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了了悸动 文/慕吱 九月一号。 开学第一天。 昨晚下了一场雨。 陆听音推开大门,雨水浸渍在空气里,裹挟着夏末的燥热,像是织了张无形的网,连呼吸都变得稠闷黏腻。蓝白色校服贴在汗涔涔的皮肤上。 她不适地吐了口气。 转回身关门。 忽地,耳边响起一串急促的鸣铃声。 自行车车轮滚过地面,碾压在被雨打湿的落叶上。 来人在她面前停下,“小鹿,早。” 小鹿是陆听音的小名。 陆听音关好门,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兴致乏乏地应:“不早了。” 闻言,林周逸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啊,不晚啊,我记得平时我们不都是这个时间点去上学的?”顿了下,瞥到她没把自行车推出来,问道,“今天不骑车?” “不骑,热。”陆听音回。 “那上来吧。”他往后座歪了歪头。 “嗯。” 车子往前骑了十几米。 林周逸忍不住:“你说咱俩还在一个班吗?” 南城十三中作为南城最好的中学,除了国际班的学生不参与大小考试以外,其他学生都会参加月考进行排名。学校也会根据名次高低将学生依次划入尖子班、平行班。 上学期两人不仅是同班,也是同桌。 填报文理分科表时,两个人都填的理科。按照往常,他们应该仍旧会进尖子班,但林周逸有些发愁:“但我数学没考好,最后一道大题都没时间做……” “……你说我会不会考不进一班啊?”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话。 林周逸在前面路口停下,等绿灯的间隙里,回身看她,见她仍旧是一脸情绪不高涨的样子,问:“怎么,心情不好?” “嗯。”她直白承认。 “一大早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我和我哥吵架了。” “你俩一年能吵八百次架,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儿?” “我要喝甜豆浆,他要喝咸豆浆,”她语气闷闷,“然后我俩就吵起来了。” 林周逸好一阵失言:“最后谁吵赢了?” 陆听音没吭声。 见她这反应,林周逸明白过来,笑里藏了几分窃喜,“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吗,怎么到你哥面前就怂了?” “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就因为他是你哥?” 陆听音抬眸撇他,语气含糊:“我尊老爱幼,不行吗?” 林周逸嗤声,才不信:“切——” 隔了好几秒,才听到她略有些别扭的回答。 “因为他给钱。” “……” “你没钱吗?” “昨晚和他打赌,输光了。”说到这里,陆听音郁结更甚。 林周逸憋着笑,恰好绿灯亮起,他用力踩下脚蹬,自行车往前驶去,风带着他略显玩世不恭的声音,“不就是杯甜豆浆吗,我给你买。” · 学校附近就有家早餐店。 正好是上学的时间点,早餐店里外里挤满了学生。 陆听音和林周逸在路边喝着豆浆,忽地。 “咚——”的一声,一辆自行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被车主摔在地上。车主连正脸都没给他们,飞奔去早餐店,甩话给他们:“帮我看着车,我去买个包子。” “车都不停好,你就差那么一会儿?” 林周逸骂骂咧咧地,却还是把车扶了起来。 没过多久,陈超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提着好几袋战利品。 他递向林周逸:“烧麦,吃不?” 林周逸问陆听音:“要吗?” “我想吃豆沙包。”她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答。 陈超抽了一个袋子过去,里面装着两个包子:“这袋是豆沙包,拿着——” 南城十三中不允许学生带餐食进学校,因此学生们都是在校外用餐。 三人也懒得动,站在路边吃着早餐。 陈超把吸管插在豆浆杯上,喝了一大口后开口:“你们是不是还没进学校,还没看到分班表吧?你猜你们在哪个班?” 林周逸问:“我在哪个班?” 陈超没答,看向陆听音:“你不想知道吗?” “她铁定一班啊,这有什么好问的!”林周逸急了,“我几班?” “一样。” 林周逸愣住。 “……” “真一班,没骗我?”虽然怀疑,但他眉眼处有着藏不住的欣喜若狂,“我数学最后一题都没做,也能进一班?” 陈超解释:“数学卷子本来就出难了,年级里就没几个人做完。” 顿了顿,他问陆听音:“你肯定做完了。” 陆听音没否认,“嗯。” 陈超感慨:“学霸啊……” 这词似乎戳到他的某个记忆点,话题陡然转变,陈超附耳过来,低声说:“我暑假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事儿,咱学校要来个转学生。” “转学生有什么稀奇的?”林周逸不以为意。 陈超喋喋不休起来—— “别的转学生不稀奇,但这位儿来头可不小。” “从隔壁的附中转学过来的,我听我附中的同学说,不管是大小考试,他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每次都能甩第二名六七十分。” 林周逸扬眉:“学霸啊,男的女的?” 陈超:“男的。” 林周逸:“你认识?” “初中时候隔壁班的,”陈超三两口解决一个包子,把塑料袋塞进口袋里,“我们班女生下课了老往他们班跑,追他的人挺多,但他连正眼都没给她们。” 林周逸笑:“还挺拽。” “哎,沈昼——!” 陈超朝着某个地方看过去,声音不自觉抬高。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校门外窸窣人群,天蓝色校服被初升骄阳照耀的干净清澈。鱼群般涌动的嘈杂人群里,陈超的声音显得微不足道,很快被湮灭。 但有个人停了下来。 阳光晃动,男生的模样在光线下更清晰,侧脸线条凛冽,冷淡又桀骜,随着他转头张望的动作,俊朗的五官映入眼帘。 在某个瞬间,似乎是他带动着光影流动。 也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他就转回身,消失在人群中。 喊完沈昼的名字,陈超才意识到他压根不认识自己,而且人那么多,他估计也没发现叫他的是哪一个。 略显尴尬的转回头,却猛地对上一个视线。 “……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听音收回眼,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淡声道:“吃完没,上课时间快到了。” 早餐店外的学生已经所剩无几,学校体育馆外的超大时钟里,分针已经指向五十,三人匆忙收拾东西,跑进学校。 好在一班教室就在教学楼一楼,三人停在教室门外时,上课铃声还没响。 讲台上,也没有班主任的身影,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异常活络吵闹。 但像他们这么晚到的人也不多,教室里就剩四个空位,第一排靠窗两个,最后一排靠门两个位置空着。 林周逸靠在门边,“怎么说,坐哪儿?” 陈超接茬:“我肯定坐最后一排。” “没问你,滚一边儿去。” “……” 林周逸撇头看陆听音,见她对着空气若有所思的样子。 “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她回神,“坐——” 喉咙里“最后一排”四个字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嗓音冷淡得仿佛在冰棱上滚过,“让让——” 林周逸侧身让他,他从她身边经过,阳光在她僵硬的后背偏移,阴暗的,半明半暗的,最后,她整片后背被暴晒在太阳之下。 蝉夏带来的燥热在此刻翻涌蒸腾,沿着她的脊椎骨不断蔓延。 全身掀起一股莫名热意。 他走过讲台,最后停在第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窗台外的阳光稀疏,穿过窸窣树叶,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地落在他的脸上。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他的眼睫,狭长的眼尾摆成冷淡的弧形。侧脸线条利落清冽,即便夹带暖意的阳光照耀,他的神情依然是寡冷的,疏离的,高高在上的。 见第一排有人坐了,林周逸干脆:“陈超,你坐第一排去。” 陈超哭诉,“你又不是不知道,英语老师就喜欢喊第一排的人回答问题,我英语最差了,十次有八次都答错,你让我坐第一排,不是明摆着让我丢人么。” “我这是为你好,这样你就能专心学习了。” “你这哪是为我好,你这是想让我死。” “……” “小鹿,你坐哪儿?”见林周逸那儿行不通,陈超转而向陆听音求救,“你成绩这么好,不怕老师提问的对吧?” “她和我坐同桌。”林周逸踹他一脚。 陆听音回神,“你说,那个转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陈超一愣,“转学生?” 她朝某处抬了抬下巴,“那个。” “沈昼?”刚刚经过时他没注意,顺着陆听音的目光,陈超看清了坐在第一排的人,有些惊讶,“他在我们班?” “沈,昼。”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咬字清晰,印在心底。 “哎你问这个干什么,小鹿,鹿姐,你坐哪儿啊?”陈超急切。 陆听音盯着沈昼,唇畔突然溢出一抹笑来。 陈超总觉得她这个笑格外的意味深长,又觉得有些相似,仿佛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他揪着张脸,努力回想。 她语气幽幽:“我坐,” “——第一排,沈昼同学边上。” 话音落下,她就径直离去,朝沈昼坐着的地方。 阳光穿过门廊,照在她的身上,由清晰至晦暗。 陈超猛地一激灵,想了起来—— 十分钟前,在学校门口,他看到的就是她这样的笑,和眼神。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笑。 不心动 2. 几乎是在陆听音话音落下的第一秒,林周逸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同一时刻,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陈雨薇踩点般地进了教室。她手里拿着一沓纸,见林周逸和陈超发愣似的站在讲台上,纸卷成筒状,一个脑袋轻敲一下。 “不回位置上坐着,杵这儿干嘛?” 林周逸怒火中烧,但也知道这是上课的时间点,窝火地应了声,“知道了。” 之后,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但眼神总往前排瞟。 隔着一条对角线距离的前排。 陆听音在走道处停下,眼眸低垂,“同学你好。” 闻声,沈昼轻瞥一眼。 距离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略泛青色的眼窝,狭长眼尾拉扯出的弧度淡漠又疏离,望向她的时候,眼里寒意未减半分。 也不过是一眼,他就收回视线。 陆听音没生气,仍旧笑盈盈的:“你边上有人坐吗?” 依然没得到回答。 陆听音从来没被人这样冷待过,心底忐忑,在思考接下去要说些什么才能得到回应时,却看到沈昼站起身,腾出空间。 意味明显。 令她有些许的怔忡。 沈昼眉头轻蹙,“进去。” 陆听音勾唇,如愿地坐在沈昼边上的位置。 见所有人都找好位置,班主任陈雨薇开始发言。陈雨薇在高一时就担任一班的班主任,高二自然没变,她年纪轻,为人随和,班里人都挺喜欢她的,嬉笑打闹时,会叫她一句“陈姐”。她健谈,一点儿事就聊到下课。 下课后。 陆听音敲敲桌子,发出沉闷声响。 “同桌,你好。” “……” 她这位同桌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第一次礼貌性会晤碰壁。 停顿半秒,她再接再厉,“我叫陆听音,你叫什么?” “沈昼。” 得到回答的陆听音展颜一笑,露出一排贝齿,“怎么写?” 沈昼侧眸睨她,眼里厌恶意味隐隐约约,但仍旧掀开课本,在扉页上快速写下他的名字——沈昼。 笔画流畅,字体落拓硬朗。男生很少有字写得这么好的。 陆听音夸他:“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沈昼把书本盖上。 她说:“名字也好听。” 陆听音道:“我的名字——” 她礼尚往来,准备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我不想知道。”沈昼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位置上,疏淡眉眼彰显几分阴鸷,“既然坐我边上,就安静点。” 不是请求,是命令。 ·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 林周逸仍然有所不满:“你非得和他坐同桌干什么,人明摆着不喜欢你,你还上赶着?” 教室又不大,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没法听清沈昼对陆听音说了什么,但能看到沈昼稍带愠色的脸。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陆听音语气平静。 “那你还……” “但他也没说讨厌我。” 喜欢和讨厌一样,理由千万种。讨厌时的拒绝千篇一律,但沈昼没从一千种拒绝里找出一句讨厌。 那就是不拒绝,不讨厌。 林周逸登时泄了气。 他看着陆听音。她从小到大就没缺过人追,模样好看五官清丽,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大小姐的骄纵,同龄男生私底下总议论她,说她好看,又说她难追。 追她的人从没少过,但她向来连他们叫什么都记不清。 唯独沈昼—— 一见钟情,让她单单提到这个名字,眼里都带着光。 再劝下去也没用,林周逸有些索然无味,转移话题:“吃完没?” 陆听音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吃完了。” 陈超拉住他们,“哎——我还没吃完!” “就你吃饭慢,没听过那话吗,”林周逸慢悠悠地,“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刚坐下谢谢。” 陈超打菜的时候遇到初中同学,聊了几句,耽误了点儿时间。 他那初中同学林周逸和陆听音也认识,学校的“积极分子”,致力于积极闯祸,积极惹是生非,上学期他们和隔壁的职高起了点儿冲突,林周逸还帮着干了一架。 也算是朋友关系。 王志新边吃饭边问,“沈昼是不是来你们班了?” 思绪散漫的陆听音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回神。 陈超说:“是啊,怎么?” 王志新:“他当时中考没考你知道吧,后来他爸捐了栋科技楼给附中,才让他去附中上的学,没想到也才过了一年,他就转到咱们学校来了。” 陆听音问,“你怎么知道?” 陆听音成绩好家境好,是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也是许多男生眼里的高冷女神。她在外人面前向来话少,就连表情都少有。上次打架也是,就站在边上,面不改色地看完一整场群架,有人腿被钢棍砸断倒在她面前,她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在结束后懒懒一句,“困了,回去睡觉。” 见她主动找自己搭话,王志新一愣:“……我和他初中一个班的。” 陆听音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因她的主动搭话,王志新有些飘了,说话语调都嘚瑟起来。 “我好哥们是附中的,听说沈昼他爸不同意让他转校,毕竟捐了那么一大笔钱给附中,谁家钱不是辛苦挣来的啊。但沈昼偏要转,转校前还和他老子打了一架。” “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孝子,能凭自己本事考个全校第一,偏不考,非得让他爹花钱上附中。在附中上了一年学,又不想上了,来咱学校。” “我要是他爹,别说给他钱让他上学了,打的这狗崽子家门都出不来!” 王志新越说越激昂,陆听音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陈超藏在餐桌底下的脚猛踢他。 王志新躲开,“你踢我干嘛?” 陈超低声道:“别说了!” “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王志新边说,视线往对面扫去,坐在对面的陆听音正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情绪。 莫名有些发怵。 他气势少了大半,“我说错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对的,”陆听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平静并无起伏,却颇具威慑力,“但沈昼就算真是个垃圾,也不是你这种人能说三道四的。” “管好你的嘴。” “还有,以后我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我不管别的,第一个就撕烂你的狗嘴。” 换做别人王志新直接冲上去干了,但面前的人是陆听音,更何况她边上还站了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沈昼。最后,窝着一肚子气,咬牙忍住,讨好地笑:“不会不会,我不会去外面说这些事儿,你放心。” “不止是这些事,以后别让我听到你提沈昼的名字。” “沈昼……?” “听不懂人话是吧?” “听得懂听得懂。” 她转身要走,隔着一排餐桌看到坐在那儿的一个背影,曲线清瘦,格外熟悉。 沈昼不知道坐在那儿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可能什么都听到了,又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他放下筷子,端起餐盘,经过她身边时,没看她一眼。 陆听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肩上一重。 林周逸搭着她肩,幽幽开口,“小鹿,你这新同桌不领你情啊。” 陆听音回神,拍开他手,“要你管。” · 按照学校惯例,开学前两天就是考试。老师改卷也快,上午考完下午就出成绩,不出意外,周二放学前就能知道成绩。 最后一堂考完还有一节自习,班里不少人交头接耳地对答案。 物理最后一题有些难,班里出现好几种答案。 有人问陆听音,回答完后,她侧眸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昨天之后她就没找他说过话,如他所愿地保持安静。 倒也不是她想保持安静。 考试教室不在一块儿,她想找他说话也没机会。 好不容易有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沈昼,你物理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 他低头看书,“和你一样。” 见他没像昨天那样排斥自己,陆听音乘胜追击,“但班里就我和你答案一样。” “哦。” 陆听音问:“哦?” 沈昼动唇:“我是对的。” 她问:“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 “那是什么?” “题太简单,没什么可说的。” “……” 题目难度堪比奥赛,陆听音能做出来也是因为暑期时她哥哥给了她几本奥赛习题练手,但陆听音从来不会用这种嚣张语气。 她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嘴角笑意逐渐扩大。 许是她的眼神太明目张胆,沈昼把书合上,嘴角轻扯,“陆听音。”叫她名字时的嗓音微哑低沉,好听得要命。 她稍凑近他:“在在在。” 沈昼侧过身,长眼黑沉沉:“问完了吗?” 陆听音微抿唇。 沈昼:“轮到我了。” 他脸在阴暗处,嗓音也显得沉冷:“昨天中午的事,还记得?” 陆听音揣摩了下,“记得。” 沈昼问:“那个人说的话,也记得?” 问题太直白,她显得局促。 “差不多。” “那就是一句没忘。” “……”陆听音抬眸看他,想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你也应该记得,我和姓沈的打架的事。”沈昼声线平平,说话时没半分的停顿,仿佛早已熟练到将“父亲”这词替换为“姓沈的”。 陆听音倒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啊。” “所以,你能闭嘴吗?”他不耐烦。 “这有什么直接联系?” 沈昼眼眸微垂,眼里曳出一抹无所谓,“我连他都打,更何况是你。” 陆听音眨眼,“我又不是你爸。” 仿佛被某个词戳到痛点,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觉得莫名:“我可不想当你爸,你少做梦了。” 沈昼:? “……” 心动 3. 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进校学生会的学生成绩必须得好。越是在乎成绩的学校,对成绩好的学生越是开绿灯。甚至于——尖子班的学生,只要想进学生会随时可以进。 陆听音中考全市第一,来学校后大小考试更是雷打不动的第一。成绩好样貌好,不论性子如何,单这两点就足够招人喜欢。上学期换届,她成功竞选学生会副会长。 早自习时,团委老师来教室,陆听音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结果没想到她叫走沈昼。 班主任后一步进教室,手里拿着开学考成绩单。 早读声停下,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她手上。 “知道你们关心成绩,这次大家考得还算不错,除了林周逸——”陈雨薇点名批评,“放假光玩了是吧?语文古诗文默写都能错俩。” “那都没学!”林周逸反驳。 “班里就你没写对。” 林周逸唏嘘,“都是一群怪物……” 批评过没考好的,接下去自然是表扬考得好的。陈雨薇笑的春风满面,她原以为陆听音已经足够优秀,却没想到转学过来的沈昼也优秀。 “这次考试出现了两个第一,分别是陆听音……”刻意停顿,制造悬念。 众人屏息,林周逸无所谓道:“反正也没有我,我不在乎。” 因他这话,紧张气氛被嬉笑声取代。 陈雨薇也笑,“还有一个,是沈昼。” 学生们一愣。 陈雨薇道:“两个人还是同桌,真巧。” 陆听音不害臊道:“说明我俩心有灵犀。” 林周逸没眼看。 陈超却颇有闲心地打趣,“多好,两个第一要是真走到了一起,那可就是强强联姻。见证过一段这么美好的爱情,我的青春也没有遗憾了。” 林周逸翻白眼:“傻逼。” “……” 早自习结束,沈昼回到教室。 犹豫片刻,他轻敲桌子,“喂。” 陆听音翻书动作停顿半秒,又继续。 沈昼靠在椅背上,吐字清晰,“陆听音。” 她合上书,“想我了吗?”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想她的样子,声线冷淡:“学生会干什么的?” 陆听音一愣,“张老师让你进学生会。” 想想也正常,这次考试他考第一,团委老师肯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学生。 陆听音问他:“你进什么部门?” 沈昼:“副会长。” 陆听音:“好巧,我也是。” 他扯了下嘴角,“所以,副会长都干什么?” 陆听音想了想,“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沈昼敛眸,摊开刚发下来的习题册,拿笔做题,俨然忘记自己正和她在交谈中。 陆听音盯着他的侧脸,没再和他开玩笑:“学生会一共九个部门,每个部门都有部长管,像我们这种副会长基本什么也不用管,开会的时候出现一下,有活动的时候出现一下,刷个脸熟就行。” 等她讲完,沈昼仍在纸上写字。 陆听音撇了撇嘴,也低头做题。 沈昼忽地说,“中午十二点开会。” “啊?” “别忘了。” 她扭头看他,“去哪儿开会?” 沈昼:“学生会办公室。” 隔了几秒,沈昼唇间涩意,“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 “哦。” 她闻弦而知雅意,嘴角轻咧,“我们一起过去。”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对陆听音而言就已足够。 · 学生会换届后第一次开会,传闻有新的副会长上任。 许佳薇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妆容,她是国际部的学生,国际部管得并不严,容许学生化淡妆。她刷着睫毛,听着旁人闲聊新来的副会长。 “说是附中转过来的,之前在附中也是学生会的,但哪儿有这么个理嘛,附中是附中,咱们学校是咱们学校,而且附中算什么,每年重本率也没咱学校高。” “你就醋吧。” “……那本来就是,哪有一过来就当副会长的。” “你在学校待一年了,还不明白吗,一班的学生就是有特权。” 那人安静了下,语气挺冲:“我就是不服。” “有什么不服的,张老师选沈昼当副会长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你可能不知道,这位新副会长,开学考年级第一。” “陆听音没考过他,不是吧?” “陆听音还是第一,并列第一。” 听到熟悉的名字,许佳薇直起腰,“在你们眼里,只能陆听音考第一吗?” 话里难掩讥讽与嘲弄。 学生会里谁不知道许佳薇和陆听音之间有矛盾。 很难说是矛盾,毕竟—— 许佳薇看不惯陆听音,但陆听音从未把许佳薇放在眼里。 高一开学,陆听音中考状元便已响彻十三中。 开学时的新生迎新晚会上,许佳薇代表国际部高一新生上台表演,身着一袭红装,在礼堂上的古筝弹奏惊艳四座。 学校里的人总拿她俩作对比。 后来更是有人在论坛上发起校花投票。那投票还是许佳薇唆使好友弄的,没想到最后赢的是陆听音。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忙改口:“我没那个意思。” 另一人不知是在弥补,还是在煽风点火,“陆听音好像在追沈昼。” “她还会追人?”许佳薇讶异,心里蓦然有异样想法,“沈昼答应了?” “没呢,沈昼对她蛮冷淡的。” “是吗?”许佳薇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嘴角浮起暧昧笑意,“沈昼是吧,我还挺想看看这位新来的副会长的,万一我俩看上眼了,多对不起陆听音啊。” 她幸灾乐祸地笑。 二人不遗余力地夸她。 阿谀声音越来越远,被风吹散在空中。 洗手间最里侧紧闭的门,陡然被人推开。 流水声淅淅沥沥,镜子被光照的透亮,反射出女生面无表情的脸。 陆听音关上水龙头,抽过纸低头擦着手。 离开前,浸了水的纸巾被她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她离开洗手间,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办公室门微敞开一道缝,她推门进去。上厕所前她就带沈昼找了位置坐下,离开前,她还特意叮嘱边上的沈昼,“我去上个厕所,别让别人坐我的位置。” 沈昼没说话。 她又重复了遍。 他眼眸微掀,似鼻腔里发出声音:“嗯。” 是有些不耐烦的。 但总归是答应了的。 而且位置确实也保持着她离开时的空荡。 陆听音走过去,在位置上坐下。人还没来齐,她无所事事,目光扫向沈昼,却在半空定住,错过沈昼,落在他另一边坐着的人身上。 四目相对。 彼此都装无事发生般笑着打招呼。 许佳薇:“嗨。” 陆听音眉间笑意半盏,“嗨。” 沈昼皱眉:“笑得很假。” 陆听音反驳:“我这是见到朋友的,真挚又热情的笑。” “你俩认识啊?”见他俩在对话,许佳薇借机搭讪,“我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哎,陆听音,这是你同学?” 陆听音言简意赅:“沈昼。” 许佳薇把椅子拉得离沈昼近些,似是为了方便聊天,“就是新来的副会长沈昼是吗,你好,我叫许佳薇。” 说着,她的手伸了过来。 五指纤细白皙,指甲盖泛着透亮的莹白,格外好看的一只手,停在沈昼面前。 视线里腾空多出来的一只手。 耳边响起的故作温柔的女声。 刻意拉近的距离。 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考验他的耐心。 沈昼突然起身,脸上表情冷淡到近乎没有,但眼底却写满了不耐烦。他手放在陆听音的椅子上,垂头看她,“起来。” 陆听音莫名。 “换个位置。” 她站了起来,眼睛平视在他下颚,线条清冷。 “你不坐吗?” “不坐,烦。” 声音不轻不重,只他们两个人听到。 她抬眸,看清他眼睑处的厌恶。 陆听音忍不住笑了。 旁人或许会对许佳薇青睐有加,即便不喜欢,也会礼貌性地回应。但沈昼不一样,从始至终,沈昼连敷衍地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他甚至还和她换了个座。 离许佳薇更远。 沈昼压抑着情绪,又说:“让你好朋友安静点。” 陆听音弥漫在脸上的笑僵住。 “……” 是个屁好朋友。 不心动 4. 许佳薇的脸浮上红晕,一半尴尬,另一半则是委屈。 她向来被众星捧月,哪里有受过这样的冷待。她站直身,抬高音调叫他的名字,“沈昼,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陆听音慢悠悠道,“不喜欢你,讨厌你,觉得你烦。” 这话跟针似的直戳她心口,许佳薇咬牙:“我在和沈昼说话,你插什么嘴?” 会议室登时安静地落针可闻,一帮人都转头看过来。 还没等硝烟燃起,音响发出“嗡——”的刺耳声响,有人厉声尖叫,“会长,你下次开麦的时候能不能打声招呼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会长语含歉意,“看我,又忘了。” 小插曲被打断,会议开始。 结束后人群退散,桌椅碰撞出声。 角落位置,沈昼和陆听音一同起身,落于人流末尾往前走。没走几步,面前突然多了个人堵住去路。 许佳薇郁郁难平,被他拒绝确实很没面子,但冷静下来后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他那张脸,冷峻又带着浑然天成的傲气。或许是越得不到越想要,许佳薇站在他面前,真对上他的脸,连质问的话说出来都软了三分:“沈昼,下周咱俩值勤,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好方便沟通。” 沈昼没看她一眼:“不方便。” 许佳薇怔松片刻,回过神,沈昼已经在会议室大门。 陆听音经过她,重复着沈昼刚才的话,轻飘飘地:“不方便呢。” 被拒绝已然令她失了面子,又听到陆听音这话,许佳薇顿时将矛头对准她,“陆听音,你能管好你自己吗,少管点别人的事。” “不能。”她果断拒绝。 “……” “沈昼可不是别人。” “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我在追沈昼,沈昼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她手心抵墙,腰微弯靠近许佳薇,面上带着笑,衬得眼底寒意更重,“你要是也喜欢沈昼,领个号码牌排队等着,等到下辈子估计就轮到你了。” 像是被戳中心思,又像是猜到她话里的暗示,许佳薇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离开前,她恶狠狠地瞪了陆听音一眼。 · 体育课是最喜欢也最讨厌的一节课。 天气燥热,橡胶跑道散发着浓稠的刺鼻气息,空气热的仿佛渗透鞋底传遍全身,简单的热身运动,众人都汗如雨下。 体育老师站在阴凉处,说风凉话:“多晒太阳,有利健康。” 底下又是一群哀嚎。 “好了,待会去看台底下做仰卧起坐,找两个人去拿垫子,谁去拿?” 体育器材室堆放太多杂物,背光不通风,闷热逼仄,在这种天气,像个大蒸炉,没人愿意过去。 见没人应,体育老师忽然话锋一转,调侃般:“听说这次开学考出现两个年级第一,要不就委屈一下年级第一?” 陆听音虽不情愿,但和沈昼一起,又觉得没什么。 沈昼跟在她后面,前后脚往器材室方向走。 走过半个操场,陆听音犹豫了下,开口,“那个女生不是我朋友。” 沈昼神情寡淡:“嗯。” 过半秒,嗓音被阳光晒得平添几分温度,“以后别假笑。“ 她没什么气势:“那不是假笑。” 换来他斜睨一眼。 “……我这是讲礼貌。”她把钥匙插进孔眼里,推开器材室的门,粉尘味扑面而来,呛的她连咳几声,“这儿也太脏了吧。” 沈昼眉头紧蹙。 坐垫放在最里面,陆听音往前走去时,身后有风吹来。 “砰——”的声响,门被合上。 她愣半秒,猛地想起:“钥匙还插在门上!” 沈昼神情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倦冷。 “等人来开门吧。” “也只能这样。”她无可奈何,却又只能认栽。 逼仄的器材室里只有一扇正方形窗户,背阳,光线晦涩,灰尘在光柱中飘荡。 陆听音扯着垫子坐下,她仰头,看到柜架处,沈昼靠在那里,低头敛眸,脸藏在晦暗中,像是与暗夜融为一体般的沉冷。 安静地近乎窒息。 先开口的却是沈昼:“你以前谈恋爱都这样?” 陆听音默了默,“我没谈过恋爱。” “……” “我之前,也没喜欢过人。” “……” “你不信吗?” “和我无关。” “有的话我也只说一次,”他侧脸线条冷削锋利,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刺骨寒意,“陆听音,离我远一点。” “多远算远?”她笑吟吟的,好脾气地问。 “有多远,走多远。” 虽说早已习惯他的冷淡,但没想到他刻薄到这种程度。 她下巴搁在膝盖上,余光瞥到地上一个小物件,银灰色,发亮的。 凑近看才发现是只打火机。 冷静空档里,她按下打火机。 火苗幽眇如鬼火。 “别按了,会走水。”沈昼说。 她看他,仍然是那张侧脸,压根连正眼都没给她。 她却莫名服服帖帖,最后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 眼睫颤动,问他,“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没为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要不然我不放弃。” “没什么可喜欢的。” 他嘴角扯起浅淡笑意,眼底阴郁藏在晦暗中。 陆听音愣住,声音小而慢:“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和你无关。” 光线昏沉沉的,听觉和大脑仿佛也被昏蒙包围。 ——没什么可喜欢的。 不是你,是指全世界,都没什么可喜欢的。 她不知所措,一下子没了言语。 好半晌找回声音,“那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就像这样。” “啊?” “活着。” “……” 他盯着角落处的跳绳,绳条粗粝又长,缠绕盘结在一起,像条蛇。 蓦地,他转头看向陆听音,嗓音像是淬了冰,拒绝的话接二连三:“所以,别喜欢我,别追我,离我远一点。” 陆听音:“哦。” 光柱移动,落在他眼底,他眼睫轻颤,狼狈地挪开视线。 又听到她说:“那换一下,你追我吧,我肯定同意。” “……” “……” 她才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门锁被人打开。 阳光瞬间涌入室内,她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是林周逸覆盖而下的身影,他伸手:“脏死了,快起来。” …… …… 仰卧起坐按照学号来,陆听音学号靠前,早早结束后,在边上等了会儿,等到林周逸坐好,拉着他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水喝。 林周逸擦了擦汗,“门怎么被锁了?” 陆听音说:“来了阵风。” 林周逸皱眉:“你不是带手机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周逸琢磨了下,“就想和沈昼多相处会儿?”他一脸厌恶,“器材室多脏啊,还一股子味儿,你也忍得住。” 半天也没等到她回答,又见她一脸若有所思。 “发什么呆,被关傻了?” “你才傻。” 林周逸去柜台拿水,见到陈超,索性把他的水一起付了。三人在树荫下喝水,他问:“在里面干什么了,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死样子?” 陆听音喝了口水,“和沈昼聊了几句。” “你表白了?” “沈昼表白了。”她一脸平静。 林周逸和陈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的脸涨红。 陈超震惊:“好刺激好不真实,仿佛活在梦里。” 林周逸:“……” 陆听音慢悠悠补充,“他帮我表白了。” “……能好好说话吗,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林周逸擦了擦嘴,“然后呢,他答应你了,那不能够啊。” 她瞥了一眼,没吭声。 林周逸转移话题,“周末出来唱歌?” 陆听音垂眸拧瓶盖,“不去。” 下课铃响,教学楼的人一窝蜂地跑向超市,三人逆行在人流中。 林周逸问:“去游戏厅,我请客?” 陆听音:“不去。” 林周逸又说:“看电影?” 不管他问什么,她统统就俩字回应——不去。 陈超勾着林周逸的肩,“她这是被伤到了,从此封爱不动心。失恋的人需要时间去疗伤,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林周逸对上他的眼,“我不想打扰她,我现在就想打你。” “……” …… …… 沈昼拒绝她,陆听音早就猜到,这倒没什么好伤心的。 追人嘛,总要有追人的态度。喜欢不常有,相互喜欢更是难得,不是每个喜欢都会有回应的——这些理她都知道,她也做好了被沈昼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的准备。 被拒绝一次两次就放弃,那不叫喜欢,那叫一时冲动。 她喜欢沈昼。 即便沈昼拒绝她,她也还是喜欢。 只要她喜欢,她就没有理由放弃。 但她难免心情低落,在教室走廊外看到沈昼被班主任叫走,下午的课,他都没回来。陆听音虽说被这事影响,但也知道轻重,上课认真专注,把老师讲的要点都记了下来。 直到放学,也不见沈昼的踪迹。 她和林周逸并肩出了教室。 林周逸手里把玩着篮球,边走边往地上拍。 陆听音:“你和人约了打球吗?” 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消息,语调散漫:“先送你回家。” “不用。”陆听音也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她重复上面的一句话,“我哥今天回家,顺路来接我。” 没把后面补充的那句说了——“陆女士说我不把你带回家,我也不用回家了。” 林周逸说:“那行,等你哥来我再走。” 走到校门。 遇到等公交车的陈超。 听到陆听音哥哥来接他,他羡慕极了,“小鹿,你们兄妹关系真好,你哥哥还来接你。你不知道,开学那天,我哥问我是不是明年中考。” 陆听音低头和陆宴迟发消息。 陆听音:【?】 陆宴迟:【5】 闻言,陆听音看了眼自己和陆宴迟的对话,原来这就是“兄妹情深”。 陈超和林周逸聊着周末出去玩的事,又问她去不去,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不去,我哥给我带了几套试卷,我要做卷子。” 话音落下,陈超更羡慕了:“你哥对你可真好。” “……” “你哥好像也是咱学校毕业的吧,我前几天在学校的高考状元榜那儿看到过他,”陈超记忆模模糊糊,“名字也挺好听的,叫啥来着,陆……” 不远处,陆宴迟的黑色轿车出现在转弯处,迎着漫天霞光逐渐向她靠近。 陆听音指指自己,“我叫小鹿。” 陈超不解。 陆听音指指那辆车,“我哥——” 车子在她面前停下,副驾驶车窗半降,露出陆宴迟的脸,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清冷声线透露着丝许不耐烦,催她:“上车。” “他叫小狗。”她不咸不淡地,“兄妹名,多好听。” “……” 心动 5. 车厢内陷入冰点。 冷气沿着出风口滋滋地往外冒,车载音乐也在某个瞬间被人刻意按下暂停。前面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在斑马线外。 “我什么时候有了那么个小名,我怎么不知道?”他似笑非笑。 陆听音微抿唇,“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对你的爱称。” 陆宴迟面无表情:“是吗?” 陆听音:“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陆宴迟的脸色并没因此而好转,胁迫似的开口,“下次要是再听到你这么喊我,信不信我把你从家里丢出去。” “那妈妈会把你从户口本里丢出去。” “听着,”他挑眉,“还挺划算。” 陆听音皱眉:“你能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吗?” 陆宴迟:“不能。” “……” “……” 红绿灯转换,陆宴迟踩下油门,装不经意地问:“刚刚那个,是你同学?” 林周逸就住她家隔壁,叫陆宴迟“哥哥”叫的比陆听音这亲妹妹不知勤快多少倍,他问的应该是陈超。 “嗯。”她应。 “我还以为,你在追他。” 话语里,隐约有几分遗憾。 陆听音抬眸,眼里黑黢黢的,“人上了年纪是会这样,会得老花眼,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陆宴迟跟没听到似的,语调闲闲的:“没追到?” 陆听音懒得理他。 见她没像往日般反驳,陆宴迟以为她生气了,余光瞥清她毫无愠色的脸,复又开口,似在安慰她,“人丑就要多读书,好在你读书还可以。” “……我没在追他。” “自欺欺人。” 逼得急了,陆听音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宴迟唇角扬起的弧度滞住,“嗯?” 陆听音一声不吭。 陆宴迟说:“林周逸看不上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他嘴巴装机.关枪似的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陆听音听得烦了,按下车载音乐把声音调到最大,音乐声振聋发聩,充斥在耳边,把烦人的声音挡住。 她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目光停住—— 与她相隔不过两米的距离停着一辆车。 黑色车身写满冰冷与傲慢,车身线条流畅,彰显不菲身价。 后座车窗降下。 沈昼脸稍往外倾,冷眸淡淡,微抿的唇毫无血色。漫天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眼底投下淡淡阴影。似轻蔑,似厌恶。 视线相撞。 她眼里有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笑意,他眼底却什么也没有。 三十秒的红灯时间漫长又短暂。 车子一前一后地飞驰,陆听音忍不住探头望,近旁响起陆宴迟的呵斥声:“头伸出去干什么,命要不要了?” “哦。” 她不舍地回到座位坐好,透过后视镜,看到那辆车在岔路口右转,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剪影,被夕阳割碎融入光影。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陆宴迟问:“遇到熟人了?” 陆听音回神:“同桌。” “男的女的?” “男的。” “离他远点。” 一个两个都让她离得远一点。 郁闷情绪涌上心头,她心烦意乱。从口袋里掏出耳塞,一左一右塞进耳朵里,“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 “我在和你说话,沈昼。” 男人声音严厉,在车厢里飘荡。 “你看外面干什么?” 沈昼按下车窗按钮,茶色车窗缓缓升起,将外界的光和身旁的车一并隔绝在外。他没错过车窗升起时,霞光簇拥在她的脸上,少女满脸的期盼与失落。她唇畔翕动,说着两个字。 她可能不知道,每次她喊他名字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是亮的。 而坐他身旁的人,有旁人在时以炫耀口吻,无旁人在则严厉或是恼怒。 五官和他有几分相似,他常用“姓沈的”来称呼他的人。 ——是他的父亲。 沈业昀:“桑桑今晚也回家,你作为哥哥,要有做哥哥的样子,她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你多关照点儿。” 沈昼狭长眼尾下垂,一言不发。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模样,沈业昀怒火中烧,还未开口—— 副驾的特助递来手机,“沈总,梁总的电话。” 一通电话,谄媚和阿谀交杂。 沈昼盯着天花板。 恶心,嫌恶,反感诸类情绪。 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 沈昼家是独栋别墅,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 房子装修也极尽阔绰奢华,男主人事业有成,女主人温柔贤惠,儿女双全,是众人眼里的幸福家庭。 沈昼刚打开房门,对面房门也打开。 身后传来女孩娇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哥哥。” 他动作未停,进入房间。 正准备在书桌前坐下,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个四方盒子。 房门被人敲响,叶桑桑说:“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就放在你桌子上,哥哥,那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没有人看到的房间,他再也不用隐藏情绪。 拿起盒子,跟丢垃圾似的丢进垃圾桶里。 沈昼转身拉开门,动作极大。 叶桑桑趴在门边,毫无征兆地往前倒,眼前就是他的怀抱,她心安地阖上眼,却没想到他仍旧冷硬如磐石,任她敲了多年都无动于衷。 她倒在地上。 “滚。” 沈昼眼底阴翳丛生。 动静极大,上楼的沈业昀听到,忙走过来,见到这一幕,怒火横生。他抬起手,直直地就给了沈昼一巴掌,“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昼被打得脸往一侧偏,脸颊泛红,指印明显。 叶桑桑尖叫,“爸爸,不要打哥哥。” 沈业昀将叶桑桑从地上扶起,关怀道:“桑桑,有摔到哪里吗?” 她眼眶含泪,摇着头:“是我自己没注意摔倒的,和哥哥没有关系。” “桑桑乖,先回房休息一下,有不舒服的及时和爸爸说,知道吗?”沈业昀半推半拉地把她送回房,折身看到沈昼低垂着头靠在墙边,话语极尽嘲讽,“我当初就得让你跟你妈走,真是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 许久后,又恢复安静。 沈昼低头看着脚底灰色地毯。 他嘴角扯起,口腔里锈意蔓延,喉咙里猛地发出一阵闷笑。 他吐了口水出来。 灰色地毯星星点点,映着血迹。 窗外霞光早已被夜色取代,城市的夜空早已无法窥见星河。 房间里没有点灯。 沈昼靠墙缓缓坐下,单手撑在膝盖上,呼吸浅浅,仿佛垂危老人。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欢声笑语不停歇,女儿可爱,父母举案齐眉。 楼下是无数人感叹的满分家庭,备受羡慕。 没有人知道,美丽的背后是什么—— 他像是躺在烂泥里,被腐蚀,被啃噬。 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偶尔挣扎一次,却被深深地踩在脚底。 窗外月色照入室内。 他看着那一框皎洁,想起白天时在器材室的对话。 少女热情燃烧似没有尽头,哪怕被拒绝也依然没放弃,想要从他的日常下手,想了解他更多,了解他喜好。 她问他,平时喜欢干什么。 他的回答是,活着。 他没骗她。 他没有骗她。 - 林周逸出门前来了趟陆家。 陆听音刚写完一套理综卷,他就敲门:“真不出去玩儿?” 她找着英语卷子,头也没回:“不去,写卷子。” 她平时也爱玩儿,但主次关系分得很清楚,加之在学习方面有些强迫症,不把卷子做完绝对不会出门。 见她桌子上放的一沓卷子,林周逸翻了翻:“你这是写了多少?” “昨晚到现在,四份。”两份理综,一份英语一份数学。 林周逸撇嘴:“这才刚开学,你至于吗?” 顿了顿又忍不住说,“有多的吗,我晚上回来也做做。” 陆听音指指书柜:“给你留了,自己拿。” 林周逸一顿,随即又笑:“行,我晚上回来就来找你。” 知道她的习惯,林周逸也没勉强,替她合上书房的门便下楼。 来到球场,陈超已经早早在那儿等候,见他一人来,疑惑:“陆听音不来吗?” 林周逸玩着球,“她在家做卷子,卷子没做完前,没人能让她出来。” “可是,”陈超压着声音,“沈昼也在!” “沈昼也在?” “对啊,你看——” 球赛还没开始打,此刻,众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唯独沈昼,他孤身一人坐在休息椅上。有女生走到他面前,没过几秒,败兴离开。 “骆彦仰有事来不了,我眼尖,一眼就看到沈昼,他和他爸吧反正也不知道是谁走在一块儿,我们就跑过去叫他。” “他同意了?” “……他爸同意了。” “……”这什么破玩意儿。 自沈昼坐下,和他搭讪的女生就没见少过,陈超用胳膊撞了撞林周逸:“陆听音真不来吗,再不来的话,她家沈昼迟早得变成别人家的。” 林周逸皱眉:“叫不动。” “沈昼在也不行?” “天王老子都喊不动她。” 陈超不信,拿出手机给陆听音打电话。 通话铃声响了许久,陆听音才接,她笔尖唰唰未停,“什么事?” 陈超激动道:“出来看我们打球啊小鹿!” 陆听音:“做题,没时间。” 林周逸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见她要挂断,陈超一听,急了,“沈昼也在!” 林周逸用口型:“没用的。” 安静三秒。 听筒里传来陆听音清脆的声音, “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不心动 6. 陆听音出门时太阳已经被层层云翳遮挡住,空气逼仄稠闷,蝉鸣声叫嚣,仿佛随时随地就会落下一场大雨。 放在玄关处的伞不知去了哪儿,她低头换鞋,耳边又想起陈超催她的话。 “你可得快点来,好多女的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家沈昼,”他音调一扬,“我靠,这才几分钟,又有女的和沈昼搭讪——!” 陆听音不敢耽误,追风似的跑出家门,打车去了球场。 也是被她赶上,她到球场时,球赛正准备开始。 见到陆听音,林周逸的脸臭得要命,“卷子做完了?” 陆听音也知道自己区别对待太明显,讨好地对他笑了下:“做得差不多了,晚上回去写也来得及。”随后转身跑向沈昼那边。 沈昼里面穿了件短袖,外面套着白衬衣,他正低头脱衣服。就见陆听音跑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笑,全然把他之前的叮嘱与警告抛之脑后:“下午好啊,沈昼。” 沈昼放衣服的动作微滞,“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你了,所以就来这里了。”她不害臊。 沈昼眉头轻蹙,“你——” 球场上有人喊他:“沈昼,就缺你一个了,快点儿别磨叽。” 陆听音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忙不迭催他:“快去吧,我就在这儿坐着,你要是也想我了回头看看我就行,我不跑。” 他眉间褶皱更深。 “陆听音。” 她笑意半垂。 没料到他话峰一转—— “看好我的衣服。” 陆听音一愣,回神后,眼弯如月:“好。” …… …… 球赛是十三中和附中校队的人组织的。特意订了室内球场,围观群众不少,喝彩助威声不断。两边势均力敌,比分一直死咬着。 球赛一时半会也打不完,陆听音起身出场馆,找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一袋水。 回到球馆。 场上哨声响起,中场休息。 路过林周逸一帮人,陆听音取了瓶矿泉水出来,其他的都分给他们。众人接过水,纷纷道谢,也不忘调侃她几句。 ——都知道她来这儿是为了沈昼。 “有一说一,沈昼的实力能进校队。” “还有天理吗,成绩又好长得又帅打球又猛,老天爷我命令你,下辈子就让我照着沈昼这样长!” “老天爷说他聋了。” “……” “……” 嬉笑打闹声中,有人说:“又有人给沈昼送水了,陆听音,你这还不过去?” 陆听音头也没回:“走了。” 众人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眼,话题转开,聊着球赛的事。 叶桑桑手里拿着瓶水,鼓起勇气:“哥哥,爸爸让我给你送水喝。” 沉默的对峙中,她没敢看他。 “沈昼——”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和她的细软不同,明媚又有朝气,喊他名字喊得万分坚定且从容。 “——你的水。” 矿泉水在空中滑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沈昼伸手,直挺挺地接住。 陆听音跑到他身边,话却是对叶桑桑说的:“同学,你这水还是自己留着喝吧,沈昼只喝我给他买的水。” 叶桑桑脸红的充血,“你……” 她窘迫又局促地望着沈昼,“哥哥。” 陆听音怔愣。 沈昼眼梢冷冷地挑起。 叶桑桑拿着水的手指收紧,她怯懦开口,声音细小,似水上飘荡着的浮萍:“我先回去了,天气预报说可能会下雨,你记得早点回家。” 女生的背影瘦弱,步伐料峭,逃似的离开场馆。 中场休息结束。 沈昼又回到球场。 最后是附中赢了。附中五个人都是校队的,反观十三中,陈超和沈昼都是拉过来凑数的。前半场还能有来有回,后半场陈超明显体力不支,十三中也就落于下风。 球赛结束,一帮人去附近商场吃晚饭。 陆听音坐在休息椅上,问沈昼:“一起去吃饭吗?” 沈昼拿起衣服,“不去。” “那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走。” “不是吧哥哥,哪有人利用完别人就这么跑的,真没良心。”陆听音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他时,眼神澄澈又干净。 很少有人像她。灵动,漂亮,心思通透,审时度势的聪明。 沈昼走到她面前,“你都知道。” 让她看衣服,拿她的水喝。不过都是为了更好地拒绝叶桑桑。 他在利用她,她都知道。 她目光促狭:“我知道什么?” 沈昼眼尾瞥她,不语。 “我今天为了来见你,连卷子都只写了一半。”她忽然道。 “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 “要下雨了我连伞都没带。” 沈昼双眼黑沉沉地看着她,对她说的话有些不解。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陆听音站直身,走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仰视他,“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 林周逸和陈超站在篮球场出口。 陈超微眯着眼:“要去叫她吗?” 林周逸:“不用。” “不管她了?” “走了。” 陈超频频回头看场馆内的陆听音,见自己落后一大截,连忙追上,“真不管她了,外面这雨下得这么大,她又没带伞,万一沈昼不送她怎么办?” “那不正好。” 陈超有些无力。 林周逸尾音散漫:“她总得撞个南墙,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陈超沉默不语。 “那万一沈昼真不送她呢?” “你还不了解她吗,大小姐性子,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淋雨?” “可是……” “要真那样,”林周逸停下脚步,看了眼身后藏在雨雾中的体育馆,低声,“我们回来接她。” …… 雨淅淅沥沥地下,地面斑驳的叶子,被风吹起在空中翻滚几圈又跌落泥泞。天色灰蒙,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球赛结束,场馆内空无一人。 安静的近乎诡异。 陆听音和沈昼并排站在体育馆门边。 陆听音:“你带伞了吗?” 沈昼手里空无一物。 陆听音拿出手机,却没想到手机一天没充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这回是真的走投无路。 她哀叹,向他求助:“怎么办?” 沈昼抬着眼望天,厚重雨帘磅礴而下,他的脸沉浸在暗夜里,神情隐晦不明。 良久。 他扔下一句:“等着。” 身影没入雨中。 陆听音睖睁着眼,喊他:“沈昼——” 她想追上,但往前走几步,豆大的雨水拍打在她脸上,凉飕飕的,带点儿砭骨的冷。陡然变天,气温下降许多。 她退回原位,靠在门边有些百无聊赖地等他。 没手机打发时间,一分钟也变得极为漫长。 可她一抬头,就看到沈昼从雨夜中缓缓走来。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伞,走到她面前,“走了。” 陆听音跑到伞下,“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不管我了。” 伞下面积狭窄有限,她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扑洒在他举伞的胳膊处,有着密密麻麻的酥感。他举伞的手不断收紧。 她却浑然未觉:“这伞是你在哪儿买的,怎么就买一把?” 沈昼言简意赅:“便利店,最后一把。” 挺好挺好。能和他撑同一把伞,陆听音还挺开心的。 “对不起。”好半晌,沈昼说。 知道他是为利用她的事道歉,陆听音轻声说,“我没往心里去,你不用和我道歉的。而且我也说了,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沈昼看着前方稀疏人流,眼睫颤了下。喉结动了动,到底是没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静谧间,雨声渐渐。 雨天不好拦车,过了不知多久,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沈昼打开车门,连人带伞一并塞进车里:“进去。” 陆听音:“你把伞给我,那你怎么办?” 雨落在他漠然的眼里,“无所谓。” 她作势要把伞塞还给他。 却被他拒绝,话语裹挟湿冷:“别管我,陆听音,管好你自己。” 陆听音很执着:“你怎么办?” 雨声渐大,漆黑湿发贴着他额间,但他脸上没有半分狼狈模样。 他只是半垂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简而快地说了一串数字,“我的电话,到家联系我。” 车门被他关上。 司机快速踩下油门,从二人对话里只听出一丝情侣吵架意味,调侃着:“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宁愿自己淋湿也不愿意让你被雨淋。” “是吗?”她嘴角轻扯,没有半点笑意。 他哪里是对她好。 他只是想和她撇清关系。 “我刚开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你俩了,他那伞一大半都撑在你那儿,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是湿的,小姑娘,好福气啊,有个这么宠你的男朋友。” 陆听音顿了下,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满血复活了:“叔叔,真的吗?” 司机不满:“我是哥哥。” 陆听音:“……” …… 到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她站在一边,拧眉回忆沈昼报的电话号码。好在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就记起他说的十一位数字。 手机充到百分之五电量就自动开机。 她忙不迭地输入号码,打过去。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她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陆听音?” 沈昼的声音传过来,低沉微哑,带着醇厚质感。 “沈昼,我记性好吧,你说一遍我就记住了你的电话号码。”她有些得意忘形。 “嗯。” “我到家了,你呢?” “嗯。” “那你快去洗澡吧,小心别感冒了!” “嗯。”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单字回答,陆听音有些挫败,声音也没精打采的,“沈昼,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我今天见到你真的很开心,你呢,你不开心吗?” “……” 沉默。 陆听音:“连‘嗯’都没了。” 浴室灯光明晰炽热,将沈昼嘴角扬起的微末弧度照的真切。 转瞬即逝,光晕染着他面容寡淡的脸。 他喉结滚动,声线微哑:“挂了。” “哎——”她叫住他。 沈昼放在挂断键的手停下。 陆听音问他:“那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 沈昼眼一眯,没说话。 陆听音立马退一步,“你要是嫌吵,我给你发短信行吗?” “看情况。” “十条回一条也行。”她能发一百条。 “……” 但无论怎样,他都没拒绝她。她捧着手机,眼角眉梢都是弯着的,“不管你开不开心,沈昼,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心动 7. 陆听音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想起上次学生会开会时的执勤安排,沈昼和许佳薇被安排到了一组。意识彻底沦陷前,她提醒自己礼拜一可得早点儿到学校,不能给许佳薇可乘之机。 原本都是踩着点儿到学校的她,礼拜一起了个大早。 坐公车去学校的路上,她给沈昼发消息。 陆听音:【你今天执勤吗?】 知道他不会秒回,甚至不一定会回消息,陆听音把手机塞进兜里。 买早点的时候又忍不住掏出手机,继续给他发。 【沈昼?】 顿了顿,又怕他烦,加一句: 【我快到学校了,你吃早餐了吗?】 早餐吃完也没等到他的回复,估计是在执勤没法看手机,陆听音捧着杯豆浆往校门走,远远地就能看到站在校门拿着记名板的执勤人员。 目光如射线般逡巡一周,却没看到沈昼的影子。 她走过去,抓了个人问:“今天不是沈昼执勤吗?” “沈昼和我换了,他下周执勤。” 陆听音一愣。 边上站着的许佳薇漆黑的眼里满是不爽和莫名敌意。 她不觑地瞪了回去,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教室里,沈昼果然坐在他位置上。 陆听音直奔回位,“你没去执勤呀?” 她的位置靠墙,沈昼起身让她进去,“嗯。” 陆听音边拿书边和他说话。 “我早上还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吗?” 沈昼没应声,低头翻着单词本。 “你不会把我拉黑了吧?” “没。”他说。 陆听音怔了几秒,轻笑着。 “你不是这周执勤的吗,怎么和人换了?” “太烦。” 她愣了下:“那下周也要执勤的呀,这又不能不执勤。” “那个女的,”他嗓音微哑,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太烦。” 注意到他低哑的声线,以及毫无血色的脸,陆听音问:“你生病了吗?” 话音落下,沈昼就咳了几声。 “感冒还是发烧啊?” 她慢慢收起笑意,有些急迫。 “你看过医生了吗?” 一句又一句,聒噪在他泛钝的大脑上起舞。 沈昼眼里阴郁微启。 猝不及防。 她伸手,温热指尖停在他额上。 窗外吹来的风是凉的,那抹暖意停留片刻,被风吹散。 她手背抵着自己的额头,“好像也不是很烫。” “你等我一下。” 她急匆匆离开位置。 留下沈昼一个人,他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头看书,眼睫微敛,眼睑下方覆盖的阴影黑压压的宛若风雨欲来。 可偏偏,无风也无雨。 教室的人越来越多,早自习开始,早读声朗朗。 陆听音回来,手上多了一袋药。 她气息不匀,把药放在他桌上:“医务室还没开门,我在外面药店买的,药量和吃法都写在上面,你记得吃。” “算了,你不记得也没事,我给你记着。” “你吃过早饭了吧?现在就吃药。” 她低头碎碎念,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 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沈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很难讲清沈昼眼里的情绪,但她向来都没看清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嗯。”他收回视线。 “那你吃药。” 陆听音把药从药盒里取出来,放在他面前。 她左右看看,挫败道:“我忘买水了……” 沈昼盯着眼前的几片药片,眼睫颤了颤,拒绝的话反复在脑海里横亘,却停滞在嗓子里迟迟未说出口。 “我去买瓶水,你等我。” 她弓着腰又跑了出去。 没过几分钟回来,她拧了拧瓶盖,没拧开。 跑前跑后,她脸上沁出层薄汗,一绺碎发贴在脸颊。 沈昼的喉咙紧了紧,莫名发干。 沉沉的眼睇视着她,而后伸过手:“拿来。” 陆听音将水递给他。 “快吃药。” 她小声叮嘱。 沉默半晌,他低头,将药扣开,仰头就水喝下。 见他吃了药,陆听音放心了,她打开单词本,问他:“你背到哪里了?” 早上过来的时候她看了眼他的单词本,背到F开头了,可现在仍旧停在那页,她有些疑惑,“你还在背F吗?” “背到G了。”他哑着嗓子,若无其事地将本子往后连翻几页。 “我说呢,你怎么可能背了一早上还在这页。” 窗户敞开一道缝,清风徐来。 晨光也在此时逐渐明朗,空气里遗留着不知名的花香。 少女专心致志地背着单词,发腔吐字清晰好听,是很纯正的英音。 沈昼盯着摊在桌上的单词本默了许久,最后,不动声色地将本子往回翻了几页。 · 新学期,为了让大家成绩进步,陈雨薇想了个新法子,搞了个学习小组。 班里一共四十个人,四人一组,正好十组。每组由成绩排名靠前的两个和成绩排名较后的两个组成,周末作业也以小组为单位完成。 但学习小组要保证作业的正确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陈雨薇是按照开学期的考试成绩进行的分组,她对着名单照本宣科地念。 一班学生听着小组安排,和好友分到一组难免调侃几句,和不太熟的同学分到一组,语气为难又不安。 “陆听音,沈昼,林周逸,陈超,”陈雨薇没什么感情地念出这四个名字,“你们四个一组。” 陆听音喜欢沈昼,全班的人都知道。 听到这安排,底下先是一静,继而起哄般地发出响声。 “干什么?”陈雨薇不明所以。 陈超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什么,陈姐,你这安排妙啊。” 陈雨薇冷哼:“希望下次考试你别考班级倒二。” 陈超嬉笑着接茬:“行,下次我考倒一。” 又引来一阵爆笑。 陈雨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听音用笔头敲了敲桌子,她侧脸枕在手腕处,拉近和沈昼的距离。 “你周末会出来的吧?这不是我要求的,是班主任提的……你不给我面子,总不能不给班主任面子吧?” 语气里带着点儿试探和期望。 他侧眸分了她一眼,复又低下眼睑。 他没回答,她也没再继续问。 黑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地划拉几下。 快下课时听到他说,“这周日我有事。” 陆听音反应过来:“那周六出来,晚上我给你发地址,你明天一定要过来。” 过了五天,沈昼的感冒好了大半,声音不复之前粗嘎,语调清淡:“嗯。” 陆听音强调:“你一定来啊,你不来我告诉班主任。” “……嗯。” “我给你发消息,你也要回。” “……”他瞥她,她脸上写满了得寸进尺。 “那你不回,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地址?” 有风从她身边的窗户吹进来,学校要求长发的女生都扎头发,学生会每天都会检查。但她仗着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鲜少扎头发。她手撑脸对着他这边,一绺头发被风卷至他指尖。 带来指尖一股绵柔的触感。 卷子被风吹起发出窸窣声,他指尖微动,抽回卷子。 在卷子左上角写名字时,落笔第一画是竖,没停顿地写下第一个字后,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字,他扔下笔,把卷子叠好成一沓。 “知道了。”他说。 · “城北那儿新开了家桌游厅,去那儿做题怎么样,做完一张卷子打一场?既在玩中学,又在学中玩!” “要不去我家附近的ktv?边听歌边做题也行,陶冶情操嘛!” “网吧做题也还可以,电竞椅躺起来贼舒服,灵魂已经很变态了,身体总得保持健康吧!” 陈超第一次接触学习小组,激动的要命,把它弄得跟兴趣小组似的,总挑些适合玩的地方。 林周逸虽说爱玩了点,但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自控力,真到了那种场合,他也没法好好做作业。 林周逸皱眉:“算了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陈超登时泄气。 林周逸问陆听音:“想好去哪儿了吗?” 陆听音说:“找家咖啡馆吧。”安静,也能说几句话。 林周逸赞同:“行,那就去咖啡馆。” 决定好地点后,陈超掏出手机,“我拉个群,到时候具体时间地点什么的,咱们在群里聊。” 他建了个群,想了想把群名改成【小鹿公主和三个大帅逼】,输完数字,看到群名后面括号里的“3”,他抬头,看到沈昼还没出教室,抬高声音叫:“沈昼,你微信号多少?” 沈昼拿起书包,一脸平平地走过来。 陈超解释:“这不是兴趣小组么,建个群好联系。” 沈昼:“我没微信。” 陈超一愣,“真的假的……” 沈昼从三人中间的通道走过去,经过陆听音时,停下步子,撇头看她:“有事你联系我。”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周逸皱眉:“什么意思?” 陈超好奇:“你联系他,怎么联系,意念联系?” 陆听音也拿起包往外走,没反驳:“对,意念联系。” 林周逸跟上她,“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陆听音:“嗯。” 陈超不死心:“不是微信?” 早在和他打了第一个电话那天,陆听音就拿他的手机号搜了下,显示着“搜索不到该用户”,而且沈昼虽性格冷淡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但从没骗过人。 陆听音说:“他没微信。” “我靠……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活见鬼。”陈超惊讶。 教学楼通往校门的林荫路很长,夕阳的光被树叶分割成碎片,光影交织中,沈昼的身影模糊又深邃。少年孤傲不羁,却始终独来独往。 陆听音盯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可能是因为……没有需要联系的人吧。” - 因为学习小组有男女学生,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陈雨薇特意在家长群里和各家长们解释了一遍。 陆听音刚打开大门,就撞上坐在玄关处换鞋的陆宴迟。 她眨眼:“你怎么在家?” 陆宴迟:“回来拿东西。” 陆听音低头换鞋。 身后又响起他漫不经意的声音:“听说你们班弄了个学习小组?” 陆听音进厨房拿水,“干嘛?” 陆宴迟靠在门边:“听说,你和三个男的一个组?” 陆听音转过身,“怎么,你也想和三个男的一个组?” 陆宴迟轻嗤。 她放下水出了厨房。 “我听你们老师的意思,说是要你们自己找地方做卷子。”陆宴迟说,“找到地方了?” “咖啡馆。” “来家里。” 陆听音猛地转回身,“什么?” 陆宴迟又重复了一遍:“来家里。” “我不要。”她拒绝。 “没得商量。”他不容置喙。 陆听音嫌他烦:“我做个卷子你都管?” 陆宴迟把手机扔给她,“我懒得管,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里,是班级家长群的聊天框。 陈雨薇发的消息一句接一句,最下面几条消息一模一样。 ——【为了保证学习小组的有效实施,希望各位家长把第一次学习小组的学习地点放在家里!!!谢谢配合!】 …… …… 群里其他二人也都看到了这条消息。 迪超奥特曼:【来我家写作业不?】 Lin:【去你家吧@鹿神花六水】 陆听音家书房大又宽敞,林周逸常到她家做作业,而且她爸妈常年不在家,家长不在,相处起来会舒服许多。 鹿神花六水:【来我家写吧。】 迪超奥特曼:【ok。】 和他们发完消息,陆听音犹豫几秒,还是选择给沈昼发消息,通知他明天来她家做卷子。 她怕打他电话他不方便,更怕他拒接。 过了半个多小时,沈昼才回:【知道了。】 隔天早上八点多。 陈超和沈昼在小区外遇见,他热情地和沈昼打招呼:“早上好,沈昼同学。” 沈昼同学像是刚洗过澡,柔软头发低垂贴在眉上额角,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随性和懒倦。他面色淡淡,低应了声。 往常和他打招呼他都不怎么理人,今天却难得有回应。 陈超顿了顿,笑起来。 他和沈昼并排走着,说话也变得有些随意,像是和林周逸聊天,也没个分寸:“陆听音是怎么联系到你的,真的是意念沟通吗?” 沈昼斜他一眼,皱了皱眉。 撞上他冷淡眉眼,陈超不禁打了个寒颤,生涩地转移话题,“陆听音家真的好啊,大别墅!而且她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关键是又那么喜欢你。” 沈昼唇轻抿,拉出一道冷淡弧度:“是吗。” 见他竟然有所回应,陈超很是激动,急急开口:“当然是真的啊!沈昼同学,我可从来不说假话,你看看我家小鹿多好,要不,你从了算了?” 沈昼眉皱起,侧脸线条冷淡。 “我掐指一算,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她哥哥也在家。”陈超说话都有些飘,一抬眼,撞上他冷淡又不解的眼神,他磕绊着,“你、你待会见到她、她哥哥……” 沈昼有些不耐烦了:“然后呢?” 音调冷的令他下意识一颤,陈超被这么一激,接下去说出口的话竟流畅许多:“就你也别太紧张,兄弟们都在。” 沈昼:“……” 沈昼:“?” “你见个家长,兄弟们给你当证婚人。” “……” 不心动 8. 书房里窗帘敞开,阳光在纸张上跳跃。 唰唰唰落笔声不停。 陆听音家书房里有两张桌子,林周逸虽早些到,但也黑着张脸滚去另一张桌子,把陆听音对面的位置留给沈昼。 不只是他,沈昼的神情也阴郁沉冷。 陆听音写完一张卷子,休息的空档里,瞟他几眼。 她忽地靠近他,压低声音。 “你在做什么卷子?” “题很难吗?” 正好他做到最后一题,陆听音没再打扰他,在一旁用手机给陈超发消息。 陆听音:【沈昼怎么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察觉到手机震了下,陈超看了眼屏幕,看到是她发来的,眼里有丝疑惑,却也还是低头看屏幕:【他不一直都这样?】 陆听音默了下,虽说他一直脸上都没什么情绪,但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差。 她说:【今天看着,格外不好。】 陈超犹豫了下,回:【他可能是紧张吧。】 陆听音:【?】 陈超:【毕竟见家长。】 陈超:【不过你哥哥怎么不在,我还以为你哥哥在,特意提醒沈昼,让他不要那么紧张,兄弟们都在,会给他撑腰。】 陈超:【白瞎了我的感情。】 陆听音皱眉:【什么家长。】 陈超茫然:【你哥哥啊。】 陆听音纠正他:【他是家禽。】 陈超:“……” 消息刚发出去,桌子被人敲响。沈昼手伸到她面前,微曲的指节白皙修长,随后是他的声音:“做卷子,别玩手机。” “哦。”她收起手机。 “数学,”他缓缓抬眼,“做了?” 前半句是在回应她之前的问题,后半句是在问她。 “做了,最后一题有点难,你答案是什么?” 她把卷子摊开,探头看他的试卷。 沈昼把卷子转了个圈。 陆听音扫了眼他的解题步骤,“你这解法……” 沈昼:“怎么?” 陆听音琢磨:“这是高等代数吧?” 沈昼眼睫轻颤,再看向她时,眼里的沉冷似乎都被光瓦解。 “这个解法最快。” “可是陈老师不让用这个解法。”陆听音说,“我之前就用过这个解法,被陈老师说了。” “说什么?” “这样算出来的答案是对的,步骤快又少,但是这不属于高中课本知识,而且就算放在竞赛班,也没几个人会高等代数。” 少女娇嫩尾音在光尘中翻涌。 少年目光停留在她莹白指尖。 陆听音忽然问他:“你会高等代数,为什么不去竞赛班?” 他收回视线:“不想去。” 他们的对话声越来越响,传到另一桌的人耳里。 陈超也好奇:“陆听音,你怎么不去竞赛班?” 林周逸嗓音散漫,慢悠悠地说:“去竞赛班最多也就是个提前批,参加高考万一考个全市第一,市状元,听着多有面儿。高考一次,幸福一生。 沈昼看着对面坐着的人,耳根处泛红。 她低着头,“闭嘴!” 陈超闻言狂笑,“我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林周逸怕再说下去陆听音恼羞成怒,拍拍桌子:“行了,我有点饿了,午饭怎么说,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陆听音放下笔:“出去吃。” · 小区附近就有个购物饮食一体化商场。 林周逸和陈超讨论着吃什么。 “火锅还是烤鱼?” “日料也不错,新开的。” “有家江浙菜的餐厅还不错。” 二人讨论半天也没争个结果出来,转头问陆听音:“吃什么?” 陆听音看向沈昼:“你喜欢吃什么?” 沈昼:“随便。” 陆听音眨眨眼:“有随便吗?” 林周逸懒得理她,做决定:“吃江浙菜。” 要过马路时,陆听音鞋带散了,她蹲下身系鞋带。再起身,发现林周逸和陈超已经到马路对面。人行道上红灯亮起,车流将她视线都堵住。 她有些无措,左右茫然时。 耳边响起沈昼的声音。 “等绿灯。” 他就站在她边上。 意识到这点,她笑容真心:“你没走啊?” 她还以为他也走了。 沈昼蹙了下眉:“嗯。” 二十来秒的红灯,她眼却是盯着沈昼。 “你今天是打车来的还是坐公交?” “司机送来的。” 绿灯亮了。 沈昼扔下一句:“走了。” 陆听音跟在他边上,想起之前陈超给她发的消息,犹豫几秒,说:“早上陈超和你说的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她喜欢他,毫无顾忌,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但她的执着,是适当地保持距离、保持分寸。 陈超是好心,陆听音也没怪他,只是沈昼今天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好,可能陈超的话真令他不开心了。 她有些出神,步子渐渐放慢。 沈昼忽然停下,她低头,差点撞上。 “你——” “哪句话别当真?” 对上他漆黑又别有深意的眼。 她也不知道陈超都说了些什么。 “就,全部?” 视线里,沈昼逐渐向她逼近,略带压迫感。距离拉得极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脖颈处有颗浅棕色的痣。他身上有股浅浅的气息,说话时鼻息氤氲在她额上。 “全部都别当真?” 陆听音抬首:“啊。” 他的眼几乎是凝在她身上:“你说的。” 这天的阳光温柔得醒目,有风吹过,是热的,掀起她皮肤一阵滚烫。 陆听音躲闪着他的视线,“啊,我说的。” 他半翕的齿间发出短促的笑。 “我没当真。” “你放心。” …… 吃饭的地方是林周逸定的江浙菜。 在位置上坐下,点菜的功夫,看到邻桌时不时送过来的眼神,以及对话里小声提到的“林周逸”的名字。 陆听音问:“你认识?” 林周逸目光讥诮:“暑假时候打过一架。” “赢了输了?” “我会输?”他尾音趾高气昂。 话落,林周逸眼一眯,头转向沈昼那边,“他们都是附中的,你认识?” 落座前沈昼就看到那堆人了,附中的风云人物,和他还是一个班的,“以前一个班的。” 那边的人似乎也发现沈昼了,不知道为什么,原先还热火朝天讨论着的声音,像是经过□□处理,瞬间安静下来。一行人起身离开,跟逃似的。 林周逸乜沈昼一眼:“你以前在附中不会是校霸吧?” 沈昼皱眉:“不是。” 林周逸:“那他们怎么见到你就跑了?” 沈昼冷然:“问他们去。” 这语气实在算不上好,林周逸脸顿沉下来,又碍于陆听音在场,憋着火起身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陈超也跟上:“等我一下。” 他们离开后,陆听音犹犹豫豫,刚准备开口,沈昼也起身:“我去厕所。” “……” …… 商场洗手间藏在通道深处,静的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流水声。男生毫不控制的交谈声尤为清晰。 “靠,那不是沈昼吗,他怎么和林周逸那狗混在一起?” “他不是转到十三中去了么,林周逸也是十三中的,估计就这么认识了吧。” “老子上次差点儿被他搞退学,真他娘的晦气。” 林周逸和陈超对视了眼。 手放在洗手间门把,正准备往里推,又听到一句, ——“不过沈昼边上那个女的,好像对他有想法?沈昼挺能的啊,一个两个,都往他身上凑。这女的知不知道自己就是鱼塘里的鱼啊?” “长得漂亮,不也还是被沈昼玩儿?” 几人笑的,满是讽刺。 “砰——”的声,里面的人吓一跳,“草,没长手是吧这么开门?” 林周逸沉着脸,语调森寒:“老子就这么开门。” 刚说话的人叫张志玮,林周逸走到他面前,二人个子都高,一米八五,但林周逸气势威逼着他,说话间手抓起他衣领,语气狠戾,“嘴巴不干净,老子给你洗洗。” 似乎没料到林周逸这么快就出手,其余两个人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林周逸拖着张志玮往小便池走,膝盖狠狠地盯着他小腹,随即按着他脸贴在小便池里。 一股子尿骚味! 张志玮吼叫:“你他妈的——” 另外两个人上前扯林周逸。 林周逸父亲是拳击国家队的的教练,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再加上打起架来又是不要命的性格,这会儿下手快准狠。另一只手扣着人的手腕往反方向用力一掰。 “草——” 男生疼的脸都白了。 林周逸提脚踹他小腿肚,他半蹲而下,脸直挺挺地磕墙。 另一个人被陈超拦住,但陈超鲜少打架,只凭借本能反应,没多久就被那人干趴下。林周逸看不下去,把张志玮往地上一扔,脚压着他脖子压得他动弹不得。 空出来的手一拳就砸在另一人肚子上。 洗手间里混乱极了。 谩骂声、嘶吼声、求救声,夹杂在流水声中。 边上女厕出来一个女生,听到动静吓得不敢说一个字。 她看着里面的一切,再看向站在门外的男生。 男生低敛着眸靠在墙边,手里点了一支烟,青丝烟雾缭绕。 他不发一言地把门合上。 烟过半盏,他倏地抬头,眼神冷冰冰地望向她,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隐约给人一股威胁意味,“不报警?” 女生猛地惊醒,哆嗦着拿出手机,按下110. “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打架……” “五个人……” “对……” 女生战战兢兢地报完地址,电话挂断后,就看到男生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和眼底滋生的料峭寒意。 她报了警,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刚想开口,又听到里面传来的一惊一乍的声音,似乎是人被摔倒在地,有嘶吼声。 “里面……” “死不了。” 沈昼眼一眯,看到陆听音的身影。 他把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离他五米远左右的地方,陆听音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听到林周逸的声音时,她忍不住跑过来,手拉着门把往里拽时,连人带门的被沈昼关上,他力度很大,近乎把她扣在怀里。 陆听音急切:“你都不看着他点儿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沈昼眉峰下眼里讽刺,他嘴角扯出一抹笑,轻嗤:“那些人,该的。” 心动 9. 派出所。 办公人员交头接耳,键盘声清脆。 审讯室的门紧闭,里面什么情况,无从得知。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在外面,陆听音压着声音说话。 “不知道。”沈昼头抵墙,眼紧阖着。 “你分明知道。” 沈昼陡然睁开眼,睇她,不语。 “……” 见他毫无反应,陆听音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报警?” 一般打架这种事私底下解决就好,没必要闹那么大,万一闹去学校,小则一个处分,重则直接开除。 “她报的——” 他眼尾向另一边扫去。 陆听音的视线也跟着他看过去。 女生一路未发一言,此刻低着头,皮肤白嫩嫩,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绞动。估计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紧张又无措。 陆听音软声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陆听音。” “我、我知道你的。” “嗯?” “我也是十三中的。”她嗓音轻若蚊音。 陆听音一愣。 她说:“我是八班的,你应该没见过我。” 八班在三楼,陆听音懒,很少去看楼上的风景。 “但我经常见到你——学校的百名榜,你次次都考第一。” 女生黑白分明的眼笑起来弯成月牙。 陆听音对她产生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陈媛媛。” 陆听音在心底默念了遍她的名字,又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陈媛媛摇头:“不知道。” 她轻咬唇,犹豫半晌后说,“但我好像听到那三个男的,在说你。” 陆听音:“说我什么?” “……反正,不是一些好听的话,”陈媛媛难以启齿,她看向沈昼的眼神,有些叵测,“然后我就听到他们打起来了,估计是这个原因?” “那……你为什么报警?” “他让我报的。”陈媛媛指着沈昼。 脑海里陡然响起沈昼说的话——“那些人,该的”。 她盯着沈昼,眉梢眼角逐渐染上笑意。 “你也听到了那些人说我?” 沈昼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有。” “真没有?” 他闭眼假寐,不再说话。 因这想法,她心情好许多。 她看向大门紧闭的审讯室,有些苦恼:“可是报警……真的很麻烦啊,你不应该报警的,林叔叔要是知道他打架的事儿,估计会回家把他再收拾一顿。” “而且这事儿咱们不占理,肯定是林周逸先动的手。” 越说她越慌,“完了完了……” 沈昼忽然转过头,整张脸侧倾向她。 一指左右距离,他漆黑瞳孔里似压迫似高高在上—— “先撩者贱,怕什么。” 突然拉近的距离令她忡楞在原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态度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来人是找沈昼的。 “沈总最近忙吗?” 沈昼:“还好。” 恰好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民警问:“谁报的警?” 陈媛媛迟疑抬手:“我。” “进来一下。” 她渴求般看向陆听音,陆听音握着她的手收紧,“我陪你进去。” 进屋前,她回头看了眼。 头衔不低的警官讨好地对着沈昼笑,而他面色颇淡,不知是早已习惯被人众星捧月,还是身处高位习惯无动于衷。 他是不一样的。 她再耀眼如光,落于银河也寻不见踪迹。 而他是黑洞。 是最特殊的存在。 …… 审讯室内。 双方各执一词。 陈媛媛作为报案人,虽说和陆听音是同所学校的,但也没撒谎,老实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并交代了,末了强调:“那些人说话好难听——要是我,我也得揍他们一顿。” 女声柔柔弱弱,跟棉花糖似的,毫无威慑力。 林周逸嚇笑,尾音散漫:“可别跟挠痒痒似的。” 陆听音瞪他一眼。 他连忙举手,无辜地看着天花板。 按理说,先动手的一方理亏;但又按理,三打二,输的应该是人少的一方,结果送过来,三个鼻青眼肿,另外两个就头发衣服凌乱。 加上又是南城最好两个学校的学生—— 民警有些头疼,棘手得很。 “联系学校和家长吧——” “别——” “别叔叔——” “哥哥,我叫您祖宗行吧!” 张志玮仨人求饶。 林周逸齿间溢出嗤笑,“怂货。” 陈超也想求饶,但又不想被叫怂货,于是默默憋了回去。 没成想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来人和方才坐在这儿的民警换了个位,“你们作业还没做完吧,先回去做作业吧。” 他是对陆听音这边说的。 “你们,通知下家长。” 他面色冷肃,看向张志玮三人。 不管怎么按理,林周逸和陈超都是理亏的那个,却安然无事地被放了出来。审讯室里三人反抗声、不满声不断。门一关,均被隔绝耳外。 出了派出所,大家无事一身轻。 林周逸似乎觉得逗陈媛媛有意思,故意逗她:“这样,你打我试试,我绝不还手,看看是你打我疼还是蚊子咬我疼。” 陈媛媛又好气又好笑:“你烦不烦……” “就烦你,气不气?” 左右没见沈昼。 陆听音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在她左右徘徊之际,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下通话键。 “哎你这——” “这么犹豫,不是你的风格。” 陈超朝她挤眉弄眼。 陆听音手忙脚乱要挂断,却没想听筒传来沈昼的声音,轻而幽远。 “喂。” 她忙把手机放在耳边:“是我,陆听音。” “知道。” 那边没说话。 陆听音以为是信号不好,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 信号满课。 她又靠在耳边,试探性地:“沈昼?” “嗯。” “我们都出来了,你人呢?” “走了。”他说。 陆听音停下步子,喉咙卡壳。 沉默有数十秒的时间,沈昼却没挂断,听筒里有凉风卷席树叶簌簌声,也有他那边传来的车鸣声。 她语气低落:“你回家了吗?” 沈昼:“嗯。” 他顿了下,“司机来了。” 这算是解释。陆听音抓着手机,仍提不起心情。 “那你的作业怎么办?” 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晚点来拿。” “你还回来找我吗?” “……晚点。” “多晚都行,我等你。”她似音符在琴键上跳跃。 电话挂断,陆听音手肘被人拉住。 陈媛媛被气得嘴撇起,“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林周逸笑的没皮没脸,“我怎样,我不就逗你几句?” 陆听音从她手里抽回手,改为拉着她手,心情很好地开口:“你是不是午饭还没来得及吃?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 没再回到商场,众人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鸡公煲店吃午饭。 陈超和林周逸还在谈刚才打架那事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打架,真的,从此以后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出手真的,快准狠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身肌肉跟奶油似的。” “咳咳……那我是好学生,不打架的。” “嗯,好学生,上次考试分还没我高。” “你就比我高了一分,倒数第三骄傲什么!” 话题从打架变成成绩排名,气氛融洽轻松。 陆听音给陈媛媛夹菜,“你多吃点。” 陈媛媛捧着碗,礼貌地说:“谢谢,你也多吃呀。” “哎,小棉花——”林周逸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地叫陈媛媛,“你也是十三中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陈媛媛茫然:“小棉花?” “可不是小棉花,脸蛋跟棉花似的。” “你才是棉花!”她拔高声音。 陆听音递了瓶饮料给她,“他就那样,别理他。” 陈媛媛:“嗯。” 林周逸又问:“几班的?” 陈媛媛低头咬肉,憋了会儿没憋住,轻声:“八班的。” “就咱楼上,两层楼,不远啊。”林周逸笑,“以后多下来玩儿。” 她看了眼林周逸,撇了撇嘴:“谁找你玩。” 林周逸顿了下,咬牙笑:“行,找陆听音玩儿,行不?” 陈媛媛眯眼,重重一声:“嗯!” 气的林周逸把她筷子上的肉给夹走,他沾沾自喜地跟小孩儿似的,陈媛媛没和他计较,自己吃自己的。 蓦地,林周逸问:“沈昼呢?” 陆听音说:“他家司机来接他了。” 他吃着饭,忽地问:“他把事儿解决的?” “好像是吧。” “你这同桌藏挺深啊,哪家的公子哥这么了不起?”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草,你他妈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问了行吧。”林周逸怕了她,“就这么喜欢他,跟会巫术似的,给你下蛊。” 陆听音听着很受用,笑眯眯的:“他就是给我下蛊了。” · 夜晚下起了小雨。 窄巷里,路灯时暗时亮,细小蚊蝇扑闪着翅膀在灯泡附近徘徊。 细语如织,幽暗的巷道只有凉风经过。 远处传来脚步声,少年们没撑伞,淋雨往前走。 谈话声里充斥谩骂话语。 “要不是沈昼,我们会待到现在?” “妈的,我爸下手真疼……沈昼,你给老子等着。” “一打架就找家长,真他妈就是巨婴。” 三人语气不爽,在拐角,看到有人出现。唯一亮着的路灯将那人的身影无限拉长,他身影被黑暗笼罩,看不清脸。唯一清晰可辩的,是指尖衔着的猩红色的烟。 三人面面相觑。 寂寂凉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摇摇晃晃,最后落入阴沟。 那人缓缓靠近,在他们面前停下。 张志玮眯眼,看清来人,火气十足:“沈昼?你他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沈昼扔下烟,脚尖捻灭,烟头被水和重压下,熄灭。 头顶的路灯灯光岌岌可危,微茫的亮着。 张志玮喊:“给老子上——” 另外两个今天被林周逸教训了一顿,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加上之前沈昼给他们的教训,此刻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们两个怂——” 话被吹来的凉风吞回嗓子眼里。 沈昼手锢住张志玮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压在墙上。 少年发梢湿漉漉,眼里底色与身后漆黑夜幕融为一体。他屈膝,直直地蹬在张志玮的小腹处。低鸣声喑哑,连求饶都被痛感湮没。 沈昼扯了扯嘴角,声音淬冰:“上次的教训,就忘了?” “没……”他艰难开口,目光羞耻求饶。 凉风裹挟细语,将他额间湿发吹开,露出漆黑双眼,眼里满是狠戾。 少年似恶狼,一字一句:“我身边的人,敢碰一下,试试。” 不心动 10. 晚上,陆听音做完卷子趴在桌子上,她拿起手机,又放下,重复几次。她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进抽屉里,起身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洗漱。 浴室门关上又打开,她披着浴巾急匆匆出来,打开抽屉把手机带进浴室里。 洗完澡后她实在没了耐心,给沈昼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干嘛。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复,她忍不住,打电话给他。 听筒里,音乐声缓缓流淌,仿佛在她的心脏跳舞,控制着她的心跳。 等待音乐过半,被打断。 ——她心脏从半空,回归原位。 沈昼的嗓音传来,气息压抑:“喂。” “沈昼?你终于接电话啦!”陆听音从床上坐了起来。 “嗯。” “你在干嘛?” “……” 他那边又不说话了。 陆听音抓抓头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没想打扰你,就是想问你一下,你今晚还来拿卷子吗?” 沈昼:“很晚了。” 拒绝的不能再明显。 “那好吧。”她闷声。 电话到这里其实该挂了。 但谁也没动。 “沈昼?” “嗯。”他仍旧是这个字。 “你在家吗?” “不在。” “那你在哪儿?” 那边默了默,沈昼突然叫她的名字,“陆听音。” 陆听音:“啊?” “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她走到阳台,夜风裹着细雨压着她眼睫缓缓垂下,眼睑处有失意情绪。 沈昼没回她,她鼻腔莫名一酸,心里也有股酸涩感,声音慢慢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打电话,我不给你打就是了。” “很晚了,你早点回家。” “我——” “十五分钟。”他突然出声,打断她。 “啊?”她愣住。 “到你家。” 她声音明快:“你要过来吗?” 他嗓音淡淡:“嗯。” …… 光线晦涩的巷子口,沈昼站在垃圾桶边,按断通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抽了支烟塞进嘴里,火苗点燃。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身后。 借着氤氲的烟雾,无法窥见尽头的巷道只有细雨填充。 方才的混乱像是幻觉。 手机接连响起的提示音让他重回现实。 是陆听音发来的消息。 【我先做卷子。】 【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他指尖滑过屏幕,静默片刻,没回。 往前走了几步,拦了辆出租车。 手机又震了下。 【不想打电话,发短信也行。】 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行驶,道路两边车灯飞逝而过,光影明昧。 他缓缓垂下眼,深邃眼眸融于暗夜,情绪晦暗难辨。 过了会儿,他把黑屏的手机按亮,跳出方才的聊天界面。 他这手机通讯录里就没人。 他绷着脸,指尖微动,编辑。 通讯录里从此多了个人——陆听音。 …… 不到十五分钟,就到她家小区外。沈昼下车,缓缓踱步进去,远远地看到她住着的独栋灯火通明,正准备拿起手机,目光落在门口。 他顿住。 门口站着的人见到他,很是欣喜。 陆听音跑到他面前,笑着:“你到了啊。” 沈昼:“你怎么在外面?” “我在等你啊。”她很直白。 她似乎刚洗完澡,头发微湿,外面随便套了件宽大的外套,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仰头脆生生地朝他笑。 沈昼垂眸看她,明知故问。 “不冷?” “我穿了衣服,”她说,“不冷。” “哦。” 又冷场了。 他突然朝她伸手。 陆听音条件反射似的把手放上去。 “……” “……” “卷子。”语气里透露着不耐。 “哦哦哦。” 她恍然大悟,收回手,把卷子递给他。 想到什么,说:“有张卷子我搞错了,写了我的名字……就一个‘陆’,我做完之后才发现的,不知道怎么那张卷子就跑你那儿去了。” 沈昼拿卷子的手往下沉了沉。 她小心翼翼地:“……你要是看着烦,我明天去印一张还给你。” “不用。” “真没事吗?” 他瞥她,半晌后轻嗤:“你去哪里印?” 陆听音微怔,“林周逸肯定没做,我拿他的去打印店复印就行。” 沈昼皱眉:“麻烦。” “真没事?”她反复求证。 “嗯。”他眸光睇她。 有风吹过,带着初秋微凉。 时间不早,他开口:“走了。” 才转身,衣服就被她拉住。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眼里情绪淡淡:“还有事?” 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陆听音啧声,道:“你不要总是这么冷淡嘛,我又不对你干嘛。”她笑着,“——说声晚安再走呀。” “无聊。” 他扔下这句话。 陆听音瞅着他,“真不说?” 没等他回答,陆听音怕真把他惹烦了,于是松开手,在路灯下对他笑。灯光将她的轮廓照的清晰,唇畔弧度柔和明显,“——晚安啊沈昼。” 沈昼不作声。 过了个转角,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那栋楼。 一盏盏灯光熄灭,和夜色一同沉睡。他才转身离开。 - 沈昼周日这天真有事。 是他生日。 上周,沈业昀在家,他叫住刚放学的沈昼:“下周日你生日,想在哪里过生日?” 沈昼在玄关处换鞋,头没抬,“不过。” 沈业昀脸色沉了下来,刚想发火,妻子叶漫从厨房出来,做父子间的和事佬,好声好气地说:“阿昼是觉得你工作忙,怕你麻烦。对吧?” 沈昼对这种父子情深的戏码不感兴趣,径直上楼。 客厅里,讨论的人多了个叶桑桑。 叶桑桑说:“哥哥生日呀,我们要出去吃饭吗?” 沈业昀:“桑桑想去哪儿吃饭?” 叶桑桑犹豫着:“不问哥哥吗?” 沈业昀兀自:“你想去哪儿?” 沈昼合上门,将楼下的欢声笑语都隔绝在门外。 他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没过多久,沈业昀推开他门,跟命令下属似的语气同他说:“周日那天,全家一起出去吃饭,庆祝你生日。” 沈昼唇线绷直。 没听到他回答,沈业昀恼怒地拍门,“我在和你说话,听到没?” 他扯扯嘴角:“知道了。” …… 沈昼坐在后座,邻座的是叶桑桑,前排坐着司机。沈业昀夫妻坐在前面那辆车,不和他们一起。 气氛沉闷的可怕,司机不敢吱声,在后视镜左右打量着二人。 叶桑桑讨好着叫他:“哥哥。” 沈昼低头看手机,没应。 叶桑桑说:“生日快乐。” “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快乐吗?” 冷不丁,沈昼唇微掀,讽刺意味满满。 叶桑桑顿了下,小声说:“我希望你快乐。” 沈昼瞥她,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我离开这个家,”他看向窗外掠过的夜色,没什么情绪地说,“或者你和那个女的离开这个家,都行。” 叶桑桑贴着椅背的肩颈紧绷,有汗。 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她声音细小:“我不走。” 沈昼面色寡冷:“我走。” 叶桑桑猛地抬头。 只看到他冷淡的侧脸:“迟早的事。” 正好这时,车子停下,司机咽下紧张的气息,打断后面的对话:“大少爷,大小姐,到酒店了。” 沈昼开门,叶桑桑忙跟上。 一家四口看似其乐融融,快到包厢时,遇到沈业昀的合作伙伴,打趣着:“这就是你儿子、女儿吧,和他们说的一样啊,成绩又好长得又不错。” 沈业昀拉着叶桑桑,不吝夸奖:“桑桑是很优秀。” 全然忘了对方的话里还有一个“儿子”。 那位合作伙伴对沈业昀而言似乎很重要,他们在包厢坐下,沈业昀还起身过去,顺便带上他的妻子叶漫。 留给叶桑桑和沈昼独处。 沈昼的手机震了下,他查收消息。 陆听音给他发了张照片,是只兔子,看着粗制滥造的,像是地摊里买来的。 随即又发来两句话。 【林周逸抓的兔子,好丑啊。】 【你喜欢兔子吗,我也给你抓一只。】 沈昼一脸平平,没回她,把手机暗灭塞回兜里。 面前,叶桑桑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沈昼说:“早点回来。” 她双眼闪了闪。 下一秒,他声线冷冽:“他们见不到你,骂的是我。” “……”她眼眶发酸,“嗯。” …… 叶桑桑出了包厢便下楼,司机停车时,她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马路对面有个抓娃娃的店面,里面站了不少人,但她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人。 她求证似的跑下楼,过马路。距离渐渐,她看清了靠在娃娃机上,对着手机碎碎念的女生—— “不回消息,好高冷哦。” “沈昼同学,你再不回消息就要失去我了。” “一万块钱的手机有个屁用,都收不到消息。” 等不到沈昼的回复,陆听音收起手机,一抬眼,看到面前多了个女生。 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记性还算不错,不过几秒就想起来:“叫沈昼‘哥哥的’女生?” 叶桑桑点头:“我是他的妹妹。” 想起那天沈昼对她的冷淡态度,又想起第一天沈昼提到他父亲时的语气,很轻松就能猜到,他和家里相处并不好。 陆听音不咸不淡地和她打招呼,“你好。” 叶桑桑问:“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陆听音不害臊:“是的。” 叶桑桑笑,叫得很干脆:“嫂子。” 心动 11. 陆听音一时语塞,“……我骗你的,我不是他女朋友。” 叶桑桑:“可是我哥哥身边,从来没有女生。”她提到那天球场的事,“很多女生在他打球的时候都送过他水,可是他只喝你的水。” 陆听音心想,那是因为他在利用我。 叶桑桑话题一转:“我们一家人今天在这里吃饭。” 她指指对面金碧辉煌的酒店。 陆听音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些什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没回话。 “其实今天,是我哥哥生日。”叶桑桑白皙的脸上挂了个很勉强的笑,“但我哥哥好像不太开心,不对,不是好像,他真的不开心。” “他看到我就不开心。” 陆听音皱眉:“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叶桑桑深吸一口气,“就是……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待会给我哥哥打个电话?”少女神情真挚,近乎渴求,“你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他应该,就不会那么不开心了。” “你想太多了。” 陆听音转身要走。 叶桑桑扯着她衣服。 “真的不行吗?” “不行。” 陆听音干脆利落地拒绝。 叶桑桑失落地收回手,她朝她点点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而后转身离开。 她走后,林周逸走了过来。 他眼一斜,“谁啊?” 陆听音含糊地说:“一个同学。” 见他一脸不信,陆听音推搡着他往里走,“都半天了你怎么就抓到只兔子,我想要那只乌龟,绿油油的喜庆。” 林周逸服了她的审美:“你家新年春联是绿色的?” “我就喜欢绿色。” “沈昼又不绿,你不也喜欢他。” 陆听音拍他:“滚——” …… 最后那只乌龟还是陆听音抓到的。 他把乌龟塞进她怀里,“走了。” 陆听音接过,“这就回去了?” 马路对面就是酒店,隔着十几米远的斑马线。 绿灯亮着,他眼微眯,望向斑马线延展的尽头,富丽堂皇的酒店。 “不是沈昼生日么?” “你……”她侧目。 “真不和他说生日快乐?” 陆听音默了默,“你都听到了。” “听了几句,不是故意偷听的。”林周逸解释。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沈昼前女友?” 陆听音没好气:“你就希望他一堆前女友是吧?” 林周逸乐了:“一堆现女友也不错。” 陆听音窝火道:“那是他妹妹。” “长得不太像啊,还有那性格,犹犹豫豫的,你那同桌——”林周逸懒洋洋地点评,“拽的要死,拽子哥。” “瞎取什么外号。” 林周逸挑眉,十分欠扁地重复:“拽子哥。” 眼看着公主大人要冒火,林周逸转移话题,“拽子哥今天生日,你真不给他打电话?” 陆听音:“你不是不喜欢我和他接触太多吗?” 林周逸冷哼:“谁让他今天生日,寿星最大。” 陆听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吭声。 “妈的,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林周逸被她看的不爽。 陆听音挤了个笑出来:“你说实话。” “昨天他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我欠他一次。” 林周逸难得好心不给她脸色,却见她没反应。沉默的空隙里,有种后悔自己开口的想法,再也拉不下脸来,不耐烦地催她:“打电话还是当他面?不愿意就跟我回家。” “你走吧。”她说。 林周逸看着她。 “干嘛,难道你也要跟沈昼说生日快乐吗?” “我希望他生日不快乐。” “……” 把林周逸赶走,陆听音过马路,走到对面酒店。 她不知道沈昼在哪个包厢,只能坐在大堂等他,中途又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抓了个乌龟,好看吧?】 她盯着这条消息,遂又补充, 【在宁海路的娃娃机店里抓的,这边娃娃机里的娃娃都挺好看的!】 过了十分钟,沈昼都没回她。 身侧是酒店的玻璃窗,窗内窗外,明暗有界线。 玻璃窗里印出她此时的模样,长睫低垂,眼睑处失落阴影明显。 …… 沈业昀常年在这家酒店谈生意,隔壁几个包厢均有生意伙伴。 他刚回来,助理就在一旁低声同他说话。冷菜还没上齐,他又离开包厢。 来回三次。 沈昼背对包厢门坐着,任他来回走动,头都没抬一下。 叶桑桑小声抱怨:“生意就那么重要吗,今天可是哥哥的生日。” “他很快就回来的,别急啊。”叶漫脸上堆着笑,打圆场,“阿昼,快吃菜呀,这些都是这里的招牌菜。” 沈昼低头握着手机,没表情。 十分钟左右,门被推开。沈业昀带着合作伙伴进来,拍拍沈昼的肩,炫耀开口:“这是我儿子,在十三中读书,开学考就考了年级第一。” “沈昼,快叫刘叔叔。” 偶尔被他提到自己的名字,也是这种场合。 他像是炫耀的工具。 忍了又忍,沈昼推开椅子。 冷不防他站起,沈业昀一愣。 他比沈业昀还要高半个头,寡淡的脸上扯了个笑出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开口,“你继续谈工作,我先回家。” “——沈昼!”他的无礼显然激怒了沈业昀。 “怎么,我不回去看书,你哪里来一个年级第一的好儿子。” 沈昼的目光冷淡逡巡包厢一周,神情里讽刺、不屑均有,“沈总,祝你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最后几个字,他压得极重。 沈业昀暴怒,抬手想扇他一巴掌。 手在空中,却被制止。 沈昼掐着他手肘,看向他的视线向下,眼底寒意和恨意交杂。 “沈总,当着合作商的面这么打儿子,不合适吧。” “还是说,在你心里就没把我当儿子。” 疑问句,却是肯定口吻。 沈业昀听到这话,怒意更甚,脸涨通红,却碍于合作商的面子,没再动手。最后指着沈昼,“给老子滚!” …… 陆听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昼回消息,手指划拉着屏幕,聊天界面里都是她在说话,他偶尔回一个“哦”。 半小时后,她收起手机,无奈叹气。 正准备要走,就看到有个人从电梯间出来,瘦削身形匆匆,离得近,能看到他冷淡面容,以及眼底藏不住的阴鸷。 他经过她时,没有任何停留。 “沈昼……” 她声音渐渐消失。 反应过来后,陆听音提步追他。 沈昼的步子又急又快,没一会儿就和她拉出很长距离。陆听音小跑着跟上他,却又不敢太靠前,和他始终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很久,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 沈昼忽然停住。 陆听音也停了下来,犹豫着不敢上前。 他转过来,眼神冷而躁,时间从对视中溜走。 继而,他一言不发,转身继续往前走。步子比之前更快。陆听音拔腿跟上。 离开闹市,越发安静的路段,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一快一慢;路灯将她的身影拉长,她小跑着,动作踉跄,稍显狼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昼似乎走得慢了些。 但眼前的建筑物非常熟悉,陆听音皱眉,突然停下来:“我不回家。” 这是她回家的路。 沈昼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陆听音深吸一口气,跑到他身边,拉着他手。 沈昼沉着脸,刚准备发火。 “这个给你。” 她往他手上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是只绿了吧唧的乌龟。 沈昼眉头蹙起。 陆听音:“送你的。” 沈昼:“不要。” 陆听音抓着他手:“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你不能不要。” 沈昼盯着这浑身写满粗制滥造的乌龟,半晌:“你松手。” “我松手你就把它给扔了,我不要。” “不扔。” “你说真的?”她半信半疑。 沈昼重复:“不扔。” 陆听音这才松手。见他又要走,她急的抓着他衣服。 夜风清透微凉,他眼底滋生着凉意,点漆的瞳孔像是一汪化不开的死水,风吹过,也不起一丝波澜。 她干干地收回手,问:“我回家了,你呢?” 沈昼:“这和你无关。” 陆听音突然伸手拦在他面前,“你去哪儿?” 沈昼眉头蹙起,“陆听音。” 陆听音:“干嘛!” 沈昼:“这么晚了,你要回家了。” 陆听音:“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这话说完,就看到沈昼紧抿的唇线,扯出一抹讽刺弧度。 陆听音忽然有些慌,再想起刚才见到他的场景,她抿了抿唇,手伸进口袋里。 过几秒,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银灰色的,打火机。 沈昼眼微眯,猜不出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就见她按下打火机,火苗在风中颤抖,发出幽眇的光。 无人经过的街道,她单手护着火,向他靠近。 她突然仰头,笑得比摇曳的火焰更明媚,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她突然开口,神情真挚又郑重地说, “沈昼同学,” “生日快乐——” 有风吹过,带来她身上的气息,充盈在他鼻尖。风也将她的声音带来,一字一句,缱绻又缠绵地剐蹭着他的耳蜗。 沈昼绷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松懈下来。 陆听音踮起脚,“你快许愿呀。” 沈昼瞥她:“什么?” “这不是生日蜡烛嘛,”她气馁,“我来不及买蛋糕,你就凑合凑合。” “……” 沈昼撇过头,不理她。 见他一脸抗拒,陆听音说:“那不然我许愿?” 沈昼无所谓:“随便。” “我希望,”她语气轻快,尤为直接,“沈昼和我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将火苗吹熄。 突然暗下来的环境里,沈昼垂下眸。 几不可闻的一句:“笨死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心动 12. 陆听音当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他说笨,但她看到沈昼的面色比刚才看到时好许多,她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于是问他:“你待会就回家吗?” 沈昼嘴角扯了个笑,“不回家能去哪儿?” 见他脸色不太对,陆听音提议:“时间还早,要不一起走走?” “走去哪儿?” “临湾大桥的江景挺好看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湾大桥,璀璨光芒似银河铺展在夜空。 沈昼低着头,睇着她的表情。 看了半晌,他转身走。 没听到脚步声,沈昼回首望她:“不是说要看江景?” “啊,”她一顿,随即笑,“来了。” 隔两条街对面就是临湾大桥,连接着南城的两端繁华。 沉默地走到桥上,陆听音突然开口:“你知道吗,这座桥有个传说,据说只要情侣从桥的这端走到桥的那端,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沈昼没什么情绪:“少迷信。” 江风鼓鼓地吹,她吸了吸鼻子,“万一是真的呢?” 沈昼继续往前走,没理她。 见他不理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别人都这么说,你说要不是真的,这怎么就成了传说呢?这座桥怎么就被叫情人桥——” “陆听音。”他喊她的名字。 陆听音凑到他面前,“想我了呀?” “你能安静点?” “……”她撇嘴,“哦。” 往前走了数十步,她都没说话。 吹了会儿江风,沈昼感觉到衣角被人扯了下,很快又松开。 他低头,眼前是她的手,摊开,里面有张纸条。 对上她的眼,沈昼把纸条拿起来,上面写了几个字: 能走慢一点吗,我累。 沈昼把纸条揉成团,塞进口袋里。 “不会说话?” “你不是嫌我话多嘛。” 她小声嘀咕。 沈昼拧了下眉头,又问:“哪儿来的笔?” 陆听音说:“随身带的。” 沈昼:“打火机,笔,你还带了什么?” “还有一张理综卷子。”陆听音把折成巴掌大小的卷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卷子写了不少,“我在酒店等你的时候,生物都做完了。” “……在酒店等我?” “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她也没再隐瞒,“其实今天,我遇到你妹妹了。” 他眉心有一瞬皱起。 陆听音说:“她告诉我的,你生日的事。” 沈昼:“嗯。” 试卷被风打开,陆听音手忙脚乱地理着卷子,“沈昼,你帮我拿一下。”她把笔和打火机递给沈昼,低头叠着卷子。 沈昼接过来,手指把玩着打火机。 二人停在桥的最高点。 风吹着江水一浪又一浪,起起伏伏。 不远处的霓虹灯光也被江风吹得冷冷清清。 时间被风吹走,漫长又不漫长。 江上汽笛声阵阵,风渐大,水波掀起寸金。 陆听音就穿了件短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问他:“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沈昼拿出手机,“走了。” 陆听音一愣:“去哪儿?” “回家。” “我不想回家。” 她还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 “那你在这儿待着。” 他下巴微抬,毫不留情。 “我走。” 陆听音拔腿跟上他,“……你慢一点。” 沈昼没应,却又不知不觉放慢脚步。 就这样从桥的那一头走至另一头,岔路口,沈昼拦下的士。他坐进里侧,门开着的位置空着,陆听音跟着坐了上去。 车子往她家开。 陆听音说:“你待会直接回家吗?” “嗯。” “那……” “安静点。” 他脖子往后靠,闭眼,一副不想交谈的冷淡模样。 车子到她家小区,陆听音下车。 她手扶着车门,微弯着腰,“沈昼,我走了。” 沈昼淡淡:“哦。” 陆听音歪头,晦暗处,笑意却分外明显:“我要回家了,你看我一眼嘛——” 出租车在前面路口停下等绿灯。 司机忽地说:“刚谈恋爱吧,你女朋友真黏人,还站在小区门口看你。” 沈昼眉头蹙起。 后视镜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灯光将她的身影拉长。 …… 没有点灯的独栋蛰伏在夜色里,大门紧闭,像是无人居住。 沈昼没有带钥匙出来,他盯着黑色大门几秒,而后转身离开。他没什么目的地四处游走,时间渐晚,四周商铺打烊。 沈昼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他拿了份饭和烟,坐在外面。 他胃口一般,吃了几口饭便放在一边,低头点烟,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银灰色的打火机,青丝缭绕,氤氲着他的视线。 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 【你睡觉了吗?】 过了两分钟,陆听音又发。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他一只手拿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眼底烟丝浸染,有股说不出的情绪。 沈昼抿了下唇角,暗灭手机,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手机又震了起来。 不是短信,是来电。 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甚至还在收到她短信之后一分钟,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他接起电话。 “是我,沈昼!” 她很是欣喜。 沈昼语气平平:“嗯。” 陆听音:“你睡了吗?” “你说呢。” 她被噎住:“……额。” 沈昼按下打火机,眼底闪着微渺火光,“什么事?” 陆听音:“你等我一分钟。” 他没吭声。 相对无言的两头。 陆听音盯着面前的闹钟,呼吸和心跳仿佛也跟着秒针一起,走走停停。 直到某个时间节点,她出声: “10——” “9——” “8——” 沈昼皱眉,没打断,顿住等她。 “——3。” “——2。” “——1。” “生日快乐,沈昼。” 她雀跃着,嗓音里,呼吸里,电流里,都是她明媚大方的笑,“当不了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人,那我就当最后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吧。” 打火机亮着的微光,被风吹灭。 他按着的动作却迟迟未动,像是整个人被按了暂停键。 …… 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外站了个人。 叶桑桑揉了揉眼,揪紧身上外套给他开门,声音怯怯:“哥哥,你回来了。” 沈昼无视她,侧身而过,进了家门。 进房后,他准备洗漱,把口袋里的东西一并掏了出来。 打火机,烟,一个纸团,还有一只丑了吧唧的绿毛龟。 他没什么表情,伸手要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手却停在空中。 过几秒。 他打开床头柜抽屉,把所有东西都扔了进去。 · 一夜过去,沈昼早上在校门值完勤回教室。 第一排靠窗双人位空荡。 他没在意,绕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两个蹲坑门关着,联排的两个人在里面隔墙对话,声音很响。 “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上学,陆听音呢?” “发烧了,在医院躺着。” “怎么平白无故就发烧了?” “鬼知道,”林周逸冷哼,“昨晚估计脑子进水了。” “昨晚?昨晚她干嘛了?” “给人庆祝生日去了。” “谁生日?” “一个傻逼。” 林周逸穿好裤子冲水,“你拉好没?” 陈超连忙:“好了好了。” 门推开,林周逸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走过,他叫住他,语气很不客气:“喂——” 沈昼没动作。 林周逸:“沈昼。” 他转过来,下巴微抬,睥睨人的傲慢冷峻。 林周逸不爽:“昨晚你带她干嘛去了,怎么一个晚上她就生病了?” 沈昼懒得理他。 周六的事让他对沈昼才多了的一丝好感,在此刻顿消。林周逸咽不下这口气,上前拽过沈昼的肩,“我在和你说话,你没长耳朵是吧?” 沈昼脸一沉:“松手。” 林周逸:“你说,昨晚儿干嘛去了。” 沈昼嘴角轻扯,“关你屁事。” 林周逸立即怒了,伸手就想揍他:“草——” 手在半空被陈超截住。 陈超劝和:“别别别,别打架,这还在学校呐大哥。” 沈昼理了理被他扯皱的衣服,随后抬眸,漆黑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声线平而淡:“要打架可以,出了学校随便。” 甩了他们一个背影。 陈超惊叹:“这是学霸该说的话吗?” 林周逸黑着脸。 陈超:“我怎么觉得他像个校霸?” 林周逸不爽到极点,嗓子眼都冒火:“要不是你拦着我,我能把他打的叫我爸爸。” …… 陆听音打完吊针回家,躺在床上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又放下。 隔几分钟就重复这个动作。 她没忍住,给沈昼发消息。 【你在干嘛?】 发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这个点他肯定是在上课。 过了一会儿,她又打字。 【我没来上课,你都不问一下原因吗?】 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怕他看了烦。 等了七八分钟,也没等到他回复。陆听音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下楼吃饭去了。 …… 午休铃响,轮到沈昼执勤,他要挨个教室去看班级的午休秩序。 一栋教学楼巡查完,众人散,各自回班。 沈昼站在天台,懒散靠墙站着,拿出手机浏览网页,看到她发过来的两条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揣回兜里。 不知过了多久,又拿出手机,打字回复。 【好好休息。】 心动 13. 周一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下课铃响便放学。 林周逸去陆听音位置拿今天的作业,看到她桌子上,放置齐整的作业本和卷子。 他指尖松动,难得给沈昼一个好面子:“你要给她送作业吗?” 沈昼也在收拾东西,把作业和卷子放进书包。 他背上书包,头也不回:“不要。” 陈超在位置上,看着沈昼经过时的冷淡表情,他在心里替陆听音哀鸣。 他拿着书包,走到林周逸边上,“我以前吧,觉得沈昼挺好的。但现在……我突然觉得他俩不太合适,要不我也跟你一个阵营,劝公主别追他了?” “你早就该有这种觉悟。” 出教室,陈超对着空荡荡的走廊长叹:“陆听音不追沈昼了,我的青春结束了。” 林周逸白了他一眼:“你的青春和他俩有关是吧?” 陈超嬉皮笑脸,“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二人往校门走。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厕所外的沈昼。 浸入黄昏的校园,斜晖洒在他的身上。 他一动不动,斜阳却将他的身影不断拉长,最后投射在地面和墙角处,成了扭曲的个体。 他本就没表情的脸,在听到那句话后,眼里泛起砭骨的寒意。 沈昼回到教室,他放下书包。 学生会执勤还要查教室卫生,他没那么早走,也没那么早,就要收拾书包。 之所以收拾书包,是因为——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作业本。 今天的物理作业。 作业本上写着的名字,是陆听音。 他眼几乎是凝在她的名字上,过好久,有人叫他去查卫生,他才把作业本放回书包里。等到查完回来,他背上书包,出校门。 走的,不是他回家的方向。 是去陆听音家的方向。 …… 林周逸把作业带给陆听音。 陆听音却不感激,甚至还指责他,“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作业,就不能让沈昼送吗?” “你以为我没让他送?” “嗯?” “我问了,他说不要。”林周逸冷哼。 陆听音脸垮下来。 见她这幅垂头丧气,林周逸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劝我放弃他,就别说了。”陆听音率先出声。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在厕所里和人打起来吗?”他蓦地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陆听音微楞,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事。 “为什么?” “那个男的,说你是沈昼鱼塘里的一条鱼。说,沈昼是在玩你。”林周逸语气平静,“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什么人,我没必要骗你。你要是真喜欢他,就问清楚。至少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 那天的话林周逸记得很清楚。 只是那天事太多,他一时忘了说,后来,也找不到机会。 林周逸走后,陆听音反复咀嚼他的话。 她拿起手机,想给沈昼打电话,犹豫着,却始终没拨出去。 突然,手机嗡嗡震动。 她看了眼,瞳孔不自觉放大。 沈昼给她发了短信。 她点开。 短信里只有两个字。 ——下来。 陆听音眨眨眼,突然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沈昼。 沈昼的突然出现,带给了她足够的惊喜,然而她见到沈昼时,却不是很开心。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的作业。” 沈昼把作业本递给她,在她接过时,却没松手。 陆听音抬眸:“你……” “你不开心。”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陆听音从小到大都很难藏情绪,当下很直接了当地问沈昼,“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沈昼眉微蹙,“没有。” “可是那天打架的人说,你在玩我,我是你养的鱼。” “没有。”他还是这两个字。 陆听音抿了抿唇。 沈昼语气和表情一样无变化,离开前扔下一句话。 “信他还是信我,随意。” 沈昼可以有很多种回答,甚至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拒人千里之外地和她说一句——“别喜欢我”。甚至这是个很好的拒绝她的机会。 但他没有。 他说,“信他还是信我。” 有风徐徐吹过,树叶簌簌颤动。 她躁动不安的心脏也随之跳跃。 陆听音突然拔腿往外跑,在小区门口,抓到了沈昼。 沈昼拧眉,视线往下拉看着她,不语。 她喘着粗气,“我当然信你。” 话音落下,沈昼眼里凝在一起的情绪,松动。 陆听音笑嘻嘻朝他挥手:“明天学校见啊,沈昼同学。” …… 知道沈昼早起执勤,陆听音特意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她到校外的早餐店买早餐,目光不断地往校门扫,就在接过豆浆的时候,看到了从车里下来的沈昼。 她着急忙慌地跑到沈昼面前,和他打招呼:“沈昼,早上好。” 沈昼神情淡淡:“嗯。” 晨雾渐渐散去,金色的校名在朝阳中煜煜生辉。 她问他:“你回班吗,还是直接在这里执勤?” 沈昼:“先回去。” 快到校门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自行车喇叭声,“让一下让一下——” 男声慌张。 陆听音侧身往回望,那辆自行车和她擦身而过,车把手却往她的腰上撞了下。她整个人吃痛地往前倒,手里的豆浆脱手。 “砰——”的一声,豆浆倒在地上。 陆听音看着面前,豆浆液顺着沈昼的衣服汨汨下流。 她一愣:“对不起……” 沈昼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衣服……”她小声,仿佛罪魁祸首是她。 沈昼目光看向不远处驶远了的自行车,收回眼,见她低头手足无措的样子,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嘴角一扯:“走了。” “可是你的衣服都湿了,你要回家换一件吗?” “柜子里还有一件。” 教室后面有一排柜子,每个人一个,或放书或放衣服。 沈昼进了教室,先去柜子里拿衣服,他走去洗手间,快到门口,停下脚来。 “还要跟多久?”他问,“男厕所也要进去?” 陆听音眼神朝里:“里面有人吗?” 话里似乎透露着——“没人的话我就进去”。 沈昼眼皮一跳:“我换衣服你也要看?” 陆听音一顿。 在她迟疑的间隙,沈昼把洗手间的门关上。 不到两分钟,他出来。 陆听音又跟上,一副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我的豆浆只喝了一半,就都倒了。” 沈昼把柜子门打开,天蓝色校服被豆浆浸泡得颜色都深了几个度。 “哦。” 他把衣服塞进衣柜,陆听音却扯住,制止他动作。 “是我害你衣服脏了。” 他没作声,等她说话。 “要不你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了吧?” “不用。”他拒绝果断。 陆听音扯着衣服力度加大。 沈昼吸了口气,“我说了不用。” 陆听音没动,黑漆漆的眼盯着他。 “……” “……” 相对无言。 良久,沈昼蹙了蹙眉,手一松,让衣服由她拿着。 “随便你。” · 学校的运动会定在国庆放假前三天,下午体育课结束,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挨个问参赛项目。教室里躁动起来,有的想报项目,有的则抗拒。林周逸和陈超过来和陆听音商量。 “我俩报了最后一天的篮球塞,你记得来加油。” “今年运动会还有球赛?”她停下笔。 “下个月艺术节,球赛提前了。” 陆听音表情不解:“艺术节?” 陈超道:“就全市中学的一个艺术节,什么跳舞啊唱歌啊才艺表演之类的比赛都放在咱学校承办,你们学生会开会没说?” “我今天没去学生会。” 陆听音指指桌子上多出来的一沓卷子。 林周逸翻了翻,“哪儿来的卷子?” 陆听音:“中午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她给的。” 各种卷子都有,虽说是重点班,但重点班里也有重点,陆听音是重点照顾对象——学校还指望着她拿高考状元。卷子也层出不穷,才高二,每周都会比别人多做一份高考卷。 陈超和林周逸看热闹,幸灾乐祸。 “幸好我成绩一般,不用做这么多卷子。” “这卷子就你有?” 林周逸坐在沈昼的位置上,意有所指。 “沈昼也有。”陆听音说,“我怎么觉得一天过去,你对沈昼的态度又差了?” “他对沈昼的态度什么时候好过?”陈超忍不住。 “确实。”二人一拍即合。 有一份理综卷今天放学前得交,她连体育课都没上。 卷子写的她头昏脑涨,烦躁得要命。 她把笔一扔,刚准备说什么,一个人猛地扑到她桌子上,求救似的,“救命啊公主殿下,救救孩子吧。” 是体育委员骆彦仰。 “项目没报满?”她叹气。 去年也是,项目没报满,陆听音填了个空。 骆彦仰猛点头,“还有两个项目,你看看……” “什么项目?”她打开报名表。 几秒后,她把报名表扔回去,“不救,你去死吧。” 剩下的两个项目,一个是八百米,一个是一千五百米。 骆彦仰有求于人,脸上堆满笑:“你选一个行吗?” “我跑步真不行。”这是真的没法帮。 他苦着脸:“要不八百米?” 陆听音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体育课四百米测试,我是全班倒数第一,四百米都花了四分钟。” “……”骆彦仰一噎。 “在全校面前丢人的是我,不是你。” 陈超乐不可支,搭着骆彦仰的肩,不着调的说:“我给你支个招,你呢,让咱们班的沈昼同学在前面跑,公主殿下在后面追,我敢肯定,她跑的贼溜快。” “真的假的……” 陆听音想了下那个画面,还挺美好的,虽然知道不可能实现。下课前她就问过沈昼,他不会报名任何项目。话里眼里,都写满了不耐烦。 她笑:“只要你说服沈昼参加跑步比赛,别说八百,一千五我都跑。” 骆彦仰喜形于色。 他把手里的报名表摊在桌上,眼眯眯笑:“沈昼他报了一千五百米!” 一千五百米项目后面写名字那栏,赫然写着沈昼的名字——笔锋锐利流畅,框架结构漂亮——那确实是沈昼的字迹。 陆听音:“……” 不心动 14. 上课铃响起,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班主任在讲台上改卷子,底下响起的都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刷刷声。 陆听音也拿笔做卷子,只不过因为运动会的事,她一个字都写不进去。她指尖转着笔,好半晌,被班主任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样。 陈雨薇下来,敲敲她桌子:“卷子写完了?” “没。”她回神,没再想别的,专心做卷子。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她把笔一收:“你写完了吗?”眸光扫向身旁沈昼。 桌上,他的英语试卷对折放在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写完了。 “你什么时候交?帮我也交一下,我懒得动。” 他一声不吭,起身将她卷子一并拿走。 卷子交给陈雨薇,放学铃声随之响起。 没多久,教室里只剩几个留堂完成卷子的人。 陆听音把选择题做完,憋不住,问他:“你不是不参加运动会吗?” 沈昼低头写着公式,没正眼瞧她:“嗯。” “那一千五百米怎么有你的名字?” “班主任要求。” “啊?” 他瞥她,不语。 陆听音盯着他,又盯着桌子上放着的校运会报名表。 她的笔要写不写,反复来回,很是干扰人。 沈昼停笔,侧头看她:“要报名就写。” “一千五百米……”她说,“你看我像是爱运动的人吗?” “……” 沈昼收了目光。 “陈姐为什么要你跑一千五啊?” “不知道。” “你都不好奇的吗?” “陆听音。”他叫她的名字。 话头被截住,“……怎么?” 沈昼提醒她:“快写题。” 陆听音:“不急。” “哦。” “你该不会自己写完就走吧?” 沈昼低头写着卷子,书写流畅没有任何停顿。 陆听音:“你该不会真那么无情吧?” 他理都没理。 “沈昼?”陆听音说,“你说句话嘛。” “嗯。” “嗯是什么意思?”她眨眼。 沈昼把卷子翻了个面,抽空分给她一个余光:“写完就走。” 陆听音脸上挂着的笑僵住,她抿了抿唇,之后没再出声,专注地做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昼把笔一收。 “你要走了吗?”她急的扯着他衣服,“我还有两道大题没写完。” 沈昼视线往下,落在她手上。 她干巴巴地收回手,“最多十五分钟。” “这周执勤,我要去查卫生。” “啊。”被他提醒,陆听音笑着,“那你去吧,晚点回来。” 和他一同查卫生的人在外面等,沈昼没再和陆听音废话,出了教室。 所有教学楼查完,他绕去学校超市买水。 沈昼靠在门外拧水,黑沉沉的眼没什么情绪,放空。 放在兜里的手机在震,他接起。 “沈昼,你查完卫生了吗?”陆听音语调轻松。 “快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就回来。” “那我等你?” 凉水在淌过喉咙,他的声音也泛着丝丝凉意,“随便。” 陆听音笑:“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放学嘛。” 电话挂断。沈昼提步往教学楼走。 花坛边有垃圾桶,他顺手把只喝了两口的水扔进去。 · 到最后陆听音也没填一千五百米,按照林周逸的话,她的运动细胞都被学习细胞给占领得一分不剩。好在骆彦仰也找到别人填报了那两个空缺的项目,减少了她的愧疚感。 早上最后两节课拿来随堂考,陆听音肚子不太舒服,提早交卷后就去洗手间。等到她回来,已经下课五分钟了。 教室和洗手间中间就隔了一个楼梯口。 她洗完手出来,就和下楼吃饭的陈媛媛撞了个满怀。 “你还不去吃饭吗?”陈媛媛问她。 “正准备去吃,你呢?” “我也是。” “约了人吗,没有约的话要不和我们一起吃?”陆听音发出邀请,视线往教室里扫,教室里空荡荡的,她笑意稍顿,“林周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可能只能和我一起吃了,介意吗?” “他不在,才好。”陈媛媛说。 陆听音忍不住笑,“你就这么讨厌他啊?” “不是讨厌。” “嗯?” “他有时候好烦。” 陆听音倒是很赞同这句话,她们边聊天边往外走,陆听音自然地勾着陈媛媛的手。 这个时间点食堂人多,陆听音懒得排队,“要不去外面吃?” “外面有家米粉好好吃,你吃米粉吗?” “炒米粉吗?吃的。” “我请你吃。”陈媛媛很大方。 陆听音没推让:“那我要吃最贵的。” “行。”二人笑嘻嘻地往外走。 校门口学生会执勤人员在,远远就看到沈昼修长的身影,一堆人里,唯独他一个,站姿笔挺,脊背立成一道直线。 陆听音走到沈昼面前,脸上扬着笑:“我们要出去吃饭,你要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带一份。” 阳光很大,沈昼眼微眯,“不用。” 陆听音忽地踮脚,手举起,挡在他面前。 突然的一片阴翳令他视野清亮。 沈昼目光莫测,“你的手。” 她说:“太阳很大,你不能晒黑了。” 和她对视几秒,沈昼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 陆听音不满。 “别妨碍我执勤。” “我不是妨碍,我这是关心你。”她一脸坦然。 “……” 沈昼毫无表情。 这个姿势很是别扭,她却不在意,自顾自地和他对话,“你真的不要我帮你带午饭吗,值完勤学校食堂肯定没饭菜了,难道你要出去吃,来得及吗?” “……” “难道你叫人帮你带了?” 沈昼目视前方,不理她。 “你让他帮你带什么吃的?” “……” “好吃吗?好吃我也去吃。” “……” 他被烦的不行:“随便带一份。” 陆听音碎碎念的嘴停住,她含笑着:“好。” 欢快地告别沈昼,陆听音和陈媛媛到了学校外小吃街的米粉店。 陆听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点了碗炒粉,陈媛媛点了碗拌粉,二人边吃边聊天,很快就解决完中饭。 吃完后,陆听音打包了一份米粉,回去的路上,经过奶茶店,她给陈媛媛买了杯奶茶。 陈媛媛问:“你不喝吗?” “我肚子不舒服,喝不了冰的。” 陈媛媛了然点点头,她拿出手机要付账,被陆听音制止。 “——你请我吃午饭,我给你买奶茶。” “就一顿饭。” “就一杯奶茶。” 陆听音抢先付款,从店员那里接过奶茶:“给你——” 陈媛媛却没接,她双手绞在一起,声音轻轻,带着几分失落,“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你的好朋友啊?” 哪有朋友分的这么清楚的。 陆听音微微怔住。 “就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所以要给你买奶茶喝。” “什么啊……” 她低着头,眼睛酸酸的,显然不信。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给对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陆听音解释,“我和林周逸他们也是这样,他每次来我家吃饭都会给我带奶茶。” 陈媛媛慢吞吞地哦了声。 “不信啊?” “没有没有。”她忙摆手。 “不是和你分的那么清,”陆听音笑吟吟,“只是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 陈媛媛眨了眨眼,随即脸上露出笑来。 …… 回到校门,学生会执勤结束,正围在一团准备解散。 陆听音的魂都快飞到沈昼那儿去了,陈媛媛拍拍她的肩,指指教学楼:“我先回教室了,你陪他吃饭吧。” 和她告别,陆听音朝沈昼走去。 见到陆听音,人堆里发出暧昧的笑声。 不止班上同学,学生会的人也都知道陆听音在追沈昼。 会长傅闻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拖腔带调地:“来找我的吗?” “你家没镜子吗?” 陆听音说完,头也没回朝沈昼去。 人堆里发出起哄的笑声,傅闻声却也好脾气,笑着说了声解散。 离开前,他拍了拍陆听音的头:“记得看群消息。” 陆听音敷衍着:“知道了。” 都没人了,陆听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昼。 “去食堂吃吗?” 没等到他的回答,陆听音一个抬头,看到他目光定在她头顶。 “我头发上有东西吗?”她不安。 “没有。” 沈昼接过。 他转身往食堂方向,漆黑瞳仁里闪过一抹阴沉,语气疏冷:“头发很油。” 心动 15. 下周运动会,学生会放学后开会,来的都是主席团和各部门正副部长。 陆听音在沈昼边上坐下,还有人没到,她拿出作业。 有道题挺难的,她问沈昼:“物理选择题第三题选什么?” 沈昼:“选B。” “可我算出来,B、C都有。” “再算一遍。” “我算了好几遍。” “……” 她拿出写有做题步骤的草稿纸,递给沈昼,“你看——” 沈昼视线扫过。 耳边突然响起傅闻声的声音,他坐在陆听音另一边,“你都不看群消息的是吧?国庆到底去哪儿玩,你都不管的?” “我忘了……”陆听音拿出手机,未读消息一大堆。 “行了,别翻了。”傅闻声看不下去,“林周逸说去滨城看海,我嫌远,倒不如就去南山露营看日出,你选哪个?” “滨城太远了吧……”高铁要坐四个多小时。 “那就去南山看日出。” “行,”陆听音顿了下,“我能再带个人吗?” “随便。”傅闻声在群里打字回复,不在意。 陆听音回身,凑到沈昼面前。 他把草稿纸递还给她,“错的地方给你划出来了。” “哦哦哦——”她不在意,放在一边,“沈昼,你国庆有事吗?” “有事?” “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玩儿啊。” “你们?” “就我,林周逸,陈超,傅闻声……还有我几个发小。” 沈昼收了目光,继续写卷子。 “不去。” “就一个晚上,看完日出就回来,不浪费你时间。” 她双手合十,祈求般的目光。 沈昼仍是那句:“不去。” “沈昼?”她喊他,“去嘛去嘛。” 他当没听到,理都不理。 陆听音伸手准备扯他衣服,他侧眸扫过来。 她干巴巴地收回手,“我好不容易约你出来一次,你不要那么扫兴嘛。” “我很忙。” “你忙什么,忙着和别人约会吗?”她很执着,也很无理取闹。 沈昼瞥她:“做作业。” “国庆七天,哪有那么多作业可以做?” 沈昼侧头看她,眼眸冷冽。 她却毫不觑,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眼里是亮的,似乎有一簇火在烧。 冰山,也要被融化。 沈昼的脸无情绪,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刚准备开口。 学生会所有人到齐,受损的音响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刺激鼓膜。 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 周五最后一节课原本是化学课,化学老师临时有事,和体育老师换课。 简单地做了个热身运动,便让众人解散自由活动。男生去打球,女生要么打羽毛球要么坐在一边闲聊。 打球缺个人,陈超立马想到沈昼。 “沈昼打球贼猛,上次和我们一起打球,校队的都觉得他猛。” “要不叫他吧?” 沈昼和班上人交流并不多,在同学的印象里,他这个人就和他的成绩一样——高高在上,傲视群雄。 难接触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陆听音怎样对沈昼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沈昼如何对陆听音的,大家更是知晓。 连一个笑都难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叫沈昼的。 陈超瞧不起他们:“有这么怕吗,我觉得沈昼挺好相处的。” 林周逸懒懒笑:“你不怕,你去叫呗。” 陈超撇嘴,哼笑一声:“我去就我去。” 陈超转身,朝人堆里喊:“——陆听音!” 陆听音:“干嘛?” 陈超:“叫沈昼过来打球啊!” 陆听音皱眉:“你自己不叫?” 陈超腆着脸:“你家沈昼当然得你叫。” 这话分外讨喜,陆听音咧嘴笑:“等着啊。” 体育馆外,沈昼懒散地靠墙站,影子被阳光拉扯。口袋里鼓起,他手伸进口袋,刚准备掏东西的时候,影子被人踩住。 他停下手上动作,抬眸。 陆听音:“他们问你要不要打球?” 秋风和她的碎发缠绵在一起,她眼里摇曳着细碎的光。 室外篮球场,几人等得久了。低头议论着什么,而后人堆里几人一唱一和的声音传来—— “陆听音,你不会叫不动沈昼吧?” “要不你别追他了,追了这么久也没回应。” “你看看我行不,随叫随到。” 饶是故意这么说,林周逸不爽,黑着脸踹那人一脚:“差不多得了。” “我这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么……”那人面色讪讪。 前几句话说得极为大声,陆听音怕沈昼听了不愉快,连忙解释:“他们那堆人你也知道,嘴没个把关的,你别往心——”里去。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 “打一会儿。” 沈昼敛眸,淡声。 沈昼打球,陆听音自然在球场边坐着看他。 室外篮球场一共三个,并排连在一起。 同一时刻上体育课的也有好几个班,边打球,眼神往一边瞟。 “边上坐着那女的长得挺好看的。” “哪个?” “陆听音吧……她你都不认识?” “这名字挺耳熟啊。” “也是咱高二的,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贼牛逼。” “长得挺漂亮的,身材也挺好,有男朋友没?” “没吧,怎么,感兴趣?” 篮球被人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而后被人截住,许铭凯停下运球动作,视线直勾勾地定在陆听音身上。 而后把球朝她那边抛—— 陆听音看着滚到面前的篮球,有些疑惑。 不远处有人喊:“同学,帮忙捡下球。” 陆听音好心捡起。 一人跑到她面前,小喘着气,“谢了啊。” “没事。” 她将球递给他,他拿着球,没走。 陆听音:“还有事?” “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她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能。” “这么高冷?” 陆听音转身要走,他快几步,挡在她面前。 “听说你没有男朋友。” “关你屁事。”她不耐烦。 “脾气还挺大。”许铭凯眼微眯,“要个联系方式而已,至于吗?” 陆听音抬头,神情冷而淡:“让让——” 他拦在她面前,“我要是不让呢?” 还没等陆听音说话,一个球“砰——”的一下,直勾勾地砸在了许铭凯的背上。突如其来的冲力,让他往前踉跄几步。 陆听音避开。 许铭凯:“我草,哪个傻逼没长眼!” 球场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动作。 十秒前,沈昼抓着球,似乎下一秒就要三分球投篮进去。但谁都没想到,他转身,那个球狠狠地砸向另一边。 沈昼冷着脸,走到陆听音身边。 许铭凯:“你扔的球?” 沈昼眼梢轻挑,曳出几分狂妄气韵。 “老子跟你说话,没张嘴是吧——” 他伸手要拽沈昼衣领。 沈昼动作比他更快,拽着他衣领狠狠往后一甩。 比之前的声音更大,许铭凯整个人被甩在地上。 霎时,球场静谧。 两方人围了过来,气氛剑拔弩张。 林周逸低头拧着水瓶,冷眼扫了圈那堆人。都是高二的,不认识陆听音,但谁不知道林周逸。单单一个眼神便令他们生出退缩心理。 他平时随便什么玩笑都能开,给人好相处的模样。 但此时眼底再无散漫笑意。 他冷眼,似漫不经意般开口:“开玩笑开到陆听音身上,” 眼神似冰刃,语气狠戾:“——当我死了是吧。” …… 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体育老师走过来,厉声:“干什么!” 陈超打圆场,“这位同学腿扭了,让沈昼扶,沈昼不愿意。” 他给王志新使眼色,“过去把他拉走,不拉走待会谁也别想走。” 王志新忙过去拉许铭凯。 许铭凯窝火:“我他妈——” “少说几句,你打得过林周逸吗?” “……草。” “差不多得了,实在不服校外干。” 许铭凯撇去一眼:“那男的叫什么?” 王志新说:“沈昼。” 许铭凯啐了声,“沈昼是吧,给我等着。” …… 球场仍旧热情沸腾,刚才的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沈昼离开球场。 陆听音提步跟着他,“你不打球了吗?” 沈昼视线往前,没分她一眼。 “你去哪儿?” “买水。” “哦。”她和他往学校超市走。 球打得他浑身都是汗,沈昼从冷柜里拿了一瓶冷水。 冷柜对面是放着饮料的货架,他顺手拿了瓶牛奶。结完账出来,路过陆听音时,把手里的牛奶扔给她。 陆听音愣了愣:“这……” “不喝就扔了。”他说。 陆听音追上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牌子的牛奶?” 沈昼:“随便拿的。” 陆听音咧嘴笑:“随便拿的都是我喜欢喝的。” 沈昼睨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停顿几秒,她嗓音里含着笑, “怪不得,你随便长就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沈昼喉结滚动,总觉得今天这阳光太热太晒。 他浑身冒火。 不心动 16. 周六的小组学习放在了市图书馆。 沈昼到了后放下试卷,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在走道里,遇到陆听音。 “你吃过早餐了吗?” 她手里拿了一份三明治,靠到他身边。 “吃了。”他回。 “我都给你发消息说我给你买早餐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吃?” 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六点吃的早餐。”沈昼瞥她。 消息是七点半收到的。 陆听音一顿,眼睛弯成月牙,凑到他面前,“是不是我早点发消息,你就会吃我给你买的早餐了?” 沈昼语气很淡:“你不上厕所?” “我又不是来上厕所的,我是来找你的。” “……” 她靠在走道的栏杆上,在图书馆,不得不将声音压得很轻,“你说嘛,是不是我提早告诉你,你就会吃我给你买的早餐?” 软绵的嗓音,扫荡着他的耳廓。很难让人拒绝的靠近。 “不是每次学习小组都是在早上。”沈昼巧妙地回答。 “那——”她也很灵动,“如果是早上,我给你买早餐。”不是之前的疑问句,她改用陈述语气。 沈昼眼低垂,和她的眼撞上。 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时,眼波涌动,带着温柔的色泽。 沈昼抿了抿唇,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侧眸,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三明治上。 “这东西怎么解决?” 陆听音一顿:“反正你都吃过了,待会找个垃圾桶扔了就行。” 他暗灭手机屏幕,转身往回走。 几步台阶,停下来。 “给我——” 陆听音微楞。 他已经从她手里接过去。 并肩从楼道走回学习室,沿途肃静气氛。 陆听音压低声音:“你要吃吗?” 沈昼没言语。 “冷了哎。” “嗯。” “待会中午我拿去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嗯。” 学习室门打开,太过静谧的环境,脚步声藏着她沸腾的心跳声。 冷飕飕的冷气洒在她升温的皮肤上,却是徒劳。 …… 图书馆构造是一层楼一个学习室,其他都是阅览室。 许佳薇来这边借书,隔着几个书架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脚步很轻地跑过去,绕到他背后,拍拍他的肩。 沈昼拿书的动作顿了顿。 人从后边绕到他面前,紧张又压抑激动:“沈昼,好巧。” 他眉眼是一贯的疏冷,“嗯。” 放下书,转身就走。 才走两步,许佳薇又跟上。 “我来这里借书,你呢?” “我经常来,对这边很熟悉,你要借什么书,我可以帮你找。” 沈昼停下脚步,过半晌。 他眉头拧起不耐烦,“别跟我。” 许佳薇被他摆了脸色,表情霎时绷紧。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昼阔步离开,步伐快而急,似是想避洪水猛兽一般地逃离她。她眼眶不自觉发酸,委屈,也气。 气他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握了握手心,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跟他跑出阅览室。 走廊里,她叫他的名字。 “沈昼——” “沈昼——”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恼怒的,另一个则声音放轻,声线愉悦。 见到不远处的许佳薇,陆听音皱眉。 她对上沈昼的视线,“她找你。” 沈昼瞥她:“我不认识她。” 许佳薇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沈昼,你什么意思?” 沈昼扔下一句:“回去写作业。”便进了学习室。 这话不是对许佳薇说的。 “写作业了。”陆听音怡怡然道。 比起被拒绝,被无视才是最难受。许佳薇瞬间将矛头对准陆听音,恶狠狠地瞪着她,“陆听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陆听音点头:“当然啦。” “……”没想过她这个回答,许佳薇一怔。 “学校贴吧评选校花我排第一你排第二,回回考试我都是年级第一,”陆听音贱兮兮地说,“我不厉害难道你厉害?” “你——” 许佳薇气结。 “差不多得了。” 陆听音冷下脸,没闲工夫和她聊天。 “你喜欢沈昼是你和他的事,来挑衅我算什么?” 许佳薇的眼神,羞耻,难堪,被人戳到痛楚后的狼狈……各种情绪都有。 半晌,她愤愤然离开。 回到学习室,沈昼在认真做题,学校布置的作业他早就完成,在做另外练习册的题。 他做题只挑有难度的做,也没什么步骤,一道大题,几行公式就得出答案。 陆听音盯着他看了好久。 目光几乎凝在他脸上,扰的他没法专心。 沈昼侧头:“能别盯着我?” “不能,”她笑嘻嘻,“你长得好帅。” “……” 对面坐着的陈超和林周逸对视一眼。 二人用口型交流。 陈超:她怎么变这样? 林周逸:可能脑子进屎了。 陈超:不,我觉得她脑子里都是沈昼。 林周逸:那就是了。 陈超更懵逼。 …… 吃午餐时,林周逸的手机一直在响。 陆听音没在意,吃完饭去了趟洗手间,有些犯困,回到位置上趴着眯了会儿。 桌子上林周逸和陈超的书包都不见了。 她拿过一边的保温杯,问沈昼:“他俩呢?” 沈昼:“走了。” “去了?”她皱眉,“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你在睡觉。”他提醒。 保温杯拧开,热气氤氲眼睫,空气中泛起一股甜味。 “……”她尝了口,“怎么是红糖水?” 身边沈昼在看书,侧脸线条冷漠。 “你买的红糖?” 沈昼翻页,没接她话。 她撇嘴,嘀咕:“想想也不可能。” 他指尖松动。 “肯定是林周逸。” 沈昼看着书页里陈列齐整的字,一行又一行,晃了他的视线。 保温杯里五百毫升的红糖水,她喝了好久。 糖份太多,她又有些昏昏欲睡。好在卷子都做完,她拿出手机玩,发现十分钟前陈媛媛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打游戏。 陆听音回她:【我刚刚在睡觉。】 陈媛媛几乎是秒回:【那打游戏吗?】 陆听音:【ok,陪你打两把。】 陆听音初中时就跟林周逸一起打端游,技术挺好,打手游也厉害。和陈媛媛玩过几把,基本都是她带飞,因此陈媛媛每次打游戏都会叫她。 一进游戏,耳麦里就是陈媛媛的声音。 “我输了一上午了。” “你能带我赢吗?” 陆听音打字:【我在图书馆,就不开麦了。】 陈媛媛:“好。” 连胜三把,陈媛媛很开心,“你还打吗?” 陆听音看了眼时间,【晚上陪你打。】 发完,她便下了游戏。 把手机放在桌子上,陆听音脑袋放空,看着窗外。 肚子里一股涨疼,她按了按肚子。 “沈昼。”小声叫他。 沈昼勉强应一句。 “我不太舒服,想回家了。” “嗯。” 桌子上的书和卷子都收起来,沈昼站在一侧等她。 陆听音动作慢吞吞,离开位置。 凳子上有一小块明显印记,沈昼皱眉。 “陆听音。”他叫她的名字。 陆听音仰头,眼前空间被他占据,鼻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浅而淡,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 她愣愣地:“怎么了?” 沈昼把外套脱了下来,“围着。” “啊?” 对上他隐晦难测的眸光,陆听音猛地反应过来。 她回身,看到椅子上的痕迹,脸上升起一片火热。 “你别看。”她伸手,掩耳盗铃般地捂住他眼。 陆听音接过他衣服围在腰上,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手忙脚乱地擦椅子。从头到尾都没敢看沈昼一眼, 回去的路上,沉默无言。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送我。”她没抬头,和之前的声音比,略沉闷,“而且我们也不顺路。” 沈昼目视前方,继续走。 半天没等到他说话。 陆听音忍不住,偷瞟他一眼。 “你的衣服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哦。” 陆听音顿住,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 “能安静点?”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清冷寡淡,没有不耐。 把她送到家门口,沈昼就走。 “沈昼——” 她着急,抓着他衣角。 看到他转身,又马上低下头。 沈昼冷冷:“地上有钱?” “啊,没有。” 她囫囵应答,慢吞吞地抬起头。 “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有些沮丧,也有些懊恼。 拽着他衣服的手指白皙纤细,因为紧张,微微用力。 沈昼疏淡的眉目里,不带一丝情绪:“衣服要被扯坏了。” “……对不起。” 她干干地收回手。 安静的空档里,风吹树叶的声音尤为清晰。 停了一会儿,他嗓音清冽敲击耳蜗。 “记得把衣服还给我。”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温暖光晕对他仿佛不起一丝作用,就连背影也是冷漠疏离。 但陆听音心里的郁闷和尴尬情绪,在摇曳的光影中消散。 而在她无从知晓的拐角处,沈昼停下脚。 他站在垃圾桶边,打开书包,从里面掏了一包东西出来。 一包还剩了五分之四的红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垃圾桶里。 …… 晚上,陆听音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捞出来。 她把沈昼的衣服晾好,回房。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不断在震,她拿起来一看,是陈超的电话。 电话接起,还没等她一声“喂”。 陈超气息不匀,焦急忙慌:“沈昼被人堵了——” 心动 17. 沈昼还是第一次被两帮人赌。 十三中的许铭凯,以及,附中的张志玮。 两帮人加起来,一共就六个人。 他没什么表情,神情傲慢,几乎是睥睨的眼神:“你们,一起上?” 张志玮是见识过沈昼的厉害的,即便自己带了两个人也不敢擅自行动。他看了眼许铭凯,对方一脸怒气冲冲,似乎和沈昼结了很大的仇。 许铭凯也是一脸不想再忍,“兄弟,要不我先上?到时候你看着打。” 张志玮挑眉:“行。” 许铭凯带的人不是善茬。 沈昼下手向来狠戾,却也被三人拖着。很快,他落于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女声响起。 “警察来了!” 动作间,有几分迟疑。 沈昼抓住这份迟疑,下手尤为毒辣,拳头死命地往人的腰腹、脸上挥。 “砰——” 几声闷响,三个人被他踩在地上。 场景混乱又狼狈。 沈昼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咽下嘴里铁锈味的血水。 黑沉沉的眼,穿过空幽的街道,看向站在路边的叶桑桑,她身边站着的陈超,以及刚才说警察来了的——陆听音。 他脖颈瞬间收直,连带着后背和脊骨都绷紧。 夜风清清冷冷,一时间,沉默在发酵,谁也没说话。 打破安静的,还是张志玮。 他咧嘴笑:“沈昼,你这鱼塘里的鱼,怎么一块儿都蹦出来了?” 沈昼视线扫过去,眼里似裹寒刃,冰冷刺骨的眼神。 “再看一眼试试。” 张志玮语调趾高气扬。 沈昼被那三个人打的没什么力气,怎么看,都是他占上风。 陆听音走过来,淡声:“怎么,你也想被打成那个样子吗?” 张志玮活动着手腕,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美女,你觉得我们三打一,还打不过他吗?” “谁说三打一了?” “不是,你也要和我打啊?” “我不和你打,有人和你打。” 藏在阴影里,有个人出来。 那个人是叶桑桑的司机,同时,他也是一位退伍军人,魁梧健硕。沈业昀对女儿向来保护周到,生怕叶桑桑受一丝委屈。 张志玮虽嚣张,但毕竟还是学生,见到一个大人,登时没了气势。 他很识相,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老子迟早有天讨回来。” …… 陆听音走到沈昼面前。 她眸光直视他,嘴巴上,脸颊侧,都有伤痕,她凑近。 “沈昼,你鱼塘里的鱼,来救你了。” 他眼低垂,看到她轻颤的眼睫,以及藏在眼睫下的清朗笑意。 聪明如她,自然听懂了刚才张志玮那句——你这鱼塘里的鱼,怎么一块儿都蹦出来了。 张志玮不知道他和叶桑桑的关系,但是陆听音知道。 不等他们对话,陈叔过来:“少爷,我送你去医院。” 上车前,沈昼看了陆听音一眼。 风将她的碎发吹得凌乱,她眉眼弯的弧度,皎洁明亮。 沈昼上车后没多久,陆听音也和陈超打车回家。 陈超本就在这儿等她过来,只是没想到陆听音刚下车,就遇到了叶桑桑。 陈超八卦:“刚刚那个女的,是谁啊?” 问完,也不等陆听音回答,他一脸惊悚:“沈昼前女友吗?” 陆听音摇头,言简意赅:“他妹妹。” 陈超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车往前开了一段路,陈超忽然说:“那天打球我就觉得很奇怪,我一门心思打球,压根没工夫看外面,原本以为沈昼要进三分球了,结果没想到那球一转——哎嘿,绕到你那儿去了?!” “我后来越想越不对,沈昼该不会边打球边看你吧?” 陆听音弯了弯嘴角。 她像是被沈昼传染,也不爱回话了。 “不过你后来跟他走,就没问他吗?” “没。” “……” “有的东西没必要问那么清楚。” 她语速缓慢,轻轻说:“沈昼给我的感觉——我对他是不一样的——这不就好了吗,问那么清楚干什么呢?” 她有着这个年纪少女一腔孤勇的热情。 也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通透和澄澈。 静默片刻。 陈超忽地郑重其事叫她名字。 “陆听音。” “怎么?” “我觉得你肯定能追到沈昼,不是那种随便谈谈的那种。沈昼这人虽说是个闷葫芦,话少又不近人情,但他这样的人谈恋爱,肯定特有人情味,特认死理——要不就不喜欢,要真喜欢了铁定死心塌地。” 陆听音头微微仰起,一路而过的路灯糅杂着月色流淌在她含笑眉间。 她笑:“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 运动会当日,陆听音和沈昼离开班级队伍。 他俩负责广播室这块儿,安排广播站的人播送比赛安排、比赛情况、比赛成绩等。 陆听音昨晚被林周逸拉着打游戏打到两点多,睡了没几个小时就来学校,此刻困意来袭,她在广播室的沙发上躺着,“我先睡一会儿。”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送成绩,嘈杂躁动。 广播站站长笑:“这么吵能睡着吗?” 陆听音打了个哈欠:“能吧。” “沈昼,有事的话你叫醒我啊。” 沈昼和她对视几眼,未置言辞,转过头去。 早上是开幕式,之后便是短跑、跳远等项目。 很快到中午,广播站几人收拾东西,往回看了眼。 “陆听音还没醒?” “挺能睡的。” “要把她叫醒吗,吃午饭了哎。” 有人上前过去,想叫醒她。 角落里,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 “——不用。” 沈昼从手机里抬眸,“你们去吃饭就行。” “那陆听音……” “她睡她的。” 沈昼面无毫无情绪。 众人对视几眼,纷纷离开。 一阵静谧。 空调滋滋作响,冷气氤氲。 陆听音翻了个身,醒来时发现身上披了件衣服。 她慢吞吞坐起来。 沈昼还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 听到动静,他和她对视。 “几点了?”她脑袋昏沉沉的。 “十二点半。” “我睡了……”她估摸算了下,“四个小时?” 沈昼重新看手机。 陆听音双手抱膝坐着,侧脸贴着外套,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很浅,分不出是沐浴乳还是洗衣液的味道。 再看眼沈昼,他就穿了件短袖。 这是他的外套。 “他们人呢?”她问。 “吃饭。” 陆听音后知后觉:“哦。” 沈昼陡然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她也跟着站起来。 “你不饿?” “……” “吃饭了。” 他走到她面前,眼睑低垂,“衣服。” 陆听音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那两件衣服,”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能不还吗?”她有些纠结。 “……” “要不,我的校服给你?反正,我校服很大,180的,你也能穿上。” 沈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陆听音语气干巴巴地:“……但好像还有一件不是校服,要不你穿我的衣服?” 沈昼:“陆听音。” 他叫她名字,让她身上汗毛都起来。 “开个玩笑……” 陆听音默了默,忽地雀跃道,“过几天国庆放假,你出来,我给你买两件衣服?” 沈昼看她一眼:“你国庆不忙?” “就前两天忙,和他们去露营,之后也没什么事了。” 午睡铃响起,楼道里阒寂无人。 沈昼下了几阶台阶,突然停住。 “七号。” 陆听音话截住,微楞。 他瞥她:“你七号忙?” “没,我不忙!” 她眼睛弯着,“那六号我给你发消息告诉你约会的地点。” 对上他的眼,她立马改口:“——不是约会,是见面。” · 运动会共三天,前两天是田径赛事,最后一天是篮球赛。 沈昼的一千五百米是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放在周四下午。 看台下,志愿者组织参赛选手排队。 陆听音站在沈昼边上,“你之前跑过一千五吗?” 沈昼:“没。” 陆听音脸塌了下来。 陈超凑过来,搭着她肩,笑嘻嘻地:“沈昼以前是我们初中三千米第一名。” 陆听音一副很吃惊的表情:“真假……” 沈昼黑沉沉的眼落在陈超搭着她肩的手上。 有片刻安静。 声线略微有些沉:“嗯。” “手往哪儿放!”陆听音不爽,拍开陈超的手。 她挨挨蹭蹭到沈昼面前,“那你待会儿好好跑,我在终点等你。” 轮到一千五百米,沈昼和队伍走出看台。 陆听音在落后的人群里喊:“我给你送水!” 出了看台,沈昼抬眸。 阳光穿透云霄刺入他眼底。 他眼底的倏忽笑意,融在光尘中。 陆听音喊完,便转身要去小超市买水。 经过教学楼时,被班上同学喊住:“陆听音,班主任有事找你。” 陆听音犹豫:“现在吗?” “嗯,她在办公室等你。” “可我……” “哎呀别愣着了,”同学哪儿知道她要干什么,拉着她便往楼上走,“好像是国庆放假作业的事儿,你得多拿几套卷子……” 操场上,此刻响起一阵枪声。 惊醒小树林里休息的鸟儿,挥动着翅膀,树叶发出簌簌声。 沈昼冲出起跑线。 风在耳边呼啸。 一圈。 两圈。 三圈。 最后的三百米。 跑道外加油呐喊声不断。 男生,女生,老师的,各种都有。 他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往前跑去,一往无前的往前跑。 只知道。 终点处有个人在等他。 最后一百米的冲刺。 沈昼第三个冲过终点。 耳边有欢呼声,呐喊声。 他双手撑膝,抬眸扫向四周。 涔涔热汗顺着眼睫往下淌,他擦过脸上的汗。 须臾,他直起腰。 有人来给他送水,也有人拍他的肩夸他。 但四周。 他视线来回扫荡。 她骗了他。 她不在。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拿着水递到他面前。 沈昼眼睑掀开。 对上的是许佳薇的脸,她笑意温柔:“沈昼,恭喜你跑了第三名。” 他眼睑半敛,没给她一个好脸色,转身就走。 许佳薇不气馁,跟上他。 “沈昼——” “你等等我——” 她笑盈盈。 “我特意给你买的水,你就喝一口吧?” “……你好歹给我一点儿面子。” 沈昼停下脚。 他极其不耐烦,拧了拧眉。 “我没让你送水。” “是你自己不要脸。” 周围人很多,原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没想到沈昼态度这么差,瞬间噤声。 许佳薇的脸上挂不住了,她捏着矿泉水瓶的手用力。 神情紧绷,半翕着唇:“沈昼你……” 沈昼连自己亲爹都给不了几个好脸色,更何况是这种闲杂人等。 他懒得理她,拨开人群往外走。 刚回到班级位置,又有人叫他的名字。 陈超兴奋:“沈昼,一千五百米的要去领奖!” 班级里买了几箱水,陈超掏了瓶给沈昼,讨好般:“没喝水吧?” 刚刚在跑道里发生的事儿,他也看到了。 何止是一出大戏,简直是一出好戏。 一对比,他瞬间觉得沈昼对他态度还可以,甚至算得上是亲切。 沈昼喉咙干得要冒火。 却没接过他的水。 陈超一顿:“你不渴吗?” 沈昼哑着嗓音:“不渴。” 他冷着脸去领奖。 没有半分获奖的欣喜。 领完奖,从主席台下来的楼梯里,转弯处,有人三步并两步地往上爬,气喘吁吁:“——同学让一下。” 沈昼挡在她面前。 陆听音急切地抬眼,见到是他,一愣。 沈昼目光莫测。 陆听音干干地:“……沈昼,你跑完了呀。” 沈昼盯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绕过她下楼。 “你等等我——” “沈昼……” 她着急,拽着他衣角。 沈昼停下来。 她一脸沮丧,声音都低落下来。 “我被班主任叫去了……” “要不然我肯定给你加油。” 沈昼一言未发。 “……”她声音很低,“我从办公室出来就去买水了。” “买到水就跑过来了,都不敢停。” “……沈昼。” “哦。”他终于有回应。 陆听音把水递给他:“喝吗?” 时间滴答滴答往前走,他没有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走得格外缓慢绵长。 “……我不渴。” 声音低哑粗嘎,喉咙似沙子滚过。 陆听音却松了一口气,她微仰头:“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就算不渴,当做是给我一个面子,意思意思喝一口?” 沈昼视线低下来,睨她。 她手停在半空中,五指白皙纤细。 对视几秒。 紧握在手里的水瓶被人拿走。 沈昼仰头,脖颈至下颌线条流畅,汗液在光下泛着珠光。 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浑身散发着冷淡又致命的荷尔蒙张力。 一眨眼。 半瓶水喝完。 不心动 18. 所有比赛项目结束,陆听音和沈昼回班。 注意到他手上的奖牌,陆听音问:“这什么?” 沈昼一脸你说呢。 “你跑进前三啦?” 她笑得非常开心,仿佛那个人是她一样。 沈昼淡淡答:“广播有通知。” “……” 尴尬的沉默。 也不过两秒,她又恢复元气。 “你这奖牌真好看。” 沈昼乜她一眼。 “能给我看看吗?” 沈昼没再说话,陆听音也没继续问。 她偶尔看他一眼,侧脸疏淡,短发沾了少许汗液,显得慵懒随性。 她身边优秀的人不少,几位堂哥甚至自己的哥哥,都是天之骄子,她从没佩服过谁。尤其是她哥哥陆宴迟——或许是亲兄妹太了解对方,所以她看他向来不顺眼。 但沈昼在某些方面和陆宴迟很像。 成绩,一等一的好。 家境,一等一的好。 脾气,一等一的不好。 甚至,沈昼的脾气性格比陆宴迟更差。 他太封闭太自我,眼眸冷淡到阴鸷程度,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存在他眼里,身边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但她就是没办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人和人之间真的有股磁场,她就是被他吸引。 无关任何。 她也甘愿为他做各种事。 甘愿热脸贴冷屁股。 喜欢就是不讲道理。 她胡思乱想回到看台上,和沈昼相邻坐下。 坐下后,陈超挤过来,嬉皮笑脸:“沈昼,只有一千五百米有奖牌,其他的都是一张奖状,你这项目选得挺可以的啊,这难道就是学霸的远见吗?” 陈超跃跃欲试:“你这奖牌能给我看看吗?” 沈昼看了眼手里的奖牌,眉微皱。 下一秒,他举起奖牌。 “陆听音——” 陆听音下意识抬头。 眼前阴影覆盖,沈昼手伸过来,掠过她脸颊,鼻尖嗅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 脖子上突然多了样东西。 是那块奖牌。 陆听音不明所以:“奖牌……” 沈昼:“不是喜欢?” 顿了两秒,陆听音问:“你把它给我了?” “不喜欢就还给我。” “谁说的!” 她跟得到什么宝贝似的,爱不释手,“——你送我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陆听音研究了会儿奖牌,又忍不住找沈昼说话。 “你怎么把奖牌给我了?” 之前让他给自己看一眼都不吭声来着。 “很烦。”他不耐烦。 “烦什么?” “别人要看,吵死。” 闻言,陆听音嘴角噙着笑,声音很轻:“我不是别人,对吧?” 沈昼视线微微往她那儿望去。 她像是自言自语,不需要他回答。但即便这样也非常满足,嘴角弯着的弧度明显。 他没否定,也没肯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坐在沈昼边上的“别人”,陈超一脸哀怨。 他在群里打字吐槽。 【什么叫别人,你不是别人吗?@鹿神花六水】 【我就看一眼而已!而!已!】 林周逸坐在他们上面那排,慵懒目光将一切收于眼底。 他打字回复:【别人,闭嘴吧。】 【吵得我头疼。】 迪超奥特曼:【?】 迪超奥特曼:【连你也这么说我?】 迪超奥特曼:【感情淡了呜呜呜,你不爱人家了。】 林周逸一阵恶寒:【有病吃药,滚。】 发完这句话,林周逸就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注意到有人走过来,他长腿一伸,拦住。 陈媛媛很有礼貌:“同学,麻烦让一下。” 林周逸很欠揍:“不让会怎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媛媛抬头。 “你干嘛啊……” 声音也软绵绵的,真跟棉花糖似的。 林周逸痞笑:“叫声好哥哥,我就让你过去。” 陈媛媛脸通红:“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就隔了一排,陆听音听到林周逸欠打的话,站起来一脚踹过去。 “耍什么流氓。” 林周逸笑:“我这是耍流氓?” “是,”陆听音不爽,“你就看她好欺负是吧?” “哪儿有,她不是有你护着呢嘛,我哪儿敢欺负她。” 林周逸屈膝凑近陈媛媛,仰头:“媛姐,你说对吧。” 这个称呼,听得陈媛媛脸更红了。 陆听音翻白眼:“闭嘴吧你。” “你要回班是吗,我陪你回去。” 她拉着陈媛媛的手离开。 往前走了几步,陈媛媛回头。 林周逸还是坐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笑着。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眼梢挑起玩味弧度。 她忙慌收回视线。 “什么……?” “我刚刚说的,你没听到吗?” 陆听音又重复了遍。 “他以前不这样,也不爱逗人玩儿,估计是看你好欺负。” “是吗?” “你呀就是脾气太好,以后他要是再这样,你直接踹他就行。” 陈媛媛手足无措:“那不好吧。” “没事的,你踹他就行,他又不会踹回来——”陆听音说,“他虽然爱打架,但从不打女生,再加上你又是我朋友,他敢动你我绝对饶不了他。” 陆听音眨了眨眼。 陈媛媛顿了下,拉着她的手心用力。 “好!” 把陈媛媛送回班级,陆听音原路返回。 她把玩着奖牌,陈超找她说话她也没怎么回。 林周逸看的碍眼,“一块奖牌,至于吗?” 陆听音:“这可是沈昼送我的。” 林周逸冷哼:“那不还是一块,破——奖牌吗?” 陆听音面无表情。 “这玩意儿,不是我说,”林周逸戳了戳奖牌,不屑,“值多少钱?能换一个不锈钢脸盆算我输。” “……” · 运动会最后一天就是篮球赛。 篮球赛只有高一高二参与,高三的参加完前两天的运动会,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教室高考复习了。 早上是高一比赛,下午是高二。 吃过午饭,天空飘起来小雨。 陆听音鞋子有些滑,好在球赛在室内举行。 她拎着一袋子水到球场,从里面抽了两瓶水出来,而后将袋子递给陈超:“这个给大家分了——我们班打哪个班?” “国际一班。” 陆听音挑了挑眉。 那不正巧是许佳薇她们班么。 更巧的是,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球场对面站着的许佳薇。 陈超突然说:“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道。” 陆听音心不在焉:“什么事儿?” 陈超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乐呵着,“沈昼是多讨厌许佳薇啊,对着这么漂亮的大美人都能这么狠心,沈昼,好狠一男子。” 陆听音微怔。 她忽然说:“那天的事,你没和别人说吧?” “哪天?” “就——” “你放心,我没和人说。”知道她说的是沈昼和许铭凯打架的事儿,陈超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做事你放心,保证守身如玉。” 陆听音无语:“你语文能考及格吗?” 他嘿嘿笑,补救:“是守口如瓶。” 叮嘱完,陆听音拿着水去找沈昼。 他在休息椅上坐着,听到动静,瞥过一眼。 “我给你买了水。” 沈昼接过来,拧开一瓶,放在二人中间。 又拿起另一瓶水,拧开喝。 陆听音顿了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水,抿了口。 …… 球赛开始前几人围在一起讨论。 骆彦仰:“对面3号我之前和他打过球,挺脏的。” “能有多脏?” “城建职高的那群,和他玩儿都被搞骨折了……” 职高的人爱玩儿,打球也爱搞些花样。 林周逸和他们打过几次,手段又黑又脏,打了半场他就被恶心的直接退场。 林周逸挑了挑眼,看向对面3号。 3号坐在休息椅上,双手撑在身后,察觉到他的目光,蓦地食指和中指伸出,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林周逸,别有深意地笑。 “什么玩意儿。”林周逸暗斥。 陈超忐忑:“怎么着也是国际班的,打.黑球什么的,不至于做这种事儿吧?” “难说。” “可好歹在学校,又不是在外面,他们总不可能明着搞这些?” “你傻吧——” “肯定是在规则以内的犯规,规则以内的‘不小心’。” 陈超垮下脸。 林周逸斜他一眼:“怂了?” 陈超:“我迪超奥特曼什么时候怂过?” “那待会你去拦他?” “这也是不必……” “怂货。”林周逸嗤笑。 说笑间,哨声响起。 班级里的人都坐在观众席,唯独陆听音在球场内。 她坐在休息椅上,“加油——” 却还是忍不住补充:“沈昼加油!” 沈昼回身,目光很是平静。 “鹿姐,我们不需要加油的啊?” “好难过,分明是五个人的电影,我们却始终无法有姓名。” 众人忍不住调侃。 林周逸直接懒得说,率先走到场内。 片刻间,场馆安静下来。 所有人等待裁判发球的吹哨声。 嘟—— 林周逸弹跳力和爆发力好,跳起截球。 一班的人私底下经常在一起打球,配合度高,加上骆彦仰又是校队的,很快就进球得分。但国际班的人也不差,有专门的篮球老师,很快追上比分。 前半场结束,一班领先六分。 沈昼运球,将球传给教练。 回来时有人故意往他肩上一撞。 “挺秀的啊。” 他回头。 那人绷着脸,语气很冲:“下半场给我等着。” 沈昼一贯的平淡:“哦。” 众人各自到场边休息。 林周逸拿水,“下半场小心点儿。” “小心点儿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 国际班队员轮换,3号上场了。 沈昼并没参与讨论,坐在一边喝水。 陆听音笑得一脸灿烂,夸他:“你进了好多球。” “嗯。” “那个回身上篮好帅!” “你知道的挺多。” 陆听音说:“拜托,我也经常看球赛的。” 休息椅上就他们两个坐着,陆听音又和他聊天。 “刚刚我看到有人撞了你一下。” “嗯。” “他是不是和你说话了?” “嗯。” “说啥了?” 沈昼抿唇,“别说话,让我安静会儿。” 陆听音不满:“这又不是图书馆,哪儿安静的下来。” 沈昼头往后仰,手按按后颈。 “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 以为他嫌烦,陆听音没再开口。 安静两分钟。 沈昼说:“下半场给我等着。” 陆听音莫名。 他终于转过头,“不是想知道?” “……”她随即反应过来,“你待会儿会不会被盯死啊?” “会。”他确定。 “那怎么办?” 陆听音也听到他们说的,对面估计下半场下手会很黑。而男生的那句话像是一个提醒,一个警告——提早告诉沈昼让他做好挨打的准备。 沈昼没作声。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场内。 中场休息结束。 众人回到场内继续下半场。 沈昼也站了起来,漆黑的眉眼低垂着,淡淡睨她。 “——我被盯死,那他也别想活。” 心动 19. 下半场开始。 对面3号身形魁梧,打法凶悍,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砰——”的一声。 陈超被撞倒在地。 3号连忙高举双手,一脸无辜。 他卡了视野死角,裁判压根看不到。 林周逸过来扶他。 “好学生就去读书,弱不禁风的。” 嘲讽语气明显。 林周逸脸顿时沉下来。 陈超拉住他,“——我没事,你别冲动。” 不远处,沈昼拍着球,速度很慢,站在那,目光平静。 一小段插曲,比赛继续。 陈超并没有因为这一撞而受影响,他运球极快,将球投给沈昼,沈昼接过球。有人火速拦在他面前,就是刚才警告过他的那人。 沈昼半蹲身。 那人想要截过他的球。 他一个回身,将球扔给不远处的林周逸。 手肘往后压,戳在那人的腰腹处。 林周逸投篮,实心球,干脆利落。 场上、观众席上一片欢呼声。 沈昼直起身,冷淡眸光睥睨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咬牙切齿:“你他妈的——” “废物。” 沈昼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 接下去的比赛更焦灼。 屡屡有人跌倒在地,但都在规则范围内的“不小心”,裁判根本没看到;也有犯规明显的,裁判过来亮黄牌。 离比赛还有十分钟结束。 比分只差4分,一班领先。 沈昼从裁判那儿接过球,运球到林周逸身边。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帮废物上。” 林周逸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沈昼眼风扫过,散漫桀骜。 “最后一个球。” 林周逸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明白。 哨声响起。 沈昼是这场球赛的重点照顾对象,被死盯着,后半场就进过一个球。传球时也被人“不小心”擦撞,腹部、脊背、手臂,都有。 最后九分钟。 他运球,对面直接压他手。 沈昼转身,抬肩,狠狠地撞在那人的下巴上。 “草——” 那人手扶脸倒在地。 沈昼站在原地。 裁判过来。 陈超忙不迭:“他先犯规的,打手犯规。” 国际班的似乎掐准了一班这堆“书呆子”好欺负的性格,直接明目张胆地犯规,陈超憋了一肚子气,此刻终于说出来。 裁判显然也看到了,直接将那人罚下场。 那人心有不甘,却还是顺从地站起。 沈昼抬脚,踩着他撑地的手。 “我草你大爷——” “废物。” 沈昼仍是这两个字。 他回身,对上林周逸的视线。 林周逸挑了挑眉。 “好学生也会骂人的?” “关你屁事。” 沈昼回应态度仍然是一如既往冷淡。 违规的人下场,按照规定,沈昼并没有做投篮动作,所以增加两次球权。 此时离比赛结束还剩五分钟。 不管沈昼投没投中,结局已定—— 一班获胜。 林周逸站在三分线外,看着拍球投篮的沈昼,倏地想起方才沈昼说的话。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帮废物上。 ——最后一个球。 他竟然做到了? 用这种方式。 …… 一班赢了这场球赛。 场馆内响起振聋发聩的欢呼声。 陆听音跑到他们身边:“为了庆祝大家赢了这场比赛,我请大家吃晚饭。” “鹿姐请客,那咱们可得吃顿好的。” “打了一下午给孩子饿坏了,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开心得不行。 陆听音落后几步,走到沈昼边上。 “你最后那个投篮,好帅。” 沈昼拿起衣服,并不想回答这句话。 她换话题:“我虽然跑步不怎么样,但我也会投篮。” 沈昼瞥她,显然不信。 “真的,我三步上篮十个里面至少能进八个。” “你不信是不是?” 陆听音左右张望,捡了个球。 “让你看看本公主的实力。” 球赛结束,场馆内的人稀散退场,只剩下零星几位球员收拾东西。 陆听音边运球边往三分线上走。 “衣服。” 沈昼突然说。 “啊?”她有些茫然。 他淡淡看她,视线下移到她腿。 她不参加运动会任何项目,穿了校裙,百褶短裙,裙摆停在膝盖上一寸位置。 她一脸沮丧:“……我还想给你看看我投篮技术的。” 沈昼走过来,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你衣服……” “围着。” “啊?” 她愣愣地。 沈昼突然倾身过来,双手绕过她的身体,把衣服围在她腰间。距离太近,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她的腰和背。 陆听音整个脊背都绷住,升起密密麻麻的灼烧感。 他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温凉的,却燎原般荼蘼她的皮肤。 “好了,”他将两个袖子打成结,“投吧。” “哦。”过半晌,她艰难找回声音。 陆听音深吸了一口气,站定。 第一个球。 没进。 她找借口:“太久没打,手生了。” 沈昼走过去,把滚到一边的球捡起来,递给她。 第二个球,陆听音阖了阖眼,手背贴着脸。 脸还是烫的要命,心跳也跳得非常快。 她下意识看他。 一刹那,视线对上。 她狼狈地躲闪。 “你看着啊,这个我肯定进。”没什么气势,别扭地开口。 三秒后。 球擦过篮筐,依然没进。 陆听音有些泄气:“怎么又没进?” 沈昼无表情,走过去捡球,又递给她。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点了,林周逸和陈超没见着陆听音,回体育馆过来叫她。 二人站在体育馆的入场口,看着两个人。 一个毫无章法地投篮,另一个面无表情地捡球。 陈超一脸震惊:“这什么啊?” 林周逸描述:“陆听音在表演杂技。” “可是沈昼是什么情况?” “拽子哥在捡球。” “我操?!”陈超惊呼。 林周逸面无表情:“大惊小怪。” 陈超压抑着激动语气:“这可是沈昼!沈昼还会帮人捡球的?我感觉我现在摔倒在地让沈昼扶我一下,沈昼只会来一句‘关我屁事’,你信不?” “能一样?”林周逸嗤,“拽子哥服侍公主,天经地义。” “……那我呢?” “建议回家照照镜子。” · 陆听音请客吃晚饭,众人挑挑选选,最后定在滨阳大学附近的小吃街。 滨阳大学离十三中就两个地铁站,距离很近,小吃街美食多、物美价廉,十三中的学生聚餐经常去那里。 一群人分几辆车打的过去。 陆听音坐下后便收到陆宴迟的消息。 陆宴迟:【几点回家?】 陆听音:【干嘛?】 陆宴迟:【?】 陈超拿着菜单嚷嚷着:“公主大人,点菜了!” 恰好陆宴迟电话打过来,包厢内人多嘴杂,陆听音拿着手机往外走,“我接个电话,你们看着点就行。” “我来点吧,”林周逸接过笔,“她爱吃的就那几样。” 沈昼从坐下后便看手机,新闻浏览到那一行。 滑动的指尖定格,许久没动。 菜还没上,都在闲聊。 聊刚才的球赛,聊NBA,聊游戏。 莫名聊到陆听音身上。 “她打个电话这么久?” “估计和她哥打电话吧。” “你咋知道?” “林周逸肯定知道啊,他和陆听音认识这么多年,”陈超嘴上没个把关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看陆听音喜欢吃啥林周逸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两个人就没啥秘密可言,对吧?” 林周逸挑眉,余光落在隔了一个位置的沈昼上。 他噙着笑,薄唇弯起,没反驳。 沈昼把手机按回屏保界面,起身。 “沈昼你……” “上厕所。” 他视线扫过林周逸,眼里浸透着凉意。 等他离开后,有人憋不住疑惑,道:“说句实话,我开学的时候真以为你和陆听音你俩是一对,成天同进同出的,就没见你俩分开过。” “我和她?”林周逸斜他,“我俩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俩看着挺合适的。” “我把她当妹妹。”这是实话。 林周逸皱眉,“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难得见他这么严肃,众人点点头,打包票:“放心,以后不会了。” …… 陆听音在走廊里接电话。 陆宴迟:“几点了还不回家?” 陆听音看了眼时间:“才七点。” “门禁是八点。” “谁说的?”陆听音不满。 “我说的。” “我跟妈妈说过,我今天和同学们吃饭,晚点回家。” 她好声好气地解释。 沉默片刻。 陆宴迟忽地问:“和同学们吃饭?” “嗯。” “林周逸也在?” “他当然在,你怎么老是问他?” 陆听音有些不耐烦。 “你直接打他电话不行?” 他语调懒散:“我给他打电话,意思就太明显了。” 陆听音:“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和他吃饭不好意思,所以找一堆人一起吃吗?”陆宴迟冷哼了声,“怎么,要我也帮你追他?” 陆听音不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 “不是喜欢,” “——是暗恋?” 陆听音靠在墙上,“我会玩暗恋?” 陆宴迟:“这不就在暗恋吗?” 不远处包厢里,沈昼推门出来。 陆听音懒得和陆宴迟瞎聊。 “我不玩儿暗恋那一套。” “喜欢一个人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挂了,我晚点回家。” 一通话说得极快,话音未落就直接按下通话键。 沈昼离她越来越近,靠在另一侧墙边。 “你怎么出来了?”她歪头。 “吵。” “……我还以为你想我了。” 她不害臊,“所以出来找我。” 沈昼闻声看她,辨不出情绪。 走廊尽头的窗户敞着,夜风凉丝丝地吹拂进来。 沈昼从口袋里掏了个糖,空气里有股很淡的草莓味。 “你在吃糖吗?” “嗯。” “草莓糖?” “嗯。” “好吃吗?” “还行。” 两个人基本她问一句,他答一句,虽然他回答的内容还没她问的多。 陆听音往他面前挪过去一点点,笑吟吟抬眸。 “还有吗,我也想吃?” “没了。”他眼睑低垂,狭窄视野被她入侵。 “可我想吃。” “……” 沈昼眼睫颤了颤。 顶上的廊灯在此时闪了闪,昏黄灯光微弱,如流星一闪而过。 陆听音踮脚,倾身靠近他。 微弱视野中,映着她突然靠近的脸,空洞视野彻底被她占据。 猝不及防,她的唇贴了上来。 灯泡滋滋地冒着光,时隐时亮。 时间仿佛走得很漫长,又走得很快,前后不过几秒钟。 这个轻而浅的吻一触即离。 陆听音回到原地,呼吸里都缠绕着草莓味的糖。 她在弱光中笑得一脸灿烂,声音却偏低。 “是草莓味的。” “我吃到了。” “……” 沈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作声。 她蓦地凑近他耳边,语调压抑着心跳:“下次……我再给你买。” 她看到了。 草莓糖的包装,是她买给他的那包水果糖。 不心动 20. 廊道里陷入漫长的无声。 陆听音惴惴不安,扭头看向窗外。 窗户敞开,外界的灯火宛若璀璨星河,闪烁的灯光,和她此刻的心跳一样,毫无节奏。有风吹过,温凉的风,在她滚烫的皮肤上来回扫荡。 平复地差不多了,陆听音瞥向沈昼。 他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淡。让她怀疑,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眨眼。 陆听音喉间动了动:“你,不生气吗?” 沈昼靠在墙边,神情寡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生气的话,再来一次?”她目光挑衅,带着逗弄地笑。 沈昼终于开口,“无聊。”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糖比我买的还要好吃?这真的是我送你的糖吗?” “嗯。” “还有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触碰到裤袋,鼓起弧度很小,肉眼看不出来。他捏了捏手心,无波无澜道:“吃完了。” “那我刚刚吃的,真的是最后一颗?” “……”他眼皮轻颤。 “耶。” 她小声欢呼。 沈昼侧眸,窗外是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景,金色灯光如银河般璀璨。 但他眼底闪耀着的光,却不来自窗外的任何霓虹灯光。 …… 在外面待的有些久。 陆听音手机响,是林周逸,估计是催她吃饭。 “我想去上个厕所,要不你先回去?” 她得去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 沈昼没作答,只是在她走后,脚步跟上。 洗手间就在楼梯口,男女通用洗手盆。 还没走到,就听到外面的对话声,女声很熟悉。 “我也想赢这场球赛,但是没办法。谁能想到年级第一的沈昼打球也这么猛,我还真把他当做书呆子了。”话语慵懒,毫无正行。 “还生气呐?不就是一场球赛,至于吗?” “至于。” 陆听音脚步一顿。 她站在拐角处,正好能看清对话的二人。 是今天球场的3号,和许佳薇。 许佳薇一脸烦躁:“那沈昼太不识好歹,还有那陆听音,我看到她就烦。” “你是看到她烦,还是因为比不过她烦?” “虞棋伟你——” 虞棋伟懒洋洋靠在墙上,“你说你总和她较什么劲儿?比成绩比外貌,非得和她比?校花评选也是,你是输给她了,但你赢了那么多人你怎么不想想?难不成长得没你好看的每天都得过来跟你吵一通?” 许佳薇默然。 “还有沈昼——你是因为喜欢沈昼,还是因为陆听音喜欢沈昼你才喜欢沈昼?别的都能来比较,但感情也要来比?Vivian,感情是能拿来比较的东西吗?” 许佳薇目光羞耻,难堪地别过头。 “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人陆听音可能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虞棋伟乐呵呵,“——你瞪我有什么用,别说陆听音,沈昼估计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闻言,陆听音回头。 沈昼在她背后,视线稍低,对上她的眼。 她兴冲冲:“你觉得许佳薇怎么样?” 沈昼皱眉:“谁?” “许佳薇——就她。” 她侧身,腾出一个身位方便他看清。 “哦,”他就扫了一秒,“不认识。” ——真没放在眼里。 和她一样。 陆听音笑吟吟走过去,“对不起,打扰一下。” 许佳薇面色一僵。 她似什么都没听到:“我上个厕所,你俩继续聊。” 许佳薇:“你——” 注意到另一边站着的沈昼。 许佳薇视线来回扫荡,等到陆听音出来,她才问:“你俩在约会?” 陆听音洗手,没答。 许佳薇不耐烦:“陆听音!” “原来你在和我说话?”她扯过纸巾擦手。 “要不然呢?” “这里又不止我一个,我怎么知道你在和我说话。” 陆听音把纸扔进垃圾桶,她眼神与她齐平,眸间清凛。 “而且我约不约会,关你屁事?”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虞棋伟头疼:“姑奶奶们,能别在洗手间门口吵架吗?” “不是吵架,我只是想说——” “沈昼不是可以拿来争夺、比较的东西,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麻烦你摆出追人的姿态,如果你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想和我争抢——” “那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感情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因为感情没有标准,也没有规则。 沈昼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拿来争抢、炫耀的工具。 陆听音走过去拉着沈昼往包厢走。 她步履未停,手放在门把时,却没扭动。 “刚刚……”她组织措辞,“我就是没忍住。” 他只能看到她低着的后脑勺。 “我脾气挺好的,也不怎么和人吵架的,这次真是意外。” 怕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不好印象,她解释。 等半天也没等到他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 她憋不住,回头。 沈昼视线落在她手上。 “还准备拉多久?” “……” 她怯怯松开。 “那什么……” “嗯?” 她咳了下,生硬扯开话题,“你经常锻炼吗?” 沈昼眉头蹙了下。 “就,小臂肌肉挺发达。” “……” “公主抱什么的应该挺轻松的吧?” 沈昼眼睫轻颤,“……没抱过。” 陆听音问:“那不然抱一下?” 沈昼板着脸。 “我挺轻的,试试?” “无聊。” 他手压着她手背,按下门把,绕过她进包厢。 陆听音盯着他背影,嘴角弯的弧度更灿烂。 …… 吃完晚饭,因明天是国庆,没了负担,一群人又转场去唱歌。 沈昼自然没过来。 陆听音在包厢坐下后便低头看手机,给沈昼发消息。 【你到家了就和我说。】 【沈昼?】 【沈昼昼?】 【沈沈昼昼?】 连发几条也没收到他消息,但她却被自己发出去的内容给逗乐。 陈超唱完歌坐她边上,“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陆听音:“没什么。” 陈超:“没什么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她收起手机,“你管我。” 陈超脸拧成一团,朝林周逸告状:“她现在这个态度——怎么和沈昼的那么像?你管我?关你屁事?” 林周逸低头玩手机,头也没抬:“管好你自己。” “……” 陈超一脸幽怨。 他拉过旁人:“我今天很讨嫌吗?” 包厢内鬼哭狼嚎,音乐声振聋发聩。 骆彦仰嚷嚷:“你今天吃得有点咸?——哪道菜啊?” 陈超无语:“我说,我今天长得很遭人烦吗?” 骆彦仰:“长得很下饭?” 陈超也没听清:“啊,你觉得呢?” 骆彦仰嫌弃目光:“我喜欢女的,我看你吃不下饭。” “……” “……” 沈昼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手机里躺着她发过来的消息,断断续续的。她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和他说,天马行空的,文不对题的,上文和下文没有半分联系。 【他们唱歌好难听。】 【我也要回家了。】 【你家在山的那边吗?】 【怎么我都到家了你还没到家?】 最新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 沈昼停止擦头发的动作,水珠沿着额前碎发滚落到屏幕上。 他打字,回她;【到了。】 等了两分钟,她没回。 沈昼放下手机,接着擦头发。 注意到房门外响起的轻微动静,他走过去,拉开门。 叶桑桑趔趄了下,“哥哥……” 她手足无措。 “干什么?” 她手里捏了张便利签,原本想贴在他门边的,此刻把上面的内容说一遍:“下个月艺术节我要参赛,这段时间可能天天都要练琴……你要是觉得吵就和我说。” “说了你就不练?”他眸间凛冽。 “我可以去老师家……” “不用。” “啊?”一时间,叶桑桑愣。 “练吧。” 沈昼破天荒地同意了,只是面上仍旧无情绪。 门板无情地摔在她脸上,叶桑桑却很开心。 叶漫好奇:“发生什么事了,桑桑这么开心?” 叶桑桑笑而不语:“没什么。” 因为哥哥好像心情很好。 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了,但反正—— 哥哥心情好,她也心情好。 · 国庆假期第一天。 陆家难得全家人都在家。陆听音父母都是医生,尤其是她父亲,是海军总医院的院长,一年基本见不了几回面。 中午是陆氏夫妻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陆听音坐下,扫了眼餐桌。 “都是我喜欢的菜哎!” 陆宴迟在她边上落座。 陆听音得意:“没有一道是你喜欢的。” 陆宴迟懒得和小孩计较,拿起碗筷吃饭。 “家庭地位,明白吧?” “……” “以后对本公主态度好一点!” 陆宴迟淡淡一句:“鹿神花六水什么时候成公主了?” 在他这里讨不了便宜,陆听音转头和爸妈告状。 “他说咱家门禁是七点。” “他还骗我零花钱。” “我爱喝甜豆浆他每次都要给我买咸豆浆。” 一口气,把攒了几个月的怨气都撒了出来。 陆宴迟面不改色:“原来你爱喝甜豆浆。” 陆听音瞅他:“妈妈,你看他——” 陆艳芳训斥陆宴迟:“你怎么老欺负你妹妹?” 陆宴迟:“什么叫老?” 陆听音接话:“可能是因为你长得老。” 陆宴迟冷笑,“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昨晚给她打电话,她那边一群男生,回来的时候,身上一股酒味。” 陆听音:“我没喝酒。” “大晚上不回家,和男的在一起。” “我那是和林周逸在一起。” “你俩在一起了?”陆艳芳冷不丁问。 “……”陆听音皱眉,“妈,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你连你哥都瞧不上,更何况是林周逸。” “你这话说的,”陆听音冲陆宴迟抬抬下巴,“虽然林周逸不咋滴,但我面前这位男士——不对,这位中年男士,更不咋滴。” 陆艳芳恍然:“一眨眼,你哥都四十岁了啊。” 陆霆怅然:“咱们结婚这就四十一年了。” 陆宴迟面无表情,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才大四。” “你……留级了?” “你有印象吗?” “……高考?” 陆氏夫妻都很茫然。 陆宴迟嘴角扯了抹冷笑,“我今年,二十二岁。” “……” “……” 陆氏夫妻对视一眼,默默低头吃饭。 心动 21. 难得看到陆宴迟吃瘪的样子,陆听音心情分外愉悦。 吃过午饭,她收到林周逸的消息。 【下来,给你带奶茶了。】 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处,看到院子里拿着奶茶的林周逸。 “来了。” 很快,她跑下楼。 接过他手里的奶茶,陆听音问:“东西都买好了?” 林周逸刚出去买露营用的一些用品,睡袋、扑克牌、零食之类。 “差不多。”他低头按着手机。 “那我回去了。” 两三步。 又被他叫住。 “傅闻声说你要带个人一起?” “啊。”原先是想叫沈昼的,但被他拒绝了。 陆听音烦闷:“沈昼不去。” “我还多买了一个睡袋。” “放着吧。” 林周逸收起手机,笑得随性:“要不你把那小棉花也叫上?” 陆听音扭头,看到他仍是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 “我就随口一说,你不叫就算。” 林周逸提步回家。 陆听音没多想,“我问问她吧。” 他没回头,朝她摆了摆手。 陆听音把吸管戳穿奶茶,在书桌前坐下后刚准备给陈媛媛发消息,就收到了她的游戏邀请:【你在忙吗,来打游戏吗?】 她噗嗤笑出来。 想着在游戏里用语音说比较方便,陆听音回了个“ok”。 登上游戏。 陆听音问她:“明后天有空吗?” 陈媛媛:“有空呀,怎么了?” 陆听音解释:“我和我朋友们要去南山露营,顺便看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游戏里的小人跳进人群,一顿操作后,陈媛媛哀嚎:“——又死了。” 也顾不上聊天,陆听音赶紧操作。 一局游戏结束,等待第二把游戏开始的间隙。 陈媛媛问:“看日出吗?” 陆听音:“嗯。” 怕她尴尬,陆听音补充,“有几个人你都认识,陈超、林周逸、傅闻声……都是咱们学校的,还有几个是我发小。” 陈媛媛嗯了声。 “所以来吗?” “可以呀。” “你不用和家里人说一下吗?” “我爸妈带着我弟去外地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空荡的游戏房间里,她甜而软的声线,有些低落。 陆听音眼波流转,忙说:“那明天晚上我们到你家接你?” “晚上几点?” “大概九点的样子。” “嗯,我等你!” 她的声音上扬,弯唇笑。 游戏开始,陈媛媛略带疑惑的嗓音响起。 “不过……沈昼不去吗?” “他不去。” 怕再说下去会让她不开心,陈媛媛忙把话题转移到游戏上。 陆听音倒是满脸无所谓:“不去也没事。” “嗯?” “我和他约好了,七号那天见面。” “真的吗?”她很激动。 “千真万确。” 陆听音动着手指,把对面五个人全部送回泉水。 屏幕里嚣张显示——五连绝世。 陆听音眉眼缓慢沁出笑来,加重:“单独见面哦。” 游戏结束,陆听音接着做卷子。 最后一题难度颇高,她多花了一些时间,忍不住拍下来给沈昼。 她在照片后,发了条消息。 【我好棒!】 消息发出去,也没想过他会回,她继续做题。 …… 寂静房间里,手机响起轻微的震动,桌面轻颤。 沈昼拿笔的手一顿,指尖松开笔,顺手拿起一杯水,另一只手解锁手机界面。 沈昼敛眸打字:【哦。】 陆听音还是第一次看到沈昼这么快回消息,震惊之余,更是热切。 【你是沈昼吗?】 【活的沈昼?】 【不对啊,沈昼不会这么快回我消息的,他一般都是隔十年才会回我消息的。】 【你说吧你是谁。】 一条又一条消息,手机都在叫嚣。 他揉了揉眉,刚准备放下手机,就看到她不改发短信,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沈昼!” 电流带着她的嗓音窜进他的耳朵里。 沈昼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他点了支烟,烟雾缭绕,氤氲了他的眼。 许久没等到他说话,陆听音试探:“你该不会不是……” 猜到她要说什么,沈昼道:“是我。” 陆听音无声地笑:“你在干什么呢?” 沈昼:“活着。” “……” 气氛登时凝下来。 莫名其妙地都没再说话。 陆听音拿笔的手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她咽了咽喉,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我们明天晚上去南山露营,后天早上看日出,日出看完就回家。” 沈昼不置可否,鼻息淡淡嗯了声。 “你呢,你明天要干嘛?” “写卷子。” “那后天呢?” “写卷子。” “……”陆听音说着皱起眉,想起他之前的话,“你该不会真的整个国庆都在做卷子吧?” “没。” 沈昼翻着书,随意道:“七号不做。” 她怔松:“七号干嘛?” 那边没作声。 “挂了。”他语气瞬间冷下来。 “七号和我出来——”陆听音想起,激动着,“我记起来了!” 他不说话,陆听音替他说,“七号要和我出来,对吧?” 该聊的也都聊的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估计尴尬会占据大半。 陆听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以后想你了,能直接给你打电话吗?”她小声,“给你发短信你总不回。” “我说不能,你就不打?”一点都不客气。 “……”她默了默,继而开口,比他还要不客气,“那你给我打吧,我肯定接。” 沈昼眼眸闪了闪。 陆听音的笔在纸上随意划拉,她贴着耳机,声音近似呢喃般。 “我不像你,你给我打电话我肯定接。别说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是现在说一句想见我,我马上飞奔到你家。” 他抽烟的动作微滞,有风吹来,猝不及防地,他被呛到。 咳嗽声阵阵,陆听音关心他:“你感冒了吗?” “没。” “那怎么咳的这么凶?” “在抽烟。” “啊……我还以为你感冒了。” “没。” 呼吸浅浅,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沈昼不知在想什么,盯着某处,出神。 许久没听到他声音,陆听音叫他:“沈昼?” “嗯。”他应了声。 “我想你了,能给你打电话吗?” 一开始,她只是要给他发短信;但现在,她要给他打电话。得寸进尺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沈昼面容平静:“随便。” 下一秒,电话被他挂断。 · 露营流程简单,爬上山,租帐篷,吃零食,玩游戏。 都是爱玩儿的人,玩的游戏花样百出。一开始大家还都在帐篷里,后来玩嗨了,都跑出去在外面荡。 后来也不知谁提议的,竟然玩起了捉迷藏。 林周逸手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牌输了一晚上,狼人杀不管他是不是好人,总是第一个被杀,就连捉迷藏也抽到找人的那个。 他咬牙:“两分钟倒计时——被我抓到的第一个人,明天叫大家起床!” 众人鸟兽状散开。 陆听音熟悉林周逸找人的套路,就喜欢往偏的、黑的地方找,她直接一头钻进帐篷。 灯下黑什么的,她屡试不爽。 两分钟倒计时结束,林周逸开始找人。 眼前就是大家睡的帐篷,哪有人会藏这么明显的地方,林周逸想也没想,直接略过,往没灯的地方走。看到林周逸靠近又离开的身影,陆听音嘚瑟地勾起嘴角。 远远地就看到灌木丛后面有个小人影在晃动,林周逸勾了勾唇,走到那人身边。 小小的个子缩成一团,丸子头上别了个蝴蝶结,黑白分明的眼愣愣地看着他。 林周逸蹲下来。 陈媛媛皱着眉,泄气又懊恼:“我藏的挺好的呀。” “小棉花,要不这样,我呢,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她狐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好心。 “你叫我一声好哥哥?” “……流氓。”她没眨眼。 “啧,”林周逸笑,“怎么还骂人的?” 陈媛媛抿唇,细细软软的道歉:“对不起。” 脾气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好欺负。 林周逸挑眉,蓦地向她凑近。 挺帅的一张脸,笑得痞气,毫无正行地说:“明天叫大家起床?” 陈媛媛表情纠起。 “不要啊?” “嗯……” “那不然这样,我也不让你叫我好哥哥。” “‘哥哥’也不行。”她没忍住。 林周逸一顿,忽地狂笑:“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陈媛媛板着脸,瞪他。 “加我微信,我就当做没看到过你,怎么样?” 少年嘴角噙着浮浪不羁的笑,在晦暗处,那笑仿佛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灌木丛中有虫鸣,她细小声音如虫在他耳边密密麻麻地爬。 “一言为定。” …… 最后是傅闻声叫大家起床。 林周逸心里有口恶气,打牌的时候十把有八把是傅闻声赢,狼人杀也是,他始终是留在最后的那几个。因此他捉迷藏见到别人都当做眼瞎没看到,直到逮到傅闻声才作数。 时间走到晚上十一点。 陆听音毫无困意,从睡袋里钻出来。 陈媛媛和她一个帐篷,“你要上厕所吗?” “没,”陆听音说,“我出去走走。” “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想给沈昼打电话。” 陈媛媛了然笑:“那你快去吧。” 从帐篷出来,陆听音沿路走了一段距离。 观景台此刻也是空荡,只有月色经过。 怕时间太晚打扰到他休息,陆听音没直接打电话,反而是发了条消息给他。 【沈昼,你睡了吗?】 【嗯。】 她撇嘴,哪有人睡觉还能秒回消息的。 于是她打电话过去。 嘟声响了三声,就接起。 沈昼嗓音略微泛哑,“怎么?” 陆听音靠在栏杆上,脚尖无意识点地画圈。 “我不是说过吗,我想你了所以会给你打电话。”她在他面前从未掩饰过一分一毫,炙热又直白。 沈昼没吭声。 知道他不会回答,她转移话题:“很晚了,你在干嘛?” “睡觉。” “睡觉还能秒回我消息?” “……” “你是不是在等我给你发消息呀?”她笑嘻嘻的。 沈昼否认:“没有。” 陆听音叹气:“哥哥,你拒绝的就不能慢点儿吗?” 沈昼躺在床头,盯着手里的绿毛龟,一言不发。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在想事情。” “什么事?” 他眉头蹙起:“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但也没听出任何的不耐烦情绪。 陆听音嘴角翘起,也不回答。 眼前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金色的人造灯光宛若银河铺成在她眼前。她蓦地转身,仰头望向天上月。皎洁又明亮。 “沈昼。”她叫他的名字。 “嗯。” “月亮好大好圆啊。” “……” 陆听音眉头挑起笑,月色流淌在她眉间。 她的五官招摇明媚,拼凑在一起,即便在这张素嫩白皙的脸上,也格外的妖艳,极具攻击性。同龄女生不喜欢她这样的长相,总觉得在她身边风头都被她占据,所以她也没多少同性好友。但男生偏爱她这一款,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妩媚与冷艳。 ——像月亮。 她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抬头看看月亮。” 沈昼唇线略平:“你是月亮?” “所以你会想我咯?”她抓住他的漏洞。 “……”他掠过这问题,“睡了。” “别嘛,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吧?”陆听音耍无赖。 “找别人。” “别人也有他想要聊天的对象。” “你……” “我什么?” 沈昼把绿毛龟.头朝下,往床单上压。 “你话很多。”他把话说完整。 “哦。” 陆听音没停顿,“但我不改。” “哦。”他也没犹豫。 她在手机这头笑得像傻子。 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到底聊了些什么。 陆听音挂了电话,回到帐篷里。 陈媛媛已经躺下了,听到动静迷蒙睁着眼,声音软绵绵的:“太阳出来了吗?”她以为要起床看日出了。 陆听音笑:“还早,快睡吧。” “嗯。” 夜晚无声,她耳蜗处却像是在打鼓般。 她心跳的声音太剧烈,连夜晚都无法吞噬。 …… 城市的另一个坐标点上。 略发烫的手机被主人无情扔在床上,和绿毛龟躺在一起。 沈昼站在阳台处,仰头,望着天上月。 他喜欢夜晚,因为夜晚安静,没有任何人事能够打扰他。 但他不喜欢夜晚的月亮,尤其是今晚的月亮。 太过明亮,仿若白天。 他应该走的。 就像今天。 就像之前的每一天。 他应该拒绝的。 就像今天。 就像之前的每一天。 他都应该拒绝的。 但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月亮,看着月亮向他靠近,以热烈的、无法拒绝的姿势,一步步地入侵他的视线,沿着他的眼,蔓延至他的心脏。 黑暗中。 他的心脏在跳舞。 不心动 22. 山里温差大,下半夜温度骤降。 陆听音缩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身后传来陈媛媛的声音:“你醒了吗?” “……你也醒了?” 她转过身,正对着陈媛媛。 陈媛媛:“睡不着。” “我也是,”陆听音说,“要不打会儿游戏?” “好啊。” 二人纷纷坐起,手电筒亮着光。 凌晨玩游戏的人不多,排队排好久。 有些无聊,陆听音切换后台,拍了张帐篷里的照片发给沈昼。 然后编辑文字: 【山上好冷,我被冻醒了。】 【睡也睡不好,睡袋一点儿都不舒服。】 顿了顿,又补充: 【还好你没来,现在还能在家好好睡觉。】 还想再发些话,陈媛媛开口:“游戏开了。” “马上。”她退出短信,切换成游戏界面。 …… 清晨五点多,漆黑的天际线有微光蔓延。 众人跑到观景台上看日出,陆听音找了个位置,面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嘈杂人声里,突然响起震耳的机车声,黑色机车停在观景台,车上的人穿着一身黑,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黑色的机车帽。 单脚点地,不看脸,帅到窒息。 男生们看得眼红,登时炸开了锅。 “这车不是那啥牌子的吗,限量款啊草——” “你刚看到了吗,骑过来是真他妈的拉风。” “我眼没瞎,我现在就想去摸摸那车。” 说话的人被众人鄙视:“——就这点儿出息?” 陈超对机车不了解,茫然:“这车很贵吗?” 林周逸比了个数字。 陈超嘴张大:“这么夸张……” “富二代,估计买来玩儿的。”傅闻声见怪不怪。 林周逸眯眼:“一直带着个帽子,也不下来,挺装的。” 傅闻声扬唇笑:“你这人,怎么老不见得人好?” “就是就是,”陈超很是赞同,“平时就老针对沈昼,现在又开始针对一个陌生人,林周逸同学,迪超奥特曼觉得你这人心眼有点儿小啊。” 林周逸皱眉:“我什么时候针对拽子哥了?” 陈超:“你看,你都给他取外号!这还不是针对?” “他本来就很拽,我说的是实话。”他懒洋洋,示意不远处的机车男,“那个男的,穿个一身黑,就是很装。” “……” “……” 听到他们的对话,陆听音往机车那儿瞥了一眼,便很冷淡地收回视线,继续拍照,把照片发给沈昼。 然后编辑文字:【太阳出来了哦。】 【你还在睡觉吧。】 【小鹿公主带你看日出。】 【我对你可真好。】 一大串消息发完,陆听音把手机放回口袋。 见她时不时发出一声笑,陈媛媛凑过来:“你在想什么啊,怎么老是笑?” 陆听音克制着嘴角弧度:“我笑得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 “好吧,”她不收敛,“我在想沈昼。” “……” “他现在肯定还在睡觉。” 陈媛媛瞅她:“沈昼要是在你边上,你肯定很开心。” “有你陪着我,”陆听音搂着她的手,“我也很开心。” “换做沈昼陪你看日出,你会更开心的吧。” 山上风大,吹得她发丝凌乱四散。 陆听音把头发捞至耳后,嗓音裹着笑,非常双标:“换做沈昼,他不管陪我干什么我都会开心。” “你呀……”陈媛媛无奈。 陆听音低头浅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个人在盯着她。 她忍不住扫了圈周边,大家都在和同伴有说有笑地交流,唯独身后离她不远地方停着台机车,上面的人朝向她这边。 黑色机车帽将他的神情与世界隔绝。 应该……不认识吧? 陆听音犹豫。 “你在找什么吗?”注意到她的异样,陈媛媛问。 “没什么。” 陆听音收回眼,如常地笑。 渐渐,朝阳彻底升起,橙色暖光唤醒这座城市。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半个小时。 看完日出,众人准备回家。经过那辆黑色机车时,陆听音没忍住,停下来:“请问你认识我吗?”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或者说,这个人,他认识她。 茶色防风罩看不见他五官。 那人一言不发,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甩了她一屁股尾气。 “……” …… 黑色机车由城市最边缘,行驶至市中心。 车库门缓缓打开,机车驶入地下车库,黑色机车帽被摘下。 车库内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熄灭,明灭灯火中,映照出沈昼冷淡疏离的脸。 …… 国庆虽说有七天假期,但时间过得很快。 冗长的七天,转瞬就到假期最后一天。 和沈昼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陆听音提早半小时到。 她捧着杯奶茶坐在广场休息椅上,广场里不少人,有放风筝的,有扎堆吃东西的,离她最近的是一堆学轮滑的小孩儿。 有个小孩似乎刚学,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 陆听音盯着她看。 “啪嗒”一下,小孩儿跌倒了。 坚持着爬起来,继续往前滑。 两三步,又倒了。 又站起来。 陆听音看得起劲,浑然忘了自己是在等人。 直到耳边响起沈昼沉稳的嗓音:“好看吗?” 她抬头,沈昼插兜站在路边。 陆听音当即起身,笑着跑到他面前。 “你来了呀——” 她手里还有杯奶茶,递给他。 沈昼:“我不喝。” 陆听音理由充分:“我都买了,别浪费。” 过半秒,他皱着眉接过。 马路对面就是商场,一路走,陆听音话不停。 “刚刚那个小孩儿好可爱,老是摔,我还以为她都要哭了,结果她站起来继续。”陆听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 “我小时候也学过轮滑,我爸妈不在家,我哥就在边上陪我。” 沈昼没言语,静静地听着。 说到陆宴迟,陆听音撇嘴:“我哥超烦的,在我边上看着,手上拿着一袋零食,我跌倒了他就低头猛吃……” “但每次练完,我都耍无赖让他背我回去。” “对了我哥——他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陆听音叹了口气,很头疼,“每天疑神疑鬼,还怀疑我和林周逸在谈恋爱。” “我解释了好多遍他都听不进去,感觉是更年期加老年痴呆。” “林周逸喜欢你。”沈昼忽然说,声音平静,是陈述语气。 陆听音蓦地抬头,“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坚持。 沈昼视线落在前方,没看她一眼:“哦。” 轻描淡写的一个“哦”。 陆听音心里却有种想法隐隐约约在发芽,在她心上最柔软的部分。 过马路,通过商场入口。 陆听音忽地说:“这个奶茶有股很怪的味道。” 沈昼手里的奶茶就没喝,闻言:“过期了?” “不是,就有点酸。” “酸?” “像是醋的味道。”陆听音语气悠哉。 沈昼余光睨她,打量几眼,没表情收回视线。 陆听音唇角勾着笑,没再继续。 商场一楼就是服装店,进门第一个商铺便是沈昼这个年龄段能穿的男生服装店。 自由购物的店,没有店员打扰,二人自顾自地逛。陆听音眼光好,沈昼又是衣架子,她选了几件衣服,沈昼穿上都合身又帅气。 她凑近他,夸他:“沈昼同学,你好帅啊。” 沈昼神情淡淡,对她说的没回应。 她也不在意,在她眼里,沈昼穿什么都好看。 买完衣服从服装店出来,陆听音就感觉脚上一重。 她低头,一个小女孩撞了过来,女孩走的都不太利索,这么一撞,直接坐在了地上。 但她不哭也不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盯着陆听音。 陆听音蹲下身,“宝宝,你妈妈呢?” 小女孩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又似乎没听懂,张着嘴,爽朗的一声:“妈妈。” “……” “……” 陆听音仰头,求救地看向沈昼。 “怎么办?” 沈昼眉微蹙起,简单利落:“去服务中心。” 陆听音把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她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递给沈昼,“你帮我拿着,我抱她。” 沈昼却没接。 “沈昼?” “拿着。” 沈昼把手里刚买的衣服递给她,自己去抱小女孩。 小女孩很乖,被陌生人抱也没什么大动作,甚至还叫他:“爸爸!” 四周路过的人,看过来的目光,惊讶、新奇。 两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小伙子,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小孩了。 陆听音看着沈昼霎时沉下来的脸,憋笑。 偏偏小女孩也不消停,一路都在叫。 “不要爸爸。” “要妈妈。” “喜欢妈妈。” 沈昼停下脚步,闭了闭眼,脸部神情,有着很明显的不耐烦。 陆听音走到他边上,“沈昼,她就是小孩。” 沈昼眼风冷冽,语气也凉飕飕的:“幸好她还是小孩。”要不然他真的会把她扔下去。 “妈妈也喜欢你。”陆听音很配合。 “妈妈!” “哎!” “……” “……” 两个人,一唱一和。 小孩子不计较,什么都不懂。 那她呢?陆听音是小孩吗? 沈昼偏头,睇着她的表情。 她咧嘴,“好无聊,小孩子多好玩呀。你都不和我说话,我难得遇到一个人愿意陪我说话……”顿了顿,她眉头挑起,“那不然你陪我说话?” 他抿唇:“无聊。” 到了服务中心,两个人和商场的经理说了下,没一会儿,广播通知。 很快,小孩的妈妈跑过来。她从沈昼的怀里接过小孩,解释着,“我刚刚去结账,付个钱的工夫,她就跑开了,急的我连东西都没拿。” “真的谢谢你们啊。” “没事没事。”陆听音摆摆手。 离开前,她摸了摸小女孩的手,“临时妈妈要走啦。” 小女孩没门牙的嘴,笑的好开心,“妈妈。” 陆听音指沈昼,“临时爸爸也要走啦。” 沈昼面无表情。 陆听音窃喜。 在商场里又逛了会儿,陆听音接到一张传单,是家室棒球馆的。她之前也收到过这家棒球馆的广告,于是问沈昼:“去吗?” 没等沈昼回答,她又说,“这家棒球馆就在附近,我一直都想去。原本和林周逸说好的,但他每天都找不到人……” “你陪我去好不好?” 沈昼眼微眯,“不去。” 她一愣:“为什么?” 他唇线抿直,神情冷淡,饶她如何追问也不回答。 红灯亮。 沈昼似是嫌她烦了,唇齿迸发出啧声。 陆听音噤声,没再说话。 过几秒,沈昼看着前方,说:“在哪儿?” 陆听音不明所以。 沈昼瞥她:“棒球馆。” 陆听音雀跃起来:“你要去?” “地址,”就一句,又收回目光,“不知道就不去。” “——就在前面那栋楼。” 怕他改注意,她回答得飞快。 陆听音出门前就特意看了眼棒球馆的地址,在她常去的一家商场七楼。 电梯到七楼。 沈昼淡声:“走了。” 她微低着头,跟上。 了解到陆听音是第一次打棒球,店家热心道:“我们这里有工作人员免费指导你击球的基本动作和发球技巧,不用担心。” “好,谢谢。” “这位男生和你一起的吗?” “对的,但他会打棒球。” “好,那这边就带你去击打区,教练已经在那里了。” 到了击打区,教练果然等在那里。 开始前,教练让他们把棒球帽和手套戴上,简单地介绍了下击打方法。 “差不多了,你可以先打一个试试,我调了慢垒。” “我试试。” 陆听音身体前倾,手持棒球棍,目光紧锁。 “手不是这样——” 教练过去,纠正她的握法。 不到两米的距离。 沈昼面无表情地看着男教练,碰着她的手调整握法。 对话传到他耳里。 “这样不对吗?” “你这样很容易脱臼。” “真的假的……” “嗯,你放松点。” 沈昼脸沉下来,握着手里的棒球棍,手心收紧。 没几秒。 教练离开,陆听音盯着发球口。 球杆撞球,“砰——”的一声清脆。 陆听音转身望向他,眼里亮着光:“沈昼!我接到了哎!” 沈昼慢吞吞:“嗯。” 陆听音:“你要来吗?” “不用,”他看向教练,“她出师了。” 教练笑着:“还不错,挺有悟性的。” 沈昼嘴角轻扯,却没任何笑意。 心动 23. 沈昼平时都会打棒球,偶尔也会一个人玩壁球。他对这些球类运动,没什么特别喜欢。过去玩,也是消磨时间。 此刻,他坐在一边。 原本拿出手机做数独的,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陆听音身上扫。 次数多了,他直接收起手机。 陆听音没玩过棒球,一时兴趣玩,没多久就喊累。她放下棒球棍,揉了揉手腕,“算了,我感觉我还是不太适合运动。” 她走到沈昼面前,“我们走吧?” “嗯。” 从棒球馆出来,陆听音和他搭话。 “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我说过。” “有吗?”她侧眸,眼神有些茫然。 沈昼唇线抿成一道冷淡的线,在夜风中,声线平直无情绪:“活着。” 有些记忆扑面而来。 在器材室,她问他平时喜欢干什么,他毫不犹豫,说——活着。 陆听音的心情有些难辨,如同嚼蜡般,喉咙都是干的,涩的。 沈昼没再说话,视线落在前方,往前走。 商场外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二人并肩向前,霓虹灯光落在肩上。 他站在交通信号灯下方,倒数数字光影时亮时暗,照在他的脸上。 信号灯由红变绿,沈昼往前走,蓦地,迈开的脚,顿住。 陆听音往前走了两步,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恍若未觉:“愣着干什么,走啦。” 她拉着他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拽的更紧。 女生的手,很小,皮肤是滑的,跟棉花糖似的软绵。 人潮汹涌,耳边的车鸣声仿佛都远离他,不止是听觉,他连灵魂都离家出走了。 到马路对面,沈昼停下脚。 陆听音怎么拽也拽不动,她转回身:“怎么不走了?” 他皱眉,“松开。” “……哦。” 回去的路上,陆听音踩着他的影子泄愤。 憋了会实在又憋不住,“沈昼。” “活着。”他淡声应。 “早知道就不把那小女孩送走了,她还能陪我说话。” “你可以抢过来。” 陆听音被噎了下,“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你都不陪我聊天的。” 沈昼睨她,脸上的表情写着——我是哑巴。 她撇了撇嘴,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往回家的方向走。 送她到家门外,沈昼一言不发,转身要走,袖子突然一紧。他低头,陆听音扯着他的袖子没撒手,拉扯着他也不得不停下脚,被迫回头与她对视。 “还有事?” 她忽然凑近他,那张过分张扬明艳的脸,眼里盛满皎洁月色,比头顶路灯还亮。 她说:“都一路了,这会儿能说句话吧?” 沈昼:“说什么?” “再见!” 沈昼眉峰下眼底一片晦暗。 几秒对视后,他说:“再见。” 陆听音眼角眉梢流淌着笑,“这么听话啊?” 沈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收敛着,微低下头,就看到他的影子把她整个人覆盖住。一动不动的黑色倒影,仿佛在她脚底下跳舞。 “明天见哦沈昼。” 她踩着他的影子,心脏也在跳舞,飘飘然。 · 假期结束后第一天。 午休时间用来整理教室座位,布置考场。 陆听音东西多,把放不下的资料都放在教室后面柜子里,自己的柜子放不下,还占用了沈昼的柜子。 陈超盯着她,忽地说,“现在已经用一个书柜了,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他拍了拍桌子,颇激动,“意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用一个衣柜了!” 从厕所回来的林周逸拿书拍他的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你的书去,这次月考可别考得比我还差。” 陈超不满:“这次我绝对比你高。” 他又问陆听音:“你说这次考试你和沈昼,谁拿第一?” 陆听音也没把握:“不清楚。” “不管谁拿第一都一样,”陈超嘿嘿笑,“反正都是一家人。” 陆听音放好东西,回到位置。 沈昼低头看书,她转着笔,眼神往沈昼那儿钻。 “我脸上有东西?”他眼也没抬。 “没东西。” “那看什么?还不复习。” 陆听音哦了声,低头看卷子和错题集,但也没安静多久,复又抬眸看他,“你说这次年级第一会是谁?” 沈昼将卷子翻页,没吭声。 “我们打个赌?”她突然提议。 沈昼说:“赌什么?” “赌谁考年级第一。” “……” “考第一的人请考第二的人吃饭。” “……” 反正,就是要一起吃饭。 沈昼不明白这赌意义何在。 见他没什么反应,陆听音碎碎念叨着。 沈昼把笔一搁,“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 “……”她撇嘴。 拿起笔又放下,还是忍不住:“沈昼。” 沈昼道:“还活着。” “要不换一个,你考年级第一,我安静一个礼拜。”陆听音打包票,话音一转,“年级第一要是我……” 沈昼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 喧嚣的教室里,有人走动,有人抛掷纸条,有人擦黑板。 在一片混乱嘈杂中,他们之间只有光存在。 粉尘细碎,在光影中晃动。 她舔了舔唇,说出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话, “——我还想吃糖。” 有风拂过,时间带走沉默。 不知过多久,沈昼收回眼,侧脸弧度如常般冷淡。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捏着试卷的手,用力到指甲盖边缘泛白。 …… 月考安排考场按照上学期期末考的名次,一班的人除了沈昼都在本班考。 沈昼是外校转学来的,没有排名,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 上午考完,陆听音和陈媛媛约了一起去校外吃午饭。路过学校小超市,陆听音进去买水,出来后说:“好想喝奶茶。” 陈媛媛:“我们待会可以买。” “学校附近奶茶店的奶茶不好喝。”她叹气。 学校附近的小吃品种繁多,颇受学生欢迎。但要说好吃也没有多好吃,主要还是便宜实惠。尤其是奶茶——最贵的也就九块钱。 往外走,陆听音说:“我昨天在滨华广场买了一杯奶茶,超好喝……我好想喝那家店的麻薯奶茶啊。” “滨华广场……我们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盘算下时间距离,来回大概一个小时。 “那就没时间吃饭了,算了算了,等周末再喝吧。”陆听音也就是随口一说。 吃完午饭,陈媛媛说她有几道题不是很明白,陆听音于是陪她去班里给她讲题目。 八班的氛围相比一班活泼许多,没多少人看书,基本都扎堆聊天。有几个和她关系不错,嬉皮笑脸地:“公主大人微服私访呢?” 她笑骂一句。 给陈媛媛讲完题,后排的人抓她聊天。 等回班,离考试只剩下十分钟。 陆听音在位置坐下,收拾笔套时,监考老师已经进入考场,全班肃静下来。 “报告——” 门口有人喊,沈昼微喘气。 正好是陈雨薇监考,“沈昼你不是在会议室考试吗?” “忘带笔了。” “快点吧,别迟到了。” 沈昼走向位置,停在走道里,右手拿起桌上的笔,左手朝向陆听音。 左手拿着的一杯奶茶,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标签就在她眼前,正是她刚才说的那家店的—— 麻薯奶茶。 七分甜。 …… 班级卫生两人一组,今天正好轮到陆听音和沈昼打扫。 考试结束放学,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陆听音在班里等了好久,没等到他,有些焦急不安地跑出教室。没跑几步,就看到从走廊那端走来的熟悉身影。 “沈昼!”她笑吟吟叫他。 放学后的校园空寂,她的嗓音在空中打转。 沈昼停在她面前。 她笑吟吟:“奶茶很好喝哦。” 沈昼别过脸,往回走。 “随便买的。” “要去滨华广场哎,你中午是有事去那儿了吗?” 她跟在他身后进教室,追问不休。 沈昼抿唇,面不改色:“嗯。” 陆听音撇嘴,小声言语:“还以为是特意为了我买的……” 他拿扫帚的手一顿,低垂着眼,隐约有笑。 打扫完卫生,二人一起回家。 难免说起这次考试,陆听音说:“数学试卷是不是很难,我看他们最后一题都没来得及做,有一些做出来的,跟我答案也都不一样。” “哦。” “你也觉得难?” 沈昼瞥她,“不觉得。” 狂,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狂。 陆听音手里捧着没喝完的奶茶,低头喝了口,常温的奶茶更甜。 “我也觉得不难,这张卷子我应该可以考满分,你呢?” 沈昼道:“满分。” 她兴冲冲:“你说这次,我们会不会还是同分?” 沈昼扫她一眼,语气很淡:“不会。” 她怔怔。 “我比你高。” 淡漠的语气,说出的话极嚣张。 陆听音眨眨眼:“你就这么自信啊?” 沈昼:“不是自信。” “这还不是自信,那是什么?” “卷子没难度。” “……” “哎——”她叹气,将喝光的奶茶扔进垃圾桶里,开玩笑的口吻,“那个赌,我好像要输了,一个礼拜不能和你说话——还不如让班主任把我换到后排去得了。” “不说这个了,”她不想因为这个坏了自己的心情,转移话题,“你要回家了吗,明天见啊沈昼。”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往前是陆听音家,右转是沈昼回去的方向。 红绿灯散发着幽暗的红色,陆听音站在斑马线尽头。以为沈昼会直接走,却没料到他站到她旁边。 “你不回家吗?”她愣愣。 “很累,”沈昼说,“别和我说话。” “可是你回家的方向是那边……” 他侧眸,睇她的表情。 陆听音笑,转移话题:“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五点结束的考试,他们打扫卫生花了二十分钟。秋天的天暗得极快。暮色沉沉,远处霓虹灯光拉出绚烂的织带,取代流萤晚霞。 沈昼问:“你不和家人吃饭?” 陆听音:“我家又没人。” 陆氏夫妻国庆休假两天便回医院工作,陆宴迟也回学校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沈昼眉头微蹙起。 怕他瞎想,陆听音解释:“我爸我妈是医生,很少在家的,我哥哥读书,偶尔周末回家。所以基本上,我家就我一个人。” “那吃饭?” “小时候都在林周逸家吃。” “……”他眼里闪过暗沉。 “上高中了就叫外卖,或者自己做。” 说到这,陆听音不再犹豫,拉扯着他的袖子,“哎呀,一起吃晚饭嘛,沈昼,我请你吃晚饭行吗?给我一个面子!” 学校离她住的小区很近。 中途还会经过一个大型购物商场,陆听音拽着沈昼进了商场。直上商场五楼,这层楼都是餐饮店。 随便找了家店,陆听音拿着菜单,她问:“你吃番茄炒蛋吗?” 沈昼漆黑双眼看着她:“随便。” “那西红柿鸡蛋汤喝吗?” “……” 陆听音捧着菜单笑,笑够了,问他:“你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 沈昼:“没。” “葱姜蒜都吃吧?” “都吃。” “那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他说:“随便。” 不管陆听音说什么,沈昼都是两个字——随便。 最后,陆听音就按照自己的喜好点菜了,反正他没什么不喜欢吃的,也没什么喜欢吃的。她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行。 等待上菜的时间,沈昼接到家里的电话。 沈业昀出差,即便不出差工作日也不会在家吃饭;叶漫热衷社交,连自己的女儿吃没吃都不关心更何况是他这个继子。叶桑桑,根本不敢给他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是家里的阿姨赵姨。 “少爷,你还有多久到家,我好做菜。” “不用做了,我在外面吃。” “好。” 电话挂断,沈昼无聊地抬眸,看着坐他对面的陆听音。 这家餐厅是做江浙菜的,灯光无端很昏暗,走道上没有光,只有餐桌上亮着一盏灯。 那盏灯发出的光照在陆听音的脸上,衬得她皮肤更白,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弯的弧度很勾人。 陆听音笑着:“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沈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也将视线收回,低头看手机。 陆听音手撑着脸,她没兴趣打探他的隐私,但又好奇他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数独。” 沈昼把手机屏幕朝向她。 陆听音无言,“数独多无聊啊,你和我聊天吧?我可比数独有意思多了。” 沈昼神情寡冷,不想回她。 恰好服务员过来,上了一道菜,转移她的注意力。 陆听音拿着筷子,很激动:“糖醋排骨!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沈昼放下手机,也夹了一块排骨。 糖醋口,又酸又甜。 陆听音含在嘴里,觉得从口腔到心脏都是甜的,她笑眯眯地:“你别吃醋。” 沈昼眉头微蹙,不明白她突然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糖醋排骨。” “……” “但更喜欢你。” “……” …… 晚上,陆听音洗完澡回到床上。 考试日没作业,她向来也不在考试日做别的习题。无所事事的晚上,她准备给沈昼打个电话聊天。 刚拿出手机,意外发现手机里躺了两条消息。 都来自同一个人——沈昼。 【加你了。】 【同意一下。】 没头没尾,陆听音不明所以。 恰好陈媛媛给她发微信,她有一道题不会做。 陆听音简单看一眼,嫌写字麻烦,于是给她打电话,将解题步骤和解题思路告诉她。一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 通话结束后,她看到页面内,多了个好友申请。 点开一看。 SZ,黑色头像。 她半晌反应过来,手指都有些发颤。 很早之前,她有问过沈昼为什么不用微信,当时沈昼的回答很简单——没人需要联系。 可现在。 他申请了。 并且在第一时间,就让她加他好友。 陆听音激动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沐浴乳的香味飘满鼻尖。 她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 沈昼对着物理卷子,好半天都停在那一题。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见没任何消息,又把手机放回去。 他端起杯子喝水,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水没到嘴,杯子便被拿开放回桌上。 鹿神花六水:【沈昼?】 鹿神花六水:【沈昼昼?】 鹿神花六水:【是你吗沈沈昼昼?】 沈昼:“……” 他抿唇,敲字:【睡了。】 得到这个回复,陆听音确信这就是沈昼。 但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也是时候要睡觉了。 陆听音盯着他的微信名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雀跃起来,将自己的微信名也改了,而后才给他回复:【我的微信名好听吗?】 他叫SZ。 她新改的微信名是——SZ’s。 后知后觉的,陆听音的脸烧了起来。 不心动 24. 月考只花了一天半时间就结束,隔天下午,全年级组织看电影。 所有老师都在办公室改月考试卷,各班就班长负责维持秩序,走廊外有学生会巡查。陆听音巡查到八班外,假公济私地把陈媛媛叫出来,带回一班看电影去了。 教室里靠窗一侧窗帘拉实。 光线不太充足的环境里,陆听音拉着陈媛媛从后门进。 最后一排,林周逸留了两个位置给她们。 林周逸倚靠着柜子,眼尾轻挑:“小棉花,好久不见。” 陈媛媛小声:“我不叫小棉花。” “小花。” “……你才叫小花。”她瞪他。 林周逸噙着笑:“你有见过我这样的花吗?” 陈超贱兮兮插嘴:“食人花。” 陈媛媛噗嗤笑出来。 桌子上放了不少零食,瓜子、薯片、可乐,都是中午的时候林周逸去小超市买的,陆听音想到自己还买了爆米花,转身去柜子里拿。 “让让。” 林周逸挪开半个身位。 打开柜子,爆米花边上还多了一包水果糖。 她问林周逸:“这糖你买的?” 林周逸:“不是你买的?” 皆是摇头。 陆听音又问陈超,陈超更茫然:“什么糖?” “……”她把糖放回柜子里,“估计是别人放错了。” 看了会儿电影,陆听音抓起桌上的薯片,半蹲身往前排走。 “沈昼。”她扯他的衣角。 沈昼低下头,“干什么?” 她递过薯片给他:“吃薯片吗?” “不吃。” “很好吃的!”她强调。 沈昼默了会儿,忽然问:“你要一直蹲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站起来会影响后排的人看电影,”她说,“蹲着比较好。” “你没位置?” “我还要回去啊。” 他敛眸,语气微寒:“回哪里?” “最后一排,陈媛媛被我骗过来了,我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吧。” “哦。” 他转回身,视线盘亘在电影上。 陆听音扯他的衣服,不敢太用力。 “你到底要不要吃薯片?” “不吃。” “那我回去了。” 她蹲的累,起身要走—— 身后响起他不咸不淡的嗓音:“走了就别回来。” 她身子滞住,有些懵逼。 边上那桌的人在嬉笑打闹,动作幅度有些大,直愣愣地撞上了陆听音。她本就蹲的腿软,半蹲不蹲的别扭姿势,被这么一撞,踉跄着往前倒—— 眼前人影覆盖。 沈昼蹲下,双手锢着她肩。 她一头栽进沈昼的怀里。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浅淡气息。 登时,全班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邻桌的人不停道歉:“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王飞那个狗逼搞我。” “我.操.我就轻轻一推好吧!” “你他妈的手劲儿大的能去杀猪了,还轻?” 二人对骂起来。 陆听音头埋在沈昼怀里,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是紧绷的。二人许久未动。 “陆听音。” “嗯?” “能站起来?” “……可以。” “哦。” 沈昼松手,怀里的温热霎时褪去,手心有虚无的空。 他懒散坐回原位,视线移到她身上:“坐回来,还是去后面?” “啊……”她缓缓直起腰,“回来。” 沈昼于是起身,让她进来。 电影仍在放,下课铃响起也未停歇。 二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那个……”陆听音轻咳一声。 “怎么?” “你身上好香。” “……” “你喷香水了?” 他皱眉:“没有。” 陆听音咧嘴对他笑,“那为什么这么香,是体香吗?” 沈昼不避让她的视线,没搭话。 他不回答,她继续自言自语,“我身上有味道吗,是不是香的?” “……”沈昼没忍住,“陆听音。” “嗯?” “看电影,安静点。”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嘛——” 她小声,“我不比电影好看?” 他目光和她相触,顿了瞬,不承认:“不觉得。” “可我觉得你比电影好看。” 她脸贴在桌上,眨眼:“怎样都好看。” “……” 他侧脸对她,在她看不着的地方,面容紧绷,声线也有一丝绷住。 “……无聊。” ……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上课时试卷就发下来,成绩公布。 数学老师去外地参与教研活动,因此除数学成绩外其他成绩都知晓了。陆听音坐在位置上,对着沈昼的卷子算分。 两个人最后成绩算下来——就差两分。 沈昼比她高两分。 陆听音惆怅,“要不我找班主任换座位吧?” 林周逸坐在沈昼位置,闻言疑惑:“怎么突然要换位置?” 她瞥他一眼,吞吞吐吐地把那个赌注说出来。当然,没把吃糖的部分说的详细,只说让沈昼给她买糖。 “活该。”林周逸冷冷点评。 “一个礼拜不能说话,杀了我吧。” 她扯着试卷蒙住头。 陈超正好来叫她:“公主!!!” “叫什么,没看到公主驾崩了吗?” 林周逸说风凉话。 陈超一脸悲痛:“还魂丹还有吗?” 林周逸:“没了。” 二人一唱一和,陆听音听得烦,拿起桌上书一人一本砸过去。 “闭嘴。” 林周逸接过,懒洋洋:“——诈尸了。” 陈超说正事:“陈姐找你。” 陆听音:“找我干嘛?” 陈超摊手:“不知道。” 她从位置起来,踹林周逸的椅子:“起开。” 陈超愣愣地:“她这是怎么了?” “考试没考过,生气了。” “不会吧,这次年级第一不是她?”陈超挠挠头,“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 “刚在这儿掰着手指头算了十分钟,除非拽子哥数学考147,她数学满分,但你觉得,可能吗?” “沈昼强项就是数学啊。” “那不就行了。” “没考过……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林周逸颇有些幸灾乐祸:“公主说,没考年级第一就要换位置。” “啊?” “和沈昼当同桌影响她考年级第一,这可不得换。”他笑着,越说越夸张。 陈超的脸色霎敛,使劲朝他使眼色。 林周逸:“你眼睛抽了?” “不是。” 他示意身后。 林周逸猛地转身。 后门。 沈昼站在那里,黑漆漆的眼,不带一丝情绪地凝在他身上。 陈超想化解这尴尬气氛。 “我们这,开玩笑呢。” 沈昼眼掠过他们二人,没搭话。 他打开柜子,抽了本书,回来时扔下一句。 “成绩还没出来,急什么。” 陈超和林周逸二人相视一眼,有些读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 陆听音被班主任叫过来是讲艺术节的事。 下周全市的中学艺术节,地点定在十三中。原本艺术节的主持人定的都是广播站的人,运动会的时候陆听音也听他们说过这事。但没想到有三人要去参加全国演讲比赛,因此缺了三个空。几个老师商量之下,决定让陆听音来主持艺术节。 班主任和团委老师让她主持,她也没理由拒绝。 陆听音问:“还有两个主持人是谁?” “国际班的俩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一听到“国际班”,陆听音有种预感。 “许佳薇和虞棋伟。” “……” 这不是巧了,她都认识。 没过多久,其余五个主持人都到办公室。 许佳薇最后一个进来,见到她时,脸色变了变。 见人到齐,团委老师说:“下周艺术节你们六个人主持,你们之前有个群的吧,把他们三个拉进去,有什么事就在群里说。” “哦对了,你们分组分过的吧?” “之前有分过。” “那加了他们三个,分组重新分一下还是怎么说?” “陆听音和虞棋伟一组,许佳薇和陈厝一组。” 许佳薇有些不满,“陆听音为什么和虞棋伟一组?” 陆听音无所谓:“要不换换,我和陈厝一组。” 这话说的倒像是她在施舍,许佳薇更恼怒:“谁和你换,我不换。” “……” 反复无常。 陆听音转向陈厝,“我没带手机,你从学生会的群里加我就行。” 陈厝道:“好,那你俩呢?” 国际班对手机管束并不严格,只要不在上课时间使用手机就行。 “你扫我吧。”许佳薇掏出手机,朝虞棋伟说,“我把你拉进群里。” 把众人拉进去,陈厝道:“大家中午没事吧,和我去广播站拿下稿子对一下,方便大家回去之后练。” …… 对完稿回来,午休时间大家都在睡觉。 陆听音有些渴,拐道去了学校超市,超市外休息椅上,许佳薇坐在那儿。 许佳薇不藏情绪,“怎么又遇到你,真烦?” 陆听音没理她。 “你——”她气结。 冷柜前,虞棋伟抽了两瓶水出来,转身看到陆听音。 “买水?” “嗯。” 他又拿了一瓶,“我来。” 陆听音语气冷淡:“不用。” 他合上柜门,“我没有让女生付钱的习惯。” “我和你不熟吧。”她神情疏冷。 “当做是赔罪?”虽说他在球场上打球很脏,但私底下几次见面,性格倒也还行,可能是因为他长了张不错的脸。 陆听音抬眸:“赔什么罪?打球的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打球我可不认啊。” 她好笑,刚想开口。 “你那小男朋友下手比我还狠。” “什么男朋友?” “就那沈、沈……” “沈昼?”她说,“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还不是,那就——快是了。” 虞棋伟挑眉。 陆听音并不太想和别人聊这事,错开话题:“你给我赔什么罪?” “还能是什么……”他嘴角曳出笑。 “……” “外面那祖宗。” 隔着货架,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许佳薇,漂亮的耀眼。 虞棋伟眼里有笑:“她虽然总和你对着干,但心眼没那么坏,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的人,能做什么事儿对吧?” 也就十几岁,能有什么坏心眼。 陆听音问:“你凭什么替她赔罪?” “这很难理解吗?”虞棋伟去收银台结账,多出来的那瓶水扔向她怀里,他挑眉,“年级第一的脑子,应该比祖宗的脑子好用吧。” 陆听音接过水,语气悠哉, “祖宗生气了。” 果然,看到他俩扔水的许佳薇,表情登时沉下来。 …… 冗长的一周因为考试而过得极快,数学成绩却在周五才公布。 数学课,卷子传下来。 陆听音毫无意外的满分,她不抱希望往边上看。 她一愣:“你……” 红笔写的数字,是147。 沈昼没什么表情,“怎么?” “怎么会?”她抽过他卷子,“你竟然没满分。” 沈昼道:“没满分,也不稀奇。” “但你是沈昼。” 在陆听音眼里,沈昼的数学不会比她差。 沈昼的眼睫颤了下,他抽回答题卷,压在试卷下面。 陆听音唇翕动,还想开口,讲台上老师却开始分析试卷。 “这次试卷整体难度不高,比较有难度的就是选择题最后两题、填空题最后一题以及最后一道大题,”数学老师顿了下,语气颇骄傲,“但我们班还是有一个满分的,那就是陆听音。” 她下来拿走陆听音的答题卷,将她的解题步骤作为范例讲解。 说到选择题最后一题时,她话锋一转,“这道题很多人做错,沈昼也做错了。” 一直在看卷子的沈昼,终于抬起头。 “这道题你要是做对了,我们班就能有两个满分了。” 数学老师看了他一眼,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讲题,“这道题选B,我看了下大部分人都选了C,其实这题很容易选错……” 沈昼朝着黑板,脸上仍旧无表情。 等到老师分析完题目,他才低头。 选择题最后一题,对他而言难度并不高,四个选项,他在B选项下面,黑笔画了一个勾,但答题卷里,他写的是C。 不是写错答案。 也不是中途将正确答案改错。 他在落笔的时候,没犹豫,写C。 填空题讲完,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还没走,班主任便进来。 “先别急着放学,第一次月考成绩名次出来了,大家看看。”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声。 “不是吧,为什么不能让我开开心心地过个周末呢?” “陈姐你好残忍。” 也有人跃跃欲试。 “我这次考得还行。” “陈姐你快点!我要看我这次比上次进步多少!” 多媒体投影清晰,名次从高到低,依次排序。 第一名,陆听音,714分。 第二名,沈昼,713分。 沈昼看了眼刚发下来的数学答题卷,选择题三分一道,他正好错了一道,因此总分比她少了一分。 她成了第一。 没有并列,唯一的第一。 陆听音也看到了排名,虽然在拿到数学成绩时就知道她是第一,但真正看到排名这刻,她还是欣喜的。 她伏在桌上,缓缓起身。 “沈昼……” “嗯?” “我是第一名哎。”她抓着他衣袖,眼弯成扇。 沈昼转头看她,视线,由她的手上移,落在她嫣红唇间。 后排忽地响起陈超的声音,穿过整个教室:“公主!你在沈昼上面!!!你是第一!” 心动 25. 陆听音的脸都绿了。 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一损友。 一班的学生们先是愣了下,继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隐晦笑声。 “笑什么,陆听音在所有人上面。” 班主任呵斥,拍着桌子,又开始将矛头对准起哄的陈超,“全班一共四十个人,你考三十八名,你好意思吗?” 陈超理直气壮:“我年级排名前五十,老师。” “我不管,你就是倒数第三。” “陈姐你在针对我。” “确实。” 班里又是一阵笑。 班主任拿他没办法,接着把成绩展示完,便宣布放学。 林周逸和陈超留堂打扫卫生。 陆听音跟沈昼一同出学校,却在校门口同他挥手:“明天见。” “你不回家?” “我还要等林周逸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来着,”她话锋一转,“要不你也晚点走,我们一起吃晚饭?” 沈昼看了她一会儿:“我要回家。” “那好吧……”她低下头,懒洋洋地朝他挥手。 “在哪里吃。” 陆听音来了精神:“你也要来吗?” 沈昼不耐烦:“地点。” “就在滨华广场附近,你来吗来吗?”她眼里期盼欣喜。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 “晚上有事,有时间就来。” 他扔下这句话,便上车回家。 …… 路边的花坛,上面的宣传栏里张贴红榜。 学校动作很快,今天最后一门课成绩公布,现下红榜已经更新了。 照片都是入学时的证件照,但沈昼是这学期来的,照片上的衣领明显和他们的不一样。但还是帅,眼眸淡漠神情疏冷,带着少年的桀骜。 “发什么呆?走了——” 林周逸和陈超做完值日下来,停在红榜前。 “学校这速度够快啊,这就换上了。” 陈超笑着调侃:“你看看你俩这照片,俊男美女,你再看——红底的,四舍五入,这他妈就是结婚照。” 林周逸轻嗤,准备说几句,余光瞥到一个人影。 手拿着一袋垃圾袋,下楼梯往垃圾场去。 “小棉花,”他提步,拦在她面前,“倒垃圾啊?” 熟悉的懒散语调,陈媛媛抬起头,“你还没回家吗?” “正准备回,你呢?” “我要扔垃圾。” “我陪你?” 他嘴角噙着笑,眼尾浮荡又漫不经心,属实看着不太像个好人。 “不要。”她拒绝,绕过他继续走。 林周逸故意作对,又挡住她。 “你干嘛?” “陪你扔垃圾,这也不行?” 夕阳散发着饱和度极浅的橙晕,林周逸笑意慵懒,“给你发微信不回,邀你打游戏你也不愿意,现在陪你倒个垃圾你也拒绝。” “小棉花,你挺高冷啊。” 陈媛媛脸上情绪变了变,她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媛媛?” 陆听音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见林周逸挡在她面前,登时猜到什么,拍了下他背,“你又在欺负她是不是?” “我哪儿敢,”他无辜,“我只是想陪她扔垃圾,小棉花你说是不是。” 陆听音不信:“真的假的?” 陈媛媛提着垃圾袋的手用力,“……嗯。” 陆听音搂着她胳膊,“我们陪你去扔吧?” 她素净的脸浅浅地笑:“好。” 两个女孩在前面走,林周逸和陈超并排落后几步跟着。 陈超睨了林周逸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小棉花有点想法啊?” 林周逸:“有吗?” “没有吗?”陈超反问。 他眼微眯,“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让你有意思的女的可不多。” “是吗,我之前还觉得谁有意思?” “小泽玛利亚和苍井空。” “……” “滚。” …… 陆听音考年级第一,请客吃饭,这是惯例。碰巧遇到陈媛媛,索性把她也拉着一起。 晚饭吃的是火锅,陆听音和林周逸常去。学校去滨华广场要转车坐地铁,四人懒得转车,直接拦了辆出租车过去。 陆听音和陈媛媛坐在后排,过去的路上在聊天。 陈媛媛说:“你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哎。” 陆听音问她:“你呢?” “我……”她有些不好意思,“一百八十名。” “是不是进步了?” 按照上学期,八班成绩最好也是两百一十一名。 “嗯,进步了三十多名。” “那很厉害。”陆听音挑眉,神情欣喜。 陈媛媛被她夸的脸红,“还要谢谢你,给我辅导数学,我数学这次考了一百二十分,以前从没考过这么高的。” “——你给她辅导功课?” 林周逸坐在副驾,转过头来。 “嗯。”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晚上或者课间,”陆听音顿了下,问,“我和她的事,你为什么要知道?” 林周逸收回神,靠在椅背上,嗓音从前面传到后座。 “你每周六都和我们一起做作业,周日又宅在家,我这不是好奇么。” “怪不得每天晚上那么晚睡,要不周六一起做作业得了。” 他含笑的眼里,闪过别有深意。 陆听音没多想,“媛媛,要不你周六和我们一起做作业,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省的总是打电话。” “你们?” “就我们三个,还有一个沈昼。” 陈媛媛表情纠着,视线总往侧方瞥,男生侧脸弧度散漫。 猝不及防,林周逸侧头。 “小棉花来,也行。” 他薄唇衔着笑,似乎已经确定她会答应,“正好给你做个伴。” 车子进隧道,车厢内霎时暗下来。他隐在晦暗处的脸,笑得拽傲又轻佻。 陈媛媛握紧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她视线躲闪。 好半晌,“嗯。” …… 吃完饭,时间还早,几人去唱k。 陆听音对唱歌不敢兴趣,缩在角落听陈超五音不全地唱了半首歌,她拿着手机去外面,找了个安静地方,给沈昼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接。 她又打了一个。 还是无人接听状态。 第三个。 直接被他挂断。 陆听音盯着被中途掐断的通话,好一阵无言。 边上有人靠过来,瞥了眼她手机屏幕。 “沈昼没接你电话?” 语气淡淡,没有嘲讽意味。 陆听音扯嘴角:“嗯。” 安静好一会儿,楼道里有凉风渗透。 “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接我电话。” “我还以为,你这又是热脸贴冷屁股。” “怎么会……” 陆听音呵出一口气,胸口发堵,但话是滚烫的,带温度的。 “沈昼没你想的那么冷,他对我挺好的。” “好不好,你自己有数就行。” “那现在怎么说,他不接你电话?” “他一般都会接的……” 陆听音眉头皱起。 “可能有事吧。” 林周逸故意呛她:“可能和别的女的在一起,不方便。” 陆听音没表情。 林周逸:“怎么说,回去唱歌还是咋?” “陈超五音不全,听得脑壳疼。” 林周逸乐:“他可觉得自己那是金嗓子。” “难听死了,”陆听音收起手机,有念头,“你待会帮我把陈媛媛送回家吧。” “那你呢?” “我要去找沈昼。” “……” 她抬眸看他,眼眸很亮,“我想他了,我要去找他。” …… 独栋别墅灯火通明,沈昼进屋,就察觉到一道凛冽严肃的视线。 出差多日的沈业昀终于回家,他站在客厅,面容严肃:“我刚给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听说这次月考,你考了年级第二。” 沈昼嘴角轻扯,“嗯。” “我让你转校,是让你去考第一的。” “考不到。”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知不知道我在外人面前是怎么说你的?” “年级第一!” “今后的高考状元!” 沈业昀被激怒,随手拿起手边东西就往沈昼身上砸。 “考第二名,你对得起我吗?” 装着滚烫热水的水杯尽数洒在沈昼的身上,热水飞溅,脸上,额间,被泡发的茶叶贴在他衣服上。 沈昼跟没事人一样,一脸平静。 “我对不起你,然后呢?” “你——” “你要的是儿子,还是年级第一的儿子?” 不需要他回答,沈昼替他说,“你要的是你的面子。” 这话戳中他痛点,脸面被自己的亲儿子踩在脚底,沈业昀恼火,指着他:“你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沈昼无表情。 沉默对峙许久,他转身就走。 “走了就别回来!” 迈开的步子,又停下。 这样的戏码也曾上演过,赶他走,却又让司机跟在他身后。 疼爱儿子? 只是不想传出去影响他儿女双全的美好名声。 玄关处发出滴声。 门打开,叶桑桑哼着歌进来,见到这幕,脸色煞白。 “哥哥——” 她走过来,“你怎么、怎么这样?” 叶漫理清情况,嘱托,“你把你哥哥拉回房。” 她走到沈业昀面前,劝着:“难得回家一次,怎么就吵上了?”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我的儿子了。” 叶桑桑伸手想扶他。 沈昼避开,“别碰我。” 身后响起沈业昀那句话。 他冷淡:“我也希望我不是你的儿子。” 逼仄到窒息的空间。 沈昼嘴角扯起,讥诮又讽刺。 他声音无起伏,掷地有声地响起。 “我竟然是你的亲生儿子,真惨。” 楼下,好一阵暴怒未停歇。 叶桑桑趴在门外,想劝又不知劝什么,好半天憋出一句:“哥哥,你要是饿了你就和我说,我去楼下拿东西给你吃。” 没开灯的房间,沈昼顺着门板下滑,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兜里的手机在震。 他没理会。 手机震了又震,他拿起。 微弱的光在眼里跳,他伸手想按下接听,却滑到拒绝按钮。 ……算了。 他抬眸,看到窗外层层云翳将月亮困住,没有一丝月光的夜晚,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 叶桑桑夜跑,路过便利店时注意到有人坐在外面塑料椅上。 身影熟悉,离得近了,看清对方的脸后,她立马折路回家,敲响沈昼的房门。 “哥哥——” 沈昼将门拉开,沉着脸。 “能别叫我?” 叶桑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家附近的便利店,看到那个女生了。” 沈昼慢慢抬起眼皮,目光很淡。 “就,那个给你送水的女生。”她不敢提生日那天的事,怕他知道自己去找陆听音,怕他知道她插手他的事,不开心。 “她就坐在小区外面的……” 话到一半。 沈昼错过她,跑下楼。 叶桑桑有些反应不过来,把话说完:“……便利店。” 房子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跑好快啊。” 她默默感慨。 …… 陆听音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沈昼。 认识这么久,她连他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几番犹豫,去了那家便利店。 买了瓶牛奶,在便利店外摆着的塑料椅上坐着。 林周逸打来电话问她。 “找到了?” 她叹气:“我现在在便利店外坐着。” “不是去找他的么?” “我……”她郁闷,“我不知道他住哪儿。” 林周逸都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 陆听音把吸管插上,问他:“你们要回去了吗?” “回去的路上。” “那媛媛……” “她家里人把她接走了。” 陆听音嗯了声,没再继续说话,捧着牛奶,烦的要命。 路边有车呼啸而过,轮胎碾压地面窸窣声响。 远光灯亮的慑人,她闭眼,半晌,林周逸道。 “我以前问过你一个问题。” “你问过的问题很多,具体指哪个?” “你喜欢他什么?”他口吻平静,“如果到最后他都不喜欢你,你——” “我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喜欢,才喜欢他的。” 陆听音睁开眼,刺眼灯光照映在她她冷静又清醒的脸上。 不远处的霓虹灯光落入她眼底,星火燎原般,荼蘼她的心脏,她的唇齿,她的气息,一字一句说的极认真。 “沈昼也不是为了得到我的喜欢才出现在我生命里的。” “他有他活着的意义,我也是。” “只是很凑巧,我喜欢上了他。” “就算时光倒流再来一次,就算最后的结局不好,林周逸,我还是那个答案——” “我还是会喜欢沈昼,很喜欢很喜欢。” 认识这么多年,林周逸知道她的性格。 认死理,不服输。 他啧:“搁我这儿写作文呢,文绉绉的。” 陆听音撇嘴,刚要说话,忽地愣住。 便利店的玻璃墙反光,沈昼站在那她身后。 “你……” 林周逸:“我什么?” “没和你说话。”她赶忙挂电话。 陆听音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 话语有些干巴巴。 沈昼低垂着眼睑,想到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有他活着的意义,我也是。” 半天没见他说话,陆听音忐忑。 “那个……” 她生硬别开话题,见手里拿着牛奶,举高。 “喝牛奶吗?” 沈昼站在距她一米左右地方,眉眼轻敛,晦暗不明,视线紧紧地盯着她。 他不说话,她手微缩回去,“不喝就算了。” “不是要吃糖?” “啊?” 陆听音猛地抬头。 有车经过,车鸣声响起,但她还是听到了。 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大货车经过又离开,沈昼目光很平静。 “年级第一是你,你赢了。” “我答应过你。” “所以,吃糖吗?” 不心动 26. 便利店货柜前,陆听音和沈昼并肩站。 沈昼抬下巴:“喜欢哪个?” “上次吃的是草莓味的。” “哦。” 沈昼挑了包草莓味的水果糖,去结账。 出了便利店,他把糖扔进她怀里。 陆听音挨挨蹭蹭到他边上,瞅他几眼,试探说:“我们去哪儿?” “你要去哪儿?” “……啊?”她怔愣。 他干脆:“我送你回家。” 路边驶过一辆出租车,沈昼招手拦下。 陆听音跟着坐进去。 沈昼跟司机报了她家地址,便拿出手机再没说话。 “沈昼。”她叫他。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一顿,他将手机按回主界面。 “按错了。” “啊?” 他没再解释,侧眸看她:“找我有事?” 陆听音说:“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吗?” 沈昼头靠靠垫,一脸平平:“有事,很忙。” 他本来也说晚上有事,有时间就会过来,这不算借口。 “哦。”她指尖在车窗上划拉,“我还等了你好久。” 沈昼抿唇:“我没来你就没吃?” “没吃多少。” “……” “你不在我都没胃口。” 陆听音挑眉,非常不要脸。 “你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吧?” 沈昼默不作声,落在她脸上的眸光淡淡,月色照进来窥不见情绪。 “饿不饿?” 想说“还好”,但下一秒,她改口:“饿。” “想吃什么?” “你要陪我吃吗?” 沈昼没作答,反而和司机说话,重新报了个地址。 陆听音兴冲冲:“一起吃夜宵?” 沈昼闭上眼,不想和她说话:“别说话。” “……又怎么了吗?” “不想说话。” 陆听音张了张嘴,瞥见他身上没换的校服,有明显的水渍,脏的刺眼。 虽然不知道他今晚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主动问。 车一路开,停在商场进出口边沿。 陆听音下车,乖乖跟着沈昼走,中途没一个废话。 沈昼突然停脚,示意:“喝吗?” 她爱喝的那家奶茶店灯光敞亮,排队人流漫长。 她皱眉:“人好多,算了。” 他哦了声,却还是走到队伍后面排队。 陆听音愣了下,走到他边上。 “人很多哎。”她提醒。 “不是想喝?” 她泄气:“但是要排好久。” 沈昼低下视线,“我排,你找位置坐着。” “不,”她笑得一脸灿烂,“我陪你一起。” “随你。”他无所谓。 十几分钟排队时间,陆听音不消停,走到周边的店,买了一堆吃的。等她回来,沈昼也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见到她手里一大堆吃的,他皱眉:“你吃得下?” “不还有你吗?”她理直气壮。 沈昼喉结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奶茶只买一杯。 陆听音捧着奶茶,“你真不喝?” “不喝。” “男生都不爱喝奶茶吗?” 沈昼目光飘向前方,涣散的没有目标,语气很淡:“还有谁?” 陆听音:“我哥。” 提到陆宴迟,她忍不住吐槽,“他何止是不喜欢喝奶茶,一切甜的东西都不喜欢,就连喝豆浆也要喝咸的,而且他不喜欢喝甜豆浆,也不给我买甜的,你说他过不过分。” 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她哥,沈昼仍旧不予置评。 陆听音喝奶茶,手里拿着的那堆东西有些不方便。 她抬手,和沈昼对视几秒。 沈昼接过她手里那堆垃圾食品。 “哪儿拽了嘛。”前半句话很轻,似自言自语。 后半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地让他听到。 “真乖。” 沈昼提着袋子的手指紧了紧,映照着流萤灯火的眼,有着异样情绪。 过马路,脚步声阵阵。 四周店铺招牌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沈昼扫一眼,刚准备说话,身边的人突然蹿到他后面。 “干嘛?” “你别转过来,”陆听音拽着他衣角,“我看到我哥了。” “……” “就前面那家串串店,你看到了吗?” 不远处,有几个男生站在店外,个子参差不匀,但很容易就能找到陆听音的哥哥。和她有几分像,桃花眼,五官出色,气质出尘。 “穿黑衣服的那个,就是我哥。”她解释。 没认错。 沈昼纹丝不动。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啊?” “不能遇到吗?” “不是能不能遇到的事儿,我不是说了吗,他最近更年期,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估计会打断你的腿。” “……” 沈昼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打断你的腿?” 陆听音理直气壮:“因为我是他亲妹。” 商业圈繁华,人流涌动。 他们却像是被繁华世界遗忘,没开口,也没动作,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要一直这么站着?”他问,“不累?” 她微弓着腰,缩在他后面。 “累啊,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怎么往这边过来了啊——” 前面几人离开店铺,径直往这边走来。 沈昼没犹豫,转身,拉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闪躲进边上小巷。 没多时,听到交谈声。 “刚刚那个女生,长得和你妹妹好像?” “我也觉得,老陆,不会真是你妹妹吧?怎么边上还有个男的啊?” “想太多。”陆宴迟声音疏冷。 “不过你妹身边有个男的挺正常,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在学校肯定特受欢迎。” 窄巷里,陆宴迟的影子经过又离开。 他冷笑:“受欢迎又怎么样,那些男的敢追她试试。” 话语一顿,下一句话,清晰又模糊。 “——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对话声逐渐消弭。 意识到陆宴迟离开,陆听音松了口气。 抬眼,却愣住。 商铺与商铺间的小巷极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个人在一起难免逼仄。 陆听音的肩抵墙,面前是沈昼放大数倍的脸。 温热呼吸交融。 “沈昼。”她心砰砰跳。 晦暗中,他嗓音低沉微哑:“怎么?” 她盯着他唇,轻咳声:“吃糖吗?” “……” “你答应过我的。” “我给你买了。” 外界喧嚣,但他们什么也听不到,耳里只有对方的声音。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糖。” “哦。” “给亲吗?”她仰头,非常直接。 “……” 沈昼藏在暗处的眼情绪难辨,不等他开口,陆听音手机响了起来。 “你电话响了。”他松手,出了巷子。 陆听音脸滚烫,接电话时有几分怨气。 “干嘛?” 林周逸顿了下,“你这什么态度?” “有事说事,没事就挂。” “……我打扰到你了?” “你说呢?”她咬牙,目光盯着沈昼的背影,紧紧跟上。 “你接着忙,我挂了。” 电话来得突然,挂的也突然。 陆听音无语。 怕在这边遇到陆宴迟,二人也没在这里吃东西,沈昼拦了辆车送她回家。 …… 周六的学习小组加了个陈媛媛。 咖啡馆的包厢里。 陆听音和陈媛媛并排坐,她对面是沈昼。安静地写着作业,没人说话。 快到十二点,停笔休息,点单吃午饭。 等东西上来的时间,陈超提议:“要不玩游戏?” “什么游戏?”陆听音感兴趣。 “每个人写一个自己的优点,然后让对方猜是谁。” 林周逸吐槽:“什么破游戏?” 陆听音瞄了眼沈昼,笑着:“感觉挺有意思的。” 随便从草稿本里撕了张纸,对折撕成大小统一的纸条。 吐槽归吐槽,林周逸还是老老实实地拿笔写。笔唰唰地滑过纸张,众人写完,纸团混乱,分不清谁是谁的。 一人抽一张。 “我先抽!” 陈超抽了一张,照着念:“一个帅字贯穿人生。” 都不用猜:“——林周逸你要点脸!” 林周逸玩世不恭地笑:“我说的是实话。” 他也抽了一张,看清上面的字,轻啧。 “你这什么表情?” “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家好奇。 他复述一遍:“听话,很乖。” 说话间,几人目光落在陆听音身上。别说看字迹就能知道这是陆听音写的,单单这四个字——在场除了她也没人会写出这么大胆的话。 陆听音笑嘻嘻,随手拿了张离她最近的纸条,打开来后一愣。 “上面写了什么?”林周逸问。 “快念快念!” 她说:“会买甜豆浆。” “这谁写的?” “你写的?”林周逸看向陈超。 陈超反问:“你觉得像是我写的吗?你看看那字。” “确实,比你那狗爬字好看不知道多少。” “……” 正巧此时服务员送餐上来,意面、沙拉、炸物拼盘摆了满满一大桌,很快就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 陆听音捏着纸条,没动静。 面前多了杯甜牛奶。 “吃吧。”沈昼收回手。 “哦。”她抿了口奶茶,甜味直击味蕾。 都在吃饭,没人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陆听音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不是,甜豆浆咸豆浆都喝吗?】 上次吃早餐,他的回答她还记得。 这条消息却没发出去,被她删掉,重新编辑文字。 兜里手机在震。 沈昼点开手机查收。 【后天上学,你能给我买一杯甜豆浆吗?】 他眼睑轻抬,对上她的笑眼。 几秒后,他回:【哦。】 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又震了下。 还是她发的。 【怕你不知道,我说一下。】 【林周逸抽到的,是我写的。】 沈昼半敛的眼颤了颤,他拿起边上的饮料抿了口。 冰水刺激喉管,压抑住异样心情。 【我知道。】 他回。 · 周一上学,沈昼等在校门,手里拿了杯豆浆。 陆听音接过来,尝了口。 甜豆浆。 晨雾弥漫在校园,秋日清晨的阳光绵柔。 陆听音和沈昼并肩走,路过红榜时,她停下。 “你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问。 沈昼思索半秒:“高一开学。” “你在附中时候拍的咯?” “嗯。” “附中的红榜,也有照片吗?” “有。” “肯定很多人盯着你的照片看吧。” 她语气肯定,仰头,视线掠过他的下颌,在他脸上游离。 轻声嘀咕:“怎么证件照都能拍这么帅,烦。” 沈昼眉头微蹙起,对她的问题有些无语,懒得回。 陆听音忽然问:“你在附中,有很多人追你吧?” 沈昼鼻息间淡淡嗯一声。 “追上了吗?” 他不想回答这些明知故问,扭头回教室。 陆听音小跑跟上他步子。 余光瞥她,他稍稍将步伐放慢。 “也是,她们哪有我好啊,对吧?”一班教室边上就是政教处,陆听音一点都不收敛,“你应该……没给她们你的电话号码吧?” “没。” “那就好那就好。”她松一口气。 沈昼睨她。 回位置,她整理东西,忽地目光凝在他身上。 “那——” 沈昼打断她,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 “谁都没有,不记得,不认识。” 教室里只有他们,对视着,光影都停滞不动。 陆听音止不住地笑:“沈昼。” 被她叫名字,沈昼嗯了声。 “你眼睛里有我哎。” 他眸间闪动。 “只有我,”她强调,加重字音,“我只看到我哦。” “哦。” 没起伏的单字字音,却教她嘴角扬了许久。 …… 全市中学的艺术节放在十三中,学校对此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校园里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布置了下,礼堂打扫得干干净净,艺术生们每天在舞房排练到很晚,就连陆听音—— 中午对稿,下午放学了也要留在学校对稿。 艺术节在周五,全校停课放假,可以选择留在学校看艺术节表演,也可以选择回家。 陆听音早上到校便去学校礼堂彩排。 四个小时彩排,中午十二点半,终于有时间休息。 她从舞台上跳下来,径直往观众席跑。 她要主持,林周逸和陈超凑热闹似的过来。陈媛媛是一大早就陪她过来的,中途外出吃了顿午饭,此刻手里还捧着给她买的馄饨。 陆听音左右张望,像是找人。 “你在找谁啊?”陈媛媛好奇。 “还能是谁,”林周逸轻讽,“——拽子哥呗。” 陈媛媛愣愣:“拽子哥是谁?” 陈超笑得双肩在颤:“沈昼。” “……” “你才拽。”陆听音烦他。 她打开包装盒,馄饨还是热的,上面放了一个煎蛋。 “哇,看着好好吃。” 陈媛媛笑:“那你快吃。” “不过,沈昼也要来吗?” “我和他说了。” 陆听音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答应我会来的。” “可能晚点吧?” 陆听音低头找手机,有未读消息。 还没等她点开,耳边响起一串惊呼。 上午是彩排不用换衣服,下午四点艺术节表演正式开始,主持人们也陆续换上正装,陆听音忙着吃饭,其他人却已经换上衣服。 陈媛媛拍她的手,激动:“那个男的好帅啊。” 说的是虞棋伟。 黑色西装,个高腿长,左耳耳钉闪烁,嘴角往上扬,笑的浮浪又轻佻,带着少年的痞坏,很容易让人心动。 陆听音也承认:“是帅的。” 一旁。 林周逸面无表情:“帅吗?” 陈超语气嫌弃:“我觉得一般。” 刚走过来的沈昼,脚步停下,目光凝视,和虞棋伟对接。 “什么眼光。” 他眼里溢出一丝沉冷,语气轻蔑。 心动 27. 男人的心眼小起来,比芝麻还小。 陆听音不知道要如何说林周逸和陈超,也懒得说,她掏出手机看消息。果不其然,是沈昼发给她的。 【中午来。】 【吃了没?】 就两句,像敷衍,又像关心。 陆听音编辑文字要回他,身后响起熟悉的沉冷嗓音。 “到了。” 她回身,手里还捧着一碗馄饨,有些手忙脚乱。 沈昼站在后排,倾身接过她手里的馄饨。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站起来。 “刚到。” 礼堂内吵吵闹闹,只开了舞台灯光,观众席里光线晦涩,他黑沉沉的眼满是不赞同。 “才吃饭?” 陆听音说:“彩排刚结束。” “就吃这个?” “这个馄饨很好吃。” 他哦了声,不予置评,将手里拎着的东西举起。 两只纸袋,一只印着一家私厨logo,另一只印着她常喝的奶茶logo。 “你特意给我买的?”陆听音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 “吃不吃?” “吃!” “这个,我扔了。” “哎别——” 陆听音不舍得,一碗馄饨她就咬了一个,而且还是陈媛媛特意为她买的。 她试探拉他手腕,“这个是媛媛给我买的。” 陈媛媛不介意,“不值钱的,扔掉好了。” “可是……” “沈昼给你买的当然最好啦。” 陈媛媛朝她眨眼,了然又毫无芥蒂。 陆听音作罢:“那这碗馄饨——” “我没吃,给我吧。”林周逸伸过手,拿过那碗馄饨,“还有多的筷子吗?” 他们从小到大在一起,吃喝经常一起,对于同吃一碗东西并没多少在意。 沈昼否认:“没。” 林周逸:“你就拿一双筷子?” 他理由充分:“一个人吃,还要几双筷子?” 一碗馄饨不舍得扔,传来传去的。 陈媛媛小心翼翼地发问:“我们已经穷到要一堆人吃一碗馄饨的地步了吗?” 林周逸愣了一瞬,很快笑出声。 “小棉花,知不知道浪费粮食可耻啊?” “……哦。” “算了,放着吧,待会我去超市拿双筷子。” 沈昼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 视线落在那碗馄饨上,又睨到林周逸,怎么看,怎么刺眼。 …… 中午休息时间一个小时。 陆听音吃饱喝足,跑去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便和一个穿着白色礼服裙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小心。”陆听音站稳脚。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道歉。 相继说完话,二人抬眸,看清对方的长相。 陆听音认出她:“沈昼的妹妹。” 她自我介绍:“你叫我桑桑好了。”直接省略前面的姓氏。 见到她,叶桑桑很开心,“我知道你的名字,陆听音。” “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主持人,而且,还是红榜第一。” “啊……” “我哥哥的照片就在你边上。” 陆听音微微笑,视线掠过她,看到沈昼从礼堂侧门出来。 “我有事先走。” 和她擦肩而过,一溜烟地跑开。 陆听音:“你要出去吗?” “要买水。” “我陪你去。” 艺术节,校园全开放,不止是十三中,也有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热闹至极。 二人并肩走,相对无言。 “我刚刚遇到你妹妹了。” 她语气有些干巴巴。 “哦。”他低应声,唇线略平。 “她好像是来参加比赛的。” 沈昼没答,眼神也没分她一个。 到学校小超市,他从冷柜里拿了两瓶水,结账。 他拧开瓶盖,先递给她。 “我不是很渴。”她说。 沈昼敛睫,视线从水瓶移到她脸。 几秒对视后,他说:“她来干什么,与我无关。” “……” 这确实是关系不好。 陆听音的思绪有些发散,想到开学第一天别人说他和他父亲打架,她是不信的,但又想起他无故转学,到现在她也没问原因。再到现在,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似乎都不太好。 她安静下来,也没安静多久。 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待会还走吗?” 沈昼:“你想我走?” “当然不是。” 她指着自己,不害臊。 “我想你坐在台下看我。” 沈昼低着头,睇她的表情。 半晌,无情绪:“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满,表情很夸张:“我还不好看?” 恰好进礼堂,一堆穿礼服化妆的女生经过,细腰翘臀,离开后,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沁甜好闻的香水味。 “……我化妆了也好看。”她不服气。 他嗯了声。 “我说真的。”她试探拉他手。 “你等着,等我去后台化妆换衣服,肯定比这些人要好看。” 她的背影,很快就不见。 沈昼靠墙站,脸上隐约浮现一抹笑。 …… 后台休息室,隔音效果并不好。 陆听音化妆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对话。 “这次还是叶桑桑独奏,怎么次次都是她?” “都要比赛了,你还念叨着这话干嘛?” “就是烦,气不过,老师也真是的,直接点名要她独奏。” “你就气这个?还有别的吧?” “……我上次问她要沈昼的电话号码,还说沈昼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不想给就直说,非得找这种信不过的理由,真假——她这人假死了。” “说实话,待会咱们要不……” 声音逐渐低下去。 恰好休息室门打开,有人进来。 许佳薇来催她:“彩排要开始了,你好了吗?” 她涂唇釉,“好了。” 离开休息室,经过隔壁时看了眼外面贴着的学校——南城大学附属中学。 沈昼的妹妹——竟然姓叶。 没等她多想,彩排开始。 陆听音拿着话筒,和其他五位主持人上台,熟练背稿。 开场白结束后,她能休息二十多分钟,直奔观众席。 “沈昼——” 她冲到他面前,笑吟吟, “我好看吗?” 沈昼从手机里抬眼,没等他开口。 “你只能说好看。”她说。 “……那你问什么。” 他又低头看手机,印着工整字体的网页,却很模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陆听音郁闷:“所以是不好看吗?” “真要我说?” “当然——”她一顿,又说,“还是别说了。” “不想听?” “你要是说不好看……我才不要听。” 沈昼收起手机,舞台上表演者舞姿妖娆,尽显妩媚体态。但他从没抬眸看一眼,转过头,目光牢牢定在她脸上,与她对视。 音乐静了一刹。 “我没说不好看。”他神情如常般冷淡,却添几丝正经。 她愣愣,“那就是好看?” 沈昼:“你说是,就是。” 目光齐平对视。 她默了好久,勾唇笑,“你觉得我好看。” 沈昼薄唇翕动,没反驳,唇角也掀起愉悦弧度。 在这里坐了会儿,陆听音又叫他:“沈昼。” “还活着。” 她噗嗤笑:“比赛好看吗?” “……这个问题很无聊。”他都没看一眼舞台。 陆听音问他:“那你坐这儿无聊吗?” 沈昼低头看手机,不语。 陆听音伸手挡他手机屏幕。 “干嘛?”他抬眸。 “反正你又不看节目,要不跟我去后台?” 沈昼眼睫微动。 她说:“待会我也没法下来了,你一个人坐这儿多无聊。” 到最后,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她拉着他衣袖,半推半就地把他拉到了后台。后台喧嚣嘈杂,人来人往不断,陆听音和沈昼坐在角落位置。 陆听音百无聊赖找话题:“林周逸他们去哪儿了?” 沈昼不耐烦:“不知道。” “那媛媛呢?” “你自己问她去。” 她侧头去看他,“你都不关心他们的吗?”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们?” “那你关心谁?” “……” 沈昼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毫无避让。 陆听音心高高悬起,“关心我啊。” 半玩笑口吻。 舞台音乐即将结束,表演结束的一分钟前,虞棋伟过来叫她。 没等到回答,陆听音匆忙起身。她穿着高跟鞋,被地上的电线绊了下,踉跄着往一边倒。沈昼眼疾手快地把她扶稳。 “嗯。”突然一个字。 她不解。 又是一句砸下来。 “真不省心。” 语气清冷,辨不出情绪。 陆听音往舞台处走,忍不住回头。 他就站在那里,晦暗光线下,连五官轮廓都看不清。 但她总觉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只是看着她。 谁也不看,只看她。 …… 艺术节的比赛在下午四点正式开始,晚上八点多结束。 最后的台词说完,陆听音从舞台下来。沈昼一行四个人陪了她一天,她没拖拉,匆匆忙忙地跑回休息室换衣服。 转角处,有人背对着她站着,白色礼服裙脏兮兮的,污渍明显。 她似乎在打电话,声音低低的:“陈叔……我的衣服不见了,你能回家让赵姨给我拿一套衣服送过来吗?” “没事的,您慢慢来。” “谢谢。” 电话挂断,她转身。 冷不丁对上陆听音的视线。 “那个……”叶桑桑眼神闪躲,“你今天主持超棒的。” “衣服怎么回事?”陆听音没废话。 “就,不小心弄脏的。” “不小心还是故意?” 叶桑桑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她头微低。 “衣服不见了?” “……” “被人不小心藏起来了。” 陆听音面色平静,声音和情绪一样无波无澜。 气氛异常古怪。 直到身后出现动静,沈昼等人等她久了,走到休息室。 叶桑桑原本还好,一见到他,有些慌。 “哥……” 沈昼眼神错开,垂眸睨陆听音,有些不耐烦。 “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不换衣服?” “要换了。”陆听音往休息室走。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是叶桑桑根本不存在。 她走几步,忽然说:“媛媛,你过来一下。” 陈媛媛跟她进了休息室,不到半分钟出来,手里多了套校服。 “你这衣服脏了,先换上这套衣服吧。” 她对叶桑桑说。 叶桑桑摆手:“不用的,我让……” “换上。” 身后,沈昼的嗓音格外沉稳,又有压迫力。 叶桑桑不敢拒绝,“谢谢你。” 陈媛媛:“谢我干什么,这是陆听音的衣服。” 休息室里,许佳薇也在。 陆听音问她:“今天附中来比赛的,你是不是有认识的?” 许佳薇原本不想回答她,见她面色凝滞,“发生什么事了?” “一些私事。”她不多言。 “认识几个。” “黑裙子,鼻尖有颗痣,手上戴着红绳的,知道是谁吗?” “……谢淑语?” “她去哪儿了,帮我问问。” 许佳薇思索几秒:“她们应该还没走,这阵子学校外面都是车,打车也打不到,她们好像去超市买东西吃了。” 陆听音挑眉,“是吗,那正好。” 出了休息室,她问陈媛媛:“她人呢?” 陈媛媛以为她问的是沈昼:“沈昼出去了。” “不是,那个女生。” “啊,她在里面换衣服。” 陈媛媛默了默,小声问:“她是不是和人吵架了啊?” 边上,林周逸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口:“估计不是和人吵架,是被人欺负了。” “那人是谁,看着挺眼熟的,拽子哥好像也认识?”林周逸想不起来。 “沈昼的妹妹。” 林周逸想起来,“拽子哥生日那天遇到的那个……” 左右不见沈昼,陆听音问:“沈昼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突然就走了。” “可能看上哪个女的去要联系方式了。”林周逸故意呛她。 回答他的是陆听音一串的滚。 叶桑桑却很认真:“你别胡说,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林周逸乐,“你还挺维护他的,你那哥——我看他对你态度可不怎么样。” “不是。”叶桑桑表情纠着。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反正,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林周逸吊儿郎当地笑,“那你看我像是什么样的人?” 叶桑桑上下扫他,欲言又止。 “不说话,怎么,被我帅到了?” “……不是好人。”她声音细软,似乎是深思熟虑说出口的。 陈超狂笑,“妹妹,你眼神真好,他真的不是好人。” 林周逸一脸受伤,“你和你哥一样,不讨人喜欢。” 他们几人相处的倒还可以,陆听音记挂着沈昼,交代陈媛媛:“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我去找沈昼。” “好。”她保证。 陆听音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 礼堂在艺术楼顶楼,艺术楼构造特殊,由电梯一分为二,电梯一侧是教室,另一侧是圆弧形设计,一二楼是会议室,三楼图书馆,四五楼是礼堂。比赛刚结束,等电梯的人多,陆听音没耐心,走到教室那端尽头,想从楼梯下去。 教室这边漆黑,却有光从天台处泻下来。 陆听音不知怎么,原本要下去的脚,突然往楼上走。 天台风呼啸,月亮发出惨淡的光,拉扯出两道人影。 “你叫什么名字?” 清冷疏离嗓音,是再熟悉不过的沈昼的声音。 陆听音藏在柱子后,没动。 一盏微弱的灯泡亮着,沈昼指间的猩红火苗比灯泡还亮。 疏散的烟,模糊了眼前女生长相。 “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谢淑雨脸上娇羞:“方便吗?” “我可以给你,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她眼里冒着光。 “叶桑桑的衣服,去哪儿了?” “……她、她的衣服,我怎么知道。” “她的礼服,谁弄脏的?” “……我不知道。”她越发心虚,不敢抬头。 “哦,你都不知道。” 沈昼语气无温度,他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脚尖踩灭火苗。 见他脸色沉了下来,谢淑雨有些艰难,“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而且她的衣服,我怎么会知道去哪儿了,她自己瞎放衣服,关我什么事?”谢淑雨越说,越激动,“沈昼,你又不是他亲哥,你有必要为了她这样吗?” “你得庆幸。”沈昼忽然说。 “什么?” “我从不打女人。” 月光下,他眼神淬冰似凛冽,低头靠近。 极亲昵的距离,但无任何缠绵意味。 “我给你十分钟,下去,把她的衣服还给她,并和她道歉。” “你……”她觑他这眼神,浑身都在颤。 “沈家给附中捐了一栋科技楼,让附中开除一个学生,你觉得很难吗?” 沈昼直起腰,眼里除了冷漠,还有厌恶。 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似的看着她。 “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你也配。” 有风吹过,他的话却比凉风还刺骨。 他不想再说一句,绕过她下楼。 两三步,突然停住。 距他不远的地方,陆听音站在那里,面容平静。 不心动 28. 陆听音觉得沈昼就是个迷。 不仅是他复杂的家庭,更多的是他本身。她曾单纯地以为他就是个学霸,后来见到他打架破相的样子,再到现在,他威胁人时的狠戾语调。 种种。 陆听音很想问他关于他的过去,但他不说,她也按捺住不问。 天台上风大,陆听音把秋季校服给了叶桑桑,自己就穿着夏季短袖半裙。 她吸了吸鼻子:“你好了吗?我要被冻死了。” “嗯。”沈昼沉着嗓,面色分毫未变。 朝休息室走,陆听音觉得不是滋味。 “沈昼。” “嗯。” “我都要被冻死了。” 沈昼目光凝在她脸上。 陆听音抬头,眼神直勾勾:“你就不能把你的外套脱给我穿吗?” 沈昼安静几秒,脸上没表情,脱下外套递给她。 陆听音毫无愧疚感,接过来穿上。 “沈昼。”语气轻飘飘地叫他的名字。 “嗯。” “你的衣服好大哦。” 沈昼用余光打量她几眼,冲锋衣,长度盖过她屁股。 他将视线从她的腿上收回,喉咙发紧,嗓音微涩:“嫌它大就还给我。” “我哪有嫌它大的意思。”她撇嘴。 “那就老实点穿着。” “哦……” 她手放进口袋里,扬唇笑,“沈昼!” 沈昼瞥她,神情漠然:“又干嘛。” 她眼弯成月,蓦地开口:“我现在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了。” 沈昼垂下的眼睫轻颤,半晌,滞缓发出声音。 “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冷而乏的干燥语调。 她的热情瞬间退了大半,撇嘴,“你很无趣哎你知不知道?” 沈昼神情绷着。 却看到她突然停在他面前,被迫着,双眸对视。 他看到她眼里漾着的明晰璀璨的笑。 “没关系的,你无趣没事,我有趣就行了。” “……” 时间滴答,只沉默作响。 沈昼眼里黑沉沉,仍旧不吭声。 “你好歹给个反应嘛。”她皱眉。 “你要什么反应。” “你要……”陆听音揪着眉,想半天也没想到他该有什么反应。 到最后,她泄气,没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快点回去吧,他们都在等我们。” 沈昼敛睫,声线有点儿低:“我有,在努力。” 努力的变有趣。 努力的去喜欢你。 努力的,像你喜欢我那样去喜欢你。 他这样的人,本就寡言少语。她和他在一起的,像是在做最高难度的阅读理解。从最艰涩难懂的词句里,窥探他指尖流露出来的微渺真心。 幸好她什么都懂。 幸好幸好。 …… 后台休息室的人零零散散,差不多走光了。 陆听音和沈昼回来的时候,叶桑桑已经换上了她自己的衣服,“陆听音,谢谢你的衣服,我回家洗了再还给你。” “没事,你给我就好。”她没在意。 “那就麻烦你了。” 司机给她打电话,叶桑桑在一边接。 电话挂断,她迟疑着:“路上堵车严重,陈叔可能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沈昼低头看手机,没理她。 亲兄妹的事儿,没人主动插手。 气氛渐凝滞。 林周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陆听音。 最后还是陆听音憋不住,主动道:“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叶桑桑摇头:“不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自己回去吗?”陆听音侧头看沈昼。后者道:“看我干嘛,关我什么事。” “……” 时间不早,众人也收拾好东西离开。 艺术楼到校门将近两百米距离,叶桑桑走到陆听音身边,欲言又止。 她安静许久,陆听音无所谓,任她看着。好半天,她实在憋不住,怯生生地问:“那个,能加个好友吗?” 陆听音笑:“可以啊。” 她松一口气。 好友验证,叶桑桑指着她的昵称。 她歪头:“这是……” 陆听音没说是情侣昵称,思索几秒,“同桌昵称。” “你同桌?” “沈昼。” “可是我哥哥不玩微信哎。” 陆听音眸光微闪,“他……” 她没想到,沈昼的妹妹都不知道,他申请了微信这事。 在她忡楞的空档里,叶桑桑已经加上她的好友了。 “好了,以后有关我哥哥的事,我都会发给你的!”她就差拍胸脯保证,又很快泄气,“虽然我和我哥一天也说不过超过两句话。” “那你就把他吃什么发给我。”陆听音眨眼笑。 “好。” 到校门,叶桑桑拦了辆车离开。 一堆人还没吃晚饭,在附近找了家常去的饭店,进包厢点菜。 等菜间隙,陆听音突然想到,“我把你拉进群里吧?” 陈媛媛:“什么群?” “就学习小组的群,以后有事直接在群里说,这样我也省的单独通知你。”陆听音望向林周逸和陈超,“没意见吧?” 陈超当然没意见:“多个人热闹!” 林周逸却吊儿郎当:“有意见。” 陆听音:“你又怎样?” 他懒散靠着椅背,嘴角噙笑:“小棉花,要不你唱首歌吧,唱首歌我就同意。” 陈媛媛脸通红,“我不会唱歌。” 陆听音白他一眼,没搭理他,直接把陈媛媛拉进群。 进群后,陈媛媛发现群里只有四个人。 她小声凑近陆听音:“沈昼不在吗?” “他不在。” “啊?” “他不喜欢玩这些。”陆听音含糊应付过去。 …… 一顿饭很快吃完。 一群人下楼,沈昼忽然叫住陆听音。 “那个群——” 她动作停住,回身。她先他几节台阶,不得不仰头看他。 他垂眸,眼里情绪辨不清:“学习小组的群,你经常在里面聊天?” 陆听音说没有。 “哦。”他继续下楼。 走了几步,没听到跟上来的动静。 沈昼:“不走?” “走了。” 五个人分两排,稀疏地走。 陆听音和沈昼在后面,她没走几步就停下来。 沈昼回身,身影被灯光拉长,影子将她覆盖。 “怎么?” “我今天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好累。” “你已经很高了。” 沈昼不明白她,明明有一米六八,为什么还要穿高跟鞋。 陆听音往前靠近他,停在他面前,伸手比划了下,“我哪儿高了,你比我高这么多一截。” 沈昼无语:“……我是男的。” “哦,”陆听音不停笑,“沈昼。” 他淡淡:“还活着。” “我好累。” 沈昼睇她的表情,不语。 陆听音耍赖:“你背我好不好?” 沈昼表情分毫未变,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静默许久,陆听音藏在他阴影下的嘴角弯起,“开玩笑的,就这么一点儿路,我再累也能走回去的好吧。” 她绕过他,往前走几步。 手被他拉住。 “沈昼你——” 对上他略显紧绷的脸。 他瞥向路边花坛,“站上去。” 陆听音一怔:“啊?” 沈昼眉头蹙起,不耐烦语调:“不是很累?” “你真的要背我吗?” “不然?” “我开玩笑的。”她讷讷,眼里仍有期待火苗。 沈昼斜眼睨她,“不要就算。” 陆听音没犹豫:“要!” 她快速走到花坛上站着,沈昼半蹲下来,她爬上他背,调整了下姿势。 背部传来的柔软,令他身体紧绷,异样又奇异的感觉,像是棉花,又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的毛细血管上爬,勾起一阵酥麻感。 “我好了。”耳边就是她的声音。 沈昼回神,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前面几人的身影早已被混沌光影模糊,声音也被凉风卷走。 巷子阒寂冗长,世界安静的像是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昼。”她小小声。 “嗯。” “那个群,我不怎么聊天的。” 他脚步一滞,霎时又恢复稳健步调。 声音无起伏:“哦。” “不拉你进去,是因为怕你嫌太吵。”她话语一顿,“而且你看我话很多,但我其实也就是对你的时候话多。和别的人,我都不怎么说话的。” 她下巴搁在他肩上,温热气息充斥在他的耳根。 夜色深沉,将他泛红的耳朵都吞噬。 沈昼嗓音游离于黑暗,“嗯。” 陆听音声音沉下去:“我其实今天,挺不开心的。” 沈昼拧眉。 “天台上——” 他唇翕动,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 “你一口气和那个女的说了好多话。” “……” 她的关注点实在诡异到出奇。 陆听音收紧搂着他脖子的手,嗓音清晰,抱怨情绪甚浓:“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你都没和我说过这么多话。” “我好嫉妒。” “不开心。” “真的不开心。” “但你背我,我又觉得,好开心。” “对你而言……”她轻声呢喃,“我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沈昼眼睫微动。 背后的人安静下来,只脚步声作响。 转角处,沈昼脚步停滞。 他扭头,视线里,是她扭头趴在他肩头的睡颜。 距离近到,他能看清她狭长浓密的睫毛。 感受到她鼻息间吐纳的温热呼吸。 下一秒,沈昼抬肩,缓缓靠近,吻过她的唇角。 …… 沈昼的手机通讯录里只保存了一个人,微信通讯录里也是——都是陆听音。 他新申请的微信,点进朋友圈,是一条横杠。 按照他寡言的性格,陆听音没多疑。 但其实,沈昼把她屏蔽了,这样,不管他发多少的动态,发怎样的内容,都不会有人看到。 当晚,他朋友圈接连更新了两条动态。 第一条是。 -她说她不开心。 她说她好嫉妒。 第二条则是。 -我亲了她,她的唇,比草莓要甜。 再往下翻,是今天白天发的。 礼堂里,她较真地说:“你等着,等我去后台化妆换衣服,肯定比这些人要好看。”她说完就跑,钻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目光涣散,盯着舞台上的刺眼灯光许久,拿出手机,一字一字地敲下。 -已经,很好看了。 不化妆,也已经很好看了。 心动 29. 陈超和他们不住一个方向,过马路,就是地铁口。临走前不忘说,“明天晚上一起打球,你别忘了约人。” “忘不了。”林周逸淡淡。 陈超话多,他一走,气氛安静下来。 秋风肆虐,树叶簌簌声响。 林周逸瞥了眼身边的陈媛媛,“喂,小棉花。” “……干嘛?”她板着脸,眼神哀怨。 林周逸轻啧声:“这名字不好听?” 她轻声:“也不是……就是,你总是给人取外号吗?” “那得分人,遇到好欺负的,就取。”他满嘴跑火车。 “沈昼……也好欺负吗?” 林周逸莫名被噎住。 他垂眸,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犹疑困惑。 蓦地对视,陈媛媛先行别开视线,小声嘟囔:“你还叫他拽子哥。” “我那是看他不爽。” “你也看我不爽。” “我发现你,还挺能顶嘴的。” 话虽这么说,但林周逸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 陈媛媛声音低了下去,没刚才的气势,“……我没有。” “怎么总是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我欺负你了?” “没。” “那怎么老低着头?” 陈媛媛眼眸一闪,放在口袋里的手兀自收紧。 林周逸在她耳边笑:“别老是低着头,你又没做错什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要自信点儿——你老跟在陆听音边上,别就只知道找她打游戏,学着点儿自信,知道没?” 凉风吹起树叶轻颤。 陈媛媛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也跟着颤了下。 “我和你说话呢。” “小棉花?” “给点儿反应成不?” 陈媛媛回过神,她脸色有些不自在,四处张望:“陆听音呢,她不是跟在我们后面的吗,怎么我找不到她了……” 左右摇摆的头,蓦地一重。 林周逸的手放在她后脑勺。 “她有沈昼陪着,别找了。” “可是……” “怎么,你想跟他俩一起?” “不是……” “那你要干嘛?” 她无奈,抬眸瞪他,“你的手为什么放在我头上?” 林周逸不说话,盯着她瞧半天。蓦地开口,“就这样。” “什么?”她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看着人,别老低头。” 林周逸声线悠扬带笑,望向前方,柔和灯光落在他脸上,平添几分温柔神色,“长得挺好看的,老是低着头,别人怎么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对吧?” “……” “……” 路灯光影在风中摇曳。 陈媛媛脚底踩落叶,发出轻微声响。 她眼神忽闪,脸红得要滴血。 林周逸没注意,心思停留在方才扭头时看到的一幕—— 沈昼低下腰,陆听音跳上他背。 远光灯光炽热明亮,照在他疏冷紧绷的脸上,也将他嘴角的笑意照的分外明晰。 拽子哥竟然笑了。 ……真他妈的活见鬼。 · 周五艺术节放假,周六自然全校补课。 国庆节后便没有午休,下午第一节课全员困得要命,不住地打瞌睡。陆听音本来昨晚睡得就晚,强撑着眼皮听课。 英语老师很无奈,拍着黑板:“找个人来造句。” 所有人登时精神起来。 “学号6号——” 众人左顾右盼,看这倒霉蛋子是谁。 陆听音缓缓站起来。 英语老师笑了:“要不换一个?” 陆听音的能力水平不容置疑,无论再刁钻的问题都能回答上来。 班上反抗声骤起。 “老师你不能出尔反尔。” “老师你不能出言不逊。” “……” 林周逸看向陈超:“你这语文真的没救了你知道吗?” 一阵爆笑后,英语老师指着PPT里的重点单词,“用affect和affecttion造句,组成一句话说出它俩的区别。” Affect:影响。 Affection:爱慕。 陆听音目光落在单词的释义上,余光扫过边上沈昼。 她眼睫轻颤,很快造句。 她造的句子是—— 你影响了我,使我对你产生爱慕之情。 全班先是一阵安静,继而发出心知肚明的起哄笑。 “公主6得飞起。” “公主对谁产生了爱慕之情啊?” “还能有谁——王子呗!” 英语老师拍桌,下一秒也跟着揶揄地笑,“陆听音是公主,王子是谁?” 陈超贱兮兮:“老师,你觉得谁看着像王子?” 英语老师笑眯眯:“你挺像的。” 陈超得意忘形,“真的吗?” 英语老师:“像青蛙王子。” 又是一阵爆笑。 小插曲过后,全班都亢奋起来。 陆听音回位置坐下,趁老师走向后排的空档里,她靠近沈昼。 “我刚刚造句,是不是很厉害?” 沈昼侧头和她对视。 “一般。” “即兴发挥能发挥成这样,不错了。” “哦。” 他反应淡淡,陆听音也没再聊,安心上课。 没看到,他笔停留在affection上许久,最后,默默地把这单词圈住。 …… 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陈雨薇的课。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陈雨薇把教案一收,讲别的:“月考结束,咱们班位置也要换一下了吧?位置依然和之前一样,民主的、自由的选择。如果不满意现在的同桌,可以来和我说,如果不想换位置,也可以来和我说;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要到时候我换位置,和我说什么不想和他坐同桌这样的话。” “还有,下周回来就要上晚自习了,放学时间是晚上八点半,记得和家里人说一下,方便接送。” 下课铃响。 “放学——” 陆听音收拾课本,忍不住问:“沈昼。” 沈昼:“活着。” “换位置……你应该不换吧?” 沈昼无表情:“怎么?” “我不想和别人坐同桌。”她很直接。 “哦。”沈昼直起身,视线下滑,与她对视,“不换。” 陆听音满意笑:“那就好。” 出校门,沈昼家的司机等在门口,见到他来便下车打开后座。 陈超感慨:“这就是王子吗,车接车送。” 林周逸斜他:“你也是王子,别妄自菲薄。” “……你能闭嘴?”陈超烦。 “青蛙王子,您的座驾在哪儿?”林周逸懒洋洋,“是前面那辆价值几百万的公交车,还是价值几个亿的三号线地铁?” 二人骂骂咧咧,很快打成一片。 陆听音和陈媛媛在后面走。 “你晚上打游戏吗?” “晋级赛?”陆听音猜。 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上不去,好烦。” 陆听音笑:“十点吧,我得做题。” “好,我也差不多那个时间上线,到时候我叫你。” …… 陆听音晚上写完作业,洗澡洗衣服折腾好久,回到床上。 才九点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陆听音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给沈昼打电话。 嘟声响了几次,就接起。 略带起伏的声线,嗓音微哑。 “喂。” “你在干嘛?” “打球。” “一个人吗?” “嗯。” 陆听音在床上翻了个身,“不会无聊吗,需要我来陪你吗?” 沈昼无语:“我打的是壁球。”不需要人陪。 “你怎么连壁球都会?”陆听音有些夸张的音调,“你好厉害。” 他并不想回答这话。 “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她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找话题。 “就回。” “要我陪你吗?” 那边传来脚步走动声,有几分钟,谁都没说话。 “你怎么陪?”沈昼扯嘴角。 “电话呀!”她理直气壮,“我陪你聊天。” 他默然喝水,喉间滚动。 陆听音说:“你回去要多久?” “十分钟左右。” “那我们聊十分钟的天吧。” 沈昼默然不语。 十分钟里,基本上都是她在说话,他坐在车后座,头微仰,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到家时,司机提醒:“少爷,到了。” 沈昼没作答,下车进屋。 陆听音也听到这边的声音:“你到家了吗,那我……” “还没。”他回房,声音无起伏,“你接着说,待会陪谁打游戏?” “媛媛呀!你是不是还不记得她的名字?” “哦。” 陆听音微微叹气,“你说,我要不是你同桌,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我的名字?” 沈昼不语。 月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脚下,安静十几秒。 他忽然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啊?”陆听音一愣。 陡然沉默下来,窗外吹来的凉风像是带热度,掀起她脸上热浪滚烫。 陆听音从床上坐起来,手勾一绺头发,轻声问:“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同桌,你也会记得我叫什么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他声线平而淡。 “那万一嘛!” “没有万一。” 她噎了噎:“你真的好无聊。” 沈昼拧了下眉头:“假设性问题,没意义。” 说话间,陆听音收到陈媛媛的消息。 “我要去打游戏了。”她有些不舍,“可我不想挂电话哎,怎么办?” 他反问:“你能边打游戏边打电话?” “电脑挂着语音就好了呀。” 话语一顿,她兴冲冲,“要不我用电脑和你打电话,用手机和她打游戏,就一把游戏,陪她打完晋级赛就行。” 沈昼没说话。 她直接挂电话,不到一分钟又打过来,雀跃地喊他名字:“沈昼!” 沈昼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免提:“嗯,活着。” “我打游戏了哦。” 他眉心揪起,“嗯,打吧。” …… 陆听音上号,被陈媛媛拉进房间。 三人房,还有一个陈超。 见到陆听音,陈超很激动:“人到齐了,开吧开吧。” 一局游戏打了将近半小时,好在还是赢了,陈媛媛游戏瘾上来还想打,陈超也叫陆听音再打几把,陆听音看了眼电脑。 屏幕里有沈昼发来的消息。 【洗澡。】 【你接着玩。】 之后就没再说话,估计还没洗好。 没什么事可干,陆听音端着杯子喝了口水,“行。” 于是又打了两把,推水晶时陈超意犹未尽,“今晚真是一个丰收的夜晚,要不咱们战至终章,再来亿把?” 还没等陆听音开口。 游戏房间里,响起另一道嗓音—— “还要打多久?” 沈昼的声音冷淡疏离,还透着一股不耐烦。 二人登时噤声。 陆听音也有些反应不及,电脑屏幕里,显示着通话时长——六十多分钟。 他太久没说话,以至于她都要忘了自己还和沈昼连麦。 此刻他突然说话,陆听音愣住。 陈超弱弱地问:“我好像幻听了,好像听到了……沈昼的声音?” 陈媛媛抿唇,“我也好像听到了。” 陆听音回过神,“那个,不是幻听。” “……” “就是沈昼的声音。” “我和沈昼在打电话,”她解释,“今晚就这样吧,你们继续。” 说完,赶忙退出游戏。 一阵沉默。 “那个……” “游戏好玩吗?”沈昼问。 “就,还好?” 沈昼的声音和情绪一样无起伏,平静的要命:“那你继续打游戏吧,挂了。” 这么句话以后,“啪”的一下就结束通话。 陆听音愣在原地。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在吃游戏的醋吗……” …… 被挂电话,陆听音的心情倒是很好。 陈超特意打电话来八卦:“你俩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吗,好突然,沈昼竟然要谈恋爱了——我的青春结束了。” 陆听音无语:“你的青春和沈昼有关吗?” 他嘿嘿笑,“不过你怎么接我电话这么快,你俩不是在打电话吗?” “干嘛?”陆听音闭口不提。 陈超道:“该不会是他生气了吧,你因为游戏冷落了他,啧——” “沈昼才没有那么小气。”她没承认,眼角眉梢忍不住地笑。 “他不小气,那你怎么不接着打游戏了?” “都十二点了,还打什么游戏。你有这个精力,去做一套卷子多好,省的每次考试都是倒数。”陆听音说。 “大晚上的做什么卷子,这种头疼的事交给白天吧,夜晚是用来放纵的。” “那你接着放纵,我睡了。” “哎——” “啪”的一声,电话被无情挂断。 没几秒,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是陈超发来的消息。 【我和林周逸打球时候,听到他们说南山的缆车弄好了,明天一起去不?】 【带上你的沈昼。】 【缆车双人座,多浪漫。】 陆听音挑眉,敲字回:【你和林周逸坐,也好浪漫。】 陈超想了下那个画面,两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看风景,怎么都不得劲儿。 他琢磨半天,点开和陈媛媛的聊天界面,问她。 【小棉花,明天有空吗,一起坐缆车?】 【陆听音也在,放心。】 二人经常打游戏,陈媛媛回他消息回得向来积极。 【可以呀。】 得到肯定回复,陈超给她发了时间,退出聊天,重新点开林周逸的头像。 【明天坐缆车,哥给你买好票了。】 发完过了一会儿,又补充。 【不见不散,谁不来谁是狗。】 消息发完好久,都没得到回复,陈超又开了一把游戏。 游戏结束时收到林周逸的消息,非常暴躁:【你才是狗。】 陈超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迪超奥特曼已经很努力了,” 他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接下去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 不心动 30. 国庆时去南山,缆车早竣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投入游客观光使用。 这会儿得知消息,陆听音开心得不行,也不在乎沈昼睡没睡,给他发消息。 【明天去南山坐缆车好不好?】 【你陪我去嘛?】 消息发完,她上网查缆车的具体信息,购票指南之类。 网上就能买票,选好下午的时间,正准备付款时,沈昼给她回消息了。 【不去。】 冷淡又直接。 陆听音怔了怔,她从床上爬起来,热情被这两个字浇灌得稀碎,心也坠了下去。 思考半天,她搡了搡头发,给沈昼打电话。 电话接起,他冷淡的连“喂”都没有。 “你明天真的不陪我去坐缆车吗?”连语气也不复平日的雀跃活泼,她眼睑微垂,手下意识地绞着衣服。 “不坐。”话比文字更伤人。 房间里,沈昼站在窗边,天上月被阴翳遮挡。 他眼里有浓稠夜色,阴翳,情绪难辨。 默了好一会儿,她问:“为什么啊?” “不想去。” “可是我好想去……” 沈昼默半晌,烦躁地皱了皱眉,“我陪你过去。” “真的吗?” “你自己坐,或者让别人陪你。” 陆听音还没扬起的嘴角,拉成平直的线。 “不愿意就算。” “没不愿意,”她咽下喉咙处涌上来的涩感,“但我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可以陪她去南山,却不愿意陪她坐缆车? 她需要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 沉默间隙,陆听音抿唇:“那也没事……反正你陪我去南山,我也挺开心的。” 他浸着夜色的眼阴郁,面色紧绷。 “别的其他,都行。” “嗯?” “陪你干别的,无论什么都行。”除了这件事。 陆听音很容易被讨好,听到这话,心情愉悦许多:“真的吗?陪我干什么都可以——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不能言而无信。” 他吐了口浊气:“嗯,我说的。” · 周日下午,林周逸来陆听音家找她,过去的路上,闲聊。 “陈超那人票倒是订好了,自己却不来。” “他不来吗?”陆听音才知道。 林周逸拿着手机看,“说是身体不舒服。” 陆听音皱眉:“他去医院了吗?” “我问了——他没回。” 林周逸收起手机,表情淡淡:“拽子哥是在那儿等还是和我们一起过去?” 说话间,沈昼出现在视野里。 陆听音赶忙过去,“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他单手插兜,视线横扫林周逸,面无表情。 “额……他和我们一起。”陆听音忘了说,“还有媛媛,也一起。” 沈昼低嗯了声,面色沉沉。 “这脸真臭。” “比臭豆腐还臭。” 林周逸哼笑。 陆听音用胳膊肘戳他,“怪不得媛媛不喜欢你。” 林周逸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 “真烦。”她道。 “你才烦!” 林周逸低头,眼前多了个矿泉水瓶,一脚踹得老远。 矿泉水瓶滚了数十圈,最后停在路边,他默默走过去,捡起瓶子扔进垃圾桶里,扯了下嘴角:“老子多招人喜欢,你们懂不懂?” 他眼一眯,看见前面沈昼和陆听音并排走的背影,更郁闷。 “你俩最烦,全世界最烦,每天都在一起,烦死——” 过两条马路,就是陈媛媛住的小区。 接上她,四人打车去南山。 陆听音和陈媛媛并排坐,察觉到林周逸情绪不高,陈媛媛小声问:“他怎么了吗?” “不知道。” “可是他看着好不开心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陈超没能和他一起坐缆车,他很难过。” 想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陈媛媛理解地点头。 …… 缆车二人一组。 陈媛媛并不想和林周逸一组,但又不想打扰陆听音和沈昼的二人时光。 陆听音一顿:“沈昼不坐,他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缆车一来一回,在山顶掉头折回。 “啊?他不坐吗?” “他不坐。” 陆听音含糊声,转头去兑票。 坐缆车队伍不长,几人跟在队伍后面,听到前面工作人员说话。 “两个人一组,一个人来的和后面的人拼一下。” 林周逸瞥了眼后面,是个女的。 “我可不和陌生女的一起坐缆车。”他皱眉。 陆听音故意道:“美女哎。” “那不然你和她坐。”他顺势插队,和陈媛媛并排。 “我才不——我俩组团来的,你一个人来的。” 二人互相争执,毫不退让。 陈媛媛左看一眼,右瞅一眼,“要不……你俩一起?” 恰好轮到他们,工作人员在催:“快点,别磨叽。” 缆车顺着索道徐徐飘到面前,见他们都不动,工作人员直接上手,把陆听音给推了上去。还有一个位置,手边最近的就是林周逸。 “小弟你快点——” 工作人员拉扯过林周逸,要推他上去。 余光里人影晃动。 有人先一步,坐在剩余位置上。 “沈昼你——” 陆听音愣愣。 缆车往前,悬空在山间。 沈昼阖着眼,一副不愿交谈的模样。 “别说话,自己玩。” “……”她压下嘴角弯着的弧度,“哦。” 晚秋夕阳垂坠天边,绿叶熬过一个夏,泛黄。 陆听音欣赏着脚底的风景,悬在空中的脚没踩脚蹬,随意乱晃。 身边沈昼闭着眼,一副不想交谈也不想看任何风景的冷淡模样。 “沈昼。”她声音有些别扭。 沈昼有点不耐烦:“自己看,别和我说话。” “前面那对情侣……好像在接吻。” 她轻咳声,语气有些干。 沈昼脸一沉,睁眼—— 离他们大概十米远距离的缆车,坐了一对情侣,正吻的难舍难分。 陆听音脸色稍稍有些不自在:“那什么……我还是看风景吧。” 沈昼用眼尾瞥她,不语。 “你不是不坐缆车吗,怎么又上来了?” 他眉眼倦倦,理也不理。 “怕我一个人无聊?”她眼尾挑起,笑得像只狐狸。 沈昼没说话。 他不理人,陆听音悻悻闭嘴。脚底风景再好看,也千篇一律都是树,她看的有些无聊。缆车的铁架上挂着喇叭,声音播送。 “缆车全程约四十分钟,可观南山全景……缆车全程不停留,请不要在中途下车,祝大家旅途顺利,谢谢合作……” “怎么可能会有人中途下车啊?”她不以为意。 沈昼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 “一个人来的话中途走可以理解,但和同伴一起过来……”她眉头皱起,“这得多缺心眼儿啊才能干出这种事。” 沈昼嘴角扯起弧度,不语。 “不过你放心——” 她一顿,笑起来,“我肯定不会丢下你的。” 他眼皮轻颤,没抬眸。 滞了几秒。 他忽然拉过她的手,掌心贴近,汗都是热的。 陆听音一怔,晚霞照在她脸,脸颊浮上一层绯红。 “你……” “别说话,”他沉着嗓,面色分毫未变,“老实看风景。” 停顿几秒,她蓦地轻笑。 她的目光未移,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灼灼发烫。 沈昼斜她一眼。 她笑眯眯指着他:“我在看风景啊。” ——你就是我看过的最美景色。 他唇翕动,别过脸,“……无聊。” 他们后面的那截缆车。 林周逸和陈媛媛二人坐,中间腾的空间还能坐下一人。 林周逸无语:“我是洪水猛兽吗?” 陈媛媛摇头。 “那你离我那么远?” “……我没有。” “没扶手的话,你都要出去了。” 陈媛媛默默地往里挪了挪,但还是空。 林周逸不爽:“你别叫小棉花了,改名叫小木头得了。” 她板着脸,抬眸瞪他。 “你怎么总给我取外号?” “你也能给我取外号。”他笑得毫无正行。 陈媛媛撇嘴:“我又不是你,才不做那种无聊的事。” “别啊,给我取一个呗——” 他跟无赖似的,上赶着要人给他取外号。 陈媛媛也没见过这种人。 半天,她憋出一句:“你是麻雀吗?”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周逸一愣,乐了。 “我不是麻雀,我是喜鹊。” “……” “喜鹊第一个字怎么念,知道吗?” 陈媛媛嘴角的笑滞住,扭头看他。 林周逸低睨着她,不语,几秒过后,他眼微眯,笑得漫不经心。蓦地靠近她,玩世不恭的话语里有几分正经:“小棉花,你觉得我怎么样?” …… 深秋的夕阳,出现到陨落,也不过缆车一个来回。 陆听音和沈昼先下,等林周逸和陈媛媛。 陈媛媛脸通红,一下缆车,匆忙地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陆听音怎么也叫不回。 “你是不是欺负她了?”她诘问林周逸。 林周逸一脸无辜:“我可没有。” “那她怎么就走了?” “她不是说了,还有事。” 他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拍拍陆听音的肩,“我和人约了打球,先走一步。” 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坐了一趟缆车,稀稀疏疏地散开。 观光缆车开放没几天,过来坐缆车的人不少,叶桑桑也在其中。 她依稀看到认识的人,视线追寻着。 “桑桑?桑桑——” 同伴拉着她,“轮到我们了。” 叶桑桑忙回神,着急忙慌地坐上缆车。 “你刚刚发什么呆?” “我好像,看到我哥哥了。” “你哥,沈昼?” “对。”但很快,她否认,“可能是看错了,我哥不会来坐缆车的。” “为什么啊?” 叶桑桑白皙的脸浮现寡淡的笑,“因为……反正,他不会来坐的。” 一趟缆车坐下来,叶桑桑和好友在外面吃晚饭。 回家时,看到院子里亮着灯。 她问赵姨,“院子里的灯怎么亮着?” 赵姨说:“少爷在。” “哥哥?” “嗯……少爷一回来,就在院子里坐着。” 赵姨搓了搓手,“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从厨房窗户能看到后院一角。 昏黄的灯亮着,混沌夜色披在沈昼的身上。 他背影形单影只,手上拿了根烟,猩红火苗如一缕幽火。 叶桑桑很识趣,没去打扰他。 洗了个澡想要看书,仍旧无法静下心来,走到阳台边,看到沈昼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躺椅上。从上往下,依稀看到他浸在夜色里的脸。 阴郁沉冷。 她抿了抿唇,退回屋,找到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看了十几秒,她给她发消息。 陆听音收到叶桑桑消息时,也刚洗完澡。 有些意外地点开—— 【你和我哥哥吵架了吗?】 她一头雾水,编辑文字回复:【没啊,怎么这么问?】 叶桑桑:【他回家后,在院子里坐了大概三个小时了。】 陆听音一顿:【?】 叶桑桑:【他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才会在院子里坐着。】 叶桑桑:【我以为你俩吵架了。】 陆听音回忆了下今天发生的事,他陪她坐缆车,虽不甘愿,但她也没逼他。回来的路上,他表情和往常一样,平平静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我俩今天就坐缆车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他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别的?】 这句话发完,聊天框里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良久,她直接电话打过来。 陆听音接起,“怎么啦?” “你……” “嗯?” 叶桑桑深吸气,“你和我哥去坐缆车了?” 陆听音承认:“对呀。” 不止坐缆车,沈昼还拉她手了。 她抬手,莫名手心有股滚烫热意,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沈昼的气息。 叶桑桑的语气却沉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哥……” “沈昼怎么啦?” “他不坐缆车的。” 陆听音不明白她的话。 “他以前……” 叶桑桑被回忆笼罩,情绪沉下来,语气低落,说起从前—— 那年,沈业昀和叶漫再婚。 那天正好是沈昼十岁生日,沈业昀问他想要什么礼物,沈昼不答。于是他反问叶桑桑,“我们桑桑想要什么礼物?” 叶桑桑说:“想坐缆车。” 于是一家四口去坐了缆车。 一直以来,沈昼的意见都不重要。 他的生日,也一样。 缆车最多坐二人。 沈昼当然不会和叶漫同坐,沈业昀陪着他坐。 刚坐一会儿,沈业昀接到公司电话,有急事要他处理。 “阿昼,爸爸有事先走,你一个人可以的吧?” 沈昼一动不动,没有表情。 那时的缆车,中途经过观景台,是可以下车的。 快到观景台时,他突然问:“我说不可以,你会留下来吗?” 沈业昀身形一滞。 到观景台,他下车的动作没犹豫。 身后传来叶桑桑的声音:“爸爸,你怎么下车了?” 沈业昀笑,哄着她:“爸爸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那哥哥怎么办,他一个人不害怕吗?” “他……” 渐行渐远的缆车,十岁的沈昼犹如沧海一粟,身影逐渐变小。 “他是个男子汉,能照顾好自己的。” 叶桑桑急得哭了,“缆车这么高,万一哥哥摔下去怎么办,爸爸你别走……你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啊。” 缆车在观景台一个转弯,不停歇。 沈业昀示意叶漫,“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 叶漫理解道:“你走吧,这里我能照顾好。” 身后,只有叶桑桑哭哭啼啼的声音。 缆车行至最高点,有风吹过,缆车左右一晃。 沈昼全身紧绷,手死死地捏着把手。 低头,脚底下是望不见底的深山,黑黢黢一片。 摔下去…… 会死吧。 沈昼死咬着牙,深呼吸,闭眼不看。 下缆车时,衣服都是湿的。被汗浸湿的。 那天回来,他在院子里坐了好久好久。 叶桑桑蹲在院子一角,呼吸都不敢大声,怕他发现自己。 可沈昼还是发现了她。 他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叶桑桑。” 她声音细若蚊吟:“……哥哥。”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死?” 她瞪大眼,“没有。” 过半秒,咬牙重复,“才没有!” 沈昼走到她面前,视线拉低,眼里很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活着。” 他眼底寂静,万物消弭,空的令人喘不过气。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有心还是无心,被抛弃——是既定事实。 但他都无所谓。 对他而言,他只想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 陆听音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没了,胸腔里、喉咙里,眼眶里都泛出一股酸涩感。 “他……” “他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陆听音,你能过来看看他吗?”叶桑桑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即便此刻教养都好,“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能已经睡着了,但我哥哥看着……好像真的不太好。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你能过来看看我哥哥吗,我总觉得,他看到你,会开心一点……” 电话挂断。 陆听音随手扯了件外套飞奔下楼。 陆宴迟在客厅,皱眉:“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 她理都没理,全然不顾。 半夜,路上没多少车,她急的直跺脚。 好在没多久,就拦到车。 过去的路上,她给叶桑桑回消息。 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马上过来。】 叶桑桑回她:【真的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呢。 让沈昼不开心的,分明是她。是她要去做缆车,一昧地只在乎自己的情绪。根本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曾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样抛弃过。 她想起他拉着她的手。 手心力度大的,把她弄疼。 她当时还埋怨他,“沈昼,你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话音落下,他手心力度变小。 陆听音笑吟吟,不害臊:“你是不是怕我掉下去?不会的,我不会掉下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从起点到终点,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从起点到终点,我都会陪着你。 不会在中途放下你的手,让你一个人走。 …… 叶桑桑等在小区入口,陆听音跟她进家。 院子里,一盏灯,一个人,一个漆黑的影子,构成深秋的夜。 听到动静,沈昼没转身。 话语里不耐烦:“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陆听音缓慢靠向他。 脚底,有影子逼近。 沈昼抬眸。 “沈昼。” 陆听音站在他面前。 他眼底晦暗情绪还没藏起。 她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狠狠地抱住他。 “你——” “对不起,沈昼,是我的错。” 她靠在他胸口,嗫嚅着,“我不应该带你去坐缆车的,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你说不坐,我就不应该勉强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之前……” 不远处,叶桑桑对上沈昼的视线,默默低头,回房。 沈昼眼睑低垂。 他把烟扔了,伸手拍她的背,叹气。 “你哪有勉强我?”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陆听音从他怀里抬起头,“可是你不开心。” 沈昼眼黑沉沉,扯了个笑:“你不能要求我像你,整天没心没肺。” “我哪有整天没心没肺?”她被噎住,反抗着,“我也不是每天都很开心的,但是一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笑。” 沈昼没说话,面色平静地望着她。 “我说真的,你别不信。” “我没不信。” “我真的……我看到你就很开心,我希望你也是。”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她眼是红的,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良久,沈昼叹了口气,不是无奈,也没有妥协。 如他刚才所说,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嗯,我也是。” 他轻声说。 …… 凌晨十二点多。 沈昼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司机在外面等着,开往陆听音住的小区。 因为他的事,因为今天的事,她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懒懒地靠在车门。 外面的车不让进小区,沈昼下来,陪她进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陆听音拿出来看,是陈超给她发消息。 【哈哈哈哈我今天十五连胜!!!】 【我终于上王者了,怎么办公主,我觉得我可以去打职业了。】 【我觉得我的潜力无限大。】 陆听音无言,没回他。 【你今天缆车坐的怎么样,开心吗,浪漫吗?】 她拧眉:【以后别提缆车这个词。】 陈超不解:【为什么?】 陆听音懒得和他解释太多,只说:【反正,别提,提了你就带头来见我。】 陈超:【……公主你这么暴躁,沈驸马真的会喜欢吗?】 陆听音盯着这个词笑了出来。 “谁给你发消息?”沈昼侧头。 “陈超。” 他一脸平平:“你们关系真好。” “……” 好浓一股醋味。 陆听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眼弯成钩:“你知道吗,古时候的公主是怎么找到她的驸马的吗?” 沈昼没插嘴,静静听她说。 “因为驸马出现在公主面前,所以他成为了公主唯一的驸马。” “……” “所以沈昼,你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好。” 她眼睛亮晶晶的,比天边月还皎洁,专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说。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什么都给你——” “公主可以把全世界给你。” “毕竟你是本公主,唯一的驸马爷。” 沈昼眸光浅淡,却在她身上挪不开。 好久好久,都挪不开。 …… 陆听音告别沈昼,回家。 她在玄关换鞋,随手按亮客厅的灯。 灯亮起来,她换好鞋往里走,经过客厅时吓了一跳。 沙发上,陆宴迟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一双桃花眼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地睨向她。 刚和沈昼在家外面说了一大堆话的陆听音,此刻心砰砰跳。 虽说什么也没干,但她非常心虚。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常般平静,先声夺人:“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干嘛?” 陆宴迟眼梢轻抬,淡淡一声,反问:“我也不知道。” 室内安静一瞬。 他慢条斯理,缓缓道:“可能想来楼下,找个人说说话吧。” “毕竟单身这么多年,我也会寂寞。” 陆听音:“……” 陆听音:“?” 心动 31. 陆宴迟似乎话里有话,陆听音安静稍许,没主动开口。 “很晚了,回去洗澡睡觉吧。”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她上楼,语气与往常无异,叮嘱她,“以后别这么晚回家。” 陆听音松口气:“知道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 “现在是法治社会。” “我的意思是——” 陆宴迟回身,语调闲闲的:“你大晚上出门,别人很危险。” 陆听音白他一眼,懒得理他,直接回屋。 …… 礼拜一早起。 餐桌上摆了一大桌早点,陆听音搬了条椅子,坐在陆宴迟边上。 边吃早餐边聊,陆宴迟道:“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她尝了口豆浆,破天荒地竟然是甜豆浆。 又联想起昨晚他说的话,陆听音抿唇,“哥你……” 陆宴迟眉峰扬起。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他答得很快。 “哦,被甩了。”她自顾自点头。 陆宴迟放下筷子,斜眼:“我没谈恋爱。” 陆听音:“暗恋失败?” 要不然很难解释他今天和昨晚的行为,尤其是那句——寂寞。 陆宴迟闭了闭眼,重新拿起筷子吃灌汤包,“我结课了,最近没事,陆女士——也就是你妈,让我每天接送她的亲闺女。” “我妈真好。”陆听音感慨。 “呵呵。” “给我配了个司机,兼做菜阿姨,不对,做菜大叔。” 他懒散往椅背一靠,桃花眼冷冷扫过来,“吃饭都堵不住你嘴是吧?” “这是你对本公主的态度吗?”陆听音不满,“陆总管?” “鹿神花六水,我提醒你一句,下个月的零花钱还没发。” “……”陆听音垂下头,嘀咕,“真烦,就知道拿零花钱压我。” …… …… 大课间,陆听音从桌肚里掏了个苹果。 她碰碰坐在隔壁的沈昼,还没开口,物理课代表就过来找她,“物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现在就去。” “哦。” 视线收回。 苹果不知何时已经被沈昼掰成两瓣。 “你要吃吗?”她拿起一半,另一半递给他。 沈昼忙着做题,头没抬:“不吃。” 陆听音转头,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后桌的女同学。 物理办公室在教学楼三楼,陆听音从办公室出来,隔壁就是班主任陈雨薇的办公室,她转头,推门进去:“报告。” 陈雨薇站在位置上,“进来——陆听音,怎么是你?” “陈姐。”她讨好地笑。 “有事啊?” “就是,那个……换位置的事。” 陈雨薇疑惑:“你要换位置吗?可是沈昼和我说,他不想换位置——我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你俩不同桌的,毕竟你俩成绩都好,也没什么可互帮互助的,但沈昼周六放学就给我发短信,说不想换位置……” “沈昼给你发短信?”陆听音顿了顿。 “对啊。” 陆听音喉咙发紧,咽了咽:“陈姐,我不想换位置。” “不换?” “对,我和沈昼做同桌挺开心的,不想换。” 陈雨薇抬眸,视线扫向她,“不换……也行,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等陆听音出了办公室,陈雨薇有些不明所以。 隔壁老师道:“陆听音和沈昼……是不是这次年级第一第二啊?” “啊,对。” “他俩还是同桌啊,关系这么好。” “是……” “长得也挺好的,红榜上看过去,最好看的就他俩,咱学校的成绩担当,还是门面担当。” “我看他俩挺配的,男才女貌,说不定以后咱学校也能出一对学霸情侣。” 几个老师私下聊天,也没什么禁忌,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雨薇惶惶,随后道:“陆听音人缘好,身边的人都喜欢她,她和沈昼就是好朋友……而且这个年纪,还是以成绩为主。” 不知道是说服别人,还是说服她自己。 · 冗长的一周,每天都是枯燥的课。 自从上晚自习,陆宴迟每天车接车送她,她再没时间和林周逸他们出去浪。很快到周五,化学实验课,林周逸坐她边上,“明天去哪儿做作业?” “明天你们做作业吧,我估计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她平放酸式滴定管,让待测液浸湿滴定管的每个位置。 林周逸皱眉:“你要干嘛?” 陆听音:“我哥让我陪他回学校拿东西。” “那晚上呢?” “晚上我要和他看电影。” 陈超凑过来,“你们看什么电影,我和我哥也要一起看电影,不知道看什么电影——你让我参谋参谋。” 陆听音言简意赅:“——《世上只有姐姐好》。” 林周逸狂笑:“我要是你哥,电影院都不让你进。” 陆听音懒懒笑:“反正,票我买了,明天下午四点半的场,电影看完正好我爸我妈下班,过来吃饭,吃完饭散步回家,我哥——没法拒绝。” 酸碱中和滴定实验不难。 她和沈昼一组,很快做完,做完后还帮林周逸、陈超那组。 实验结束,下课铃响。 “周日出来?”林周逸还在问。 “周日我要做作业。” “约你出来玩怎么就那么难?”他不爽,手里还沾着水,洒她。 沈昼脸色一变,侧身拉住她,挡在她身前。 “你手上沾着什么?” 林周逸微怔:“……水啊,还能是什么?” “别在实验室玩。”他沉着脸,转身出实验室。 林周逸盯着他背影,好半天无语:“还真他吗拽——我不就朝你洒水吗,又不是洒盐酸,我有毛病吧?而且洒的是你又不是他。” 陆听音蓦然勾了勾唇。 “是啊,洒的是我,不是他,他这么怕干什么?” “……” “他不会……”林周逸脸上少有正经。 和陈超对视几秒。 陈超挑眉:“俯首称臣?” 没人逃得过公主,没人不对她俯首称臣。 · 陆听音陪陆宴迟回学校拿东西,下午四点半的电影,四点二十到电影院检票。 电影院人不多,也不是大片,影厅里窸窸窣窣地坐着几个人。 陆听音和陆宴迟坐下后,没过多久电影开始。 她原先就看过这个电影,对于剧情滚瓜烂熟,有些无聊地吃着爆米花。 有人迟到,经过她:“让让。” 语调清清冷冷,在黑暗中格外有质感。 那人在她边上坐下。 陆听音微微将视线挪过去。 一愣。 沈昼坐在她边上,转头看她。 他脸上无表情:“认真看电影。” 看到他,她白皙的脸上浮现灿烂的笑。 身边陆宴迟听到动静,沉着嗓:“电影院,别胡闹。” 她收敛几分,拿出手机和沈昼聊天。 【你怎么在这里!】 【看电影。】 【你家附近好像就有一个电影院吧?】 【不清楚。】 她小声地切了下。 这条消息发完,沈昼突然起身,离开位置。 陆听音也忙不迭跟上。 “去干嘛?”陆宴迟问她。 “上厕所,要一起吗?” 她板着脸。 陆宴迟敛眸,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出了影厅,她左右张望,找沈昼的身影。 “这里。”他站在楼道口。 陆听音跑到他面前,笑吟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电影院看电影?”分明她没有和他说过,他却能找到,而且恰好坐在她边上。 沈昼别过脸,“随便买的票。” 陆听音挑眉:“是吗?” “……” 沈昼不吭声,垂眸睇她。 她笑着:“你是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没承认:“不是。” “真是来看电影的啊?”她故作失望,“那你去看电影吧,我去厕所了。” 往前走两三步,都没听到他叫她,陆听音转过头。 幽暗的影厅走廊里,沈昼身后的海报上写着“生死浮沉、爱恨一生”,暗红色调的海报,将他整个人都衬得诡谲。 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黑沉沉的一双眼,透过混沌光影,落在她身上。 到最后服软的还是她。 陆听音叹气,走到他面前。 “沈昼啊。” “嗯。” “你也就,仗着我宠你。” “……”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沈昼疏冷的眼,低垂望她,语气沉冷:“不行吗?” “……”陆听音保持着姿势,许久没动。 谁都没说话,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从缝隙里漏进来的风,寂寂发凉。 直到有人从影厅里出来,沈昼手搭在她腰上,用力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推开边上消防通道的门,挪步进去。 楼梯间灯光昏黄暧昧,照在彼此的脸上。 她被他圈在怀里,有些懵。 “你哥在。” 沈昼低声道。 安全门稍稍拉出一丝缝隙,恰好能看到出影厅的陆宴迟。 他眉头揪起,狭长双眼黑沉沉地,似乎注意到这边,望了过来。 “他——” 陆宴迟渐渐逼近。 走到一半,影厅工作人员靠向他:“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那边。” 在他背后方向。 陆宴迟离开。 陆听音松了口气。 头上的感应灯倏地熄灭。 她心一颤,仰头,对上沈昼的眼。 四周静谧无声,沈昼的细微气息,带着情绪。 “陆听音。” “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作响。 “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来追你啊。” “追到了,然后呢?” 她蓦地抬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黑暗中,他眼如黑曜石般,灼灼地盯着她。 不心动 32.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打碎这片寂静。 陆宴迟电话来的突然。 陆听音往后退几步,走到窗边,倚靠着墙按断电话,给陆宴迟发消息。 【干嘛!】 【你人呢?】 【厕所。】 【要这么久?】 【便秘。】 陆宴迟没再回复。 她低着头,手指摩擦着手机屏幕,没再抬头看沈昼。 沈昼侧头瞥她,一言未发。他推开安全门。 陆听音忽地一下扯住他的衣袖,“你干嘛?” 沈昼眉头皱,没挣开她的手,“走了。” “就回去看电影了吗?” “回家。”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陆听音一怔:“你不看电影了吗?” “不看。” “可是你跑这么远过来……” 沈昼打断她,没废话:“不是为了看电影。” 陆听音看他几秒,唇畔蓦地溢出笑来。 她指着自己:“是来看我的吗?” “你说呢。” 清冷语调,肯定语气。 月光从窗外落下,她眼里淌入一片皎洁明亮,亮的慑人。 …… 周一大课间,班级座位表出来。 位置重新打乱,陆听音和沈昼还是同桌,但从第一排换到了最后一排。林周逸和陈超也还是同桌,只不过从最后一排,换到了第一排,讲台对面。 搬好桌子,去室外上体育课。 很凑巧,八班也上体育课。 热身运动结束后跑两圈操场。 陆听音步伐慢吞吞的,很快掉到队伍最后一排。 体育老师在不远处,笑得不收敛:“陆听音,你再不快点儿就要跑到别的班队伍去了。” 全班哄笑。 一圈后,八班队伍都超过她。 陈媛媛陪她一起跑:“你怎么跑这么慢呀?” 陆听音没力气:“……别和我说话。” 不远处体育老师喊:“跑最后的,待会去器材室拿排球。” 这就差指名道姓让她去拿了。 两圈后,都不用体育老师开口,陆听音自动自发往器材室走。 “你一个人拿得动吗?再来个人陪陆听音去拿。”体育老师说,“谁陪她去?” 陈超很积极:“年级第二陪年级第一去。” “年级第二是谁?” “沈昼!” “沈昼人呢?”陈超左右看,刚才还站他边上,现在却不见人了。 “早跟过去了。”林周逸说。 红色橡胶跑道,沈昼和陆听音一前一后地走着。 器材室里粉尘重,沈昼推开门:“别进来。” 陆听音老实站在门外,等他把排球框推出来。 “我来推。” “那我来干嘛?” 他睨她:“看我推。” 她勾唇笑,乖乖地跟在他身边看他推。 穿过大半个操场,她想起运动会的事:“好可惜啊,运动会你跑步的时候,我被老师叫走,没来得及看你比赛。” “哦。” “你一千五百米用了多长?” 沈昼思索几秒:“五分十一秒。” 陆听音嘀咕:“都和我跑四百米差不多时间了。” 沈昼也没想到她运动神经那么差,跑两圈跟要她命似的。 “但我球类还可以,”陆听音强调,“真的。” “哦。”他不在意。 “我待会打给你看。” “我没不信。”沈昼想到上次的篮球,他瞥她,“别打了,在一边坐着吧。” “你就是不信我。”她撇嘴。 沈昼问:“你不是很累?” 陆听音道:“那垫个球又不要什么力气的。” 反正,就是要证明给他看。 沈昼无言,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胜负欲这么奇怪。 自从和沈昼打过球,凡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班上男生都会喊沈昼一起打球。当然,他们不是喊沈昼,是喊陆听音。今天也一样。 “陆听音,帮忙问一下沈昼,打球吗?” “你要去打篮球吗?”陆听音从球框里拿出排球。 “待会。” “哦,”她传话,“沈昼说他待会来。” 陆听音问他:“你有事吗?” 他嗯了声。 “垫吧,垫完我过去打球。” 原来是这个事。 陆听音笑着,在一边垫球。她球类运动确实还可以,一次性垫了五十六个,其实还能再垫几个,但陈超他们都在等沈昼。 她抱着球,“好了,你去打球吧。” 沈昼却没动。 陆听音歪了歪头:“怎么啦?” 他插兜站在她对面,辨不出情绪,不语。 几秒后,转身去球场。 陆听音在原地没动。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脱下外套,扔向她。 “帮我拿衣服。” 陆听音下意识伸手,接过他的衣服。 “不过来?” “啊?” 他语气淡淡:“看我打球。” 陆听音闭嘴,雀跃地跟在他身后,在球场边坐下。 球场边坐了不少女生,有的纯看球,有的则手里拿着衣服或者水,陆听音反应过来,朝沈昼指了指学校小超市的方向,口型同他说:“很快回来。” 她放下衣服,拉上没事做的陈媛媛,去买水。 陆听音在里面买东西,陈媛媛无聊在外等。 有人过来,往里看了眼,又看她。 “等陆听音?” 她抬眸,是他们班的许铭凯。她是乖乖女,和他这种爱玩的学生,向来避之不及,开学到现在,这算是第一次说话。 陈媛媛看着他,没吭声。 “你挺有本事的,连陆听音那堆人都认识。” 嘲讽语气隐隐约约。 陈媛媛抿唇,“你有事吗?” 许铭凯:“没事,就是觉得你挺有本事的。” 陈媛媛垂在身侧的手紧捏,头渐低,不敢说话。 蓦地,手被人牵住。 她抬眸。 陆听音站在她身边。 “她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你挺没本事的。”男女个子有差,陆听音分明是仰着头和许铭凯说话,但气势却压倒他一大截,“用这种语气和一小女生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三中是培养地痞流氓的地方。” 许铭凯脸沉下来:“说谁是流氓?我真给你脸了是吧陆听音。” “我是年级第一,十三中的排面,校长见到我都得给我脸。”她面上情绪未变,说出来的话却很嚣张。 “好学生了不起。” “当然,这个年纪不比成绩,那比什么?好学生就是了不起。” 许铭凯哑然,想反驳,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陆听音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习固然重要,但学做人,才是第一要义。许铭凯——你考试考不过我也就算了,做人都不行,那未免也太失败了吧。” 许铭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比打架打输了还难堪。 陆听音懒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拉着陈媛媛离开。 走到操场,注意到一道火热视线——陈媛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好笑:“你不看路,看我干吗?” “我觉得你好帅啊。”她竖大拇指。 “哪儿帅了?” “就刚刚,超帅。” 陆听音一听,没太多情绪:“还好吧。” 陈媛媛语气肯定:“真的超帅的,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些话,而且还是一个和我年纪一样大的人……” 在球场边坐下,陆听音从袋子里掏了瓶水给她,自己也拿了一瓶。 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他们打球,陆听音则和陈媛媛闲聊。 “第一次听吗?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 “哎?” 陆听音说:“我哥哥,你应该知道吧,学校的状元榜上有他的照片和名字——陆宴迟。我其实不是很喜欢读书,但是他成绩很好,次次都是第一,我么,有好胜心,不想输给他,所以每次考试都想考第一。”而她确实,没拿过第一以外的其他名次。 “他和我说过一句话,先做人,再做事,定义一个人好坏的标准是人品,不是成绩。” 陈媛媛有些怅然:“你和你哥哥关系好好啊。” 陆听音觉得她有些误会,“我和他的关系一般。” “啊?” “每年大年初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压岁钱都骗到他手上,”陆听音冷哼,“你觉得这是兄妹情深吗?” “……”陈媛媛捂嘴笑。 笑完后,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沉闷。 “我和我弟弟,关系也不太好。” 陆听音视线从球场上收回,落在她身上。 “我爸爸妈妈很喜欢他,他就是个小少爷,整天让我帮他做这个,帮他做那个,好烦的。”陈媛媛扯了扯嘴角。 身上有着,很明显的不开心情绪。 下一秒。 陆听音拉着她的手,说:“喜欢他就喜欢他咯,反正——我不喜欢你弟弟,我喜欢你。” 晚秋的阳光明媚又温柔,照拂在她脸上。 陆听音笑的灿烂,明眸似星辰。 陈媛媛嘴角,也滑出一抹笑来,笑意入心。 …… 晚自习英语考试。 陆听音早早做完卷子,有些无聊。 她伏在桌子上,看沈昼。 沈昼瞥她,在草稿纸上写几个字,递给她。 他写的是。 【看试卷,别看我。】 她也拿笔写:【写完了,好无聊。】 二人一来一回,在草稿纸上聊天。 【那就检查一遍。】 【检查过了。】 【你没别的事了?】 【没事,你陪我聊天吧。】 【不要。】 【为什么?】 沈昼看了眼草稿纸,把它搁在一边,没再回。 陆听音脸枕在手上,往前凑近,小声道:“陪我聊天吧?” 沈昼眼也不抬:“不要。” 离下课还有十来分钟,陆听音也不想做别的事,她戳了戳前桌,“你那儿有小说吗,借我一本看看?” 前桌是语文课代表,一柜子的言情小说,班里不少人找她借。 她随手抽了本:“这个好看。” “有多好看?”陆听音问。 “高冷学霸爱上我。” 陆听音接过来,挑眉笑:“沈昼,你穿书了?” 沈昼的视线睨向她,盯半晌:“少看点这种书,很无聊。” “那你陪我聊天吧。” “不要。” 她撇嘴,“为什么?” “这是课堂。” 陆听音闹够了也没再执着,翻着手里的言情小说看。 看了几页,她有些索然无味,想把它还回去,桌子边突然多了个人。 陆听音抬头,英语老师站在面前冲她笑,“看什么呢?” 她有些干巴巴:“就……” 书被抽走,英语老师念着书名:“——高冷学霸爱上我?” 全班静了一瞬,继而哄笑。 英语老师也笑:“有多高冷啊?” 陆听音思索几秒:“我觉得一点都不高冷,还没沈昼高冷。” 话落,班里同学爆笑。 沈昼眉头微蹙起。 英语老师拿书拍桌,“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下课铃响,语文课代表比她还紧张。 “没事,我会和她说这书是我的,你别担心。” 陆听音和她打包票保证。 晚自习放学,学生们收拾着东西离开学校。 林周逸和陈超要去街机游戏,却还欠揍似的过来说一句。 “多高冷?” “沈昼同学还不够高冷吗?” 陆听音左右手,一边一本书扔他们。 眨眼的工夫,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 陆听音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摞,叹气:“……我还是第一次因为上课看小说进办公室,好丢人啊,沈昼,都怪你。” 无缘由就埋怨他。 “我没让你看。” “要不是你不和我聊天,我才不会看小说。” “……” 莫须有的罪名,沈昼反驳也没用。 去办公室前,陆听音掏出手机准备告诉陆宴迟,说自己晚点出来。 结果手机开机,就收到陆宴迟的消息。 【晚上临时有事,不来接你。】 【打车回去。】 然后转了她五百块钱,备注写着车费两个字。 陆听音脸上隐约浮现失落,藏都藏不住。 “怎么?” “啊,我哥他有事不能来接我,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无所谓的口吻,把手机塞回口袋,朝他摆摆手。 “我去办公室了,明天见啊沈昼。” 沈昼坐在位置上,没说话,面色平平。 静默潜伏在教室里,几秒后,沈昼拿出手机给司机发消息。 消息发完,他拿好自己和陆听音的东西,去英语办公室外等她。 …… 英语老师也没真骂陆听音。 只是叮嘱她几句:“你这个年纪爱看这些小说,很正常。但是陆听音,你是年级第一,底下那么多人觊觎你的位置,你不努力的时候,别人都在努力,可能下次考试,第一就不是你了。” “那我不考第一,也不是因为我上课看小说啊。” “可是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英语老师三十有余,看得多经历得多,“二班班长你认识的吧,上次考试,考到一百名开外了。” 二班班长,上学期也是一班的。 陆听音对他有印象,很认真也有天赋。 “他怎么考这么差?” “谈恋爱了。” 英语老师说:“他成绩下滑可能和谈恋爱没关系,但是一旦这两个事同时发生,旁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谈恋爱影响他学习。” “那我又没谈恋爱。”她烦闷。 “我只是举个例子,”英语老师轻哼,“你别给我谈恋爱啊我警告你。” “……”陆听音扯着袖子,没出声。 难得见她不说话,英语老师眉头揪起,“谈恋爱了?” “没,”她说,“第一次看小说就被发现,我怕我谈恋爱,第一天就被全校通报。” “那不至于,最多叫家长。” 时间也不早了,英语老师挥挥手让她走。 陆听音走到门边。 “还有,这本书,我没收了。” “嗯。”她再去买一本就好。 出了办公室,走廊里一阵凉风,教学楼外的枝桠在夜风中群魔缭乱似的乱舞。 陆听音站在门边,低垂着头,双手插兜,动了动脚尖。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猛地抬头。 沈昼背靠走廊,沉稳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陆听音收起情绪,笑着:“你怎么在这里,不回家吗?” 沈昼轻抬下巴,神情淡淡:“——一起。” 陆听音:“你……” “不是没人接你回去?” “是,但是你不是有司机吗?” “他有事,我自己回去。” 沈昼声线和神情一样,无变化。 心动 33. 走读生早就离校,教室里零星坐着住校生,还在看书。 静悄悄的校园,两旁树木枝桠交错,被风胡乱吹,光影摇曳。 出校门,陆听音问他:“你急着回家吗?” 沈昼侧眸看她,不语。 “不急的话,陪我去趟书店?”陆听音说,“那本小说被英语老师没收了,我得买一本还给她。” 沈昼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新华书店和学校隔了两条街,走过去很快。 沿路有卖小吃的,陆听音边走边问:“沈昼你吃吗?” 沈昼瞥她:“要吃你自己吃。” 陆听音笑嘻嘻,走到摊边买。 一路走,她看到喜欢的就停下,也不管自己吃不吃得完。 在烤冷面摊子前停下,沈昼拽她手腕。 “哎你干嘛——”她抬头,“这个烤冷面看着好好吃。” “你已经买很多了。” 沈昼举起左手,手里不知拎了多少袋。 陆听音有些尴尬,“那个……不买了。” 继续往书店方向走,陆听音吃了没多少就吃撑了。 “那个……” “不吃。” 对上他的视线,她撇嘴,“我又没让你吃。” “那干嘛?” 她收回眼,有些干巴巴的:“我吃不下。” 沈昼眼低垂,看她半晌。 红绿灯光交替闪烁,城市街头喧嚣,人来人往不断。 片刻对视后—— 半无奈半妥协般地接过她没吃完的臭豆腐。 “以后少买点。”他蹙眉。 “我知道。”她说。 “下次不会帮你吃了。” “哦。” 她嘴角止不住地笑,“沈昼。” “嗯。” “你好好哦。”突如其来的一句夸奖。 沈昼把手里的东西吃完,餐盒扔进垃圾桶里,没理她。 陆听音凑到他跟前,“以后我有吃不完的东西,都给你吃。” “……”沈昼面色平静,“我是垃圾桶?” 她被噎住。 “少吃垃圾食品。” “这些东西这么好吃,怎么会是垃圾食品?” 她伶牙俐齿的,让他很难反驳。 进了新华书店,里面一派肃静,陆听音马上噤声。 她径直绕到小说区,手机和课代表交流,问她要什么小说。 【不用,一本小说值不了多少钱。】课代表回得很快。 【我已经到书店了。】 【?】 【要什么!你快说!】 【真不用!】 【那我随便买一本了。】 虽然她说不用,但陆听音心里过意不去,在书架前逛。 她来书店都是买课后辅导书,还是第一次买小说,没什么经验,最后随便选了本封面好看的,页面里印着什么“高冷男神爱上我”字样的书,准备去结账。 转身,却不见沈昼。 她左右张望,最后找到他。 书店中央放置易拉宝,印着时下的畅销书。 沈昼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盯着海报。 “这本书翻拍的电视剧挺好看的,你看过吗?” 陆听音走到他边上,低语。 “没。”他收回视线,“买好了?” 她扬扬手里的小说,“嗯。” 余光瞥到海报上印着的几行字,“尺素下个月要来南城开签售会哎。” 尺素是这本畅销书的作者。 沈昼眉眼低睨,在灯光下略暗淡:“你要去?” “没,我又不爱看小说。” “哦,那走吧。” 陆听音跟上,结账去。 …… 早自习开始前,陆听音把小说塞给语文课代表。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随便买的。” “高冷男神爱上我?是我的菜。”语文课代表接过,笑得不收敛。 “哦对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尺素?” “女神!我超喜欢她的,怎么啦?” 陆听音把昨天看到的告诉她,“她下个月要来南城开签售会,就在学校附近的那家新华书店,正好是周末,你可以去看看。” 语文课代表更欢喜,早读声分外响亮。 早上是化学课和生物课,陆听音低头做笔记,认真听课,很快一上午就过去。 中午陆听音要去校门口执勤,隐约闻到一股烤红薯的香味。 “好饿啊。”有人开口。 下课就过来,午饭没吃,一站就半小时。 “我是不是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了?” “感谢会长大人送的烤红薯,虽然他还没给我们送,但他总不可能真的不请我们吃吧?” 大家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傅闻声笑:“待会结束,我请大家吃。” 时间在众人玩笑声中流逝,眨眼,执勤结束。 傅闻声带众人过去买烤红薯,卖红薯的大爷摆摆手:“同学们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好,卖完了,要不等明天?” “这么快就卖完了?” 大爷乐呵呵,“是啊。” 众人败兴。 陆听音也烦,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回来时情绪不高。 她趴在桌子上,转笔完。 笔来回转,没一下就掉桌上,很是干扰人。 “干什么?”沈昼抬起眼皮看她。 “好想吃烤红薯。” “那就吃。” 她满腹郁结:“去哪儿吃呀,都卖完了。” “低头。” “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老实低下头。 沈昼手伸进上衣口袋,紧接着,手里多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中午自习时间,教室安静,惊呼声被她咽回嗓子里。 “这什么?” “红薯。”他不废话,扔到她手里。 陆听音手拿着,手心热热的,脸,心都像有一团火在烧,滚烫。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她问题不断。 沈昼没接话,自顾自地写作业。 她很开心,打开红薯,就着里面的塑料挖勺吃。 吃都堵不住她嘴,“好甜!超好吃。” “安静点,别说话。” “哦。”她应了,安静没几秒又说,“不知道是红薯好吃,还是因为这个红薯是你买的,所以才特别好吃。” 沈昼睫毛轻颤了下,他侧眸。 陆听音弯着腰,低头吃着红薯,唇畔处的笑,止不住。 他眼里也淌过一抹笑。 …… 校门口烤红薯的小摊越来越多,天气也越发变冷。 十一月中旬,学校期中考试。 考场按照上次月考名次排,陆听音和沈昼一前一后坐,她在前,沈昼在后。 中午休息,陆听音接了杯热水回教室。 “你考得怎么样?”她问沈昼。 “还好。” “你说……”她手里盈满热意,“这次考试,第一会是谁?” 沈昼懒得猜:“不知道。” “你猜一下嘛。” “无聊。” “猜一下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 沈昼松开笔,睇她的眼里无情绪。 对视半晌,她没退缩,耍无赖似的:“猜一下。” 他把问题抛回来:“你觉得是谁?” “只要是我和你其中一个,我都能接受。”热水的雾气氤氲着她的眼,湿漉漉的带着笑,“我以前觉得没人比我更厉害,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好像也能接受。” “……” 沈昼笔尖一滞,黑白分明的双眸,如一汪深潭,一颗石子砸下去,潭水泛起层层涟漪。 …… 期中考试成绩很快出来。 陆听音正常发挥,沈昼也是。 换红榜那天,不止是学生,就连办公室老师们都私下议论。蝉联年级第一一年多位置的陆听音,破天荒地没考第一。 年级第一换人了。 是沈昼。 沈昼以702的分数,拿到了年级第一。 比陆听音高了两分。 大课间,沈昼去上厕所,陈超和林周逸围了过来。 二人兴奋也有,更多是八卦。 “我靠,你竟然没考第一。” “你竟然考第二,考不过拽子哥,真没用。” 陆听音笑骂:“我没用?” 林周逸大咧咧坐在沈昼的位置上,“那不然呢?” “你不也没考过他?” “我和你能一样吗?”林周逸自我认知清晰,“我只要不考班级倒数三个,我的人生就成功了。” 陈超赞同:“我也是。” 开过玩笑,林周逸问她:“什么心情?” 陆听音拿着笔,“很奇怪。” “嗯?” “按理说,我应该难过的,毕竟还是第一次考第二——但我一点都不难过。”陆听音把笔一搁,抬眸,看向他们二人,“可能是因为,第一是沈昼吧。” 林周逸冷冷扫她:“真下蛊了。” 陈超难得站在林周逸这边:“我也觉得。” 林周逸道:“别叫拽子哥了,改名叫蛊王得了。” “……” 陆听音回头做作业,连“滚”都懒得说。 站在后门的沈昼,眼低垂。 年级第一说不上多开心——可能是因为,第一不是她吧。 …… 晚上放学,陆听音坐上陆宴迟的车。 得知陆氏夫妻都在家,她兴奋不已,路上让他快点开。 到家后,陆听音坐在餐桌边,吃陆艳芳给她煮的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往底下翻,还有一块大排。 陆宴迟经过,语气悠哉:“大晚上吃这么多,你属猪的?” 不等陆听音开口。 陆艳芳说:“嫉妒的嘴脸,好丑陋。” 陆听音眨眼,笑:“哥哥,你以前晚自习回来,妈妈都没给你煮过面哦。” 陆宴迟没表情,转身回屋。 边吃面,母女二人聊着最近的趣事。 聊到一半,陆听音想起期中考的事儿,刚想说,陆艳芳的手机就响了。她过去接电话,陆听音默默吃面,吃完后把碗给洗了。 医院有事找她,一时半会儿也挂不了电话。 陆听音上楼洗澡,洗完澡后坐在书桌前,做课外试卷。 一道大题,不算难,她却没下笔,思绪涣散。 直到敲门声响起。 她扭头:“妈妈。” 陆艳芳站在门边,“能进来吗?” 她弯唇:“进来吧。” “在想什么呢?”陆艳芳是来给她送果盘的,却看到她发呆,低头看了眼摊在桌子上的卷子,问,“题目很难吗?” “不难。” 陆听音用牙签插起一块哈密瓜。 咀嚼几口,她说:“我们这周,期中考试。” “嗯?考得怎么样?” “我考了第二名。” “那很棒啊!”陆艳芳夸她,“我女儿怎么这么厉害?” “可我以前都是第一名的。” 陆艳芳靠在柜子边,了然,“第二名,所以不开心吗?” 她腿放在椅子上,下巴垫手搁在膝盖。 “当然不是。” “嗯,不要把名次看的太重要。”陆艳芳道。 “我们这次的试卷特别难,尤其是数学——但我们班有个人,还是考了满分,哦对了,他还是年级第一。”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得意的,仿佛满分的那个人是她似的。 陆艳芳坐在床边,语气幽幽:“那个人,是个男孩子吧?” 陆听音点头:“你怎么知道?” “长得挺帅的?” “啊……嗯!” “喜欢他啊?” 那声“嗯”就快要说出口,硬生生被她压了回去。 她低下头,机械般地往嘴里塞哈密瓜。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你爸爸的事?”陆艳芳忽然岔开话题。 “……没有。” 陆听音咽下喉,“你没说过。” 陆艳芳看向窗外,长夜漫漫,月色晕出一抹温柔的光。 “我和你爸爸从小就认识——就住隔壁,就像你和林周逸,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但他这人话少,又不爱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跟他走一块儿。但你爷爷奶奶特宠他,给他的零花钱挺多,跟他在一起,他都会给我买吃的。” “别笑,我那时候才多大,爱吃零食,多正常。” “后来上高中,我俩不一个班,他成绩好,身边有好些女生围着他转。我当时还特不理解,那些女生到底什么眼光啊,竟然看上他。” “但他没谈恋爱,我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他说要等高中毕业。” “我一听这话,寻思着他估计有喜欢的人了,为此还颓废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能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突然有了我不知道的朋友,所以才难过吧?” “就这么到高考结束。”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晚上,他突然跑到我面前,就站在外婆家的院子里,那颗大槐树下,我记得很清楚。” “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谈恋爱,不算早恋了。” “紧接着第二句话就是——我这人怎么样你清楚,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毕业。你要是喜欢我咱俩就在一起,不喜欢我的话,我再想想别的方法。” 陆听音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很难想象,她刻板传统的父亲,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陆艳芳摸摸她的头发:“我也是在那天才知道,原来你爸爸喜欢了我这么多年,可他一直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用他的方式对我好。直到高考结束,才和我告白。”她顿了顿,轻轻笑着,“感情没有办法控制,但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要清楚。” 陆艳芳没有很直接挑明,而是用她的方式,用她的感情经历,来告诉陆听音。 喜欢不用避讳,但喜欢从萌芽到窥见天日,需要一段漫长的过程。 她现在是学生,要以学业为主。 陆听音低头想了会儿。 而后仰着脸,说:“妈妈,我喜欢沈昼。” 陆艳芳表情无异样。 “但我知道,我现在要以学业为主。” “嗯。” “所以我会好好学习的。” “嗯。” “我也会一直喜欢他。” 她没犹疑,说话时,眼里亮着光。 …… 林周逸洗澡要听歌,手机搁在洗手台上,鬼哭狼嚎的音乐。 “我真没有外面去骚——” 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人打电话给他。 他按下水龙头,没看来电,不爽:“谁啊?” “……我。” 安静一刹,林周逸抹了把脸,看清来电人是陆宴迟后。 他咽了咽口水:“四哥晚上好。” 陆家家大业大,陆宴迟在众兄弟姐妹里排行第四,大家都叫他一声四哥,林周逸也跟着他们这么叫。 “四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宴迟沉着嗓,慢条斯理地:“有事。” 林周逸紧张:“什么事?” “你认识……” “谁?” “——沈昼?” 陆宴迟站在走廊尽头,脸上隐约有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心动 34. 陆艳芳在房间里待了没多久就离开。 陆听音没了心思做卷子,干脆把卷子一收,往床上一躺。毫无困意地翻来覆去,被子弄得凌乱,她猛地坐起来,拿出手机给沈昼发消息。 【沈昼。】 就两个字,发完没再发。 她盯着手机屏幕,等他回复间隙,点开他头像。 一片黑。 再打开他朋友圈。 空空荡荡,分外干净。 手机嗡嗡震动。 沈昼回消息:【?】 陆听音问:【你在忙吗?】 【有事说事。】 【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随便。】 他扔了这两个字过来。 陆听音打电话给他,不到五秒钟,那边接了。 没人说话。 “你刚刚在干嘛?”还是她先说。 “活着。” 陆听音顿了下,“好巧,我刚刚也在活着。” 有些干巴巴:“不好笑哦?” 沈昼:“嗯。” 电流里的呼吸声均匀。 陆听音说:“刚刚我妈来找我了,她和我说她和我爸爸谈恋爱的事儿,你知道吗沈昼,我爸妈是青梅竹马,我爸一直暗恋我妈,但等到高中毕业他才告白。” “你要和我说什么?”沈昼直截了当。 “……” 安静半瞬。 陆听音提起呼吸:“我就是想说,我和我妈说了,咱俩的事儿。” 他沉默,语气平静无起伏:“我和你,什么事?” “……” “怎么不说话了?” “就……我喜欢你的事。”她回答上一个问题。 沈昼伸手拿桌上的水杯,动作滞住。 他不说话,她忐忑:“你别生气。” “没。” “真没生气?” “没有。”沈昼突然叫她的名字,“陆听音。” 他每次叫她名字,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陆听音烦躁:“你不是不生气吗?” “没生气。” “那你叫我名字干吗?” 沈昼拧了下眉头,“你什么都和你家里人说?” “当然不是,只是恰好聊到你——”她屈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清亮直白,“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说是。” 一点都不害臊。 “……”沈昼无言。 隔着电话,也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 陆听音情绪不高涨:“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否认?” 他没吭声。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陆听音很坦然,又直接。 …… 电话挂断。 沈昼眼睑低垂,遮挡着眼里情绪暗涌。 手机屏幕黑下去,过几分钟,又被他按亮,点开她头像。 她的微信名早就改了,那天调戏般地改了个和他用的情侣名,她身边的人给她备注过,没人刻意去看她的昵称,除了他被她提醒。 后来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不妥,她也就改回原来的名字。 没有人记得她曾经为了他改过昵称。 除了他。 沈昼打开自己的朋友圈。 往下滑,直到最底层。 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他的微信主页——SZ。 另一张是她的微信主页——SZ’s。 耳边又想起她刚刚呢喃般的话语—— “我会一直喜欢你的沈昼。” “永远永远。” 他盯着手机许久,久到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像他,也像她。 暗处,总有光。 …… 期中考试试卷难度比第一次月考难许多,不止是陆听音名次下滑,整个年级的排名都进行了一次大洗牌。班主任忧心忡忡,没课时经常在走廊外晃荡,看有没有学生上课走神开小差。偶尔,也会有人被她拉去办公室聊天。 首当其冲就是陈超和林周逸。 自习课,林周逸和陈超玩起了剪刀石头布,恰好被班主任看到。 她推门进教室,站在讲桌边,被他俩幼稚的行为气到,又想笑。 “你俩无不无聊?” “……” “剪刀石头布,赢了的人有奖?” 陈超耿直点头:“输了的人喊赢了的人一声爸爸。” 做题的同学们都笑出声。 班主任敛着笑:“多个儿子这么开心?” 林周逸笑得很嘚瑟:“何止开心,简直是爽翻了。” “谁赢了?” “二比二平,”林周逸试探着,“要不您再等会儿,我俩决胜局。” 班主任气笑,拿着本书,一人一下地拍过去,“到我办公室来。” 陆听音坐窗边,看着林周逸和陈超被拉走。 她动了动眉,小声:“我们也来剪刀石头布吧?” 沈昼笔尖不停,不理她。 “输了的人,给赢了的人倒热水。” 天气越发冷,陆听音不想出去接热水。 沈昼不语。 陆听音拽他衣角,“来嘛来嘛——” 话音戛然而止。 扯着他衣角的手,被他手掌贴合,包裹住。 有热意从他掌心传来。 她抬眸。 沈昼侧脸清冷,声音淡淡:“上课,安静点。” “哦。” 她有些愣愣地,盯着交叠在一起的手,真的安静下来。 过一会儿。沈昼轻声:“下课给你倒热水。” …… 办公室里,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说他俩。 成绩退步了说,进步了也说,反正就是看他俩不爽。说教的话说了大半节课,陈雨薇自己都累了,端起杯子喝水。 “你俩别不把我的话不当回事儿,你们才高二,等到了高三……再这么胡闹,还怎么考个好大学?” “就玩了把剪刀石头布,陈姐,我俩也没干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林周逸靠在桌边,叹气。 “我这不就是,替你们着急嘛。” 陈雨薇挥挥手,“行了,看在你俩这次考得还算不错,就说到这儿。” 二人转身要走,陈雨薇又道:“林周逸,你等等。” 陈超丢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你自求多福,自作自受。” 林周逸翻了个白眼:“你语文能考及格也真是上辈子积德。” 办公室门推了又关,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 林周逸背对着,没注意。 “陈姐,还有什么事?” “把你留下是想问问你,班里是不是有人在谈恋爱。” “我哪儿知道?” 他人缘虽好,但从不八卦,“您该问陈超,他社交牛逼症,什么都知道。” 陈雨薇噎了噎,“这次成绩不理想,我以为班里有什么情况。” “成绩不理想,你得反省一下,为什么要出这么难的题为难我们。” “……” 对上她的眼神,林周逸没再皮,“我真不知道。” “有没有人,走得特别近的?” “特别近?多近才算是特别近?” 陈雨薇表情纠起,“就像你和陈超这种。” 耳边,响起压抑的笑。 林周逸笑得肝疼,“陈姐,你对我好像有什么误会?” 说完这句话,陈雨薇也笑:“打个比方嘛。” “这次成绩下滑的有好多。”她拎了几个人出来,林周逸都是一脸不清楚,末了,她问,“陆听音呢?你俩走得挺近的。” “我俩走得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林周逸毫无正行地说,“我俩两岁的时候还在一起洗过澡,照片都有,你要看吗?” 他吊儿郎当的,陈雨薇自知问不出啥,没好气的一声:“滚。” 林周逸转身离开,眼尾懒洋洋一扫。 身后的办公桌,陈媛媛站在那里。 她看过来,就一眼,视线就移开。 林周逸眼里的笑淡了许多。 他没停留,离开办公室。 走廊外寒风凛冽,挂在天边的太阳发出微弱的光,没有半分暖意。 他回到教室,见沈昼位置空着,径直坐下。 “回来了,陈姐说你啥了?”陆听音瞥他一眼,勾唇笑。 “就,反反复复那些话,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林周逸侧头,视线有些放空。他总觉得,陈雨薇找他找的有些刻意,前面的话都是铺垫,到后来才是重点——陆听音和谁走得近。 再想起那晚陆宴迟突然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他当时揣了心思,含糊地说了几句,电话挂断前,陆宴迟还特意叮嘱他,别把这事儿告诉陆听音。 总觉得,很蹊跷。 他半天不吭声,陆听音奇怪。 “发什么呆,在想什么?” “想美女。”他胡乱应。 陆听音嫌弃地睨他。 林周逸脚搁在她椅子下的横杠上,语调闲闲:“哎,这几天四哥没接你回家啊?” 陆听音翻书:“他和我爸走了,干嘛?” “我说呢,怎么胆儿这么肥,天天和拽子哥一起回家。” 这几天,沈昼家司机回老家了,所以放学后,陆听音都和沈昼一起走。 林周逸踹踹她椅子:“四哥知道你和拽子哥的事吗?” “怎么可能?我懒得理他。” “他不知道?” “嗯,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就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以前老和我嚷嚷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他模仿她的语气,有八分像,“怎么,四哥不是这个世界的?他不配?” 陆听音皱眉:“他?” 顿了两秒。 她低头:“他又不是人,他是家禽,是禽兽。” “……” 说话间,沈昼回来。 手里拿着个粉色水瓶。 林周逸眼一刺,“打个水都要他去,你没手是吧?” 陆听音一个劲儿地笑,很嘚瑟:“干什么,不服啊?” “……” 林周逸服死了。 沈昼听到这话,眼一颤。 余光瞥到她脸上扬起的笑,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 周六学习小组。 原本定在市图书馆,但市图书馆临时闭馆,几人转角,挑了个附近商场的奶茶店,要了个包厢在里面做题学习。 几人做题,安静一上午。 三点多结束,陈媛媛去外面上了趟厕所,回来,兴冲冲地说:“外面有签售会哎。” 陆听音想起来:“尺素?” “嗯,我超喜欢她的。” “你要过去吗?” 陈媛媛怕麻烦他们,有些犹豫。 陆听音把桌子上的资料都收起来,很干脆:“我陪你过去吧。” 到最后,一行五个人都过去。 签售会的队伍冗长,在底层排成长龙,一眼望去,都是女的。 尺素是写宫斗的,时下最热门的宫斗戏就是她的书改编的,她是原著,也是编剧。四十有余,但时间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漂亮。 陆听音和陈媛媛排在队伍后面。 林周逸和陈超嫌没劲,跑去三楼的电玩城,走之前问沈昼,他面色平静:“你们去。” 一楼有家奶茶店,半开放的。 他点了杯柠檬水,低头玩手机,偶尔抬头找陆听音。 排了有半小时,终于轮到她们。 尺素很温柔:“小同学,要写什么?” 陈媛媛:“就写,媛媛——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好,”她落笔,“你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的。” 偶像一说,她猛点头:“我一定会的!” 轮到陆听音。 陆听音本就是陪陈媛媛的,也不知道写些什么。 尺素签下她的名字,见她纠着脸,笑:“小同学,你想写什么?” “嗯……” 她回头看了眼坐在奶茶店的沈昼,忽地计上心头。 “您能给我写一句话吗?” “可以的,你说。” “就写,” 陆听音雀跃起来,兴冲冲地接着说。 “——沈驸马,本公主会永远疼你的。” 尺素忍俊不禁,喉咙里发出细碎的笑:“好。” 看着两个小年轻离开的背影,她唏嘘:“年轻真好啊。” 一旁助理递书给她,又有新的读者过来,她感慨的时间稍纵即逝,脸上又挂上一抹温柔的,优雅的笑。 拿到偶像的签名,陈媛媛开心得不行。 陆听音也很开心,她把书送给沈昼。 沈昼眉间极短地蹙了一刹,但很快展平。 “你给我干什么?” “这是圣旨,”她强调,“你收好啊。” 他眼神淡淡,扫向她。 陆听音探头过来,催他:“你看看扉页,快看嘛。” 沈昼无奈,掀开书封。 第一页上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底。 他沉在光下的眼,情绪难辨。 她伸头过来,噙着笑,说:“这是圣旨,不能造假的。” 沈昼眼皮微微掀起,浅淡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没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很认真:“圣旨是不会骗人的!你快接旨嘛。” 商场里的灯光明亮炽热,她眼底似有碎钻闪耀其中,璀璨又耀眼。 沈昼指尖微动,把书合上。 他别过头,看向签售会舞台,眼神很淡,似涣散无目的。 好半晌,唇齿间才发出声音:“……接旨了。” 陆听音一顿,继而,满意的笑。 …… 晚上,沈昼照常做完卷子再去洗澡。 手机铃声开最响,刚洗完,就听到了沸腾的手机铃声。 他来不及擦身子,匆忙穿上衣服跑出浴室。 屏幕里显示的,却是一串陌生号码。 陌生。 但他又熟记于心。 他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缓缓垂下,像是失了力,毛巾由手心滑落到地上。 铃声响起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三次响起。 沈昼接了起来,他把听筒放到耳边。 “沈昼,你在忙吗?”她嗓音温柔,像是秋日晚风。 “嗯。”他回应冷淡。 “我打扰到你了吗?” “嗯。” 沈昼敛眸,“挂了。” 那边传来她的声音,但都被他无情地按断,制止。 沈昼坐下,脊背笔挺,端正的坐姿,保持很久。 不多时,他打开抽屉看了眼,起身出门。 夜晚街头没什么人,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站在路边点烟时,一辆车经过,又折返,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有人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柔柔的一声。 “沈昼。” 沈昼眼也没抬,转身走。 身后响起她小跑跟上的脚步声。 保安揣测:“这……” 他没有犹疑:“不认识。” 就这样被拦在外面。 回到家里,沈昼看到手机里,躺着陆听音的消息。 【明天要下雨,你记得带伞。】 【好困哦,我先睡了,晚安。】 最后还附加了一个萌宠睡觉的表情。 沈昼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仰头,眼前是雾蒙蒙的天。 月亮被云翳遮盖,寻不到踪迹。 他回了个【晚安】,却在沙发上坐了一晚。无眠。 · 隔天上学,中午在食堂吃饭。 陆听音吃完饭,想喝酸奶。沈昼打开笔,又将笔盖合上。 注意到他的动作,陆听音仰头:“你不做作业吗?” “不是要喝酸奶?” 他起身,视线往下,轻扫她。 她歪着头,朝他笑,“我陪你去。” “不用。”他拒绝。 “可我想陪你哎。” 沈昼推开后门,声音和表情一样无变化:“外面冷,别出来。” 她愣了愣,点头,一副温顺的要命模样。 从教学楼绕到小超市,天上云层积累,清朗日光逐渐消散。 天沉下来。 沈昼结完账,原路返回,却在学校门口遇到一辆车。 常年端着一张严肃表情的教务处主任,此刻眉开眼笑,见到他,朝他招手,“这刚提到沈昼,他就出现了。” 沈昼的脸霎时沉了下去。 “我看到了,你在这边开签售会是不是?” “对,正好在这边有一场,所以想过来看看阿昼。” “沈昼成绩好,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 “是吗,那就好。” “你俩好久不见,我就不在这儿做电灯泡了。” 教务处主任说了几句便走,将空间腾给他们母子。 沈昼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叫她什么。 尺素? 还是……妈? 前者太生疏,而后者,这个名词早在很多年前,消失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了。 余素走到他面前,太多年没见,她也没半分尴尬。 “阿昼。” “有事?” 语气隐隐约约,不耐烦。 助理上前想缓和气氛,却被余素一个眼神拦下。 余素左右看,“这里都是你同学,要不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聊聊?” 沈昼:“没必要。” 他转头就走。 “——我想带你走。” 这句话,让他停了下来。 余素舒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 沈昼语气冷淡,话里话外,可窥厌恶情绪:“你谁?” 没表态,没拒绝,没答应。 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就将余素脸上挂着的笑撕开。 心动 35. 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 离开教室去音乐教室,陆听音去柜子里拿音乐书,转身,班主任站在后门,“陆听音,你帮我叫一下沈昼。” “沈昼,陈姐找你。” 沈昼拿着音乐书过去,聊了几句,他把书放回桌子上,转身离开。 陆听音讶异:“你不去上课了吗?” “不了,帮我和老师请个假。” 他随口答了句,便跟班主任离开。 林周逸和陈超过来,叫她:“走了。” 她没多想,匆忙拿好书,和他们一起去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新进了一批乐器,林周逸手瘾上来,坐到架子鼓前。 音乐老师挑眉:“会吗?” 他眼一斜,少年意气风发:“别眨眼——” 不多时,教室上方盘旋着律动,极具感染力。 后排几人诧异,“林周逸这都会?” 陈超道:“反正能用手做的事,他都很擅长。” 几人对视间,笑得满脸内涵。 陆听音听不下去,在后排无聊翻音乐书,掏出手机给沈昼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来上课?】 等到正式上课,沈昼也没回消息。 音乐课这单元是唱山歌,又名情歌对唱。 同桌一组。 林周逸身边分别坐着陈超和陆听音。 还没等他开口,陈超率先说:“我可不和男人情歌对唱,我喜欢的,可是女人。” 林周逸冲他说了个滚,转头和陆听音:“咱俩一组。” 陆听音无所谓,反正真唱的时候,也是一半的人唱男的词,一半的人唱女的词,又不会真单拎出来唱。 但音乐老师今天不知怎么,蓦地说:“找两个同学上台唱吧?” 所有人都低下头,没人敢吱声。 “要不林周逸来吧?反正刚才都上台了,现在再上台应该也不会不好意思,对吧?” “林周逸的情妹妹是谁啊?” 班里的人先看陈超,陈超抠了下耳朵,不爽:“我要是,也是情哥哥,ok?” “更何况我不和他一组,他有情妹妹——陆听音妹妹。” 陆听音恨不得掐死林周逸,耍风头把她也坑了进去。 她硬着头皮站起来。 林周逸也很烦,“老师,要不您换一组吧?” 老师见他俩,男才女貌很是般配,揶揄着:“你俩站着,挺搭的呀。来吧——” 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陆听音和林周逸站在台上。 对视一眼,林周逸就别过头,“老师,我真唱不下去。” “为什么啊,陆听音这么漂亮,你都不喜欢?” “她?漂亮?” “我不漂亮吗?”她翻白眼。 林周逸冷笑:“确实漂亮,眼睛像眼睛,鼻子像鼻子。” 她一掌拍他胳膊,“烦不烦啊你!” 教室外,陈雨薇路过,看了眼里面的动静。 底下哄堂大笑,最前面,林周逸和陆听音并排站着,二人动作亲昵又熟稔,脸上挂着笑。 她皱眉。 靠的是不是有点儿近啊? …… 音乐课下课,回教室收拾东西吃晚饭。 陆听音掏出手机看了眼,沈昼给她发消息了。 【不上。】 “……” 都下课了才告诉她,会不会太早了点儿? 她撇嘴,【你人呢?】 沈昼回得很快:【外面。】 【你出校了?】 【嗯。】 再问好像问太多了,陆听音长叹一声,正打算收起手机,手机又震了一下。 沈昼说:【一起吃晚饭。】 她笑:【好啊,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他只回:【你找地方吃,我来找你。】 林周逸过来,揉了把她头发:“吃晚饭了。” “你们吃吧,”她晃晃手机,“我和沈昼一起吃饭。” 习惯了她重色轻友,林周逸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外面下雨,别忘带伞。” 陆听音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赶走林周逸,她撑着伞马不停蹄地跑出学校。 恰好遇到回来的陈媛媛,她眼睛弯成一道缝,似乎特别开心。 “遇到什么事儿了,心情这么好?” “我刚刚看到尺素了,就在那边的咖啡馆,她还记得我哎,和我打了声招呼,”陈媛媛的脸微微泛红,“好开心哦。” 陆听音听得也笑。 随意聊了几句,二人分头走。 陈媛媛忽然说:“我好像看到沈昼了,就在那家咖啡馆。” “沈昼?” “嗯!”她确信般点头。 “哪家咖啡馆?” 陆听音撑着伞,追问。 …… 窗外雨势淅沥不停歇。 咖啡馆里,轻音乐悠扬,咖啡散发出醇香。 母子二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静默无言。 “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带你走。” 沈昼垂着眼,不吭声。 “阿昼。”她叹息。 沈昼依然无反应。 余素没辙,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轻声说:“抚养权我已经拿到了,阿昼,最晚过完年,你就得跟我去宜城。” 他终于有了动静。 “抚养权?” “嗯,我和你父亲打了官司,你的抚养权归我。”余素脸上挂着笑。 沈昼动了动眼,面无表情:“哦。” 她停顿半秒,“之前没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太忙,妈妈真的——” “无所谓。”沈昼打断她。 余素望着他。 沈昼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语气寡冷又淡漠:“反正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意见,不重要。” “阿昼——” 沈昼站起身,眼神淡漠,睨她。 “以后别来学校找我,很烦。” 他转头离开,不顾她瞬间惨白的脸色。 推开咖啡店的门,风裹挟冷雨扑面而来,他眉头蹙起。 下一秒。 一把伞出现在他面前,伞面往上移,露出陆听音明媚多姿的脸。 她笑:“沈昼!” 沈昼朝她看。 “我带伞来接你啦。”她走近他。 一把伞,将二人笼罩住。 夜雨阑珊,世界仿佛画了一个圈,将他们和世间纷扰都隔绝。 “还好媛媛告诉我你在这里,要不然我都找不到你。”她仰头。 “就知道你没带伞,不过没关系,我来接你。” 沈昼低下头,对上她充盈着笑意的脸,干净、澄澈,一尘不染。 他的表情滞缓,嗓音微哑地叫她的名字。 “陆听音。” 她唧唧喳喳的嘴停下:“哎?” 他却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她问:“你叫我干嘛?” 沈昼:“就叫一下。” “哦。” 她低头,往前走几步,也学着他:“沈昼。” “嗯。” “啪——”的一声,脚底水花四溅。 陆听音往外挪,不让自己被水溅到,她笑嘻嘻:“我提醒过你了。” 沈昼的伞也往她那边挪,裤子上有泥泞,没在意。 他拉着她胳膊,“别淋湿了。” 她也没在意:“就这么点儿雨,没事儿。” …… 学校在期中考试后查得很严,逃课、打架、谈恋爱。尤其是谈恋爱。 早自习,教室后面柜子边站了一窝人,聊隔壁班班长的事。 陆听音就在最后一排,不想听,也被迫听了这八卦。 二班班长叫许凌峰,原先也是一班的,上学期期末考没考好,去了二班后,和他们班一女的看对眼,不到一个月就在一起了。两个人谈恋爱躲躲藏藏的,班里没一个人知道,直到东窗事发—— 二人在外面手拉手逛街,正巧遇到了教导主任和二班班主任。 教导主任和二班班主任是夫妻。 本来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想到期中考试,许凌峰没考好,跌到一百名开外。老师直接把他没考好甩锅给谈恋爱这事儿上。 也因为许凌峰,其他老师都开始查班里谈恋爱的事了。 陈超从人群中挤出来,坐在陆听音边上,提醒她。 “公主,我觉得你可能要小心点。” 她瞥他:“关我什么事,我可没谈恋爱。” 陈超瞥她桌子上放着的热水。一下课,沈昼就给她打热水暖手,水凉了就换上热的,一天他要打七八次水。这还没谈恋爱呢,就已经这么过分了,要真在一起了沈昼得宠到什么地步啊? “你俩这不谈恋爱,胜似恋爱啊。”他感慨。 “还好吧。” “不过你俩准备啥时候在一起?” 陆听音抬起头,思索几秒后说,“我也不知道。” “嘎?” “你是鸭子吗嘎嘎嘎?” 陈超没被她带偏,“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想啊,”她语气轻飘飘,“但是不急吧。” “这还不急?” “我也想急,你看人许凌峰,急的都被叫家长了——” 陆听音靠在墙边,开玩笑地说:“怎么,你就这么想看我被叫家长是吧?” “那怎么能够,哥们就是关心你呢。” “少关心我,关心林周逸去吧。” 陈超啧声:“他整天拿着只手机,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干嘛,迟早也被叫家长!” …… 晚上物理课用来考试。 第一节课考试,第二节课原本应该讲卷子的,但物理老师要开会,所以临时改成自习。改卷子的任务,他交给了陆听音和沈昼。 在办公室改卷,有些无聊。 陆听音看着桌子上的日历,出神。 手背突然被人敲了下。 “别发呆。” 他黑漆漆的眼,堆着不赞成。 “哦……” 她拿着红笔,转笔玩,没继续改卷。 “沈昼。” “嗯。” “下周五是圣诞节哎。” 他瞥了眼日历,鼻息间轻轻地嗯了声。 陆听音兴冲冲:“我们一起过节?” 沈昼翻页,“哦。” 闻言,她心情雀跃,“去哪里玩?” 沈昼笔头按在她卷子上:“卷子改完没?” 她撇嘴:“你别这么没劲嘛,我改不完,不还有你吗?” 理直气壮的,让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昼看她几眼,把她面前的卷子抽了一半放在自己面前。 “要去哪玩,你定。” “去……市中心肯定特别热闹,商场外面有超大的圣诞树,特好看,我们可以在那边吃饭,吃完饭可以看看电影之类的……”她想法很多。 沈昼低头改卷,偶尔嗯一声。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总觉得他像是在敷衍。 “……吃芝士排骨,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她满意地笑。 试卷改好,快下课的点。 陆听音忽然想起:“今天不能一起回家了。” 她跨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昼眉头微蹙起:“你有事?” “我哥来接,”她低垂着头,“你怎么回去?” “司机。” “司机从老家回来了吗?” 这段时间,陆宴迟不在家,陆听音没人接送;沈昼家的司机老家似乎出了什么棘手的事,连续请了半个多月的假期。晚上放学,沈昼都是先送陆听音回家,之后再让出租车司机送他回家。 沈昼面色分毫未变:“嗯。” 陆听音庆幸:“那就好。”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寒风朔朔,她吸了吸鼻子:“好冷哦,今天出门的时候林周逸还骗我,说今天有大太阳,结果这么冷。” “少听他的话。”他沉着脸。 “知道。” 放学铃声此时响起。 陆听音催他:“快点,我怕林周逸这人一听到铃声就跑。” 沈昼皱眉:“你有事找他?” “我忘了和他说今天放学一起回家的事儿了。” 走廊里挤满了放学回家的人,他们被人潮往楼梯口推,陆听音伸手,抓着沈昼的衣袖,喧嚣中,她声音清晰入耳:“人好多,你等等我——” 一阵风从幽暗处吹来,将他眉间的褶皱铺平。 沈昼伸出手,反手将她的手牵住。 陆听音愣了愣,步伐都有些不稳,呆呆地跟他下楼,回到教室。 …… 林周逸正准备走,就被陆听音叫住。 “干嘛?”他靠在后门,一脸的不耐烦。 “一起回家。” “跟我?”他指着自己,眼斜睨沈昼,“不跟他?” 陆听音收好东西,言简意赅:“我哥回来了。” 言外之意——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还不是我哥在。 “……” 林周逸算是看明白了。 他咬牙,不爽地揉她头发:“跟我回家还委屈你了是吧?” 陆听音烦他,“把你的爪子挪开。” “哎我就不挪我就不挪——”他贱兮兮。 “哎呀你好烦——” 陆听音忍不住抬脚踹他,林周逸撒腿就跑,二人一前一后,追的欢。 天气太冷,陈雨薇原本想来班里让住校生都回寝的,推开办公室门,听到——我忘了和林周逸说今天放学一起回家的事。 到班里,看到——他俩打闹的场景。 她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隔天早上,她打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好请问你是陆听音的哥哥陆宴迟吗?我是她的班主任……” …… 大课间,陆听音去上厕所。 她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走廊里多了个人,黑色羊绒大衣,身形落拓。 四目相对,她脚步一顿。 “你来干嘛?” 陆宴迟嘴角扯出一抹笑,语气轻蔑:“你可能不知道,我大早上接到了你们班主任的电话,简单来说——你被叫家长了。” 陆听音微楞:“我被叫家长?” 满脸的不敢置信。 陆宴迟眼里曳出一抹讽刺:“说是你谈恋爱了?” 陆听音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还是和林周逸?” “……” “什么眼光。”陆宴迟冷嚇。 …… 大课间走廊人多,虽然陆宴迟只说了几句话,但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半小时的时间,八卦话题新鲜出炉——“你们听说了吗陆听音因为谈恋爱被叫家长了?”、“陆听音什么时候追到沈昼的?”、“什么沈昼,陆听音和林周逸在一起了!”、“我操这么刺激的吗?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天降敌不过竹马?” 话题越传越离谱,等到陆听音把陆宴迟带到办公室,再回班里,陆听音听到的是——陆听音和林周逸订了娃娃亲,等到他俩高中毕业,就订婚! 陆听音:“……” 陈超凑到她边上,眼神瞄向沈昼,他气都不敢喘一声,压低声音说。 “那位哥——” “脸比黑板还黑。” 不心动 36. 陈超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嘴跟开了光似的。 前几天还说林周逸整天玩手机迟早会被家长,让陆听音追沈昼低调点儿别跟隔壁班班长似的被抓现成,结果没想到—— 两个人都被叫家长了。 就是被叫家长的原因有点儿傻叉。 ……林周逸和陆听音谈恋爱。 不止他这么觉得,班里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事儿太离谱。 通用课,在学生眼里可上可不上。听课的有,但大部分都在做自己的事儿。一张纸条“咻”一下扔到陈超桌上。 纸条半摊开,陈超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皱眉,打开—— 【陈姐到底是什么眼神,会觉得林周逸和陆听音在谈恋爱?】 【我宁愿相信林周逸和陈超在一起,也不相信林周逸和陆听音在一起。】 【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不止沈昼,陈超的脸也黑得要命。 · 办公室外,陆听音和林周逸站在走廊上。 没多时,里面门打开。 陆宴迟停在陆听音面前,低眸瞥她。 平白无故被冤枉,陆听音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板着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嘛?我真没和他谈恋爱。” 林周逸也撇清关系:“妈,我俩真的清清白白。” 李静:“我知道,你们班主任误会了。” “知道就好,我对她真没想法。” “有想法也行,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李静笑吟吟,“小鹿漂亮又聪明,你俩要真在一起,也是你高攀她。” “你在说什么?小爷我——” 林周逸忍不住嘚瑟,话却在触碰到陆宴迟的眼神时收回。 他咳咳嗓子,拖着李静送她出校门。 陆听音也送陆宴迟走。 经过学校红榜,陆宴迟扫了眼,目光淡淡:“你们年级这第一名,长得很一般嘛。” 陆听音猛地抬头,“你才长得一般。” 他冷笑:“我又没说你,你这么急干什么?” 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我烦,不行吗?” 陆听音低头,脚边一块石子,她泄愤似的踢。 “真是的……被叫家长也就算了,还是和林周逸搁一块儿。陈姐竟然还把你喊过来,有什么事她不能先问问我啊?大事小事就叫家长,烦。” “就你烦,我不烦?”陆宴迟反问。 “……” “这个年级不好好学习,学人早恋。” “我没早恋。”她强调。 陆宴迟低下视线,狭长眼尾扫在她身上。 隔几秒后,他嗓音沉缓,意味深长:“你最好是。” …… 把陆宴迟和李静送离学校,下课铃声响起。 一大帮人从教学楼奔向食堂,唯独林周逸和陆听音逆行。 到教学楼下,迎面看到沈昼,陆听音走向他,“沈昼……” 沈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直直往食堂走。 她愣了愣,忙跟上:“沈昼,你别走那么快嘛?” 沈昼依然大阔步。 林周逸闲庭信步,有风吹过,带来菜香。总觉得今天的菜应该很酸,要不然怎么空气里一股子醋味儿。 虽说被冤枉,但此刻他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拽子哥脸真黑。 他好快乐。 陆听音听到,转过头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昼,打好菜,在他边上坐下。 “上节课讲了什么呀,我没去上课,你有帮我做笔记吗?” 她讨好意图太明显,沈昼却低头吃饭,视线不偏移分毫。 好声好气说了一会儿,她公主脾气也上来,懒得再说,嘀咕着:“我怎么知道陈姐会觉得我和林周逸在一起,我也很无辜的。” 沈昼脸紧绷,“嗯,你很无辜。” 声音冷冷淡淡,不带一丝情绪。 陆听音一怔。 “我吃饱了。” 他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陆听音委屈又窝火,憋了一肚子气。 林周逸瞄了眼沈昼的背影,在她对面坐下:“怎么,吵架了?” “没吵架。” “骗谁?”他可是目睹了全程的。 “吵架也得吵起来,他连和我吵的机会都不给,”陆听音放下筷子,没食欲,“不吃了,烦。” 回到教室,沈昼仍是一副不搭理她的死样子。 陆听音也板着脸,谁都不理。 没过一会儿,广播通知学生会开会。 陆听音磨磨蹭蹭上了个厕所,挨到最后几分钟才到会议室。位置本就不多,一眼望过去,就沈昼和许佳薇边上空着。 她没犹豫,坐许佳薇边上。 许佳薇皱眉:“你干嘛?” 陆听音:“开会。” “不是,开会就开会,你坐我边上干嘛?” “不能坐?”对话里莫名有股火药味,傅闻声合时宜地过来,和许佳薇换了个位置,他笑得别有深意,“闹别扭了?” 陆听音板着脸,别扭地承认:“嗯。” “因为林周逸?” “别提这事儿了当我求你。” 傅闻声狂笑:“学校里传得可悬乎了,听得我都一愣一愣的,说什么你追沈昼是为了刺激林周逸,引发他的嫉妒心。” 陆听音忍不住翻白眼。 “说的我都要信了。” “你这智商,明年高考指定落榜。” 傅闻声挑眉:“我这不是没信嘛。” 顿了顿,他问:“不哄哄?” 陆听音扯嘴角:“我倒是想,你看那位爷——” 隔着一张桌子,沈昼面色寡冷阴翳,有人礼貌询问他能否在他边上空位坐下,他冷冽眼尾扫过去,没开口,就吓得人赶忙离开。 “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要难哄的人。” “你别说,”傅闻声眯眼,“林周逸起名真有一手。” “……” “可真拽得要死。” “……呵呵。”陆听音没力气说话,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 没几句话,会议开始。 市文化艺术中心演艺厅有个巡回话剧演出,主演是十三中的校友,回馈母校,给了学校三十张门票,校团委老师把这些门票都给了学生会的学生。演出时间在下午两点半,校团委统一批假条,大家坐校车过去。 下午一点在体育馆外集合。 陆听音怕回来晚,回教室拿围巾。 有人问她题目,时间还早,她便给那人讲题。 讲完题,同学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嗯。”她扯嘴角笑,看了眼边上的空位,说,“学生会有事,我和沈昼请假了,待会老师问起来,你帮我们说一下。” “ok,没问题。” 穿过教学楼,体育馆外停着刻着学校名字的校车。 有人催她:“陆听音,快点,就等你了。” 她挤了个笑,快速上车。 第二排,沈昼坐在靠走道,见到她上来,起身。 意思很明显。 陆听音看他几秒,坐进里面的位置。 见人都到齐,司机启动车子驶出学校。 她没像往常一样找他说话,低头玩手机。 “刚买的。”熟悉的清冷嗓音。 她腿上多了一袋吃的,面包饼干薯片,都有。 很奇怪,明明之前很难受,想着一辈子都不理他了,可是他买了这么一袋东西,一句示软的话都没说,但她心情就大好。 陆听音翻了翻里面的零食,“我才不喜欢吃黄瓜味的薯片。” 后座,傅闻声听到,“我吃,给我。” 沈昼瞥她一眼,语气不耐烦:“不吃就扔了。” 就差把——我特意给你买的你敢给别人吃试试——这句话说得更清楚了。 傅闻声目瞪口呆。 他掏出手机,无语打字:【和好了?】 陆听音侧目看沈昼,他双眼紧阖,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她回:【……还没。】 【那零食是什么意思?】 【就,我没吃午饭,他可能怕我饿着。】 【不是,我不理解。】 【?】 【凭什么你俩吵架,他还管你有没有吃饭?】 陆听音头靠车窗,笑嘻嘻打字:【吵架归吵架,关心我归关心我,这是两码子事儿。】 就像她,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喜欢沈昼。 沈昼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在吵架,而不对她好。 这是两码子事儿。 · 冬天昼短夜长,两个小时的话剧结束,天已经黑了。 演艺厅外的广场空荡,路灯光线昏黄,簌簌飞雪糅杂在光影中。 “下雪了哎。” 陆听音激动地拉着沈昼的衣服,“沈昼,下雪了。” “嗯,下雪了。”他表情淡淡,“低头。” “唔?” 沈昼靠过来,将她带来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地围在她脖间。 陆听音半张脸被盖住,露出一双眼睛。她哥哥是桃花眼,她也是,眼型狭长,眼尾微翘,笑时弯成月牙。朦胧雪夜,她笑起来,明媚多姿。 “沈昼。”她叫他的名字。 “嗯。”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她放软语调。 沈昼轻抿着唇角:“没有。” “你明明……” 他打断她,“我不是生气。” “那是什么?” 安静一瞬,沈昼帮她理了理围巾,“走了。” 她不动,“你真没有在生气?” “没有。” “可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她低着头,眼睫低垂,话里话外很是沮丧。 “你就是在生气。” “没有。”沈昼眼睑轻敛,“不会不和你说话了。” “真的吗?” “嗯。” 回去的路上,车上的人都在讨论着刚才的演出。 陆听音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时不时炫耀般地和他说几句,“哇我好强,这关都过了”、“我已经是好友列表第一了”。 他没在听,却还是会配合着应几下。 只是脑海里在想今天的事。 生气吗? 其实并不是生气。 更准确而言,是嫉妒。 沈昼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嫉妒这样的感情。父亲再娶,沈业昀对他和对叶桑桑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有多种情绪在他脑海里翻涌,唯独没有嫉妒这种贪得无厌的感情。 也是在父母离婚后,他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要的。他连一个完满的家庭都不渴求,活的理智又清醒,活的不需要任何感情。 所以他总是一副无所谓,总是一副不耐烦。 他总觉得,所有人靠近他都是有企图的、有目的的。 就连他的亲生父亲也是,对他好,不过是想要他有个好成绩,然后借此——在旁人面前树立他良好的父亲形象。 可是陆听音不一样。 他自私地和这个世界建了一堵城墙,陆听音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一遍又一遍。沈昼以为自己足够理性,足够冷漠。 就像窗外飘落的白雪般,可积雪总有一天会化。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攻不破的城墙,早已城门失守。 他嫉妒。 嫉妒她身边站着的别人。 发了疯似的嫉妒。 他到底还是贪得无厌。 下车,从体育馆走回教室的路上。 陆听音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我其实,非常小心眼。” 她回头,沈昼脸色清冷如月光。 “什么?” 他眸光睇她,语气不自觉柔了几分:“没什么。” “我听错了吗?”她喃喃,有些怀疑。 沈昼什么也没说,他的眼望向天边,月色皎洁,他眼底也有了一道光。 …… 夜晚十一点,手机屏幕照亮他的侧脸。 他对着屏幕许久,最后,打字。 【我真的很小心眼。】 【所以你能不能,离那些男的远一点?】 哪怕是流言蜚语,我也希望你同我在一起。 心动 37. 冬风将枝头的枯朽枝叶都吹散,气温逐渐降低。与圣诞一起来的,是第三次月考。 周一周二考试,按照十三中改卷的速度,大概周四就能知道年级排名。 周三这天所有的课都在讲试卷,陆听音看了眼发下来的数学答题卷,满分卷子,一个错都没有。再看边上,沈昼的卷子也是满分。 都会做的题,没有听的必要。 她和沈昼传纸条,【好无聊,下棋吗?】 最近班里的人都拿作文本下五子棋,陆听音也翻了本作文本出来。 “玩不玩?” 沈昼瞥她一眼,收回目光。 “你都会做了,还听什么嘛?” 她把本子放在桌子中间,目光凝在他脸上。 隔半晌。 沈昼拿笔,在格子里画了个勾。 陆听音笑嘻嘻地画叉。 “输了别哭。”沈昼说。 她嗤:“我可不会输。” “哦。” “……” “……” 两盘结束,都是她输,陆听音把笔一扔,“不玩了,听课。” 沈昼眼睑处一抹柔和。 她手撑着下巴,嘀咕:“都不知道让一下的?” “哦。”沈昼挑眉,“还下吗?” “才不要。” “让你。” 她瞪他:“谁要你让,不下!” …… 和沈昼下了两盘棋,陆听音开始怀疑自己的五子棋水平。 一下课,她拉着要去上厕所的陈超下棋。 “陆听音——” 后门有人喊,陆听音回头,视线扫过去,发现是陈媛媛。 她起身:“你怎么来了?” 陈媛媛没进他们班,在走廊里和她说话。 “送你一个苹果。” 明天就是圣诞节,学生之间却像是预热般,过节氛围浓厚。 陆听音接过:“谢谢啊,我也有礼物送你,但是得到明天。” “真的吗?” “真的,特意给你买的。” 陈媛媛莹白的脸露出灿烂的笑。 “哦对了,这几个苹果,你帮我给一下他们吧。”她手里还有三个,只是比起陆听音的这个,包装显然没那么用心。 恰好陈超上完厕所回来,陆听音抓住他:“媛媛给你的苹果。” 陈超接过,说了声谢谢,随后问:“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 陆听音转过身,窗户有层白茫茫的雾。 她敲敲窗户,沈昼过来,打开窗。 “苹果,这个是媛媛给我的,这是给你的。” 沈昼拿走,脸上没表情。 “说谢谢——”陆听音手扒拉在窗户上。 陈媛媛摆手:“不用不用。” 沈昼看她一会儿,视线挪到陈媛媛脸上,不过两秒钟,又收回。 “谢谢。” 安静一刹。 陈媛媛咽了咽喉,受宠若惊:“……不、不客气。” 转回身,三人接着讨论圣诞安排。 陈媛媛有些难为情,“我圣诞有事,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玩了。” 陈超:“你约了人玩吗?” “不是……差不多?” “啥意思?” 陈媛媛抓抓头发,解释,“我和人约好一起打游戏。” 陈超皱眉,问从后门出来的林周逸:“你圣诞干嘛呢?” 林周逸瞥陈媛媛一眼,插科打诨的模样:“干嘛,约我?” 陈超不爽,“你这人说话,是真的很不正经。” 林周逸用胳膊肘撞他,语调更欠揍:“不好意思呢,我圣诞有事。” 陈超叹气:“都有约,行,圣诞我一个人过。” 陆听音瞅他:“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你不和沈昼过?” “哦,你知道啊。”她笑的不收敛。 陈超扯嘴笑,“算了……强者都是孤独的,就让我孤独的面对这一切吧。” …… 学校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快些。周五一大早,红榜就换上了。 陆听音和林周逸在校外早餐店吃早餐,瞥到她头上的蝴蝶结头绳,虽说知道她独特的审美,但林周逸还是无语:“绿色蝴蝶结,这玩意儿也有人卖?” 陆听音板着脸:“不好看吗?” 林周逸:“不是不好看。” 他顿了顿,“简直是丑死了。” 陆听音不爽,给他一个后脑勺,往学校走。 林周逸匆忙吃完最后一口面条,跟上她。 红榜前围了不少人,都在讨论这次的排名。 前十都有照片,林周逸一眼扫过去,“哇哦,你第一哎。” 陆听音也看到了,第一是她,第二是沈昼。 很快,沈昼出现在她视野中。 陆听音站在原地等他过来,“这次我是第一哎。” 沈昼姿态随意,“嗯。” 走回教室。 陆听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该不会故意让我的吧?” 沈昼抿唇,第一次确实是故意,这次并没有。 她反射弧未免有点长了。 “这次考试你故意考砸了?” 林周逸听到这话,觉得实在欠揍,忍不住翻白眼。 考砸了考到年级第二,什么玩意儿? 沈昼摇头:“没。” 陆听音看他:“真没有?” “五子棋都没让,你觉得呢?” “……哦。” 一阵沉默。 陆听音眉头拧着结,“臭直男。” 沈昼顿了顿,余光瞥到她的发绳,“你这……” 圣诞节,她应景的绑了个蝴蝶结发绳。 这还是她专门挑选的,非常喜欢。 陆听音笑嘻嘻:“漂亮吗?” 沈昼皱眉:“绿色?” “圣诞节不就两种颜色吗,红色太俗了,绿色多好看。”陆听音的喜好,有时候真的很难说,看上沈昼,但又喜欢绿色的东西。 两极分化,很严重。 “绿色多好,头上戴绿,”林周逸勾唇,看热闹不嫌事大,“暗示你呢,拽子哥。” “……”陆听音脸沉下来。 还没等她开口,沈昼率先道,“我家的事,关你屁事。” “你家——?”林周逸差点被口水呛到,目光左右瞄他们二人。 陆听音一脸愣愣的跟个傻子一样。 而后者。 沈昼在位置上坐下,眼皮稀疏半翕,神情冷而淡。 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人不是他一样。 他抬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极了,“很好看。” · 最后一节课上完,陆听音收拾东西,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眉间喜色,在看到手机里躺着的消息时,霎时退去。 躺着的全是陆宴迟的消息。 【我在学校门口。】 【去泡温泉。】 【快点。】 还没等她回复,陆宴迟掐着点似的打电话过来。 陆听音不耐烦:“干嘛?” “快点,就差你一个。”那边不止有陆宴迟的声音,隐约还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带着爽朗笑声,他催,“这边堵车,你快点下来。” 陆听音挂了电话。 沈昼站她边上,视线往下拉:“怎么?” 她纠结:“我哥来接我了。” 沈昼不说话,唇线略平。 几秒对视,陆听音低下头,“今天可能,我没法陪你吃晚饭了。” 沈昼盯着她头顶的蝴蝶结,墨绿,洇在他眼底。 “我也不知道我哥怎么突然说去泡温泉……今天早上他都没说过,就……真的很突然,”陆听音一顿,“……真不能怪我。” “没怪你。” 沈昼表情无起伏。 陆听音试探抓他衣袖,“真没生气?” 沈昼瞥她:“我有那么小心眼?” 陆听音噎了噎,“万一呢?” 他眼微微闪。 她用胳膊肘碰碰沈昼:“你也可以小心眼。” 沈昼手插在兜里。 良久,他应:“嗯。” 陆听音一顿,继而嘴角扬起笑。 快到校门,陆听音说:“我真走了,你要是想我,记得——” 她指指天上的月亮,“看看我。” 把自己说成月亮,一点都不害臊。 沈昼表情松散,“走了。” 说完,转身就钻进车里,没半分想她的意思。 陆听音干跺脚,长叹一声,在车流里找到陆宴迟的车。 车上不止有陆宴迟,也有陆氏夫妻。 瞬间,陆听音不再沮丧,笑得有些夸张,“妈妈,你们放假吗?我还以为你们得到元旦才放假回家呢。” “正好和你爸都休息,所以过来陪陪你。”陆艳芳将买来的糖炒栗子递给她,“还热的,吃吧。” “谢谢妈妈。”她笑。 去度假村泡温泉的路上,车厢里,陆氏夫妻在聊医院的事。 陆宴迟开车,陆听音低头啃板栗。 放在兜里的手机在震,她点开来看,是群消息。 迪超奥特曼:【好无聊啊好无聊。】 迪超奥特曼:【@鹿神花六水,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迪超奥特曼:【戴上你那绿油油的蝴蝶结,和你最喜欢的蓝孩子过圣诞。】 迪超奥特曼:【什么时候,也有人陪我过圣诞呢?】 Lin:【怎么?】 Lin:【你也想要蓝孩子陪你过圣诞?】 迪超奥特曼:【?】 Lin:【不是这个意思?】 Lin:【还是说你也想要拽子哥陪你过圣诞?】 迪超奥特曼:【你为什么会有那么恐怖的想法?】 迪超奥特曼:【和沈昼坐同桌我都觉得很恐怖,和他一起过圣诞……我还不如在家看迪迦奥特曼。】 Lin:【世界上是没有光的,超宝贝。】 回应林周逸的,是一连串的滚。 这个群一到周末就分外活跃,陆听音看他俩的对话,忍不住笑。 见她笑的乐不可支,陆艳芳凑过来:“看什么呢?” “群……我同学聊天,好搞笑。”陆听音大大方方地把手机屏幕对向陆艳芳。 车厢内灯光晦暗,陆艳芳没戴眼镜,眼微眯,一字一句念着群名。 “小鹿公主和两个逼?” “……” “……” 陆听音一顿,“是两个大帅逼。” “我说呢,怎么会取那种群名,对不起啊,妈妈看错了。”陆艳芳笑着道歉。 “没事。” 离度假村还有一些距离,陆听音闲得无聊,也在群里和他们聊天。 鹿神花六水:【@Lin,你不在外面玩吗?】 Lin:【嗯。】 Lin:【在家。】 这倒是稀罕事儿,平时就爱在外面浪的人,圣诞节竟然在家。 陆听音还记得,月考那两天,有不少人来约他,大部分是女生,但都被他回绝了。她以为他有约,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在家待着。 鹿神花六水:【怎么不出去?】 Lin:【有事。】 鹿神花六水:【什么事儿?】 Lin:【你怎么问题这么多,怪不得拽子哥总让你安静点。】 好意关心他结果被他这么一通说,陆听音直接退出群聊。 她私戳沈昼,【沈昼。】 沈昼:【活着。】 陆听音靠在椅背上,专心地和沈昼聊天。沈昼不像林周逸,她问什么,他都答什么。 【你在干嘛?】 【刚到家。】 【然后呢?】 【吃饭,做题,洗澡,睡觉。】 【你是不是漏了一件事?】 【?】 【是——要记得想我!】 陆听音强调:【这是最重要的事,不能忘!】 对话框霎时安静下来,她不言语,等他回复。 两分钟后,屏幕里多了一条消息。 【嗯。】 别别扭扭的一个字,她偏头看窗外,对着漆黑的夜色,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不心动 38. 陆听音在度假村待了两天,周日早上醒来,不幸感冒了。 脑袋也昏沉沉的,回家后躺在床上,没什么做卷子的心思。拿着手机看群里几个人跟活宝似的聊天,她也加入,说着说着,就扯到游戏上去。 游戏三排。 一进房间就听到陈超嚷嚷的大嗓门:“家人们,好久不见,你们想我了吗?” 林周逸冷漠:“不想。” “没问你,”陈超很热情,“公主,想我了吗?” “……你说呢?” 陆听音一出口,二人静默下来。 陈超忐忑:“刚刚那个哑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是谁?” 林周逸接过话,“大概,是你刚才叫的那位公主。” 陈超大惊:“啥?” 陆听音从床上爬起来坐好,瓮声瓮气:“感冒了,声音有点哑。” 林周逸皱眉:“你这何止是有点哑?” 他问:“看过医生没?” “看了。” “就感冒,没发烧?” “没有。” 陆听音咳了几声,不耐烦:“还打不打了?” “就你这嗓子还打什么游戏,在床上躺着吧。” 下一秒,陆听音就被踢出队伍。 陆听音好些无语。 群里。 Lin:【你那嗓子好好休息吧。】 迪超奥特曼:【她感冒了所以被你踢,那我呢?我又没感冒,你为什么要踢我?】 Lin:【因为你菜。】 陆听音噗嗤笑。 陈超和林周逸又开始吵,她没再加入,而是打开和沈昼的聊天界面。 盯了大概十几秒,她打字问他:【沈昼,你在干嘛?】 三分钟过去,也没等到他回复。 陆听音下床上厕所,回来,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沈昼回的:【在活着。】 她勾唇笑,继而拨了个语音电话给他。 很快就接起。 那边传来的嗓音,声线低冷。 “怎么?” “你不想我吗?” “……” 安静一瞬。 沈昼道:“感冒了?” 她闷声说:“嗯。” 冬日阳光稀薄,室内亮着灯。 昏黄灯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睫低垂,情绪是少见的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声音是不是很难听?” 沈昼抿唇:“没。” “你别安慰我了,刚刚林周逸和陈超,都说我声音很难听。” 似有几秒迟疑,他不吭声。 “……难受吗?” “难受,嗓子、身体、脑袋都不舒服。”她话音一转,“可和你聊天,我又觉得没什么了。” “你有什么魔力吗沈昼?” 绵软无力的声音,但是笑意明显。 沈昼淡淡听完,平静道:“我不是医生。” 她叹气,忍不住抱怨:“你真的好无趣哦,沈昼。” 他眼低垂,不语。 “可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她喃喃:“真是搞不懂。” “……” 窗外淅淅沥沥落细语,昏蒙天色,更宜入睡。 陆听音碎碎念的声音逐渐变低变小,直至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陆听音?” “睡了?” 确定她真的睡着后,沈昼并未第一时间挂断电话。 他只是捏着手机,略出神。 ——可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她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 直到陆宴迟来叫她吃晚饭,陆听音才醒。 他在外面敲门,不厌其烦地叫她的名字,听到里面的“进来”,才推开门。 “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陆听音抓抓头发,“我好像睡了,四个小时?” 陆宴迟皱眉,但没说别的,只说:“晚饭做好了。” 她磨磨蹭蹭地换衣服,洗漱下来吃晚饭。 吃完晚饭,陆听音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睡了四个小时,但竟然和沈昼打了两个小时的语音电话。印象里,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能打这么久? 搞不懂。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下。 是沈昼发来的消息:【要吗?】 附加一张照片,娃娃机,里面放着的娃娃,是绿色的。 她激动:【要!】 沈昼:【哦。】 娃娃机的玻璃反射出沈昼的身形轮廓,也映出街对面的商店。 就在她家附近。 陆听音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很快就付诸行动。她上楼拿羽绒服,快速跑下来,在玄关处换鞋时,听到陆宴迟问她:“要出去?” “嗯,出去一下。” 从抽屉里拿了个口罩,她头也不回:“哥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别害怕啊,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就算有鬼……你比鬼更可怕。” 陆宴迟一脸波澜不兴。 出了家门,陆听音直奔那家娃娃机店。 过两条街,她停在外面。 并不宽敞的商铺里,沈昼站在一台娃娃机前,手里拿着一只绿色的仙人掌玩偶,是他刚夹出来的。 注意到有人,他侧眸。 “这好可爱,是给我的吗?”她朝他伸手。 他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照片呀,一下子就发现了。” “哦。” “给我的吗?” “嗯。”他递给她。 陆听音接过,有些爱不释手,她仰头:“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沈昼别过脸去,不语。 “想我了?” 他不承认:“……没。” 陆听音暗自笑,没得寸进尺。 她抱着那只仙人掌,问他:“要不逛逛?” 他嗯了声,跟她进了边上的商场。 逛了一圈,她最后停在一家奶茶店外面。 “要喝哪个?”沈昼问。 陆听音摇摇头。 “不喝?” “我只想喝冰的,”她指指自己的喉咙,“但我这个嗓子,喝不了。” “那就喝热的。” 她瞬间瞪大眼,“奶茶就得喝冰的,冰奶茶才是灵魂。” 沈昼不喝奶茶,不理解她的想法。 陆听音眼巴巴地在奶茶店外看了好久,忽然转头看向沈昼。 “要不这样,你喝奶茶?四舍五入,等于我喝了。” 他站着没吭声,脸上表情没一丝变化,漠然又冷漠。 对视良久,陆听音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过分,也没真觉得他会答应,她咳了咳嗓子,“我开玩笑的……” “喝什么?” 她稍稍愣住。 对上他不耐烦的眼。 “要喝什么?” “你……” 沈昼拉着她去点单,“说。” 陆听音瞅他一眼,“芝芝莓莓。” 沈昼付款。 站一边等奶茶做好的空档,她仍有些恍神。 “沈昼。”她拉拽着他衣角。 沈昼瞥一眼,没制止,鼻息间淡淡地嗯了声。 “你怎么这么好呀?” 他声音无起伏:“这算好吗?” 她点头:“当然算。” 他垂眸,视线往下坠,和她对上。 蓦地转移话题:“你这个口罩,要带到什么时候?” 她喉咙微咽,“我怕传染给你。” 沈昼未置可否,恰好奶茶做好,他过去拿。 零下的气温,还要喝冰奶茶。 沈昼几乎是喝的第一口,眉峰就耸了起来。 “喝一两口就行。”捕捉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陆听音开口。 “你只喝一两口?”他诘问。 陆听音被他噎住,干巴巴地说:“那咱俩能一样吗,你又不喜欢喝奶茶……”说到后面,眉眼弯弯,“你是为了我才喝的。” 他瞥她,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从商场出来,陆听音视线试探扫他手。 她的视线,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害怕被发现。 都在他余光里。 过马路等绿灯,陆听音默默往他这边靠了靠。 二十多秒的时间,她也没动作。 绿灯亮起。 沈昼垂在身侧的手,拉住她的。 突然一下,陆听音懵了。 下一秒。 他将动作改为十指紧扣,和她过马路,再回家。沿途没松开过。 把她送到家楼下。 沈昼终于松手:“到了。” 她点头,却又不舍得:“要不我们再绕一圈?” “……” 见他不答,她说,“我在家睡了一天了,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沈昼淡淡回:“很冷。” 夜晚风呼啸着吹,气温比来时低了不少,冬天的南城,寒意砭骨。 “是冷……”陆听音低下头,因为感冒而干哑的嗓音,怎么听都低落,“但我想和你再待久一点。” 沈昼的眼睫颤了颤。 “圣诞也没和你一起过,月考……”提到月考,她声音更低了。 “你骗我。” 沈昼瞥她。 “我骗你什么了?” “第一次月考,我们打赌,我赢了。” 陆听音抬眸,理直气壮:“我的糖呢?” 那个赌,都是她自己在说,他全程一个字都没说。 他睇着她的表情,听她继续说。 “第三次月考都考完了,你还没兑现,你就是个骗子。” 顿了顿,不解气地又强调一遍:“大骗子。” 一股子把怨念都撒完,沈昼都没说一个字。 陆听音默默打量他,还是一副不说话的木头脸,看不出心情好坏。 “我说这些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她忐忑。 “想吃糖?”沈昼问。 “啊?”她以为他还是那个意思,不屑,“我又不是没钱,才不要你给我买。” “那这个糖呢?”沈昼忽然凑近,话音和他的气息一同掠过她耳边、鼻尖。 隔着口罩,她的呼吸瞬间滞住。 沈昼的手按在她的脖颈处,带着寒风的冷朔,但迎面而来的呼吸,却是温热的,熨烫着她的脸。他很克制,轻轻吻过她的眼睛。 她眨眼。伸手抓过他衣领。 有那么一瞬间。 她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不是她的。 她的心跳停了一刹。 心动的那个,是他。 是沈昼。 …… 家里安静极了,陆听音轻手轻脚上楼,跟做贼似的。 开房门时,身后的房门也开了。 “都几点,才回来?” 陆宴迟经过她,淡淡一句,辨不出情绪。 她含糊回:“也没很晚,你不还没睡?” “我和你能一样?明天礼拜一,你还得去上课,我可不用上课。” 她回怼:“反正我起得来。” 廊灯没亮,陆宴迟按下开关,白炽灯光陡然亮起,照亮眼前的一切。 他脚步稍顿,“你这脸……” 陆听音转过来:“怎么?” “怎么这么红?” “我口罩都没摘,你哪儿看出来我脸红了?”她无语。 “自己照镜子看看去。” 陆宴迟没再多说话,手里拿着杯子,似乎是口渴出来装水。 他下楼,陆听音赶忙跑回房间。 镜子映出她此时的模样,半张脸藏在口罩下,露出来的半张,双眼湿漉漉的,口罩上方露出脸颊一部分。 ……红得滴血。 就隔着口罩亲了下,亲的还是眼睛,你至于这么脸红吗? 她吐槽自己。 在外面走一圈,她重新洗澡换衣服。 换好睡衣回到房间,书桌上水杯冒着腾腾热气。 她打开门,朝外喊:“哥——” 陆宴迟也打开门,语调懒懒的:“又怎么了?” “你给我装的水啊?” “鬼装的。” 她撇嘴,“谢了。” 她手捧着水杯,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准备刷朋友圈。 进朋友圈的界面里,印着的头像,全黑—— 是沈昼的头像! 她着急忙慌地点开,却没刷到他的动态。 于是私戳他:【你是不是发朋友圈了?】 收到这条消息,沈昼心跳漏了半秒,再点进她的个人信息,确认自己把她给屏蔽了,才回到聊天框。 对话框里又多了条消息:【删了吗?】 【你发啥了?】 没看到。 他松一口气。 把手机随意一扔,仰头,明亮灯光直射他双眼。 光亮刺激着他的视觉,明亮的、灼热的,燃烧他瞳仁的,他下意识阖上眼,脑海里只有方才朋友圈里发出的内容—— 【二楼阳台。 她哥哥看到了。】 从他亲她,到他送她进屋。 一道视线毫不掩饰,落在他身上。 他抬眸,和陆宴迟对视。 谁也不觑谁。 风呼啸着时间走,陆宴迟低垂的眼眸冷淡,平静地收回,他转身回屋,阳台上的门缓缓被拉上,留给他一个清冷背影。 沈昼眸光略沉,在她家楼下又站了许久。 屋里风平浪静,连争吵都没有。也没有人出门找他,质问或者谩骂,都没有。 他才转身回家。 心动 39. 圣诞过后便是元旦。 陆听音原本要约沈昼元旦出来玩的,毕竟没一起过圣诞,总得要一起过元旦。结果元旦她姥爷生日,她得回去给老爷子祝寿。 老爷子七十大寿,家里忙前忙后,就连常年在外工作的陆霆也请假回来,陆听音压根找不到理由溜出去。 晚上吃完饭,老一辈们在聊天,她趁机偷摸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沈昼打电话。 电话响很久,都没接。 估计在忙,她把手机放回兜里,出门散步。 迎面撞上傅闻声。 “怎么出来了?” “吃完出来逛逛。”她问,“你呢,大冷天的不在家待着,出来干嘛?” “做卷子做的头疼,出来走走。”傅闻声高三,再有半年就高考,好几次陆听音经过他们班,往里看,每张桌子上放着的卷子都堆成小山似的。 两个人绕着小区散步,月色皎洁,无风的夜晚,倒也算不上多冷。 傅闻声问她:“追到沈昼了没?” 她勾唇笑:“没呢。” “没追到笑这么开心?”傅闻声还第一次见到她这种人。 “那……追不到得怎样,哭哭啼啼?那不是我的作风。” 想想也是,他赞成:“确实。” 但看她脸上,找不到一丝遗憾失落。 傅闻声又问:“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追到?” “难追,才有意思。” “难追,说明他对你没意思。” “……” “……” 陆听音撇他,“小哥,几天没见,感觉你老了几十岁,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老年人的气息。” 从小到大玩到大的伙伴里,傅闻声是最照顾她的那个。陆听音小时候跟在他身边,会叫他一声“小哥”。后来年岁渐长,加上傅闻声就大她一岁,这个称呼渐渐消失了。 难得听她这么叫自己,傅闻声挑眉:“你这么叫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这话听着,真的就是老年人说的话了。” “……” 傅闻声脾气很好,不气反笑。 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语气缓缓。 “小时候过家家,大家争着抢着要和你做夫妻,结果你倒好——偏要做公主,有人要做王子,结果你说他长得丑,你要长得帅的当王子。把那人气的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 “那本来就是。”她不害臊。 “可说话的那人长得也挺帅的啊。” “没觉得。” 在陆听音眼里,从小玩到大的这些男生,长得都那样,没什么帅不帅的,甚至她哥哥陆宴迟,她也没觉得多帅。 唯独一个人—— 傅闻声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在你眼里,只有沈昼是帅的。” 陆听音点头:“对呀,要不然我怎么会对他一见钟情?” 傅闻声啧声:“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他?” “感情需要冲动。” 她一副没正行的模样,让傅闻声不知说什么是好。 往前走了会儿,傅闻声说:“说真的,我要是个男的,被你这么死缠烂打,不到一个月就和你在一起了。你俩现在这么久还没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他不喜欢我?” “你看,你都知道。” “那是你们,不是沈昼。”陆听音目光凝视远方,昏蒙天色下,远处青山在夜幕中画下几笔简单轮廓,“沈昼喜不喜欢我,我自己知道。我不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和看法,我只需要看沈昼对我的态度。” 而沈昼对她的种种。 陆听音都很清楚—— 沈昼喜欢她。 …… 在小区里转了半圈,傅闻声的手机响起来。 陆听音瞥一眼:“大晚上设置闹钟?” 他按下闹钟,“没办法,也不能出来太久,还得回去写卷子。” 高三党真命苦,陆听音丢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好惨,待会我给你点外卖?” 傅闻声揉揉她头发:“行啊,眼里不再只有一个沈昼了,还有我。” 她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一堆“滚”。 傅闻声家方向在另一边,二人分道扬镳。 陆听音拿出手机,意外看到一个未接来电,是沈昼的。 她打回去:“沈昼沈昼!” 沈昼语气淡淡:“嗯。” “你在干嘛?” 他言简意赅:“做题。” “额……还在做吗?”陆听音一顿,“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昼:“别说话。” “……” 手机里传来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研磨听觉。 陆听音一时间不知要干什么,视线无意识往外扫,看到不远处自家灯火通明的院子。 “做完了。”沈昼说。 “什么题啊?” “生物试卷,最后一题。” 元旦布置了不少作业,陆听音太忙,只做了一半,她问:“难吗?” 沈昼轻描淡写:“不难。” 她撇嘴:“那你还用了那么久。” “五分钟,也算久?” “我好不容易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就把五分钟浪费在做题上。”她忍不住抱怨,“我还在外面吹冷风呢。” 沈昼默了两秒:“你不在家?” 陆听音:“家里太吵了,我出来散散步。” “赶紧回去。”他催。 “不要,我想再和你聊一会儿。” “外面不冷?” “和你说话就不觉得冷。” 那边没声音。 “沈昼?” 他淡淡应了声。 “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嗯。” “我卷子还有五六张没写完,你陪我做卷子好不好?” 他道:“我做完了。” 她振振有词:“你可以监督我,而且我要是有不会的,你也可以教我。” 沈昼扯扯嘴角,平静道:“上次月考,你是第一,我是第二。” 陆听音快速改口:“我可以看看你哪里做的不好,帮你纠正。” “……”论胡扯水平,她也是年级第一。 到最后,还是答应了陪她做卷子。 …… 商场里的咖啡店。 陆听音开了个包厢,虽说沈昼是来陪她做卷子的,但他来的时候手上还是拿了几张空白卷和她一起做。 一下午,二人没怎么交流。陆听音做题的时候很认真,连看沈昼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下午五点,她收笔,刚准备问沈昼待会去干嘛。 沈昼的手机响了。 她瞄了眼,未知来电。 沈昼直接掐掉。 陆听音:“不接吗?” 他说:“骚扰电话。” 话音落下,电话又响起。 陆听音迟疑:“好像还是那个电话,应该不是骚扰电话吧?” 还是直接被他掐掉。 “骚扰电话,打了好几次了。” “哦……”她没多想,转移话题,“我们去哪儿吃晚饭?” 沈昼:“随你。” 商场里吃的很多,二人随便进了一家。 吃完晚饭,陆宴迟打电话问陆听音几点回来。 陆听音不满:“这才几点?” “八点门禁,过了八点你跳窗进来。” 语调清冷,说完便挂断。 陆听音相信,她超过八点回家,陆宴迟真的会把她锁在外面。 沈昼没多言:“我送你回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出租车把她送到家门外,等她进屋,沈昼才让司机掉头回家。 陆听音怨念颇深地到家。 见陆宴迟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忍不住:“哥,你今年多大了?” 陆宴迟随口:“十八。” “……”她视线落到他脸上,“你看着像八十的。” “人老心不老。” “……”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 陆听音拿过他手里的薯片,语重心长地劝导他:“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别整天待在家里?”最主要的是,别整天管她。 “我八十了,走不动。” “……” “要不你给我买个轮椅,每天带我出去转转?” “……” 她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转身回屋。 楼下,陆宴迟悠哉:“门禁八点,以后别忘了。” 陆听音要被他烦死了,没好气:“我耳朵聋了听不到。” 陆宴迟:“那就改成七点。” 她拉开房门,又折身回到走廊,朝客厅喊:“八点!” 陆宴迟温柔地笑,但眼底没半分笑意:“这才乖。” · 元旦过后没多久就是会考。 全市高中会考,不止是学号打乱,连学校都打乱,十三中的学生去附中和附中学生一起考试。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坐大巴去附中,半个小时的车程,大巴车里没有丝毫要考试的紧张氛围,都在嘻嘻哈哈地聊天。 林周逸一上车就玩手机。 身边的陈超吐槽:“你整天抱着手机到底在干吗?该不会网恋了吧?” 陆听音坐前排,闻言转过身,半跪在椅子上,面对面看他:“真假的?” 林周逸哼笑:“你觉得呢?” 她一愣:“真网恋了?” “我又不是没人追,网什么恋。”林周逸敛眸,遮挡住眼里闪过的暗色,随即恢复平时的懒散,“就是无聊,偶尔打打游戏。” “你打游戏也没见过我!”陈超指责。 “你段位太低,上不了我的车。”林周逸很是嫌弃,“人菜瘾又大。” “那你也没叫过我。”陆听音说。 林周逸靠在椅背上,眼微眯,冷哼:“我倒是想叫你。” “你整天除了做卷子就是陪拽子哥。” “……” 陆听音眼闪了闪,这个学期以来,她闲暇时间都和沈昼在一起,和林周逸待一起的时间确实比以前少许多。 “真没网恋?”她再次追问。 “把手机给你看行吧?”林周逸干脆利落地解锁,坦然正派的模样,让人根本没法再起疑,“随便翻,找到什么宝贝、宝宝的油腻话,我立马吃屎。” 闻言,陈超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拍大腿。 “你叫过我超宝贝。”说完,他又垮下脸,“我对你真没想法,你死心吧。” “……”林周逸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给我滚。” “哎哟——疼啊!”陈超不爽,“每天骗吃骗喝的,吃屎都吃撑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陆听音没再多想,很快这事就翻篇。 到附中后,班主任收手机,林周逸站在人堆后面。 他打开微信,发了条:【会考顺利。】 来不及等对方回复,他就关机上交手机。 …… 沈昼在附中待了一年。 附中新造的科技楼就是他爸捐的,为了让他来附中上学,沈家出手阔绰。开学前,大家都以为他是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却没想次次考试他都是年级第一。和第二名拉出好大一截。 成绩好,家境好,长得又帅。 无论哪个词条,都已经是话题中心。 尽管他离开附中半年,但一出现众人眼里,私下热议不断。 “那不是沈昼吗,他怎么回来了?” “你不知道吗,他转学去了十三中,来咱们学校参加会考。” “他边上那个女的是谁呀,长得挺漂亮的,女朋友?” “应该不是吧……当初咱学校那么多女的追他,他有给过一个女的好脸色吗?说句实话,我没佩服过谁,唯独沈昼——” “傲的没边。” 在考场外等考试间隙,陆听音和林周逸隔壁教室,恰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傲的没边?是拽的要死吧。”林周逸打趣。 陆听音用胳膊肘撞他:“好好说话。” “我就在好好说话。” 林周逸颇有闲心,听那堆人聊天。 陡然,他视线一转,和一道锋利目光对上。 那人嘴角勾起抹邪笑,挑了挑眉。 陆听音也发现这道并不友善的目光。 “你认识?” “打过架。” 她眉头皱起。 林周逸低眸瞥她:“你也认识。” 陆听音抬头:“我认识?你在胡说什——”话音戛然而止,脑海里,某些内容跳出来,她脸上的笑也慢慢敛起。 她确实认识。 林周逸和他打架,陈媛媛报的警。 “张志玮?” 她模模糊糊,记起男生的名字。 张志玮走到她面前,笑起来的时候一脸轻佻:“美女,又见了。” 林周逸脸沉下来:“想打架直说。”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张志玮不觑他。 “你男朋友脾气挺大的啊,也是,你要是我女朋友,有人这么说,我也不爽。” 听到这话,林周逸立即怒了:“你他妈——” 陆听音拦住他,“算了。” 林周逸不爽:“你拦着我干嘛?” 老师从教室里出来,提醒学生们可以进考场准备考试。 陆听音盯着张志玮的背影,语气平静:“在别人的地盘,闹出事了丢的是学校的面子。”滞了两秒,“什么事等出了学校再解决。” 林周逸握着的拳,紧了又松。 她拍拍他的肩,“好好考试。” 二人分头进考场。 陆听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边上,就是张志玮。 “美女,待会考试给我看看呗?” 陆听音不理他。 “要不我的给你看看?” “我成绩还可以,每次考试能考个七百多名。”附中高二不到八百人。 “别不理人啊,哥哥大方得很,妹妹要看什么都能给你看。” 他说这话时,笑得一脸内涵。 无论他说什么,陆听音愣是眼都没抬一下。 讲台上,老师拍桌子,斥道:“那个男的——要考试了还在说话呢?你是来考试的还是来聊天的?” …… 会考题没什么难度,陆听音早早做完交卷,离开考场。 她在走廊外站着等林周逸出来,没多时,张志玮出现在她面前。 “陆听音?” 她转身就走。 却被他直挺挺地拦住。 “走那么快干什么?聊个天都不行?”他低头靠近她。 陆听音面色厌恶,“我们不熟。” “聊聊就熟了。” “我不想和你聊,也不想和你熟。” 她视线上下扫他,眼里嫌弃意味明显:“你能离我远一点吗,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张志玮暴怒。 他伸手就想拽她衣领:“你他妈——” 手在半空,被人截住。 沈昼拽着他手腕,力度重的,青筋暴起。张志玮动弹不得,吃痛的脸涨红,偏偏还犟的说不出求饶的话。 沈昼一只手拉过陆听音,护在身后。 他表情阴冷暗沉,“听不懂人话?” 张志玮咬牙:“沈昼,这可是我的地盘,前两次被你阴也就算了,这次——你真觉得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沈昼眉峰下眼里一片冷然。 他嘴角扯起轻蔑弧度,“你的地盘?” “当然,信不信我叫我兄弟过来?” 沈昼唇齿间傲慢:“叫他们过来,看你被我往死里打。” 张志玮脸也沉了下来,“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昼锢着他手腕的手猛地用力,狠狠一甩,张志玮踉跄地后退几步。 他轻抬下巴,不可一世的冷淡模样。 目光睥睨,冷冷甩下一句话:“要打架,随时奉陪。” 说罢,他拉着陆听音下楼。 走出教学楼几十米远,陆听音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 他步子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沈昼……你慢点……我跟不上……” 他脚步微滞,继而放缓步伐。 “你和他,是不是之前闹过不愉快?”她抿唇,还是忍不住问。 “嗯。”他承认。 “我说的不是我知道的那次,是……你在附中读书的时候,你俩是不是……” 沈昼的步子停了下来。 他转身对她。 树叶稀疏光影投射在他脸上,映照着他隐晦不清的神情。 过了很久,又像是短暂的只有几分钟时间。 沈昼拧着的眉头松散开,他撇过头,“那不重要。” 她不解:“那什么才重要?” 他道:“——你。” 凛冽冬风吹过,一片枯黄的叶子砸在她头上。 却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上。 不心动 40. 午饭在附中的食堂吃。 四人面对面并排坐,陈超和林周逸相互交换眼神。 气氛太诡异。 陈超轻咳了声,不敢问沈昼,只敢问陆听音:“你俩吵架了?” 陆听音捏着筷子:“没。” “又冷战了?” 她侧头:“什么叫‘又’?” “上次被叫家长,不是冷战了吗?” “……”还敢提上次那个大乌龙,陆听音瞄向沈昼,见他脸上无异样,才说,“能别提上次那件事了吗?我俩没吵架也没冷战,好得很。” 陈超视线忍不住瞟向沈昼。 沈昼并不在意,眸光直视他,不过一秒,就低头。 陆听音的筷子伸到他餐盘。 “糖醋排骨。”她小声。 她餐盘里的糖醋排骨都吃完,觊觎他面前的那份。 沈昼不言语,把自己的糖醋排骨都夹到她餐盘里。 二人一来一回,看着也不像是闹别扭。但就是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 陈超和林周逸用眼神沟通。 林周逸:他俩到底什么情况? 陈超: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林周逸:? 陈超:只有陷入爱情的人才懂,我们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永远都不明白。 林周逸面无表情,用眼神骂他傻逼。 “刚刚第一场考试考完,你人去哪了?”林周逸想起这事,提到,“我好像看到那个张志玮跟在你后面。” 他放下筷子,“我原本想跟你出去的,结果还有一道题没做完,你没出事吧?” “没出事。” “他真跟你走了?” 迟疑几秒,她点头。 林周逸表情凝肃:“他对你干什么了没?” 陆听音笑:“真没事,就跟我说了两句话,”她看了眼沈昼,“转头就遇到了沈昼,有沈昼在,我能出什么事呀。” 林周逸拧眉:“但我总觉得……” “——哎呀,”陆听音打断他,“吃饭就吃饭,别聊那些扫兴的人。” 见她不愿再谈,林周逸叹了口气,无奈吃饭。 吃完饭,离下午的考试还有很久。 四人无聊,在附中校园闲逛。 陈超喝着附中食堂里奶茶店卖的奶茶,啧声:“附中的奶茶不行,没有咱学校外面奶茶店卖的好喝。” 林周逸也说:“教学楼看着也没咱学校好。” “绿化做的也不好。” “教室里的空调看着也很破。” “……” “……” 总而言之,附中哪哪儿都没十三中好。 一路上走,都有附中的学生,这话说出来,他们收到不少充满敌意的眼神。 陆听音听不太下去,为附中强留颜面:“附中还在建新楼,建完肯定比咱学校的楼好。” 沈昼淡淡:“那是科技楼。” 她一顿:“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辨不出情绪:“我来这学校,捐的。” 陆听音被噎到。 林周逸狂笑,笑完又很嘚瑟地嘲讽沈昼。 “拽子哥你这不行啊,上附中就捐一栋楼,来十三中怎么没见你捐楼?” “不对啊,你怎么来的十三中?” 沈昼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打了一架,就来了。” 林周逸懒散笑,还想打趣,身边的陈超却使劲扯他衣袖。 陈超拉着他到一边,确保声音不会让沈昼听到,才说。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王志新说的,你都忘了?” “他说什么了?” 陈超拉他回忆起开学第一天,在食堂发生的事。 “沈昼去附中捐了一栋楼,他爸怎么可能让这栋楼打水漂?他要走……他爸肯定不乐意啊,所以揍了沈昼一顿。” “你这忘了?” 林周逸还真忘了。 他视线往沈昼身上瞥,蓦地,撞陈超的肩。 “干嘛?” “我突然很好奇,他为什么来十三中。” 陈超呃了下。 林周逸睨他:“你不好奇?” “好奇,”陈超表情纠着,“但这属于别人的隐私,咱不好问吧?” 林周逸思索两秒,不爽:“做个有道德的人,真他妈的痛苦。” 不止是他们想起这事,陆听音也记起来了。 她动唇,匆忙跳过这个话题。 “你早上两门考得怎么样?” “还行。” “我也还行。” 沈昼睨她:“下午的考试,好好考。” 陆听音歪头笑:“考得好有奖励吗?” 他眼低垂,浮着一层淡淡的柔和。 “你想要什么奖励?” 陆听音思考几秒,说:“期末考试结束,陪我玩一天。” “就这样?”平时周日,他也几乎都用来陪她,这算不上是奖励。 “对呀,就这样。”她眼眯眯笑,很容易满足。 …… 下午考试陆听音还是提早交卷,她在楼下乱晃。 附中的红榜和十三中的有差,十三中只发前十的照片,其余的以名字加班级的形式出现在红榜里,一共六十人。附中的则是年级前二十都有贴照片。 两大块的宣传栏,一块是红榜,另一块—— 则是获奖喜讯。 “叶桑桑?那不是拽子哥他妹吗?” “全国钢琴大赛一等奖,沈昼他妹妹还挺厉害的。” 她身边,林周逸和陈超都交卷出来。 陆听音道:“是挺厉害的。” 站在花坛边,边等班里其他人出来边聊天。 陈超说:“我刚刚问了附中的学生,附中边上就有电玩城,里面玩的东西贼多,待会拿了手机咱们就去玩呗?” 会考就考一天,因是周五,学校不统一组织学生回校,直接就地解散。 但解散前,得全班集合去班主任那里领手机。 林周逸侧眸:“你找谁问的?” “上厕所时候,边上有个附中的,我问他来着。” 他扯了下嘴角:“你这不是社交牛逼症,你这是社交疯批症。” 陈超嘿嘿笑,“去不去,一句话。” 林周逸看陆听音:“你去吗?” 想到有很长时间没和他们一块儿浪了,陆听音点头:“行,但我可能玩不了多久,你知道的,我哥门禁八点。” 林周逸就差拍胸脯和她保证了。 聊了没多久,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学生如游鱼般从教学楼出来。 按照考前说的,大家到食堂门口集合领手机。 人扎堆,陆听音不想挤,她靠在一边。下一秒,看到了叶桑桑。 叶桑桑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到她面前,小小抿唇对她笑:“我还想会不会遇到你们,结果真遇到了。” 刚才的获奖名单上,陆听音注意到,叶桑桑才高一。 陆听音:“你怎么在学校?” “我来学校和同学一起练琴。” 停歇几秒,沈昼过来,手里拿着陆听音的手机。 见到叶桑桑,他拧了下眉头。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啦,”叶桑桑脸上的笑未减分毫,“你们玩的开心。” 陆听音朝她挥挥手。 她瞥沈昼,仍是一脸冷淡模样。 可那又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方便多言。 “她是我亲妹妹,”沈昼突然说,“就比我小一岁。” 陆听音猛地抬头。 他眼半翕,疏散冷淡,“我八岁,他们才离婚。” 聪明如她,很快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沈昼的父亲,早已背叛他的爱人,在外面有了一段感情,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她喉咙微哽,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昼睇着她的表情,很快跳过这个话题。 “晚饭吃什么?” 陆听音一顿,反应过来,说:“林周逸说,晚上一起去电玩城。” “你要去?” “嗯,好久没和他们玩了。”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陆听音仰头,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也要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要陪我。” 她慢慢往他身边靠近,肩膀相贴,她歪头缓缓笑。 对视几秒,沈昼喉间滚动,他拧开水瓶,默然喝水。 …… 附中边上的电玩城,聚集了不少学生。 内部构造极大,很多的游戏项目,林周逸和陈超一头钻进去不舍得出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陆听音没打扰他们,给他们发了条消息便和沈昼离开。 商场外不好打车,二人站在路边等。 沈昼手机嗡嗡震动。 她余光瞥。 未知来电。 他按下拒接,静音。 不多时,拦到车。 沈昼拉门让她进去,他后坐。 上车后他报了她家地址,而后低头看手机。 陆听音坐在位置上,看他手机又有来电。 她没忍住:“你不接吗?” 手机发出的亮光照在他寡冷的脸上,他按下拒接。 “骚扰电话,没有接的必要。” “打了好几个。” “嗯,最近很多。” 说完,他头抵靠枕,阖着眼,一副不想交谈的模样。 和往常一样,把她送到家,再让出租车司机开回他家。 陆听音站在门边,看到青绿色的出租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她才转身回屋。 …… 陆听音拆了包薯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掐着时间,估摸着沈昼应该到家了,于是编辑文字,给他发消息: 【你到家了吗?】 沈昼回得很快。 【嗯。】 她擦了擦手,准备问他待会干嘛的时候,他又发来一条: 【先忙,不聊了。】 陆听音指尖一滞,她盯着聊天框许久,久到手机屏幕熄灭。 她突然很是烦躁,说不出怎么回事,闷得慌。 点开手机,刷朋友圈。 一分钟前,叶桑桑发了条朋友圈—— 【家里就我一个人,练琴再大声也不怕嘿嘿。】 配图,是她坐在琴椅上的自拍。 陆听音脸彻底沉下来,一股气挤到嗓子眼。 她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看向下楼的陆宴迟。 “哥。” “怎么?” “打一架吧。” “……” 陆宴迟站在楼梯,视线低下来,睨她。 “我现在很不爽,想找人打一架。” 他道:“你上游戏,别说打架,杀人都行。”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现在看你不爽。” 陆宴迟拧眉。 她说:“不是你,我现在看男的,都不爽。” 越说越气愤,她满腹郁结,语气很冲:“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陆宴迟:“……” · 周六的学习小组,在元旦后便取消了。 下个礼拜就是期末考试,大家在家里自由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中午,她在小区外的便利店买零食,遇到买可乐的林周逸。 他把她的东西一并付款,“买这么多,和拽子哥吃?” “我自己吃。” “下午不是要和他出去看书吗?” “我自己看。” 林周逸提着购物袋,蓦地停住脚,回头打量她的脸。 陆听音板着脸:“看什么?” 他笑得异常开心,“和拽子哥吵架了?” 陆听音不说话。 “啧。” 她瞪他。 “你现在这样子,跟我之前抓给你的那只绿毛龟似的。” 陆听音连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把购物袋里的可乐拿出来扔给他,其他的全部自己拿走。 “怎么还殃及池鱼呢,我可没和你吵架,我还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把购物袋又塞回他怀里,头也不回往外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林周逸挑眉,这火气够大啊。 …… 陆听音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晃。 冬天室外太冷,她绕去附近的商场,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 以为是错觉,来人也发现了她,直愣愣地朝她走过来。 “陆听音,好巧!” 叶桑桑停在她面前。 她虽是沈昼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但陆听音仍旧对她热情不起来。 陆听音淡淡应,“好巧。” “你和我哥哥约会吗?” 提到沈昼,她一脸烦躁,“没。” 叶桑桑疑惑:“那他和谁出来?” 陆听音看着她,眼也没转:“他出来了?” “对啊,就在马路对面的咖啡馆。” 叶桑桑的声音,随着陆听音渐暗的脸色,逐渐变轻。 “那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看没看错,去看看就知道。” 陆听音转身出商场,叶桑桑自知多言,跟同伴说了几句后马上跟上。 “我哥哥应该是和朋友出来。” “他没朋友。”她淡声。 叶桑桑噎了噎,完全没法反驳。 路口红绿灯,陆听音站在斑马线外等灯变绿。 她脸上辩不出情绪:“叶桑桑,我问你一个事。” “什么?” “沈昼昨晚,几点回家的?” 叶桑桑表情纠着。 陆听音眉头蹙了下:“很晚?” 她不知要怎么说,最后还是老实交代:“十点多。” 八点送她到家,从她家到他家,半小时的车程。 多出来的一个半小时,沈昼没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却还发微信和她说,他到家了。 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身边行人步伐匆匆。 陆听音却没动。 叶桑桑总觉得自己闯祸了,她低下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能不是你说错话了。” “啊?” “是沈昼。” “我哥他——” “他可能把我给绿了。” “……” 叶桑桑眨眨眼,有些猝不及防,马上围护沈昼:“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是有别的事……反正,陆听音,你信我,我哥哥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 陆听音目光莫测。 红灯灭,绿灯又亮起。 她踩着斑马线过马路,悠悠:“万一呢?” 虽然明知这“万一”几率渺茫,但她很难不去胡思乱想。 叶桑桑真以为她把沈昼当做那种男生,急的不行。 左一句“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右一句“你要相信我哥哥”,话里眼里,脸上写满了“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我要守护我的好哥哥”。 陆听音莫名想笑:“沈昼对你的态度可不怎么样,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我哥哥对我挺好的。” 回忆之前几次,陆听音拧眉:“那也算好?” 叶桑桑语气灼灼:“他真的对我很好。” 她不在意,转移话题:“我要去哪家咖啡馆捉奸啊?” 手却被叶桑桑拽住。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真挚。 “以前有个人老是骚扰我,我没敢和家里人说,也没敢和朋友说,是我哥——”叶桑桑说,“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这事,把那个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陆听音怔住。 一阵沉默。 叶桑桑接着说:“我哥他确实挺不喜欢我的,他也不想见到我,所以我考上附中,他就转学去了十三中。” “但我哥,对我真的挺好的。” “不管他怎么凶我怎么骂我,在他心里,是有我这个妹妹的。” 几秒对视,陆听音抿了下唇:“之前骚扰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张志玮。” 她动唇,突然明白了,张志玮之前说的“前两次”的意思了。 一次,是她知道的警局。 另外一次,大概就是叶桑桑这次。 叶桑桑还想再说,陆听音却转移话题。 “哪家咖啡馆?” “啊?” “你哥哥去哪家咖啡馆约会?” “就那家——”叶桑桑指,又辩驳,“不是约会!” “嗯,是偷情。”陆听音故意逗她。 眼看着她要跳脚,陆听音跑进咖啡馆。 叶桑桑急:“哎你等等我——” 陆听音左右张望,想找沈昼坐着的位置。 “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冷冽声在她身后幽幽响起。 陆听音动作一滞,她尴尬转身。 沈昼手插兜,无表情睨她,他身边,站了个女的,脸上挂着温婉绵柔的笑。 “小同学,你好。” “你好……”陆听音的理智快要被抽干了,艰涩开口,“尺素……?” 心动 41. 陆听音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被沈昼拉到咖啡厅角落,店里飘荡着音乐。 沈昼问:“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知道他这里的她指的是叶桑桑,她解释:“在商场里遇到,就一起了。” 稍作沉默,陆听音抬眸:“你和尺素?” “生我的人。” 毫无温度的四个字,她怔松:“原来是这样。” “不然呢?” “我还以为……” “以为我和别的女生约会?” 陆听音脸微泛红,尴尬又别扭地低下头。 她不语,沈昼知道自己说中了。他低睨她,许久不说话。 “你这段时间太奇怪了,老是有电话,而且你看都不看就拒接。”陆听音给自己辩解,语气干巴巴的。 越说越小声。 “不能怪我瞎想。” 他视线落在她头顶,喉结微动,似叹非叹。 “少胡思乱想。” “哦。”她烦闷地应。 他无奈:“有一个你,就够我受得了。” 声音刚落,陆听音抬头。 她有些不乐意:“什么叫,一个我就够你受得了?我很乖的好吗?” 沈昼默然,不承认也不否认。 陆听音用鞋碰了碰他的鞋,声音有些闷:“这段时间,都是她给你打电话吗?” 他淡声应,眉宇间有挥不去的烦躁。 余素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有时候一两个,有时候五六个。 沈昼都没接,但也没把她拉入黑名单。 很久前,沈昼就知道余素和沈业昀为了争他抚养权打官司的事儿。沈业昀是商人,自然遵循投资与回报成正比的原则。他在沈昼身上砸了血本,不想轻易放手。 去年十一月,沈家上下气氛压抑逼仄。 沈昼那时就有预感,他的抚养权会判给余素。 果不其然,余素出现在他面前,验证了他的猜想。 打官司,余素赢了。 据说,沈业昀拿到了很大一笔补偿。 沈昼像是一件商品,由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 …… 咖啡厅没有包厢,宽大的沙发,隔绝出一块块小天地。 叶桑桑和余素面对面。 余素:“你是桑桑吧,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叶桑桑放在桌下的手,紧了又松,捏成拳,神情里满是警惕。 “您不恨我吗?” “有什么恨不恨的,小孩都是无辜的。” 上一辈的事,何必怪罪下一辈呢。余素想的很通透。 叶桑桑却抬高声音:“胡说!” 余素被她陡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 “什么小孩是无辜的,都是假的。” 余素嘴角挂着微末笑意:“你这小孩——” 话到一半,却被叶桑桑打断。 “如果小孩是无辜的,那我哥哥算什么?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他带走,为什么要把他留在爸爸身边?现在你想要回他了,不问他的意见和想法,就要带走他。”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一句话,哥哥就要跟你走?” 她向来性格软弱,忍人拿捏,这是第一次,这样怒目而视。 余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 “你一个小孩,不懂。” “为什么你们总是一口一个小孩?”叶桑桑眼里无意识掉下一滴泪,“小孩子都懂的,什么都懂。” “谁对他好,谁抛弃了他。” “他都懂的。” “不懂的是你们这些大人,总以为自己道个歉认个错就行。” “这些年哥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您有问过他吗?” “他真的……” “过得很苦。” 叶桑桑的头渐低,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您为什么要带走我哥哥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哥哥他……他好不容易才过得好一点,您就要带他离开。” “我从没看到过哥哥这么开心过,他好不容易这么开心,您真的要带他走吗?” 余素眸光淡淡:“他和我走,也会过得很开心的。” “不会的,哥哥他的快乐在这里啊,在这座城市啊。”叶桑桑就差把“陆听音”的名字说出口,她真的很清楚,这段时间,沈昼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来自于一个人。 那个人叫陆听音。 余素不以为意,淡笑:“阿昼跟我走,你妈妈也会开心的。” “我妈妈会开心,您会开心,爸爸可能也会开心。” “皆大欢喜,对大家都好。” “可是哥哥呢,您有没有想过,他到底会不会开心?您给他的,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叶桑桑声音很轻,“大人都这么自私吗?就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余素脸霎时沉下来。 咖啡厅里没什么人。 隔着几米远距离,她们的对话,落入耳底。 陆听音愕然。 站她身边的沈昼,眼低敛,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线。 那边还在争论—— 恍惚间,沈昼眼前有一道影子飘过。 陆听音突然拽着他的手腕,折身往咖啡厅外跑。 耳边有风呼啸,寒意拍打着脸。 跑了没几步,沈昼扯着她手,让她停下。 “跑什么?” “不想待在那里。” 她低头看脚尖,胸腔里满是郁结烦闷。 面对面站,沈昼问她:“那你要去哪里?” 刚巧前面就是公交车站,迎面驶来一辆公交车。 陆听音没犹豫,“走走走——” 连车牌和目的地都没看,两个人就这么上了这趟车。 没什么空位,两个人站着。中途经过大型商场,上来的人很多,他们被挤到角落。沈昼一手撑在扶杆,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给陆听音圈出了一块小天地。 他垂眸:“我们要去哪儿?” “随便。” “……” “就当是陪我,反正你下午也没什么事吧?” 他无奈:“是没事,但你连车开去哪都不知道。” 陆听音从口袋里掏出耳机,一脸无所谓:“随便啦,又不是黑车,真开到山沟沟里,我们也能原路返回。” 沈昼眉头微蹙。 下一秒。 “你低头——” 陆听音把耳机塞进他耳里。 拥挤车厢里,有难闻的汗臭味,也有香水味。 沈昼忍不住皱眉,眉峰下满是不耐烦。 面前的人却轻轻地哼着歌,和耳机里的音乐一同落入他耳底——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灰败天色突然裂开一道缝,稀薄日光投射入车窗。 照在她不谙世事的脸上。 她眼睛明亮,里面漾着热烈的爱意,对他笑。 沈昼神情里的不耐烦,被她的笑,一点一点抹平。 · 这辆公交车的终点,是滨阳大学。 下车后,陆听音直奔滨大的小吃街。 冬天天黑得快,陆听音绕了一圈,手里不知拎了多少袋准备找位置坐下开吃的时候,外面夜幕降临。 她每样东西只买一份,边吃边和沈昼说话。 “滨大真好,有这么多好吃的。” 她拿了个蛋烘糕给沈昼,他道:“不吃甜的。” “真挑食。”她撇嘴,塞进自己的嘴里。 吃了甜的心情好,她用胳膊撞了撞沈昼的肩。 “沈昼,我们以后考滨大吧?” “为什么?” 她理由充分:“滨大有这么多好吃的!” “……”沈昼无奈,“就因为这个?” “不行吗?” 陆听音抬眸,笑的没心没肺。 对视几秒,沈昼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她慢慢敛了笑。 “滨大挺好的,沈昼——” 她深吸气,缓缓说出接下去的话。 “我们一起考滨大好不好?” 小吃街的灯泡泛着暖黄色的光,嘈杂的街头,她只望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沈昼目光凝在她脸上,蓦地手靠近她脸。 她眨眼,“你干嘛?” “嘴巴脏了。” 他扯了张纸,把她嘴角沾着的酱料给擦去。 她没动作,傻傻地坐在那里。 沈昼眼睑垂下,光在他脸上投射出阴影,略显疏冷淡漠。 “我没什么想上的大学。”纸揉成团,被他扔进垃圾桶里。 他回眸望着她,语气很平静。 “既然你想考滨大,那我陪你。” …… 回去的路上依然坐公交车。 滨大有到沈昼家的公交,所以他们直接坐到沈昼住的小区。 下公交,沈昼欲拦车,却被她制止。 “每次都是你送我回家,这次换我送你回家。” “不用。” 他还是准备叫车。 “哎呀——”她把他拉进小区方向,一脸笑意,“公主说的话,你都不听是不是?这放在古代,你是要被砍头的。” “……” 沈昼不知要说些什么了,就这样被她半拖半拽地送回家。 她站在门外,朝他挥挥手:“我走啦,你快进去吧。” 目送她离开,沈昼转身进屋。 二楼,他没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反而是敲响另一扇门。 门缓缓打开,露出叶桑桑的脸,似乎刚哭过,眼肿的不行。 她轻声:“哥哥,你骂我吧。” 沈昼冷着脸,不发一言。 “我知道我不该插手你的事,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他们凭什么帮你做决定?他们根本没问过你的意见,凭什么就自作主张把你带走?” 沈昼视线低垂,语气和眼神一般清冷。 “和你无关。” “以后,少管我的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屋。 不顾身后叶桑桑感情如何跌宕起伏、如何为他抱不平。 有什么好不平的?又不是她的人生。 他都没有半分意难平。 有期望所以才会失望,才会声嘶力竭地想要一个好结局。 但他,从没有过期望。 他想起今天和余素的谈话。 余素语气温婉,但说出来的内容,几乎是通知:“阿昼,妈妈希望你考完试就和我去滨城,这样也有足够的时间办手续。” “考完试?” “对,你姥爷也想早点见你。” 他眼里曳出一抹笑:“可真有够早的。” 之前的那么多年,没有提过一次见面,现在却连一天都等不了。 余素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你以为我不想见你吗?他不允许我见你,我也没有办法。” 哪怕沈业昀再拦着她好了,私底下见面不行吗?私底下联系做不到吗? 沈昼看着她一脸沉痛的表情,就好像分离是多么无法抗衡的天命似的。但这是天命吗?这分明是她自己选的。 在前程和儿子之间。 她选择了前者而已。 沈昼对她早已没了期待,所以哪怕她再痛哭流泪,他也没半分触动。 半晌后,他问:“你给了沈业昀多少钱?” 余素顿了顿,“五千万。” “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点。” “阿昼。” “五千万买个儿子。” “你别这么说。” “随便吧,”他表情淡淡,“反正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跟你走。” 余素滞缓望他,“你不想走吗?” 余素没等到他的回答,因为陆听音和叶桑桑出现了。 ……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陆听音。 【我到家啦,你别太想我,毕竟礼拜一就要见面了。】 他从没觉得礼拜一是多值得令人期盼的日子。 但她这么一说,他便有了期盼。 人生还是第一次, 有了期盼。 耳边又浮现余素的那句话。 “你不想走吗?” 他没有回答,但早已有了答案—— “不管我想不想,离开是既定事实。” “我会跟你走。” “但我得回来。” 毕竟这里有个人特别不省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他不放心。 不心动 42. 高二第一次期末考试在一月的最后一周。 中午,陆听音吃完午饭去小超市买东西吃,遇到在冰柜前挑冰激凌的陈媛媛。她偷摸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左肩,又绕到右边。 “谁呀?”陈媛媛头朝左。 陆听音走到她右边:“我。” 陈媛媛眼一亮,“吃冰激凌吗?” “大冬天吃冰激凌,不好吧?” “但是我想吃。” “我也想吃。” 二人对视,默契一笑。 挑好自己想吃的冰激凌,去收银台结账。 小超市的门被推开,陆听音抬眸,看到进来的沈昼,她朝他招手:“这里。” 沈昼走过来,见她手里拿着的冰激凌。 他蹙眉:“你要吃这个?” “对呀。” “这么冷的天吃冰激凌?” “怎么了?”她眨眨眼,满脸无辜。 沈昼没接话,拿了杯热饮,顺带把她俩的冰激凌给付了。 出小超市,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陆听音的名字。 “陆听音都在吃冰激凌,我为什么不能吃?” 被点名的陆听音回头—— 许佳薇那祖宗,她身边站着个虞棋伟。 “沈昼都让陆听音吃冰激凌,你凭什么不让我吃?” 陆听音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比成绩比长相,现在还要比冬天吃冰。 她正准备酸几句,身边沈昼语气冷飕飕:“我没让她吃。” 虞棋伟笑:“祖宗哎,这么冷的天喝点热的吧?” “整天喝热水喝的我都上火了,不行,我就要吃冰的。”许佳薇不管。 “她要吃就吃呗,”陆听音说,“想吃点东西都拦着,你们男的真不行。” 许佳薇难得赞同她的观点,“就是,你们男的真的很爱管,吃点什么都得管着——你们男的真不行。” 虞棋伟无奈:“别到时候感冒了又骂我。” “不会!”许佳薇推门,“我是那种人吗?” 陆听音收回目光,舔着冰激凌,缓缓弯眼笑。 “他俩挺有意思的。” 沈昼瞥她,没接话。 楼梯口,陈媛媛上楼,和他们分开。 陆听音手上沾了冰激凌奶渍,要去洗手间洗手。 她打开水龙头,边上一个人影靠过来。 “你不回去吗?” 沈昼抿唇:“我没管你。” 话题快的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啊?”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勾唇,“对呀。” 她甩了甩沾水的手,用胳膊撞了撞他肩。 “你和别的男生不一样。” “你超好的。” 看她走回教室的背影,他眼里霎时黯淡下去。 回教室接着复习,看下午要考的科目。 沈昼把手里那杯热饮放在她桌上,忽然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好。” “嗯?” 她扭头,不明所以。 沈昼却快速转移话题:“明天有时间?” “你要约我出来玩吗?” “嗯。” “那当然有时间!”她接过那杯热饮,温热触感贴在手心,她开心得不行,“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出去哎,沈昼。” 沈昼没说话,扭头看窗外,簌簌白雪纷繁落下。 据说明天天气,晴。 · 天气预报没说错,今天是个好天气。 陆听音收到沈昼的消息时还在房间里试衣服,一旁沙发上,陈媛媛半趴着。 “这套衣服也好看。” “穿裙子会不会冷啊?” “你穿裤子也好看,你的腿好细好长!” “……” 昨晚十点多,陈媛媛收到陆听音的短信,让她一早来她家。 陈媛媛七点自然醒,觉得太早还想睡,结果陆听音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你醒了吗?】 【醒了来我家!】 【急事!十万火急!江湖救急!】 陈媛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起床洗漱,匆匆忙忙地赶到她家。 却被告知十万火急的事—— “我要和沈昼约会,你帮我看看哪套衣服好看?” 床上衣服堆得跟小山似高。 陆听音一套又一套地换,陈媛媛不厌其烦地点评。 “要不你问问沈昼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你可以按照他的颜色搭一下,弄个情侣装什么的,对吧?” 她眼前一亮:“言之有理。” 手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陆听音翻来覆去,最后在衣服堆里找到了手机。 打开,里面躺着一条消息。 沈昼:【我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她挑眉。 “沈昼已经到了吗?好早哦。” “对啊。”陆听音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边往下望。 院子外,沈昼穿了件黑色冲锋衣,裤子也是黑色的。 “沈昼——”她趴在阳台处喊。 沈昼抬眸。 “我马上下来。” 陆听音遛回屋,换上黑色的百褶短裙,外面套黑色大衣。 换好衣服后,她朝在厕所里的陈媛媛喊:“媛媛我走啦,待会你记得把门带上。” 陆听音跑得飞快,出了院子,就看到沈昼。 沈昼没有焦点的视线聚集在她身上,慢慢敛了神色。 “我穿的好看吗?” 她非常不要脸,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指指自己的衣服,又指指他,“情侣装哦。” 沈昼撇过头,不语,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 她接过,惊喜:“我最喜欢喝的奶茶,你特意去买的呀?” 他没承认:“路过。” “你家过来的路上,可没有这个奶茶店。”她故意。 “……喝不喝?” 她马上认怂,“喝,你给我买的,就算是毒药我都喝。” 从小区出来,两个人压马路,边聊天边决定待会去干嘛。 沈昼:“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你都陪我去吗?” “嗯。” “那去游乐园吧。”她拍板决定。 沈昼看她眉眼间的喜悦,轻轻应了声。 …… 冬天,游乐园很多项目都关了。 陆听音无所谓,反正她每次来游乐园,都偏爱鬼屋。 沈昼去买票,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这个鬼屋恐怖系数提升很多,好多小姑娘都被吓得掉眼泪了,你可得保护好你小女朋友。” 他瞥了眼外面还在和奶茶杯里的珍珠做斗争的陆听音。 抿了抿唇,“嗯。” 买好票回来。 陆听音烦:“怎么这些珍珠就吸不上来?” “吸不上来就扔了。” “多浪费。” “那你继续吸。” 她被噎住,“我要是吸的上来早就喝完了。” 到头来还是把它扔进垃圾桶。 说话间,轮到他们进鬼屋。 陆听音兴冲冲,“待会你要是害怕,往我身后躲啊。” 他瞥她:“你不怕?” “怕啊。” “……” “我是女孩子,叫出来不丢人。”她理直气壮,“男生被吓到,多丢人啊。” “……”沈昼无言。 鬼屋里,布局阴森,四面八方有凉风吹来,灯光幽暗。 陆听音的步子,突然有些迈不开。 “沈昼……”声音都在打颤。 “你要是怕,我们还能回头。”入口就在身后。 她不甘心,“我才不要,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沈昼叹了口气:“好。” 前面的转角,脚边一阵冷风吹来,底下的灯泛着猩红的光。 陆听音碎碎念:“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下一秒,尖叫出声:“啊——” 一只手拽着她脚腕,她胡蹬腿,吓得往沈昼怀里钻。 沈昼神情和语气一样平平无起伏:“别怕,都是假的。” 她心有余悸,“我怕。” “那怎么办?”也不能回去了。 她仰头,一刹那视线相贴,她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跟触电似的弹开,她眼神飘忽,“慢慢走吧。” 全程,她都被吓到。 被鬼吓到,被自己吓到,被突然吹来的一阵风给吓到。 沈昼听得头疼,出了鬼屋靠在一边吹风。 陆听音眼睛还是红的,“好吓人。” “这么怕,怎么还要来?” “刺激啊——”她说。 安静半晌,她问:“你都不害怕的吗?” 刚才在鬼屋里,别说尖叫了,他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没变过,还是那张冷漠到死的木板脸。陆听音觉得,可能天塌下来他都无所谓。 沈昼淡淡:“都是假的。” “可是也很可怕。” “吓小孩的。” 她较劲:“咱俩一样大,我是小孩,你也是。” 沈昼扯嘴角:“和年龄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她毫不犹豫问。 正巧有人路过,对话声传过来。 冬天游乐园里人并不多,两个女生见路上没人,放肆地聊天。 “说实话你这胸真的很小。” “……也没有很小吧?” “二十岁的人,胸跟未成年一样。” “啧。” “你出去说你十二都有人信。” 过一个转角,见到陆听音和沈昼并排站,二人一怔,面色尴尬地住嘴。 而后,默默离开,只是脚步稍显快速。 没来由的沉默。 耳边有风声,还有音乐声。 陆听音低头走,脚底踩过沙砾,好半晌,她闷声道:“我不是小孩。” 沈昼蹙眉,知道她把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他道:“少乱想。” “我没乱想,”她干巴巴的,“反正,不管哪里,我都不是小孩。” “……嗯。” “我没骗你。”她强调。 沈昼视线往下拉,沿着她侧脸,滑过。她内里穿的是白色衬衫,略紧身,很显身材。 他不自在地收回,“嗯。” …… 在游乐园玩了一天,夜幕降临时,陆听音依然意犹未尽。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眼一亮,拉着沈昼往一个方向跑。 “有旋转木马!” 他皱眉:“你自己坐。” “你不坐吗?”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沈昼想说都是小孩做的,但又怕她联系到刚才那件事。 他道:“女生坐的。” 想想也是,她说:“那我去坐啦,你在这里等我哦。” 沈昼站在原地,看陆听音坐旋转木马。 夜晚,周边的灯都亮了,旋转木马里也发出璀璨的光。 每次她转到他面前,脸上都有着明媚又灿烂的笑。 沈昼手插在兜里,眼底一片柔和。 很快她下来,注意到身边不少人在拍照,她找了个女生:“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吗?” 女生欣然应允:“可以呀。” 陆听音把手机给她,跑到沈昼边上。 “拍张照。” “嗯。” 他一脸平平,站在她身侧。 拍照的女生举着手机,半天没按。 她从手机后移过头,“你俩离那么远干嘛?” “你站近一点。”陆听音瞥他一眼,提醒。 “嗯。”沈昼往她这边靠。 距离差不多,女生举起手机:“3、2、1——” 最后一秒。 沈昼侧过头,视线落在陆听音身上。 “咔嚓”一声。 时光记住这一秒,画面定格。 …… 游乐园玩了一天,坐上公交车,陆听音似乎终于察觉到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沈昼也低头看手机。 他一天没看手机,里面躺了不少的消息。都来自余素。 【你要多一天,我给你了。】 【今天收拾好东西吧,明天我来接你,咱们回宜城。】 【阿昼,你别不回妈妈的消息。】 【……】 【……】 一长串都是她发过来的消息,沈昼随便点了几条,看过后没了继续往下翻的心思。刚准备熄屏时,他肩上陡然一重。 身边,陆听音睡的毫无防备。 他拧了拧眉心,被她靠着的那半边身子,不敢动一下。 末班车,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位乘客。司机师傅将广播调至音乐频道,沈昼不爱听歌,对此不感兴趣。司机师傅却跟着哼起歌来。 一首老歌。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从何说起。” “却无法翻译我爱你,遗憾不已。” “……” “……” 窗外的光影影绰绰,落拓在他的脸上。 他眼睑低垂,脸上的漠然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夜风吹过,带来他眼底一片皑皑雪色。惨白的,看不到尽头的。 公交车停靠在站点,二人下车。 陆听音肚子饿,拉着他去便利店买吃的。 “今天真好,希望沈昼同学以后经常有这样的自觉,有事没事就来找陆听音同学玩。”她咬着鸡排,眉眼间有笑。 “好。”他应得很快。 陆听音一顿,继而凑近他脸,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盯着他。 沈昼皱眉:“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她老实道。 “……” “真的是你吗,应得这么快?” 他板着脸:“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陆听音逗他逗得差不多,笑得很夸张:“是你是你,是我最最最喜欢的沈昼!” 沈昼抿唇:“嗯,是我。” 陆听音低头准备吃饭,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沈昼却别过脸,不看她。 她松开勺子,扯着他胳膊,撒娇:“哎呀你再说嘛,再说一次,求求你了沈昼,再说一次好不好?” “陆听音。”他声线平冷,叫她的名字。 “嗯?” “我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儿?” “宜城。” “去旅游吗?还是去那里过年呀?” 沈昼抽了张纸,帮她擦去嘴角上沾着的酱料。 他说:“去那里生活。” 然后他就看到,陆听音脸上的笑瞬间褪去。 她转回头,一声不吭地吃着碗里的饭。 吃完饭从便利店出来,她低头朝前走,沈昼在她身边,谁都没说话。 沉默间,陆听音忽然说:“去了还回来吗?” “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高考结束,或者更晚一点。” 她声音很闷,“多晚?” 沈昼盯着她后脑勺,道:“滨大开学。” “为什么是滨大开学?” “我答应过你,考滨大。” 陆听音抬头,眼睛红红的,说话间眼泪掉下来:“万一你考不上滨大呢?” 这万一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以沈昼的成绩,国内任意一所大学他都能上。可他没说,只说:“我会为了你考上的。” “万一我考不上呢?” “不会的。” “万一呢!”她憋不住,嗓音里有哭声。 沈昼往她那里迈了两步,鞋尖相抵,他伸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陆听音嚎啕大哭,“万一我考不上滨大怎么办?万一我高考发挥失常了怎么办?” 她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跟开闸的洪水一般。 “不会的,你是公主。”沈昼的眼也红了,他压抑着情绪,声音几不可查地在颤,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公主,无所不能。” …… 陆听音在他怀里哭得止不住。 直到过了很久,她用手背擦眼泪,“沈昼。” “嗯。” “你以后会喜欢别人吗?” “不会。”他回答坚决。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喜欢上别人呢?” 寒风冷冽,吹在他眼底,满是寒霜。 他沉声:“我……不敢想。” 她从他的怀里出来,哭得红肿的眼望着他,“为什么不敢想?” “……害怕吧。” 沈昼扯嘴角,曳出一抹讥诮的笑。 语气万分低落,像是万物泯灭般—— “怕这个万一,真的会发生。” 陆听音怔忡住。 心动 43. 陆听音等了那么久的告白,终于等到了。 可她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听沈昼说出口。 身后就是她家大门,她却不想进去。双手插兜沿着小区绕圈,沈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过了好久,他拉住她手。 “陆听音。” “叫本公主干嘛?”她有些别扭地应。 “还要走多久?” 陆听音哭过的嗓音微哑,“你现在连陪我散步都不愿意了?等你去宜城上学,遇到什么王听音、陈听音、李听音的,是不是就忘记我了?” “不会。” 她耍无赖:“就会。” 沈昼牵着她的手,改为十指紧扣。 她瞬间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不是不愿意陪你散步,”沈昼说,“我明早八点的机票。” “这么快?” “嗯。” “为什么这么早就走,就不能多待几天吗?”陆听音压抑住胸腔里涌上来的酸涩情绪,吐槽般道,“有必要这么急吗?” 沈昼喉间涩然。 原本是昨天就走的,他硬生生为了她,多留一天。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爱赖床,所以明天,我就去不送你了。”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努力保持笑着的状态。 沈昼语气淡薄:“嗯。” “好冷啊,我们别走了。”她假模假式地哆嗦了下,拉着他手往家方向走。 到她家门口。 院子里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披在她身上。 她如常般对他笑,“沈昼,我到家啦,你也快点回去吧。” 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仿佛今天是之前每天的复制粘贴,他站在这里送她回家,第二天醒来,还能和她见面。 可他们都知道,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这次她不停留,扭头进屋。 她知道沈昼没有走,她靠着门板,整个人无力地滑在地板上,抱着膝盖闷声痛哭。 她才十七岁,骄纵任性,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也天真的以为事在人为;可是十七岁的末尾,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巴掌——命运是洪流,将他们汇聚在一起,却又送到别的海洋。 她最喜欢的少年。 被命运送到她身边,又被命运亲手送离她。 …… 沈昼在她家楼下站了有一个小时才离开。 夜深人静的街边,他漫无目的地走。 街边只剩网咖和夜宵店还在营业,喧嚣熙攘,仿佛白昼。网咖里,有少年出出进进,三五成堆地靠在墙边抽烟。 沈昼一贯地漠视,不看一眼。 身后却传来一声嚇笑。 “这不是沈昼吗?” “这么巧在这儿遇到。” 他停下脚,脸上难掩阴翳低落,眉头紧皱,循声望过去—— 人堆里,张志玮吐下嘴边叼着的烟,眼神示意身边哥几个,“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要打架,随时奉陪?” “他妈的老子今天不干死你,跟你姓。” “上——” 他话一落,身边几个人纷纷上前,脸上眉间,戾气十足。 沈昼面无表情,眯眼数人数。 一二三四。 一共四个人。 他下巴抬起傲慢弧度,眼尾冷淡又讥诮,仿若在看蝼蚁般的蔑视目光。 说出来的话嚣张,极遭人恨:“我心情不太好,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 陆听音一路都跟在沈昼后面。 说好了明天不去送他,她就不会去。但她想再多看他几眼,所以在他离开时,又偷偷摸摸地跟在沈昼的后面,保持十几米的距离。 却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 沈昼一打四,毫不觑,没有落于下风。他下手快又狠,很明显是练过的。而且他都是朝人最脆弱的地方打。 腰部,肩胛…… 手边拿起一条椅子,狠狠地砸在要偷袭他的人的后背。 四个人都倒在原地,他身上也没好过。 他脚踩在张志玮的锁骨处,眼神狠戾,语气阴冷:“爽吗?” 张志玮疼的连求饶声都发不出,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 沈昼却没一丝留情,更用力地踩着他锁骨,几乎是在踹。 陆听音目光怔住,一阵风吹过,把砸烂的椅子吹倒。 “咚——”的一声,很响。 “看够了吗?” 沈昼早就察觉到一道疑惑目光,只是打架中,来不及去看是谁。 他语气冷冽,夹杂着森森寒意看过来。 视线相接。 沈昼脸上还有着阴翳沉冷,来不及收起。 陆听音语气很平静,“没看够,要不你再打一遍?” 除了张志玮以外的三人,他留有余地。此刻听到这对话,叫苦不迭,求饶—— “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 “真不打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放我们一马吧求你了。” 沈昼脚下的力度收起,他踹瘫在地上的张志玮。 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声线沉冷:“滚。” …… 天上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雪花砸下来,落在沈昼的脸上。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低垂,额发被雪浸湿,贴在额头,嘴角还有着乌青的伤痕。 “沈昼。”她喊他的名字。 他抬眸,黑沉沉的眼望向她。 陆听音说:“去了新学校,少打架。” 他不语。 她走到他身边,二人靠墙站。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好。”他答应。 “还要好好学习,你不知道吧,每次轮到你升旗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特别帅。”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能太骄傲。”她头靠过来,搭在他的肩上。 沈昼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和他告别。 他望着无尽的黑夜,沉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都会答应你。” “还有一句话。” “嗯。” “你是我早就定好的驸马,哪怕遇到别的公主,你也不能跟她跑,你是我的。”她固执,又蛮横地说。 命运把沈昼带到她面前,沈昼就是她的命中注定,其他人她都不认。 巷子里的灯发出微末的光。 沈昼眼眸微闪,继而,他阖上眼。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他才开口。 ——“沈驸马永远是小鹿公主的,永远都是。” · 陆听音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进来。 她点开看,是来自叶桑桑的消息。 【哥哥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啊?】 【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她努力挤了挤嘴角,却挤不出半分笑,打字回:【我也讨厌他。】 可和讨厌一起的—— 是最喜欢。 我讨厌他,也最喜欢他。 我的少年乘风而去,可他永远都是我的少年。 …… 余素来接沈昼,左右看,除了他肩上的书包,就没了别的行李。 “衣服课本什么的不带也行,你爸给你买的东西,也没什么带的必要。到了宜城那边,妈妈给你买。” 沈昼上车后便闭着眼,一副不想和她交谈的冷淡模样。 “睡会吧,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他不言语,只是把肩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膝盖上。 沈业昀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没带。 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离开这座城市,他带走的就书包里的几样东西。 一只丑的要死的绿毛龟。 一枚打火机。 一张纸条——【能走慢一点吗,我累】。 一包拆封过的水果糖。 一大袋拆封过的跌打损伤的药。 全部。 统统。 所有。 都是陆听音给他的。 她的无心之举,都被他悉心保存。 …… 沈昼离开这件事,整个十三中,除陆听音以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直到某个晚上,几人上号打游戏,聊跨年夜的事。 陈超想当然地说:“陆听音肯定和沈昼跨年啊!” 陆听音道:“我不和他跨年。” “哎?” “沈昼去宜城了。” “他去那边过年吗?” 他们的想法和她当初的一样,以为沈昼只是去宜城过年。 陆听音说不是,她声音无起伏,淡声道:“他去那边上学。” 游戏画面,显示红色的“victory”字样,但房间里,没有一丝喜悦欢呼。 “去那边上学?”林周逸重复。 “嗯。” “上多久?” 陆听音嘴角抿起一抹笑,淡然按下游戏开始按钮。 “学籍都转过去了。” 刹那间,房间里只有枯燥乏味的游戏声作响。 手机屏幕那端的几人安静地操作,没人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陆听音说,“跨年到底什么安排啊?” 陈超接过话茬,说:“我们买了一堆烟花,吃过晚饭一起放烟花不?” 她没意见:“行啊。” 之后就讨论着去哪儿放烟花,放完烟花之后干什么。没人再谈论沈昼。 游戏结束后,陈超私戳陆听音。 【你还好吧?】 陆听音茫然,她打字回。 【我挺好的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群发的,哈哈。】 陆听音无语,回了他一串省略号,便进屋洗漱去了。 另一边,陈超和陆听音聊完天,转头建了个小群,把刚才打游戏的其他三个人都拉了进来。 陈媛媛:【这是什么群?】 傅闻声:【?】 林周逸:【我只听说过女生寝室,四个人三个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这么爱建群的,而且陆听音还不在。】 陈媛媛很护陆听音:【你不许说陆听音坏话!】 林周逸故意调戏她:【说了会怎样,你打我?】 陈媛媛发了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包。 傅闻声并不想参与他们的聊天,刚才被拉过来打游戏也是暂时性放松,这会儿又得看书去了。他发了句:【我看书,就不参与你们小年轻的聊天了】便把群消息给免打扰了。 陈超忧心忡忡:【怎么办,沈昼不在了。】 林周逸:【你这话,会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陈媛媛:【+1。】 陈超纠正:【他怎么突然转学了,好奇怪。】 林周逸:【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 陈超安静两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和他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周逸:【全班估计也就陆听音有。】 陈超:【好神秘。】 林周逸懒懒:【是好装逼。】 陈媛媛:【你才装逼。】 林周逸:【哎小棉花,我又没说陆听音的坏话,你骂我干什么?】 陈媛媛眨眨眼:【沈昼是陆听音的,你说他,就是在说陆听音。】 林周逸正在去往陆听音家的路上,看到这句话,被气笑。 陈超却在下面发:【+1】 林周逸轻啧,恰好到陆听音家,他在院子外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没几下,二楼伸出个脑袋:“何方妖孽,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陆听音:“妖孽,拿命来——” 二人傻乐。 陆听音问他:“干嘛呢?” “无聊。” 她歪头:“钥匙带了吗,上来吧。” “带了。”两家关系本就好,陆氏夫妻常年不在家,都是托林周逸的母亲照顾她的,一来二去,林周逸有陆听音家的钥匙,陆听音也有他家的钥匙。 林周逸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打游戏不?” “不打,眼睛疼。” “眼睛疼还能做题?” 陆听音坐在书桌前,习题册摊开,她按下笔头,说:“做题还好。” 这话很耳熟。 林周逸也老是这么和他妈说的。 每次他妈问:“不是眼睛难受吗,怎么还能打游戏?” 他大咧咧:“打游戏还好,不是很难受。” 啧。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觉悟,估计也能上年级第一了。 房间里两个人各做各的。 陆听音忽然说:“下学期,不知道会不会换位置。” 林周逸抿唇:“想和我做同桌了?” “别——你太吵了,烦。” “这么多年都没嫌我烦,怎么突然嫌弃起我来了?” “谁说的?”陆听音不客气,“我一直都嫌你吵。” 林周逸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 “那你想和谁同桌?” 她笔头停下来。 台灯泛着暧昧的光晕,照在她写满名字的草稿纸上。 一个又一个,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沈昼。 她抿唇,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没半分笑意:“谁都不想,我就想一个人坐。王者,往往都是孤独的。” 林周逸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 手机群里,陈超和陈媛媛都在问。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这段时间,看着也挺正常的。】 【看着是挺好的,但不知道她心情到底怎么样。】 林周逸面色紧绷。 看着是好的,至于到底如何……她不愿意说,他作为好朋友,能做的只有陪她聊几句天,其他的,无能为力。 · 市区里不能放烟花,由陆宴迟开车送大家去郊区放烟花,之后再一并接回家。 大年三十,都没门禁,陈超和陈媛媛被林周逸拐来陆听音家,四个人待一起,正好能凑成一桌斗地主。抽签分组队,陈超和陈媛媛几百年前是一家的俩人抽到了一队,林周逸和陆听音一队。 陆听音先手出牌:“三个王,王炸!” 把其他三人看傻眼。 “哪有人出牌就是王炸的?” “我不信你二十七张牌能秒我。” “年轻人不要太自信。” 陆听音笑,接下去抽出左手的牌,一张一张地放在桌子上。 “三个三、三个四、三个五、三个六、三个七、三个八、三个九、三个十——” “出完了。” 众人懵逼。 “我.操.你开挂了吧?” “不是,哪有这样出牌的?” “你不讲武德!” 陈超一通吐槽,“我不服!” 陆听音笑:“不服也没用,愿赌服输。” 和她一队的林周逸也笑:“非得要打牌,跟你说过了,她牌运真的好,还不信?” 陈超不甘心:“总不可能次次都好吧?” “牌技也比你好,而且——”陆听音出完牌,其他二人没出炸,轮到林周逸出牌,“我的牌运也挺好的。” 他手里,三个炸弹,其他的牌非常顺。 不到两分钟,一副牌结束。 陈超自然不服,又来了几局。 结果林周逸和陆听音的牌真的好到炸。 “不行。” “最后一把,我就不信了。” “这把打完就不打了,就算我赢,我也不打。” 他撸起袖子,一副干架的架势。 陈媛媛看不下去:“要不别打了吧?你看你脸上——” 打牌当然有奖惩才刺激,赢的人可以拿眼线笔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陆听音没怎么对陈媛媛下手,但林周逸却下得去手,给陈超画了个一字眉的大熊猫。 客厅里的电视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画面已经进展到跨年倒计时了。 林周逸把牌一撒,不屑和菜鸟玩,“走,还有一包仙女棒,把它给放了。” 陆听音放下牌跟过去,把陈媛媛也从地上拉起来。 陈超只能跟上。 院子里,仙女棒发出璀璨的光满,星点火花四溅。 “陈超你一大老爷们玩什么仙女棒?” “我还是孩子!孩子不能玩吗?” “你是个屁的孩子,孩子能去网吧?” “你管我!” 林周逸和陈超斗嘴,场面热热闹闹的。 陈媛媛在一旁看热闹,也被殃及池鱼。 “小棉花都能玩仙女棒,我凭什么不能玩?” “嗯?”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不解。 “说的也对。” “什么啊?”她抱怨,“过完年我都十八了。” 林周逸站在她身侧,光影影绰绰映在他脸上,他玩味的语气,却带了一丝认真,“十八岁,还算早恋吗?” 陈媛媛的脸畔,浮现一抹绯红。 陆听音站在不远处,哪怕她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不一样。 她轻呼口气,白茫茫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却被仙女棒发出的火花吹拂开。 一墙之隔的客厅,电视里,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倒计时。 ——3. ——2. ——1. ——新年快乐。 …… 余家的过年气氛格外浓厚。 一大帮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余老爷子给每个小辈都发了红包,给沈昼的那个格外大。老人家眼里有泪,“回来好,回来好。” 沈昼敛眸,“谢谢姥爷。” 发完红包,年纪稍长的支桌打牌打麻将,小辈们在一块儿看电视玩游戏。 沈昼和他们并不熟,他兀自回屋。 房门将所有热闹都隔绝,他站在阳台,眼微眯,看向天边的那轮月。 皎洁又明亮。 让他忍不住想到一个人。 月亮尚且还有阴暗面,但她却永远璀璨,永远夺目,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攀。她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明媚又热烈,美好的不像是世间万物。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安安静静地,没有一条消息。 自从他离开后,她便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他也是。 不联系还好,真的还好。 不想她,也还好。 真的都好。 他打开自己的朋友圈,一条一条,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脑海里,把曾经和她在一起的所有,又经历了一遍。 到最后,手机从他掌心跌落,他头低垂,双手死死地捂着脸。 不远处发出一声暴响。 烟花点燃夜空。 房间里,隐约响起一阵极短促的、压抑的呜咽声。 …… 吵完闹完,陈媛媛和陈超的家里人来接他们回家,林周逸也回去了。 陆听音回到家里,收拾弄乱的客厅。 她捡起掉进沙发缝隙里的手机,有不少的未读消息,都是同学之间的群发祝福。 她没回,点进朋友圈,整个人霎时怔住。 零点整,沈昼发了朋友圈。 一张配图,六个字。 【你要新年快乐。】 配图是她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粗制滥造的,值不了几个钱的,那只绿色的乌龟。 你要新年快乐。 是—— 陆听音要快乐。 陆听音定在那里看了好久,而后勾唇,似叹非叹地说:“你也要快乐啊,沈昼。” 不心动 这个春节对陆听音而言,和之前的每个春节一样。 打游戏、做试卷、出去浪,在林周逸的眼里,陆听音还是曾经的陆听音。沈昼像是腾空出现的一个人,然后又凭空消失。陆听音的生活没有因为沈昼而改变,她依然有说有笑,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无忧无虑的公主。 寒假短短二十六天,元宵后便开学。 早上,陆听音照旧为了一杯豆浆和陆宴迟吵架。 “我不喝咸豆浆。” “甜的卖完了。”陆宴迟语气淡淡。 她翻了个白眼:“你哪次给我买咸豆浆,用的不是这个借口?” 陆宴迟眼尾一扫:“原来你知道。” 他那张厚颜无耻的脸,让她连抱怨都懒得说。 院子里,传来林周逸的声音。 “陆听音——” “来了来了。”她抓了个包子塞嘴里,跑到玄关又跑回来,拿起那杯咸豆浆。 见到林周逸,她把咸豆浆递给他:“我哥给你买的爱心早餐。” 林周逸啧了声,知道这是她不要的,没反驳。 “待会去学校早餐店,给你买甜豆浆。” “你说的,别忘了。” “忘不了。”他语调懒洋洋。 一进学校,就看到教学楼下的宣传栏前挤满了人。 十三中最具人性化的一点,就是期末考试成绩不会在假期公布,让大家快乐地过寒暑假。等到开学再公布成绩。成绩好的,直接在红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红榜前人太多,挤不进去。 林周逸视力不错,看清红榜上的照片后笑:“你又是年级第一。” “正常发挥。”她说。 “口气怎么这么拽?”他随口调侃。 话音落下,某个字眼却让他心陡然一紧。 再看陆听音,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要上课了,走吧。” “行。” 回到教室,陆听音坐在最后一排,她边上的位置空荡荡。班上四十个人,到了三十九个。 开学第一课,自然是班主任陈雨薇发言时间。 总结期末考试,表扬考得好的,鼓励没考好的,很快下课铃响。她似乎终于记起来,临走前说:“沈昼同学转学了。” 班上一片哗然。 前排的人都转头看空着的位置,也看边上—— 陆听音却不在。 她从后门跑出教室,跟着陈雨薇到她的办公室。 “陈姐,我想问一下,沈昼期末考试多少分?” 沈昼转学了,红榜上自然没有他的名字。 “他总分和你一样。” 陈雨薇将成绩单递给她,打趣般地说。 “你俩倒挺有缘的,开学考同分,期末考同分,这也算是有始有终?” 陆听音想笑,然而扯不动嘴角。 成绩单上,她和沈昼后面的排名都是“1”。 “老师,”她蓦地说,“我以后想自己坐,别给我安排同桌了,可以吗?” “啊?” “班里39个人,总要有一个人没同桌的。”陆听音眨眨眼,“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话,她一溜烟就跑没影,生怕陈雨薇改变主意。 陈雨薇无奈:“跑得真快,属老鼠的哦……” 隔壁老师好奇:“你们班沈昼转学了?” 陈雨薇:“嗯。” “他不是上学期刚转来咱们学校吗,这次又转了?转去哪个学校了啊?” “转到宜城去了,宜城一中吧?”她也不太清楚,沈昼的手续办得非常匆忙且快速,她来不及多问。 …… “我不需要同桌。” 沈昼站在办公桌旁,无情绪的嗓音。 班主任骆佳微楞,“沈昼,你刚来这个学校,有个同桌多帮着你点也挺好的。” “不需要。” “这……” 沈昼声音平冷,“考试,我会拿第一。” 骆佳是南大毕业的高材生,读书期间见识过不少天才。 她也知道,天才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面前的少年之前的成绩俨然证明了这一点——他是天才。思忖几秒,她答应:“好,那就不给你安排同桌。” “谢谢。” “那么沈昼同学,欢迎你成为三班的一员。” 沈昼微垂的眼,毫无波动。 他跟随骆佳进了班级,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单人位。 一堂课结束,前桌的人转过来,友好和他打招呼:“新同学,你好。” 他抬眸,脸上表情冷淡到近乎没有:“你好。” “你之前在哪儿读的?” “关你什么事?” 无音调的话,令问话的人失了面子,转过身嘀咕:“脾气还挺冲。” 沈昼低头,眼底写满了不耐烦。 耳边,有人在议论他。 “他好帅啊!” “真的好帅啊啊啊。” “穿咱们学校这么丑的校服都能这么帅,妈呀,我的青春结束了。” “……” “……” 吵。 吵死了。 他拿着的笔,在课本上洇出一块难堪的黑点。 …… 宜城一中的学生很快就知道,高二三班有个转学生,长得贼帅。 而真正让沈昼出名的,是三月底的第一次月考。宜城和南城的教材并不一样,但沈昼一点儿都没落下。第一次月考,他以高出第二名三十六分的成绩,成为高二年段的年级第一。 红榜上,他的照片被无数人观摩。 “这长得也太帅了吧!” “是谁说成绩好的长得都丑,沈昼这帅的不是一点两点。” “我靠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怎么,想追啊?” “你说呢?” “梓珊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追到沈昼的。” “我也觉得。” 三班体育课自由活动,有人跑小卖部买水,路过花坛听到这话。 “别追了。” “王子明?” 王子明就是沈昼的前桌,他说:“沈昼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沈昼——他手机桌面就是他和他女朋友的照片。” 她不太服,“异地恋很快就分手的,而且高中时期的感情,本来就很脆弱。” “而且,他那女朋友长得有我漂亮?” 陈梓珊可是学校出了名的漂亮。 王子明一听笑了,“还真有你漂亮。” 陈梓珊面色沉下来。 “骗你干什么,站在男生的角度——他女朋友可比你漂亮多了。” 王子明过去拍拍她肩,“听我一句劝,别惹不好惹的人。” “知道了,啰嗦。” 被说自己不如别的女生好看,陈梓珊憋屈又窝火。 她在操场上逛,很快就找到沈昼,他坐在角落里低头看手机。 她悄咪咪摸过去,从他的后背探头,想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有事?”沈昼动作很快,熄灭屏幕。 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屏幕主界面里的合照——女生笑靥如花,美得惊艳。 她抬眸,对上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眸光。 “没什么……” “哦。” 被打扰清净,沈昼转身,换一个安静地方。 陈梓珊站在原地失神,好友找到她,“发什么呆呢?不是要找沈昼吗,他在看台下。” “不找了。” “嗯?” 不止是站在男生的角度,站在女生的角度,她也觉得自己没那人好看。 陈梓珊弯弯唇角:“沈昼不太适合我,我还是换一个男的吧。” “这么快?” “我向来变心都很快啊。” 她无所谓地笑。 …… 体育课结束,沈昼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骆佳去饮水机前接热水,回到位置上坐下。 “下周二,我请个假。”沈昼道。 “嗯……有什么事吗?” “有事。”就这两个字,没多的话了。 骆佳打量他许久,他仍旧是那张木板脸不说话。 她没办法:“沈昼,你不说到底什么事,我很难给你请假的。” “不会出事。” “你家里人知道吗?” “……” “……” 再问,也没问出个由头。 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骆佳叹气,“算了,周三你确定能回来上课?” 沈昼紧绷的脸松开,“谢谢老师,我确定能回来。” · 第一次月考结束,就迎来清明假期。 比较特殊的是,陆听音是在清明假期结束,回学校上课的这天过生日。 大课间,陈超和林周逸来找她。 “生日打算怎么过?” “以前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呗。”她转着笔,闲聊。 林周逸说:“我定了个包厢,到时候唱歌去。” 陆听音没意见。 晚上放学,一行人去市中心的ktv唱歌。唱完歌出来都十一点了,陆听音又请大家吃了顿夜宵。 最后回去的路上,只剩她和林周逸。 “你给我买的蛋糕真的好看。” “别说了,订蛋糕的时候,那老板看我的眼神,跟看傻逼没差。” “怎么哦?” “这世道还有人要绿色的蛋糕?” 林周逸止不住吐槽,“你的审美真的,不是我说,很有问题。” 陆听音呿他:“我审美一级棒!” 说笑间就到她家,院子门打开,廊厅感应灯亮起。 门前放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蛋糕,另外一个包装精美,不知道是什么。 “谁把东西放在这儿?”林周逸问。 “可能是傅闻声,他说晚点把礼物给我。” 陆听音笑着,三两下拆开包装,是一条孔雀绿五花手链。 价值不菲。 身后,传来傅闻声的声音:“你俩怎么站在外面?” 转回身,他手里拿了送她的礼物。 “祝小鹿公主生日快乐。” “你俩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乐。 陆听音握着包装盒的手收紧,筋骨凸起,指节泛白。 不是傅闻声。 也不是她的家人。 只能是一个人送的,也只能是他。 林周逸也意识到,他默不作声开门,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放在玄关处,随后拉傅闻声离开。 “你拉我干什么?”傅闻声问。 “拽……沈昼好像来过。”林周逸面色凝肃。 他回头瞥了眼,陆听音跟丢了魂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让她静静吧。” 闻言,傅闻声脸上的笑也收起来。 廊厅的感应灯暗下来。 良久,她努力消息,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几秒的等待后—— “喂。”嗓音泛冷,又有些哑。 她吞下喉间涩意,“你来了对不对?” 沈昼承认:“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 他才说了一个字音,就被广播声打断:“……各位旅客请注意,由南城开往宜城方向的G4107列车即将到站,请乘坐G4201列车的乘客到三号检票口检票进站……” “你在火车站吗?” “嗯。” “要走了?” “嗯。” “你……”她问,“不想见见我吗?” 火车站喧嚣嘈杂,听筒里,却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 他嗓音沙哑,像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生日快乐,我的公主。” 电话戛然而止。 沈昼检票,进站,坐上回宜城的车。 他似乎很好,帽檐压下,下半张脸清冷淡漠,而被帽檐覆盖住的上半张脸,眼通红。 …… 陆宴迟下楼喝水,注意到院子里地灯亮着。 玄关放了一堆礼物,凌乱地摆着,他微皱眉。这不像是陆听音的风格,每每生日,她第一时间都会拆礼物然后到他面前炫耀。 今天却连礼物都扔在门口。 他推门走到后院,后院的秋千上,陆听音坐在上面小幅度地晃。 “在想什么?” 他在她边上坐下。 她扭头,眼神空洞。 安静坐好久,陆宴迟道:“和你那小男朋友吵架了吗?” 她一怔。 “沈昼?” “你知道啊。”她声音弱弱的。 “嗯,”他问,“吵架了?” 她摇头,陡然间红了眼睛,“哥。” “哥在呢。” “沈昼跟他妈妈走了,不在这座城市了。” 这段时间她表现得都很好,别人提起沈昼,她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今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因为沈昼的礼物,可能是因为在她面前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不在这座城市,又没什么的对不对?”陆宴迟揽着她肩,靠在自己的怀里,“他喜欢你就行了。”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你还怕他喜欢上别人?我家的公主,什么时候这种自信都没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怕他在那里,不开心。” 担忧如柳絮孤蓬,泪水迷了她眼,她哽咽着说,“我怕他过得不好。” 陆宴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抱着她,听她痛哭。 直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宴迟把她抱回屋,用纸巾擦她脸,轻啧:“哭得真丑。” 她没什么力气,却反驳:“我很漂亮的!” “嗯,很漂亮,眼睛长得像眼睛,鼻子长得像鼻子,嘴巴长得像嘴巴,漂亮死了。” “你好烦。”她抬腿踹他。 陆宴迟笑着,帮她盖上被子,“很晚了,睡吧。” …… 安抚好陆听音,陆宴迟下楼。 他靠在玄关墙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眼前,他半眯着眼,情绪难辨。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太过轻松活着的人生,仿佛没什么烦恼。人生中最大的乐趣,便是逗自己的妹妹玩儿。可再逗她,他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妹。 父母不在家,照顾她的是他。 怕她在学校受委屈,再三叮嘱林周逸照顾好她,出了事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保准到。 怕她钱不够花,每个月都会以各种理由给她钱花——心情好,给她转账;买了咸豆浆,她生气,又给她转账;在学校来不及回家,转账给她让她去外面吃好的…… 她自诩是公主。 他虽常用她微信名调侃她。 但背后和朋友们提及他唯一的妹妹时,也会说——被我爸妈宠坏了的公主。 可最宠的人,其实是他。 所以今天看到她哭的不能自已,陆宴迟的心也被揪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能做好一位哥哥该做的事,第一次觉得,很无助。 心动 45. 陆听音醒来后盯着天花板。 昨晚在院子里和陆宴迟的对话她还记忆犹新,尤其是后面她哭的时候,他安慰她时那一句——我家的公主。当时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想起来,全身起鸡皮疙瘩。 在床上躺了没多时,陆宴迟来敲门,语气略不耐烦:“再不起上课就迟到了。” 她回:“知道了。” 磨磨蹭蹭洗漱好,她下楼。 桌子上放了他买来的早餐,她尝了口:“怎么又是咸豆浆?” “甜豆浆卖完了。” 这回是真卖完了。 陆听音撇嘴,果然,兄妹情深,都是夜深人静时候才会出现的假象。 本质上,陆宴迟还是狗。 她不屑喝咸豆浆,从冰箱里拿出沈昼送给她的生日蛋糕当早餐。 陆宴迟嗤笑:“昨天吃蛋糕没吃腻?” “要你管。” “味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 “哦。”陆宴迟筷子伸过来,夹了一筷子。 陆听音愣了下,“你?” 他挑眉,评价道:“一般般吧。” “你真的……”陆听音不耐,“快点滚去美国吧。” 陆宴迟去年就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offer,下半年要去美国留学了。 他瞥她:“这么想我走?” “谁让你现在越来越烦。”她面无表情。 一顿早饭,也在拌嘴中度过。 陆听音照旧把咸豆浆给了林周逸。 见她脸上表情不佳,林周逸问:“心情不好?” “刚和我哥吵完架,你别和我说话。” 她和陆宴迟,一年得吵八百次架,林周逸见怪不怪。 走出小区,门卫把他俩叫住。 “叔叔,怎么了吗?” “昨天那个小男生把伞给落下了。”门卫大叔递了把墨绿色的伞给陆听音,乐呵呵地说,“那小男生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吧?” 沈昼经常送她回家,导致门卫大叔都眼熟他。 “昨天中午下的雨吧?” “对啊,那小男生十二点就来咯。” 陆听音目光莫测,想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从门卫大叔那里接过伞,她问:“那他几点走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昨天我六点下班的,那时候也没看到他,”大叔回忆,“怎么,昨天他没陪你过生日吗?” 一阵沉默。 林周逸插进二人的对话,“没呢,一起过的生日。” 大叔笑呵呵。 有外人进小区,门卫大叔过去询问具体情况。 林周逸打量着她。 “你……” “上学去吧,别迟到。” 陆听音看着前方,眼里没有多余情绪。 到教室早自习,林周逸时不时转头看她,她认真背文言文,和平时也没什么差。 只是捂着耳朵的手露出一截手腕,孔雀绿的手链搭她白皙纤细的手腕,分外好看。 · 沈昼从南城回来后便发烧了。 高烧不退,在家躺了几天,愁的余素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见他醒来,她忍不住:“你非得去南城干什么?就这么想见你爸吗?” “没见他。” “那你去那里干什么了?” 他不语。 隔半晌,他哑着嗓音说:“我比你,还讨厌见到他。” 语气里的厌恶情绪明显。 余素听得微微愣住,知道他不是去见沈业昀,松了一口气。 “阿昼,你别乱跑,妈妈会担心的。” 他翻了个身,背对她。 “好好养病吧,学校里我给你请了假。” 仍旧得不到他的回话。 余素在他床边站了许久,最后,无奈转身离开。 关门声克制,沈昼拿出床头柜的手机,打开来看。 两天前,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手持他买的蛋糕,手腕上戴着他精心挑选的手链。 ——生日快乐,希望你也是。 他把手机放在胸口,低声呢喃。 会的。 会快乐的。 …… 时间一天天地过,又一届高三高考,高二成为了新高三。 而宜城一中的年级第一,自沈昼来,高二的第一是他,高三的第一也是他。从高二的第一次月考,到高考前最后一次月考,都是沈昼。 就连全市的模拟考,十几所学校在后台统计数据——全市第一,还是他。 沈昼成了宜城一中的希望。 那年夏天,宜城的报纸上刊登着市状元的名字和学校——宜城一中,沈昼。 回学校拿择校指南,晚上便是三班的散伙饭。 酒酣人醉,王子明在人群中找沈昼的身影,却没找到,最后,在酒店门口的路边看到他。 “沈状元。”他这么叫沈昼。 班里,唯一能和沈昼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了。至于原因……这一年半以来,追沈昼的女生数不胜数,同届的、学姐、学妹,都有。王子明帮他挡了不少桃花。 沈昼转回身。 王子明吹了声口哨。 好学生也会抽烟。 王子明走过去,“考第一有什么感想?” 沈昼没表情:“无聊。”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真的很无趣?” 他指尖一顿,脸紧绷。 “真有人说过啊?” “……嗯。” 难得见他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王子明八卦:“女朋友?” 沈昼吸了口烟,良久才说:“不算。” “没追到?” “嗯。” “还有你追不到的女生?”王子明诧异。 “不是,”沈昼说,“她没追到我。” 王子明表示理解,“没追到你的女生多了去了。” 沈昼把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夏夜晚风徐徐吹来,潮湿的热气拂在他脸上皮肤,他提到她的时候,话语里都是有温度的,“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追了我很久。” 追他的女生从来没少过,但坚持下来的,却也只有一个陆听音。 无论他多冷淡,多嫌恶,她都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偶尔颓废,也不过一秒。下一秒,又兴冲冲地朝他笑,喊他的名字。 沈昼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 但陆听音叫他名字的时候,他也有片刻,喜欢上自己的名字。 王子明是明白人,很快戳穿:“你手机壁纸,也是她吧?” 沈昼点亮手机,屏保桌面,是他和陆听音的唯一一张合照。那天他陪她去游乐园,旋转木马前,有人帮他们拍下这张照片。 也就是这张照片,陪他度过了无数个没有她的岁月。 他淡淡地嗯了声。 “你俩最近还有联系吗?”王子明问到关键点。 “没。” “多久没联系了啊?” “一年多。” 王子明目瞪口呆,“一年多没联系,她万一不喜欢你了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人追吧,估计早被人追走了。” 沈昼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他嗓音微沉,“不会的。” “你就这么确定?” “她不一样。”他还是这句话。 “万一呢?” 就连局外人都会想到的“万一”,沈昼却从没敢想。 他又点了根烟,青丝烟雾袅袅,被风吹进他眼底,烟浸红他的眼。 沈昼说,“她不会的。” 王子明顺着他的话说:“行,那你俩之后怎么办?” “我考上滨大了。” “她呢?” “她也考上了。” “你俩不是没联系吗,你怎么知道?” “朋友圈,她发了。”沈昼说。 王子明琢磨了下,总觉得这俩的感情和他身边接触到的不太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个究竟。 估计是酒喝多了,导致他转不过弯来。 后来他又问:“你说,等你俩再见面了,你打算怎么办?” 有车经过,喧嚣一声车鸣。 树梢蝉鸣声聒噪,叫着暑热。 人来人往的街头,潮热的空气里充斥着烟酒气息。 沈昼眯眼旁观世间万物,他没回答,在心里却有了答案。 当然是—— 像她曾经追他那样,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不心动 46. 滨大的新生开学报到日比省内其他高校都要早半个月。 八月底,陆听音就拖着行李去滨大报道。 她下出租车没多久,傅闻声就出现在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走吧,我带你去你们学院的迎新点。” “迎新点在哪儿?” “操场。” “热死吧。”她抬眸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烈日当空,蝉鸣叫嚣。 傅闻声勾唇笑:“怎么这么怕热,明天军训可怎么办?” “别提了,”陆听音烦闷,“别的学校九月中下旬才开学,就滨大——最热的时候开学军训,这不就是折磨人吗?” “后悔报滨大了?” 她没犹豫:“不后悔。” 他挑眉笑,显然不信。 “我和沈昼约好了考滨大的。”她迎着艳阳,笑的明眸皓齿。 傅闻声微楞。这一年,漫长又不漫长。她依然是公主,被众人宠着护着。他们常见面,聊的话题很多,但沈昼仿佛一个禁忌,没人提起。 今天,却被她这样提起。 他瞥她,“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陆听音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考上滨大?” “上网一搜,就知道啦。”陆听音说,“高考状元呢。” 语气骄傲的,仿佛状元是她,但她确实也是今年南城的高考状元。 傅闻声道:“那你怎么还不和他联系?” “为什么要我和他联系?” “……” “就不能他主动点来找我吗?” 他稍稍皱眉,“之前追他的时候也没见你矜持过,怎么现在这么矜持了?” 陆听音默几秒,隔半晌才说:“你不懂。” 很明显降下来的语气,傅闻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进了学校操场,跑道两侧摆满了红色帐篷,横幅拉着,印着各学院的院名。 傅闻声在学校似乎很出名,一路走来,不少人认得他。视线瞥到他身边的陆听音,调侃道:“这么漂亮的小学妹,你从哪儿找的?” “我妹妹。”他言简意赅。 直接杜绝对方暧昧的遐想。 到法学院报道点。 陆听音是他直系学妹,她站在一侧,安静等他帮自己办手续。 迎新的人朝傅闻声打探:“你这妹妹,有男朋友吗?” “怎么?” “你说呢?” 边上有人凑过来,插话:“这两天的新生里,她长得最漂亮了。” “有男朋友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老傅。” “你也不看看你长啥样,老傅,你觉得我这长相配当你妹夫吗?” 傅闻声笑而不语。 领好东西,走前扔下六个字。 “——别想了,有主了。” 新生报到日,是唯数不多的,能够允许男生进女生寝室的日子。 傅闻声帮陆听音把行李拿到宿舍,交代几句后对她三位室友笑了笑,便走了。 陆听音到的最晚,其他三个人床铺都铺好了,就剩一个空床位。 四人简单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叫王婷。” “陈倩玉。” “丁向瑜。” 轮到她,她抿唇笑:“我叫陆听音。” 女孩子的友谊发展很快,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聊点八卦,就交心了。更何况是未来四年都要在一起生活的室友。 晚上,四人躺在床上闲聊。 忽然点到陆听音的名字。 “陆听音,白天送你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哥。” “我们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他长得好帅啊,是咱们学校的吗?” 陆听音边在手机里打字和傅闻声聊天:【我室友说你长的帅。】 边回室友的话:“嗯,是我们直系学长,大二的。” 傅闻声回得很快:【还行吧,也就是法学院院草的水平。】 陆听音:【你什么时候跟林周逸一样不要脸了?】 傅闻声:【这可是别人说的。】 和她对床的丁向瑜忽然说:“他是不是叫傅闻声啊,法学院的院草?” 陆听音一听乐了,“他确实是叫傅闻声,但……院草?” “对啊,咱学院的人都这么叫他。” 她挑眉,还真是。 聊了一晚上,陆听音发现丁向瑜简直是行走的学校论坛,什么八卦都知道。 “除了傅闻声学长,还有别的长得帅的学长吗?” “有,但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有对象。”丁向瑜打破大家的少女心。 陈倩玉撇嘴,“好吧。” “哎呀,学长不行,咱们就看同一届的新生嘛,新生有长得帅的吗?”王婷问。 “据说商学院有个男的长得超级帅,从宜城来的。” 陆听音的眼闪了闪,“宜城?” “对,宜城一中。”丁向瑜说,“我也是在新生群里知道的,那个男的……大家都叫他王子。” 听到这称呼,众人噗嗤笑。 “什么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王子?那女的是不是得叫公主了?” 陆听音放下手机,有些无言。 其他三人还在聊天,陆听音却静默着。 宜城一中。 商学院。 长得超级帅。 除了沈昼,不会是别人了。 …… 隔天便开始为期十五天的军训,幸运的是,军训第二天,发布台风预警,气温骤降。 半个月的军训眨眼就过,军训最后一天的闭幕式,有表现优秀的学生在前面走方阵。 丁向瑜悄咪咪和陆听音说话。 “商学院的来了。” “啊?”她茫然。 “王子啊!” 陆听音抬眸,“他真的很帅吗?” “挺帅的,据说在宜城一中,超多人追。” 她被太阳晒得浑身出汗,心里烦闷。 沈昼可真是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 在太阳下站许久,闭幕式终于结束,陆听音跟着队伍走出操场回宿舍洗澡。洗完澡她在床上躺着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落日时分,宿舍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她点点头,从上铺爬下来。 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一辆黑色轿车。 车子经过她们身边,在前面五六米停下。 驾驶座车窗降下来,探出一颗脑袋。 “小鹿。” 副驾驶的人和他一块探过来:“公主!!!” 后座车窗也降下,“小鹿公主!” 见到他们三个,陆听音笑,她和室友说了几句话,便跑到车边。 “你们怎么来了?” 林周逸歪头:“先上车。” “行。” 陆听音拉开车门,和陈媛媛坐在一块儿。 “怎么没晒黑?”林周逸瞥了眼,不解。 “你就盼着我黑是吧?” 她翻了个白眼。 他乐:“你看陈超——黑的跟块碳似的。” 陈超和陆听音都是滨大的,陆听音是法学院,陈超则是材料与化工学院,两个学院虽不在同一个校区,但军训的时间是一样的。 被他嘲讽一路,陈超很不爽:“你等着,下礼拜你军训,肯定晒得比我还黑。” 他很嘚瑟:“小棉花要晒成巧克力味的了。” 陈媛媛眼也不眨:“才不会。” 林周逸考上南大,他所在的校区正好和陈媛媛读的宜宁大学在一个大学城,两个学校也是一起军训,都在下礼拜。 车继续开,车厢内热闹极了。 陆听音没插话,扭头看窗外,晚饭的时间点,校园里都是来回走动的学生。 校门口拥堵,林周逸将车停下排队出学校。 一辆黑色机车轰鸣声响,并排停在他车边。 不经意扭头。 黑色机车帽的头盔面镜被掀上去,露出的眼疏冷淡漠,没什么情绪。 对视几秒,谁也没说话。 前面的护栏升上去,那双深不见底色的眼也被笼罩在深色镜面下。黑色机车发动机震耳,扬长而去。 林周逸也将车窗升上去,配合着车厢内的氛围笑几声。 …… 滨大就在市中心,周边美食很多。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四人找了家奶茶店边喝奶茶边打游戏。 刚进游戏房间,陈超的网名就被吐槽:“陈超帅帅子?你怎么好意思取这个名字的?” “羡慕啊?你也可以取,但你这种名字三个字的,取出来肯定没我的好听。” 林周逸懒得理他。 “两个字的才好听,比如……”陈超拍脑门,想起:“沈昼拽拽子。” 提到这个名字,陈超面色一紧。 小心翼翼瞄了陆听音一眼,恰好他们奶茶做好,陆听音起身去取。 林周逸踹他:“瞎说啥。” “我这不是……突然想到他了么。” “沈昼拽拽子?” 林周逸冷哼:“是沈昼渣渣子。” “……” 奶茶就位,游戏房间四人也就位,但五人竞技游戏,还差一个。 陈超随口道:“我随便拉个人吧。” 好友列表里的人都在打游戏,他点到附近的人,忽然笑到肩颤。 “公主,这里有个王子。” 陆听音茫然:“什么王子?” 陈超说:“游戏ID——就叫王子。” 下一秒,他就邀请这位“王子”,而这人也进入房间。 因为都在一块儿,大家都没开麦。 陈超把麦打开:“哈喽,滨大王子你好。” 语音沙沙响,那个人开麦,“帅哥你好。” 不是熟悉的沉冷嗓音,很陌生。 陆听音抿了下唇角,催:“你问他打不打,打的话我就开了。” …… 宿舍里,王子明听到这道清丽的女声,原本想退游戏的,霎时改口:“打。” 随即,他闭麦,摘下耳机和刚回来的沈昼炫耀:“我操,有妹子邀请我打游戏。” 沈昼从柜子里拿衣服,没理他。 “这妹子声音贼他妈好听。” 沈昼合上柜门,进浴室。 很快进游戏,那边的背景声略大,也吵。 听了会儿,王子明意识到另外四个人是在一块儿的,缺人所以拉的他。虽然车队里有两个妹子,但是声音好听的那个操作意识贼好,玩的还是打野。 连续两把,都是她带飞。 “公主6得飞起。” “公主,你不去打职业真的可惜了。” “五杀结尾,帅。” 几个人咋咋呼呼的。 王子明问:“你叫公主啊?” 就一个人开麦,男生清澈:“对啊,我们叫她公主。” “哟呵,这么巧。” “巧什么,难道你也叫公主?” 他低头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咳咳咳……我叫王子!” “真巧,我也叫王子。” 一旁插入道玩味的嗓音:“我作证,他确实叫王子。” 一个软绵绵的嗓音也加入:“我也作证,他叫青蛙王子。” “小棉花,你真的被林周逸给带坏了!” 笑声窸窸窣窣,气氛融洽又热闹。 王子明唇角也止不住上扬。 “滨大王子,我们不打了,有缘再相会哈。” “行。” 他们似乎还有事,四个人都退出游戏,游戏房间里只剩他一个。 王子明无聊,和坐在位置上的沈昼回味:“这帮人挺逗的,我说我叫王子,他们那儿就有个公主,更搞笑的是,还有个青蛙王子。” “不过那个公主声音好听,操作也帅,两把游戏都是她带飞。” “她还是我们学校的,等等——我去加她游戏好友,方便下次一起打游戏。” “沈状元,我有种预感,这个公主长得肯定贼漂亮。” “怎么办,我好像心动了?” “我这沉睡多年的老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开始狂跳。” “滨大王子和滨大公主,多么美好的旷世爱情!” “……” “……” 无论他说什么,沈昼都没回应。 他往下探头,底下空荡荡,刚才还坐在位置上的沈昼,忽然不知道去哪儿了。 “人呢……” 室内开了空调,沈昼在外面阳台。 他点了根烟,靠墙站。猩红火苗闪烁,指尖烟雾凝在空中。 来滨大半个月。 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她。 车窗将她的线条映照的模糊,但她笑声那样清脆,落入他的耳底。 有那么一瞬,沈昼想打开车门,把她拉到自己的车上。 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其实。 他没有那么能忍,尤其是在有关她的事上。 …… 玩的差不多,林周逸开车先送陆听音回宿舍。 到她宿舍楼下,陆听音还没走到大门,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怎么了?”她转身。 “你……” “想说什么就说。”她不废话。 “你就那么确定沈昼会来滨大?” “怎么你们都在问我这个问题……”她低了低头,很快又含笑抬起,“因为他答应了我,会来这里陪我。” “你就那么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他。” 夜幕漆黑,宿舍外的路灯穿过树叶枝桠只剩稀薄的光。 她眼睛却透着慑人的光。 片刻沉默。 林周逸:“你赢了。” “什么?” “沈昼确实在这里。” “你……” “今天出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他了。” 林周逸闭了闭眼,说出口后,心中的石头落地。 那个骑着黑色机车的男生,一脸冷漠疏离又不可一世。 不是别人,是沈昼。 陆听音一愣,随之脸上舒展出笑,无法掩饰的开心与得意。 …… 送走陆听音,林周逸又把陈超送回宿舍。车里,只剩下两个人。 后视镜里,他眼里有笑:“坐后排,真把我当司机?” “没有。”陈媛媛有些困了,揉揉眼,从后排下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 但他仍没发车。 “车子出问题了吗?”她问。 “没。” 陈媛媛试探问:“那……你是不舍得陈超吗?要不我把他叫过来?” 林周逸轻啧。 见他这反应,陈媛媛心吊起。 “那你怎么还不开车?” “小棉花。”他没头没尾,叫她的名字。 陈媛媛有些茫然地望向他,“怎么了?” “你看你也大学了。” “啊。” 林周逸的目光几乎凝在她脸上,勾了勾唇,散漫里有着一丝正经:“大学生谈恋爱,不犯法吧?” 陈媛媛表情纠起,无意识复述:“大学生谈恋爱?” 她自问自答:“挺正常的啊。”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林周逸问。 “挺好的。” 见她还是没睡醒的样子,林周逸不废话,直接:“一句话,能不能当你男朋友。” 心动 47. 陆听音洗完澡准备洗衣服时,接到林周逸的电话。 她喂了声,厕所门关着,空荡荡有她的回音。 那边没说话。 “打错了?” “没。”林周逸的声音,难得低落。 陆听音一顿,“出什么事了?” 林周逸道:“我刚刚和小棉花,表白了。” 听这语气,不像是表白成功的样子,陆听音抿唇。 “她拒绝你了?” “没。” 她咽了咽喉,没拒绝也这么不开心吗? “她直接跑下车了。”林周逸直冒火,“老子还第一次见到她这种人,不拒绝也不答应,直接跳车跑了,怎么,我是洪水猛兽啊?” 他说的画面感很强。 陆听音憋着笑,“要不我帮你问问她?” “不用。”他烦躁,“等军训结束,我去宜大堵她去。” “别吓坏她。”她叮嘱。 “知道。” 安静几秒,陆听音略显犹豫地问:“她知不知道,她那个整天帮她上分、每次出新皮肤就给她买的徒弟,就是你啊?” 出去玩,林周逸也是手机不离身。 陆听音瞥到他手机屏幕,是在打游戏,但她登自己的号,发现他不在线。 她不想去猜,直接问林周逸。林周逸也没瞒她,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他新申请了一个号,装十三中的学生和她打游戏,还装作什么都不会的小白,让陈媛媛带他玩。 陈媛媛这个傻白甜,还真信了,隔三差五地带他玩。林周逸顺势和她组了个师徒,每次出新皮肤,就买给她说是孝敬师傅的。 一来二去,都一年多了。 提到这事,林周逸脸更臭:“不知道。” “是她不知道,还是你没提过?” “我没提。” “你为什么不提啊?” 厕所外,陈倩玉喊:“陆听音,你好了吗,我想上厕所。” 她捂着手机应了声,从厕所转战到阳台和林周逸说。 林周逸语气略有些尴尬的别扭:“我好几次都开麦了,她都没听出来是我。” “游戏里的声音和现实中,肯定有差的。” 见他不说话,陆听音叹气,“你到底是希望她知道是你,还是不希望?” 他还是沉默,忽然问:“你为什么不和沈昼联系?” 她顿住:“不是在说你和她的事吗,怎么突然扯到我来了?” “你先回答我。” 她哑然。 快要熄灯的时间点,寝室楼里分外热闹,洗漱声,交谈声,还有路边驶过的机车轰鸣声。 陆听音敛眸,轻声说:“我是个特别贪心的人。” “和他聊天,就会想听他声音;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看看他;视频了,就会想能不能和他见个面;见了面,我就会想每天都见到他。” “这么贪心,不好。” “所以我还是……不联系他比较好。” 她声音渐轻,头微低。 想联系,却又不敢联系。 怕自己太贪心,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沈昼离开后,陆听音和叶桑桑的联系多了起来,也从叶桑桑的口中,了解到他家的情况。 他在南城,一家四口,父亲对他的疼爱远不及对继妹的,他的父亲,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至少,在宜城,他的家里,没有继父,也没有别人,只有生他的母亲。 她怕她的出现,会影响他的生活——听说他的母亲,非常反感他和南城的一切接触。 “我和沈昼,和你俩的事,不一样吧?”她收拾好心情,说。 “差不多。” “差多了。” “我希望她知道是我,然后喜欢我——我又不是慈善家,对她好当然希望有回报,但万一她不喜欢我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陆听音无言,她观察过几次,陈媛媛对林周逸,不是没想法的。 “喜欢个屁,”他破口大骂,“我一表白她就跳车跑?这是喜欢?” 陆听音听得直乐,毫不在意林周逸的情绪。 “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真的好好笑。” “笑屁——” 他烦躁,没想到和她打完电话更烦。 …… 军训完是周末,陆听音懒觉睡到中午。宿舍里没有别人,她爬下床,随便收拾了下便去食堂吃午饭。 到食堂门口,被穿着红色志愿者背心的学长拦下来。 她手里被塞了张单子。 “学妹,有兴趣来学生会吗?” “学生会?” “对,校学生会,有兴趣加入吗?”学长喋喋不休,说着加入校学生会有哪些好处,脸上写满了“学妹求求你答应我吧”。 陆听音饿得不行,现在只想吃饭。 “学长,我吃完饭再来行吗?” “刚才那几个学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她们吃了三个小时的饭,现在还没回来。” 她被噎住,“我是真的饿了。” “学妹,你——”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 有人挡在她面前,陆听音抬头,看清的刹那,她怔住。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疏冷:“她没兴趣。” 下一秒,他拉住她手腕离开。 陆听音被他拉着走,一瞬间,灵魂也被抽离开似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却记得眼前的人。 “——沈昼。” 她叫他的名字。 脚步骤停。 沈昼转过身,视线拉低,黑沉双眼凝视着她。也不过一年半没见,却像是恍若隔世。他目光沉静、笃定,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寡冷。 “沈昼。”她又叫。 “还活着。” 还是这句回应。 陆听音笑:“好久不见。” “一年零七个月,五百九十七天,一万四千三百二十八个小时。” 沈昼一脸平静,目光却如炬般,有着燎原之势,在她肌肤上燃烧,她的脸滚烫。 他伸手,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陆听音脸贴在他胸口,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熟悉的眼热。 “我终于回到你身边。” …… 许久,沈昼终于松开她,但牵着她的手,却很紧。 “吃午饭了吗?” “没有。” “想吃什么?” “都可以。” 沈昼带她去附近的食堂,给她打饭菜,打好菜,找了张桌子坐下。 陆听音瞥了眼手,“那个……” “怎么?”他抬眸。 “我要吃饭。” 他一脸平静:“吃。” 陆听音表述清楚:“你牵着我手,我吃不了。” 他牵着的是她右手。 沈昼敛眸,很快松开手。 手心空空的,虽合她意,但她又有点不爽。 蓦地,他突然起身,坐到她另一边,拉起她的左手,十指紧扣。 “你——” “吃吧。”他神情淡淡。 陆听音勾唇笑。 吃完饭,二人出食堂,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 陆听音侧目:“你怎么找到我的?” “没特意找。” 她撇嘴,“没良心。” “在食堂等了一上午,”他把后半句话说完,双眸如墨,“就等到你了。” 陆听音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说:“开学都半个月了,你今天才来找我。” 多少是有点埋怨情绪的。 “军训,很忙。”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也很忙,但我晚上都会给你打电话。” “但你一年多,没给我打过电话。” 她被噎住,反呛他:“你也没给我打过。” 沈昼神情绷住,面色沉冷。 片刻的沉默令人窒息,陆听音张了张嘴:“我……” 却被他打断。 “我怕我会忍不住过来找你。” 她猛地看向他,“什么?” 他眼低垂,看不清情绪,但声线尤为低落。 “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想抱你。” “比如现在——” 他转身,又将她揽入怀里,低沉嗓音剐蹭她耳廓,说出来的话,却没半分旖旎气息:“陆听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陆听音想踹他。 “你不在,没人烦我,真的很无聊。” 她动作僵住,静静听他说。 “每天就是活着。” “我不烦。”她狡辩。 沈昼眸间闪过笑:“你是我见过的,最会折腾人的人。” 她不满,掐他腰。 “会痛。” 她立马收手。 “骗你的。” “……” 陆听音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变得跟林周逸一样了?” 沈昼松开怀抱,继续往前走。 “他和那个小棉花,在一起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震惊。 “看得出来。” 陆听音瞅着他,“你不是,不怎么关注他们的吗?” 沈昼冷哼:“谁让他经常跟你在一起。” 因他这话,陆听音嘴角带笑,她扬了扬眉,“吃醋哦?” 他干脆承认:“嗯。” 她很满意,忙又回到之前的话题:“昨天,林周逸和媛媛表白了,但是他俩……我也讲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就好。” “好什么好?” “他不会老是出现在你身边。” 陆听音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醋劲这么大。 “他在南大,不管有没有女朋友,我俩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见面了。” “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她仰头看沈昼,恰好撞上他的眼。 沈昼将她脸上碎发勾至耳根,“我们也一年多没见,但你还是喜欢我。” 有些感情会因为联系变少而变寡淡,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外物改变。 自信的,跟当初考试他说第一是他时,一模一样。 嚣张的让她忍不住说几句:“谁说我还喜欢你?” 这句话刚说出口,她就察觉到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疼……” 沈昼收了力度,闭了闭眼。 见他面色明显不好,陆听音低声:“你生气了?” “嗯。” “我骗你的。” “以后,不要拿这件事骗我。” “好。”她点头答应。 沈昼说:“别的都可以,就这件事,不能骗我。” 他这一番话,听得陆听音眼都红。 …… 走出校门,眼前建筑变得陌生。 直到沈昼刷卡带她进小区,陆听音意识到了什么:“你在这里,租房了?” “买的。”沈昼的眼底,有晦暗。 沈昼的新家,是余老爷子给他买的。 余家家大业大,但和沈昼同辈的,优秀的并不多。尤其是沈昼成为宜城高考状元,给余老爷子争了不少脸。 ——这也是余素愿意给沈业昀五千万的主要原因。 余老爷子一手创办了“恒扬”,但他这些年身子越发不好,需要找一个继承人。可下面的子孙中,不管是实力还是气魄,都不足以担此重任。 余老爷子想到了沈昼,找人调查后知晓他这外孙成绩优秀,于是和余素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拿到沈昼的抚养权。 余素在余家并没有什么地位,兄弟姐妹们都有家庭,帮衬的多,就她孤零零一人。 余老爷子退位,大家都虎视眈眈继承人的位置。对她而言,不管谁当这继承人,都与她无关。却没想到,老爷子会找到沈昼。 他没说什么,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恒扬日后,是要交给沈昼的。 沈昼到了余家,地位待遇,果真和其他堂兄妹不同。 甚至他考上滨大,余老爷子高兴地给他在滨大附近买了一套房和一台机车。 …… 很快进他家,开门前,感觉到她手微用力。 “怎么?” “那什么,我们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对上她发怯的目光,沈昼抿唇:“你,想的太多了。” “啊?” “我只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陆听音面色有些不自然。 沈昼又说,“没想对你做什么。” 她憋红了脸,声音有些别扭的尴尬:“我也没想那些。” 门打开,她不犹豫,直挺挺进去。 “那些,是哪些?” 身后,门被关上,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声音。 “就——” 来不及等她辩驳,沈昼拽着她的手用力,把她整个人推到墙边。陆听音抬眸,就见他突然靠近的脸,迎面而来的就是他温热的气息,卷席着她的鼻息,和口腔。 他撬开她的唇齿,蛮横又肆虐地在她口中扫荡,吮着她的舌头,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 过了不知多久,沈昼终于松开她。 陆听音靠在他胸口喘着粗气,随之听到他声音响起—— “是这个吗?” “我想的,是这个。” 沈昼的嗓音,低哑,靠在她耳畔说。 …… 沈昼确实变了。 是性格,变得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陆听音曾经希望沈昼能多说几句话,但真到了这一天,她觉得还不如以前呢。被她调戏,听她话,而不是现在,二人的主导权都在他身上。 公主很不满意。 公主踹他:“你是流氓吗?” 沈昼眉目松散:“不是。” 陆听音说:“你是。” “我只是亲你一下。” 沈昼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弯腰,似乎要帮她脱鞋。陆听音有点懵,“我自己来。” “而且以前,有人也这么亲过我。” 沈昼眼尾一挑,淡淡扫向她。 陆听音没动静,知道他在说自己,心虚地不敢开口说话。 等她回过神,自己脚上已经换上了一双新拖鞋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找茬:“你房子里怎么还有女士拖鞋?” “给你买的。” “哦。”她没忍住,咧嘴笑,“原来是给我买的。” 停顿两秒,他说:“没有绿色的了,下次再给你买。” 陆听音笑的见牙不见眼,她扬起手腕,给他看自己一直戴着的手链,“超好看的,对吧?” 沈昼说:“嗯,好看。” 不心动 48. 沈昼进了卧室,陆听音坐在沙发上,打量房子内部装修。 很快他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鱼缸。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啊?” 她凑近看,透明鱼缸里,有只乌龟一动不动地趴在里面。那乌龟跟她大拇指差不多大。 “嗯。” “你买的吗?” “嗯。” 陆听音伸手进去,用指尖戳了戳小乌龟的壳。 察觉到外物,小乌龟慢悠悠地往一边挪了挪,场面很滑稽。 “它好可爱。”陆听音抬头,“它叫什么名字?” “没取。” “你刚买的吗?”她又问。 沈昼低眸瞥她,“你生日前几天买的。” 陆听音一顿。 “出了点事,现在才能给你。”他言简意赅,不过多赘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原来是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不多说,她也不多问。 陆听音笑嘻嘻:“那我给它取名吧——龟丞相。” 她敲敲鱼缸,“你就叫丞相好啦。” 沈昼看她和一只乌龟都玩的起劲,坐在边上不说话。 陆听音问:“你为什么想到买一只乌龟给我当生日礼物啊?” “没想过。” “嗯?” 他表情淡淡:“那天路过,随手买的。” “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含义,”她声音闷闷,“原来是随手买的。” 虽说是“随手”买来送她的,但陆听音却喜欢得很,半趴在沙发上看鱼缸里的小乌龟。 沈昼眸光浅淡,思绪却逐渐远走。 清明节,他原本打算订去往南城的机票,但是身份证等证件都被扣下。 客厅,所有的保姆管家都不在,只有余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听到他下楼的动静,余老爷子沉声:“找这个吗?” 沈昼步伐微滞。 “清明节,你打算去那里?” “姥爷。” “去南城?” 他头半垂,不作答。 余老爷子起身,经过他时,拍拍他的肩,“沈昼,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要知道,我对你有怎样的期望。我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你从南城接过来,不想再看到你偷溜跑回去这种事发生。” “再过半年你就要高考,我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成绩。” “之后你要去哪里上学,就去哪里,我不干涉。” 沈昼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 落地窗外的阳光斜密,昏黄日光扑在地板上。 时间滴答流逝,光渐移,最后被漆黑夜色取代。 到最后,他妥协了。 他还不能去南城,他还不是沈昼,他只是——余家的沈昼。 接连三天,沈昼都格外安分待在余家别墅。 清明假期结束,他回学校上课、下课。 晚自习后,回家路上,有不少老人卖花、卖宠物,招呼着他们。 沈昼一概不理。 直到耳边听到一段对话。 “奶奶,为什么没人买我们的乌龟呀?” “再等等,等等就有人买了。” 小姑娘耐性不好,“奶奶,我想回家了。” “卖完咱们就回家,小鹿乖啊。” 沈昼迈出的步子,硬生生停住。 他走到那位老人家面前,干脆利落地付钱,带走那只乌龟。 只是走之前,他看那个小姑娘。 老人家说:“小鹿,快谢谢哥哥,把最后一只乌龟给买了。” 小姑娘五六岁大的样子,一双清澈鹿眼盯着他:“哥哥,谢谢你。” 沈昼眼底的晦暗,在听到那个称呼时,瞬间被抹平。 哪有什么随手之说。 不过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和她的一样。 小鹿。 她也叫小鹿。 · 两个人在沈昼家待了一下午。 沈昼回房,再出来手里拿了一叠纸,陆听音扫了眼,只看到几个大字……什么融资方案。 她问:“你们专业课材料吗?” “不是。” 她眨眨眼。 沈昼道:“家里公司的文件。” 陆听音皱眉:“现在就让你看这些东西?” 沈昼:“早点看,等毕业了上手就快。” 她表情纠起,“大一就接触这些,不会很累吗?” 简单的一句吐槽而已,却让他面色凝滞。 他扯嘴角:“你是第一个问我,会不会累的人。” “……第一个?” “嗯。” 他在餐桌旁落座,翻动书页。 “很可笑吧?” “没。”她有些不安,想转移话题。 “我和你说这个,没别的意思。” “……” “就是想让你心疼我。” 他眼睫掀起,望向她。 对上他的视线,她轻声说:“你现在,真的很爱耍花招你知道吗,沈昼同学。” 沈昼厚脸皮:“我知道。” …… 沈昼看文件学习,陆听音在一边无所事事,和林周逸他们炫耀。 她拍了张丞相的照片发在群里,@全体成员。 鹿神花六水:【可爱吗?】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几人都出现了。 媛媛圈:【小乌龟!】 迪超奥特曼:【龟儿子。】 Lin:【龟孙。】 迪超奥特曼:【?】 迪超奥特曼:【我是你爹林周逸。】 Lin:【我才是你爹,儿子。】 两个人捉摸不透的父子孽缘,又开始了。 好在群里还有人和她说话。 媛媛圈:【小乌龟好可爱,你刚买的吗?】 鹿神花六水:【不是,这是沈昼给我的。】 刚刚还在斗图的林周逸和陈超,也都没发消息,聊天页面,停留在她发出的这句话。 陆听音默默地又发了个【?】,继而俯身拿水杯喝水。 手机嗡嗡震动,有人给她发消息。 她退出群聊,看到是林周逸给她发来的一串语音。 她点开,林周逸大嗓门霎时在房间里响起—— “陆听音你别告诉我,渣子哥送了你一只乌龟你就和他好上了,你他妈就这么好追是吧?一只乌龟就能把你追到手?老子他妈的惹你生气都得哄你三天还得给你买这个买那个,怎么到沈昼——” 话音戛然而止。 陆听音手忙脚乱地把屏幕暗灭。 “那个……”她瞅着他,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沈昼放下手里文件,定定看着她。 对视几秒,他说:“他没说错。” 陆听音有些愣,“啊?” 沈昼眉峰下眼底一片坚毅,语气沉沉:“从今天开始,换我追你。” …… 礼拜一开始正式上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中间下课休息时间。丁向瑜忽然来前排,靠在陆听音面前的桌子上,和同寝的人聊起联谊的事。她社交能力一流,开学这段时间,几乎各学院都有认识的人。 “待会晚上一起吃饭?” “可以。”陆听音没犹豫。 丁向瑜说:“是和商学院的男生一起吃。” 陆听音怔了下,“这是联谊的意思吗?” “是的,你没猜错。” 陆听音皱眉:“那算了,你们去吧。” 丁向瑜:“你有事吗?” “我没事,”陆听音摇头,“但我有喜欢的人了,去联谊不好。” 陆听音是本市的高考状元,来学校没多久,就在论坛火了。 长相也好成绩也好,这都是次要的,她火的主要原因是高考后接受采访的视频,每个高考状元都会受到电视台的采访,陆听音也不例外。 记者问她想去哪所学校时。 陆听音说:“我想去滨大。” “不考虑别的学校吗?” “不考虑。” “能问一下原因吗?当然,不是说滨大不好,只是你的选择有很多,为什么就选择滨大?” 镜头里,陆听音那张漂亮的脸上扬起笑,明媚又张扬。 她笑着说:“因为我和一个人约好了,一起考滨大。” 论坛有她采访视频的帖子被顶到了最前面,丁向瑜自然也看到,某个晚上,也问过陆听音。陆听音不扭捏,大方承认:“是男的,我对他一见钟情,追了他半年。”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没追到。 大家也没再问。 丁向瑜一顿:“可你不还没追到他吗?” “谁说的?”陆听音抬眸瞥她。 “嗯?难道你追到他了?” “没有。” “那不就好了。” “是他还没把我追到手。” “……” 宿舍三人对视,眼里满是好奇。 恰好上课铃声响,再多疑问都得憋回肚子里,丁向瑜回座位,教室里瞬间又恢复安静,只专业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发出声音。 四十分钟时间很快就过,窸窣人流从教学楼散开。 “你之前不还说你追了他半年,怎么突然又变成他在追你了?”丁向瑜憋了一节课,此刻忍不住,跑到陆听音身边问。 “就,很突然。”陆听音脸上挂着笑。 她不愿多谈,丁向瑜干巴巴收回视线,“那行吧,原本我还打算把商院的王子介绍给你的,王子公主——天仙配。” 陆听音皱眉:“商院王子?” “对啊,超帅的。” “你们待会要和他联谊?”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丁向瑜以为她对商院王子感兴趣,趁机道:“怎么,要来吗?” “你确定是和他联谊吗?” 陆听音仍然不相信,沈昼会参加联谊。但整个商院,能配得上“王子”这个称呼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确定啊,我俩约了食堂见面,反正你也要去食堂吃饭,待会看看呗?” 她皮笑肉不笑:“行啊。” …… 下课去食堂吃饭,王子明从教学楼到食堂,一路都在叨叨。 “你真不去联谊?” 他态度冷淡:“不去。” “我可看过照片,她们宿舍的女生,一个赛一个好看。” 沈昼睨他一眼,不语。 王子明斜眼看他,慢悠悠开口:“法学院的,其中一个还是本市的高考状元,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沈状元,你难道不觉得她和你很配吗?” 另两位室友听到这话,登时感兴趣。 “沈昼不喜欢,介绍给我啊王子。” “真有那么漂亮?你不早说,早说的话我肯定换身衣服。” 沈昼却满脸沉色,破天荒地说:“联谊是吗,我去。” 王子明挑眉,笑的别有深意。 …… 在食堂门口等,陆听音掏出手机,无奈发现手机没电了。 宿舍其余人热情十足,讨论着待会联谊的男生。 “除了那个王子,其他几个长得怎么样?” “有一个长得特别帅。” “真假的……” “真的,开学才几天,追他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宿舍门。” 陆听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而这个不对劲很快揭晓—— “丁向瑜?”一行四人走过来,来人礼貌打招呼。 “王子?” 王子明收起手机,笑着:“我叫王子明,不叫王子。” 陆听音一顿,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搞错对象了。她眼前突然站了个人,冷淡眉眼没有什么情绪,眸色沉沉,睇她的表情。 二人间的氛围俨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丁向瑜碰碰她肩,压低声音。 “你俩认识啊?” “嗯。”陆听音说,“他就是那个,一见钟情。” 丁向瑜被她这话给杀的措手不及。 还来不及说话,王子明开口:“别这么干站着,一起吃晚饭不?” “行啊。” 两个寝室,一共四人,绕过食堂去后街吃晚饭。 陆听音走着走着,走到人堆后面。 她扯他衣袖,沈昼终于出声:“怎么?”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大家口中的商院王子。” 她脸上话语里都写满了郁闷:“要不然我才不会过来。” 沈昼不语。 默默扫她扯自己衣袖的手,忽地开口:“衣服扯皱了。” “哦……” 她适当松开。 却在中途,被他牵住。 “他叫王子明,介绍的时候,别人起哄叫他王子。” “哦。” “我不是王子。” “知道啦。” “我是驸马。” 嗓子里的那个“哦”还没出口,被飘荡在校园里的桂花香吞噬。 陆听音一愣,注意到他脸又别扭又正经,她眼弯成月,忍不住低头笑。 丁向瑜和王子明回头看,她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他俩认识?” “知道一点。” “怪不得叮嘱我一定要让陆听音来,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她朋友圈有发过宿舍四人的合照,也是那天,王子明来找她聊天。 他朋友圈里也有自己的照片,长得不赖,个高又帅,笑起来很坏。是丁向瑜喜欢的类型,要不然她也不会和他聊天。 知道原因后,丁向瑜松了口气。 …… 吃过晚饭,到附近的清吧喝酒聊天。 服务员过来上酒,喝了几口酒,就玩起了游戏。 “玩骰子,”王子明说,“比大小会吗?不是总和,比如说我说五个二,那你可以说你五个三,或者六个二,如果我觉得你没有,要开,全场的骰子都开。加起来要是有六个二,你赢,要是没有,就我赢。” 简单讲解完游戏规则,便开始玩。 陆听音运气好,几次都没轮到她,游戏就结束了。 又开始新一轮。 “两个二。”从开始,就叫的小心翼翼。 “三个二。” “……” 轮到她时,已经叫到了“十六个五”。 总共八个人,四十个骰子,她看了眼自己的骰子,虽然一个“五”都没,仍放心大胆地叫:“——十七个五。” 一圈结束,回到原点。 王子明低头看了眼骰子,他既没五也没六,很干脆:“我开你。” 所有人都打开,数了数。 四十个骰子,陆听音也是撞邪了,一共就六个五。 “喝——” “快喝别磨叽。” 一圈的人除了她和沈昼,都喝过。 此刻见他们也输了,起哄声起。 陆听音伸手要拿面前的酒杯,却扑了空。 沈昼拿过,“我帮她喝。” 他闷头,一口气干完。 众人目瞪口呆,有不知内情的人嘀咕。 “他俩是看对眼了吗?” “感觉好像有情况啊。” “总觉得他俩,像是男女朋友。” 清吧里静了一刹,一首歌结尾,到下一首歌开始中间的片刻安静。 陆听音嘴角噙着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气氛焦灼,沈昼脸沉下来。 她却不在意,将接下去的话说完:“他是我,未来男朋友。” 心动 49. 托丁向瑜的福,女生们对陆听音和沈昼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对此见怪不怪。 但另外蒙在鼓里的两个男的,一脸懵逼。 未来男朋友? 沈状元进展这么快的吗? 陆听音说完后,脸发热,她伸手拿最近的酒杯抿了口。 酒精的辛辣刺激喉咙,她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沈昼跟过去。 在廊道里等她。 陆听音洗完手出来,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看到斜倚在墙边的沈昼,“你怎么过来了?” “很吵。”他皱眉。 “这种地方肯定吵啊。” 她靠近时带来一股酒味,沈昼侧眸瞥她,脸红,眼半眯。 “你喝酒了?” “刚刚好像拿错杯子了。”她有些站不稳,扶着他手勉强支撑着。 沈昼眉头锁的更紧,手搂她腰,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她头晕晕的,酒精将她的理智都溶成渣了。 “沈昼。” “嗯。” “我好像醉了。” “嗯。” 她双手勾着他脖子,仰头凑近他,力度有些蛮横。 沈昼低下头,视线拉低,昏黄廊灯灯光在他眼睑处落下一层柔和光晕,无端将他眼神染上几分柔和。 陆听音眯眼,又瞪大眼。 “你别晃。” “我没动,”他无奈,“酒量这么差?” 她晃晃脑袋,脚站不稳,“我看不清你了,你别动啊沈昼。” 两个人贴得极尽,她在怀里动来动去,沈昼眼底晕出一抹晦暗。 呼吸升温,沈昼伸手把她压在墙边,炽热呼吸随他的话语一并覆盖下来。 ——“你在惹火你知不知道?” …… 滨大校内论坛,有关陆听音的帖子盖成高楼。 最初那个采访视频就有不少人回帖,先是说陆听音长得漂亮,而后话题重点在了陆听音和谁约好一起考滨大。 一帮吃瓜群众在底下刷。 【绝对是男的。】 【小男朋友没得跑!】 【有没有知道内情的人啊,陆听音不是十三中出来的吗,十三中的学生应该知道吧?】 十三中考上滨大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陆听音他们班,班里四十个人,二十个考上了滨大。 没多久就有十三中的学生在下面回帖了。 【偷偷猜一下,沈昼?】 【除了沈昼我也猜不到是谁了,想当初陆听音追沈昼那架势——全校皆知都不为过。】 【不过沈昼不是转学了吗?而且我听说沈昼转学是因为陆听音劈腿林周逸,沈昼受了情伤所以转学逃离这所伤心地。】 【卧槽真假的?】 论坛回帖内容越往下翻,越玄乎。 从一开始的校霸初恋,到最后的青梅竹马战胜天降,沈昼受情伤却还是被陆听音美色所蛊惑,毅然决然地报考滨大,准备勾引她然后狠狠甩掉她让她也感受一下被背叛被抛弃的滋味。 陈超刷到这帖子的时候,刚开始还美滋滋,越看,眉头越皱起。 他刚洗完澡头都没擦,拿着键盘就开始火力输出。 【假的。】 【沈昼转学是因为家庭原因,和劈腿没关系。】 【问沈昼长什么样子的?就这么和你说吧,学校红榜里,他和陆听音的照片并排贴着,红底照——我们私底下开玩笑都说这是结婚照,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什么竹马战胜天降?林周逸有喜欢的人。】 底下的人不信,但十三中的学生看到回复人的名字——迪超奥特曼时,瞬间顶帖支持。 【他是陆听音好哥们,他的话可信度百分百。】 【作为曾经陆听音的同班同学,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尤其是那句,林周逸有喜欢的人。】 【我们班私底下默认——林周逸和迪超奥特曼是一对。】 【真的真的,这是真的。】 话题突然变了味,陈超脸臭的要命。 不到十分钟,帖子里又多了张照片。 画面昏暗,迷离灯光扫射,视线有些许模糊,但还是能看见大概。 别人可能不知道是谁,但是认识沈昼和陆听音的,一眼就认出来。 走道里,沈昼把陆听音压在墙边亲。 …… 陆听音的酒量不行,几口酒下肚就醉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课,醒来后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有气无力地上完课,出教学楼,打开手机准备问沈昼在干什么,却看到昨晚陈超给她发了消息,她点进去看。 迪超奥特曼:【公主,我知道你们小别胜新婚。】 迪超奥特曼:【但是大庭广众,要克制。】 陆听音不明所以,发了个问号给他。 她抬头,远远看见沈昼出现在视野里,忙收起手机,示意沈昼:“这里。” 沈昼走过来,见她脸色不好,他问:“不舒服?” “嗯,脑袋跟灌了浆糊似的,好难受。”她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早饭吃过没?” “……没。” 他面色沉下来。 陆听音默了会儿,“我起的晚……” 沈昼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 好在他们待会都没课,他拉她去食堂,去窗口买了一些清淡的早点回来。 陆听音没什么食欲,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和他说话。 “你待会没课吗?” “没。” “那陪我去图书馆?我们专业课要用很多书。” “好。”他应得很快。 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陆听音拿出来看,一愣。 “怎么?”沈昼问。 “我看到一个东西。” “嗯?” 陆听音把手机屏幕对准他。 屏幕里,是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的接吻照。 “沈昼,你能解释一下吗?” 沈昼眉头微蹙,“哪里来的?” 陆听音说:“不知道谁拍的,发到学校论坛了。” “无聊。”他点评拍照片和把照片发到论坛的人。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陆听音放下勺子,“你不应该解释一下这照片里的内容吗?” 沈昼一脸平静:“我在亲你。” “你这是偷亲。”她较真。 他面色正经:“当时,忍不住。” “你——”陆听音气红了脸,压低嗓音,“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说话时表情没半分波动,寡冷的脸,神情漠然。陆听音霎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无言地只能低头喝粥。 吃完饭,陆听音想回去补觉。 她板着脸,一副不想和他交谈的模样。 “到了。”他说。 陆听音不回头往宿舍走。 刚走两步,手被他拉住。 “中午一起吃饭。” “不要。” “为什么?” “你说呢?”她轻飘飘扔下三个字。 沈昼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思索几秒,问:“因为我偷亲你?” 他还好意思说! 陆听音瞪他,很不爽:“你为什么要偷亲我?” “不开心?” 她点头:“是。” “我——” 话刚开始,就被她打断,“我又不是不让你亲,你至于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吗?” 陆听音说完,也意识到自己作为女孩子说这种话未免有些不知羞,脸后知后觉冒热。她有些尴尬地甩开他手,语气干巴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跑什么。” 他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陆听音被他锢在怀里,动弹挣扎。 “别动。”他沉声。 “我就要动。” 似是跟他对着干似的,她在他怀里乱动。 沈昼蓦地低头,低沉嗓音灼烧她耳朵:“别动了音音,我的错。” 陆听音瞬间不再动。 “你叫我什么?” “音音。” 她眼睫轻颤:“我叫公主。” “那是别人叫的。” 沈昼喉结微动,双唇擦过她充血似的耳尖,低喃道:“——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正是上课的时间点,宿舍楼外没什么人。 陆听音安静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良久,她闷声说:“你以前都不会说这种话的。”以前的沈昼,疏冷淡漠,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耐烦。 “上次你说这种让我脸红的话的时候,是你要去宜城的时候。” “你说吧,你是不是要退学了?” “还是说你看上别的女人了?” “……” 沈昼无语。 气氛瞬间被她毫无条理的话给打破。 他叹气:“别瞎想。” “哦。”她推开他手,从他怀里出来。 沈昼目光几乎凝在她身上,喉间发涩,“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呢?” 她顿了顿,“啊?” 沈昼不多言,揉了揉她头发:“回去睡觉吧,醒了给我发消息,我过来陪你吃饭。” …… 陆听音脑袋钝钝的,总觉得沈昼话里有话,但宿醉令她反应都慢半拍。 回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已经是一点多了。 她打开手机,看到半小时前沈昼给她发了条消息:【醒了叫我。】 她靠在床头,打字回:【醒了。】 时间不早,她把手机放一边,下床洗漱。 回来,看到沈昼回了她消息。 【我在楼下。】 【下来,一起吃饭。】 宿舍里就她和丁向瑜。 丁向瑜道:“我买了披萨,你要吃吗?” “不用,沈昼在楼下等我吃午饭。” 不想让沈昼等太久,陆听音小跑着下楼。 宿舍外来回走动的人很多,沈昼站在那儿很是惹眼,吸引了不少注视目光。 他没什么表情,眉眼处甚至还有几丝疏冷与不耐烦——乍然看过去,和以前根本没什么两样。可她出现在他视线中后,所有的阴鸷、冷漠、倦懒悉数收起。 就连语气都是柔和的,带着一丝温度。 “睡了这么久?饿了没?” “有点。”她戳戳沈昼的腰,“刚才好多人看你。” “是吗?”他没什么情绪。 “我好开心。” 沈昼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陆听音眼弯成月,“说明我的眼光很好。” 沈昼往前走,陆听音侧眸看他。 从开始就这样,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爱看路就只看他,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他以前觉得她是真的吵,不只是说话,还有眼神,总是干扰他。可现在却分外享受。 “你都不看我一眼的?”她忍不住抱怨。 沈昼反问:“我看你,谁看路?” 她歪了歪头,“你说的也对。” “沈昼。”她叫他。 “嗯?” “你在宜城读书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看你吗?” 沈昼眼微眯,似在回忆,“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吧是什么意思?” 沈昼眸光浅淡,“我不关心这些,当时就想着好好学习。” 陆听音盯着他的脸,半晌愤愤的表情:“你都不想我的吗?” “不敢想。”沈昼道。 她一顿。 他垂下眸,语气凉薄:“这些年我连月亮都不敢看。” ——因为她曾对他说,想她时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她当时多不害臊,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却叫他记了好久好久。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学习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为数不多的感情,控制到连抬头望月这么稀松平常的事都不敢做。 陆听音动作停顿,拉他的手更紧。 “不敢想你,怕太想你会忍不住回来找你。”沈昼语气平静又淡然,“那边,不喜欢我回南城,总觉得我会跟沈业昀跑了。” 突然压抑下来的情绪,陆听音不想再提,话锋一转:“我好饿,快去吃饭吧。” …… 食堂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买菜的窗口也都空荡荡,只剩炒菜窗口还开着。 “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水煮肉片。” 不等陆听音开口,沈昼就报菜名。 全都是陆听音喜欢吃的菜。 炒菜需要等十来分钟,二人找位置坐下等。 陆听音有些得意:“你点的都是我喜欢的菜哎,怎么回事啊沈昼同学?” “你说呢?” “很早以前,就偷偷注意我了吧?” 沈昼比陆听音想的还要直接:“运动会篮球赛后第一次吃饭,就知道了。” 陆听音被他带的想起来,“篮球赛后第一次吃饭?” “嗯,也是你第一次亲我的那天。”他沉声。 “……” 做是一码子事,说是另一码子事。 被这么说起,陆听音脸又莫名脸热,她别过头不看他,四处张望:“那里有豆奶,我去买一瓶,你要喝吗?” “你坐着,我去买。” 沈昼离开,没几秒,对面位置就有人坐下。 她以为是沈昼,“这么快就买好了?” 抬头一看,却是傅闻声。 “买什么?”傅闻声嘴角噙着笑,“该不会在等人吧?” “嗯。” 陆听音说完,视线掠过他往后看,她脸上倏然扬起笑,和方才给傅闻声看到的笑截然不一样。此刻的笑,格外的炙热,眼里像是有光。 她这样子,傅闻声在沈昼还在十三中读书时见过。 “沈昼。” 果不其然。 很快,沈昼坐在他对面,陆听音边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这画面有太久没见到了,陌生又熟悉。傅闻声感慨:“好久不见,沈昼。” “好久不见。”沈昼淡声道。 恰好窗口阿姨叫他们:“同学,酸辣土豆丝好了。” 沈昼刚坐下又站起来。 “这个点才吃饭?”傅闻声皱眉。 陆听音说嗯,“你呢,怎么在食堂?” “刚从二楼下来,看到有个人像你所以就走过来,一看还真是你。”傅闻声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说,“有兴趣参加学生会吗?” “大学学生会和高中不一样吧?”陆听音了解不多,对此兴趣也不大。 “一样也不一样。” 菜陆续上齐,边吃饭边聊。 大学学生会分为校学生会和院学生会,滨大的校学生会和院学生会又不一样。院学生会分为很多部门,但校学生会部门很少,类似于校学生会有的宣传部、组织部、舞蹈部这些,都被划分到另一个组织去——校艺术团。 傅闻声就是校艺术团主持部的部长。 他头疼得很:“招新没招到多少,你就当做是帮我,来我部门。” 有他罩着,陆听音没什么意见。 她欣然同意:“行啊。” 找她就是为了这事,事情办成,傅闻声也不打扰他俩吃饭,留下一句“我到时候拉你进群,你记得同意”就离开食堂了。 送走傅闻声,陆听音低头吃菜。 “这个糖醋排骨好好吃啊。”她边吃边点评。 “那就多吃点。” “你也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有吗?” 沈昼向来不在意这些。 “有。”陆听音叹气,他原先就瘦,现在瘦的脸部轮廓更清晰,她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肉,快快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吧。” “你想回到那时候?” “嗯。” 沈昼道:“那个时候有什么好的,我对你那么差。” “你也知道哦,”她撇嘴,“你对我的态度真的好差劲,要不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才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沈昼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 “对呀。”她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甜酸味充盈在她口腔,是她喜欢的味道,她开心的笑弯眼。 余光将她脸上笑意尽收。 沈昼也勾起了嘴角,“……我也是。” 陆听音一顿,迟疑转过来,“你也是,什么?” 对上她写满期望的眼,沈昼当然不会让她失望,指腹擦去她嘴角的酱汁,而后眼也不眨,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 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喜欢。 不心动 50. 虽然过了吃饭的时间点,但食堂来回走动的人依旧很多。 吃完饭,沈昼将餐盘拿到水槽边,遇到来水槽边洗手的人,那人语气熟络又热情:“沈昼,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嗯。”他淡淡应了声,而后没多言。 陆听音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了一秒,“那是你同学吗?” 出食堂时,又遇到那位同学,那人朝他们笑了下,陆听音也报之一笑,身边沈昼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人。 ——和以前一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管谁示好,他都不会有一个好脸色。 陆听音下午还有课,沈昼把她送回宿舍拿书,又送她去教学楼。 “我晚上还有课,就不和你一起吃饭啦。” 沈昼手插兜,脸色平静,“好。” 一人进教学楼,一人离开,背向而驰。 沈昼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在他吃饭时就震个不停,打开一看,里面堆了好几条消息,也有几个未接来电,他神情没半分变化,清屏黑屏。 还没安静一秒,手机又震。 他眉头微拧,将手机放在耳边,说话时声音毫无温度:“有事?” 姜星无奈后又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接了。” 知道他不爱说话,这个不爱指的是——不喜欢和任何人沟通,不管是嘴巴,还是打字,都不喜欢。 姜星问:“见到她了吗?” 他停下脚,望了眼身后的教学楼,不答话。 “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吧?” “和她又在一起了吗?” “还是说刚刚你俩就在一起所以不方便接我电话?” 女人的话一如既往的多,聒噪。 沈昼眼底生出不耐烦,唇线紧抿:“挂了。” 絮絮叨叨的声音消失了,他继续往校外走,没几步,手机屏幕又亮起,还是姜星给他发的消息。 【记得吃药。】 他没什么情绪的脸,霎时更沉冷。 …… 沈昼没课就待在自己的房子,宿舍太吵,恰逢夏天,男生爱运动,身上带着一股汗臭。 宿舍其余两人,对沈昼不甚了解。开学初,大家和他打招呼,他也冷淡地嗯声当做回应。班里的集体活动,他也鲜少参与,极其不合群。 周三班会票选新班委。 沈昼还没来,陈正源忍不住问王子明:“你和沈昼是高中同学,他这人一直都这样吗?” 王子明:“这样是什么样?” “就……”陈正源也说不准。 前排的女生凑过来,给了个很精准的形容词:“高冷!” 王子明被这词逗的笑不停,笑完后才说:“你们真的想太多了,沈昼不高冷,他就是单纯的不爱搭理人,看人都烦。” “这还不高冷?”陈正源啧声,“不过他是真的蛮难接近的。” “现在比以前好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拽的——”说起那天,王子明来精神了,吐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拽的人,我和他打招呼,结果人都没正眼看我,还来一句——关你什么事。我要是脾气差点儿,真得和他干一架。” “而且高中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问他题目,沈昼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直接一句——问老师去。那女的不放弃,书本刚放他桌子,沈昼当场就冷下脸,那态度,差点儿把我们班那女的吓哭。” 周围的人听得有些懵。 “他脾气挺差的……” “但他长得真的好帅。” “哎那天论坛上那张照片真的是他吗?” 话锋一转,绕到这件事上。 班里的人也都看到了那张亲密照,但是没人敢问沈昼,就算想问也没地儿问——沈昼虽加了班级群,但是班里没有一个人有他的好友——他设置了不允许任何人加好友。 王子明作为沈昼的高中同学,自然被大家追问。 偏偏王子明也是个爱逗人开心的主,语调慵懒,拖着话音:“你们去问他呗。” “你这人!” “我们倒也想,但没人敢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王子明抬眸,视线落在教室前门,他抬下巴,“沈昼来了。” 这话仿若是魔咒,刚才还吵得跟菜市场一样的教室瞬间静了下来。 沈昼从前门走到后面,在王子明给他预留的位置坐下。 他坐下后便低头看手机,谁都没理。 周围八卦眼神太多,王子明叹气,还是问:“你怎么来这么晚,陪陆听音上课去了?” “给她买奶茶。”沈昼道。 “学校奶茶店吗,我刚就是那里过来的怎么没看到你俩?” 沈昼烦躁地皱眉,语气沉冷:“宁海路的。” 王子明不是本地人,不清楚这条路在哪儿,“远吗?” “半小时。” “啧,坐半小时的车过去,就为了买一杯奶茶?”王子明开玩笑,“你家陆听音还挺会折腾的啊,没课就抓着你到处跑?” 沈昼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他心里发毛。 他眼神很冷,“关你屁事。” 班委选好,班会就结束。 陈正源看着沈昼离开的背影,感慨:“他真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亲眼见到,我完全没法相信,沈昼还有那一面……怎么说呢?还是那张木板脸,但是就能感觉到,他特宠陆听音。” 王子明道:“女朋友不就得宠着。别人和女朋友能一样嘛?” “……你说的也对。” · 军训后第一周的课很快就上完,到周五,明天就是国庆假期。 周五下午没课,宿舍里除了陆听音其余三人都是外省人,离得近的买了今天的票就走了。丁向瑜家离南城远,飞机得坐五个小时,因此国庆不回家留在学校。 陆听音中午去主持部开会,回来得有些晚。回宿舍后发现宿舍里只有丁向瑜在,她进洗手间洗手,问:“她们都回家了吗?” “嗯,”丁向瑜从床上探下头,“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 “南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我这几天想出去逛逛。” 陆听音思索几秒,“你自己吗?” “没,我和一个朋友。” 陆听音道:“我微信上发你吧。” “爱你。” 陆听音朝她抛了个媚眼,而后爬上床,编辑文字发给她。满满当当的,除了景点,还有本地人常去的一些饭店,知名不知名的都有。 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玩手机,谁也没打扰谁。 陆听音和沈昼聊天,说国庆的安排,二人一来一回地聊着。 【你国庆回宜城吗?】 【不回。】 【那你明天陪我回家吧。】 【嗯。】 【我明天和爸妈吃饭,后天就能回学校陪你。】 【嗯。】 【你想去哪里玩?】 【看你。】 陆听音翻了个身,思考着国庆要和沈昼干什么。 安静间,陆宴迟给她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哥哥晚上好。”画面里是漆黑的夜晚,路灯影影绰绰,陆宴迟的脸也显得有些许模糊,听到她这声问好,眉峰耸起弧度明显。 “缺钱了?” 陆听音眼微闪烁,“我只有缺钱的时候才会叫你哥哥吗?” 陆宴迟道:“早恋被叫家长也会叫我。” “……都说了我和林周逸没关系,”陆听音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这档子破事,当下没好脸色,“你烦不烦?” “嫌我烦,那挂了。” “别——” 有事求他,陆听音毫无办法。 陆宴迟在回公寓的路上,一天忙碌下来,嗓音有些哑:“什么事?” “我想买车。” “车库里的车随便挑,车钥匙在我房间床头柜。” “不是四个轮子的,我要买两个轮子的。” 滨大校园很大,从宿舍走到最近的教学楼也要走十五分钟。虽然有校车,但是上课时间段,校车也人满为患,陆听音压根挤不上。 傅闻声建议她买辆小电驴,陆听音也有这个想法,于是给陆宴迟发了消息。原本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现在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两个轮子的?”陆宴迟问。 “对。” “买轮椅啊,”他恍然,“想法还挺多。” 陆听音猛地抬头:“是小电驴!我坐轮椅上课吗我?” “小电驴不是三个轮子的吗?” “三个轮子那是爷爷奶奶骑的。” “就买三个轮子的,”陆宴迟语气没商量,“就你那技术,骑三个轮子的我才放心。” 陆听音没见过这么烦的哥哥,每句话都想要把她气死。 她气的从床上坐起来,想和他好好争论一番自己的车技,却被他的话打断。 ——“三个轮子,立马转账。” 她扯嘴角,脸上扬起一个礼貌又甜美的笑:“好,三个轮子。” 没几秒,手机震动了下。 陆听音没退出去看他到底转了多少。 “多的话退给我,少的话……”他幽幽。 “少的话你再补给我!” “少的话就自己去天桥乞讨要钱。” “……” 陆听音看着屏幕那端他厚颜无耻的脸,吐槽:“哥,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是吗?”他语气一顿,随即眼弯成扇,“那不挺好的?” “……” 下一秒,陆听音挂断视频通话。 聊天界面里,陆宴迟给她转账了。 她数了数。 个十百千万。 他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半晌,她撇嘴,忍不住笑:“……破哥哥。” 和陆宴迟聊完,她去找沈昼说买车的事。 沈昼没意见,答应了晚上陪她去学校附近的车行看看车的请求。 吃过晚饭,陆听音下楼等沈昼过来接她。 放假的校园,路边只有零散的人影,望不见尽头的长马路,两侧昏黄又明亮的路灯照亮滨大的夜。夜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 陆听音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低头想给沈昼发消息问他到哪儿了。 耳边,彻耳的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打破滨大寂静的夜,陆听音抬眸看去,黑色机车宛若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车速极快,一个漂移,流畅的车身线条划破夜色。 停在她面前。 车主单脚踩地,手拿下机车帽。 机车帽下,他黑沉沉双眼不带一丝温度,寡冷又疏离。 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将他的疏离气场散发的格外清晰。 “你的车?”陆听音迟疑。 “嗯。” 沈昼伸手,拿过另一个特意给她买的帽子,帮她戴上。 “低头。”秋风冷冷吹过,他的嗓音也泛着干冷凉意。 陆听音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带好帽子,她坐上车。 “手。” “哦。”她靠近他,双手放在他肩上。 沈昼却没启动。 陆听音疑惑:“怎么了?” 他侧过头,“手放错地方了。” “嗯?” 沈昼索性自己动手,拉下她的手,停在他腰间。 “抱着我。” 陆听音犹豫,想了下那个姿势,似乎太亲密了些。虽然两个人也亲过了,但是一时脑热发生的事,和现在这样又没法相提并论。 “不想吗?” “没有。” “没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底的情绪几乎和远处夜幕相融,深不见底色。 沈昼低头,要启动车,动作一顿。 腰间有软绵的触感,她手环在他腰上。被风吹了一路的后背,也覆盖过一片温热。他从不拒绝她所有任性无理的要求,她当然也不会拒绝他。 陆听音脸靠在他肩胛骨地方:“走吧。” 不远处灯火灿烂,映在他眼底似有星海闪耀。 “好。” 机车在校园里飞驰,时间在风中涌动。 陆听音搂着他腰间的手,一点一点,将他抱得更紧。 出学校,沈昼将车停下来。 陆听音是新手,摘帽子也有些笨拙。 “别动。” 沈昼道。他上手,轻轻一扣,就帮她把帽子取下来。 “这么简单吗?”她问,“怎么我觉得好复杂,越弄越紧。” 他抿唇:“我教你。” “手抓住绳套把内衬撑开,细绳拉上系好双D扣,别系太紧,留两指……松开的时候也一样,慢慢扯,会了吗?” “……” 沈昼抬眸,陆听音突然勾住他的胳膊,“沈昼,怎么办?” “什么?” “我发现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她笑起来时很漂亮,桃花眼眼尾上挑,在晦暗光影下像是叠加了一层港风复古滤镜,美到骨子里。 陆听音一直觉得自己太肤浅,喜欢沈昼是因为他的脸。 可是越接触越发现他有多好,他什么都会,感觉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会的。 他的机车帽还没摘,不知道是他教得好还是陆听音学得好,她一下就把他的帽子给摘下来。 学校附近的街头,烧烤店传来辣椒味和海鲜味,奶茶店有醇厚的奶茶香,水果摊的西瓜切了一块又一块,臭豆腐摊前人满为患。 所有味道糅杂在一起。 沈昼却没闻到任何。 因为帽子在被摘下的那一秒。 陆听音就吻了上来。 她一只手拿着黑色机车帽,另一只手捧着他侧脸。 一秒即逝的吻。 她稍稍离开,四目相对时,她开口,嗓音带着恣肆的笑,“怎么办,我发现你好好,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昼的眼里似乎在压抑什么。 有风吹过,碎发在她泛着水光的唇边飘,他将那绺碎发挽至她耳根。手却没松开,顺势捏住她的下巴,他的吻,强势又极具进攻性。舌头扫荡在她口腔,掠夺她的气息。 因为怕影响行人走动,他将车停在角落位置。 纷扰街头,没有人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也无人知晓,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在晚风中热吻。 最后,他贴着她唇畔吻了吻,低哑着说:“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的脸,喜欢你好,喜欢你对我好……”总而言之,什么都喜欢。 陆听音像是捡到宝藏似的,笑得异常开心,又仰头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嗯。” “就一个嗯啊?” “……嗯?” “多几个字。”她亲了亲他的下巴,嗓音软绵,撒娇。 沈昼眸光几经变化,按压住身体的异样,嗓音哑的不像话,“……我只喜欢你。” 哪有什么好喜欢、越喜欢,在我眼里,永远是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