3 14:47:42~2021-08-24 07: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涟 120瓶;江边村妇 50瓶;杨二娘子 40瓶;重新出发 30瓶;。。。。、纸鹤 20瓶;思慕雪 15瓶;elva 10瓶;甜妞09 5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王洪(上) 慕洵并未跟杜氏同房的事, 还没过夜就传到了镇北王、慕湛耳中,镇北王对此一笑置之,杜家对王府敌视也是一天两天了, 宫里逼着杜家再出个女儿嫁到慕家,不就是想让杜家再次羞辱自己吗? 第二天一早, 慕洵和杜氏倒是准时过来给镇北王请安了, 慕洵脸上云淡风轻, 若不是接到通报, 镇北王也看不出儿子昨天丢新娘一人在青庐。 但随着杜氏漏洞百出的请安,慕洵淡然的神色有些绷不住了,他知道杜氏是连血脉都不知道真假、被当成奴婢养大的外室女, 可他以为她毕竟是杜家养大的, 基本的规矩还是应该知道的。 哪里想到她居然连请安都不会!要是将她带回北庭, 让人看到她这样, 不是给自己丢脸吗?慕洵神色阴沉地望着杜氏,心里动了杀机, 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杜氏也不是真连请安都不会, 她虽是当奴婢养大的,可也是杜家的血脉, 大家也不会真正让她去干活做事,杜家养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 杜氏每天光看家里的姑娘、郎君给夫人请安, 就知道该怎么请安了。只是镇北王气势实在太强, 他光坐在那里, 一句话不说, 都足以把杜氏吓哭。 且王府里连个女眷都没有,杜氏就是幼年跟母亲住在外面,也不曾见过外男, 等到了杜家更是连祖父、父亲都没见过几次。突然嫁到了镇北王府,见了这么多男子,她如何不害怕?她紧张得连端着茶盏的手都在颤抖。 茶盏的碗盖和杯身不停地轻碰,那声音让事不关己的慕湛都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新上任的弟妹。怪不得夭夭一直担心杜氏,这样的人若有人庇护还行,不然怎么能在镇北王府活下去?若不是两人刚成亲,慕湛怀疑他那位高傲的二弟会忍不住杀了她。 镇北王没觉得杜氏有什么不对,养在深闺的弱女子,突然见了这么多男子会害怕也是正常,他这样连自己闺女都吓哭过,别说是一看就是胆小的杜氏。 夭夭不怕自己,是因为他从小宠出来的。杜氏也不是世子妃,镇北王并不在意长媳以外的儿媳是什么身份,慕洵在北庭也早有未婚妻,杜氏不过是个摆设。 他将见面礼给了杜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仆妇,示意仆妇扶杜氏下去。这仆妇看着眼生,不是家里的下人,镇北王不由望了长子一眼,见长子对他微微点头,他才暂时按下疑惑。 他对慕洵说:“现在王府里也没个女眷,你也不用让你媳妇过来请安了,等你大嫂过门再说吧。”他虽不在意儿媳出身,可她这怯懦的模样,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日后去了北庭她还是如此,那不是被人笑话吗?镇北王想着等夭夭过门,让她来教杜氏礼仪,不说将她胆子练大,起码该会的礼数要学会。 慕洵恭声应是,又转身对慕湛说:“大兄,我们府上女眷太少,杜氏陪嫁的仆妇也不多,你给我的那些仆妇能多留几天吗?” 他刚和杜家成亲,他若现在对杜氏下手,父亲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可他也不能任她给自己丢脸,他必须在京城就把她教好。 他昨天忙了一天,可不妨碍他知道自己院里发生的事,杜氏都这样上不了台面,她带来的下人也别想了,真正能办事的是沈灼暂时送来的沈家下人。慕洵为了自己的舒服日子,也要暂时把她们留下。 慕湛说:“那是我问七娘暂时借的人,他们在沈家也有自己的事,不能留太久。你院子里的仆妇丫鬟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午就来。” 镇北王闻言不由望了儿子一眼,他哪来的丫鬟仆妇? 慕湛笑而不语,他跟镇北王、慕洵不一样,顾王妃去世后,镇北王府是他一人打理的,内院的事他一清二楚,他身边没仆妇,那是他嫌女仆留在府中麻烦,不想要,不代表没有。 跟夭夭订婚后,他就派人去顾家,让顾家那些老仆给自己选适合的丫鬟仆妇伺候他跟夭夭。顾家是他跟夭夭的外家,母亲去世后,那些老仆没了主人,只能仰仗慕家和沈家的庇护。 他们的利益跟自己和夭夭的利益是一致的,日后哪怕自己有了别的人,那些下人也只会偏向夭夭,而不是别人。慕湛殚精竭虑地替小姑娘考虑,连自己都算计上了。 “多谢大兄!”慕洵爽快地道谢,他也光棍,慕湛为长,大哥照顾下面弟弟是理所当然的事。 慕湛笑着说:“你我兄弟,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的?” 慕洵闻言拱手道:“父亲、大兄,我还有些事,想要出门一趟。”他要去给杜氏找个傅姆,大兄找来的仆妇估计也能教杜氏规矩,但肯定达不到他要求,这人他要亲自去找。 “去吧,别回来太晚,你才刚娶媳妇。”镇北王叮嘱次子说。 “我知道父亲。”慕洵垂手退下。 镇北王等慕洵离开后,对慕湛感慨道:“你跟夭夭以后要好好的,千万别弄两头大。”镇北王也是看了慕洵有感而发。在妻子心里,他连沈清的地位都比不上,沈清好歹还是她弟弟,自己大约就是她安身的工具,当然这话他只会对长子说。 慕湛笑了笑:“父亲放心,我会跟夭夭好好孝顺你的。”就算不娶夭夭,他也从来没想过两头大,两头大,只会让夫妻离心。他想要安心立业,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后院。 镇北王很高兴地说:“你跟夭夭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更好。”镇北王早当祖父了,慕湛和慕洵因各种原因成亲晚,可他们下面的弟弟成亲不晚。 他们大部分十五六岁就成亲了,孙子孙女都生了一堆了。不过这些孩子也就在镇北王跟前走个过场而已,他连名字都记不住。 也正是因为慕湛下面兄弟都成亲了,所以他比慕洵更晚成亲,大家也觉得奇怪。慕湛是镇北王的嫡长子,妻族又是沈家,两家婚事不可能像慕洵那样简陋。 慕湛说:“我们会的。”慕湛也是嘴上应付老子罢了,他还没想要孩子,他已经答应姨夫,要在夭夭十六岁才圆房,而且夭夭年纪小、身体弱,十六岁生子他都有点担心。 他娘身体比姨母更弱,却能相对平安地生下孩子,未尝不是怀孕年纪比姨母更晚的缘故,顾王妃是十八岁才生慕湛的。慕湛想要妻子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如果两者只能选一,他选夭夭,孩子可以再生,夭夭只有一个。 沈灼替慕洵办完婚礼,她嘴上说不累,可她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睡到了快中午时分才醒。丫鬟们都知道她累着了,也没叫她起来。 直到听到内房里有悉索的布料摩擦声,庭叶才掀帘入内,“姑娘,你醒了?” 沈灼刚醒,神智还有些迷糊,她掩嘴打了一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庭叶说。 沈灼吓了一跳,“这么晚了?”难怪她觉得肚子饿了,昨天她也没怎么好好用膳,随意吃了几个馄钝就打发了。 “姑娘昨天累了,今天多睡会也是应该的。”庭叶笑着说,“世子今天还让人送了银耳过来,还特地叮嘱我们好好照顾姑娘。” 沈灼没想到表哥这么早就派人过来了,他也起来了?沈灼忍不住有些羡慕,他们精力怎么都这么旺盛?沈灼前世就有深切体会。 别看自己比父亲年轻那么多岁,她精力远远比不上父亲,更别说跟萧毅比了,或许成功者的精力都很旺盛?他们好像都不需要睡觉。 碧月端着热水、清茶进来,见沈灼还躺在床上,她笑着说:“姑娘先起来松散松散,睡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 沈灼起身道:“我一会去骑马。”睡太久骨头都疼了,她要骑马松松筋骨。 碧月先伺候沈灼洗漱,等沈灼换好衣服,她一面给沈灼梳头,一面说:“姑娘,昨天你让沈城打听的事情,他已经打听了,王家郎君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那外室已经跟他生了一个女儿,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 碧月的话让沈灼一怔,她倒不是吃惊王洪的外室,而是吃惊城叔的速度,“城叔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碧月说:“不是沈城速度快,是王家郎君压根没掩饰,外室住的那个地方街坊邻居都知道贺家闺女嫁了美郎君,王郎君每旬有七八天都是住在贺家的。 他跟贺娘子也是正经办过婚礼的,街坊邻居都参加过他们的婚宴。他在那里名声也好,大家都说他温文尔雅,处事公道,就是可惜命太苦,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 “父母双亡?”沈灼似笑非笑,王洪他爹娘要是知道儿子在外面被认作是父母双亡会怎么想? 碧月道:“因为王郎君跟贺娘子成亲时,父母亲人都不在,贺娘子对大家解释说他家中几代单传,父母早早去世了,所以才没亲人。” 儿媳妇说自己公婆死了?贺娘子的话让沈灼很满意,就要这样的姑娘,这样姑娘才配得上王洪。也不是沈灼对这贺娘子有偏见,而是她前世就打听到了,贺姑娘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王洪的外室。 也不知道他有个从小定亲的表妹,她还是当了王洪外室。她甚至在王洪成亲后,屡次以孩子为借口让王洪陪自己,若不是王洪时常夜不归宿,莲娘也发现不了王洪在外面还养了个外室。 碧月不像沈灼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还能保持冷静,她刚听到沈城打听来的消息时,差点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问沈灼:“姑娘这事要跟王夫人说吗?” 沈灼道:“当然要说,不然莲娘嫁过去算什么?他王洪跟贺氏是正经办过婚礼的。”既然是真爱,那就必须要在一起,莲娘就别插足这对恩爱夫妻了。 不说莲娘将来要找个如何好的,毕竟日子过得好不好,跟男人关系大也不大,但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可莲娘这次起码可以找个正常的世家子。 碧月叹气道:“这还是表兄都是如此,即便换了别人又如何?谁知道那人是人是鬼?”碧月说完才想起,姑娘和世子也是表兄妹,她连忙补充说:“当然姑娘和世子不一样,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沈灼莞尔:“像王洪这样的表哥还是少数。”她以前受现代影响,总认为表兄妹之间不能结婚,到了古代她逐渐了解为什么古人这么喜欢表兄妹成亲。 古代女人没有人权,结婚是古代女子第二次投胎,与其嫁个完全不熟悉的人,还不如嫁给表哥。好歹有一层血缘关系,女儿在婆家过得也不会太苦。 只可惜莲娘的表哥跟表哥完全是两类人。表哥温柔体贴、稳重可靠,而莲娘的表哥是个十足的人渣。 碧月深以为然,“可不是,像王郎君这样的人还是少数。”碧月见过的世家子多了,像姑爷那样温柔体贴的少,但像王洪那样连前途都不要的也少。 王家在前朝是显赫,可到了这朝他们门第就渐渐没落,比陆家、沈家都矮了一截,也是王夫人自身人品出众,才被陆家太夫人看中,让她当了长孙媳。 都说高门嫁女,陆家不把莲姑娘许给别的高门,而是把她嫁到王夫人娘家,也是疼爱女儿,希望女儿将来能在婆家过得好。哪里想到王郎君居然能干这种混蛋。 碧月对沈灼说:“王家老太君和女君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气都要气死了。” 沈灼哂笑一声,“你怎么知道王家女君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碧月惊呆了,“王家女君知道这事?” 沈灼反问:“王洪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他娘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还在学堂上课,本身也没进项,你说他是靠谁养活这外室一家?” 前世王洪的母亲完全以被骗的形象出现,可谁也不信。沈灼、王夫人都当过家,很清楚只要这当家夫人不是糊涂到底,家里很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 倒是男人因忙于公务,不管家里的事,很有可能被蒙蔽。只是那会莲娘生命垂危,大家心思都在挽救莲娘身上,也懒得跟王家计较。 等莲娘救回来了,王洪全家也被表舅弄到岭南当官了,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舅母也跟娘家断亲了,这事就压下去了,也没人追究了。 “王家女君图什么?”碧月不解地问,“莲姑娘那么好的儿媳妇,她居然还不满意?” 沈灼道:“舅母为了娘家和莲娘,把她嫁回娘家,为何王家女君为了娘家,想儿子娶自己侄女?”女人都想帮扶娘家,她前世虽没帮柳氏的儿女,但也提拔了堂弟们,她都如此,何况是在这大环境下长大的女人? 王夫人把女儿嫁回娘家,一是为女儿考虑;第二何尝不是为了帮扶娘家?可王夫人的嫂子也想帮娘家,但被王夫人横插一脚,她心里失衡也正常,莲娘是王家的外甥女,又不是她的外甥女,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儿子?她可能也有想恶心莲娘的意思。 养外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可以毁了王洪以后前途;但要是没人往外说,这就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前世要不是王洪一巴掌把莲娘打流产了,事情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碧月摇头:“果然媳妇不能娶眼皮太浅的。”比如她家女君、王家女君都是如此,生生把自家好日子做没了。 沈灼哂笑一声,“这话是男人骗女人的,月姨你可别信。”这话也就是女人说说而已,对大部分男人来说,他们只要求女人能生、长得漂亮,别的都不重要。 前世萧毅号称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可一旦涉及子嗣,他不是照样跟那些他平时看不上的女人生孩子?她爹不也是?不然他跟柳氏五个孩子怎么来的? 当然一旦遇到什么事,他们首先怪的也是女人,不会自我反省。前世王洪出事,大家最先怪的就是王洪他娘,接下来就是莲娘,怪莲娘太冲动,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害了自己和王家的子嗣。 真是可笑,莲娘都快被王洪打死了,大家第一反应还是,莲娘太骄纵了,肯定是她咄咄逼人,才会惹怒王洪。这种被害者有罪人,让沈灼恶心得想吐,所以女人还是要活得自我点,以自己为重,别人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小天使在文下问我更新次数,我现在是一天一更,平时更新时间应该在早上七点,周日、周一可能会推迟到下午三四点。双更我保证不了,也不敢随意承诺,但我会每章会尽量多写点。 感谢在2021-08-24 07:04:13~2021-08-24 21: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不甜很酸 12瓶;一溪风月 5瓶;万年迷 2瓶;l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王洪(中) 碧月怔怔看着沈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 沈灼见碧月望着自己发呆,她笑了笑说:“等阿耶回来,让城叔跟父亲说这事吧。” 碧月点头应是:“好。”姑娘不提, 沈城都会跟郎君禀告的,这事也不是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以参与的。 碧月想了想, 满心欢喜地望着沈灼, 她家小娘子真是长大了, 行事都不冲动了, 会妥善考虑了。 沈灼颔首说:“月姨,你让庖厨今天好好准备,晚上舅父要来用晚膳。”既然查出问题, 就要马上解决, 莲娘现在才十四岁, 完全可以重新挑选夫婿, 再耽搁下去,可挑选的范围就少了。 古代不是现代, 没有单身贵族的说法, 无论男女,差不多年纪都要成亲生子, 耽搁下来的基本都是有各种缺憾的,比如说表哥……沈灼有些心虚, 表哥这么疼她, 她私下吐槽表哥是不是不好? 碧月笑着应道:“我这就去安排。”邀陆郎君过来用膳, 比专门找他说这事好多了, 她欣慰地望着姑娘,姑娘比之前懂事多了,之前的姑娘也不是不好, 就是太娇憨了,总让人担心她会被欺负。 沈灼哭笑不得地听着碧月的夸奖,她都活了三世了,这些事还不能想明白,也枉费她穿越又重生了。沈灼用完早膳兼午膳,又出门骑了一回马,出了一身大汗后,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些。 等沈清回家的时候,沈灼已经洗完澡,头发都差不多干了,她坐在父亲的书房里给她爹泡茶。这里是沈清的外书房,书案上累累的全是公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可以带回家处理的事情,他在府衙里的公文更多。 沈灼从未进过父亲外书房,都不知道父亲工作量这么大,这么没日没夜地处理公文,难怪后面父亲身体不好了。沈灼琢磨着要怎么调养父亲身体,她随手一本公文看了起来。 这是一篇县官写给父亲的文书,里面通篇都是对父亲的歌功颂德,最后说了他们县里出了一位九十九岁的老翁,这都是父亲为官清廉、御下有方才出现的老寿星。 沈灼看得叹为观止,她知道政客没啥底线,只要有利益,别说是送妻送女,就是连自己都可以洗干净送上去,可马屁能拍得这么尴尬还是挺少见的,这人应该好好练练文笔。 “夭夭你在看什么?”沈清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公文,心中微沉,女儿居然连公文都看得懂? “阿耶。”沈灼起身说:“我随便看看。”她见父亲已经洗漱过了,她笑着说:“您饿了吗?要不要先用膳?” “不是说请了你舅父来吗?等他来了一起用膳吧。”沈清坐在蒲团上,背靠着隐囊,神情放松,“看完了?” 沈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父亲这是在问自己是不是看完了公文,她乖巧道:“看完了,阿耶,我以后不看你公文了。” 沈清莞尔:“这些公文都不重要,你要看就看吧。”他瞄了一眼女儿手中的公文,“看完有什么想法?” 想法?沈灼迟疑道:“他阿谀奉承的能力有待提高?” 沈清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他怎么不知道夭夭居然这么有趣? 沈灼羞愧地低头,她这是闹笑话了? 沈清见女儿小脸通红,连忙说:“夭夭的话一针见血。” 沈灼扭头不看父亲,阿耶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呢,不过她想了想说:“阿耶,这老叟能活到九十九岁不容易,我们要不要给他送些礼物?不用很昂贵,就送些常用的,比如衣服器皿之类的。” 吃的用的都不要给,免得老人家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反而出了问题。衣服鞋袜、家用器皿倒是可以给点,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沈清说:“我让人走一趟,就当是积福了。”沈清不动声色地扫了女儿一眼,夭夭能有这份机缘,说不定就是他们之前积福的缘故。 他顿了顿又说:“夭夭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书房帮我看些公文。”沈清以前的想法就是女儿不需要学任何东西,她只要开开心心长大,将来找个好人家,日后万事有夫婿操心便是。 这也是时下大部分疼爱女儿的人家对女儿的期许,不过沈清想法改了。女儿的前世他给女儿找了一个所谓的好夫婿,结果女儿过得如何? 反而阿姐虽然嫁到了大家都认为是火坑的镇北王府,可阿姐一辈子都过得舒舒服服的,阿姐就是岳父当儿子养大的。这一次沈清想换个法子教女儿。不过他闺女性子跟阿姐不一样,他要慢慢教。 沈清喝完一杯女儿泡的清茶,又看了一会公文,两人才听到下人回报说陆舅爷来了。沈灼忙起身去迎舅父,“阿舅怎么这么晚才来?” 舅父大如天,陆远虽只是沈灼表舅,但她也没有亲舅,陆远对这外甥女还是很疼爱的,前世沈清去世后,就是陆远接替了沈清的位置。 沈清说:“我让沈城带他去了一趟贺家。” 沈灼惊讶地望着父亲:“这么快?” 沈清莞尔:“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有什么快不快的?”在沈清看来,莲娘只是定亲,还没成亲,这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家的女儿还愁嫁不成? 父女两人说话间,陆远由沈城领引入书房,沈灼注意到舅父身上没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质地寻常的便服,这样的衣料恐怕陆家得脸些的下人都不会穿,所以这衣服是父亲让城叔带过去的? 陆远被沈城带着一出好戏,心情正不好,不过看到沈灼,他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脸:“夭夭。”说着他想往兜里掏零嘴,结果摸了个空,这身衣服是他刚刚换上的,兜里什么都没有。 沈灼失笑,舅父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沈清对陆远说:“这事就是夭夭发现的。” 陆远闻言眉头紧皱,不过他还是道谢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沈灼说:“这是我该做的,莲娘是我好姐妹,我就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陆远欣慰地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了一句:“好孩子。” 沈清请他去书房说话,三人才落座,沈清就问:“这事你待如何?” 陆远神色微沉,当初妻子让女儿跟王洪定亲时,陆远就不大乐意,女儿那会才十岁,可王洪已经十五岁了,所谓三岁看老,十五岁的王洪已经能看出他将来没太大出息了。 陆远没想让女儿攀高枝,可也不想爱女嫁个庸才,奈何妻子坚持要女儿嫁回娘家,就怕女儿去了别的人家受委屈,他也睁眼闭眼答应了。 现在王洪闹出这种事,简直是生生往自己脸上拍巴掌,陆远如何不怒?只是他为官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才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陆远说:“不知道王高知不知道这件事。”王高是王洪的父亲。 沈清哂笑一声,“看他在那位置上一动不动,他知不知道有区别吗?” 父亲的话让沈灼差点笑出声,她第一次知道父亲损人这么厉害。王高、跟父亲、陆舅父都是同辈人,三人在年轻时还有往来。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父亲、陆舅父越走越高,而王高却一直在正六品的位置上保持不动,三人就渐渐没联系了。王家是世族,王高凭家族出身,一入仕就得了正六品的官职。 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升职,可见他才干有多平庸。这事他知道不处理,他是糊涂蛋;要是不知道,那更是糊涂蛋了,一个朝堂官员连自家后院都掌控不了,不糊涂吗? 陆远莞尔:“你说的是。”他举起酒盏跟沈清碰了一杯才道:“可惜你两个儿子还太小,不然我们做亲家也好。” 沈清一口拒绝:“我那两个孩子就算年龄合适也配不上莲娘,你还是另找俊杰吧。”沈清这绝不是谦虚,而是真心这么认为,五郎;六郎哪里配得上陆家的独女? “你这小子。”陆远笑叹一声,“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沈清淡淡一笑:“我记得当初阿姐最讨厌的就是女孩子自低嫁。”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女儿,所以他这次不低嫁女儿了。 陆远想起去世的表姐,又瞬间的恍惚,不过他很快就回神,看着出落的清丽出尘的外甥女,微微而笑道:“夭夭真长大了。” 沈清说的没错,莲娘是自己的独女,陆家的嫡长女,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他这次一定睁大眼睛好好替女儿挑选,绝对不让女儿低嫁了。 接下来的时间,沈清和陆远再也没提王洪的事,两人随意闲话家常,沈灼在一旁听了一会,觉得父亲和舅父说话太深奥,看似聊家常,实则她都没听懂两人说什么。她陪舅父坐了一会,就回房休息了。 陆远等外甥女离开后,才半开玩笑道:“你这是准备把女儿当儿子了?”陆远自然能看出沈清对女儿态度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沈清不是不疼爱女儿,但就跟自己一样,宠爱居多,但心思还是大部分花在儿子身上,毕竟儿子才是传承香火的。当初姑父若不是没儿子,也不至于将表姐当儿子养。可看现在的架势,这老小子是准备把女儿当儿子养了? 沈清笑了笑:“你焉知女儿不如儿子?我们的儿子将来顶天也就跟我们一样,可女儿有时候前途比儿子广多了。” 沈清这话听着像是某个卖女求荣的父亲,可陆远却敏感地察觉到他其中微妙的含义,他意味深长道:“看来你对夭夭寄予厚望啊。” 沈清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也想为子孙后代多考虑一条出路。” 陆远闻言不再说话,沈清点到即止,也没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这一夜沈清和陆远两人喝酒喝到了深夜,陆远回家时候,身上都是酒气。 本来遇到这情况,他一般都是在书房睡下的,不过今天出了事,陆远先去净房洗漱过后,才去了自己和妻子的正房。 王夫人已经睡下了,但还没睡着,她在等陆远回来。听到他回房的声音,王夫人一下起来了,“郎君您怎么了?”按照夫婿的习惯,这么晚他肯定不会来打扰自己了,他现在来找自己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事了? 陆远没想到妻子还没睡觉,他温声问:“你还没睡?” 王夫人说:“你还没回来,我怎么安心睡得下?” 陆远看着满脸担心的妻子,心头一暖,王家再有诸多不好,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他都不想追究了,他握着妻子的手说:“我没事,就是莲娘——” “莲娘?”王夫人一愣,“她怎么了?”莲娘能出什么事? 陆远沉吟了一会,言简意赅道:“王洪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两人是正经拜过婚礼的,女子都已给王洪生过一女了,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一胎。” 复杂的事被陆远几句话就概括了,陆远很冷静,王夫人却冷静不了,她呆呆地看着夫君好一会,突然从床上起来穿衣,还叫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头。 陆远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王夫人回头,双目冒火地看着陆远,“我去揍死那挨千刀的!” 陆远:“……” 他见妻子一脸怒气冲冲、想要去抓奸的模样,心中暗忖,只是王洪养外室,又不是自己养外室,做什么这么生气,他挥手让丫鬟下去,语气沉稳地喊着妻子:“丽娘,别生气。” 丈夫平静的样子,非常没让王夫人怒气缓和下来,反而更生气了:“我怎么能不生气!这混账!我这么疼他——” 陆远缓声说:“你疼不是因为他是你侄子吗?” 王夫人没好气道:“我那么多侄子,若不是他跟莲娘订婚,我怎么可能疼他?” 陆远笑道:“好,那我们以后不照顾他了,你那么多侄子,不缺他一个。” 丈夫的话让王夫人一怔,她迟疑地望着丈夫,“郎君你想退亲?” 陆远笑道:“我们莲娘才貌双全,想嫁什么人不行?既然王洪不行,我们换一个好了。”陆远跟妻子说话的态度很温柔,但语气很坚定,不容反对。 王夫人没接话,她已经被丈夫的态度弄糊涂了,王洪做这事她也生气,可她一时还真没想过要退亲,毕竟只是外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21:22:35~2021-08-26 06: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f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凛 20瓶;雨后天空、kaly、莫非 10瓶;芙蓉王、滕腻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王洪(下) “真要退亲吗?”王夫人很是迟疑, “不过只是外室而已,打发走不就好了吗?” 王夫人并不是维护娘家,她是为女儿考虑, 毕竟男人在外面有女人太正常了, 更别说王洪比女儿大了五岁,他们陆家再强势, 都没压着女婿不碰别的女人的道理。 外室虽不为律法所承认,可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撵走不就好了吗?别人即便知道这件事, 也只会说王洪不知分寸,莲娘大度。 但如果陆家退婚, 大家都会认为莲娘气性大, 大部分婆婆都不会喜欢一个气性大的媳妇。女儿今年快十五了, 世家女嫁人大多在十六七岁左右。 她退婚后又不能马上相看人家, 不然闲言蜚语都能将莲娘说哭。这一来一去, 难道莲娘到十六再相看人家?这也太晚了。好的人选都被挑走了, 王夫人担心如果退婚, 女儿最后嫁的人家说不定还比不上王洪。 这就是沈灼让父亲出面调查王洪的缘故,父亲出手, 他对话的人就是舅父,而自己出手的话,她只能告诉舅母和祖母, 而时代的限制注定会让舅母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像前世, 明明莲娘跟王洪都成怨偶了,陆家还是没让莲娘离婚,就因为莲娘不能生了。一旦离婚, 她再嫁只能当继母填房,继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即便舅父都没让莲娘离婚。 陆远冷哂一声,“他现在毛还没长齐就能养外室,日后入仕了,是不是别的地方也能伸手了?” 王夫人一怔,她跟陆远夫妻恩爱,陆远很多事都不瞒着她,王夫人知道很多朝堂上的事,陆远这么一说,她不由蹙眉问:“他做了什么?” “贺家本是陈国公府养的部曲,他们家女儿长得好看,被国公府一位小郎君看上想纳为妾,那姑娘逃了,路上遇到了王洪,王洪用我的名号替贺家全家赎身,还让他们放良了。” 陆远似笑非笑地说:“若不是前几天我看到他跟一个陌生女子走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他干了这些事。这会两人还没成亲,他就敢如此,下回他是不能用我的名号做别的事了。” 王家在前朝显赫,在大梁不过是寻常小世家,王高也不成器,王洪想要一个部曲之女不是难事,但想要替这户人家赎身放良,不借陆远的名号别想干成这事。 丈夫的话让王夫人咋然色变,她一口气堵在心口发疼,她不由捂住了胸口,脸色一下白了。 陆远吓了一跳,连忙将妻子搂在怀里,“丽娘别气,这事我摆平了,不是什么大事。” 王夫人缓了一会才哭出声,“怎么不是大事?从陈国公府要人放良,这些都是给人送把柄的事!你平时办公这么辛苦,我们儿子都没敢这么做过!” 王夫人是高攀陆家的,娘家从来不是自己的依靠,她嫁入陆家后,公婆和善、丈夫疼爱自己,王夫人无以为报,只能加倍用心侍候丈夫、公婆,以回报他们厚爱。 让莲娘和王洪定亲,是她少数的私心,她也不仅仅是想提携娘家,更不想让女儿受委屈,哪里想到自己少有的几次私心,居然害了夫君和女儿。 陆远见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笑着说:“别难过了,只要莲娘没嫁都不是大事。”女儿嫁了事情才不能挽回,她即便二嫁,也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了。 丈夫的温言安慰,让王夫人心里好受了许多,“我明天就去王家退亲。” 陆远轻笑一声,“不急。”耽搁了他女儿五年,还想这么痛快地退亲?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王夫人疑惑地望着陆远,“莲娘都快十五了,退亲后还要相看人家,怎么不急了?” 陆远悠然道:“莲娘的婚事你别操心,我已经选好几户人家了,等莲娘退婚,我们又能议亲了。” 王夫人好奇地问:“你看中了哪户人家?” 陆远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睡吧。”说完他躺下闭眼准备睡觉,他明天还要早起上朝。 王夫人见丈夫不肯回答自己问题,不由落泪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害女儿,所以什么人都不肯跟我说了?” 妻子眼泪一落,陆远立刻睁开眼睛叹气说:“我不是不跟你说,主要是人也没见过,我也不好说。” 王夫人好奇地问:“那孩子不在京城?你说的是谁?” 陆远说:“沈津的长子。” 王夫人茫然地问:“沈津是谁?”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陆远提醒妻子说:“沈清的大弟。” “他?”王夫人恍然大悟,而后又不解地问:“你为何会看上这孩子?” 顾夫人身体不好,生沈灼前流了好几胎,所以沈清两个弟弟生子都在他前面,他大侄子是沈家第一个孙辈,那会沈清的父亲还没去世,对这长孙十分疼爱,亲自教导了几年。 王夫人在他幼年也见过,依稀记得是个小大人模样的孩子,行事看着挺稳重的,不过他后来就随父亲去了外地,也不知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 王夫人记得沈清跟他二弟同岁,两人是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生的,成亲也是差不多时间,所以那孩子比夭夭、莲娘大了好几岁,起码也要十九、二十了,居然还没成亲? “他跟王洪同岁,他是长子,父母舍不得他随便娶妻,准备让他回京找世家女。”陆远解释说,“你不是总怕莲娘受委屈吗?沈家的家风你总不会担心了吧?柳氏闹成这样,沈清都没拿她如何,她照样是沈家大夫人。” 若不是沈清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他也不一定会让女儿嫁沈家。可现在他也试试看陆家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就算不能进一步也不碍事,沈家家风好,家中几个郎君都夫妻和睦,但凡正妻能生子的,都没有庶子。 沈清最疼爱夭夭,夭夭马上要嫁人,五郎、六郎年纪又小,沈清想要女儿在娘家有依靠,势必只能培养侄子。像沈家、陆家这种清贵世家,嫡长子身份没那么重要,他们也没爵位传承,重要的是官场的人脉。 陆远自己有四个儿子,能分给女婿的人脉注定不多,这也是当初妻子要女儿嫁王洪,他睁眼闭眼的缘故。他没有人脉,沈清有,莲娘跟夭夭感情好,两人要是做了姑嫂,还愁沈清不照顾女儿女婿吗? 想到沈家的家风,还有女儿跟夭夭的感情,王夫人心动了,她追着陆远问:“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陆远说:“不清楚。” 王夫人恼道:“你怎么一问三不知?敢情莲娘不是你女儿?” 陆远:“……”他沉默半晌,柔声对妻子说:“是我不好,我明天立刻去打听,一定让沈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他要不这么说,他担心自己今晚别睡了。 王夫人这才破涕为笑,她心满意足地躺在丈夫身侧,“郎君您真好。” 陆远莞尔,轻拍妻子的肩膀,“睡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远已经起身,王夫人也跟着起来了,这么多年,她早习惯先伺候夫君上朝了,陆远一面穿朝服,一面提醒夫人说:“丽娘,王家的事你千万忍着,一切由我做主。” 王夫人点头:“夫君你放心吧。” 陆远知道夫人向来有分寸,便放心地上朝了。 王夫人送走陆远后,想到王洪的所作所为,心里憋了一口气,又想到如果丈夫坚持退婚,娘家一定不会答应,届时大兄肯定会让母亲来求自己,她到时候该怎么应付母亲? 王夫人胡思乱想了一会,一不做,二不休,将酣睡正香的女儿从被窝里挖出来,叫上早起的婆母:“母亲、莲娘,我听说庄上栀子花开得正好,我们去别庄住一段时间吧。” 莲娘一脸懵地看着母亲,就因为要去别庄,所以她天没亮就把自己叫起来了? 陆家朱太夫人闻言微微挑眉,她早上才接到消息,儿子昨晚跟沈清喝酒喝到很晚。沈清是中书令,而儿子在尚书省,两人私交虽好,可明面上很少交流。 能让沈清晚上喊他过去喝酒的,一定不是大事,看儿媳这坐立难安的模样,朱太夫人偏头对陆莲和蔼笑道:“好久没带莲娘出去玩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庄上多住几天吧。” 王夫人见婆母如此上道,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婆母不是糊涂人,“我这就是去准备行李。” 朱太夫人慢悠悠地叫住了王夫人:“等等。”她对孙女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琐事都应该学起来了,这次就你去整理行李吧。” 陆莲还是一派孩子心性,听祖母这么说,她欢天喜地地说:“好,我这就去。” 等莲娘走后,朱太夫人才问儿媳:“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知道瞒不过婆母,她羞愧地低着头,将王洪的事说了一遍。 朱太夫人看着默默落泪的儿媳,轻叹一声,“丽娘不哭,咱们家的女儿还愁嫁吗?我们再给莲娘找户好人家。” 王夫人昨天对着丈夫没哭,听到婆母的话,她一下崩溃了,她抱着朱太夫人的大腿嚎啕大哭:“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莲娘。” 昨天夫君虽然再三安抚她,可陆远终究不是女人,很多时候他都没法理解王夫人的担心,这种担心只有同为女人的朱太夫人才能理解。 朱太夫人板着脸说:“胡说八道,你是莲娘的母亲,最疼爱她的人,你怎么会害她?”她弯腰扶着儿媳起来,又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我知道你是心疼莲娘才让她跟王洪定亲,谁能想到这厮居然做出这种事。” 朱太夫人顿了顿又问媳妇:“陆远怎么说?” 王夫人道:“他让我别管这事。” 朱太夫人笑了:“既然他想解决这事,那我们乐得轻松,走,我们去别庄散散心,说不定等我们从别庄回来,莲娘的亲事都定下了。” 王夫人也希望如此。 陆莲这会进来问母亲和祖母:“我能把夭夭叫来吗?” 王夫人想了想说:“夭夭最近在管家,她又快成亲了,不一定有空。” 陆莲道:“我去问问她。”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风风火火的样子,王夫人和朱太夫人喊都喊不住。 王夫人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朱太夫人笑眯眯地说:“天公疼憨人,孩子还是憨厚点好,这样福气才能来。” 王夫人向来唯婆母、夫婿的命令是从,婆母说女儿这样好,她也没再说什么,她也觉得女儿这样不错。 陆莲到沈家时,沈灼刚刚起来,她前段时间累坏了,这几天精神放松下来了,人就懒了,她洗漱完毕,也不急着用早膳,而是在花园里散步醒神。 听说陆莲来了,沈灼惊讶地去二门迎她:“莲娘你怎么来了?” 陆莲咬了咬下唇,“夭夭,我好像出事了。” 沈灼一愣:“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 陆莲摇头说:“不是,好像是我表哥出事了。” 沈灼讶然问:“你表哥出什么事了?” 陆莲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母亲和祖母在说话,我就只听到了几个字,我听到母亲在说表哥的名字,她还要带我去农庄,夭夭你说表哥是不是出事了?” 沈灼暗忖,你表哥没出事,出事的是你,她想了想问:“你既然担心你表哥出事,为何不问祖母和舅母?” 陆莲说:“既然阿娘和祖母避着我,那肯定是她们不乐意跟我说,我问了也没用。” 沈灼不由点头,莲娘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陆莲继续道:“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了。” 沈灼奇怪地问:“你找我做什么?”这事就是自己促成的,她能帮莲娘做什么? “祖母和母亲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去找表哥啊!”陆莲挽着沈灼的手撒娇说:“夭夭你陪我去找表哥好不好?” 陆莲容貌俏丽、笑容娇美,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甜美的笑容,都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不好。”沈灼就是属于一小部分人,她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陆莲要求。 “为何?”陆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夭夭,你不是我好姐妹了吗?” 沈灼反问:“你自己都去不了,我哪有办法过去?你就不怕我们走到半路就被长辈叫回去?再说你也只是听到舅母说了王表哥的名字,也未必是王表哥出事,你这样过去只会让王表哥担心。” 陆莲天真地说:“如果表哥没事,我过去看他,他只会开心,不会担心啊!我们是过不去,但你可以让你表哥带我们去看我表哥啊!慕表哥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带我们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家宝贝学校的老师要技术培训,学校放假了,所以明天、后天、大后天的更新应该都会推迟到下午三点,我尽量早点写完,写完就发,但早上七点应该赶不上了。 感谢在2021-08-26 06:52:40~2021-08-27 13:4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竹 50瓶;喝丢一只鞋、星灼、爱猫的鱼、白羽流星 20瓶;christa、cherryxu 10瓶;月光、cynthia 5瓶;知予 2瓶;宅啊宅、名若青衣、西瓜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退亲(上) 陆莲的话让沈灼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得还挺周到的。” 陆莲兴奋地说:“对吧,这样是不是一举两得?” 沈灼提醒她道:“你忘了我跟表哥快成亲了。”成亲之前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除非有特殊情况, 比如之前慕洵成亲。 陆莲顿时想起来, 夭夭成亲比自己早,她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 “那怎么办?” 沈灼问她:“你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陆莲兴致缺缺地说:“去哪里?” “去我农庄上凫水,我表哥给我挖了一个可以凫水的池子。”沈灼不确定舅父会何时退婚,但既然舅母她们准备去农庄, 显然是舅父事先叮嘱过了,那还是先带莲娘离开吧。 沈灼也不是有意隐瞒陆莲这件事, 而是她性子太冲动, 如果被她知道王洪在外面有了海誓山盟的外室, 肯定会去问王洪, 这反而会让舅父陷入被动。 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儿女定亲、退婚都不是小事, 沈灼也不觉得舅父会去王家退亲, 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逼着王家主动来退亲, 这样才能在舆论中站稳脚跟。 对现代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可能舆论不是特别重要, 毕竟小门小户,家门一关,谁在乎外人说什么?古代是家族人情社会, 尤其舅父还要在官场混,哪怕现代官场, 官员都很重视自己的名声舆论。 与其留莲娘在城里,还不如带她去农庄散心,她孩子心性, 有好玩的肯定不会想着王洪了。她也不担心两人退婚后莲娘会伤心,要是舅父连莲娘都安抚不好,他也别在官场混了。 “可以凫水的池子?”沈灼的话让莲娘眼睛都亮了,她羡慕地说:“慕表哥对你真好。”她是做梦都不敢想表哥会被自己挖个凫水池,她要提了这要求,表哥肯定会说自己行事奢靡的。 沈灼瞄了陆莲一眼,微微笑道:“他是我未婚夫,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 沈灼这话不应该是大家闺秀说出来的,大部分只会对女子有要求,对男人要求却很低,也不会有人会说未婚夫对未婚妻好是天经地义的事。 陆莲也是快成亲的人了,闻言就忍不住多想了,自她跟表哥定亲后,表哥好像从来没送过自己任何东西,甚至有时自己让他带自己出去玩,他都不肯…… 等沈灼领着陆莲去了农庄,陆莲看到慕湛不仅给沈灼挖了一个简单的凫水池,而是挖了一个玉石砌成的大浴池,甚至还在庄上养了十来个人,就是专门为沈灼烧热水时,她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她倒不是嫉妒沈灼,而是想着同样是表哥,为什么王表哥跟慕表哥不一样?王家家境比不上慕家,她不指望表哥为自己花费那么多,可为何表哥对自己用心,还比不上慕表哥对夭夭的一半? 沈灼请了陆莲来庄上玩耍,自然同时也邀请了朱太夫人和王夫人,两人也对沈灼的农庄赞不绝口。 朱太夫人瞥了一眼自家孙女,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她意味深长地对王夫人说:“都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投胎,这一点都不假。就是那些娘家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嫁对了人和嫁错了人也是天差地别。” 王夫人知道婆母的意思,她这是想为日后莲娘和王家退婚做铺垫,王家是自己娘家,说娘家不好,让王夫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扶持娘家。 她对王家就一个要求,只要他们善待自己女儿,可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王夫人心也冷了,横竖自己现在也是陆家人了,将来葬也是葬在陆家祖坟,跟王家无关了。 她附和朱太夫人道:“母亲说得没错,就说沈家柳女君,看看她娘家那些姐妹,再看看她,就知道嫁对人日子有多舒服了。” 柳氏家世不显,即便是她最受宠的继母之女,嫁的人也是寻常,就是有些小钱而已,可刘家那点钱根本不如沈家、陆家的眼。 陆莲默默地听着没吭声,她跟夭夭家世相当,但她们未来的夫家却天差地别,是不是将来两人处境也天差地别?陆莲出神想了一会,连忙摇头,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朱太夫人和王夫人也点到即止,有些事只要在心里留个影子即可。 沈灼招待三人在农庄泡澡、喝茶、采果子、捞鱼……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朱太夫人和王夫人是大人有自制力还好些,陆莲则玩得乐不思蜀了,想去看王洪的想法也被她抛在脑后了。有了慕表哥做对比,陆莲暂时不想看到自家表哥。 陆远来接母亲、妻女三人时,陆莲还依依不舍地不想回去,她拉着父亲的手唧唧喳喳地说着这里有多好玩。 陆远耐心地听女儿说完,然后笑道:“你要喜欢凫水池子,我让人也在家里的农庄里弄一个。” 陆莲怔了怔,连忙摇头说:“阿耶我不要。”她虽被父母养得有些天真,但却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陆家和慕家的区别,他们陆家、沈家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家里底蕴再厚,也不能做这种过分奢靡的事,而慕家不一样,慕家是王府。 “一个池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陆远揉了揉女儿的长发,“我陆远的女儿什么承受不起?” 王夫人听丈夫这么说,心中微动,她迟疑地望向陆远,他这是去王家退亲了? 陆远有些愧疚地握着妻子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陆远当然不可能去王家主动退亲,一来是王家不可能因为王洪找外室的事就答应退亲;二来他也不能因为这理由退亲,不然莲娘肯定会冠上善妒的名声,他岂会让女儿名声受损。 王夫人看着丈夫格外温柔的语气,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娘家估计被丈夫整了。 王夫人的直觉没错,王家这些天的确被陆远整得很惨,关键是王家还不知道这事的幕后主使者就是陆远。 王洪的父亲王高是个才能平庸的人,他胸无大志,虽以世家子的身份入仕,但几十年官职都没挪一下。旁人要是跟他一样,早急得要命了,可王高却安于现状。 用他的话来说,能留在京里当官,又不用天天早起上朝,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尤其是儿子跟陆远的闺女定亲后,他生活就更随性了。 每天想去府衙点卯就去一趟,不想去就不去,他是陆远的连襟,官职也是个闲职,有点眼力的人也不会跟他计较。可偏偏最近王高的清水衙门里来了个寒门愣头青。 寒门弟子和世家弟子不同,世家子弟自小由做官的长辈教导官场的行事准则,寒门却不会,他们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奋斗当官,在官场上也是独自一人奋斗。 那愣头青来府衙后,府衙里大半公务都落在他头上,他每天都在府衙干活干到很晚才能回家,还时常不能回家,留在府衙将就一夜。 这样干活若是能提升、或是有好处拿,寒门官员做起来或许还乐意点,奈何他这地方是个所有人都坐冷板凳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位置都被王高这一类占据了。 他们平时没多大作为,几十年不升迁,这也意味着在这个衙门干活的新人都没出头的日子若是进来养老的世家子自然无所谓,而指望往上爬的寒门官员如何能忍? 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加上有心人的怂恿,他一时激动就越级告状去了。他写了一封奏折送到了尚书省,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长年空置,由左右仆射掌管。 陆远是右仆射,跟左仆射称不上势如水火,私下也恨不得多抓些对方的把柄。这份告状的奏折一送到尚书省,就被左仆射看到了,别人不知道王高是谁,左仆射还能不知道吗?陆远的连襟兼未来的亲家。 他也知道动了王高,也动不了陆远,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比谁都油滑,让人抓不到任何手脚,他就想恶心恶心陆远,因此就让在早朝时将王高的事点了出来。 圣人知道自己下面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衙门勃然大怒,勒令下面人严查此事。因这事跟沈清、陆远都有联系,两人主动避嫌,交给了门下省长官杨侍中去查。 杨侍中知道这事是尚书省左右仆射神仙打架,他年纪大了,只想安然混到乞骸骨,不想参与这些年轻人的事,他正想睁眼闭眼的含糊过去,哪里想到他手下急于引起圣人的重视,将王家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王高人在清水衙门,他也是惫懒的人,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也没干过什么实事,而且他自年少时就不怎么去衙门点卯,现在年纪渐长更是一个月中能去个三四天是好的。 圣人看到这调查情况简直气笑了,这日子过得比自己这当皇帝的还舒服,他当庭说了一句:“既然这么不想去当官,那就别当了。” 至此王高的乌纱帽就被圣人一句话摘了。而且大家不只查了王高的事,连王洪的事情也查了,他养外室的事也瞒不住了。 大梁律法规定官员不许置外室,不过王洪不是官员,又是陆远未来的女婿,大家都一句“年少糊涂”过去了。唯有左仆射笑着祝贺了一句陆远,平白得了两个外孙,是大喜之事。 陆远涵养好,没跟左仆射计较,但是陈国公府的小郎君却跳了出来,指责王洪仗势欺人,强行抢走了自己爱妾贺氏。 陈国公府是勋贵世家,而王家只是一个没落世家,王洪所谓的“仗势欺人”到底仰仗的是谁的“势”不言而喻,这事一下牵扯到了陆远身上。 陆远也淡定,态度诚恳地跟陈国公府道歉,随即表示这事他并不清楚,莫说王洪只是自己外甥不是儿子,就是亲儿子他也不会包庇这事。 别人听了陆远这话,都觉得他是大义灭亲,但王高听到了妹夫的话,受得打击却比自己被摘了乌纱帽还大,他知道儿子和莲娘的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他若是识趣点,以儿子不成器为由主动上门提亲,家里好歹还有妹妹的情分,他要是拖着不肯退亲,非闹得陆家翻脸,恐怕连妹妹都不会给他们脸了。因此才有了陆远接王夫人回家一事,王家要来退亲,家里总不能一个女主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7 13:48:08~2021-08-28 15: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豆磨来磨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意听流水 50瓶;24373753 30瓶;海蓝蓝、大魔王 5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3瓶;图图、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退亲(下) 陆莲是在回家的马车上, 才知道她要跟表哥退婚了,要是换在之前她肯定接受不了,但这些天母亲和祖母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让她沉默了。 朱太夫人握着孙女的手说:“莲娘别担心, 这事不是你的错,是王洪他先负了你。” 陆莲乖巧地点头:“我听祖母和爹娘的吩咐。”她确定自己之前祖母和母亲确实私下说起表哥了, 母亲一向疼爱表哥,连她都放弃表哥了,那肯定是表哥做错了。爹娘和祖母这么疼自己, 他们肯定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 朱太夫人看着娇憨听话的孙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好孩子, 祖母一定给你相看个更好的人家。” 陆莲脱口道:“祖母, 我不要低嫁, 我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些天她跟夭夭一起玩, 听夭夭说了不少世家的家风, 再联系家中情况, 陆莲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出嫁后的日子大概率是没有出嫁前好过的。 即便是像夭夭这样,找了一个十全十美的表哥, 将来也能面对一大堆糟心事,更别说其他不熟悉的人家。陆莲想着自己外家里本来就比不上自家,她出嫁后生活可想而知。 现在王家来退亲了, 她不低嫁的想法再次浮起,她不要高嫁, 夭夭就是高嫁,可她德容言功没有一样是自己能比的,夭夭高嫁能嫁到好人家, 她肯定不行。 她也不想低嫁,嫁个门当户对、家中规矩跟自家差不多人家,这样她才能更好适应婚后生活,日后也不至于让父母为自己操心。 陆莲的话让朱太夫人和王夫人又心酸又欣慰,孩子长大了,可她们宁愿她不要长大。王夫人盘算着,也不知道沈津到底何时回来?要是他儿子真不错的话,他儿子也算符合女儿要求了。 朱太夫人和王夫人回家时,不意外地听到了王家老太太和女君登门拜访的消息,朱太夫人轻拍儿媳的手说:“我同你一起去。” 王高识趣,他老娘媳妇不一定识趣,儿媳可以应付她长嫂,亲家母只能她亲自来接待,好容易儿子见王家都扯干净了,朱太夫人可不想再生波折。 王夫人难堪道:“多谢母亲。” 朱太夫人安抚她说:“她也是你母亲,你孝顺她是理所当然的。”王家对不起他们家是一回事,但陆家也不能打脸太过,毕竟这是儿媳的娘家,儿媳没脸,她儿子就有脸了? 王夫人偏头对女儿说:“莲娘,你先去带夭夭去内院玩。”这是大人的事,跟女儿这小辈无关。 沈灼这时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她是舅母、莲娘一起回来了,莲娘没有同胞姐妹,沈灼跟她感情最好,这时候她总要陪在两人身边。 莲娘摇头道:“娘,我陪你一起去,我——”她本来还想说,她还想见见表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表哥连外室都娶了,她还有什么好问的?问他后悔吗?他现在大约是后悔了吧?毕竟他这一闹,什么前途都没了。 “你一个孩子参与这种事作甚?”王夫人蹙眉说:“快回去。” 倒是朱太夫人想了想说:“你想听也行,就和夭夭坐在隔间听,记着不许出来。”孙女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她想听就听吧。 陆莲见祖母松口,生怕母亲继续反对,拉着沈灼一溜烟地跑到了偏房去。王夫人无奈,朱太夫人笑着对媳妇说:“她总要长大的。” 王夫人苦笑了一声:“母亲说得是。” 她跟着婆母走进了堂屋,堂屋里王夫人的嫂子方氏见两人进来,一下站了起来,哭着对王夫人说:“小妹,你大哥、你侄子现在可都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夫人之前因女儿跟王洪订婚的缘故,对大嫂一直很客气,可现在王洪做的那些事,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淡淡道:“大嫂,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哥、大郎不是好好的吗?” 方氏急了,“你大哥现在官职都没了,你说该怎么办?” 王夫人听了心情更不好:“我能怎么办?是我让大哥不每天去衙门点卯的?”她大哥这官职本来就是他自己做没的。 方氏哭哭啼啼地说:“衙门里又不只有他一个人不去点卯?大家都不去,为什么圣人就夺了他的官职?” 王夫人冷笑一声:“谁让他太‘出挑’,引起御史的关注了。”连干正事都如此懒散,她这大哥这日子过得比她这内院女子还舒服。王夫人心中暗忖,若是女人能当官的话,她才不会跟大兄这样,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只可惜女人不能。 方氏想说夫婿会这样,不就是因为陆远被人盯上才如此吗?但想到以后王家还要依靠陆家,她硬生生的忍下,“他以后不会了。” 方氏还在跟王夫人说关于王高被免官的事,这边朱太夫人和谢老太太也在说儿女的事,跟儿媳的胡搅蛮缠不同,谢老太太上来就没提儿子,而是尽量想为孙子挽回亲事。 谢老太很清楚,孙子和莲娘的亲事,才是王家最好的护身符,她跟儿媳一起来,也是希望能打亲情牌,让女儿继续坚持两家婚约。 至于那个外室,谢老太太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外室罢了,给些银子打发便是,莲娘是大家闺秀,难道还跟一个连名分都没有外室计较不成? 谢老太太想得很好,奈何接待却不是王夫人,而是朱老夫人,她道行不知比王夫人高了多少倍,谢老太太还没提孙子的婚事,朱太夫人就客气地说:“老亲家,还没恭喜你当祖母了。” 谢老太太听到这句话,脸皮抽了抽,“亲家母,您这不是寒碜我吗?不过一个奴婢生的孩子罢了,哪里能当我孙女?我的孙女就只能莲娘的孩子。” 谢老太的话让朱太夫人笑了笑,“我就莲娘一个孙女,也舍不得她太早嫁人,说来也是这两个孩子没缘分,当初你们送来的聘礼我都让人整理出来了,一会你看看单子对不对。” 朱太夫人压根没接谢老太的话,就王洪这货色,做了这种事还妄想娶莲娘?他们王家莫不是心窍被米糊了?若不是看在儿媳的份上,朱太夫人早就不想理会这对儿媳了。 谢老太太脸皮抽了抽,退亲的事儿子做主,儿子坚持要退婚,她跟儿媳无论怎么反对都没用,她来陆家是想用母女之情软化女儿,哪里想到这老虔婆居然都不让自己跟女儿说话。 这时陆远和王高从外面走了进来,陆远今天没去府衙,他特地请假在家等王高过来退亲。王高皮相很好,王家人长相都好,加上他平时万事不操心,跟儿子站在一起,就像是兄弟俩而不是父子。 可这些天王高憔悴了许多,向来挺拔的身量也佝偻了,他看到王夫人和朱老夫人时,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太夫人、妹妹,是我家对不起你们,耽搁了莲娘。” 王夫人看到向来潇洒的兄长变成这样,也心酸不已。朱太夫人叹息地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朱太夫人看似话语软和,实则没接受王高的道歉,她家莲娘的损失是他们王家几句道歉就能抹平的? 王高见朱太夫人没接自己的话,泪流得更急了,他这次来就是求陆家原谅的,哪怕没了姻亲,还有妹妹,只要陆家消气,他们王家总有机会的,再不济自己还有几个漂亮女儿可以给外甥。 可如今陆远和太夫人不接自己的话,这是不准备原谅他们了?王高扭头喝道:“孽畜,还不进来给你姑母道歉!” 随着王高的怒喝声,王洪垂着头缓步走了进来,王高俊美出众,王洪相貌也不差,不然当初也不会被王夫人看上,这会他跟他父亲一样,神情憔悴。 坐在隔间的陆莲看到王洪,蓦地站了起来,她想去质问王洪,可她走了几步路,又突然坐下了,她苦笑地对沈灼说:“我是不是很傻。”她看到表哥,居然第一反应还是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灼摇头:“不傻。”她不过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本来是满怀期待地想嫁给王洪,结果遇到了这种事,她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在客厅里,看似态度温和实则掌控全场,不动声色地让王家收回了聘书、取消了这门亲事的舅父,心中暗暗感慨,真不愧是跟爹一样成为文官顶峰的人。 借着这件事,将妻族大半包袱都卸了,还趁机将家中的毒瘤也清了一遍,日后万一舅父官途出什么问题,至少王家这些事是牵扯不到他了,可惜这样的人,前世依旧只能让莲娘忍着王洪、忍着王家人。 陆莲目不转睛的看着王洪熟稔的跪地求饶忏悔,她发现自己心中居然没有任何波动,她微微苦笑的说:“夭夭,我一点都不想原谅他。” 沈灼柔声道:“没人让你原谅他,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得到原谅的。”她也不想让莲娘原谅王洪。 陆莲看到客厅里,依然跟外家虚与委蛇的父母祖母,她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明明是王洪的错,结果家里为了自己名声,连退亲都要如此婉转,这世道对她们女子太不公平了。 沈灼握住了莲娘的手,轻声说道:“就是因为世道对我们不公平,所以我们更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将自己的幸福依托在别人身上。” 陆莲回头望着沈灼,沈灼对她微微一笑,“我最崇拜的就是我姨母,她一辈子都过得很潇洒。”哪怕她嫁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负心汉的夫婿,她依然过得很快活。 陆莲若有所思。 沈灼也是点到即止,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恐怕比她之前十四年都多,这些事需要她慢慢消化,有些事欲速则不达。她看着舅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对儿女们都很好。 只可惜有时候他们把儿女保护得太好了,这反而对孩子不好。大部分普通人都是父母走在子女前面的,不可能为子女遮风挡雨一辈子。 与其什么都不跟孩子说,还不如在一定范围内,给他们讲一些成年人世界的险恶,让孩子有个心理准备,日后一旦遇上也知道怎么处理。 王高收回了聘书,取消了两家的婚姻,正垂头丧气地想带着老娘妻子儿子离开,却不想陆家的大管家引着一人入内,“老爷,京城尹来找舅老爷。” 京城尹?所有人皆微微一怔,他找王高做什么? 京城尹穿着官服,笑着对陆远拱手说:“下官见过陆仆射。”陆远是右仆射,但京城尹把这“右”字去掉了。 这一字之别,让陆远眉头微扬,这位是来找王高的?陆远倒是不在乎底下的官员是否去掉“右”字,但很多时候这个字叫不叫,代表了他们本身的一种态度。他含笑拱手说:“王府尹安好,不知你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王府尹道:“下官是来找王郎君,有人状告王郎君其母、其妻□□,还请王郎君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15:29:27~2021-08-30 15:4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喵的小火炉 79瓶;涟 60瓶;小圆儿 58瓶;xunzhaoss968 50瓶;独自行走 42瓶;波点领带、思无涯 20瓶;以舟 16瓶;灵犀通明 10瓶;人生若只如初见 8瓶;我想去看李宇春的演唱、秀山、夜澜 5瓶;小萝卜、万年迷 2瓶;过客、宅啊宅、珠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私奔(上) □□! 京城尹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王高不可置信地望向妻子、母亲,她们不会蠢到这地步吧? 王洪摇摇欲坠地望着母亲,阿娘明明答应过自己不会碰美娘的, 她不是说只要自己愿意来贺家道歉, 哄表妹回心转意,她就把美娘接回家吗? 偏房里陆莲也惊呆了, 外祖母和舅母□□?她蓦地打了一个寒噤。沈灼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抬眉看了一眼庭叶,庭叶屈身退下。 陆莲将沈灼和庭叶的互动尽收眼底, 她又瞄了一眼自己的丫鬟,见她正满脸震惊地听着堂屋的动静, 她摇头轻叹一声, 暗忖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调自己丫鬟了, 她们才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 京城尹看着瞬间安静的众人, 心中无奈轻叹, 他也不想来这一趟, 就算现在王高树倒猢狲推, 可人家还有身为陆仆射的妹夫,还有四个外甥, 除非陆家也一起倒了,不然京城尹真不想得罪王高这本家。 可奈何王家做得也太过了,凶杀良民不说, 还愚蠢到让人跑到府衙来告状。众目睽睽之下,王府尹也只能来这一趟了, 毕竟陆家还不到只手遮天的程度。 大梁杀人犯法吗?当然。别说是杀良民,就算是杀奴婢都犯法,但身为贵族总有种种特权。比如说主人杀自家奴婢, 顶多杖责,这种惩罚还能用钱款抵押,因为奴婢只是主人家的财产而已。 或者是前世沈灼逼着萧毅出手把自己侄子和大嫂杀了,这种私下进行的行为也可以。哪怕将来被人发现了,对萧毅来说也无伤大雅,他已经是规则制定者了,而且他是萧家族长,宗法大如天。 但普通贵族公然杀良民,这事就不一样了,要么没闹大,一旦闹大会有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好。莫说是王高、陆家这些人不敢相信,就是王府尹都很想问谢氏和方氏,她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一个外室而已,想让她消失也不至于这么急吧?把人接回家,好吃好喝养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让她来个病逝不好吗?非要做这种蠢事? 王府尹将长叹压在心里,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当京城尹?他对呆若木鸡的王高说:“王郎君走吧。” 王高一个激灵,蓦地回神,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府尹,您稍候片刻,我能问问我妻子是怎么回事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怎么可能去公堂对质?他去了公堂,王家就彻底没脸了! 王高和王府尹是出了五服的本家,两人虽没私交,也没说过什么话,但看在同为本家的份上,王府尹颔首说:“请王郎君快一些。” 陆远也含笑说:“我们府上景色还不错,府尹若没什么事,可否陪陆某喝几杯薄酒。” 王府尹本就没打算得罪陆家,他痛快地答应道:“下官打扰仆射了。” “不打扰。”陆然也不希望王家去对质公堂,这跟自己在朝堂上把王家丑事揭露不同,王高上了公堂,王家固然没脸,可陆家就有脸了? 陆然跟母亲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朱太夫人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一定会处理这件事的。 王氏立刻安排母亲、长嫂、长兄去陆远的内书房说话,她跟朱太夫人也跟了过去,这已经不是一家的事了,众人一入书房,王夫人就焦急地问:“母亲,您真派人去杀贺氏了?” 谢老太太若非时机不对,谢老太太真想反问女儿,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吗?她怎么可能去杀贺氏?她面沉如水,死死地瞪着儿媳:“这件事是你做的?” 方氏被婆母瞪着心虚,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目光不敢对众人对视。 王夫人震惊看着长嫂:“阿嫂,你为何要杀贺氏?” 方氏小声说:“你不就是因为贺氏,才让阿洪和莲娘退亲吗?我把贺氏解决了,你就不用退亲了吧。” 王夫人和朱太夫人听得目瞪口呆,王高气得眼前发晕,谢老太太一下跳了起来,扬起手对着方氏就是狠狠一巴掌:“蠢妇!” 方氏被打得眼冒金星,脸颊高高地隆起了一大块,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谢氏。谢氏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婆婆,但她自诩世家出身,只用规矩磨搓儿媳,从来不会对儿媳动手。 谢氏咬牙切齿地对王高说:“你不能去府衙,不然我们脸都丢尽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方氏,她宁愿要一个死了的儿媳,也不要一个被传讯过的儿媳。 方氏被婆母恶狠狠地目光吓得浑身颤抖,婆媳多年,她太清楚自己婆婆有多心狠手辣,她情愿弄死自己,也不会让她去公堂的。 王高苦笑:“京城尹都来了,我怎么能不去?” 谢氏扭头看向朱太夫人:“亲家,这事——” 谢氏的话还没说完,朱太夫人便打断了谢氏的话,“亲家母你等等。”她转头和颜悦色的问方氏:“大嫂,你是何时派人去贺家的?派了多少人?全是男仆吗?他们手上都带了什么?” 朱太夫人的问话,对方氏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她连忙振作精神回答说:“我是昨天夜里派人去贺家的,让我的心腹仆妇带着五个粗使仆妇过去的。没有男仆。 我让她们借口以接贺氏回家为由,将贺氏带去京郊的农庄暂时养着。等她生产完以后,再让她难产而亡,把两个孩子接回去。” 方氏恨透了贺氏,但对儿子的血脉还是有仁爱之心的,因此想等贺氏生完以后再弄死她,要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是男娃就更好了,她也有孙子了。 朱太夫人说:“所以你并未要求她们直接杀了贺氏?” 方氏点头。 朱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对王高说:“你一会去跟府尹说,阿方是把贺氏接回去待产,并非要害人性命。”朱太夫人有些不解,难道是方氏派去的仆妇态度太差了?不然为何贺家人会去告官? 须知寻常百姓最怕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即便贺家人知道王家不怀好意,他们不应该打晕了仆妇后就逃走吗?为何要告官?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 朱太夫人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谢氏和方氏,她这亲家虽心狠手辣,但至少不是蠢货,还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方氏就有点太蠢了,这样的人若不看好,也不知道她将来还会闯什么更大的祸。 王高连声应是,他没好气地瞪了妻子一眼,这蠢货做事之前不会跟自己商量吗? 王高急匆匆地去找京城尹了,这边庭叶将事情经过打听清楚了,“方女君的仆妇是昨天夜里去贺家的,贺娘子不让她们进去,那些仆妇就在门外劝贺娘子,说她们是来接贺娘子去王家的,王家不能让自家子嗣养在外面。 贺家的街坊邻居听了仆妇的话,也劝贺氏随仆妇们去王家,这样好歹有个名分。贺家经不住众人劝说,就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说到这里庭叶顿了顿,神色有些古怪地说:“不过王家那些仆妇一入门就被贺家人打晕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帮着仆妇去京城尹告状了。” 庭叶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因为姑娘很早就让她派人去监视贺娘子了,甚至还让她的人跟贺娘子说了些,王家人来接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话,贺娘子会不会因为她们的话反应过度了? 沈灼忍不住想笑,这贺氏真算王家的克星了,这辈子把莲娘摘了出去后,她就有闲心好好看戏了。 庭叶担心地看着沈灼,用目光询问姑娘,我们的事情还继续做下去吗? 沈灼微笑颔首,事情发展得那么顺利,为什么不做? 陆莲听得却颇为无语,“这贺娘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位。既然知道王家不安好心,她为何连夜走了?还押着王家的仆妇去京城尹,她是觉得外祖母和舅母不恨她,想再添一把火吗? 沈灼轻笑一声,“她为何要走?天大地大,她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能去哪里?” 陆莲不可思议道:“难道她还入王家门?”陆莲再单纯,也是世家女,世家那套规矩,她从小是听惯的。舅母现在接她入门,能有什么好心? 陆莲厌恶王洪,也讨厌贺娘子,但却从未想过要贺娘子的命,她很清楚这事若不是表哥愿意,贺娘子还是强按着让表哥给自己生孩子? 沈灼慢吞吞地说:“人各有志,说不定她目标是想当王表哥的妻子呢?” 陆莲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她顿了顿,想起王洪都能背着自己跟贺氏拜堂成亲,她又有点不确定了,“难道他们真会成亲?” 沈灼道:“他们成亲不好吗?成了亲就不会去祸害别的好姑娘了。” 陆莲笑道:“也是,他们在一起了,就不会祸害别的好姑娘了。” 王高问清妻子缘由之后,便去找京城尹解释说:“王府尹,这件事完全是误会,贱内派那些仆妇过去,是想接贺氏和孩子入府,那是我们王家的孩子,贱内不想让家中骨血流露在外。” 王府尹本就不想得罪陆远,闻言立刻道:“既然是误会,那可否劳烦贵府去跟贺家解释清楚。” 王高一口答应:“那是自然,贱内连纳妾文书都准备好了,就等贺氏过府,就犬子纳她为妾。” 王府尹见王高这是处置上道,心中很满意,本来就应该如此,他笑着说:“既然是贵府家事,王某也不便插手了,贺娘子如今还在府衙后院,还劳烦贵府女君将她接回来。” “有劳王府尹了!”王高对着王府尹连声道谢。 事情解决,王府尹心满意足地离开,王高也不让妻子出面,而是请老娘出面解决这事。 朱太夫人让王夫人去送谢氏和方氏,她回头怜惜地望着低着头的孙女,“莲娘,王家是个虎狼窝,你不嫁是好事。” 朱太夫人敢保证,今天要不是方氏在自己家中,就凭王府尹上门让王高上公堂,谢氏就能把方氏勒死家中,再做个上吊自尽的假象。 莲娘也惊魂未定,她现在脑子里已经没有情情爱爱了,情爱算什么?命才是要紧的!她从来没想过向来对自己温柔和善的外祖母和舅母是这样的人,幸好她是陆家的女儿,不是王家的女儿。 朱太夫人又目光柔和地望向沈灼:“夭夭,这几天多亏你了,我让你大表哥送你回去。” 沈灼笑道:“不用了,反正我家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了。”陆家这几天事情肯定很多。 朱太夫人哪里会让沈灼一个人回去,她叫来自己大孙子,让他送沈灼回家。 陆莲的长兄比陆莲、沈灼大了十五岁,他长子也就比她们小两岁而已,他对陆莲、沈灼就像是对自己女儿一样,对两人很是疼爱,他让沈灼坐在马车里,自己骑马一路护送她回府。 不过两人走到半路,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慕湛,陆大哥不由笑了,他揶揄地望着慕湛:“阿湛,你怎么来了?” “陆大哥。”慕湛笑着拱手行礼,坦然说:“我来接夭夭。” 陆大哥并不是迂腐的人,慕湛和沈灼又都是他表弟表妹,他知道慕湛是有成算的人,不会做逾越的事,他笑着说:“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灼坐在马车里,掀起一角车帘,“表哥,你怎么来了?” 慕湛轻笑一声,“我来看你啊。”他示意沈灼下车,让她上了一顶轻便的软轿,慕湛自己戴了一个斗笠,两人轻车简从地去了东市的珠玉阁。 珠玉阁以前在慕湛名下,现在被慕湛当陪嫁送给沈灼了,两人到了珠玉阁也没跟别的客人挤一处,而是径直上了三楼雅间。 沈灼脱下羃离,转身问慕湛:“表哥你找我有事?” 慕湛微微一笑,黑眸湛然,意味深长地问:“夭夭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沈灼坐在慕湛对面,一面给他倒茶一面说:“开心啊。” 慕湛没问沈灼玩得是什么,沈灼也没回答她是玩什么玩得很开心。 慕湛垂目看着乖巧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夭夭,王家的事跟你又没关系,你为何要插手这事?”万一被陆舅父和姨夫发现,也不知道两人要怎么说这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0 15:42:53~2021-08-31 06: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t 50瓶;agoni?、佳佳and可可 20瓶;思慕雪 15瓶;abc123、silktree、祖传视频治失眠 10瓶;燕过无声 6瓶;lei、月光 5瓶;万年迷 2瓶;阮棠、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私奔(中) 沈灼说:“我想替莲娘出气。” 慕湛眉头微皱, “替莲娘出气?舅父不是已经替莲娘出过气了吗?”除非王洪是什么惊世天才,或者是不世将才,不然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入仕了。这样的报复还不够? 沈灼不吭声。 慕湛轻叹一声, 柔声问道:“那夭夭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诱导王洪私奔呢?” 沈灼见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没好气地说:“表哥,你也不是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啊。”他都没跟自己坦白, 凭什么自己要把秘密跟他分享? 慕湛想了想说:“夭夭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有点多, 要跟她说的话,估计要花很多时间,“我最近让人去北庭替我们布置了些后手。” 沈灼见表哥一脸准备跟自己详说自己在北庭的布置的态势, 她无奈地投降,“表哥, 我这次主要是替莲娘出气,怂恿王洪和贺氏私奔, 也是不想他们家再糟蹋别家好女孩。” 慕湛将信将疑,这点小事,就值得她把母亲留给她的人都用上了? 沈灼知道表哥不信,但他不信又如何?反正自己不会说, 她抬头问慕湛:“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在王家安插人手了?”沈灼小嘴微噘:“你派人跟踪我?” “没有。”慕湛矢口否认, “我是有侍卫暗中保护你, 但他们只是保护你, 没有打探你任何事。”他顿了顿,“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萧毅。” “萧毅?”沈灼一怔,“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他为何关注王家,但他的人一直监视王家。”慕湛顿了顿, 眸色深深地望着沈灼说:“或者说是监视你的人,若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你派人去了王家。” 慕湛从来不曾把萧毅放在眼里,即便他知道夭夭和萧毅曾论及婚嫁,他也不曾在意,他知道以夭夭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在婚前跟萧毅有什么牵扯。 可现在看萧毅的言行举止,他又莫名觉得夭夭和萧毅之间的牵扯,比他想象的要深,这猜测让慕湛多少有些不爽快。 沈灼脸色顿时变了,萧毅监视她的人?王家的事看似闹得沸沸扬扬,实则大部分人只是看热闹而已,没人会花心思盯着王家,他关注这事做什么?或者是他也跟自己一样?沈灼神色微沉,或者萧毅也跟自己一样了? 慕湛见她惊得脸色都变了,安抚她说:“夭夭别担心,他应该不知道那些是你的人,我替你拦住那些人了。”他抬手轻抚沈灼的长发,“以后你想做这些事可以找我,不要用自己的人,你那些人都没历练过,手段太粗浅了。” 沈灼说:“就是他们手段粗浅,我才要多锻炼他们,不然以后要他们干活,他们干不了怎么办?慕家的探子做我这些小事也太浪费了。” 沈灼这是真心话,慕家的虎豹营现在还名声不显,等再过上十年就该名扬天下了。那威名就跟她后世在电视里看到的血滴子、锦衣卫那么可怕,但凡官员就没有不怕慕家虎豹营。 沈灼一直很好奇,到底是谁替姨夫培养了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间谍兼特种队伍,她不觉得这是镇北王府以前就存在的,她姨夫要是早有这些间谍,也不会跟她爹合作了。 可惜这秘密沈灼前世死之前,萧毅都没打听出来,只知道镇北王身边有个秘不示人的幕僚,但这幕僚容貌、年纪、身份都不确定。或许等她跟表哥成亲后,她可以问问表哥? 沈灼挺自知之明的,表哥再疼她,她现在也不是慕家人,慕家很多事不是她该知道的。 慕湛听她夸奖自己的探子,心情极好,“我的人不就是夭夭的人吗?你若想让王洪私奔,也不用费那么大心思,我安排人送他走即可。” 沈灼心中暗叹一声,“表哥,你安排王洪私奔的时候,再注意一下王溪。” 慕湛说:“王溪?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王溪是王洪的庶弟,也是王高仅有的庶子。 沈灼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王家就两个儿子,嫡子废了,王高就只能指望庶子了,方氏肯定不乐意,到时我就有好戏看了。” 慕湛莞尔,真是个孩子,“好,我替你看着他。” 沈灼补充说:“表哥,你顺便保护下王溪的生母,别让她被方氏害了。” 慕湛温声问:“夭夭,王溪是不是比王洪长得好看?” 沈灼脱口道:“是啊,他比王洪长得好看多了。”两人是一爹,颜值上却差了一个等级,就因为他们的母亲颜值不同。方氏容貌只是寻常,而王溪的母亲据说是一个大美人。 沈灼没见过王溪的母亲,她前世见到王溪时,他母亲早被方氏杀了,这世他娘还没死,不过这辈子沈灼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他们母子。 沈灼说完,正对上表哥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不由心虚地说:“表哥,我就是说说而已,要说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慕湛气笑不得,“我一个男人需要什么好看?”他无奈叹气,这丫头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现在性子都没变。 沈灼反驳说:“谁说的!男人女人都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才能让人赏心悦目。” 慕湛含笑问:“那哪天我老了,夭夭还喜欢我吗?” 慕湛看似问得漫不经心,但沈灼却没跳坑,她甜言蜜语道:“等表哥老了,我也老了,我们一起变老。”而且她会督促表哥维持容貌和身材的,让他老了以后也是老帅哥。 慕湛明知她是哄自己开心,还是被她哄笑了,“好,我们以后慢慢变老。” 沈灼将慕湛哄得终于睁眼闭眼放过了这事,慕湛心知肚明,小丫头绝对没跟自己说实话,可她不说自己又有什么法子?自己宠出来的人,只能自己受着。 沈灼被表哥吃了一顿点心,又带了一套红宝首饰开开心心地回家了。她回家后先去浴室洗澡,庭叶先将沈灼的长发挽起,梳成一个圆髻,再倒水伺候她洗漱。 沈灼坐在浴桶里对庭叶说:“王家那边的人被表哥发现了。” 庭叶一惊,下意识地认为是有谁告诉了世子,毕竟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慕家人。 沈灼说:“不是我们的人泄密,是表哥暗卫发现的。” 庭叶松了一口气,随即苦着脸说:“都是奴婢没用。” 沈灼轻描淡写道:“你们第一次干活,出点岔子是正常的,被表哥发现事情也不大,表哥说会帮我,你就让他们好好学学。” 庭叶羞愧地答应了。 沈灼又吩咐说:“你一会吩咐下去,安排贺氏和王洪今晚就走。” 庭叶吃了一惊:“这么快?” 沈灼说:“趁热打铁,他们走得越早,事情就闹得越大。” 庭叶有些担心,“那要是他们被抓回来怎么办?”姑娘只安排王洪和贺氏私奔,却没安排人手保护他们,就凭王洪一个贵公子、贺氏一个弱女子,两人怎么可能顺利私奔? 沈灼轻笑一声:“抓回来就抓回来,难道我还要保他们一辈子?”她要的就是私奔这事,又不真准备成全他?他们会不会抓回来、下场如何,与自己何干? 庭叶不是太明白姑娘的想法,既然姑娘不在乎他们被抓回来,为何要帮他们私奔?不过姑娘让她这么做,肯定有姑娘的道理,“我一会就去吩咐。”说完她扶着姑娘起来,让她穿上干净的寝衣,躺在躺椅上洗头。 沈灼一面享受着庭叶的按摩,一面思忖着为什么会有人萧毅的人出现在王家?以萧毅的脾气,他应该不会关注王家这种小事,而且他现在只是国公府二公子,哪来的人手?除非萧毅也跟自己一样重生了…… 沈灼闭上眼睛,如果萧毅也重生,他要是发现自己没嫁给自己,莲娘也在婚前就跟王洪退婚,他肯定会派人去王家查探。 幸好自己用的是顾家人,这些人都是萧毅没见过的,他应该不至于马上怀疑到自己吧?不过这事还是跟父亲说一声,让父亲有个防备。 沈灼盘算了一遍后,睁开眼睛对碧沉说:“碧儿,你一会再替我去太子府送一张拜帖,就说我新淘了一盆牡丹,想让太子妃鉴赏鉴赏。”给太子府递了拜帖,起码也要三天后才能登门,正好那会也应该确定王洪私奔的消息了,去太子府效果正好。 “好。”碧沉屈身应是。 沈灼身边有六个近身伺候丫鬟,碧沉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但沈灼重生前用惯了碧沉,现在想到什么事,第一反应也是碧沉。 碧沉一开始束手无策,现在行事也沉稳起来,言行举止几乎是第二个庭叶,庭叶也惊叹自己看走眼了,以前只当是个傻丫头,没想她是内秀。 庭叶本就觉得姑娘身边得用的人太少,碧沉显出来后,她就专心教调碧沉了。不是说梅影几个不好,而是她们太活泼,不适合留在内院,反而派出去干活更适合。 沈灼洗完头,给太子妃写完拜帖,抬头望着开阔的天空,假若萧毅是重生的,她在王家的布置他能看破,在太子府的布置他应该看不破吧? 毕竟这事是内宅之事,那人在前世也没掀起什么波澜,估计萧毅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吧?就是王溪那边要放下了,不过沈灼本来也没准备趁机收复王溪。 她跟王溪前世合作很好,可那会是王溪是被萧毅招安的反贼,萧毅身边能人无数,也不缺一个王溪,所以王溪才另辟蹊径地来投靠自己。 自己现在不过只是闺阁弱女,就算救了王溪母亲又如何?顶多只能得到他几分感谢,想让他付出忠心是不可能的,他投靠表哥都不会投靠自己。 是以沈灼也懒得在王溪身上多花心思,救他母亲不过只全了前世主臣之谊,毕竟前世他当自己的长史官当得很好,还屡次不怕死地替自己气萧毅,这让她相当满意。沈灼歪头想了想,倘若萧毅重生了,像他这么多疑的人,他现在会不会看谁都是重生的? 思及此沈灼笑容,这样看来自己王家这步棋算走对了,如果运作得宜,说不定能将萧毅前世一飞冲天的机缘毁掉呢!这样萧毅会不会发疯? 至于父亲说的,把萧毅的机缘让给表哥,沈灼压根没考虑过,机缘这事琢磨不透,与其想着抢别人机缘,还不如自己找机缘。 表哥要是要靠自己预知才能成功,那他还是别妄想争天下了,他连慕洵都斗不过。重生并非万能,重生最大的机缘不是预知未来,她现在就改变了不少未来,将来还会改变更多,谁能保证未来是一成不变的。 沈灼觉得重生最大的好处是让人认清自己,她就认清了自己前世太蠢,自以为自己穿越女光环无敌,这辈子她一定时时自省,争取不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1 06:47:54~2021-09-01 06:4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蛋妈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 50瓶;云起 45瓶;ei 40瓶;鸟鲁木齐、anyz1981、小黑人、euhrosyne、桃夭 20瓶;猫宋 11瓶;123、kaly 10瓶;花儿 9瓶;梦想成真、南北京冰激凌 6瓶;段段、衡照、小豆千寻、hello 5瓶;珠珠 2瓶;吃瓜的猹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私奔(下) 沈清现在回家, 惯例是跟女儿一起用晚膳的,沈灼也会在父亲回来之前,替他处理些不重要的公文。说是处理, 也不是完全地替父亲批阅文件,而是将公文的主要内容提炼出来。 这一步或许对现代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受了那么多大大小小考试摧残的考生,谁还不会阅读理解?但这在古代并不容易, 因为这是需要大量阅读功底和专业训练才能做到的事。 所以当沈灼将看完的公文交给父亲时, 沈清的惊讶溢于言表,他从来不知道女儿还有这本事,很多刚入仕的中书省官员都没法做到这种事, 大部分都要历练好几年才行。 而中书省的官员,哪怕都是靠家世进来的, 也个个都是考取了进士的人,时下能考上的进士的, 无疑都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在家都不知道读了多少书。 沈清再一次惋惜,自己当初若肯好好培养闺女,闺女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出众, 说不定又是一个阿姐。 沈灼面对父亲的夸奖,心态非常平和, 她前世为啥如此脑残地认为自己有穿越女的光环?就因为这种小事。她从物质、精神极其丰富的现代社会穿越而来, 投胎的又是贵族人家, 沈灼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先天占了多少便利。 她从小各种视频、知识唾手可得,可这些东西在古代往往都是秘不示人的,所以她时常会显示些让古人惊讶的优点,但这些不代表什么, 至少没法改变她智商。 或许也可以,起码她现在比前世进步了点,但也只是进步了一点点,跟这些先天智商基数就很高的人完全没法比,所以父亲的话她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沈灼的帮忙,无疑减轻了沈清很多工作量,本来他带回来的公文也不是很多,有了女儿的帮忙,他用完晚膳,只要再花上半个时辰左右时间就能休息了。这让沈清每天多了不少陪女儿散步闲聊的时间。 “你说萧毅有可能也做过前世的梦了?”沈清挑眉望着女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灼说:“因为我在处理王家事的时候,发现萧毅也在关注这事,他应该对这事不感兴趣的。”哪怕是父亲,也只是将打听的结果告诉舅父,下面的事他就不管了,小女儿情长而已,像父亲、萧毅这种人只会了解,不会去特别关注。 沈清说:“那是不是有可能因为你关注了,他也关心了?”这也不是不可能,他知道萧毅一直很喜欢自家闺女,不然他之前也不会默认萧氏撮合两人。 沈灼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会吗?”她魅力有那么大吗?也不是沈灼不自信,而是萧毅实在不是能被美色迷晕头的人。 前世他能任自己作天作地,是因为两人有十年恩爱夫妻的底子在,加上自己在萧家受了不少委屈,他才忍了。这辈子两人都没开始,谈何感情? 沈清看着女儿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不过他即便做了梦也没关系,他现在也不过是英国公次子。”就像沈灼不指望现在的自己能让王溪忠心,仅是英国公次子的萧毅又能得到前世多少人脉? 不过他知道的内容,应该比他家傻丫头更多吧?沈清原本只想暗中打压萧毅,不说让他庸碌一生,但不能让他走前世一样的路。可他若有前世记忆,计划就又不一样了。 沈清安抚女儿说:“这事我会留心的,他若真做梦,我也不会让他发现你也做过梦的。” 有了父亲的保证,沈灼顿时放心了,她爹答应她的事,大事基本都做到了,做不到的都是小事。 沈灼安心地回房休息,沈清也难得睡了一个早觉,不过这一夜很多人都没睡着。尤其是王家,这一夜过得尤为惊心动魄。 贺氏已经被王家从府衙接出来了,她是良民,也没有当王洪的妾,按理王家没有权利处置她,可是她是王洪总所周知的外室,给王洪生了一女不说,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胎。 王家想把她接回王家纳为妾室,那是天经地义的,就是贺家父母都在王家巨额纳妾之资下闭嘴了,他们也不只有贺氏一个女儿。 即便知道女儿去了王家没什么好下场,在看到足够他们全家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钱时,他们还是在王家的纳妾文书上按了手印。 有了这张文书,贺氏的生死就归王家掌握了,谢老太太毫不犹豫地以清火为名,将贺氏丢入柴房,准备饿她几天。方氏还顾虑贺氏腹中的孙子,谢老太太却完全不在意。 没了陆家的扶持,孙子又多了一个养外室的名声,日后说亲就难了,这两个外室子留着更是碍眼,只有处理了才有可能说上好人家。 朱老夫人没看错谢氏,虎毒不食子,谢氏比虎还狠毒。王洪也被王高丢到了祠堂反省,并且下令下人不许给少郎君送饭,他要饿儿子一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这一天不止王家主人折腾,下人们伺候主人更累,所以大家都早早地睡下了,没人在意被关在柴房的贺氏。一个怀孕的弱女子而已,能翻出什么天? 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个弱女子,居然能怂恿王洪跟她私奔!发现王洪不见的人,还是偷偷去给儿子送饭的方氏。王高要给儿子一个教训,方氏却舍不得儿子饿肚子。 她也不敢早上就去给儿子送饭,等过了午后,王高和谢氏都午睡了,她才敢悄悄地带上点心去看儿子。她在祠堂外悄声喊了儿子许久,都不曾听到儿子回应。 方氏担心儿子在祠堂里饿晕了,不顾祠堂不许女子入内的规定,带着两个仆妇破门而入,但是众人进去后,祠堂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方氏惊呆了,她这时还没想到儿子会跟贺氏私奔,只当儿子偷偷翻出祠堂找吃的了,她也不敢伸张,将饭菜放在地上后带着丫鬟离开。 若不是第二天一早,王高去祠堂看儿子,发现地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和空无一人的祠堂,他都不知道儿子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 这下王家翻天了,大家都急冲冲地到处找王洪,但任大家翻遍了整个王家都没找到王洪的消息,而守门的门房则一口咬定没有看到郎君从家里出来。 后来伺候的王洪的丫鬟发现郎君少了许多值钱小巧的东西,屋里现钱也全没了,大家都不会往私奔方面想。谢氏一听说孙子房里少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她心一下凉了,连忙遣人去柴房看贺氏是否还在。 听下人来报说,贺氏也不见了,谢氏眼睛一翻,当即晕了过去!孙子养外室就算了,居然还跟外室私奔!别以为男人不要名声,在很多时候男人的名声也很重要。 尤其是王家这种需要子孙在官场行走的家族,王洪养外室就算了,时下养外室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不过只是民不告官不举罢了,可跟外室私奔就不一样了。这事传出去,孙子还有什么前途? 谢氏和王高面若死灰,连忙吩咐下人不许外传,可哪里瞒得住?之前王洪失踪时,王家主人太慌张,发动家中所有下人去找,这声势连邻居都惊动了。 大家虽这几天看够了王家热闹,但孩子失踪是大事,大家还是放下看热闹的心帮忙一起找,等发现王洪失踪时候,还有不少外人在场,王家能封住下人的嘴,还能封住别人的嘴? 这下王家在京城彻底出名了,这年头养外室的世家子多,跟外室私奔的世家子不说绝无仅有,这十来年也就听说这一位,大家都在猜测这贺氏要何等貌美,才能引得一个世家子放弃前途跟她在一起。 陆家的朱太夫人、王夫人听到这消息,都不约而同地去佛堂上香,亏得菩萨保佑,让莲娘跟这糊涂蛋退婚了,不然莲娘真嫁过去了,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沈灼带着表哥送给自己的牡丹花去看太子妃时候,毫不意外地听到太子妃问起了这事,她笑了笑说:“这事我就听家里下人说起,具体没去打听。” 杜太子妃也不指望沈灼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去打听这事,她只是感慨道:“王洪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居然连前途都不要了。” 沈灼想了想道:“我以前曾听姨母说,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他们大约就是这个想法吧?等得到了也就这么一回事。”其实根本不是,王洪会带着贺氏私奔,完全是一时冲动。 他是个没主见、耳根子软的人,又从小被宠得不知人间疾苦,他甚至蠢到都不知道自己私奔后会发生什么后果。 就他那脑子,能想到的后果,最多是抓回去后,被父亲揍一顿,根本不知道自己前途已经彻底毁了。 贺氏是他喜欢的人,肚子又有了他的孩子,现在几乎是全世界都在他们作对,他带着贺氏私奔,更像是一种迟来的叛逆、一点男人所谓的英雄主义。 等回头他遭受了社会毒打,他就知道后悔了,届时贺氏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沈灼一点都不同情她,前世就是因为她的挑拨离间,让莲娘几乎被王洪打死,这辈子也应该她来尝尝莲娘受过的苦了。 不过沈灼对着杜太子妃不会这么说,她要这么说了,自己精心策划的好戏就没效果了。 杜太子妃深以为然:“顾王妃说得没错,天下泰半男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要不然怎么有那句话妻不如妾呢?” 杜太子妃是成亲很久的□□,什么玩笑话都能说,不过沈灼还没成亲,她对沈灼说话时还是有收敛的,没把后面两句话说出来。要不是沈灼快成亲了,她也不会这么说,她也是将自己经验跟沈灼分享。 沈灼小脸一红,“太子妃!” 太子妃哈哈一笑,对着身侧的杜承徽道:“你看夭夭都知道害羞了,可见是长大了。”以前都是娇娇憨憨的什么都不懂。 杜承徽抿嘴微笑,“世子是夭夭的表哥,将来一定会疼爱她的。”杜承徽是太子妃的族妹,也是杜家挑出来给太子妃生子用的。 太子妃儿女缘不好,她跟太子生了三男二女,可只站住了一个幼女,前面孩子都夭折了。她生幼女时难产,差一点就一尸两命,之后她再也不敢生了,就从娘家挑了一个族女出来给自己生孩子。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还不错,太子妃接连夭折了数个孩子,不止太子妃悲痛欲绝,太子也很伤心,也愿意给正妻脸面,是故杜承徽还算受宠,目前已经给太子妃生了二女一子。 不过前世太子比他爹死得还早,萧毅就扶持了太子最小的儿子为幼帝,杜承徽的儿子被囚禁起来了。那会沈灼能跟杜太后关系不错,盖因杜太后本身无子,而她的独女被沈灼照顾很好,所以杜太后才越发巴结她,跟她说了很多连萧毅都不知道宫廷秘事。 沈灼说:“不是说王洪的事吗?怎么又说起我了?”她顿了顿道:“其实王家要是好吃好喝的对贺氏,而不是上来就把她关柴房,王洪也不见得会这么做。” 杜太子妃深以为然,“这话是正理,那贺氏不过是奴婢出身,能被王洪看上,不过是因为‘新鲜’罢了,等王洪过了这股新鲜劲,不等她色衰,王洪自己就会放开了,何至于做出这种毁家族的事?” 沈灼抿嘴一笑:“反正王洪也没有兄弟姐妹,碍不到什么。” 太子妃叹息:“你这就是孩子话了,他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有孩子吗?他这是连自己孩子都害了。” 太子妃的话让杜承徽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沈灼看着杜承徽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一定,她知道自己的话让杜承徽听进去了,接下来她要是在推波助澜下,说不定那桩前世被瞒得死死的事,这辈子能闹出来呢?届时京城民众就又有好戏看了。 沈灼想起前世太子妃跟自己说过,杜承徽当年曾发现过太子有段时间在外面有人了,只是她那时候探了许久都不曾探到那人是谁,她也不敢跟自己说,这件事就压下来了。 直到太子死后,太子妃和杜承徽直接升级成太后、太妃后,她才跟太子妃说了这事。杜太后很是诧异,杜承徽因碍于身份眼界缘故,只当外头那女人是狐狸精,杜太后考虑的地方却跟她完全不同。 皇家和世家不一样,世家子弟或许会因为家族规矩严苛,偷偷在外面养外室。而皇家在这方面一向不怎么忌讳,而且比起世家的讲究出身,皇室更荤素不忌,很多世家子不许沾的贱籍女子皇家都不在乎。 太子也不是那些尚未脱离父母控制的小皇子,他已经替圣人处理了多年政务,在这种情况下太子还私下偷偷和那女人来往,显然这女子身份见不得光。 杜太后仔细一琢磨,再细想那段时间她接触过的女眷,很快就确定了太子当时情人的身份——太子婶母纪太妃。纪王这样的虚封二字王,一般都是皇帝亲子才有的待遇。 纪太妃去世的丈夫是太子的叔叔,圣人的弟弟。老纪王好色命硬,一辈子克死了五个正妻,纪太妃是他第六任王妃,嫁给纪王时才十四岁。 也或许是年轻、血气旺盛,纪太妃挡住了纪王的克妻命,反而把老纪王熬死了,她说是太子婶母,其实年纪比杜承徽还小两岁。 当初杜太后自嘲道,亏得那会大家都没发现,太子也没胆子大到私通庶母,不然要是闹开了,他这太子之位都不知道稳不稳当。 前世王家没闹出私奔这事,后来王洪为了外室把莲娘打流产时太子都快死了,当时整个太子府都人心惶惶,即便杜承徽受了刺激,也没施展余地了,这辈子这件事提早闹出来了,杜承徽又会怎么做呢?沈灼挺期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1 06:44:11~2021-09-02 05: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6146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度霸王 40瓶;白小小小爷、欢喜 20瓶;木头人、心向阳光 10瓶;我就是如此这般 5瓶;焦糖布丁? 2瓶;宅啊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笄礼(上) 沈灼从太子府出来时, 已经是未时了,她是陪太子妃用完午膳后回来的。 太子妃让心腹女官送沈灼出府,女官将沈灼送到马车上, 而后笑道:“七姑娘马上要跟我家十六娘当妯娌了,以后我家十六娘就拜托您照顾了。” 沈灼微笑地说:“王府没什么女眷,十六娘正好跟我作伴。” 心腹女官颔首说:“正是呢,日后您和十六娘要多亲近亲近。” 沈灼笑着应了, 由女官扶着自己坐下, 又放下车帘,等车帘放下,沈灼身体就稍稍放松些, 她靠在庭叶身上,“庭叶, 替我把首饰拿下来。” 庭叶替沈灼取下头饰,散开发髻, “姑娘要把外衣换了吗?” 沈灼懒洋洋地说:“不用了,一会去家里再换吧。对了,一会你派人给表哥送信,就说我想见他。”沈灼知道庭叶有跟表哥直接联系的方式。 庭叶一口答应了。 沈灼回家后, 先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坐在书房里看书, 这是她从父亲房里翻出来的史书, 她正在看后汉书。这本书她前世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现在再次翻阅,又有新的体悟。 “夭夭你在看什么?”慕湛现在翻沈家的墙已经很熟练了,今天还有人里应外合自己,他都不需要翻墙, 轻轻松松地就来了沈灼的闺阁。 “我随便翻翻。”沈灼见表哥来了,顺手将手中的书合上。 慕湛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你看史书?”他有些诧异看着沈灼,“你怎么想到看这书了?”还有一句话慕湛没好意思问,她能看懂吗? “游记看腻了,这书看起来费时间,比别的书好。”沈灼说,这也是她的切身体验,她前世没出阁前,就已经能流利阅读古文了,对史书这种晦涩的大部头书还是不感兴趣。 她真正开始看史书是生病以后,她那时候身体太弱,太冷太热对她身体负担都太大,所以她绝少出门。她也不喜欢召女伴来跟自己说话,更不爱招戏班子看戏。 古代的娱乐生活无聊得乏味,市面上的游记、小说被她看得差不多后,她终于对史书下手了,她发现只要用心看下去,一下午很容易过去了,她就开始用史书打发时间了。 沈灼突然仰头对慕湛说:“表哥你能给我找个先生吗?” “先生?”慕湛一怔,“你是说给你讲史书的先生?”慕湛虽总称呼沈灼为傻丫头,但那只是他对小姑娘的昵称,沈灼一点都不傻,她甚至比慕湛见过大部分人都聪明。 她课业学得也很好,大家贵女该知道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要不然姨夫怎么会对夭夭如此放纵?就是觉得夭夭学得不错,她身子又不好,才不忍多增加她课业。 但学史书这又是另一方面了,莫说女子了,就是寻常世家子都不会正经去学。一来是学史要有人讲解,能讲史书的先生不多,太学是有的,家中请来的蒙师是肯定没这水平的。 二来也是没必要,考进士需要考到的史学内容还算浅显,还不需要特地请先生来教授。通读一遍,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如何考试就行了。 从蒙学就开始学史的,除了少数如沈清、陆远、镇北王这类家族实力雄厚,又被寄予厚望的世家子弟外,也就皇家会给皇子们讲史了。 慕湛柔声问:“夭夭怎么想到要学史了?”他自然是学过史书的,他的史学是顾王妃启蒙的,镇北王也派幕僚来教导过一段时间。 不过真正让慕湛受益匪浅的还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套顾家史学笔记。这是历代顾家人看史书时留下的心得。因为是心得,所以写得随心所欲,若不是慕湛有心,也不可能看完这套厚厚的随笔。 沈灼说:“我以前觉得史书无聊,现在沉下心看了,又觉得里面故事还挺有趣的,我爹最近也给我讲了几段,表哥你以后会跟我讲吗?” 沈灼看史书没什么障碍,但也是泛泛而看而已,里面更深层次的意思不是她看一遍就能明白的,需要有人给自己讲。前世她学史学得太晚,父亲没法来萧家给自己讲。 萧毅倒是愿意给自己讲,不过他白天没空,只能晚上来,沈灼那会烦透了他,他晚上来就要留下过夜,谁耐烦伺候这臭男人? 后来王溪倒是给自己讲过几段,他学识丰富,语言幽默,说起史记来比萧毅有趣多了,沈灼学着学着就上瘾了。可惜因为她对王溪太亲近了,萧毅占有欲作祟,把王溪调走了,沈灼又没人可以讲了。 沈灼望着慕湛,表哥会给自己讲吗?他也是学过的,沈灼知道姨母给表哥讲过史记。姨母还说,等自己大一点,她也给自己讲,可惜自己还没长大,姨母就走了。 沈灼目光清亮柔软,慕湛看着心都软了,“不用请先生,以后我每天给你讲一点。”哪有什么先生会给女子讲史书?即便找了也不一定用心,还不如他自己来教。 但凡古代读过点书的男人,都有一个妻子红袖添香的旖念,慕湛也不例外,想着小姑娘跟自己在书房看书,慕湛就心中痒痒的,他抬手轻抚她的鬓发,“夭夭,你笄礼时让朱太夫人当正宾如何?” “笄礼?”沈灼一怔,“我们不是快成亲了吗?为什么还要笄礼?” 慕湛微微一笑:“别人都有笄礼,你总不能没有。”夭夭若是没跟自己订婚,她办不办笄礼,他也不好插手,可两人都订婚了,慕湛自然不会让她有这个遗憾。女孩子应该都很期待自己笄礼吧? 慕湛的话让沈灼感动了,“表哥你对我真好。”她不是纯正的古代女孩子,对笄礼没那么大的执念,可两世为人,表哥是唯一惦记自己笄礼的人。 慕湛莞尔:“我除了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慕湛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沈灼眼睛有些泛酸,姨母去世后,表哥在意的亲人就只有姨夫和自己了,自己前世太糊涂了,居然会因为害怕镇北王府而不理表哥,表哥病逝时该有多寂寞啊…… 慕湛见沈灼眼眶都红了,他连忙哄她说:“夭夭别哭,你今天叫我过来是要我做什么事吗?” 听表哥说起正事,沈灼直起身体问:“表哥,你跟王溪接触过了吗?” 慕湛微微颔首:“见过一面。”他也没有露面,只是隔着屏风跟他说了几句话,“他还算有点小聪明,就是没受过正经教导,现在恐怕帮不了你什么,我让人教他一段时间再给你。” 沈灼一怔,“他没受过正经教导?” “王高一直没认他,他甚至都没上过蒙学,连字都是跟着他生母学的,他能受过什么教育?” 慕湛说起这事也觉得有些奇怪,夭夭虽没详细跟自己说王溪的情况,可从她提起王溪的神态看来,夭夭应该觉得这人很不错,可真正接触王溪后,慕湛怀疑夭夭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灼一怔,王溪在王家都没上过蒙学?这怎么可能?当初跟着自己的王溪学识渊博,大部分典故都能信手拈来,那举重若轻的神态,怎么可能是连蒙学都没上过的人?他那分明是受过严格世家教导的世家贵公子啊! 当初王溪叛出王家,是王洪被舅父发配到岭南后三个月,之前王溪一直是王家透明人的存在,如果前世王溪也是跟这世一样,连蒙学都没上过,那他一身学识是哪里学来的? 从他跟着反贼那里学来的?这怎么可能!那些反贼甚至连字都不认几个,王溪在反贼中是军师一般的存在。沈灼糊涂了,难道王溪之后还有奇遇吗? 慕湛见小丫头一脸懵,他爱怜地一笑,“夭夭很在意王溪?”她对曾经定亲的萧毅都没王溪那么在意,要不是慕湛对她还算了解,也对自己很自信,他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私下有什么交情了。 沈灼摇头:“没有。”她下意识地靠在表哥身上,“表哥,太子和纪太妃私通,你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慕湛对沈灼无微不至地照顾,让沈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她跟表哥在一起玩的情景,她都差不多忘了自己跟表哥已经成年了。 沈灼无意识的靠在慕湛身上的举动,让慕湛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但随即沈灼的话让他错愕的看着沈灼,都忘了避开沈灼这过分亲近的举动,“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太子和纪太妃私通?这事要是可大可小,如果一早被压住,这事连水花都不会起一朵,但如果运作得宜,那是震惊朝堂的大事。 沈灼笑了笑说:“我派人跟踪王洪时候无意发现的,不过到底是不是太子我还没有完全确定,表哥你派人去查查吧。” 慕湛沉吟了一会道:“夭夭,我记得杜太子妃跟你关系不错。” 沈灼漫不经心地说:“以前是不错,不过我跟你订婚后,我们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吧,她可怜惜我跟你定亲了。”她这里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更多的是想挑起自己的不甘心吧? 想让自己敌视慕家人,从而更亲近京城吧?历代镇北王妃不就是被这些人一次次挑拨,最后导致夫妻失和,镇北王没事、京城这些人也没事,唯一有事的就是她们这些牺牲品。 沈灼终于明白为什么历代镇北王妃大部分都是没亲娘教导的贵女,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女孩子没人庇护,更因为这些女孩子“不懂事”。很多事没有亲娘言传身教教导,女孩子大多都在被伤得鲜血淋漓后才能学到,就如前世的自己,也如历代镇北王妃…… 沈灼心中微叹,自她跟表哥定亲后,就注定跟杜太子妃形同陌路,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跟自己挖坑,就像沈灼也在不动声色地要搅乱目前相对平静的朝堂,只有将朝堂彻底搅乱,表哥才有机会在里面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2 05:56:20~2021-09-03 04: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马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ssy、燕子 20瓶;christa 10瓶;梦想成真 4瓶;阮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笄礼(下) 沈灼的话让慕湛心生怜惜, 他温柔的摩挲着她的长发,“辛苦夭夭了。” 慕湛没说她以后不需要如此,以他们的身份, 无论夭夭嫁谁,以后注定都要遇到这种事。不过他会陪着她,尽量不让她受委屈。 沈灼嫣然一笑:“不辛苦,这点算什么。”她顿了顿, 小声说:“要说挑战, 北庭才是大挑战。” 镇北王府常年虚设嫡支,虽最大程度避免了京城插手北庭政务,可也导致北庭庶子间纷争不断。尤其是姨夫侍妾又多, 北庭数得上号的世家女几乎都娶遍了。 贺楼氏就算是其中身份最高的,可她到底少了正妃的底气, 不一定能把所有侍妾都压住。沈灼都不用派人查探,就能猜到北庭镇北王府有多乱。她甚至怀疑姨母也插手了, 毕竟北庭越乱,京城就越安全。 想到北庭,慕湛眉头难得的皱了皱,他安抚她说:“我会陪着你的,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灼笑了,“就算收点委屈也不重要, 反正我们拿到实惠就好, 再说以我的身份, 也没几个人敢给我委屈受。”沈灼是世子妃,在北庭能光明正大给自己受委屈的只有姨夫的母亲贺楼太妃。 当年姨母入门时,这位行事就十分彪悍,这么多年过去了, 沈灼不信她会变好。她听过坏人变老,没听过坏人变好的。 慕湛被她故作老成的模样逗笑了,“我们待在北庭的时间不会很长。”他大部分时间应该还是在京城,边关气候寒苦,他也舍不得夭夭待在那边受苦。 沈灼也赞同表哥留在京城,虽说表哥前世是在京城遭遇不幸的,但这不代表表哥离开京城就更安全,尤其是北庭还不是他们的地盘,有心人想下手更容易。 慕湛陪沈灼说了一下午的话,两人一开始聊得还是正事,聊着聊着就成了慕湛给沈灼讲汉书里的典故,慕湛声音温和磁性,说得故事生动有趣,沈灼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父亲快下府了,她还舍不得表哥走。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靠在自己身边,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慕湛当真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他温柔的环着她,极轻柔的在她发顶轻轻一吻,“夭夭,真想我们快点成亲。” 慕湛对着沈灼总是有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其实他本身的个性十分内敛,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真想明天就把她娶回家。 沈灼其实不是太想成亲,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很舒服,父亲疼爱、表哥即使随叫随到,不过她也明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下去,“表哥,我们成亲后你也要这么疼我。”沈灼仰头对慕湛说,他不可能做婚前一套、婚后一套的渣男。 慕湛点点头:“那是自然。” 慕湛难得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不过等离开沈家,慕湛就敛下所有情绪,沉声吩咐暗卫去查探太子这些天的行踪,如果夭夭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大有可为。 “公子,萧二郎君这段时间跟大郎君走得很近。”暗卫一面应了慕湛的命令,一面说着自己最近探明的情报。 慕湛眉头微挑,“他最近可有查探太子行踪?”大郎君是个统称,任何一家的长子都可以被称作大郎君,但大魏官场只有一人才会被众人不带姓氏的称呼,他就是太子的长子。 大郎君今年也有十五岁了,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可圣人又没有册封他,故大家都称呼他为大郎君。萧毅关注大郎君是因为太子,还是单纯的想交好大郎君? 暗卫回道:“没有,萧二郎君最近心思泰半都花在大郎君身上。” 暗卫的话让萧毅心情莫名好了一点,萧毅跟任何人交好都可以,但如果夭夭关注一个人、萧毅也跟着一起关注,慕湛心里就不舒服了,这会让他有一种两人很默契的错觉。 “不用时时关注萧毅,只要看着他,不让他去打扰姑娘即可。”慕湛漫不经心的说,暂且让萧毅留在京城,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就把他调出京城。离开了京城,他想做什么都没根基了。 暗卫领命,随即又对慕湛说:“公子,萧二郎君昨天还想跟王溪见面,被王溪避开了。”暗卫对王溪的所作所为还算满意,既然认了公子为主,就应该对公子忠心。 慕湛问道:“王溪最近学得如何?先生怎么说?” 暗卫如实道:“他人还算聪明,学习也算勤勉,就是年纪有些大了,日后也不大可能有太大成就。” 慕家的暗卫是慕湛一手训练出来的,只无条件的听从慕湛的命令,连镇北王的命令都是选择性听从的。慕湛掌管暗卫迄今,就这条命令就让暗卫摸不着头脑。 就他们这些天对王溪的观察来看,他还算聪明,但也没有出类拔萃到能让郎君如此费心栽培程度。暗卫们私下都挺好奇,王溪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郎君如此另眼相看。 慕湛淡淡道:“也不用他有什么成就,日后让他伺候姑娘即可。”没什么本事更好,免得心大了不愿意在夭夭身边效力。 夭夭是他的世子妃,慕湛也不准备防备她,她日后肯定要接触他各种产业,她注定不可能跟寻常大家夫人一样,只待在后院内宅,给她找幕僚是必不可少的。 他虽不明夭夭为何认定王溪这人才华不凡,可她都问了王溪好几次,那就以后让王溪当他幕僚吧。这人对王家恨之入骨,后路也被他们断了,他只能选择效忠夭夭。 暗卫问:“郎君不准备让顾家那些人伺候姑娘吗?”郎君最近又重新启用了顾家人,他们都以为郎君会把顾家人划给姑娘。 慕湛笑了笑,“总不能让顾家一家独大。”顾家那些老人大多是侍奉过外祖父和母亲的,一个个心大的很,慕湛还真不放心让他们直接接触小姑娘,万一把她教坏了怎么办? 夭夭跟阿娘不一样,阿娘那会是外祖父当儿子养大的,夭夭是他们宠大的。不过夭夭最近似乎懂事了不少,是因为柳氏的问题吗?慕湛有些心疼,等他们结婚后,他一定不让夭夭伤心。 暗卫暗忖,郎君对姑娘还真尽心尽力,这表哥做到这份上,跟亲爹也差不多了吧?暗卫也是后面伺候慕湛的,并不知道沈灼小时候,慕湛就差没把她当小祖宗供起来了。 慕湛和暗卫商量着王溪的处置,英国公府这边萧毅接到下属传来的消息,听说王溪拒绝跟他们的人见面,萧毅若有所思,果然王溪是慕湛的人,不过他们这时候就已经有接触了吧? 前世夭夭特别喜欢王溪,就爱把他带在身边,萧毅认为王溪这人行事过于偏激阴狠,并不想夭夭多接触他。结果她偏偏觉得自己是吃醋,还跟自己怄气,让萧毅哭笑不得。 后来萧毅发现北庭那边对夭夭似乎特别关注了些,怀疑他们身边有细作,就把夭夭身边的人清理了一番,王溪也在这批人这里,那时萧毅没费心去找谁是细作,就一刀切了所有怀疑对象。 为了这事,夭夭跟自己怄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哄了好久才哄好。他没想到王溪居然真是慕湛的人,萧毅眉头皱了皱,要说后来的慕湛能训练出王溪这样的细作他不奇怪。 可他现在还是镇北王架空的世子,他有那么大的权利?或者是镇北王从来没把这嫡长子当弃子过?可若不当他是弃子,他为何要死遁离京? 他在京城有顾家、沈家势力,甚至还能联系部分陆家势力,难道不比他在外面单打独斗好?萧毅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不管前世如何,这世慕湛娶了夭夭,一切都要变了吧? 他现在手头没什么势力,对上慕湛天然弱势,不过慕湛也不是纯然强势,北庭镇北王府那些人会允许他这个世子势力壮大吗? 还有皇家他们会允许一个跟世家联系如此紧密的世子存在吗?萧毅坐在书房里,静静的想着日后要走的路,这是他前世就有的习惯。 就在慕湛准备对付萧毅时,萧毅也在想法对付慕湛,即便慕湛没有前世记忆,即便小姑娘对萧毅的关注还不如王溪,慕湛都没把王溪放在心上。 他甚至愿意教好王溪后,让他去当妻子的幕僚,却莫名的想断了萧毅一切后路,不愿意让小姑娘听到萧毅任何消息,这敌意只能说是前世传来的。 沈灼并不知道,就在她暗搓搓想法子对付萧毅时,慕湛和萧毅已经对上了,她最近忙得连对付萧毅的时间都没了,因为她跟表哥的婚礼终于走上正轨了。 两家开始走大礼了,慕家的聘礼源源不断的送到了沈家,沈灼的嫁妆也在清点装箱中,她的嫁妆比较多,沈清只准备一部分留在婚礼前送入慕家,许多大件都在大礼过后,陆续先送入慕家。 而与此同时沈灼的笄礼也开始了,慕湛让朱太夫人当了沈灼的正宾,陆莲当沈灼的赞者。本来陆莲想着自己刚退亲,而沈灼又快成亲了,她当赞者有点不吉利,婉拒了沈灼邀请。 但沈灼亲自上门邀请,她完全不在意这种事,她也不觉得莲娘退亲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情,这不是大好事吗?陆莲被她说的笑了,认真的答应一定要好好当她赞者。 沈灼的笄礼举办的很隆重,但规模不大,她没有邀请很多人,只请了一些近亲,太子妃也派心腹女官参加了。 沈灼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笄礼,可真当她由朱太夫人三次加笄,从女童的服饰变成少女服饰时,她才知道表哥对自己的用心,原来拥有仪式感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灼偏头对表哥嫣然而笑,她这次有信心,她一定会跟表哥过得很好的。 初初长成的少女转首对未婚夫回眸嫣然一笑,转眄流光,当真如天女下凡,让人见之忘俗,慕湛也不由对她回以一笑。 在场的长辈们见状,即便知道这有失礼数,也不得不心中暗赞这对璧人当真是天造地和的一对。 沈清心中酸涩难忍,阿顾,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看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成亲了 又要周末了,下星期一还是劳动节要放假,所以明天、后天、大后天的更新又要放在下午了,大家下午三点来看吧。 这张还没来得及抓虫,大家先看着,我一会在抓虫,么么哒! 感谢在2021-09-03 04:55:22~2021-09-04 07: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叶、四月谷雨 20瓶;草里金 12瓶;深度霸王、老韩、皮蛋妈妈、雪水云绿1999 10瓶;烟涯、cynthia、南北京冰激凌 5瓶;励志减肥 2瓶;吃瓜的猹猹、宅啊宅、楼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成亲前夜 沈灼笄礼之后, 沈家所有的精力都扑到了她和慕湛的婚事上,她的嫁妆也源源不断地运入了慕府,运来的大多是家具摆设。 摆在两人主院的摆设一色都是紫檀木家具, 这些都是顾家的传家宝,顾太傅在嫁女时将这些家具平分给了两个女儿,现在沈灼和慕湛成亲,这些家具又二合为一了。 慕洵成亲时, 慕家帮忙的下人大多是镇北王带来的亲卫, 现在慕湛成亲,他只让亲卫干些粗活,内院的事务用的都是顾家下人。 顾家主人没了, 但家生子还是在的,顾王妃生前给这些家生子置办了一个农庄, 她去世后这些家生子大部分都在农庄生活。 顾家的祖坟也在农庄附近,顾王妃当时想法是, 自己和妹妹都是外嫁女,按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但是顾家都没人了,她们两个葬进去估计也没人说什么。 即便将来儿子和夭夭不给两人来扫墓也无所谓, 有这些家生子在,顾家百年之内香火总是不愁的, 百年之后顾王妃也不考虑了, 那时候顾家的先祖总该投胎了吧? 顾王妃考虑得很妥帖,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和妹妹最终都没能葬入顾家祖坟,两人只立了一个衣冠冢在父母旁。不过镇北王和沈清都算有良心,两人对顾家村还是很照顾的。 这次慕湛成亲,他想给夭夭选一批忠于她的下人, 就从顾家村里选人了。顾家村的家生子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了小郎君和小娘子成亲。 顾太傅去世也不过二十多年,离顾王妃离世也不过四年,侍候两人的老人大多还活着,他们盼了十来年总算盼到了小郎君、小娘子成亲,一个个精神抖擞,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要给两人办个妥帖的婚事。 外院男仆整理打扫庭院,修剪花枝,内院丫鬟仆妇们则将慕府上下都清扫了一遍,连一些荒僻院落都打扫得纤尘不染。 慕湛和沈灼是金秋九月成亲,这会也没什么鲜花了,顾家的丫鬟们就裁剪了绫罗绸缎扎成了各色鲜花,将花园点缀得花团锦簇。 这一日镇北王和慕湛、慕洵三人从外面回来时,看到花园里盛开的鲜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缎花。 镇北王不由笑了:“我记得你阿娘在的时候,也喜欢冬季在外面装点些彩花。” 慕湛微微一笑:“是啊,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些花了。”母亲去世前,将她身边侍候的下人大多遣散了,他身边留下的都是慕家亲卫。没了女眷,一群大男人自然也不可能弄这些东西了。 “以后等夭夭过门,家里又要热闹了。”镇北王说,小姑娘是阿顾养大的,跟阿顾一样喜欢折腾,说起外甥女,镇北王又想起一事:“你真要成亲后就带夭夭回北庭?这时候去北庭,你们就要在北庭过年了。” 镇北王自然是希望儿子、儿媳陪在自己身边过年,但北庭气候寒苦,往往十月就开始飘雪了,他有点担心外甥女身体受不住,那会阿顾随他回北庭时就受了不少罪。 “我出生迄今都没拜见过祖母,难得带夭夭回家一次,自然要陪您和祖母一起过年。”慕湛说,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小丫头的身体,反正冬天她都不外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沈灼怕冷,在慕湛刚开始穿夹衣的时候,她就开始裹厚棉袄了,等到了十二月京城开始飘雪的时候,她就长在房里不出门了。 慕湛早知道北庭寒苦,一早就派人过去整改他们在北庭的院落了,他们现在过去,到北庭的时候恰巧天冷,她怕冷就躲在房里不出门就好,也省得麻烦了。 镇北王朗朗一笑:“何止你祖母,我们族里不少长辈你都没见过,大家也想见你很久了。”他骄傲地望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阿湛几乎跟阿顾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都不像他,这让镇北王很欣慰,他的儿子就应该是这种世家子的风度。 慕洵沉默地听着父亲和兄长的谈话,他以前总觉得父亲不在乎兄长,可这次随父亲来京后,他的想法完全改观了,父亲何止是重视兄长,他真是把兄长当继承人培养了吧? 慕洵嘴角微挑,可惜镇北王之位不是父亲给予,兄长就能坐稳的,京城他是嫡长子,到了北庭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慕家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府邸,沈家这边萧太夫人则在考虑给沈灼的陪嫁人选,沈灼那六个丫鬟是肯定要跟着去的,不过姑娘出嫁不是只有丫鬟陪嫁就可以的。 还要有打理姑娘产业的掌柜账房,还要有管丫鬟的仆妇……本来碧月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她男人是沈城,沈清的大管家总不能跟着姑娘陪嫁。 这一时间萧老夫人也难住了,她手上倒是也有几个不错的管事,可这些都是她给自己孙子准备的,直接送给沈灼她还舍不得,再说沈灼也不见得会领情。 就在萧老夫人左右为难的时候,沈灼主动过来说:“祖母,我的陪房掌柜表哥都替我备好了,他让我别劳烦您费心了。” 萧老夫人闻言诧异道:“他哪来的陪房?”慕家不是男人窝吗?慕洵成亲时仆妇丫鬟都是问沈家借的,不过短短半年不到,他从哪里变出这么多人来?世家仆人可不是买回来就能用的。 沈灼说:“是表哥从顾家下人中选出来的。”她也在考虑自己的陪房,从本心来说她不想选沈家下人。或许是沈家的女主人都不是她血缘亲人关系,她对沈家归属感不强。 而沈家的下人也因为萧老夫人和柳氏的存在,划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忠于父亲的仆人,一部分则忠于后院女主人。父亲的心腹不可能当自己陪嫁,沈灼也不想要祖母的人,表哥从顾家选人是最合适的方法。 前世沈灼出嫁时没有顾家的下人,直到后来顾家老仆来看望自己,她才想起他们,请了几个老仆照顾自己,也是他们让自己在萧家日子舒服多了。这次她跟表哥定亲,表哥也不用避嫌,就直接派他们过来了,也让沈灼省心不少。 萧老夫人听说是顾家下人,不免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顾家没人了,原来顾家还有下人在吗?不过顾王妃去世也才四年,侍候她那些老人应该都还在。 萧太夫人笑道:“既然是顾王妃的人,那再好不过了,他们都是伺候惯你的人。” 沈灼点头说:“是啊。” 萧老夫人的儿媳,也就是沈灼的四婶等沈灼离开后,忍不住对婆母啧啧称奇道:“母亲,这慕世子对七娘可真上心。”不仅给她添妆,还替她准备陪房,他这是又当爹又当夫婿? 萧老夫人淡淡一笑:“他们感情好是再好不过了。”她虽然惋惜七娘和二郎没成,但也不至于因此希望七娘嫁给中山狼,她日子过得顺遂了,才有心情帮扶娘家。 萧老夫人提点儿媳说:“你不是总说你家小弟想入伍吗?你可以让他去找慕世子,慕世子肯定会妥善安排他的。” 沈四婶有些迟疑:“我弟弟入慕家军?他不能走英国公府的路子吗?”她其实是想婆母安排自己兄弟去萧家那边的。 萧老夫人说:“萧家又没有实权,由我拜托我娘家安排你兄弟,你算算这都转了几个弯了?你兄弟能落到什么好地方?你让你兄弟去找慕世子,不说给他安排一个肥缺,至少不少了他历练的。” 萧老夫人说这话也只是推脱之词,自从七娘和二郎不成之后,二郎心情就没开朗过,而她国公嫂子每次见她说话都不软不硬的,她现在想求娘家办件事千难万难,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儿媳去求慕家。 沈四婶一想也是,“那我等七娘嫁了以后,让七娘去拜托慕世子。”七娘跟慕世子新婚,她的要求慕世子肯定会办得更妥帖。 萧老夫人也不管儿媳的算盘,她眯着眼睛说:“沈津和他媳妇快回来了,等他们一回来,府中事务就应该在他们手里了,有些事你也该收手了。” “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四婶吃惊道:“不是说要明年才回来吗?” 萧老夫人笑了笑说:“要是莲娘没退亲,今年明年回来都成,可莲娘退亲了,沈津可不要拼命赶回来了?”陆家的嫡女啊,要不是有个糊涂亲娘,哪里轮得上沈家肖想,一早就嫁入皇室当王妃了。 沈四婶轻叹一声,“可惜我家孩子还小。” 萧老夫人哂笑一声:“沈津还能肖想下,你就不用多想了。”陆远把女儿送入宫里,都不会把女儿嫁到四房的。 沈四婶讪讪笑道:“我这不是可惜么。” 萧老夫人说:“你少想些没有的,既然想让七娘帮扶你,就好好替她办好婚事。” 沈四婶连声应了。 因慕沈两家都万分上心沈灼和慕湛的婚事,婚礼诸多事宜举办得十分顺利,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推进,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七,这是沈灼和慕湛成亲的前一日。 这一日全京城都看到了沈家嫁女的声势,沈灼的嫁妆第一抬都从慕家出来了,沈家那边她的嫁妆还没抬完,京城众人都咂舌地数着沈灼的嫁妆抬数。 都说十里红妆,沈家这陪嫁可是实打实的,一点凑数的都没,这架势都比得上当初顾氏双姝出嫁时的程度了,再一打听今日的新人正是当年顾氏双姝的孩子,嫡嫡亲亲的表兄妹,不由恍然大悟,这是又把顾家的家产二合为一了吧? 众人都不禁羡慕镇北王,这么一个寒门武夫,当初娶了顾家大姑娘不说,现在还能独占顾家的家产,这是多大的运气啊!正合不拢等着儿子娶媳妇的镇北王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吃软饭的。 这一夜慕湛几乎没合眼,他坐在书房中,这书房是他从小待到大的,里面还有不少沈灼幼时留下的痕迹,有些是她刚练字时“墨宝”、有些是她胡乱涂鸦留下的颜色。 慕湛看着这些稚嫩的痕迹,轻笑一声,谁能想到自己居然会娶这小磨人精?母亲要是泉下有知,是欣慰还是生气?不过她生气也没用了,夭夭明天就要嫁他了。 不过外祖父应该会很高兴吧?毕竟他也只有他们两个后嗣了,等日后他有了孙子,他会从里面选个读书好的姓顾,虽然母亲和姨母不在乎,可他还是不想让顾家就此绝后。 至于为何是孙子而不是儿子,因为他没想让夭夭多生,姨母和母亲身体都不好,就算夭夭现在看起来很健康,他也不敢让她多生,夭夭比孩子重要多了。 比起慕湛的胡思乱想,沈灼则心态淡定地一觉睡到天亮,前世她嫁给陌生人萧毅时都能一夜好梦,现在嫁给表哥,她心态更淡定了。 而这一夜跟慕湛一样,还有一人一夜未眠。萧毅沉默地站在被围成铁桶的沈府前,沈家没这等本事,是慕湛派人来守卫的吗? 萧毅眸光微沉,前世慕湛死遁后,一直隐在幕后,让他始终找不到真正的敌手,这一次他在暗、慕湛在明,他们之间鹿死谁手还未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4 07:15:20~2021-09-05 08:2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20瓶;若若、以舟、段段 5瓶;希望大大天天暴更 3瓶;盼盼、37c温暖空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