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01. 日出,三声钟鸣自上方的云间响起。 站在乾山派山巅处,仰头望去,是被无数根灵索缚住的一艘鲸舟,每根灵索下都站着一个修士,修士脚下是金色的符箓,手中结印,符咒像锁链一样缠在人身上。 此阵以人为阵旗,以自我元神本性为施法布阵之本,组成一道庞大的法阵。 此刻,那鲸舟正遮天蔽日地漂浮在宗门上空,只窥见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底部,在云霄中绵延千里,壮观得如一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高人今日飞升了。 底下,是一众特地赶来的各界道友,正准备乘舟去上界。 队伍长长的一道,已排到了山脚。护宗法阵外,还有更多的门派道友御风而来,有御剑的,站在法器上的;或是御兽的,有缥缈地坐在飞鹤上,还有坐蜈蚣来的。 最显眼的是一辆粉色的马车,停时有花瓣徐徐降落。在阵外就被喝止住:“下面去,排队。” 马车前的妙龄女子道:“道友,我乃万花宫门下……” 未等女子说完,乾山派守阵弟子拱手:“师门有令。道友,下面请。” 人群的最前方结界处,是穿着蓝色道服的乾山派内门弟子,分两道,左边测试修为,右边缴纳灵石。 修为不足筑基中阶者不得乘舟,乾坤袋里掏不出四万灵石的,也只有被赶下船的份。 倘若修为足够,灵石也有,则进入结界,传送到鲸舟房间内。 古遥被陆拂尘揣在怀里,从他那靛青长衫的衣襟中探出一颗火红的狐狸脑袋,还没来得及细看外面情况,就被陆拂尘抬手给轻轻地摁了回去。 他低声道:“前面还有几人。” 尽管古遥现在不能开口,陆拂尘却能理解他的意思,安抚道:“再等一炷香,莫要乱动。” 古遥此时化作原形,脖子上还戴着个金色的秀气项圈。他原形体型小巧,蓬松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体重胖了十斤。这会儿被陆拂尘身上精纯的木系灵气所环绕,像泡澡一样舒服,吁出一口气。 鲸舟有明确规定,妖修与魔修不得入内。 不然古遥也不至出此下策,装做陆拂尘的灵宠,被揣在怀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古遥修为不足。 他入世不过短短三年,比起刚离开师祖那会儿,修为只精进了一小步,连个筑基都算不上。 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他没钱。 鲸舟一张票太贵了。 不多时,古遥竖起耳朵,听见有人在问陆拂尘名字,门派,修为。 “陆拂尘,寻仙门弟子,”他出示寻仙门的青色玉牌,“结丹初阶。” 话毕,陆拂尘抬手摁在乾山派测试灵力的石碑上,那结丹修士低头一看,点了下头:“那边缴纳灵石。”他用神识粗略地扫过陆拂尘,突然道,“等等,你怀里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凡兽,我的灵宠。” 古遥配合地露出“我很平凡”的呆滞模样,被这个结丹高阶用神识扫了两圈,而后道:“这狐狸身上有灵气,是灵物,要登记,去缴纳两万颗灵石。” 什么?!这么多??? 古遥马上要不服地跳起来,被陆拂尘淡定地摁了回去:“我这宠物本是凡兽,只不过在灵气充裕的环境下待得久了,沾染了一些灵气罢了。” 有的修士喜欢在身边养一些灵宠,但大多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灵兽,像这样一看便是凡尘之物的赤狐,反而罕见。 那修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摆明了是要讹他灵石,中洲谁人不知寻仙门有钱?便混不吝道:“有灵气便是灵兽!不缴纳灵石不能带此物上鲸舟!” 陆拂尘不想惹出祸端,轻描淡写地从储物袋中拿出十万灵石出来。 古遥一阵肉疼,狐狸尾巴都气得刺棱起来,触须立起。陆拂尘轻拍了下那狐狸脑袋,缴纳过后,一弟子递给他一块黑色的古朴木牌,正面刻着“甲”字,背面则刻着“东南、叁”这样的字。 意为甲字号,东南方向,叁号房。 弟子带他进入传送阵,里面已有几人。 这传送阵是专为甲字号房的客人所设,古遥看见这么多人,不方便口出人言,老老实实地窝着,见一个女孩盯着他瞧,古遥眯起长长的眼睛,不悦地别开头,蓬松的狐狸尾巴扫在陆拂尘的脖颈处。 “好高傲的狐狸。”说话的是格身穿藕粉锦纱绣裙的少女,头戴花簪,瞧着极为年幼,约莫十六七。这般年纪的筑基中阶,实属罕见。她低声嘀咕着:“师兄,这比你养的那只月狐还傲气呢。” 月狐——乃是狐族的名贵品种,通体雪白,天生带灵力,标志为额前的月亮形状印记。由于月狐血是一味珍贵灵药,早在数百年前,月狐一族便被人族修士捅了老窝,如今已濒临灭绝。 而陆拂尘怀中的赤狐,则是凡间最为常见的赤狐,通体红色,腹白,尾尖也是白色。 “师妹休得胡言,”比少女年长一些的、身穿蓝衫的师兄,对陆拂尘客气道,“道友见谅,我师妹年龄小,这是第一次带她出来。” 陆拂尘言简意赅:“无碍。” “我又没有说错,这红狐狸虽可爱,可要花这么多灵石带它上鲸舟,这也太奢侈了!” “你们不也带了灵宠上来?”没见到对方的灵宠,想来应当收在了法宝里。 “话是这么说……”那小姑娘道,“可我师兄养的是月狐。” “师妹,你这张嘴。”那蓝衫修士抓住她,叫她不要说话了,然后突然扭头,客气问道:“对了,道友养这狐狸做灵宠多久了,可有什么好方法去狐臭?” “呃。” 古遥猛地钻出来,绿色竖瞳不善地紧盯住那蓝衫修士。 陆拂尘摇头,安抚地把古遥摁住,免得他跳起来抓人:“我养的狐狸…呃,他没狐臭。” 本就不是狐狸,怎会有狐臭。 “真的?”蓝衫修士凑近一闻,被古遥一个尾巴打开。蓬松的大尾巴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蓝衫修士痒得打了个喷嚏,惊异:“竟然真的没有半分异味!怎会如此!道友是给它割了臭腺么?还是天生如此?” “……天生的。” 蓝衫修士羡慕地感叹真好:“不过你这灵宠,瞧着怪凶的。” “平时不这样的,你…说他臭,他不乐意了。” “是高某唐突,还请狐狸仙君见谅,”说着,蓝衫修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我家狐儿爱吃这个,你看你家这个爱不爱吃?” 陆拂尘一看,是一袋栗子瓜子,各种果仁,便摇头:“我家这个他不吃素的。” 见那红狐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果真是不爱吃素,蓝衫修士收回果仁:“我这儿只有之前炼药用的妖兽肉,怕是你这小狐狸挑嘴也不爱吃。在下高然,这是我师妹白珑,我们是飞灵阁的。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飞灵阁,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小宗门。 陆拂尘拱手道:“陆拂尘,寻仙门。” “哦……那难怪了。” 在中洲,寻仙门是无人不知的顶级宗门,一贯以财大气粗闻名。 此次时隔二十年的鲸舟之行,寻仙门也来了数十人。 但陆拂尘并未和他们一道。 待到传送阵内满员,法阵驱动,金光一闪,下一刹那,众人就出现在了鲸舟之上,乾山派弟子引领他们出去:“东南角叁号房走这边。” 蓝衫修士师兄妹二人,就住在他们隔壁两间房,虽说只是小门派,做派却阔绰。 穿过鲸舟的长廊,窗外便是云海。 两人刚一进入叁号房,赤狐便从他怀中跳出,叼出一道卷轴,爪子用力一刨,将卷轴扔出,那卷轴疾风般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浮在空中,有看不懂的佛文从中透出,接着散开一道耀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瞬息间,光芒与卷轴同时消失。 对于他身上时不时掏出来的一些宝贝,陆拂尘早已习惯。 卷轴生效,叁号房已布下禁制。 但古遥仍不敢大意,尚且不敢变成人形,但已经敢口出人言了。他憋坏了,张口就是:“你怎么给了那么多灵石?你算数不好,你被坑了!” 一个人四万灵石,加上他这“灵宠”半票,一人一狐,也就是六万。但陆拂尘给了足足十万出去。 这是什么概念?古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呢。 “你有所不知,四万仅是丁字号房,灵气没这么浓郁,而且在最下面,吵闹。我多花了些灵石,就是为了升到甲字号。” 虽说修士的日常便是打坐,房间里仍有一张用于睡觉的床,内里布置不差,什么都有。 陆拂尘推开木窗,便置身云海,纯粹的天地灵气充盈了整个房间。 想到也不是自己花钱,古遥不再多言,跳到床上坐着,绝口不提这笔费用——东来寺祖训,天上掉的馅饼最香了。 “你爱吃肉,我打听过了,这甲字号房离厨房近,点餐来的也快。”他说着按下石墙上一凸起机关,墙壁霍地分开一个口,其间挂着三十多块木牌,下方一个幽深的口,伸出一个钩子。 “你看,”陆拂尘指道,“菜式不多,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醉虾都是有的。” 古遥并不识字。 看得见那些牌子上都有字,但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他凝神一看,装模作样道:“那你帮我点个狮子头。要钱吗?” “要的,一道荤菜要一百灵石。”说完,他摘下一块写了五个字的木牌,挂在钩子上,再次按动机关。 “哎你先别……!”古遥来不及阻止,就见钩子回缩,木牌飞速倒退进石墙的甬道。 沉默几秒钟,只好掏出灵石给他,骂咧咧道:“居然这么贵,这乾山派是想吃人吗!” 别说在人间这些菜只要几文钱便能买了,就是在中洲最有名的酒楼,一桌菜也不过三四十灵石。 灵石——是修士修炼所需的硬通货。 除去这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灵气,自带灵气的石头也可用作修炼、布阵,或锻造。甚至于这鲸舟的驱动法阵,也需要大量灵石做燃料。 四万灵石不是小数目,能花这么多灵石坐上鲸舟的,大多是大宗弟子,而这些宗门在上界都是有组织的。送弟子上去,也是飞升到上界的老祖宗传递下来的意思。 或有在结丹境多年却无望冲击元婴飞升上界、攒下了一定财富的散修,也会赶来乘舟。 在进入上界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非听闻上界有他需要的东西,古遥是断然不会去的。还冒着风险,为了省钱变回原形上船。 “还是我请你吧,”陆拂尘并未收他的灵石,“不过你又有所不知,这鲸舟虽是乾山派在操持,但本质上并非乾山派的生意,而是上界门派敛财的手段,这样庞大的精巧机关,不是乾山派能造出来的。” 古遥从善如流地把灵石收回储物项圈,仍不解气:“所以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门派的主意?黑!真黑!” “我也不知。”陆拂尘是寻仙门少门主,对上界的了解比寻常人多一些,偶有从上界下来的老祖,会跟他说说上面的情况,但他对上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他翻开一本放在房间的话本,这是鲸舟为修士准备的,上面有关于上界的地图和简单介绍,很短,陆拂尘靠在软榻上,顷刻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话本道:“古遥,你可以看看这个……”说完,想起古遥并不识字:“我念给你听?” “好啊!”他凑过去看,“有图吗?” “有画像。不过这上面也没写什么,简单介绍了上界的几大势力,分为人、魔、妖三个地域。其中人族修士的地盘最大,势力最广,以望霄宗,玄武宗,万佛宗为首……数百个门派组成仙盟。” 他说道:“这上界势力最大、最有钱的宗门,应当是这望霄宗。” “那最厉害的炼药师呢?” “应当是……”陆拂尘和他目标一致,也是去上界找人炼药的:“应当是望霄宗的丹王长老,还有白云观的观主,不过,听闻丹王长老外出云游已经很多年了。而白云观那位观主,一般不给人炼药,找他炼药要自备药材,他不收灵石,只收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最罕见的天材地宝?” 古遥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自己那储物项圈里的宝贝,这白云观观主看不看得上。约莫是不行的吧,可他又需要观主给他炼丹,这可不是靠着师祖给的宝贝就能到手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个最有钱的…… “拂尘,你刚刚说最有钱的那个宗门叫什么来着?” 风把话本吹到第一页。 望霄宗那三个大字下面,紧跟着写: 上界第一宗,现任宗主容寂,乃修真界界第一天才,天生剑骨,修道不足百年的大乘期。 翻过页,是一张潦草的画像。 古遥不认字,只识图,看了一眼道:“哎呀,怎么长得像小巴。” “小巴是?” “我们寺庙主持养的巴哥犬,就跟这画长得差不多,皱巴巴的一张脸。”古遥似乎是真觉得长得难看,不堪入目地抬起爪子捂着眼睛,撕掉了这张纸。 旋即折起来揣进了自己的储物项圈里。 2、第 2 章 02. 陆拂尘本想告诉他,这不是望霄宗现任宗主,而是开山始祖的画像。但这时,古遥听见机关响动,他的红烧狮子头,热气腾腾地通过石墙的凹槽甬道送了上来。 他当即跳过去,满脸都写着馋,爪子按着盘子,嗅了几下,接着埋头张口就咬。那胡吃海塞的吃相,和人形时没区别,酱汁弄得满脸都是,挂在触须上。 至于一旁的陆拂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陆拂尘看他这模样,有时候都觉得,古遥和狐狸真没什么两样。 上鲸舟前,古遥掏空了储物袋,也没那么多灵石,加上修为不够,就想了这么个主意,告诉他:“我这儿有一种丹药,可以让我化形成动物而不被发现,这样,你带我上去,说我是你的宠物,我不就可以逃票吗!” 陆拂尘当时觉得不妥:“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岂不是要被驱逐。四万灵石罢了,我帮你出了。” 古遥救过他的命,所以哪怕是这么多的灵石,陆拂尘也是愿意出的。 “我知道你有钱……那,那我不是修为不够吗……” 所以,古遥就真的变成了一只赤狐,赖在他身上,装作他的宠物。 饶是如此,还是被讹了两万灵石。 入夜,戌时,鲸舟启动。 一只长着翅膀的机关球飞进房间,传音道:“诸位道友,本次鲸舟之旅通航时间为两个月,在此期间,请诸位莫要在鲸舟上斗法,若造成损失将百倍赔偿。此乃鲸舟地图,如若需要丹药,鲸舟三层处有丹坊,需要法器,鲸舟有宝阁,有各类玄极法器、符箓、卷轴供各位选择。另有炼丹房,练功室若干……” 地图从机关球的一个小孔中投射出,详细介绍了每个地方,古遥只能看图,却不识字。 别说这些文字,就连自己修炼的功法,他都看不懂。 由于功法限制,不能问人,只能按图索骥,自己瞎琢磨。 古遥入世仅仅三年,刚入世时,就是炼气高阶的修为,如今三年过去了,成了炼气大圆满。 他一直在想,这劳什子功法是不是没有用啊。 这未免有点太垃圾了吧。 可这《极乐经》,是师祖花了好大工夫给他弄来的。将功法给他时,人还在咳血,受了重伤,还要赶自己走:“小花,这《极乐经》是我佛家失传秘法,你吃了狍鸮天丹,它成了你的妖丹,故此贪欲重,这功法最适合你不过了。” 古遥不关心这个,担忧道:“师祖,你是不是快死了?” “混账小子,别咒老子!”师祖再次咳出一口猩红浓血,奄奄一息地教导,“总之,你按照这功法上的修炼!人以气为根,以精为蒂,八万四千法门有百千三昧,我的法门是无门为门,按理说应当适合你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可见普通的法子对你无用,你只能修这欢喜禅了。” 他指尖轻点古遥的眉心,留下一道足以护他周全的佛决:“你出去历练,不要留在东来寺了。” 古遥不肯走:“我不走,我哪都不去!师祖……”他泪眼婆娑,“你被谁打伤了?我要去找他报仇!” 师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劝他离开,见无果,只得道:“小花,你看见师祖吐在地上的血了吗?师祖这是中毒了啊!我不能自救,只能靠你了!师祖我马上要去闭死关了,这一闭关,怕是百年不能出来,你留在这东来寺有什么出息!” 他摸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戒指,用比戒指更脏的指腹抹亮,金戒从手中抛出,飞速旋转,退开几米,忽地弹开,变成一道六七尺高的光圈。 光圈之外,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所在的东来寺不同,看着像另一片森林,此刻正在簌簌地下着雨。 师祖苦口婆心道:“下界不适合你历练,你去中洲后,记住,要藏好你的妖修身份,不要轻信他人。人心不古……”他一面说,一面将印记打入古遥的脑海,声音沧桑,“这修真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师祖我一样心善……若遇见什么麻烦,就打开这枚戒指保命,记住,只有生死关头,才能打开……去吧。”说着,他用力一推,将古遥推入另一个世界。 古遥猝不及防被光圈淹没,摔在泥地里,雨水落在脸上,口中大喊,问他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光圈极速缩小,着急地伸手却触不到,只隐约听师祖道:“此乃无解之毒。你过一百年再回来,兴许老子还活着。” 光芒倏地消失,戒指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脚边。 疾风骤雨中,古遥坐在原地,眼圈发红,衣衫被雨水打湿,脑子还有些懵。 良久,他擦擦眼泪,想给自己施个避雨咒,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咒语怎么念,翻出师祖给的符咒书,他还不识字。 古遥愁眉苦脸地捡起金戒收好,冒着雨,去摘了树上的芭蕉叶,当做油纸伞戴在头顶。 第一次独自离家,他有些惶恐,惧怕人世,又对人世好奇。 人,真像师祖说的那样坏吗? 因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空无一人,只能凭借感觉朝下走。 累了饿了,就用定身咒捉只兔子,从储物项圈里掏出调料烧烤,这是他用的最熟练的法咒。 或在树上摘点野果,然后找个僻静的洞穴,翻开这本黄色封面的《极乐经》感悟。 这本功法早已嵌入他的脑中,只可惜古遥不识字。无论是翻开书看,还是闭眼打坐修持时功法浮现在脑中,那密密麻麻的梵文他根本就不认得,只认得图。 照着图迷迷糊糊地修炼几日,也没个动静。 他没有眉目,也无人可问,便出洞穴,继续朝山下走,路上碰到了不少人。 和在东来寺时不一样,那是人界,这是中洲。 师祖告诉过他,修真界分三个层次,上界、中洲,下界。 下界便是人间,灵气稀薄,多是凡人,而门派就那么三两个,连个筑基强者都难得一见,结丹可做掌门,修炼到元婴,天劫降下,渡劫便可飞升。 这几百年以来,下界无人可以飞升。 但在中洲,炼气遍地走,筑基也到处都是,结丹期也偶尔能遇见。 许是师祖给的法宝管用,无人发现他是妖修。 而陆拂尘,是他第一个遇见的,让他妖丹有波动的修士。在靠近的那一刻,吸纳了一丝木系灵力。 这丝木系灵力的窜入,竟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与此同时,丹田中那火红的妖丹,周围萦绕着一层极浅的荧绿色,不过数息之间,绿色就消失了。 咦? 古遥脑瓜子一转,忽地理解了师祖的意思。难怪那功法上,画着好些两人共同修炼的图案……这竟是叫他从他人身上吸取灵气的意思! 他本身属火,化形成人吃下的那颗狍鸮天丹……古遥叫它狍子丹,也是属火。 而木是生火的。 古遥情不自禁地被这木系灵力所吸引,不敢凑太近,但不凑近,又没有用,跟了人家一路,被抓包:“你为何跟着我?” 来中洲后,刷新了古遥对人族修士的看法。这些自诩正派的人族修士,竟然残害妖修,拍卖灵兽血、皮毛,甚至是骨头!妖丹! 师祖说的没错,像他那样的好人果真不多。 同仇敌忾,古遥并不信任这些人族修士,但那灵气太吸引他了,丹田的妖丹不停地驱使着他,仿佛受操纵般去接近对方,古遥甚至有种想把他吸干的冲动。 但在对方防备的情况下,并不敢凑太近了,隔得远远的,合十行礼,传音道:“道友,小僧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不知你……” 他欲言又止。 木系道友直视着他:“嗯?” 古遥鼓起勇气:“不知你可愿和我一同修炼?” 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眼下,他只是馋对方身上的木系灵气。 对方怔愕,上下打量古遥,好俊俏的小修士!穿红色袈裟、手戴佛珠,脖子上还有一根金刚圈,竟是佛修?看修为还不够筑基…… 陆拂尘未免觉得唐突,礼貌地拒道:“可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怎能如此草率就、就…就结为道侣。” “哎呀,我不是要跟你做道侣的。”古遥还幻想着以后找个漂亮的母狐狸妖修做道侣的,他对人的兴趣不大,师祖也未曾教过他这些东西。他连忙摆手道:“就是一起修炼。” “你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般若小师傅,你要拜入我们寻仙门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这个意思,我就想跟着你混。拜不拜入的,无所谓。” 到后来,陆拂尘才知道他说的一起修炼是什么意思。 竟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一个房间修炼。 面对他盘腿而坐。 最多不过是修炼时,把手伸到他这边,双手推在自己的背上——竟一下能凭空吸走他打坐几日积攒的灵气! 不可理喻。 陆拂尘不知他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门歪道,只知是佛法,可什么佛法竟这么邪门? 所以陆拂尘也仅仅同意他坐在自己身旁修炼,偶尔古遥越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纵容,潜心苦炼一个月的灵力就被吸干了。 眼下,那小狐狸正靠在他身侧打坐,疯狂地吸纳着自己周身泄出的灵气。由于是兽身,两只火红的耳朵竖立起来,那打坐的模样格外地讨喜可爱,双眼紧闭,浑然不动,只有几根细细的触须不时颤动一下。 古遥平素不怎么爱修炼的。他贪吃,就是因为贪吃,吃了师祖的宝贝,且大难不死,方才化出人形。 他的修为也是师祖拿丹药喂出来的,修了这《极乐经》后,才算走上正轨。 古遥现在的感觉非常奇妙,晏坐忘身,所有的念头一空到底,木系灵气环绕着他,这股灵力原流泉渤,冲而徐盈,轮转而无废,仿佛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 一旁,发觉他快要突破,陆拂尘忽地惊醒,见古遥正以狐狸的形态在打坐,灵气运转速度过载,隐隐快要冲破卷轴的阵法了!他大感不妙,在鲸舟上突破,按照他现在吸纳灵气的速度,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这鲸舟上不乏元婴,甚至是上界来的出窍期强者,一个不慎就会被察觉,这狐狸其实是人,是服用丹药逃票上船的! 后果会如何,他不敢想象,可对方正在突破,陆拂尘不敢贸然打断,担心他走火入魔。 修炼突破之时,对外界的感知会下降,就在妖气快要克制不住冲出来时,古遥脖颈间的秀气项圈猛地收缩,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乍然响起。 “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你是妖。” 来自师祖的声音入耳,仿若佛光普照,如开闸的水库灌入神识!古遥猛地惊醒,周身还缠绕着浓郁的灵气。 陆拂尘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要是真在这鲸舟突破,麻烦可就大了……” 古遥也不免庆幸。还好还好,最后关头听见了师祖留下的声音。 他收了打坐修持的姿势,以狐狸形态侧卧床榻,理直气壮:“我有点饿了。” “吃什么?”陆拂尘按下墙上机关,“还是狮子头?醉虾?烤鸡腿?” “有烤鸡腿?”绿色竖瞳一下亮起:“哪儿呢?” 陆拂尘拽下一块木牌:“是烤鸡,所以有烤鸡腿,今日新菜。” “要要要!” 鸡腿是他的最爱。 还是个狐狸的时候,古遥尚未开智,就经常跑来东来寺偷吃,有些僧人破戒,爱喝酒吃肉,比如他师祖那样的,浑然不像个和尚,佛家清规戒律里不能干的事,他干了个遍。 化人形后,古遥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就是鸡腿。 第一句话是:“我要吃,师祖给我买。” 3、第 3 章 03. 进食完,古遥服用了一颗封锁妖兽气息的封妖丹。 来中洲后,他将自己本是妖修的身份藏的死死的,谁人见他当他都是佛修。 那是因为他身上的妖气,都被脖颈上的项圈收进去了。 此物是师祖给的,又可以储物,还可以隐藏身份。 只不过,他现在伪装的是没有灵气的小兽,还得靠着丹药辅佐。 封妖丹效力实属霸道,吞下那一刻,就迅速将他体内妖丹裹住,以至无法运转灵力,让他周身气息变得和普通凡兽无二。饶是元婴、甚至更强的大能站在面前,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随即古遥跳到窗台,看到哪儿了。 但鲸舟仍在云间穿梭,下方是厚厚的云层,像凡间卖的云片糕。 云雾之间,只听铿锵的动静,还有不小的灵力波动。古遥叫来陆拂尘:“那边有人在斗法是不是?” 鲸舟不允许斗法,要斗法只能去外面,古遥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以他的修为,看不见斗法的到底是谁,陆拂尘定睛一看,解说道:“是两个元婴老怪。周围还有人围观呢。”他仔细听来,“好像是在争夺一个宝贝。一个说另一个抢了他的东西,让他吐出来。” “哦?” 古遥蹲在窗台看了几眼:“我也想去看看元婴斗法,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不行。” “…那不是那么多人在围观吗?” 大概是因为鲸舟开得慢,除去修炼之外,修士们平日也没有什么娱乐,如今有人斗法,上下左右都开着窗户探着脑袋在看热闹。还有的干脆直接开窗遁出去,坐在自己的飞行法器上,打着伞喝着酒围观斗法。 陆拂尘还当他是太无聊了,但他很谨慎:“你不能出去,这么多双眼睛,会被发现的。咱们在这儿看看就成。”他伸出两指,轻点古遥双眼,施法让他看得更远。 这一点,的确叫古遥视线穿透了层层的云雾,变得清晰了。 他看得清楚,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法器之上,祭出大量法宝,一个穿着蓝衫,背后满是竖立的飞剑,仔细看,好像是上船那日遇见的,养月狐的那位。 咦,他竟然是元婴高手? 陆拂尘也看清楚了,颇为诧异。自己那日明明看见了,这高然跟自己一样,都是结丹。怎么突然窜到元婴了。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与他斗法的,幻化成黑雾的模样,一眨眼就出现在高然背后,高然二指并拢抬起掐诀,飞剑对准那团雾,齐齐朝黑雾猛地刺去。接着高然脚踩青色飞剑,瞬间遁开百米远。 元婴修士斗法速度太快,以古遥的修为只能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谁落在下风,不一会儿,高然吐出一口血来,修为倒退,竟跌回了结丹期。 那黑雾,这时也化成了人形,是个穿黑衫浑身煞气的中年男人,长鞭直指蓝衫修士咽喉:“你吃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勉强与我战了两个回合,你还能一直吃不成?” “轩辕真人,众目睽睽之下,你竟要杀人夺宝吗!” 轩辕真人,也就是那黑衫修士,环顾一圈,扫过鲸舟围观的那些人,冷哼一声道:“谁说我是杀人夺宝?我只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朗声道:“诸位,一年前,在中洲荒野遗迹开放之时,此子无耻,夺走我徒儿轩辕离的储物宝戒,岂料戒指内有我下的禁制。如今,追踪法术已被抹去,可当日之景还历历在目!” 他猛地提起高然的衣领,将他提到鲸舟一侧,随手一挥,当日之景就浮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在轩辕真人那徒儿被白猿袭击丧命后,一只白色的狐狸忽然窜出来,鬼鬼祟祟的弯腰捡走了人家的戒指。 这狐狸外形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就是白狐,仔细瞧,额心有一枚白色的月亮——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月狐。 这种狐狸现今几乎灭绝,因为大多数都被人族修士残害,用于炼丹。 古遥一看这幕,立刻缩了一下,躲在窗台下,眼神飘忽,忍不住挠了下头:“拂尘,他不会死吧?这鲸舟上不是不允许斗法吗?” “是不允许……”但这看起来是在讨债,“应当不会杀人,他们是掏了灵石上船的,鲸舟会管的。” 古遥稍微放心了些,想帮忙,又着实不知怎么出手。 自己还没那高然的师妹修为高呢。 身旁,陆拂尘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自己曾带着古遥进过荒野遗迹。 古遥人形模样极为招人,倒真有些像狐妖。不小心惹上了这个叫轩辕离的。 对方三番五次的冒犯他,总之,那是个下流货色。 轩辕真人收回这一幕证据,低头俯视着高然,冷声道:“这月狐,是你养的对吧?一年前,你去过荒野遗迹吧?” 再一扫他住的那间甲字号房,窗边,一个少女怀里的确抱着一只雪白的月狐,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她马上将狐狸往房间里藏,看着要急坏了,眼里包着泪,喊师兄。 “是,我去过遗迹。我是养了一只月狐!”高然这会儿境况极为凄惨,脸上一道道的剑伤,蓝衣被血彻底染红,声音却很洪亮,“都看见我带上鲸舟,那又如何,捡走你徒弟戒指的,绝非我的灵宠!” “竖子还想抵赖!当日进入遗迹的,带了月狐的,除了你还有谁?灵宠听令于主人,定是你命令的!是不是的,你打开储物袋给大家看看,我轩辕族的东西,我让你有命抢,没命花!” “就是,你打开看看。” 周围一众修士在起哄:“这位道友,你若是没抢他东西,你就打开让真人看看。” “打开让他看有什么用,那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指着我的宝贝说是他徒弟的,我有什么说法?”趁着休战,高然掏出治疗的丹药吞了两瓶,神色当即好了许多。 那轩辕真人也不敢在鲸舟上公然杀人,抢走对方储物袋,于是看着他吞丹药回血,并未阻拦。 众人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毕竟法宝上可没写着名字啊。就问轩辕真人:“你那徒儿的戒指里,还有什么法宝?是你认得出的,上面有没有什么标记。” “自然是有的。他打开我一看便知。” 证据在前,加上对方是上界的轩辕真人,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人心都是偏向强者的。高然骑虎难下,眼见人越来越多,只好打开储物袋,放开让对方搜查。 轩辕真人用神识扫了一圈,脸色狐疑,怎么没有? 自己分明见他捡回去了! 原本他的目的只是那月狐罢了,可这小子的戒指里,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有些丹药、法器,叫他也眼馋不已,一个小门派修士,竟有这样的宝物,定是有什么奇遇! 高然看他表情,仰头道:“我说了没有吧?我是见过这个轩辕离,但我并未拿他的遗物。若是拿了,我自然应当还给你。那夺你徒弟储物戒的月狐,说不定是遗迹里生存的。” 少顷,轩辕真人面色难看道:“你戒指里,有我徒儿的东西,这些丹药都是我留给徒儿的。” “你无耻!你有证据吗?丹药不都长那样!还是丹药上面写了你轩辕的名字?” “不在你这儿,就在你那师妹手里!”他说着,猛地飞过去抓住在古遥隔壁房间的少女。古遥怕得要死,已经躲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轩辕真人的动作,陆拂尘皱眉,原想说些什么,但古遥在身边,他不敢惹麻烦。 轩辕真人自然是看见了隔壁房间里,还有一只狐狸,不过那只是一只普通的赤狐,他不感兴趣,伸手把她抓了出来。 这小姑娘刚到筑基中阶,还是嗑丹药嗑上来的,修为尚浅,害怕地喊师兄。 “老怪,你休想动白珑!”恢复元气的高然当即口吞丹药飞身而起,被轩辕真人一掌拍开,负手道:“小姑娘,我不为难你,打开储物袋子让我看看。”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 这姑娘身上有几个储物法宝,一个是袋子,一个是戒指,还有个头上的簪子。 面对元婴高手,她不敢不给,老实交出去,所有人都在看,看着轩辕真人,从她的储物宝物里,拿出一个香囊。 他微笑着将香囊示众,道:“诸位请看,这香囊里面有一物,名唤白灵珠,可避水,本身不稀奇,不过此物为老夫亲自炼化,是我亲手交给我徒儿的物品,珠子上有轩辕二字。” 众人一瞧,果真如此。 白珑也愣了,瞬间红了脸,气恼道:“这是我师兄在鲸舟的宝阁买的,我晕船,这是鲸舟宝阁卖的东西!才不是什么白灵珠,这是安神珠!” 高然看见那香囊,忽地想起来,买东西那日,有人撞他,掉了一个珠子,还问他是不是他掉下来的。 他身上宝物多,又在宝阁里买了不少东西,这下——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个障眼法!他以为是安神珠,便当是自己的东西带走了。 高然双目眦裂:“老贼,你陷害我?!” “我从你师妹储物袋子里搜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是白灵珠,写着我轩辕的名字,你还想抵赖不成?” 看着那月狐趴在鲸舟的窗户上威胁地冲自己呲牙,轩辕真人伸手一抓,便把狐狸抓过来,掐着狐狸脖子冷冷道:“刚好,老夫炼药正缺一味月狐血做引子,你这小偷,我不杀你师兄妹二人,把偷来的东西还给老夫,这月狐当做赔罪,老夫带走了!” 说完,神识侵入这师兄妹二人身上的储物袋,把看上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番,只留了些看不上眼的金疮药。 随即,也没有伤人,放他二人回去,还冠冕堂皇道:“你与我徒儿的瓜葛,就用这月狐当做赔罪抵消!我轩辕族向来磊落,说了饶你不死,就饶你一命罢。这瓶往生丹,留给你治疗身上的伤势。”说完,留下一瓶丹药,拂袖而去。 见状众人纷纷赞叹,轩辕真人为人真是光明磊落!往生丹这种丹药,可是玄品治疗丹药。 修真界,将丹宝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黄品是最常见的,而玄品更上乘。 玄品的往生丹,是很不错的回血药。吃一颗,身上的伤势全好不说,甚至连轻微的诅咒都能解除。没想到轩辕真人竟然留了一整瓶给这蓝衫修士治疗!好大气! 高然刚刚吞服丹药好起来的伤势,一瞬间又要气得吐血。 这往生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被全搜刮走不说,只留了一颗给他,还佯装大度的让人以为他留了一瓶! 只不过,轩辕真人一走,围观人群也散了,他更没力气去解释,方才吞了三颗假婴丹强行越阶,仗着自己法宝多,勉强与元婴真人打了两个回合,现在宝物、灵宠全都被人搜刮走。别说越阶,就是同阶,他也打不过。 师妹将高然扶到床榻上,把仅剩的那颗往生丹拿出来给他:“师兄,那轩辕老贼,我定不放过他!我要…我要叫娘亲杀了他给你报仇。” “白珑。”高然示意她不要在鲸舟上说这种话,仇,自然是要报的。别的倒无所谓,他的本命法宝还在体内,那是轩辕真人拿不走的,只不过灵宠被夺走,会有什么下场,他自是清楚不过。 无非是剥皮抽筋,剖丹放血。 必须要讨回。 这时,门口蓦地传来铃铛的声音——这是这鲸舟上的门铃,人在外面一拉,里头的铃铛就会响。 白珑警惕地打开房门。 “哎?是你啊。” 陆拂尘站在门外。 白珑仍然很警惕:“你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提醒你师兄一句,那往生丹里,有一味叫往生莲的花,属火,本无毒。如果刚好体内有一种叫鬼线草的药,这二者合一,就是剧毒。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要半月后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就是身亡。” “鬼线草?”里头的高然面色大变道,“陆兄弟进来说话!” “我略通一点医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轩辕真人鞭子上的绿光或许是鬼切草的汁液。”他进了门,拿出一瓶解毒的丹药,“如果已经吃了,可以吃这个解毒。” 白珑:“竟然有毒?还好师兄你没吃!” “没吃就好,”陆拂尘说完,拿出两张黄纸,“轩辕真人怕是不会放过你二人,这虽只是黄阶传送符,但你们下鲸舟时,可用此物保命。” 传送符,顾名思义,催动即可传送离开,是保命神器。 虽然这传送符是黄阶,可也并非每个符箓师都会画,一张普通传送符,在黑市上要卖五百灵石!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失效,传送地点不能指定,保不齐前脚刚逃开元婴老怪的魔爪,后脚就传送到地阶妖兽老窝。 高然大为感动:“陆兄弟,你相信我是被那轩辕真人陷害是吗?” 倒也不是相信。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捡走死人的东西,称不上道德败坏。 再者,这传送符,也不是他要送,是古遥送的。 古遥似乎认为这师兄妹二人是被陷害的,尽管这不符合他平日“精打细算”的性子,但转念一想,古遥本性就不坏,心肠软,或许见到二人遭遇,心生同情罢了。 陆拂尘留下两张传送符,又拿了瓶疗伤丹出来,这次高然却说不用了:“我这儿还有几瓶月狐涎,这是疗伤圣品,只可惜……”他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显然记挂着自己的灵宠,叹息道,“陆兄弟,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瓶月狐涎,你若不嫌弃,就赠与你。” 月狐涎,顾名思义,月狐的口水。 的确是疗伤圣品,但是……陆拂尘摆摆手,叫他自己留着用,但高然不同意,一定要报答他,一旁的白珑犹豫着开口道:“师兄,我这里还有个假婴丹……” 假婴丹,就是方才高然强行越阶吃的丹药。 这丹药,吃一颗可将气息提到元婴,时效极短,修为越差时间越短。多吃两颗,就能将实力也一并强行提上来,最多吃三颗,再多就会遭到反噬。 高然马上道:“那这假婴丹,就送给陆兄弟!” “不不不,这贵重了,高兄自己留着吧。” 陆拂尘在丹宝玉简上见过假婴丹的介绍,知晓吃一颗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狐假虎威半柱香时间罢了,要吃三颗才管用。所以,一般是三颗起卖,在黑市上,三颗能卖到三千灵石。 一颗单独卖相当于一千,还要打些折扣,和他两张黄阶传送符价值相当。 高然感动地说:“陆兄弟,你收下吧!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宝贝,以后上界咱们再见,我一定报答你今日之恩!” “报恩就不必了……那好,我就收下你的丹药。” 高然还强硬要把月狐涎给他。陆拂尘无法,只得接受,心道这二人做派端正,不喜欠人情,还有这些法宝,看着不像是小门派出身。 随即,带着月狐涎和假婴丹,陆拂尘回到房间。 “怎么样,东西给他们了吗?”古遥问。 “给了,他们下鲸舟就用,应当不会被很快追上。”把假婴丹和月狐涎放在桌上,古遥马上凑过去闻,然后嫌弃地别开头:“这是什么?怎么一股子口水味儿。” “这是假婴丹,这瓶液体……是月狐涎,也算是宝贝吧。” “口水?这也能卖钱?”闻言古遥更嫌弃了,“那我的不也行?” 陆拂尘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笑道:“你真拿自己当狐狸了啊?” 古遥哼哼两声,不接话。 自己是妖这件事,饶是最信任的陆兄,他也不能告知。 4、第 4 章 04. 古遥说完正要把这瓶口水丢出去,忽地想起什么来,掏出一张手帕,将瓷瓶包起来,收到储物项圈里。 起初,陆拂尘并不知道他收起此物有何用处,还以为他要拿到上界去兜售。 半月后。 鲸舟终于抵达上界,众人通过传送阵下船,来到一片一望无垠的草甸,不远,是林立的雪山,远超中洲的充沛灵气,混淆着青草气息钻入鼻间。 从鲸舟的阵法走出,是个大的传送阵,挂了一个大招牌,写着几个不同的目的地,传送到不同的修真城镇,价格不同,只要缴纳相应的灵石就能直接传送离开。 再一看价格,竟要八百灵石之多! 所以很多人只是看一眼,就直接出去了。 穿过森林可以下山,下山就可以御剑飞行,抵达最近的修真城镇,约莫要半月。 再往外走,左右两侧是来接人的通道,外面则是各个上界门派的弟子,正在竭力宣传自家宗门:“武玄门招外门弟子了,招外门弟子了,结丹期以上可报名面试!” “焚香谷招人,筑基大圆满以下勿扰,只招女修,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两百灵石,入门就送玄阶心法……” 通常说灵石,就是指黄品的、最低阶的那一类灵石。 每月两百个,那要连续领十六年不花销,才抵得上来上界的一张鲸舟船票。 可在中洲的宗门里,普通宗门,外门弟子每月顶多二十颗灵石罢了。 这就是中洲的修士掏空储物袋都要来上界的缘由。 陆拂尘也是第一次来,忍不住左顾右盼,古遥直接站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他,虽不言,但显然意思是在问:“我们怎么走?” “这些招揽弟子的宗门里,没有白云观。”像白云观这种,在某一方面地位超然的门派,都不会在鲸舟外招人。 会来此处招人的,都是一些,在鲸舟发放的小册子上都藉藉无名的小宗门。 不过有些散修,会在这些宗门招揽前停住脚步,仔细询问过后,测试灵力,如果年纪在招揽范围内,则直接通过传送阵离开。 可是上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一些小宗门也挑人,如若年纪太大,修为没有精进的可能,则会被拒之门外。上界花销也高,在此处生存,还不如回中洲当个闲散长老。 古遥冲他比划着手势,两只狐狸爪子指了指自己的丹田,表示修为压不住了,他要突破! 陆拂尘明晓他的意思:“那先找个地方让你突破。” 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高然师兄妹俩,刚一出来就拿着传送符离开了。 古遥朝外看了眼。 更往外,还有兜售丹药法宝的摊子,组成了几条街道。他虽然有兴趣,但突破要紧,于是当即拿出地图,随手指了个森林,叫陆拂尘拿出飞行法器,载着他过去。 陆拂尘的飞行法器是寻仙宗宗主传下来给他的。在手中时是一个小纸鹤,放出去,变大后,就是巨大的纸鹤,人可以坐在两边的翅膀上,御空飞行。 十日后。 森林深处的一处隐蔽洞穴,古遥顺利突破了筑基,出了一身的黑泥,他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但还没有急着出去,明心静气,收敛身上的异像。 如果古遥此刻的模样,被人看见,定要马上通知仙盟去抓他。 鸿衣羽裳,红发绿眼,两条红白大尾巴从衣衫下摆伸出,脸上有两道红色妖纹,模样极其妖异。 古遥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尾巴,脖颈间,项圈收缩,溢出的妖气被收走—— 这项圈,是师祖给古遥的储物法器,比一般的戒指、储物袋,都要大许多。除了储物这一功能,还是隐藏他身上妖修气息的关键法宝。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这才化形,变成了普通的黑发黑眼,脸上的妖纹慢慢褪去,两条大尾巴也收了回去,等身上的妖气,全都被项圈锁住后,方才走出隐匿阵,从洞穴飞出。 陆拂尘察觉,抬头看着他停在自己面前,心神一颤。 古遥似乎真有那么几分像狐狸精,圆圆的杏眼微微上挑,瞳仁深黑,含着惑人的妖气。除了长相,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挪动目光的灵动。 陆拂尘暗自给自己下了一道清心咒,拿出地图:“我们去白云观,要走这条路,往西边走,如果用我的飞行法器,可能要走一个月才能到。” “不急,我先不去白云观。”他有别的事要做。 “那你去哪儿?你在上界不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吗。” “我先去找个天材地宝。”他顿了顿,提出一开始就想好的办法,“你可以先去白云观求见观主,不是说很难求见他吗?拂尘,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等我办完事了,我就去白云观找你。” 说着,他抬手从储物项圈内掏出一个黑色的罗盘法器,而后再拿出那瓶月狐涎。 陆拂尘没见他用过这个法器,只见古遥将月狐涎放在罗盘中央,那罗盘指针就开始疯狂地转圈,然后停留在一个方向,也是往西。 眼下罗盘有反应,说明月狐还活着。 “巧了!你往西去,我也往西走,那我们可以一起走,我蹭下你的飞鹤。”他刚突破筑基,可以用疾风术了,也可以短暂的使用飞行法器,但无法支撑长久的一直飞行。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陆拂尘恍然大悟,这个罗盘是寻物的。月狐涎是引子,是用于寻找月狐的。 “你要去找那只被轩辕真人捉走的月狐?拿去送给白云观的观主,让他给你炼药?” 活的月狐,的确可以算是一种天材地宝。 “那倒也不是。” 古遥手捧罗盘,坐上他的飞鹤法器,道:“那个轩辕真人,是头肥羊,我先去抢了他。”他说的理所当然,“至于月狐……” 古遥话音顿住,并未说如何处置。 “古遥。”坐在飞鹤上,陆拂尘忍不住扭头叫他。 “什么?” “…我打不过那轩辕真人。要不……”他说,“要不我先去找我师祖,我师祖是元婴,他就在永康城,不过我不知他出关没有。” “我知道你打不过,你先去白云观吧,我自己想办法。” 陆拂尘沉默了下,眉心蹙起,半晌,无奈道:“那我同你一道吧。” 古遥这储物项圈内,究竟有多少传送符,他也不晓得,但既然有这么多保命的法器,饶是被元婴追杀,也定能活下来。 古遥眉开眼笑:“好啊,既如此,我就分你一半赃!” 陆拂尘摇头,表示不用:“如若下次遇见高然师兄妹,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们吧。” 古遥没接话。 他修佛,可与其他佛修不同,并不在乎因果。 不过同为狐族,那月狐现在的落难,乃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一年前,古遥跟随陆拂尘前往荒野遗迹,要摘一株奇花,结果陆拂尘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当时是古遥救了他一命。 在他恢复期间,古遥在附近泉眼打水时,发现轩辕离就在山谷里,被那守护奇花的灵兽白猿打死。于是随便化了个形,跑过去叼走了那死人的戒指,用三昧真火炼化成了自己的东西。 这罗盘,就是在轩辕离戒指里找到的法宝,他一直没拿出来用。 之所以一直没用,是不知道这咒语应当怎么念。古遥不识字,更不识道家咒语。是前些日子,他抄下来让陆拂尘教他,才学会的。 用法也是学会咒语后才琢磨出来的,这是拿来寻物的,也可以寻人,只要把人的贴身之物放在上面,再念一句咒语,就可以通过罗盘寻到。 快要寻到之时,两人还在飞鹤上,这罗盘的指针便开始摇摆不定,花了十天工夫,飞鹤降落在一片平原上,根据罗盘显示,月狐就在这附近。 放大地图,此地叫落日平原,地处上界西南,再更往西走一些,就是白云观。 “这地方,”古遥指着地图上那个马头,“有马肉吃?” “……这是个驿站。” 落日平原上的落日驿站,是离他们最近的驿站,可以传送到更往西的天水城,白云观就在天水城附近。 “哦哦,驿站,我懂。所以有吃的是吧 。”古遥揉了揉肚皮,闭关十日,他饿了。 陆拂尘失笑,放出飞鹤,拉他上来。 缩地成寸,乃是元婴才有的本领,结丹期用飞行法器是最快的。 落日驿站傍水而建,左边是一条狭长的河流,穿过河流,更往左去,不远是一片沼泽,远处浓雾之中,有一片长长的山脉。 他们到的时候,驿站已经客满了,都是修士。一看人这么多,古遥便去问马厩的伙计:“你们这儿是什么景点吗,怎么这么多游客?” 伙计正在给马驹喂干草,闻言抬头,面对古遥那张脸,忽然就愣了神。 “……客官,您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并非景点,” 伙计整日在这驿站干活,时常都能碰见那些仙人,但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若说是好看,他见过更好看的,但就是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直了眼,怪异地心生邪念,这叫他惊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口中道:“从我们驿站往南走二十里,落日山脉上有神迹,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修士慕名而来。” “嗯?什么鸡?” “神迹!” “笋鸡?” 古遥眼睛倏地一亮,冒出绿光:“这是什么品种?”吃竹笋长大的野鸡? 伙计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 “来了这么多人,你们这笋鸡一定很好吃吧!” 5、第 5 章 05. 上界和中洲、下界一样,都是仙凡混居。 不过,在上界出生的人,几乎全都有灵根,但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也并非每个人都志在修道,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宗门录取。 于是上界也就有了凡人。 就像落日驿站里,这个喂马的伙计,始终无法炼气,离入道成为修士只半步之遥,于是,就在这小驿站里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 听见他的话,伙计诧异了几秒,指着远方的山脉,哭笑不得道:“不是,客官您误会了,不是吃的鸡,是神迹,传闻是仙人留下的遗迹,每个人都可以去试一试,通过试炼的人,就能拿到遗迹钥匙。” “这神迹,约莫是二十年前突然现世的,就在那座山脉之上,发出通天的神光和灵气波动,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我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能!甚至有出窍和化神期的高手前来我们这落日山脉,乌压压的一片,飞在这上头,太阳都看不见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在那山巅上的白杨坡上,有一处洞穴,内里有一座雕像和石碑,有些人把手放在石碑上,就能听见大能的声音,据说是仙人的传承,每个人得到的信息不一样,有的人得到的是顿悟,有的人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连那山洞都进不去,比如我。” 那段时间,他们驿站生意爆满,只不过几年后,人渐渐的少了,据说那试炼的石碑,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去年,有位玄武宗的内门弟子,在这上面突破了出窍,玄武宗给了他长老令牌。出窍期高手,整个上界也只有一百来个。所以消息不胫而走,此处便来了许多元婴,有些会在我们驿站投宿,每日都去试试。” 从元婴到出窍,天赋高的人,兴许闭关个五百年可以突破。但更多的是,卡死在元婴大圆满这一阶段,至死也无法触碰到更高的境界。 古遥听明白了。 原来都跟这儿找机缘来了。 “所以那山上没有鸡?”他有点失望。 伙计见他竟还在纠结鸡肉的事,索性招呼他进来:“客官进来喝杯茶水吧,烤鸡烧鸡我们菜单上都有的,都是落日山脉猎的,那可是吃灵草长大的野鸡,肉质嫩而多汁,香味浓烈袭人,烹饪后酽香四溢,很难抓的……” “咕嘟……” 古遥一听描述就开始吞口水。 翻开菜单一看。 驿站的物价,倒是比鲸舟要便宜许多,一道白斩鸡要二十灵石,一只烤乳鸽是十五,古遥还是嫌比中洲贵,又听伙计说:“落日山脉灵气丰沛,这些可都是吃山上那些灵草长大的!不贵,不贵的!现在店里还有活动,充值一千灵石送两百,在上界各大驿站都可以使用,您要办个卡吗?” 整个上界,散落着上万个驿站,多是在没有修真镇的偏远地区。 修士外出冒险,完成任务,皆可在驿站稍作休整,因隶属仙盟,所以有严苛规定不允许闹事斗法,算是给外出的修士一个庇护之所。 在驿站的原木墙上,还张贴着几个通缉犯的画像——这些人是无法入住驿站的。 古遥刚刚筑基不久,还未曾休息打坐巩固修为,现在肚子饿了,闻到厨房传来的阵阵香味,又听他说的这样好,犹豫了下,含蓄地点了三只鸡,对正在办理入住的陆拂尘道:“你有什么想吃的?” 有些修士是不吃东西的,认为五谷腥腐。 但驿站的食物,多多少少蕴含一点灵气,虽说灵气很少,也并非没有裨益。陆拂尘看了眼菜单,要了个寒参汤,说是本地特产,有些微的增补作用,要十个灵石。 “客官,真的不准备办张卡吗?充值一千送两百,住宿也可以用的哦。另外办卡后还有折上折,生辰还额外送一份当季特品。”那伙计还在跟他推销。 “不办了不办了,”古遥囊中羞涩,“我要三只大一点的鸡,催厨房快些做,我肚子饿了。” 闻言伙计便不再推销,不多时,店小二送了两盘小菜上来:“是本店赠送的。” 古遥迫不及待的动筷,陆拂尘回过头问他:“驿站就剩一间房了,是别人刚刚退掉的,我们住一间吧?” 古遥点点头:“就一间吧,省点钱。” 他是要睡觉的,但陆拂尘向来都是打坐入定,两人互不打扰。 罗盘指向落日平原后,就有些失灵了,应当是很近的意思。 这地方修士这么多,想来轩辕真人或许在那山脉之上,故而两人吃饱喝足休息好,翌日,出了驿站,用了个化形术。 古遥扮作七旬老人,陆拂尘扮作八旬老太,一道疾风术,很快飞到了山脉。 那仙人遗迹也很好找,因为附近坐着许多修士,有的自带蒲团,有的是席地而坐。 白杨坡树影婆娑,古遥望见那黑黢黢的洞口,很小一个,得弯腰进去。 他探查一圈,没见到那轩辕真人。 但这并不是说明他不在此处。自己都能用化形术,轩辕真人自然也能。 所以古遥再次悄悄掏出月狐涎和罗盘,在袖中将月狐涎放在上面,低声念咒,接着,罗盘指针盘旋,缓缓指向一个方向。 哎? ——那竟是个女修士!穿着雀蓝色的十样锦,模样袅袅亭亭,身材婀娜。 她周围还围着几个男修,给她遮阳扇风,端茶递水。 这模样,断然不可能是鲸舟上那无耻的轩辕真人。古遥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听见女子抱怨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她身旁的男修马上道:“傅师姐莫急!我在这儿排了半月,马上就到我了,到时师姐拿着我的牌子进去便是。” 原来,这遗迹出名后,无数人慕名前来,尤其是卡在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更是对此地趋之若鹜。 傅师姐是刚刚出关不久,未能突破出窍,又听闻此事,但据说排队要一月左右,有个仙盟的长老在此处主持公道,不允许斗法,全都得排队。 所以她一表露自己要去落日山脉遗迹感悟的意思,门派中立刻有人替她前来领取号牌,直到快要排到了,才传音给她。 不多时,终于轮到她进遗迹感悟,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师姐!怎么样,可有收获?” 傅师姐黑着脸道:“那破石碑!我都贴在上面了,一个时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 “师姐息怒,息怒,听闻这石碑已经很久没给过人反应了,不过上次轩辕师兄进去,好像得了一把钥匙,说要献给师姐呢。” “确有此事?”她看起来对这钥匙兴趣不大,心心念念的就是突破,没想到轩辕竟然拿到了遗迹钥匙:“他怎么没跟我说?” “上次见轩辕宽师兄,他说给你带了一份神秘礼物,我以为是遗迹钥匙呢!” 傅师姐道:“未曾,我只是托人寻找月狐下落,轩辕师弟去寻了一只给我。” 听了半天墙角,古遥总算是听懂了来由。 既然罗盘指向这傅师姐,说明月狐就在她身上的储物法器内,古遥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办法,传音给陆拂尘:“月狐在那女子手里,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留在此处?里面有机缘可以感悟。” 陆拂尘惊异:“那女子……那气息,是元婴大圆满!你疯了,我们怎么从她手里讨回月狐?” “我有办法就是了,讨不回来我们跑路便是,我这儿还有不少传送符。” 要骗过傅师姐这样的元婴大圆满高手,靠他的化形术还差点意思,容易被识破,所以还差一味丹药。 “就是那个,可以伪装成元婴的丹药,你之前说过的,叫什么假什么丹。” 陆拂尘:“假婴丹?” “对对!” 陆拂尘把丹药掏出来,这颗棕褐色,拇指大小的丹药,是在鲸舟上时,高然赠与他的。吃一颗,可将气息暂且提升至元婴修为,效果因人而异,修为越差,时效越短。 古遥方才就是想到了这个,故而有了办法,说与陆拂尘听,陆拂尘嘴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这……她会上当么?” “不上当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跑路便是。”他手里有大量的传送符,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古遥回驿站,确认她的房间所在后,在驿站外化形成了轩辕真人的模样,一身黑衫,束发,两撇胡须。 他在化形术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实在没什么把握能骗得过元婴高手。毕竟自己是筑基,轩辕真人乃是元婴,他们之间气息差别太大了。 不过,现在有了假婴丹,骗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走到驿站二楼,古遥服下假婴丹,马上有人叫他:“轩辕师兄?您怎么来了!” 古遥打量他一眼,装模作样地冷着脸负手而立:“我来找你们师姐。” “哦哦,师姐在房间里,我去通报一声?” “不必。”假婴丹效果短,古遥力求速战速决,直接越过他,推了推傅师姐的房门……没推开。 里面有禁制。 古遥咳了一声,敲了敲门。 里面的傅师姐,正在给月狐放血,闻声当即把月狐塞回储物袋:“谁?” “是我。”古遥谨慎地道,他虽能化形得一模一样,以假乱真,但与轩辕真人接触不多,不可能百分百的模仿,只能尽量少说话。 门从里面打开:“轩辕宽?” “嗯。” 古遥试图走进去:“我有事同你说。” 傅师姐左右看了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走廊上说吧。” “那好,我有个请求。” “你说。”傅师姐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今日说话怎如此平静淡漠,平日不都是舔着自己的吗。 “那月狐,我有点用处,你先还给我可好?等我用完再还给你。” “哈?” 背后偷听的玄武宗弟子也傻了眼,今日这轩辕师兄,怎么怪怪的。送给师姐的东西,怎么能讨回来呢?!不想混了? 傅师姐是玄武宗长老之女,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加上长得美貌,很受这些师弟们的追捧,上赶着送礼物给她。假如有看得上眼的,她也就收了。 月狐对她大有裨益,十多年前她曾寻到一只,真是全身都是宝!现在轩辕宽送给她一只,原本都想好怎么用了,皮毛做一条披肩,血液放干来炼丹,骨头拆开用来做法器…… 谁知道竟然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从未见过轩辕宽这种人!明明是送来讨好自己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太无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更不便问缘由。 若是在房间,她还要冷着脸讽刺几句,在走廊却无法骂出口,只好沉着面容,直接从储物袋中将月狐放出来,声音冰冷刺骨:“这月狐既是你找来的,轩辕师弟若是有用处,就拿去用吧,一只月狐罢了,不必给我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所有物。” 这月狐眼睛闭着,已是奄奄一息,快要没气儿了。 “好,那多谢师姐。”古遥骗过她,原本应该高兴,结果看见这月狐下场,却心生怒火,当即把月狐揣进自己的储物法器内,马上转身就走:“我要去落日山脉一趟,过两天回来。” 说完甩袖,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人刚一出驿站,假婴丹顷刻失效,古遥立即撕了一张传送符,人消失在原地。 驿站内,傅师姐越想越气。 这轩辕宽,等自己回宗门了,定要给他小鞋穿!不就是月狐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自己想要,多的是人寻来讨好她。 此时,古遥已经逃出百里外了。 一张黄阶传送符,最远可传送到百里之外,地点不能选定,不过这方圆百里都是平原,想来也不会不小心传送到凶兽老巢。 他站在平原上,化作平日模样,又用疾风术朝西飞了十几里,绕了一大圈,随后拿出罗盘,掏出陆拂尘的贴身之物,放于罗盘之上,连着飞了两个时辰,灵力殆尽,抵达巴刍森林。 在计划实施前,古遥就和陆拂尘约好了,在此地见面,但他方向感实在是差,加上地图打开也不识字,更分不清楚方向,所以只能用罗盘来寻人。 倘若隔得近,他就可以用气味来追踪,隔得远的情况下,这罗盘的用处就很大了。 巴刍森林外围,陆拂尘站在一棵古树上,见到古遥来,他就飞身上前,确认无人跟踪,方才问他:“成了?” “成了。”古遥豪迈地抛出一张隐匿卷轴,阵法笼罩二人,夜色下,古遥将月狐放出:“还活着,不过气息很微弱,怕是已经被放了不少血了。” 陆拂尘是琴修,但略通医术,手指一探月狐气息,拿出一颗血精丹,喂到月狐口中。 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月狐。 在月光下,这月狐的皮毛,显现出一种银色的光泽,皮毛泛着光,看着便华贵。要知道月狐全身都是宝,这皮毛在黑市上,要卖出数万灵石的高价。血、皮毛、骨头、兽丹,头骨,眼睛,甚至是唾液都有用处! 丹药喂下后,古遥见它还是没醒,便掏出那瓶月狐涎,捏开月狐嘴,在陆拂尘古怪的眼神下,把月狐涎灌入月狐的嘴里,嘀咕道:“月狐涎不是疗伤圣品么,月狐喝自己的口水应该不会介意吧?” 夜色深沉,隐匿法阵外,隐约可见兽类的足迹,但全都被阵法隔绝在外了。 低阶灵兽无法穿透这法阵进入。 打坐休整一夜,次日晨,天蒙蒙亮,古遥躺在床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慢慢睁眼,抬手一抓。 他与一红色竖瞳对上目光,手指捏在月狐的后颈,月狐冲他嗷嗷叫了两声。 古遥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你都醒了?” 月狐亭亭玉立地坐在他身前,又仰着头叫唤了两声。 它的叫声很细,和古遥化作原形时声线差不多,类似婴儿啼哭,也像小猫叫。 不过,月狐比古遥的原形要大一圈,但双足修长,体态优美,通体皮毛顺滑泛光,果真是名不虚传的漂亮! 古遥听懂月狐的问题,依次答道:“这是个隐匿阵,所以你出不去,是的,是我救了你,我认识你那主人。” “你问我你主人在哪?我哪知道啊……哦,你和你主人的联系被那个轩辕真人切断对吧?”古遥没在隐匿阵内看见陆拂尘,拿起床头的传音螺,贴在耳旁,收到他的传音留言:“我去附近给你找点吃的,马上回来。” 古遥放下传音螺,将床榻收回储物项圈,起身将月狐捞起:“我没时间去找你那主人,这上界如此大,我怎知他在何处?你要离去我不拦你……你问我是狐妖吗?错,我是狐仙。” 师傅叮嘱过,他是妖这件事不可告诉他人。 但没有说过不能告诉小动物。 月狐继续叫唤。 古遥答:“不不不,我和你品种可不一样,我要名贵得多。” 月狐:“嗷嗷。”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身份……你让我帮你寻你主人?我还有事要办,办完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月狐坐在他的身前,抬首望着他,忽然从嘴里吐出一颗黑色珠子,吐在爪子上,递给古遥。 “嗯?你要交易,”古遥不解,“这什么?结石?” 月狐摇了下脑袋:“嘤。” “哦?是你从那女修士储物袋里带出来的东西?她很看重?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吗。”古遥低头看着这个纯黑色的小珠子……不是很想要。 他很爱这些收藏一些石头、宝石。 倘若有人能打开他的储物项圈,会发现有个架子,上面放着无数小匣子,内里都是他的收藏品,一些或蕴含灵气,或平平无奇但却颜色迷人的珠石。但这个黑珠子……未免看着太普通了。 他摇摇头:“算了,我不要你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你的事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你暂时先跟着我,我会帮你打听的。” 陆拂尘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月狐坐在古遥的腿上,月狐仰头嘤嘤叫,古遥懒洋洋地用人言回答,竟毫无沟通压力。 一般情况下,灵兽只能和建立契约的主人沟通,他们可以这样沟通,想来又是有什么法宝。 古遥说:“你的意思是,找到你主人前,你就要跟着我?你会做什么?会做饭吗?” 月狐嗷嗷叫了两声。 “哦你不会啊,那我要你来干什么?” “你说你会暖床?这……”古遥提起月狐,歪着头看它腹部,月狐嘤嘤怪叫,似是极为羞涩。 古遥一听它的话,难以置信:“你说我看你了下面就要对你负责?你有病吗,你是公狐狸,休想占我便宜啊!” “嘤嘤嘤!” “……什么?我可没时间等你化形成人!”古遥松手,月狐掉在他的腿上,“……不过你要是母的,那还可以考虑一下。” 6、第 6 章 06. 这时,古遥看见了进来的陆拂尘。 他那表情略呆,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样能沟通吗?他能听得懂人言?” 古遥:“能啊,它听得懂的,它比我还老,都有二十了。” 说完,只听那月狐又嗷嗷叫了几声。 陆拂尘:“他说什么?” 古遥:“小冰问我多少岁。” “小冰,月狐的名字吗?” “嗯。”把月狐放下来,古遥想了想,回答小冰:“到佛诞日,我就十六了。” 古遥是佛诞日,四月初八那天服下的狍鸮天丹。 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足两岁大的小狐狸,母亲在他刚满月、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狐崽子时,被人猎杀。 当时还未曾教他如何捕猎。 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在山上捡点野果子,古遥还时常来不远的东来寺偷吃。 这东来寺的和尚,除了他师祖,都很守戒律,不吃肉不喝酒。 古遥是循着肉香,钻进了师祖的禅房,有一次偷喝了师祖的酒,醉在他的酒缸子里不省人事,被师祖抓住:“你这臭狐狸,把老衲藏了二十年的太禧白给糟蹋了!” 他当即求饶,狐狸叫声微弱,像刚出生的奶猫,师祖气急,一把提着他丢出窗外:“滚远点!你再来一次,看我不把你炖了吃了!” 这东来寺的和尚,偶尔会看见一只小狐狸,但从来不伤害他。 吃斋念佛之人不杀生,顶多是驱赶他。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被丢出来,叹息一声,将他抱起,送回了后山:“你偷吃阿讷师傅的肉,偷吃了好多次,被他发现了,都没有惹恼他,可那酒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就这样被你喝光了,阿讷师傅没有把你的皮扒了算你走运了。” 古遥懵懂,依稀感觉自己犯错了,但又不知。 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靠近东来寺,只是天生微弱,不懂捕猎,在这后山之中,被野猪欺负,被猴子欺负,谁都可以欺负他。 狐狸洞被一窝黄鼠狼霸占,古遥无处可去,只得自己寻了处狭小的树洞,总是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树洞里,仰头望着东来寺的灯火。 他不敢去东来寺偷嘴,被迫吃了好些天的野果野草,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吃肉了,古遥悄悄地跑回东来寺去,躲在墙角偷偷观察了许久。 阿讷师傅厨房里挂的香肠闻起来好香啊。 要不要偷吃呢?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讷师傅会不会真的扒了他的皮? 可他肚子好饿,好饿…… 眼看着阿讷师傅下山了,他忍不住跳到房梁上,将绳结咬断,也没人发现逮他,小狐狸就叼着香肠赶紧跑路了。 待到阿讷师傅回寺庙,就发现梁上挂的香肠少了一串,知晓准是那臭狐狸又来了! 他勃然大怒,正准备飞到后山去找那小狐狸算账,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随即便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被风吹到了长廊上。 这花名曰露白,在东来寺后山生长着一从,春天开花,气息幽香,可酿酒。 后来每一次,古遥跑来偷吃,都会留一朵花,露白的花期过了,就换一种花,总之有来有往,不算他白吃白喝。 阿讷师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还给他取个名字,叫小花。 有时候,古遥还会直接宿在东来寺的殿外,闻着寺庙的香火气息,算是半个庙养狐狸。 佛诞那日,阿讷刚把狍鸮天丹拿出来擦亮,小和尚跑来找他,就出去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发现狍鸮天丹不见了,只剩一朵盛放的红色野花放在盒中。 他大感不妙,以为这野狐狸必死无疑,飞到后山一看,果然奄奄一息地在狐狸洞里趴着,见到阿讷师傅来了,狐狸眼微微一睁,旋即失去了气息。 古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只知醒来,就成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长了人的四肢,红头发,绿眼睛,红耳朵,大尾巴,长指甲。不通人言,看着和人一样,又不一样。 阿讷师傅看着他叹息。 “你这畜生竟然活了下来……也罢!这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劫数。” 至今,古遥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师祖是自己的恩人,师祖中毒,有性命之虞,自己也要用性命去报恩。 月狐一听他年纪这般年轻,更是震惊,古遥懒得跟他解释,只说自己出身高贵:“你这样的,修炼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化形成人,不过你还年轻,”他老练地道,“你才不到三十呢。” 灵兽的寿命普遍很长,月狐通常可以活上百年,不过,除非有大造化,否则不可能在百年内化形成人。 陆拂尘知晓这月狐懂人言,放出飞鹤后,乘坐上天,方才传音给古遥:“你真要把小冰送给白云观观主啊?” 古遥摇了下头,低头看着在自己腿上睡觉的月狐,心道好重的狐狸,还有点臭,传音:“要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不知他主人在哪,以后若是你遇见了他们师兄妹,再还给他们吧。” 半日后,两人抵达附近的巴刍驿站。 古遥把月狐揣进自己的项圈,叮嘱他:“小冰,你在里面不要乱翻我东西,尤其是那些宝匣,里头都是我的宝贝……我知道你喜欢待在外面,你进去睡一觉,你不能睡我的床,不然我把你的臭腺摘了!等到了天水城,我再把你放出来,听话。” 旋即,古遥自己也化形,陆拂尘花了六百灵石,古遥化作原形逃票,通过驿站的传送法阵到了天水城。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最西边的就是这天水城。 白云观就建在天水城旁的白云谷中。 天水城,乃是炼药师聚集的最多的修真城。在这里,每隔四年举办一次丹师大会。 去年的榜眼曲天风就在天水城中开了个铺子,名曰曲丹庄,来客络绎,门庭若市。 而白云观的观主百草,乃是整个上界最著名、最权威的炼丹大师之一,连着几届的丹师大会,都是请他做的主评委。 这天水城,就连城标都是药鼎,城中飘着阵阵的药香。 两人没有在城中久待,直接去了白云谷。 白云观外,求见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随口问一个人,都是来请白云观的观主百草大师炼药的。 但白云观大门紧闭,古遥打听了下,听人说:“我们已经来白云谷等了两个月了,百草观主就是不见人!哎,可我要求的丹药,只有他能炼!这修真界能炼成天阶丹药的,也只有百草观主和望霄宗的丹王大师了。” 观主姓百,名草。 隔得远远地,古遥眺望着紧闭的大门,白云观建在山谷之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植被,从上面可以飞进去,但肯定有法阵保护,说不定还没飞进去就被诛杀了。 他想了一会儿该怎么进去,办法倒是有,只是进去后,如何求见百草观主?若是见到了,也会被当成乱闯的贼人乱棍打出去的吧。 就在古遥一筹莫展之际,观门忽地洞开,里头走出一个穿道袍的小弟子。年纪小,但语气严肃:“观主正在闭关,诸位请回吧!” “小道士,观主闭关多久啊?我们都在这外头等了半个月了!” “你这算什么,我等了两个月。” 小道士:“两月之前,我就曾说过,观主不接见外人,诸位有炼丹需求,另请高明。你们若是还在白云观外驻足不肯走,我就叫天水城衙门来驱逐了!” “唉,走吧走吧……去曲丹庄找天风大师问问,兴许他能炼呢?” “望霄宗的丹王长老也外出云游了,这修真界,还有第三个能炼天阶丹药的大师么?” 在场的人,都未曾听闻过有这样的大师,只有一人说:“听说大禅寺的禅定师傅,炼药、炼器,均是全能,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炼天阶丹。” “禅定和尚?他那臭名声就算了吧!” 絮絮叨叨的,白云观外驻足的人群少了大半,多是回了主城,去找曲天风了。 古遥也看向陆拂尘:“我们怎么办啊。” 陆拂尘也摇头,他这人正派,想不出什么歪心思,见不到人,只好苦等。 “你要的那味丹药,”古遥问,“那曲什么的,能炼么?” 陆拂尘摇头:“应当不能。九转培婴丹,虽然只是地阶高级丹药,但可以说是天阶丹,地阶的丹师都不可能炼成,这种与天道作对,篡改天地造化的丹药,极其耗费心力。” 培婴丹,是快到元婴期的结丹修士会吃的一味丹药,有助突破境界。 而九转培婴丹,顾名思义,用九种不同的丹药合一,适合结丹大圆满修士吃—— 其作用也简单。 违逆天道,直接将结丹大圆满,提升到元婴,但同时,服下这种丹药的修士,天劫也会来得更猛一些,命数不好的,会直接被雷劫当场劈死。 可总比倾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了结丹修士的寿命尽头,五百岁便陨落来的强。 结丹修士的寿命,最长也就只能活五百年,元婴则有八百年的寿命,无论如何,在大限前无法突破下一境界,只能安静等待陨落。 而陆拂尘要求的,就是这么一味丹药。 这不是给自己求的,而是给他的父亲,一个快要到大限日,却始终没能突破元婴的结丹大圆满修士。 九转培婴丹,是最后最后的机会。 而古遥要求的,是一味可以解无解之毒的解毒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只知道,要拿到最好的解毒丹回去给师祖,于是从下界到中洲后,一路上他都在搜刮,看见什么好东西,就塞进储物项圈,想留着拿回去给师祖,看看能不能有用处。 除了二人没走,白云观外还剩下寥寥数人,接着,古遥便看见一个修士走到白云观大门,敲了敲门,然后掏出了一张什么东西给那小道士看,小道士便放他进去了。 古遥当即警觉起来:“哎?是不是可以贿赂他啊。我看那人给了个什么东西给小道士。” “…那兴许是请帖。” “没准是贿赂呢!”古遥在自己的储物法器内掏了又掏,拿什么都有点舍不得,半晌,他把月狐掏了出来,给他施了个化形术,让他变成一只模样普通的黄鼠狼。 在小冰迷惑的眼神中,古遥又掏了十个小瓶出来:“快,你吐点口水。” 陆拂尘嘴角微微抽搐,试图阻拦:“你等等……”他想说贿赂这般行为实在不算正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修真界混,彻头彻尾的正派,反而讨不到好。 古遥这样的性子,容易活得长久一些。 这一迟疑,陆拂尘就瞧见古遥拿着十个瓷瓶,跑到大门前,抬手叩响。 那小道士一开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好,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见一见百草观主啊?”他说着话,悄咪咪地把瓷瓶递给小道士,“好东西,月狐涎,很贵的。” “……” “滚开滚开,我给你一瓶月狐涎,你滚开行不行?” “你这小道士!怎么还出口成脏!”古遥不乐意,“你说你要什么,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找百草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大抵是因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唾液,蹲在古遥肩膀上的“黄鼠狼”也不乐意了,龇牙咧嘴的,发出低低的“咔咔”叫声,甚至人模人样地呸了一声! 狐狸天生就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 小道士越发恼怒:“谁不重要啊,来找我家观主的,都有重要的大事!家里都有人要死了,此乃天道因果,人力不可为之。” “那、那……”古遥实在没辙,又无法硬闯,“那你叫我走,你倒是给我一瓶月狐涎啊。” 小道士瞪眼:“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刚刚不是叫我滚,说给我一瓶月狐涎么,我可以滚,东西倒是给我啊。要是没有,总要给我点灵石吧?” “???” 小道士立刻晦气地把门拉上,过了几秒,又打开门,真的丢给了古遥一瓶月狐涎,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拿了东西,就给我走远点。别来了,我们观主不接待叫花子。” 7、第 7 章 07. 哎?还真有啊。 古遥也诧异,不是说是宝贝呢,怎么连白云观的小弟子,都能随手掏出来甩给自己呢?看来这月狐涎,也不是什么很难得的东西。 “小冰,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你自己?”问完话,古遥看向空空如也的肩膀,“小冰???” 黄鼠狼已经不见了。 “我去。” 古遥高声喊他名字,无果,怀疑他是不是刚刚趁着开门偷偷溜进去了,有些焦急。生怕小冰被白云观的道士抓走剥皮了! 古遥连忙掏出罗盘一测——果真是指向白云观。 他再次敲门。 那小道士一看是他,立刻关门:“你这乞丐,怎么还不走!” “小师傅见谅,”说话的是陆拂尘,“我们的灵宠,刚刚不小心溜进去了,可否让我们进去找一下?或者你们找到了,可否还给我们?” 大约是他说话礼貌,声音也温润如玉,小道士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露出一只眼睛:“什么灵宠?” “一只……” 古遥:“黄鼠狼,刚刚吐你口水那只。” “……” 真是叫花子。 小道士说:“你们且在外等着,不可进来,我去找找看,找到给你们说。” 陆拂尘:“多谢小师傅。” 两人在外一筹莫展地等待,过了有大半天,夜幕降临,古遥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对自己的化形术有信心,觉得小冰的真实形态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觉,可白云观是什么地方? 万一呢? 这些时日,他和月狐同吃同住,成了朋友。 古遥还没跟狐狸交过朋友,打成人起,认识的都是人类。这月狐让他感觉很亲切,一直管自己叫狐仙大人,很崇拜自己。 这小狐狸还没化形,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他忍不住了,直接飞身而起,触到法阵时,被弹了回来。古遥一咬牙,掏出一张破阵用的卷轴丢出去,没想到这法阵相当坚固,只是颤了两颤,又恢复原状。 古遥看有戏,准备再打它几次,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何方道友,攻击我护宗法阵?” 古遥霎时停住动作,仰头望去,那是个穿灰色简朴道袍的男子,样貌俊秀,外表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端看气质和修为,已然不年轻了,少说有个一千岁。 他盯着对方瞧:“你是百草先生吗?” “小友是哪位?为何闹事?” “晚辈古遥,法号般若,一介散修,”他收了掏卷轴的动作,文质彬彬地行礼,忽然开始咬文嚼字,“百草前辈见谅,晚辈并非故意攻击白云观护宗法阵的,只是我有一灵宠,不小心溜进白云观了,我一时心急,可否请百草先生帮我找下我的灵宠?” “你说的灵宠,可是这月狐?” 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黄鼠狼,古遥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倏地警惕:“早闻百草先生不欺暗室,可否将小冰还给我?” 月狐正在他手里嗷嗷乱叫。 古遥听懂他的话,小冰说百草并未伤害他。 百草先生闻言摇头,仍提着月狐:“这暂且不急,我先问你,这月狐,你是怎么得到的,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灵宠,有什么问题么?” 古遥一愣,立刻想到在鲸舟之上,那不要脸的轩辕真人,也说过这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人类好不讲道理! 古遥气红了脸,怒气冲冲道:“你想夺走它?我告诉你没门,你如果不还给我,我今天就要炸了你这破道观!” 真当自己好欺负?他包里还揣着跑路神器! 说话间,一片淡不可查的雾气自项圈冒出,滑入了古遥的掌心。 这是一缕玄阶法丹的丹雾,并无实质作用,只是捏碎便可引动天地一丝异象。 古遥已经想好了,若这人不把小冰还给他,他就把丹雾扔出去吸引注意,趁其不备抢了小冰就跑。 他项圈里那么多宝贝,炸不了破道观还跑不了路不成?! “小友冷静,我并无恶意。”百草观主审视着他,属于化神的恐怖威压,一下将古遥压迫,双膝跪地,两手反缴。 “我再问你一次,这月狐,你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古遥匍匐在白云观前的青石地上,不屈地仰着头:“关你屁事啊,你这还叫没有恶意!” 百草观主面色微沉,笼在古遥身上的威压愈发重了几分,只听咔咔的声响,几欲将他的骨头都要压碎! 一旁,陆拂尘苦笑一声,知晓今日难走了,出声解释:“这月狐,是我们因缘巧合下救下的,观主,这月狐与我朋友关系极好,可否还给我们?我们来此处求见观主,是为了请您炼药的,只是这月狐,是万万不能献给您的。” 见他低头,古遥顿时气急:“跟他废话什么,他摆明了就是要抢小冰,道貌岸然之辈。” “古遥,你先别说话,”陆拂尘低头看向他,旋即挺直背脊,盯着观主:“您尽管开口,若是需要别的东西,晚辈有的,一定拿出来交换,只求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其实这月狐对他而言,远没有那么重要,但事已至此,尚不清楚百草前辈的目的,陆拂尘思考问题比古遥要冷静全面,打算问清再说。 百草先生单手托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月狐,沉声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伤害月狐,我只想知道你们如何得到的。” “这……”陆拂尘略一沉吟,和盘托出,“这只月狐本不是我二人所有之物,他的主人是一对师兄妹,我们是从中洲来的,在鲸舟之上,月狐被玄武派的轩辕真人夺走,后来被我朋友救下,跟了我们一路,也有了情谊。” “哦?”他眉目拧起,“那师兄妹二人,叫什么?长什么样?” 陆拂尘停顿了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是中洲一个小门派的修士,师兄叫高然,二十七八,师妹叫白珑,只有十六七。” “白珑,十六七……” 百草先生重复这个名字。 接着,他收了威压,叫小弟子开门:“你们先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古遥终于得以站起,那威压太过恐怖,他全身脱力,汗流浃背,侧头和陆拂尘对视一眼。 古遥有些踌躇。 虽然自己保命的本领多,传送符一大堆,可是……他记得陆拂尘说过,在有些地方,传送符是无法撕开用的。 那万一要不能用,跑不了路怎么办? 等进去了,可就真叫人瓮中捉鳖了。 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见百草先生吗? 现在人是见到了,气氛却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古遥拉不下脸来道歉,仍是仰着头道:“你把月狐还给我们。” “我绝不会伤害他,这点小友可以放心,实际上,以前我也养过月狐当灵宠,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你们稍安勿躁,请进。” 百草先生不释放威压了,看起来脾性似乎极好,礼貌地招待他们进门,入座,请人掺茶,旋即拿出一副画像:“那叫白珑的小姑娘,和这画像,长得有几分像?” 陆拂尘定睛看。 “好像……眼睛有点像?鼻子也有点像。嗯,是有些相似。” 百草先生蹙眉,让他们等一会儿,陆拂尘直接起身,大声道:“我来此处,是为了请先生炼药的。” “你要炼什么?” “九转培婴丹!我集齐了一份材料,多少灵石陆某都可以出,只求先生出山,帮我炼制一颗成丹!” “九转培婴丹……”他一沉吟,摇头,“抱歉,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喂!你先把月狐还给我好吧!”古遥手里甩着几张爆破符,一副威胁他的模样。 百草先生便扭过头看他。 古遥这才发现,这百草先生的眼睛,和常人不同,泛白光,盯着自己看了会儿,看得他发毛,半晌听先生说:“你是……” 他顿了顿,扫了陆拂尘一眼,换了个问法:“你能和月狐沟通?” 古遥当即汗毛竖立,手立刻伸进项圈,掏传送符。 “小友不必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低头看着月狐,口中低喃,“这就难怪了……” 看样子已经看破了对方的狐妖身份。 古遥一只手攥着传送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问问这月狐,他多少岁?” 古遥:“我不能跟他沟通。” “我只有几个问题罢了,我知道你可以,问完这些问题,我就帮你们炼丹。” 古遥一沉默,然后道:“……他二十出头了。” “二十……”百草先生低声喃喃,“那你再问,这月狐,在跟随他上个主人之前,可曾跟过其他人。” 古遥看着小冰:“问你呢。” 月狐嗷嗷地叫了几声。 “有过。” 百草先生当即站起身:“可是这画像上的女子?” 小冰:“嗷。” 古遥:“他说是。” “此言当真?!”百草先生心神震动,喃喃,“白珑…白珑……” 陆拂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心想一直问画像,莫非这画像上的美人,是百草先生的暗恋对象?白珑长得和画像有些相似,那就是画中女子的女儿? 百草观主的态度大变,请他们在白云观留宿几日,道:“我有些事需要确认,要离开几日,这月狐,我暂且收着,你们就住在我白云观,至于你要的九转培婴丹,等我确认无误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炼丹。” 古遥马上急道:“先生,我也有丹药要炼,你能帮我炼么?” “你又要求什么?可有原材料?” “我不知道求什么,我师祖中毒了,我想求一个世间最霸道的解毒丹。我也没有原材料,不过,只要您开口,我一定寻来。” 百草先生问:“什么毒?” 古遥却摇头:“是无解之毒,吐血,脸色发黑。” “听着是寻常内伤,你确定是无解之毒?” “我确定!”古遥万分肯定,“他就是那么说的。” 师祖态度强硬地把自己赶走,也是为了叫自己出来给他寻找解毒丹。 百草先生思索道:“如若是无解之毒,世上有不少,如若是要解这类无解之毒,只有一味丹药可以办到,但这种丹药,我怕是无法炼成。” 古遥怔愣,问为何。 “你要求的那最霸道的解毒丹,名为七花大还丹,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可以解。以我的造诣,不是不能炼,而是缺少炼丹的材料。” “什么材料!”古遥一看有希望,热切追问,“先生您说,不管是什么,我一定去寻来!” “七花大还丹,需要十七种炼药材料,”他徐徐道来,“其中之一是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这个不难找,还有天机泉的泉水,也不难,以及另外十五种,每个都是天阶的天材地宝,其中有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魔界的幽冥蝎王的蝎毒,一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只有刹那芳华的佛前花,名曰昙华,以及……” 古遥越听越傻。 怎么都没听说过。 “您说慢点,”古遥掏出纸笔,让陆拂尘代笔,“拂尘你快帮我记一下。” 百草先生见状,便稀奇地盯着他:“你可知,我说的这些天材地宝,有多罕见?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 “我不知,可我一定要寻到,”他目光清澈的执拗着,“我师祖和我约定百年,百年之内,我一定要把这解毒丹拿回去给他。如果先生肯帮我炼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草先生叹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些药材灵宝,你根本无法收集!不可能的,别说你只是一个筑基,就算是你有化神、大乘期修为,想要全部寻得,也并非易事。你朋友的九转培婴丹还好说,你这个……”他眉心紧蹙,显然是犯难。 古遥的双眸含着单纯的坚定,仰头望着百草先生,固执道:“我会寻到的,我会的。” 百草先生回望着他,半晌,再次无奈叹息。 他判断,眼前之人是妖狐。虽然对方身上有很强大的法器隐藏了他的妖怪气息,蒙蔽了本来面目。但百草先生的眼睛天生和他人不同。这是一项神通,能看破幻象。 这小佛修身上,是有一丝狐狸的味道。确是狐妖无疑。 世人都说狐狸狡诈、狐魅、是淫-兽,可在神话中,狐族却有武士品格,随着狐精故事的演变,这一特点渐渐被人遗忘。 他却在古遥身上看见了这一特质。 “……也罢,如果你能寻到,我帮你炼就是。” 言罢,百草先生撕开一张地阶的定点传送符,“等我回来再说此事,你们且在白云观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月。 百草先生始终没有回来,古遥在这道馆里闲得发霉,又有些担忧,陆拂尘便教他辨认天草地宝——尤其是百草先生所说的那十几种。 这白云观虽只是个小道观,可藏书量很丰富。 陆拂尘很细心,专门找来介绍这些,听都没听过的灵宝玉简,将之刻在新的玉简之上:“你打开来看,这十七种材料,每一种我都找了图,你只要见到了,肯定不会认错,我还在地图上做了颜色标记,比方说地图的北境,穿过这条冰河就是魔界,幽冥蝎王就在那里,我做了黑色标记,至于这些材料的生长环境、特征,我说与你听,你且自己记住。” 古遥既看不懂字,那他就是记在玉简上也没有用处。 又过了十来天。 古遥白天去主城酒楼吃饭,晚上回白云观,就听闻百草先生回来了。 “先生!先生!”古遥激动地飞奔而去,小道士拿着扫帚在背后叫他:“喂,叫花!你走错路了,先生在大殿!” 飞身掠到大殿处,跨过门槛,古遥看见两个人,除了百草观主,还有一瞧着二八年华的妙龄仙女,秀目黛眉,尖尖细细的杏眼,穿一件绣银勾花的月华裙……古遥当即感知到什么。 好浓的狐骚味! 这味道旁人闻不到,他却能嗅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瞧。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狐狸精,还是母狐狸精—— 女子怀里抱着小冰,朝古遥微微一笑。 古遥忍不住红了脸,偏过头去。 小冰嗷嗷叫。古遥听见小冰的话,眼睛微微张大,难以置信地对那女子道:“你竟然是小冰的娘亲?” “不错,公子唤我椒娘便可。小冰同我说了,是你救了他一命,多谢公子。”她行了个狐族特有的礼仪。古遥马上道:“不敢当不敢当。” 椒娘还是微笑,美眸流转,但是看着他,有些困惑。 古遥看着,并不太像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反而有一种叫她感到忌惮和畏惧的威压。 可小冰却声称这是狐仙大人。 出于礼貌,椒娘并未问这个问题嘴唇轻启:“原本小冰应当留在我身边的,可他说一定要回来再见你一面,跟你告别。我也心想着要感谢一下恩人,于是跟随先生赶过来了。” “不必,不必。”他谦虚地一摆手,“你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这时,他已经完全忽略小冰了,直到椒娘忽地献出一滴精血给他:“我听百草先生说,你需要这样一味药,这精血,就权当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狐族精血,一共只有三滴,献出一颗,必定元气大伤,古遥深知,想推拒,可又想到师祖的毒,一咬牙,受了这份大礼。 “我的确需要精血,多谢椒娘,我这儿也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古遥在储物项圈里翻找一通,掏出一道卷轴。 古遥这里除了各类品阶的传送符,就是这地阶法器传送卷轴了,可定点传送,和一次性的传送符不同,卷轴耐久性更高,这张传送卷轴可使用十次。只有领悟空间神通的大师才能炼出此物。 只要将卷轴的法阵印刻在某地,无论去往何处,天涯也罢,海角也罢,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当即传送到这个地方。 他手里也不多,送出去一个,还剩两个。 椒娘原本不准备收的,但看见这道卷轴时也忍不住惊异地“呀”了一声:“这卷轴……” 一旁的百草先生也忍不住挑眉:“这卷轴……敢问小友,何处得来?” “我师祖给的,”古遥转头,“怎么了先生?” “你师祖是何人?” 古遥答:“他只是一藉藉无名的散修罢了,佛号阿讷,都叫他阿讷和尚。” “阿讷……这我倒是未曾听过。”只是这卷轴不是一般人能炼制,这样在保命法器上下狠功,很像他一位老友。 那位老友也是佛修,行事做派疯疯癫癫,上次跑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还偷走了他白云观的一株贵重的天阶灵草。 古遥和椒娘相谈甚欢,椒娘许诺,下次来白云观,给他带妖界特产。古遥向往地问:“不知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这边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族修士的地盘这么大,各族分割,比方我们狐族,自成一界,是避世之所……”椒娘未曾多说,“若等以后妖界与仙盟结盟休战,你就可以来玩了。不然,人族修士是进不来的。” 此番百草先生冒着风险前去妖界找她,也颇费了番精力。 古遥想说自己不是人,可碍着百草先生在旁边,不敢明言,眼里冒出光亮,口中答一定,脸颊微红:“等、等我找到了炼药材料,救了我师祖,有机会我一定来妖界找你!椒娘,你等着我。” 椒娘微微一笑,应诺下来。 她并未久留,次日,便要离开白云观回到妖界。 离开之时,古遥问了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椒娘,小冰是你的亲骨肉么?” “是,当年,我是先生跟前的灵宠,诞下一子。” 他们月狐和其他狐族不同,赤狐一次生一窝,月狐一次至多生一个小崽子。 “先生便将小冰当成定情信物送给了他的恋人,想来,那人又将小冰送到了中洲。” 古遥“哦”了一声,对百草先生的罗曼史没有兴趣,又轻声问道:“那小冰的父亲呢?” 她怅然地摇头道:“已经不在人世了,被人族修士拐去害了。” “所以,小冰是单亲?”他提高音量,望向小冰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慈爱。 活了二十年的月狐打了个哆嗦,仰头回望古遥,并未发现他的心思。 小冰唤道:“狐仙大人,有空来妖界找我玩。” 古遥点点头,低头宠溺地看着他说:“小冰,你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炼成人好吗。” 说完,他抬手揉了揉小冰的脑袋,想了想,觉得应该给“未来儿子”一点离别礼物,深思熟虑下,掏出几个瓷瓶:“不知妖界是什么样的,倘若有妖怪因为狐臭歧视你,就用这个——此乃我亲手调配的狐臭净,一次一滴即可,分开揉于足部、尾部。用一次管一个月,你用完这些,差不多就可以根治了。” 8、第 8 章 08. 椒娘走后,百草先生还有别的事要办,不过答应先帮陆拂尘炼药:“既然你材料齐全,那我就帮你炼制一炉九转培婴丹,我的规矩你们可知晓?” 他答知晓:“先生炼丹,要收取一半的成丹。” 通常一炉丹出九枚,百草先生要收走一半。 他不轻易帮人炼药,且看眼缘,如今答应帮陆拂尘炼药,也是因为陆拂尘自己带足了材料,而且二人救过椒娘的孩子,带给他一个令人惊骇的信息,所以他才同意炼这九转培婴丹。 “炼制此丹,忤逆天道,需要两月左右,两位小友就在白云观住下吧。” 古遥张了张嘴,想问那我呢,又闭了嘴。 算了,等先生炼丹成功出来,他再问吧。 道观和寺庙不同,道士是要吃肉的,白云观的餐食免费,荤素搭配,全是灵药入菜,味道可口,营养价值很高。 加之环境清幽,茂林深篁,每日都有道士诵经的声音,他并不讨厌这里。 从小,古遥就是听着东来寺的和尚念经长大的。 虽然经文的内容不同,也听不懂,可莫名地明心静气,古遥索性也开始在房间内打坐修持。 他筑基有一段时日了,可一直没去巩固修为,因为在他体内,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本身有一个红色的妖丹,据师祖所言,以古遥的天生资质,本无可能修炼成人,是因为吃了狍鸮天丹才得此天地造化。 所以他丹田的这颗红色妖丹,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妖丹,而是狍鸮丹。 自从筑基后,体内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小小的绿色妖丹,就在那颗火红的大妖丹旁边,二者对比,就好比大象和婴儿。 他并不明白这颗多出来的妖丹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可能是功法的缘故。 而且,这小妖丹现在满是充沛的木系灵力,可米粒般的大小看着极为微弱,似乎在滋养那颗大妖丹——这结论也是他这几日打坐入定判断出来的。 每当他吸取天地灵气时,绿色妖丹就会开始膨胀,变大一些,但过几日,就会打回原样,好似是被红色妖丹吸走了灵气一般。 横竖都是自己的,古遥觉得不碍事。 两个月后,白云观上空,忽然来了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半个天水城。雷劫劈下来那刻,附近人都朝这边看来—— 白云观有道士突破成出窍了??! 那道雷劫的威力,分明就是元婴进阶出窍期的程度!古遥本也是如此以为的,直到看见天雷降下的位置。 ——那是百草先生的丹房! 可百草先生本就是化神修为,怎会突逢这出窍雷劫? 陆拂尘眉心一凝,闻到了些许的丹香,忽地想通了什么,脸色骇然:“是因为九转培婴丹……” 这等忤逆天道的丹药,自然也需要炼丹之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倘若炼丹者,修为不足出窍,自然会被这天雷给劈死。 难怪这丹药,市面上几乎看不见,这炼丹条件太为苛刻,竟然要炼丹人再次经受天道雷劫! 不过,百草先生修为强大,加上早料到有此一劫,早就做足了准备。不过半日,天雷就散去,天空重现光明。 百草先生毫发无损地从炼丹房出来,不见一丝狼狈,抛出一瓶九转培婴丹的成丹给陆拂尘:“按照规矩,我收走一半,剩下的你带走吧。” 陆拂尘低头一闻,那充裕的灵气叫人心神一怔,他大喜过望,忽然跪下,感激道:“先生此恩,陆某无以为报!” “哎!小友客气,快请起。” 百草先生转向旁边的古遥。 见这小狐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杏眼圆溜溜的,好像在问:“先生我的呢?” “我没有忘了你,”百草先生失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这些东西上哪去找。” “嗯!”古遥马上凑到他跟前去。 旋即,他闻到了百草先生身上的木火双系的灵气——这灵气虽精纯,对他却没什么吸引力。 古遥知道,自己只要运转功法,一伸手,就能从百草先生身上抽走一些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灵力——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陆拂尘警告过他,万万不可随意在他人前面运转这功法:“你这功法妖邪,若是被有心人看上,我怕你丢了性命。” 百草先生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首先,修炼成人的月狐精血,你已经有了,再来就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此物我本来有,奈何数十年前被一老秃驴给偷走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留意上界各大拍卖行和黑市是否有流通,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你手里有多少灵石?” 他看古遥掏卷轴那阔气程度,猜测他应该不穷,他那身中无解之毒的师祖想必也不是什么藉藉无名的散修,不然一个筑基期小弟子,手里怎么会这样多惊人的法器? “灵石……”一问起这个,古遥就磕巴了,虽然师祖给了许多法宝让他保命,但灵石……他还真没多少,“我数数啊……好像,有两万,嗯,两万三千枚灵石,还有几个红色的玄品灵石。” “……” 古遥挠头,小心地问:“是不是不够啊?” “……自然是不够的,”他叹息,“这些天阶法宝,随便一样,在拍卖行都要数十万灵石才能买到!且不一定能碰到合适的。就我所知,你所需的这十几样天材地宝,大禅宗那禅定和尚手应当里有几样,我这本来有一株昙华,是我悉心培育了两千多年的,十多年前被望霄宗以岁供为由讨走了,最近应当要开花了。所以望霄宗的容宗主,他那儿应当也有一些……” “岁供?他是土皇帝?” “这是仙盟的规矩,你刚从中洲上来,所以不清楚,给望霄宗上岁供,已有了上万年的历史。” 古遥心底马上打起算盘。 暗搓搓问:“先生,不知这禅定和尚,是什么修为啊?” “洞虚高手,多年未见,也不知突破到大乘期没有。” 修真境界,一共九层。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洞虚、大乘、渡劫,再然后,就是成仙。 渡劫期,也就是半步成仙,但数十万年以来,修真界还未曾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至于仙界,没人知晓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整个上界,修为最高的,又为人所知的,应当就是魔道那玄机老怪,以及望霄宗现任宗主容寂了。 古遥问:“先生,我要上哪找这禅定和尚呢?” “他行踪不定,不晓得去了哪里,这老秃驴收藏众多,捂得很严实,你要想从他手里买,不可能的。” “我不买……我就问问。” 他顿了顿,再次问道:“那这个望霄宗宗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吗?” 百草先生深沉地点头。 “天纵奇才。”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赞扬。 古遥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自己也不过才是个小小的筑基罢了。 不足百岁的大乘期……他推算了下,按照自己的资质,修炼到大乘,或许千年、万年,也没戏。 “而且,”百草先生道,“十年前他来找我要走那一株昙华,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冲击渡劫期闭关所用,以他的惊人资质,也许再过百年,就是半步成仙的修为了。” “唔…” 古遥眨了下眼,忽地想起在鲸舟之上见的画像。 容寂是个长得像橘子皮的老头子。 他问道:“这容宗主,在闭关么?” 百草先生点头:“仙盟大会,他已有近十年没来参加过了。” 十年的闭关期,对修士而言,就是弹指一瞬罢了。 容寂虽是望霄宗宗主,但此人并不管事,不过他的存在,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整个上界的人族修士都知道,只要有容宗主在,魔界就不敢轻易朝他们进攻。 所以不管他什么为人,传闻有多暴戾,仍得万人敬仰。 听了半天,古遥就听懂几个字。 这人有钱。 而且不在老巢。 已经闭关有十年了。 古遥很赶时间,并未在白云观久待,和要去永康城找他那师祖,以便将九转培婴丹送回中洲的陆拂尘分道扬镳。 他要去北方的钟灵城。 分别时,陆拂尘叮嘱了他许多,比方说叫他千万不要随便使他那歪门邪道的功法:“你要去的地方是钟灵城,那里高手太多了,若是你身上法宝被人看中,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你切记要当心,不可大意。” “知道的,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古遥有一道最后的保命手段,倒不怕这个,况且他在外做事很小心,不管到哪儿,都要挥出一张隐匿阵卷轴。 他叫陆拂尘放心:“等我寻到炼丹材料,回去找了师祖,就去中洲找你。” 最后,陆拂尘留给他一个在天水城买的、联络用的宝镜:“除了魔界妖界那种偏远地区,在这上界内,用这联通宝镜就可以联系。” 古遥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他在天水城内也看见了这物件,只能一对一联系,竟然还卖好几百灵石,古遥舍不得买…… 还是陆拂尘财大气粗,买了两个,一个送给自己,一个他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古遥,你独自在这上界,多保重。”他珍而重之地拍了拍古遥的肩膀,“我们来日再会。” 古遥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天水城城外的传送阵,心里竟有些莫须有的伤感。 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 上界这么大,何处是自己的家? - 上界,一共有八个主城,而钟灵城乃是这八大主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望霄宗就建在钟灵城旁。 古遥看地图的时候都忍不住惊呼:“这门派这么大啊?这一片都是?” 那连绵的大片山脉,乃是上界的第一超级大宗……人多,人多反而是好事。 古遥心道,到时候去了钟灵城,搞个令牌,冒充望霄宗弟子,不就可以顺利溜进去了? 百草先生曾点评过他的化形术:“虽然还不到家,但一般的元婴,是看不出你的真面目的。你们这一族,天生就有这样的神通,这样,我再教你两招。” 于是古遥顺利从他那里偷学了一点更精髓的化形术。 当然,若是修为对不上,化形术也白搭。 比方说他骗那傅师姐,就要靠假婴丹,才能成功冒充轩辕真人。 由于距离远,从天水城传送过去,花了他足足一千灵石!但也别无他法,凭借他还不稳定的筑基修为,无法长时间使用飞行法器,单纯靠着疾风术,等飞到那北端的钟灵城,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而传送阵只需数息时间,再一睁眼,他就到了钟灵城城外。 传送阵,修真界最伟大的发明。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了啊,沿着这条路,往前一里路,就是钟灵城城门。诸位道友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啦。” “卖地图了,兜售钟灵城地图,二十灵石一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钟灵城内不能使用法器,租马有需要的吗?上好的宝驹汗血宝马,哎,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天只需七十个灵石!” 古遥路过传送阵外的马厩,用疾风术到了城门口。 抬头望去,不免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钟灵城的体量,约莫是两个天水城大。 和天水城不同,城门之上挂着的牌匾,飘逸地写着钟灵城三个字,此乃上一任望霄宗的宗主所题,那扑面而来的豁达剑意,让许多剑修都在城门口驻足,甚至还坐下打坐入定,感悟其中剑意。 古遥缴纳了二十颗灵石,准备进城时,就看见一男子突然跳起:“我突破了!不愧是剑圣大人!实在是太强了!” “哇,”古遥忍不住仰起头,眯起眼,“这三个字这么厉害的吗?” 一旁不认识的男子,看见他脖戴金刚圈,腕间一串黑色佛珠,还穿着红色袈裟,了然道:“道友是佛修?难怪,这三个字是望霄宗的上任宗主临霄道长题的字,人称剑圣,对剑修来说,剑圣高手蕴含本心的题字,观摩一眼,或能胜过闭关十年。你说厉不厉害?” 古遥看着那三字,只认识第二个字,良久道:“嗯,厉害,好字。” “道友哪里人?什么门派?”那人忽然掏出一张名片,“可有在钟灵城定居的打算?买房可以找我。” 古遥收了他的名片,看了一眼,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好的,有需要会联系你。” “道友是自己来的吗?可需要导游?” 古遥扫视他:“你不是中介吗?” “嗐,也兼职做导游。道友来钟灵城做什么?游玩?探亲?还是来应聘的?需不需要工作?我也可以为你在钟灵城内介绍一份靠谱的工作,月薪八百灵石起,双休五险一金,包吃住,伙食很好……” “……哦?”古遥马上就忘了来这钟灵城的目的,追问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都有!道友这般……容颜,我这儿倒正好有适合你的……” “哎算了算了,”古遥这时,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摆摆手,“以后吧,以后再联系你。对了,问一下,望霄宗在哪里?” “那边。”他伸手一指。 在钟灵城更往北的山脉。 “从边界处,往后连绵千里的山脉,都是望霄宗的范围,比钟灵城还大几倍。” 古遥婉拒了对方要带他去应聘的话,进城后,花了点小钱,在钟灵城住了一天。一进来果真不同凡响,听闻钟灵城地底下有一座庞大的聚灵阵,故而灵气十足,乃是最适合修真者居住的城市。 古遥在茶馆听说书人讲历史,讲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剑圣陨落北境荒原,他的关门弟子容寂成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 一开始并不能服众,直到容寂独自一人,以洞虚修为血洗魔界,挖了一只当时就是大乘期修为的玄机老怪的眼珠子,砍了血河教四个洞虚护法的头颅,提着回了钟灵城。 他站在城门之上,面如冠玉,衣袂不染一点鲜血,浑身却充斥着一股修罗般的肃杀之气。 “有异心者,杀无赦。” 仅剩的几个,对他有意见、不满他坐上高位的师兄,都在那天死于他的剑下,尸体倒挂在城门口。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无量剑尊大人,修的是无情道,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无所住而生其心。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这样的人,必位于人之上。” 9、第 9 章 09. 离开茶馆前,古遥问茶馆店小二打听,出茶馆又往东走了四条街,找到珊瑚巷。 珊瑚巷,又称天材地宝一条街。 顾名思义,整条街都是卖天材地宝的——灵草仙果,妖兽内丹,奇石珍宝,应有尽有。 其中又以奇珍阁一家独大,瞧着门店最为气派。 此时,古遥化形成二三十模样的女修士,踏入奇珍阁的大门前,就被拦住了:“这位姑娘,有五万灵石吗?” “……有。”他说着要进去,又被拦下:“出示一下。” 古遥:“要拿出来给你看,才能进去逛?” “是的。” 说完这句话,身旁来了几个穿白衣的弟子,古遥看见他们直接就进去了,也没有出示灵石,便转头质问店外门童:“哎不对啊,你怎么没看他们有没有灵石?” 其中一白衣弟子似乎是听见了,扭头道:“外地来的?我们是望霄宗弟子。” 那模样要多高傲有多高傲,但偏偏四周人还一脸的羡慕赞叹。几人越发意气风发,头发一甩,直接踏入奇珍阁的大门。 古遥站在店外瞪大了眼:“这么了不起吗?” “那是自然,”门童大约见他是女修,态度还算良好,解释道,“望霄宗是上界第一大宗门,他们啊,都是天之骄子,你可知要什么样的天赋才能进望霄宗吗?” 古遥摇头。 “这群少年,年数都不大。望霄宗每年只招收二十个弟子,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可整个上界,每年大约有数百万人报名,你说说这个竞争,那能不厉害吗?” “哦…听起来是有点了不起。” 门童斜睨他一眼:“好了,姑娘你有灵石吗?没有的话,不要挡着我们做生意。” 古遥干笑一声:“那你等我去取个钱。” ——上界有一家修士可以存取灵石的钱庄,是仙盟所办,称为金银阁。 毕竟储物袋这东西,被人打劫了积蓄就没了,所以但凡修士,都会在金银阁存上一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但古遥显然是没有这个账户的。 所以他一直未曾离开,去奇珍阁旁边的一家店逛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那几个望霄宗的弟子,认真看了几眼,侧身而过时,下一秒,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玉牌。 这也不是用了法宝,这几个少年瞧着十六七,尚且不足结丹期修为,资质虽好,但没有见识过多少社会险恶,不知道还有这么道德败坏的狐狸精偷偷来了钟灵城。 过了半个时辰,古遥躲在巷道,再次化形。 他是没办法凭空化形的,只能变作自己见过的人。 现在他变幻的模样,就是方才那伙少年中的一位。 所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奇珍阁的大门,也未曾被人拦下。 进去后,立马有一结丹修为的女子上前。 这钟灵城果然高手众多,连个店员都是结丹。 女子上前欢迎,问他要什么:“一楼是各类灵草,二楼主营天然石料,兽丹和兽宝。不管您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她非常自信。 “我知道,我来过。”古遥装模作样地绕了两圈,“有离火龟吗?” 女子说:“离火龟?当然有啊,二楼有活体离火龟,还有离火龟的内丹、龟壳,不知客官想要什么?” 这么容易? 古遥匪夷:“我要龟壳,要万年离火龟的龟壳。” “万年?这……客官这就有些为难我们了,我们店里,活体离火龟,最大岁数的,也就是两千岁。至于龟壳,前些年倒是拍卖了一个六千年的离火龟龟壳……至于万年,这个,我还没有见过,至少,我们店里没有这样的。” “这都没有?那好吧,你这儿有昙华吗?” “……” 女子露出迟疑的表情,惊异地看着他:“这是天阶灵草…我们这儿……没有。” “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有什么?” “客官要的那两种,我们的确没有,”女子似乎有些尴尬,“还需要别的吗?” 古遥想了想:“天机泉的泉水?” “有的有的,这个有的。”女子马上接道。 “多少钱?”他问。 “一瓶是五万灵石,客官是望霄宗弟子,打九折,也就是四万五千灵石,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叫人拿下来?” 四万五……? 怎会这么贵?! 古遥心底唾弃,面上不显,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按照百草先生所言,这天机泉泉水,应当是这些原料中最好找的一味药了,此言不假,在钟灵城最大的店里就找到了,但他缺钱,买不起。 古遥离开奇珍阁,立刻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摇身一变,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在城中多住了几日,借着这个令牌,得以出入各大门店,了解到珊瑚巷各大宝行的存货信息,以及拍卖单。 他要的那几样,似乎真是特别罕见的天材地宝,几大宝行都没有。 难道真要去望霄宗碰碰运气? 古遥拿着令牌,走到望霄宗外面,但还没进去,就注意到宗门外正在盘查所有进出的人。 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知晓缘由。 原是有一弟子在外弄丢令牌,不敢隐瞒,立刻报告宗门。 这事儿可大可小,查得这般严,也是担心有人冒充身份闯入。 古遥犯了难,离开望霄宗的宗门结界,由北城门返回了钟灵城。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忽地,在北城门口的街边瞅见几个穿白衣的少女,那衣服,一看就是望霄宗的弟子。几个少女团在一块儿,蹲在地上,似乎围着什么在兴奋地瞧。 古遥凑热闹,探头看了一眼。 原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波斯猫。 望霄宗的女弟子问:“老板,你这猫卖多少钱?” 卖猫的商贩,脚下还有几只笼子,内里关着不同的品种,有的是低阶灵兽,有的是凡兽,比方那波斯猫,就是很普通的凡兽。但旁边笼中还有好些灵兽,结果这群少女看也不看,就认准这没有灵力波动的小奶猫,问了价格。 “一百灵石一只,我这儿还有一窝。”说着,商贩一拍储物袋,放出一个大些的笼子,其中几只雪白的、窝在一起的小奶猫,看着不足月,眼睛尚未睁开,“如果你们都买,买四只我就送你们一只。” 几个少女似乎都想要。 望霄宗的内门月银足有两千灵石,所以一百灵石也不算很贵……但是,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凡兽罢了。 正当几个少女犹豫,准备砍价时,脚边忽然感觉有毛茸茸之物,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毛色更纯净,眼睛碧绿的小猫,正把前爪搭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小小一只,仰头望着自己:“喵~” “哎呀!这眼睛,好有灵性!”其中一女弟子,当即蹲下将他抱起,“老板,这也是你的猫?” “这好像……”商贩的猫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他自然知晓,这并非自己的猫,不过,商贩还是点头了,说:“是我的,想来是刚刚不小心跑出来了。这样吧,我看你跟这小猫有缘,你们若是买了这几只,这小猫就送给你们。” 虽都是白色的猫,但看着品种是不一样的,绿眼睛这只,显然更灵一些。最先抱起的那少女说:“它与我有缘,主动来蹭我呢,我就要它了!你们自己挑吧。” “蓝师姐运气正好,你这只也太漂亮了……”说话的女子,顺便上手摸了摸,“摸着毛毛好舒服啊,真可爱。” 古遥不爱让陌生人摸他的皮毛,虽然现在是化形,但还是碰了他,他有点不自在,但也只好忍着,喵喵叫了几声,赖在蓝师姐怀中不走了。 蓝师姐心生喜爱,亲热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在宗门的万兽园,有很多强大的灵兽供她们内门弟子挑选,至于养猫,不过是她们碰巧路过,对这些毛茸茸的可爱动物没有抵抗力,忽然心生的想法罢了。 这种凡兽,顶多活十几年,于她们而言,是弹指即逝的一小段时日。 养着无非是为了短暂消遣。 蓝师姐将古遥装在一个单独的袋子里,带回了宗门。 - 望霄宗内门。 仙女峰。 此峰为望霄宗内门十二主峰之一,峰主乃是十二个长老里,唯一一个女长老。 古遥到这儿第一天,就掉进了香粉窝。 “蓝师妹!你在哪儿捉的小猫,好生可爱!” 虽然没有灵气,但全身都写满了可爱,那圆溜溜的绿眼睛,其中纯净的灵光,并不比灵兽差。而且大多灵兽,都过于聪慧,智商不比人低。 哪有这样的凡兽惹人喜爱。 于是所有人都来摸摸他,一双手,两双手……十双手。 古遥羞愤欲绝,想告她们非礼,但又不敢出声!只能沉默地忍耐着。众女子一看更兴奋了:“蓝师妹!你这只猫会脸红的耶!你看它,眼圈都红了!” 谁叫你们非礼猫! 那炸毛的样子又引来无数围观:“这就是凡兽么?比灵兽还可爱呢!” “这是母猫还是公猫啊?” “母猫母猫,它这有奶呢!” 我是公的……!! 古遥累了。 古遥任人搓来揉去,都是身上香喷喷的女修士,这个把他抱怀里,那个喂他杏干吃。 如若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知识,或许会心神荡漾。 但他化形成人后,就跟着师祖修行,师祖从未教他这些。 古遥对此极为懵懂,对人族修士毫无兴趣,满心念着的,都是母狐狸。自己是狐狸,那自然也要找狐狸结为道侣,共度此生。 过了两日,这只成了仙女峰团宠的小猫,忽然消失了。 不过,蓝师妹之前就担心小猫跑掉,没有跟它结契,但是在他身上绑定了一道追踪咒。 所以小猫一跑出仙女峰,她马上就知道了,飞速去寻。 她不知那猫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寻到的时候,还有些担惊受怕,呼出一口气,将小猫揽在胳膊内,轻轻拍了拍猫咪的脑袋:“怎么不听话乱跑啊?前面可不能再去了,前面是玉屑山脉,上面是剑尊大人的住处,你若是不小心跑进去了,我怎么寻你呀?” 嗯? 剑尊? 就是那个,和小巴长得很像的望霄宗宗主? 古遥抬首望去。 前面的确是一处连绵的山脉,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蓝色结界。 那结界,饶是他也能感觉到强大,不是能随便擅闯的。 又过了些时日,仙女峰众人也不似最开始那么,整天都来蓝师妹这里玩宠物了,毕竟两年后有宗门大比,得闭关修炼。 蓝师妹也去了灵室修炼,出门前,将小猫放在自己的洞府,怕它乱跑出去,还下了一道禁制,留下了不少宠物的食物。 她一走,古遥便轻松突破这简单的禁制,还顺带把身上的追踪咒洗掉了。 仙女峰大殿,正准备跟随长老去玉屑山脉的女侍,忽然看见了蓝师妹带回来的那只小猫。不知怎地,这猫咪堵在她面前,不肯走了,仰着头朝她喵喵叫。叫声细弱,双眸碧绿,犹如最上好的翡翠浸润在水中。 她忍不住蹲下身:“你想跟我玩啊?嗯?蓝师妹去修炼了?是不是没有人陪你?” “喵呜~”古遥拼尽全力地卖萌,眨眼睛,快!快带我走!我不可爱吗? “真是啊?可是我有要事,要不你去找其他人?” 这猫咪往前踏步,爪子轻巧地抬起,忽地跳到了她的膝盖上,猝不及防,她只能接住这团毛茸茸的小猫:“哎呀我真的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长老的声音:“烟萝,你还在做甚?快不快快随我来!” “是!长老!”烟萝一挥袖,把小猫收进储物袋内。 她并非长老的弟子,只是她身边伺候之人,是女侍,不过在仙女峰,地位也不一般,小弟子们都很敬仰她。 古遥也不是随便堵她的。 是不小心听见,烟萝要跟长老去玉屑山脉,这才跑来堵着,让她带着自己一块儿进去。 那地方高手定然很多,古遥不放心,在她的储物袋内,又吞了一颗封妖丹。 长老去玉屑山脉,似乎有要事,带她进去后,就让她在临霄殿门口守着,这一守,就是一天一夜,她暗自打哈欠,有些犯困,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猫变成了一只蝴蝶,从她那储物袋没有系紧的小口中钻了出来。 扇扇翅膀,轻飘飘地朝着长老所在的临霄殿飞去。 小蝴蝶停落在窗台一株灵草上,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听见临霄殿内传来说话声:“这昙华,到底多久开花?按照宗主所言,就这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昙华! “莫急,这昙华三千年才开花,花开一瞬,弹指便落,这么长它都熬过来了,寒尽不知年,我们多等几日又何妨?” 古遥翅膀微颤。 就这一颤,便被人察觉,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去:“谁在哪儿?!” 下一刻,古遥被一道恐怖的神识锁定,翅膀一颤,倒在地上,看着竟是死了。 “不过一只蝴蝶……沧泱你太过紧张了!” 被点名的那中年男子,一身清隽,冷哼道:“现在昙华快开了,这是宗主交代了要办好的事,如若出现什么差池,待他一年后出关,看不见昙华,你们要提头去见吗?” 众长老闭嘴。 宗主那脾性…… 杀戮气息太甚,说是阿修罗也不为过,俨然一个恶神。身上有神性,却丝毫没有人性。这大概就是得天地眷顾吧,顺为人,逆为仙,正因为不像人,才有这般天赋。 不过,宗主和魔头自是不同的,一般不杀身边人,但谁也不想承担容宗主的怒火,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再去寻一株快开花的昙华,难如登天。 “也不知此次闭关,宗主能否突破。” “他才多少岁?已是半步成仙的修为……成仙哪有这般容易!” 不然也不会在这数万年间,都未曾听闻过仙人的讯息。仙界,仿若不存在的泡影,只残存于话本里。 饶是如此,宗主也真是妖孽!在他们一群主峰长老面前,容寂的岁数不过是个奶娃娃。可就是这个小奶娃娃,天纵奇才,不受一尘,专修无情道,触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 外界以为容宗主是大乘期,实则不然,宗主十年前就突破了渡劫,乃是半步成神的境界! 再然后,又是十年闭关。 掐指一算,也快出关了。 而古遥,此刻所有的神识都被封闭,只剩一缕微弱的意识。 就在刚刚那恐怖神识过来那刻,眉心当中,一道佛决亮起,毅然护住了他!这是离开前,他师祖赐予的保命神通——装死! 死的透透的! 在场有三个洞虚期老不死,都未曾发现,这渺小的蝴蝶竟是假死! 10、第 10 章 10. 眼睁睁的,古遥看着昙华开花那一瞬的光华,灵气四溢,光芒不甚,如同今晚的月光那样淡,幽幽地盛开,却分外夺目,让人屏息! 古遥细细地嗅着昙华的味道。 再然后,昙华被眼疾手快地连根折断,迅速封存于寒冰玉匣,阖上盖子,贴上黄色的封印符纸。 一盖上符纸,昙华的气味就消失了。 随后,古遥看见有一执事弟子捧着玉匣,不知送去了何处。他又着急,又死得透透的,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人走了,日出,天光大亮,打扫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进了临霄殿,听着扫帚簌簌地拂过地面,古遥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些,有了些许生气。 他挥挥两瓣蝴蝶翅膀,在这座无人的大殿里逛了一圈,闻了闻残存的、封印宝匣的符纸气味。 师祖的装死神通太厉害,古遥暂时还不能恢复原状,只能维持蝴蝶的形态,飞出临霄殿,四处分辨着昙华的味道,一无所获,飞了好一会儿,忽地,他在一人身上闻到了那封印符的气息。 那是个穿灰色道袍的修士,看着像是临霄殿中打扫的弟子,古遥飞过去,静悄悄地停靠在对方的道袍上,似有如无的,能闻到这正派修士身上的业臭。 业,梵语叫羯磨,简而言之,就是作恶。 业臭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古遥跟随师祖在东来寺修行,有很多犯了恶事的人来庙里求神拜佛,师祖只看一眼,远远就能望见那些人身上的造的业,还教他怎么分辨:“你去那人身上闻一下,有种不一样的臭味,那就是业臭。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刚开始,他还分辨不出,闻得多了,渐渐就能一下嗅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不是臭,是难闻。 古遥努力地屏主呼吸,心道这些个正派修士,一个比一个作恶多端。 扒在对方的道袍上,这人并未发现,但是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劲风掠过,一道声音喊:“道源师弟,留步。” 身揣宝匣的“道源师弟”身形忽地一顿。 “今日临霄殿是你当差,你这是去哪儿?” 扒在他身上的古遥,明显能察觉到他的僵硬,似乎有点不对劲…… “道源师弟”答:“忽然有点急事,要下山一趟。” “什么急事?怎么不找管事长老请假就走?” “是……家中急事!” 问话人一下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哦,那你随我去管事长老那里请假,你没有出山令牌,怎么离开玉屑山脉?” 望霄宗大,是上界地界最大的宗门,管辖各司其职,越靠近中央越严苛。尤其是宗主居住的玉屑山脉,进来要一道玉牌,出去也要出山令牌。而山巅之上的三辰殿,以及宗主闭关的禁区,无人可以靠近。 “道源”显然有些慌乱,又答:“我已经拿了出山令牌。” “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师兄稍等。”说话间,“道源”身上肌肉紧缩,看似在翻找,可下一秒,人就用疾风术窜到了一里外! 古遥早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人不对劲,可能是个贼,便死死扒在他的腋窝底下,蝴蝶的身躯难以承受这种急速,他晕头转向地,不敢张开翅膀维持稳定,因为这“道源”跑路速度太快了,修为全开,背后的执事弟子死死追逐,放出信号:“有贼人潜入!” 天旋地转之间,古遥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境界,这种太强的高手,以他的修为是看不透的,只知是个高手。他越发笃定,昙华一定在他身上! “道源”拼命地跑路,但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望霄宗,他只身一人!就是再高的修为,也无法躲过追踪。 他一咬牙,朝着没有人的那个空隙掠去。 追杀他的执事弟子,立刻通知护法长老,在他背后冷冷传音道:“不管你是谁,你低估了我望霄宗的护宗结界,今日你插翅难逃!你扮作道源师弟究竟有何目的?!” 以“道源”的修为,今日若是不被发现,是可以顺利离开的。 奈何这玉屑山脉到处有人站岗查岗,这才露了破绽。 也不是他不用传送符和飞行法器,而是这玉屑山脉内,根本无法使用这两样逃命必备神器,一旦飞到上面,必定成为靶子!立刻就被阵法诛杀。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就被上百人给团团围住。 “说!你究竟何人!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嘴上拷问,已经有执事弟子去夺他腰间的储物袋了。 灵索捆过来那一瞬间,“道源”忽地从储物袋中挥出一个贴着封印符的宝匣,他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既如此,这株昙华他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汹涌的紫色灵力裹住盒子,古遥离得最近,自然是感觉的到,那紫色灵力的非比寻常,竟隐隐带着一股鬼气森森。 下一秒,宝匣就迸成千万碎片,竟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疾驰而去! “道源”也是一愣。 自己偷的,不是昙华么? 可变成碎片的物件,虽不知是什么,但显然不是昙华。那四散的光芒,一看就是什么宝石。 而离得最近的古遥,猝不及防地,猛地被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碎片击中身躯,刺入体内。接着!那碎片竟融入了这只渺小的蝴蝶身体。 原本微弱的神识,立刻膨胀、恢复原状,他两爪一松,狐狸不可控制地往地面坠落,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不晓得是什么鬼东西的碎片,竟让他恢复成了原形。 靠啊! 古遥差点爆粗。 什么鬼东西,本来隐藏的好好的,怎地,还强行给他回血?? 一下把他打回原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这是暗算!暗算!! 灵索紧紧缚住贼人那一刻,古遥看见朝着自己而来的缚灵索,当即火速跑路! 知晓不是抠门的时候,古遥掏出地阶传送符要跑,却发现这破山脉有禁制,根本用不了!他神识在储物项圈内掏啊掏,丢出一张玄阶疾风符,往自己屁股上一拍。 那跑路速度,就和装上马达的风系大能差不多。 众人眼前一闪,就看见一只火红的狐狸从贼人身上掉出来……一呼一吸之间,便跑得不见踪影。 好快的速度…… 想来这应该是贼人的灵宠! 两个弟子立刻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去追,越追,脸色越难看。 “就一个灵宠,怎么跑这么快。” “品阶不低,这速度修为……莫非是风系的狐狸?” “不好,前面……” “前面是禁区。”说话的弟子,祭出一柄飞剑去追踪,那飞剑速度是他自己的几倍快,刷地射出,眨眼就快追上了。 “不必担忧,宗主闭关的地方,他只要一过去,就是鬼打墙,自会绕回来。” 两人说话间,前面那往屁股上贴了疾风符的狐狸,灵力已经消耗殆尽,速度只比方才缓了一点点,整张狐狸脸被疾风吹歪,毛发像流水般朝后溢去,比身体还长的尾巴支棱着,一边跑路,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他们,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继续往屁股上拍疾风符。 两人面面相觑。 该惊恐是他们吧?? 11、第 11 章 11. 飞剑追踪到狐狸背后,猛地袭击而来!古遥身上有护身佛决,一道佛光霎时将他罩住,像一个金光球,围住他的身躯。 飞剑碰触到这道防御极强的佛光,倏地弹开来! “这狐狸……好强大的防御。”背后追踪的弟子,已有元婴修为,此刻不免紧锁眉头,“恐怕不是狐狸。” 手指掐出剑诀,指着坎方:“去!” 飞剑穷追不舍,古遥周身的佛光替他挡了几下,光芒渐渐式微,他修为太低,就是再多的法宝也不够打,有一下躲得不够及时,飞剑伺机袭上,腰腹被完全贯穿!血浸透大红袈裟,变成触目惊心的深红。 古遥顿了几秒,低头看着刺穿肚皮的白色飞剑。 隔着几公里,背后追踪之人,看见那狐狸极精,智慧堪称恐怖,两只前爪直接将剑拔出,往储物法器里丢。 下一秒,弟子就发现,自己的飞剑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呆滞住:“那只狐狸……是不是把老子的露陌剑抢了?” “好、好像是……” 飞剑主人试图用剑诀召唤回来,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更加惊骇:“它那是什么品阶的储物法器,竟能强行断开我于飞剑之间的联系!” 露陌剑,玄阶顶级的品级,不算是非常贵重的法器,胜在轻巧,速度能超过一些地阶的飞剑,是他师尊赐下来的宝贝。 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狐狸怎么办到的,竟有这么高的智慧?! 古遥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顺势把刺伤自己的剑收进储物项圈,接着迅速吞了一瓶回血的丹药,把另一张地阶疾风符,贴在左边屁股上,大尾巴一摇,屁股癫狂地左右摇摆,两条尾巴直立着维持平衡,古遥速度激增,流光一瞬……很快,就发现自己进入一团迷障。 身后,追他的二人也止住了脚步。 禁区外的迷阵,饶是他们宗门内门弟子,也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以为这狐狸必定会在几息时间之后,再次被迷阵给传送出来。 他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到上面的人问抓到没有,他们回答:“那狐狸受了重伤,现在钻进了禁区迷阵,现在还没出来。” “别抓了,一只畜生而已,还能翻天?那贼人偷了半天,想来是准备偷昙华的,没想到偷了宵辉玉,这东西也不重要,别管了。” 听完,两人对视一眼,猜测:“受了伤,小畜生可能死在迷阵里了。” “可我的露陌剑被那臭狐狸抢走了,他会用符,还抢我东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只有一个可能,那是狐妖……” 妖怪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事非同小可,只是这迷阵,任何人进去,要么再也出不来了,要么被迷阵驱逐出来。他们未曾闯入过,但听内门九宫一堂的阵法老师说过,禁区迷阵是由宗主亲自布的,迷障有毒,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出来,必死无疑。 老师叮嘱过他们,不可擅闯。 加上知晓那是剑尊大人闭关处,所以他们从来都不会靠近这片山。 迷阵内。 古遥暂时止住了血流,但这飞剑蹊跷,他吃了一瓶回血丹,伤势却还未完全好,剑口暴露在外,被迷障入侵,再次变得血流不止。 流点血,对修士而言不算太大的问题,可若是一直流下去,他也知晓会出问题。 治疗的丹药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用白布缠在腰上。古遥迈开爪子,在迷阵里面瞎转悠了一会儿,试图破解阵法。 但眼前全是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没有方向。 他掏出罗盘寻找出口,就连罗盘也在拼命打转,显然是受此处阵法磁场干扰。 虽然学过阵法的基础知识,会一些基础的阵法,可在这一方面,古遥依然是门外汉,但他知晓,这定然是很厉害的迷阵,自己除了碰运气,不可能破阵。 随着雾气入侵,他的防御极速地下降,回血丹见底,神智越来越模糊。迷障的毒性在体内蔓延,古遥心底诵念佛经,把存粮的回血药都快喝干了,却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口。 迷雾淹没了他,以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种微弱的,仿若月光的光辉,覆盖在他身体表层。 这种光是宵辉玉独有的。 这种石头,通常和灵石配合,用于布阵,价格高,但不难寻。 不知过了多久,在古遥感觉生命的垂危,猜到自己可能真的出不去时,爪子在储物项圈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那枚被他束之高阁,将他送到中洲的戒指。 金光闪闪的外表,似乎和项圈是同一种材质,坚不可摧。 离开之时,师祖告诫他,只有遇见天大的麻烦,才能用此物。没想到来上界还不到一年,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古遥苍白着脸,将金戒往天上一抛。 刹那,一道怪圈立于眼前,汹涌的风雪从中吹到脸上—— 与此同时,玉屑山脉山巅,三辰殿,阵眼中心的六道造化塔,忽然破了一个细小的豁口。 远在下界,为情所困正在躲人的阿讷师祖,忽地,仿若感应到了什么:“小花遇上了麻烦?” 他抠了抠脚,从腰间的葫芦里,摇出几颗石头,一个龟壳,一柄铜镜。 嘴里念念有词的,将这几样物品随手丢在地上,卜卦。 “焰里寒冰结,杨花九月飞,异端……”只见那卦相奇特,火焰里结着寒冰,多荒谬啊,杨花是春天开花,自不可能在九月纷飞。 这样的异常卦象,生平所见,但隐约在哪本书上见过。他马上翻开古籍查阅。 - 风雪吹在狐狸的毛发上,古遥被那冷风刺得眯起眼。 冰天雪地,火系妖兽最讨厌的环境! 可古遥别无他法,在光圈收缩之际,强撑着起来,纵身一跃。 随着戒圈的收缩,跃入另一个世界里,他仿佛也变小了。 呼…… 好大的雪。 冷。 四周一片白茫茫,不知是何处,灵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通道消失,金戒掉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古遥的错觉,这戒指原有的夺目光芒,现在变得黯淡了几分。 正准备把戒指放回储物项圈,顺便吃点药修养一下,抬起狐狸爪子的那刻,古遥却震惊地发现,脖颈上的项圈不翼而飞了!? 哎? 他慌乱地抬着爪子搓自己身上,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这项圈不知是什么品阶,看不出品阶,可却是他的本命法宝,在师祖的帮助下仍然炼化了好几年才成功。 如若要取下来,除非他死,怎么……怎么会突然没有了……? 古遥前所未有地慌了。 刀子似的罡风猎猎地刮在脸上,雪花触碰到皮毛的温度而融化。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师祖给他逃命的金戒,怎会把他带到这样鸟不拉屎的严寒之地! 太古怪了,上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灵气稀薄的犹如人间。 古遥是狐狸,他的皮毛是足以御寒的,加上修行过后,本是不畏严寒的,但不知怎地,此处的低温竟然让他无法抵御住,伤口在渗血,储物项圈离奇消失,只有眼前这戒指。 面对庞然大雪,古遥倒霉地叹气,再次将金戒丢出。 这次却没有反应。 滚了两圈,金戒掉在雪地里。 古遥走过去,捡起来。 一次性的? 还是有冷却时间? 师祖怎么没说过…… 他不知晓,在天地茫茫之中,朝前走了一段路,约莫只有四五丈远罢了。古遥很快就失去力气,回头看,血迹染红了白雪。 雪花落在火红的狐狸毛上,覆盖了一层。 他耷拉着眼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里并非极寒之地,而是自己的修为消失了。 小狐狸缩着脑袋,本能地在雪中刨了个洞,缩进去躲着,垂下头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往常有一定治愈作用的唾液,突然不起作用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自己似乎变得更瘦小了,小得像刚出生那会儿。 小狐狸蜷缩起来,慢慢地,意识离他远去,迷迷糊糊之际,听闻有人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动静,古遥发出一声叫唤:“救我……” 谁知话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虚弱的“嘤”声。 “少主!这儿有只狐狸。” 古遥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戴着皮革的手掌好生温暖,说话的时候呼出热气犹如炭火,他却没力气去蹭。 “好小的狐狸,感觉不足月,毛都还没长齐,”那粗犷的声音嘀咕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死了?怪可怜的。” 古遥立刻蹬了下腿,身体力行地告诉这人,自己还没死! 快救我,我狐仙大人定会报答你! “呀,还没死啊,但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应该没办法活了……这么小,做不了狐裘,少主,我带回去让吉祥给你缝一个围巾吧,这红色还挺喜庆。” 喜庆,喜庆你妹! 古遥拼尽全力地蹬腿。 又听见另一道低哑的嗓音道:“不必,臭。” 古遥睁不开眼,不知这个说“臭”的是何人。 他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定要给他下个臭障丹,让他臭一辈子,臭到结不了婚,讨不了媳妇,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少主说的也是……”男子低头注视着手心里这个,巴掌大点的小狐狸。 他还没在阿勒古草原见过这样的赤狐,有些稀奇。 瞧着这小狐狸也活不了了,狐狸肉也不好吃,所以好心人索性将狐狸放下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掌,三两下挖出一个坑洞来,口中一边道:“你若是猎犬,我也就带回去给你治疗了,还能养着,来年打猎,可惜是个狐狸崽子……” 把狐狸塞进坑洞,正要就地用雪埋了,就见着那幼小的狐狸仰了下脖子,甚至没力气睁眼,暗红的血染在红色皮毛上,一片片的雪覆盖着它。 小狐狸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微微翕动黑色吻部,发出了最后三声呐喊:“汪!汪汪!” 12、第 12 章 12. 臧(zang)昀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狐狸,戴着手套的手指扒拉着狐狸的脸,好似在观察它到底是狐狸还是狗。 是狐狸。 他颇为惊奇。 听闻狐狸很会模仿其他物种的声音,甚至以此作为陷阱来捕猎生存。 他瞧见这狐狸还有气。 流了这么多血,还不肯咽气,可见其韧性! 臧昀心底不忍,回过头看向马背上的少年:“少主,这狐狸好通人性,我能带他回去吗?” 马背上的少年,裹着黑色的氅衣,领口露出白色羊皮毛里,背着弓箭,端看身形,比臧昀这个习武之人要瘦,巴掌小脸,戴着半边漆黑的面具。而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浓黑的眉毛与睫,沾了一片白雪。 这少年年纪虽小,黑色的瞳仁却戾气极重,让人不敢直视。 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哑,说:“你是要救它,还是吃了它?” 古遥一听这话,差点没气绝身亡!可再也没有半分的气力发出抗议的声音。只能在心里发出咒骂,你等着,等着…… 但抱他的似乎是个好人,摇头说:“太可怜了,还这么小,就没了亲人。我带回去吧,给它包扎一下。若是熬不过今晚,明天就……” “吃了?”马背上的少主垂下眼,瞥向臧昀怀里那一动不动的小狐狸。 本以为真是要死了,少主却瞧见,那狐狸似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可真通人性。 少主勾起唇角,说:“炖汤吧。” 臧昀应了:“行,如若他熬不过来,就炖了做汤吧。” 说完,将小狐狸揣在怀中,翻身上马。 他压低狼皮的帽子,单手托着这只幼崽,另一只手提着缰绳,双腿轻夹马肚子,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马匹上,沈不容抽出长弓,并着箭矢拉弦,坐在马上,甚至没有花时间瞄准,咻地一声,臧昀扭头去看——木箭射中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少主的箭法越来越好了。”他回过头。 沈不容并未接话,淡然地把长弓背回了背后。旋即侧身下马。 他一下来,便能看见其身高肩宽的身量,和少年瞧着十五六的面孔相比,这身量真当结实。大氅是用当地的羊羔毛和猎来的狼皮做的,黑色的披风略大,衣摆拖曳至雪地。 沈不容将野兔捡回来,一只手抓着木箭,将带血的箭镞在雪地里轻轻一杵,洗干净了,再把野兔轻轻一抛,丢给臧昀。 沿着来时的马蹄印,渐渐走着,雪地被抚平了,看不见路了。 冬天的阿勒古草原,极度的低温让这里变成了一片冰原。 如若是初次来这里的人,身体不好,很难熬过冬天。 他们会来到此处,也是说来话长。 九年前,隐世不出的万仞崖崖主和崖主夫人,因身怀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受身边侍从出卖,落入陷阱。二人被中原几大门派高手联合绞杀,独独留下年幼一子,幸免于难,却身中无解蝎毒。 臧昀作为当时年仅六岁,还是个稚童的容少主的护卫,得崖主临死嘱托:“带容儿,去……西羌,昌迦寺,找……活佛,江湖上,唯有他能解此蝎毒。” 于是,臧昀便带着沈不容,驱赶马车。 路途遥远,他在路上还买了个年幼失怙,卖身葬父的小乞儿,名曰吉祥。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会做饭洗衣,因是男童,他想着正好可以和小少主做个伴。 只不过吉祥刚上马车,就被少主的脸给吓到了,差点没晕过去。 那时候的沈不容,还没有开始戴面具,蝎毒盘踞在半边脸皮上,看着可怖至极。发作之日,更是会遍布全身,七窍流血,叫人不敢靠近! 臧昀每每见到,也是心里一抽,尤其是看见原本性子就有些沉默的容少主,愈发的内敛不言,喜欢缩在角落里,更是心痛,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活佛,让他给沈不容解毒。 他叫吉祥别害怕:“少主只是中毒了,等解毒后,他就和你一样了。” 吉祥也是胆大,懂得感恩,鼓起勇气点点头,说自己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我会照顾好少主的。” 他看着一旁不哭也不笑,露出可怖面孔,偏偏还安静得不像话的这小少主,一路颠簸。 马车走了几个月,听说昌迦寺就在附近,臧昀就花了些钱,买了这小庄子安顿下来。那会儿正是初夏,草原上的花开了,臧昀见到黝黑的牧民放牧,看见一望无垠的草原和野花,本来觉得很苦的心,忽然安定了。 回去时,吉祥看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这么小的狐狸,不免有些失望:“今天猎的是狐狸?” 臧昀便从袋子里抓出一只野兔丢给他:“去烧火。” 吉祥接住兔子,眼睛一亮:“那这狐狸呢?留着下顿吃?狐狸肉好吃吗?” “不吃,”他摇头,“这小东西还活着。如若熬不过今晚……明日再说吧。” 然后转身,对少年说:“少主,进屋歇息会儿吧,等饭菜好了再叫您用膳。” 古遥本来昏迷了,隐约间,嗅到一股微弱到灵气…… 肚子饥肠辘辘地咕了一声。 臧昀先给两只马喂了秋天储存的干草,然后才顾得上这小狐狸。 狐狸身上的伤口在低温下结痂了,他随手用一块布给它包扎了下,然后在柴房角落,垫了两块布,把狐狸安置在破布上。 古遥躺下后,方才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是个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感激地朝他嘤了两声。 随后,这汉子又给他端来一小碗见底的玉米糊糊,掺着几根没有肉的、嚼碎的骨头。 显然是吃剩的东西。 古遥只瞥了一眼,连闻都懒得闻。 他还惦记着那灵气,若是有灵气温养,他能恢复的快一些,说不定能依靠那股微弱的灵气来修炼,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小,项圈又去哪了。 古遥睁着碧绿的杏眼,望着缝隙里的夜色,这四面漏风的柴房,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只听“咻咻”的声音,他定睛看,似是有人在练剑。 再仔细看,那人不是在练剑,而是拿着一截短木枝在舞……古遥是佛修,不懂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把木枝舞得很漂亮,行云流水,古怪刁钻,竟是越舞越快,快到只剩残影,最后,木枝形成的剑气直指柴房门,竟让那门断裂一道一寸多宽的口子! 古遥也是瞪大了眼睛,透过那道口子去看,是个看不清面貌、形单影只的少年人,衣衫单薄,身材清颀,身上裹着一层浅浅的灵气。 这灵气在这样的凡尘之地,分外的耀眼。 只见少年随手将木枝一丢,转身回了房。 古遥收回了目光,趴在尾巴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鼻尖,从口中吐出金戒,抬起爪子,将之抛出,又落下。 那带他穿越空间的法器,失去原有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铜戒。 古遥像人类那样垂头丧气地叹息,两只爪子抱着戒指,又把它塞回了嘴里。 此处实在是怪异,有灵气,但非常稀薄,犹如在下界时,师祖带他下山进村游历,那人间约莫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灵气的存在,所以孕育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半夜,古遥饥肠辘辘,被冻醒了。 他强撑着受伤的弱小身躯,从柴房缝隙爬了出去。循着一丝肉味,猫着身体钻进厨房里。 半只烧的兔腿放在土锅里,古遥抬起爪子掀开地上冒着奶香气的木桶盖子,漆黑之中,分辨出这应该是生羊奶。 小狐狸扒拉着木桶,伸长脑袋试图去喝两口。 “咕咚!” 古遥冷不丁栽进这小半桶的羊奶里,乳白色的羊奶是刚好淹没他的高度,他泡在内里,也不嫌弃,反正都让自己弄脏了,埋着头就把桶里的羊奶卷入口中。 他吃饱喝足,靠在足以为他遮风的桶中,挺着圆润的大肚子,闭着眼睡去。 翌晨。 “臧哥!!!!不好了!!!!” 古遥迷糊之间,被人拎起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熊似的矮个青年,下巴一颗黑痣,身上是长短不一的皮革,张牙舞爪地抓着他骂:“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这些奶是给少主喝的,被你偷喝光了,你该死!我打死你!” 古遥被他提起丢到地上,踢到角落,他弓起身体,然后一把扫把打过来,将他一把扫出去。 连滚带爬的,古遥忙躲到了他扫把够不到的缝隙里,见到昨日捡自己回来的好心人进来了,连忙呜咽着卖惨。 自打化形成人这么些年,他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臧昀见状,问怎么了。 吉祥提起木桶,倒豆子似的说了缘由:“这畜生是个贼,赶紧把他杀来吃了!这种东西,我们不能养!” 臧昀便蹲下来,看躲在缝隙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毛茸茸的长尾巴圈成一团,从中心抬起一颗可怜巴巴的小脑袋。 臧昀注意到他精神也好了,可能是因为吃饱了,伤势也好了许多。 “羊奶被喝光了,我就再去打一桶,正好兔腿还……” 吉祥高声道:“兔腿也被他吃了!” 臧昀就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伸手,把这小狐狸从墙洞里捞出来。 古遥原以为这好心人,或许会可怜一下自己,没成想被他直接抓着,倒也没直接不讲理地丢出去,只是抓着他的脖子,出庄子往左转,上坡走了几百米,一声不吭地把它放在一处可以挡风的三块巨石中间。 “嗷……” 古遥呜咽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偷吃是个坏习惯,会被人厌弃,被人当成老鼠、当成养不熟的贼。 就连师祖,也是教训了他好多次,才接纳他的。 古遥看着好心人丢下自己,返回了庄子。 他昨晚吃得很饱,现在体力恢复了大半,还算矫健地从三块巨石中央跳出来,尾巴落地,支撑着平衡。 这三块石头说是巨石,不过是相对于他现在的体格而言巨大,他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冬天的草原上没有野花,除了漫山遍野的雪,还有几根荒芜的野草。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可以作为赔罪礼的东西。 古遥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看见好心人提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出门,约莫有一炷香,方才回来,木桶显然装满了,重甸甸的。 小狐狸仰着脑袋,似有如无的,闻到了煮羊奶的香气,和生羊奶不同,被煮沸的奶香更香甜,从庄子的烟囱飘到外面来,飘入他的鼻腔。 他躲在巨石后面,探头探脑地望着下坡的大门,望了许久,快要成一颗望夫石了。 忽地,他听“吱呀”一声,大门从内里拉开。 古遥像一只土拨鼠那样,忽地直立起身,远远眺望见一个穿黑色大氅的少年走出来,马靴陷入雪地,每走一步,那雪地都会往下陷落几分。 古遥猛地站直了,眺望的目光简直在发光! 比看见一桶羊奶,两只鸡还让他兴奋! 行走的灵气! 这鬼地方,唯一的灵气! 小狐狸那身短尾长的躯体,如箭似的猛地从高处射出,还未好全的身躯难以维持平衡,在下坡路上一个打滚,滚成了一个红团子,“咕咚咕咚……”裹着白雪,翻滚着撞在少年的黑色马靴上。 沈不容只看见一块雪球砸在了鞋面上,他轻轻踢开,雪球裂开,变成了一只坐在地上,晕头转向的狐狸。 狐狸也望着他,碧绿的眼睛涣散。似是痛楚地轻轻呜咽两声,而后脑袋一歪,昏迷在了他的马靴上,嘴角还溢出一丝乳白色的生羊奶…… 13、第 13 章 13. 下界,东来寺。 阿讷师祖,在葫芦里找了许久,借着记忆,终于找到了一本残破古籍。 上面记载了一个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枯木龙吟阵。 “髑髅无喜识,枯木有龙吟”,意为绝灭一切妄念,然后达到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地。 这阵法只做辅助作用,通常布阵后,要在阵眼中心放一个…… 放什么呢。 古籍到这里,后面就没有字了。 总之,这象征死中得活的卦象在他看来,对古遥不算是坏事。没准,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造化呢。 ——天知道古遥有多可怜。 被人一脚踢开了,晕了好一会儿,复而睁眼,灵气……哎?灵气走了…… 古遥忙不迭追上去。 已经不见“灵气”的人影了,但他鼻子很灵,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就沿着雪地嗅到了方位,古遥迈开还未长大的短小四肢,朝着下坡狂奔而去。 四只腿跑起来,到底比两只腿的人走的要快些。 不一会,古遥就追到了那人背后,但靠得不够近,他就吸不到那灵气,必须得靠得很近了,贴着脚后跟了,才能吸得一丁点……哎呀,差点被踩到了,古遥一边紧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免被一脚给踩扁了。 这会儿的小狐狸,连经脉都消失不见,更别提修炼了。但灵气这种事物,只要靠近便可温养,他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也不多,只薄薄的一层,但出乎意料的精纯。 古遥心想,若能长期待在他身边,或能发挥《极乐经》的作用,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恢复。 沈不容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跟在他后面红色狐狸,很小一只,有些莽撞地贴着他走。他觉得碍事,走得更快了些。 但不管走得多快,狐狸都紧紧跟着,期间他还不小心踩了那小东西一脚,便听狐狸可怜地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接着很快,又爬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 虽然反常,但他并未太在意,先下坡,再上雪山。 昌迦寺就在那上头。 昌迦寺是一座小喇嘛寺,内里供奉五方五佛,是周围牧民的朝圣之地。 莽莽雪山之中,远看是一座红色的小型坛城,走近一些,便能听见里头那些喇嘛喃喃诵经的声音。 走上去时,沈不容已是满身的冰花,抬手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推开半掩的寺门,跨过门槛,再把门关上—— “咚——!” “嘤……” 又听见一声像猫的可怜叫声,他并未回头,想来是那狐狸正准备跳进来,被他关门的举措拦住了,撞在门上。 古遥气恼地抬起爪子,揉揉被撞得生疼得鼻尖。 这人类!可恶! 以为这样他就进不去了吗! 天真的人类! - 沈不容每隔三日就要来昌迦寺一次,找活佛解毒。 初到阿勒古草原时,臧昀带着他来求见这位人称活死人神医的活佛,起初怎么也见不到,昌迦寺的小喇嘛说了:“香贡上师不接见外客。”随即,在门口挂上一“止静”的牌子,大门紧闭。 臧昀每天都带他来,却每天都碰壁。年幼的沈不容心气极高,情愿回去,等着毒发,咬着牙受着穿肠烂肚、七窍流血的痛苦,也不肯再去喇嘛寺。 “崖主说,中了这蝎毒,活不过十六,”臧昀声泪俱下地劝诫他,“容少主,你就听我一次劝……” “怎么听?”沈不容打断他,“去喇嘛寺前头长跪不起吗?” “也不是不可,心许活佛心善,会因此感动……” 沈不容并不听他的。 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日以继夜地练剑,既然活不过十六,那就在十六岁前练成这引来杀身之祸的《妄念剑》,然后报仇雪恨。 他对报仇没有太大的执念,甚至心底隐约感觉,那就好像是个可做可不做的任务,每逢大梦初醒,都觉着这世间像个巨大的幻境。 尤其是练剑的时候,冥冥之中觉得似乎上辈子自己也是干这个的。《妄念剑》那只有两句话的残本在他手里,却发挥了全本的作用。 臧昀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奇才。 因为那残本上的两句话,臧昀也看见了,但只有这么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怎么练剑? 要知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 可少主就是练成了。 几年前,沈不容在庄子外用一柄生锈的铁剑练习,牧民放牧路过,他的剑气不小心伤了人,一群羊都仓皇跑路了,吉祥逮了一只回来清炖,好不兴奋的说:“我在后山看见了一群没有人管的羊!我全关起来了,我们来年都有的吃了。” 遂牧民跑去昌迦寺告状,活佛下山,见了沈不容。 当时他中的毒已经蔓延得很深了,平日只有小块的皮肤发乌,毒发时的惨状骇人,通常他都是紧闭着房门,默默一个人忍受着,不知会别人,也不会发出半声闷哼。 香贡上师见了他后,发觉他是故人之子,又见他剑法如此精妙,看出一些门路来,告诫他:“你这剑法太凶,杀性重,练起来只有一颗妄心,平日练剑,用地上的短木棍即可。” 那时,他每日都来昌迦寺一次,香贡上师用银针为他祛毒。 几年后,毒性祛了几分,变成每隔三日来一次。 今日香贡上师见了他,为他施针祛毒后说:“原本你中了这蝎毒,是活不过十六的,现在毒性只剩下四分,还能再多活二十年。不过,我解毒那时,毒性已经蔓延到你的五脏了,我至多还能为你再祛两分毒。” 他感恩地朝香贡一拜:“…如此足矣,多谢上师。” 帘幕深垂,一阵阵袅娜的炉香弥漫着禅房。 他穿上里衣,系上腰带,背过去的面庞,仍是佩戴着面具的。 沈不容如今习惯于这样现在人前,面具也只在房间里独处时摘掉。 旋即,香贡上师拿出几包药给他:“芑草不多了,吃完这段时间,我再上山采一些。” 他马上道不必:“过段时日我自行上山采药,不必麻烦上师。” 两人从禅房出去,昌迦寺很小,小到只有前后两个大殿,背后就是每日小参的讲经堂,楼上则是喇嘛住的房间。途径大殿时,两人却见到一怪异的画面。 一只不知是猫还是狐狸的红色小动物,跪在佛堂前,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默念什么,模样很虔诚,甚至还像模像样的跪拜。 古遥其实并不知晓自己跪拜的是哪位佛祖,他甚至不爱看经书,因为看不懂,只听东来寺里的和尚讲禅,也是似懂非懂。 但修习佛法,并非博通经论就能大成,而是离法自净,十劫入定,一心向佛。 佛法的道理在一悟。 他告诉佛祖:“佛祖在上,我不知这是何处,想回上界去,我师祖还等着我回去救命。我自幼吸收佛荫,皈依佛门,求您开恩,赐我菩提佛光,准许我这微不足道的愿望吧。” 说完,叩拜三个响头。 香贡上师稀奇地盯着它:“这是狐狸?好有佛性的狐狸,打哪儿来的?” 这算什么。 老喇嘛没见过世面。 沈不容想,这狐狸还会翻白眼呢。 古遥叩拜完,从蒲团上下来,转身跃出大殿。 方才他一直寻找的“灵气”就在眼前,古遥忙不迭朝他冲去,蹲在他前面:“嗷!”是你呀! 香贡上师:“你认识这狐狸?” 他摇头:“不认识。” “嗷!!” 香贡上师却仿佛能听懂狐狸在说些什么:“他好像在说他认识你……我看着小狐狸有灵性,”他动了养在昌迦寺的念头,“若是无主……” “当心它偷吃你庙里东西。”沈不容睫毛低垂,指着那小狐狸,“看它嘴角还有糕点屑。” 哪有! 古遥马上扒拉自己的脸。 分明什么都没有! 诓我! 香贡上师却更惊奇了:“会拜佛,能听懂人言,这是瑞兽啊!” “嗤。” 香贡上师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蹲下同那狐狸打商量:“你有没有主人?你家住何处?” 若是没遇见这“灵气”,古遥或许就在这寺庙短住几日了,那糕点味道还挺好,但是…… 他摇摇头,靠在少年的脚边,抬起爪子扒拉他的靴子。 香贡上师明了,也不恼,笑眯眯地起身:“看来这瑞兽已经认你为主了。” “瑞兽”使劲抱着少年的靴子,沈不容甩不掉,皱了皱眉。 他并不想养这东西。 但狐狸非要跟着他。 甚至连上师,也说他们有缘:“狐狸是难以养熟的动物,不轻易认主。他认你,是你们有缘。” 末了,上师还拿出一盒糕点,装在竹制食盒里递给他:“我看他爱吃这玉米奶糕,你带些回去喂他。” 古遥眼睛一亮。 这和尚好上道! 他友好地朝和尚嗷嗷叫唤几声,以示感谢。 香贡上师原想蹲下来,摸下小狐狸的脑袋,没想到古遥歪头躲开了。 他收了手,又说:“这狐狸不喜与人亲近,既然他这么粘着你,说明他内心亲近你、喜欢你。” 饶是上师这么说,在昌迦寺用完午膳,下山之时,沈不容也没有抱它。冷眼看着那巴掌大的狐狸,磕磕碰碰地在后面跟着,跟得很紧,跟着他回到庄子,又被吉祥一扫把打出去:“这畜生又回来了!滚滚滚!!你别跟着我们少主!” 我不滚! 古遥使劲贴着他嘴里的少主,好不亲热的样子。 ——却被那少主轻轻一脚蹬开了。 惹得吉祥张狂大笑:“滚出去吧你!” 古遥又生气,又发不出脾气。 谁叫自己偷喝了别人小半桶的羊奶。 现在肚子还是胀的。 他那不敢发气,仍由这奴仆辱骂的模样,看上去又怯又弱。不知是不是少主看他模样可怜,发了善心,制止了吉祥的行为:“让它住柴房吧。” “可……!”吉祥提起扫把,忿忿不平,“可这畜生要偷东西……!” “锁好房门就行了。”说完,沈不容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提着食盒,去庄子后面的空地练剑。 古遥被吉祥拎起来骂了一通,但吉祥倒也没有再继续打他,只是把他关进了柴房里。 随即,古遥就悄悄地溜出去,本想靠近沈不容的,一看他在练剑,就不敢贸然靠近了。 虽然少年手里的“剑”只是一根木枝,但是……不说打到小动物,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隔得老远,古遥就看着他练剑,看着看着,眼神便溜到了那食盒上。 食盒就放在地上,离自己不远。 如果自己偷吃,会不会再次被赶出去? 可这里头的糕点…是那老和尚亲口说的,要送给自己吃的啊。 其实他并不饿,就是嘴馋。 算了,还是守些规矩,免得晚上没地方睡觉…… 古遥的坐姿很“矜持”,沈不容练剑时没工夫顾得上它,偶然一瞥,就发现那小兽好像在…打坐? 上师说的有些道理。 这狐狸身上果真很有佛性。 古遥吐纳了一会儿,本打算将刚刚从那少年身上吸取的灵气聚起,但约莫是量太少,体内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肚子饿了。 所以日落时,见那少年练完剑了,打开食盒,古遥闻到玉米奶糕香气的一瞬间,立刻收了打坐的姿势,护食一样扑过去。 “规矩点。”少年说。 古遥坐在他面前。 看着他打开食盒吃糕点。 一个,两个…… 喂!你少吃点啊! 那是和尚看我聪明送给我的! 别吃完啊!! 少年撩起长袍,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见小狐狸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碧绿的眼睛馋得要滴水,便问它:“你看什么?” “嘤嘤。” 古遥自是不能人言。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不仅修为全无,身外之物全部消失,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他拼命地细声叫唤着。 别吃了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啊!! 沈不容好像听懂了它在说什么。 好像是:“也分我一点吧,好不好?” 沈不容便撇下一小块寺里做的玉米糕,丢在雪地上。 古遥低头扫了一眼。 丢地上是看不起谁? 见状,少年若有所思,把地上那小块玉米糕捡起,放在石头上。 这小狐狸却还是老样子,看都不看,似不屑于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不容见他不吃,不再理会,提起食盒起身,返回庄子。 古遥马上飞奔着追上去,臧昀打猎回来,见到少主和今早被自己丢弃的小狐狸一道回家,心下惊诧不已:“少主,这……” 沈不容并未解释。 吉祥说:“少主让这狐狸睡柴房,是要养它的意思,天知道它吃的比我们三个人都多……!” 那小半桶的羊奶,是他们三个人的早膳。 臧昀见是沈不容有意要收留这小狐狸,拽住了吉祥:“罢了,一只刚出生的狐狸崽子能吃多少,昨儿它受了重伤,肚子饿了才偷吃的。你可听好,”最后这四个字,是对着地上那狐狸说的,“再偷吃一次,就真把你丢进荒山,自生自灭。” “嗷……”那好吧…… 说完,古遥怯怯地转头看向少年手上的食盒。 这分明是给自己的食物。 但这少年没有给他吃,而是放在木桌上,一旁,炭炉上的土锅里传来炖牛肉的清香,这是晚膳。 说起来,白天雪下得小,有阳光,并不如何冷。 现在雪尽管停了,可也日落西山了,月色下,猎猎的风吹在身上还真有些让人打哆嗦。 不过,今天靠近了少年一会儿,吸了一丁点灵气,虽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身体变得暖和了些。 随后,古遥便躲回了柴房,用尾巴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只,下巴支在大尾巴上,打了个哈欠。 用完膳,臧昀捡了几块碎骨头,碎肉,丢在破碗里,正准备去喂那只狐狸,就听沈不容放下碗筷,说:“那小东西不吃这些。” “哎?” “拿个干净的碗,倒点汤,夹几块肉,不要吃剩的碎骨头。” 臧昀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反驳,拿了个干净的土碗,进柴房,把碗放在地上:“吃吧,热乎的汤。” 古遥看了他一眼,埋下头来嗅了嗅,似乎在分辨,这是不是吃剩的东西。 臧昀觉得好笑:“这么好的东西,你还闻来闻去的,可真挑嘴。少主专门吩咐我,拿一个干净的碗,给你把肉从骨头上剔了下来,觉得你小,怕你吃了卡喉咙。” 古遥闻言,眨巴一下眼睛,接着埋头在碗中,迅速把肉汤卷入口中,这汤的温度正正好,不烫也不凉,肉皮子用猛火炙烧过,牛肉炖得劲韧,没加佐料,保持了高原牛肉的原汁原味…… 古遥那两三口就把碗舔干净的吃相,倒是把臧昀吓一跳,不过……畜生都是这样吧。更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在后头,似乎是觉得嘴角黏糊糊的难受,他看着小狐狸四处打量的目光,好似在找地方擦嘴。 他睡觉那块,铺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破布。 古遥没在睡觉的垫子上擦嘴,径直走出去,在屋外廊下的积雪下,用细雪搓起了脸,一边搓一边打哆嗦,然后很快把脸清理干净,甩了甩尾巴,又回到柴房,把自己圈成一个小团子。 “机灵,还会洗脸。”臧昀赞叹一声,又拆开他身上的布,看了眼伤势,发现已经愈合了,便把布再次缠了回去,随即关上柴房木门。 天色彻底暗了。 阒寂无人的小院,古遥透过缝隙,又看见少年从地上捡起木枝,在练剑。 这次他凑在那最大的缝隙间,看得清晰,那少年不仅用木枝练习,还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剑法看不出招式,似乎是随心而动,饶是不懂剑的古遥,也能瞧出动作之间蕴含的高深莫测的剑意。 好生蹊跷,会这种剑法的少年,怎窝藏在这样的地方。 观摩了不知多久,少年丢开木枝,摘了覆在眼睛上的黑布,古遥趁机从那不可思议的小缝隙里钻了出去,身体犹如液体般,变成一道闪电,就窜到少年脚下。 沈不容看着贴上来的小狐狸,看它仰着头望着自己,似乎很有倾诉欲。 见他想要跟自己进房,在房门口,沈不容就叫他:“小东西不许进来。” 古遥便止住脚步,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外,脑袋一伸,打算看看这房间里头是什么样的。 只可惜,还未看清晰,少年右手拿了一块玉米糕走出,思考着放在哪里,地上?兴许小狐狸不会吃,桌上? 还是地上吧。 他蹲下来,还未把糕点放在地上,那小狐狸就趁他不备,张口露出一嘴的尖牙,嗷呜一声从他手里夺走食物!那属于犬科动物的、带着粗粝感的柔软舌尖,卷过他指尖的残渣。 沈不容立刻收回手,眉心一蹙,把手在狐狸的背上擦了两下,旋即起身。 古遥仰着脑袋:“嗷,嗷嗷~嗷嗷!” 还有吗!再来点再来点。 那叫声独属于幼年期的狐狸,绵软似猫,没有一点攻击性,只有隐约露出的尖牙,释放了一星半点的凶性,让人意识到这并不是软糯的小猫咪。 沈不容一言不发地琢磨这聪慧的狐狸是什么意思。 他想,应当是:“谢谢主人的投喂,我好开心”吧。 ——算这狐狸识相。 14、第 14 章 14. 不过,再识相他也不会准许这小狐狸进屋的。 沈不容驱赶它回了柴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油灯光星幽微,他摘下面具,净手净面,合衣躺下。 许是习武的缘故,这样的天气,房间没有烧炭火,却也不冷。 外面的风更大了,伴随簌簌的落雪声。睡梦中,自己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看很远,变成了主宰,甚至听见人们的祈祷。 有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向他祈求着,说想回家,要回家救师祖,恳求自己满足他这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道声音很快被淹没。 梦境里,他就是神佛。 梦过三巡,又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其间有一十二瓣莲造型的法阵,分为上元、中元、下元,这三元每一元都囊括了九块玉石,一共用了二十一块白色的宵辉玉,四周还有一圈紫色灵石,围绕着阵眼中心的半仙器——六道造化塔。 而后,每一元的能量,都汇聚到阵眼,又由阵眼直指乾方的一柄古剑。 乾代表天。 这古剑乃是一柄断剑,本是通体漆黑,但末端平白断掉了一截,又用了其他材料修复,所以表面看起来一半漆黑幽如寒潭,另一半则闪耀着银色剑光。饶是如此,这柄剑仍然散发着森然的煞气,是一柄极凶之剑。 断剑与六道造化塔相连,仿佛在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着灵气。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就坐在这阵法之中,成为了那剑本身……然后——容寂本被封印的记忆就会短暂的忆起一部分来。 此阵曰枯木龙吟。 阵眼的法器是六道造化塔。主六道轮回,是一个同时具有空间和时间法则的半仙器。 六道,也就是天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人道。 若有人作恶多端,就可以用六道造化塔镇压,丢进地狱道里轮回九百年。塔中九百年,现世不过仅仅流逝九年的时光,如此困在生死轮回中无尽,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可怖。 但容寂却用它来修炼。 只差这人道一途,身体觉受,一念不生,跳出三界,就算完满了。 每晚,他都要做一个这样的梦,到第二天清晨,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每每起来,都会感觉通体轻松,浑身充斥着使不出的力气与精神。 推开门,雪比前一日更厚了一些,天光很亮,反射在皎皎的雪地上,有几分刺目。 只见昨儿才收养的小狐狸,似是见到自己起了,从柴房底下那窄小的缝隙里挤出来,容寂眼前一闪,就看见小东西飞快地冲到了自己面前卖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靴子上,用长长的尾巴卷着自己的脚踝。 是在讨要吃的? 容寂把一块玉米糕分成十小块,对准投下,狐狸很准确地张嘴,含住食物。 古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总感觉吃不够,而且有一种被人逗着玩,表现得好就有吃的,表现得不好就克扣食粮的感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容寂倒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像昨晚那般,用手喂宠物,甚至还被舔了手指的事,再也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臧昀把柴火搬到厨房,随后往这小狐狸的碗里倒了一点羊奶,放在地上,坐下道:“既然决定要养它了,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少主?” 容寂没出声。 吉祥说:“红狐狸,叫小红算了。” “小红太平常了些,”臧昀思索片刻,想那狐狸机灵,会学狗叫:“叫阿犬好了。少主觉得呢?” 容寂注意到那小狐狸埋着头舔羊奶的空隙,停顿了几秒,好像又听懂了,翻了个白眼后继续舔碗。 他便说道:“你们唤他,看看他答不答应吧。” 两人自顾自地用自己取的名字唤那小狐狸,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犬,可这小狐狸连头都不抬一下,仿若没听见般装聋作哑。 许是对这个称呼不习惯吧,等习惯后,就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了。 养个小玩意,不至于占据容寂太多精力,他带着干粮,将马从马厩牵出来,和臧昀一起走到门外,去附近打猎。 见狐狸跟上来,容寂说:“别站在马后面,会被踹。” 机灵的小狐狸便绕了一圈,走到马的身侧,那身躯太小巧了些,小小一团,坐在地上看自己。 容寂垂首:“听得懂我说话?” 臧昀在一旁感叹:“少主,这狐狸倒真的有些灵性,太聪明了点。” 古遥心想太聪明了也不好,若是连这句话都听懂了,会被当成妖怪吧。 于是佯装不懂,歪着脑袋看那戴着面具的少年。 容寂凝视他几眼,叫他回去:“别跟着我。” 旋即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古遥本来要追,在后面迈开四肢跑了会儿,气喘吁吁的追不上了,就停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匹马儿渐行渐远。 容寂似有所感地在马上回过头,那小小的赤狐留在远方注视着自己,像雪地上的一朵红花,渐渐的,变成了很小的一个红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 回到柴房窝着的古遥想。 明天自己得先跳到马上去等他,自己的时间可不多。 他跑到容寂的房间门口徘徊,能闻到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的灵气,想来床上、衣衫上应该更多。 只不过他多在那房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就被吉祥赶开:“去,回你的柴房去。” 欺狐太甚! 古遥瞪了他两眼,又被吉祥骂:“你还瞪我!滚,滚远些,小心等会儿不给你东西吃了。” 嘤!!欺狐太甚!!! 话虽这么说。 到中午,吉祥还是给了古遥一块肉吃。这狐狸也是看人下菜,见吉祥给自己吃的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下午,两人打猎回来了,猎了只野猪,由两匹马拖回来的。 这只野猪代表着这十日都不必外出打猎了。 少年得以留在家里练剑,还是庄子后面那块空地,古遥总是坐在一旁看着,或是趴在石头上,有时打坐,有时睡觉,闹得吉祥和臧昀都很稀奇:“少主,小红怎么老贴着你,你去昌迦寺要跟着,你练剑他也要守在旁边。每天都想爬进你房间里,扑进你怀里……” 容寂不知缘由,可这狐狸的确很亲近自己。但他不让这小东西进房,更不会抱它,顶多是练完剑,同狐狸说几句话,问他:“你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嘤。”什么名字真没文化! “那你叫什么?” “嘤嘤!”古遥抬起爪子,想在他手心写字,却又怕真被当成妖怪。 哪有狐狸会写字的。 ——他的确不会,但名字还是会写的。 “你是叫嘤嘤怪?” 古遥一爪子拍在他的手背上,神色很严肃。 少年莫名地笑了一下,他很难得笑,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浅的弧度,说:“好吧,还是叫你小东西吧。” 古遥根本无法容忍被人乱叫,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名字或佛号。 哪怕叫小花也行啊。 可冬天的草原上,也看不见野花的踪迹。 打猎的运气,并非每天都有。这天臧昀就是空手而归,古遥见状,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他们出门前,忽然倒在地上模仿野猪叫:“哼、哼哼……” 换了个姿势,倒在地上模仿兔子叫:“吱吱吱……” “咩~咩!” 他锲而不舍地模仿了好一会儿,臧昀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狐狸会模仿其他动物的叫声,这是他们捕猎的一种天赋,提前布好陷阱,以此引诱其他动物过来……” “少主。”臧昀说,“我看可以带它出去,这狐狸看着很想出去玩会儿。” 容寂垂下眼,看着扒着自己靴子的小家伙,养了半月,怎么还这么点大。 他低声说:“那你带着吧。” 古遥虽然喜欢臧昀,觉得他是好人,但他并不想坐马去玩。 这么冷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少年,多吸点灵气…… 这几日来,他明显感觉到灵气的滋养作用。 臧昀弯腰,一把将小狐狸抄起来:“走吧,坐马了。” “嘤!”灵气! 臧昀见他挣扎,又听懂了:“我看它不是很想跟我走,这小狐狸喜欢赖着少主你。” 容寂上马后,转过头来,冷淡地对那只被臧昀捞在手心里的狐狸说:“不想去就下去。” 古遥就不动了。 老好人把他装在外衫里,古遥的尾巴缠着他的脖子。 “别说,还挺保暖。”臧昀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有了一点感情,这狐狸很聪明,有灵气,就是吃的多了些。他说:“说起来有点奇怪,我还没闻见这狐狸身上臭。以前崖主夫人也养过白狐,那味道大得不行,可这狐狸……” 容寂:“你没见着他每天都舔自己毛吗?他在洗澡。” 臧昀:“哈哈,没注意,这狐狸每天都跟着你。” 容寂侧头,瞥一眼他红色的狐狸领子。狐狸虽小,可尾巴很长,刚好能勾住脖子。 到了平日打猎的森林附近,容寂把马拴着,朝里走。 驼骨箭搭在弓弦上。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古遥就跟在后头,也不出声。 偌大的森林,被冰雪所覆盖,除了细小的雪花,不见一个猎物。 所以背后的狐狸突然开始哼哼哼的叫,两人也没想到,臧昀吓一跳,没想到这狐狸真这么干,连忙让他不要出声:“阿犬,你这样会吓跑猎物的!” 狐狸也不搭理他,平白无故地学了一会儿,蓦地,森林里忽然窜出了个什么东西,容寂眼疾手快,抬起弓就射—— 结实的小臂线条紧绷,松手,驼骨箭倏地飞过去!连射两箭,只听一声凄冽悲鸣,“咚!”,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臧昀愣了一秒:“中了!”他哈哈大笑,当即飞奔过去。 容寂方才收弓,低头说:“好了,不用学了。” 古遥闭了嘴,翻身爬起,又亲热地滚到了少年的脚边上,仿佛在从他身上汲取人的温度般,贴得很紧。 容寂就那么垂首看着他,也没动。 那狐狸已然长在了他的腿上似的。 隔着十几丈远,臧昀那粗犷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少主!是狍子,傻狍子!难怪听见猪叫就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那狍子有些重量,要当场把肉切下来,皮裹着肉,分成段装进袋子里,捆在两匹马背上才能带回去。 随着臧昀的一通动作,古遥的鼻间便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会儿臧昀的手上都是血,他在雪地里随意地擦了擦,在马腹上抹一下,然后再戴上毛毡手套。 他正要弯腰把狐狸提起来,就见古遥挨着少主一动也不动,还扒拉着他,似乎要到他身上去。 臧昀有些强硬地抓着小狐狸的尾巴,将他一把提起:“少主,你看这小狐狸一副立功的骄傲样,他莫不是想要你抱着走。” “是吗?” 容寂瞥了一眼,看那小东西挣扎着要往自己这里扑的样子,嘴里发出“嘤嘤”的叫声,好像在说:“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他坐上马,后背抵着猎物,有血从布袋子里滴下来,落在雪地上。接着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那蓬松的狐狸尾巴搭在臧昀的脖颈间…… 仿佛是经过了很长一番深思熟虑。 “…那给我吧。”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小狐狸便飞快地顺着他的手心、从胳膊跳到了身上,看着小小一只,到怀里却是很结实软和的触感,很出乎意料的毛茸触感。 容寂那布满粗茧的手心重重地托着这小家伙,一下竟也不敢动,愣了足有好几秒。 竟然……还挺好抱。 15、第 15 章 15. “安静一点,别乱动,不然丢你下去。”警告一句,容寂单手托着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狐狸,单手提缰绳,轻夹马腹。 马背有些颠簸,古遥却很舒服,少年的手没有那么大,却仍能单手托住他,古遥也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嗅到他身上那和臧昀截然不同的气味,带着微苦的药味。而他身上的灵气也是唾手可得,古遥凑近贴着他的衣衫,疯狂地吐纳着。 这些灵气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流窜,让古遥原本有些冷的身体变得暖烘烘的,从五脏内附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轻盈感,让原本无迹可寻的丹田,也忽然冒了出来。 于是他越发死死地扒着容寂不松手了。 那股死命往他怀里钻,往他身上依赖的亲昵,对容寂而言很陌生,又有点不自在……转念一想,这只是一只宠物,来自动物的单纯亲近,并没有那么地难以接受。 一路上,小狐狸几乎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容寂猜那应该是很舒服的意思,这是他从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的。 一只狐狸怎么会有表情呢? 可容寂就是看出来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到了庄子,下马时,古遥从他怀里钻出一颗脑袋,打了个饱嗝,但还是不肯从他身上离开。 “到了,”容寂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头舒展,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不想下来吗?” “嘤……”我不想。 古遥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接着,容寂瞥见庄子门口,吉祥那下巴快落到地上的表情,脸上柔和的弧度瞬间变得紧绷,单手托着古遥,把他放在了地上:“去,自己去玩儿。” 古遥还要扑他,被拨开了。 “嗷……”他趴在没有雪的走廊上。 “打滚耍赖也没有用。”容寂一脚迈过他,回了房,脱下身上那不太合身的大氅,这是今年刚做的,量着他的身形略做大了几寸。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衣服做大一些,过两年还能穿。 他去外头练剑,古遥照样是趴在旁边的,练完,他拿出一块很长的牛肉干,分成两半喂小狐狸。 容寂是这几日发现的,比起昌迦寺的玉米糕,这狐狸显然更喜欢肉食,看见肉两眼会放光,食量还很大,但就是不见长。 喂了一半,小东西嘴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尾巴就抬起来试图卷走他手里的另一半牛肉干了。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嘤……” “你小,少吃一点。” “嘤!”他作势要抢,容寂抬高手,古遥跳起来,容寂站起来,吊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跳上跳下的滑稽表演,心情微妙地好了。 只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这么小的动物,他懂什么呢。 旋即,容寂把手放了下来,把肉干递给小狐狸。 古遥一把将肉干抢过去,抱着咔咔啃。 这些肉干是秋天晒的,隆冬很长,还有四个月才结束。 他望着太阳沉在了西方。 - “少主。”入夜后,臧昀敲响了容寂的房门,“药已经煎好了。” 他打开门,戴着面具的半张脸别过去,烛光映照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上,高眉深目,年纪尚轻,但已然看得出英俊的轮廓,黑发垂在脸侧,一缕发丝被晚风吹拂。 无论看见多少次,臧昀都会在心里叹息,如若少主没有中这蝎毒,这等容貌,这身剑术,必定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不知会有多少少女心中仰慕。 容寂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埋头一口喝完了。 臧昀说:“这药,上师说了还要喝多久么?” “一直喝。” “什么?”臧昀不解,“毒不是能解吗?” “香贡上师说只能解开八分,”他解释道。 八分也不少了,至少不会叫他过完这个隆冬就毒发身亡,容寂继续道:“过几日我去采些药。等解完毒,回了中原,还得一直吃这副药。” “那……”臧昀面露难色,“少主近日可曾毒发?痛苦可有减轻?” “好些了。”容寂面色和缓,长睫遮住黑瞳,“亥时了,你去睡吧。” 门一关,容寂立刻背过身去,暗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血腥味弥漫开了。他抬手不在意地擦了擦,没人知道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痛苦,蝎毒每每发作,就像一万只蚂蚁在经脉里爬,先是奇痒,再是剧痛,放在他人身上,已是生不如死,但他已经忍耐了很多年了,心里一直觉得身体上的痛楚,算不得什么痛楚,也因此得以受住。 古遥原本是睡了,他在柴房住了一段时间,也算习惯了,脑袋枕在尾巴上,并没有那么难受。 不过柴房漏风,夜里他偶尔会被冻醒,迷迷糊糊的又很快睡去。 这一晚,他闻到冰冷的气息里,夹杂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便睁了眼。 古遥跳到了几捆山毛榉柴火上,小脑袋从小缝隙里钻出,探头探脑地仔细分辨了一下后,闻见气味的来源——是容寂的房间。 这血腥味显然不同寻常,他鼻子很灵,是判断得出来的。 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如今把容寂当成随身大灵石看待,万万不允许他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从狭窄缝隙里挤出,步伐轻轻地绕过走廊,避开今夜纷飞的鹅毛大雪,蹲坐在他的屋门口。 万籁俱寂,风号雪泣。 古遥在他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迈开爪子踱来踱去,而后跳到窗台上。这窗只敞开了一条微小的通风口,他抬起爪子用力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动,反而是听见脚步声,古遥还没来得及躲,窗户一下从里头推了上去。 古遥一个避之不及,失措下往前一栽,失重的惊恐一下包围了他,可想象中的跌倒并未来临,他被一只手托住了身体,幸免于难—— “小家伙,”少年的声音听着不似平常,有些哑,“你这么晚不睡跑到我的窗户上,打算偷袭我?” 才不是!古遥抗议着,抬起头的时候,却忽地发觉他没戴面具。 另外半张脸,和露出来那白净、俊秀的半张不同,此刻布满了黑斑,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血线,盘在他的脸庞上。 对于人的美丑,古遥其实没什么概念,他是妖,只懂得欣赏同族,森林里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所以容寂在他眼里并不奇怪,古遥并未被吓到,心中知晓他定是中了很重的毒,这和他本也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同样中了无解之毒的师祖,不免心生同情…… 会死吗? 他仰头望着容寂。 此时,容寂也想起来了,自己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但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对一只动物有什么好遮的。 他抬手要把古遥丢出去,外面的雪顺着窗棂吹入,容寂见他死死用爪子抠着窗框,仿佛是觉着冷,哆嗦了下。红色的茸毛落了几片白雪,长尾巴搭在身侧,碧绿的眼睛是那么地澄澈,带着祈求之意,像母亲临死留给他的那块玉。 他垂下眼,看着那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修长的指尖落在开合架上,半晌,两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房间的地上,弯着腰,柔软的月色渡在他分明的侧脸上,声音在夜色里很轻:“罢了,你去那角落的蒲团上睡去,乖乖的,不要吵闹,不然……”他顿了一下,说,“不然明天不给你肉吃。” 16、第 16 章 16.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透着微弱月光。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 离床榻的距离……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 “……”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 “…嗷。”好吧。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 还加上了衣服。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 竟是在堆雪人??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 小东西呜咽一声,好像很不情愿,就赖在他脚底下,扒拉着他的裤腿。 容寂有些头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问他:“饿不饿?” “嗷!!” “喝羊奶吗?” “嗷!!!” 于是,吉祥按照往常起床的时间起来之时,见到的就是满心满眼只有练剑的少主,烧起了炉子,煮了一小锅的羊奶,倒在狐狸吃饭的碗里,还叮嘱那狐狸:“有点烫,等会儿再给你喝。” 吉祥一脸的见鬼了。 到第二日,他又是同样的时间起来,看见少主出来,却没看见那小狐狸,到处都没找到,他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去哪儿了?” 没想到少主回他:“在我房里。” 嗯??? 吉祥万般吃惊,一时之间,看那小兽的眼神都变了。 他被买来那日,并不知这二人是何身份,日子久了,隐约能察觉出来,少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因为臧昀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少主做衣裳,也是花钱叫人做最好的,并不缺银两。 就连出门打猎,也是为着训练箭技。 加上偶尔吉祥见到臧昀会用飞鸽给外面传信,甚至还听他说起,等来年开春,就回中原去。 吉祥被买来时,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个男童从未玩到一起过,吉祥领着臧昀给他的月钱,兢兢业业地做些做饭洗衣之事,同时看见年幼的少主性情极为孤僻,若不是偶尔要说两句话,看着就像是哑巴一般,那眼里除了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样性情的人,竟然早起给狐狸煮羊奶,还放他进房间,也真是古怪…… 白天,臧昀去打了几桶水回来,院子里是有井的,不过结冰了,取水就变得困难许多,要到更远的湖边去,凿开湖冰取底下冰冷刺骨的湖水,顺便捉两条冷水鱼回来,用秋天采来晒干的野蘑菇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古遥也分了一杯羹,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还想再来点。 他看了眼臧昀,最后还是眼巴巴望着容寂。 臧昀是个好人,但是会把吃剩的骨头什么的丢给他,古遥才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结果看了好一会儿,这人也不为所动,反倒是吉祥,把整个鱼尾巴都夹到了他碗里去,然后倒了一点汤,丢了两块干馍馍进去泡着。 古遥马上埋头就吃,卷起汤和鱼骨…… “咳……!” 他吃的太快,被鱼刺卡了,小小的软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古遥拼命地咳嗽起来。 小狐狸咳嗽的声音有些像打喷嚏,颇有些痛苦地埋着头用爪子挠脸。 容寂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吃到了鱼刺,马上把他提起来,带着内力的手掌扼住小狐狸的咽喉,倒过来把那小软刺用内力逼了出来。 鱼刺吐了出来,古遥坐在他的手心里,眼泪都卡出来了,不免两眼汪汪地望着容寂。 只见他冷眉冷眼,吐出一句话:“以后不许吃鱼了。” “嘤嘤!”不行! “吉祥,”他扭头喊道。 “在!” “以后做了鱼汤,不许给他喝了。” “…是!” 古遥拼命地叫嚣抗议着,鱼汤,鱼汤! 容寂把他放在地上,随便他如何打滚撒泼 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叫了半天,古遥也叫得累了,蔫哒哒地钻回房间,趴在自己那蒲团上。 原本在桌下的蒲团,被他含着挪到了离床更近的中间,少年每回发觉了,就会把蒲团踢到更远,但古遥不死心,又会趁着他不注意含到中间来。 如果可以,他想直接睡床上去,和灵气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接触,刚好他还记得《极乐经》里的部分图画,趁着少年睡觉可以在他身上施展开来。 锅里的水开了,吉祥把滚烫的热水提进了房间,一桶一桶地倒进入,把香贡大师给的药包丢进去泡着,过一柱香,再混入冰水,待到温度适宜,他便退了出去。 古遥有许久没有在水里洗澡了。 还是狐狸的时候,惯常是舔过自己的毛发做清洁,但在夏天、或是化形成人后,他就有了人类沐浴的习惯,虽说修士可以用清洁咒清洁身体,但古遥还是喜欢泡在热水里的感觉,这是他在学会用筷后,有的第一个属于人的习性。 他跳到木桶边缘,能闻到药包里浓烈的药味,发苦,也有一种异香,热气熏腾着他的双眼,氤氲的雾气弥漫着整个房间,门打开时,冷风灌入,古遥一个脚滑,倏地就栽进这桶药浴里! “噗!”好呛!“咳咳……!嘤……” 古遥淹入水中,还在扑腾,就被一只手给抓了起来,他拼命地晃了几下脑袋,把身上的水都甩开,方才睁开眼睛。 是少年那张明明稚嫩,但黑沉起来却很有些唬人的、挂着几滴水珠的半张脸庞。 “嘤嘤……” 古遥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怕人类,他示弱地叫了几声,又忍不住甩了甩身上的水,这些水无一例外,都甩到了容寂身上去。 古遥更心虚了,也不好意思看他,把头扭开。 下一秒,他就被一张氊毳革裹住,丢回了蒲团上。 往日蓬松的身躯,沾了水就变成了小可怜,巴掌大的身体,一小根细细的长尾巴,瞧着弱不禁风,裹在氊毳革里,浑身湿哒哒的,又忍不住钻出来,满屋子的跑,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水甩干。 甩到容寂忍无可忍,把他提起来放在腿上,气沉丹田,运功,用内力将他身上的水给烘得半干。 他的内力里裹挟着大量的灵气,古遥见过臧昀用内力、使轻功,发觉这体系和修道一途不同,虽然臧昀能做一些反常态、不像是凡人的事,但他和容寂不同,臧昀身上并无半分灵气。 只有容寂才有。 内力夹杂着纯得不像话的灵气烘在身上,古遥舒服的在他腿上打滚,却被他一掌按住:“别乱动。” 古遥伸展着四肢,感受这灵气在体内钻,好舒服好舒服……呜呜,他忍不住地抬起四只爪子,尾巴搭在外面一晃一晃的,露出雪白的肚皮。 容寂看着也不是什么高手,怎么身上的灵气闻着比百草先生那种化神期高手还纯粹。 但这种被灵气滋养的感觉很快就下去了,因为他身上湿润的毛发差不多被烘干后,就被提着丢在了蒲团上。 古遥愣了一下,抬起脑袋,又要扑过去,被他轻轻地踢开:“小东西,我要沐浴了。” “嗷嗷嗷嗷嗷!”我和你一起洗! “嗷嗷嗷嗷!”洗完你帮我烘! 少年并不理会,摘了面具,背过身去脱下外衣,正要脱掉亵衣亵裤,发觉那小狐狸就在自己后头仰着头看,他回过头,拉上了帘子。 一颗小小的狐狸脑袋钻进了帘子底下。 容寂垂头,半张脸犹如修罗:“你看什么?” 古遥顺势钻了进来,是真想和他一起洗。 “出去。” 古遥一动不动,像个石雕,歪着脑袋看着他。 容寂的手指放在扣上,指着他:“还偷看?闭眼。” 古遥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容寂命令他:“你转过身去。” 哦……古遥恍然大悟。 原来少年是不好意思了。 古遥乖乖地背过身去,对人类的身体丝毫不感兴趣,不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有鸡屁股香! 17、第 17 章 17. 未免他不听话,容寂将小狐狸裹起来,系了个蝴蝶结,捆在蒲团上。 大约是很不满,这小东西一直在外头嗷嗷直叫,叫人心烦意乱,叫他闭嘴,反而叫的更欢:“嗷嗷!”就不闭嘴! “嘤嘤嘤!” 古遥露出还未完全长出来的小尖牙,很有些威胁的意思,快给我松绑! “别吵。” 古遥不听,继续吵。 听声音,好像在控诉自己是坏蛋。 容寂坐在桶里,侧头看那被五花大绑的小家伙:“你在跟我吵架?” 那狐狸竟然还顽强点头。 他的聪慧程度再一次让容寂意外,可以判断,这小东西是真的听得懂人话。 等他药浴结束,更衣过后才将这小东西给放开。 这小狐狸方才气性大,但忘性似乎更大,一点也不记仇地往他身上扑。 古遥方才尝到了甜头,他虽然不明白少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灵力,可不妨碍他理解,只要像刚才那样让少年给他身上输送灵力,自己很快就可以恢复修为,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给师祖寻炼药的药材。 到夜里,他又想爬床,三番五次地被容寂丢开,最后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跟他斗了,容寂又把他踢下了床,不耐地说:“你若真想挨着我,就在床旁边歇着,要是敢再爬上来,我把你丢外面去受冻。”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有最后通牒的意思,古遥不得不听……把蒲团含过来,放在床榻边上,紧挨着床,旋即他盘在蒲团上,尾巴圈住自己,进入睡眠。 久而久之,古遥也掌握了分寸。 知晓容寂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自己爬到他身上去,但外出打猎,自己若硬要跟着,他也会抱自己。有次古遥还假装落进了冰湖里,落的一身湿毛,贴在皮上,活似个落汤鸡。 但他大有奸计得逞的意思,一直往少年身上扑,直到少年把他提起来,用灵力将他烘干。 如何从他这里捞更多的灵气,成了古遥除了吃和睡以外的头等大事。 三个月后。 松树尖尖的落白矮了两寸,隆冬再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春天快来了。 臧昀动手做了个马车,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干粮。 但他重要东西本就不多,除了今年才给少主做的那几身衣裳,其余的,等到了中原后,还可以添置。 只有少主的药,是个麻烦事。 他与在中原的万仞崖余下的教众飞鸽传书,得知有两味药中原寻不到,跑遍了整个江南的药方都没找到,只有冬天的雪山上才能找到。 臧昀骑着马上了雪山,雇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牧民一同前往,也没找到多少。这药用量不大,但坏就坏在,香贡上师说毒解了有八分,但药却得一直吃,不能断。 少主说:“我知道药在哪儿采,要翻两座雪山,悬崖边有几株,再往下有个山洞里也有。” 臧昀请他画个地图,自己循着地图去找,容寂却摆手:“那地方不好找,容易迷路。我亲自去。” - 氅衣的帽子重甸甸的,容寂坐在马背上,抬手去摸,顺着尾巴把小狐狸从帽子里给抓了出来。 最近他外出,小狐狸都跟着的,容寂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今竟也莫名其妙地习惯了。 但今天不同,他和臧昀要翻两座雪山去采药,带着宠物碍事。 “你自己下去,还是我丢你下去?” 古遥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拼命地抗拒着,死皮赖脸地往他衣服里面钻,好像觉得钻进去了,他就没办法把自己抓出来了。 他伸开四肢,贴着少年温热的皮肤,死死扒在他的腰腹上,暖融融的活物触感叫容寂浑身发痒,从领口伸手进去抓,没能抓到,就隔着衣服打了他两下,厉声道:“给我出来!” “嘤!” 就不! 许是离他丹田隔得近,少年的腰腹之处,灵气还要更浓上半分。 他死死扒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容寂无可奈何,赶着要出发,再次隔着衣衫去拍他:“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他咕哝一句:“就这么喜欢我吗。”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臧昀习武,隐约听见,撇过头望向日益成人、变得越发高大挺拔的自家少主。这几个月以来,少主肉眼可见的变得爱笑了些,说爱笑或许也不太恰当,因为他笑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 很少有同龄少年人像他这样身负血海深仇,每日和剑作伴。 但少主现在竟然会跟宠物说话,让宠物睡在自己房里,搂在怀里…… 臧昀心底不免由衷的欣慰,自己不负崖主临终所托,将容少主抚养成人,并未长歪。 骑着马越往上走,越是陡峭,几乎垂直立起来,马儿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容寂单手拖着缰绳,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宠物,免得他不小心溜下去,若从此处掉下去,就是万丈悬崖。 好在很快就翻过了第一座雪山,然后是第二座,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下坡时,漫山的白雪朝下坠了一下,两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之间山巅倏地出现一条裂缝!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雪体溃不成军地俯冲而下! “轰隆隆——!” 容寂瞳孔一缩,两匹马同时受惊地往前乱冲!在混乱之中分开。但后面的推山雪来的太快太猛烈,瀑布一样的雪体冲击上来!他猛地抽出后背的铁剑往地表一刺,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再然后一手按着小狐狸,在推山雪上来的那一刻,避在了一块巨石下。 身体不可控制地朝前翻滚,古遥本来睡觉睡得正香,撞击来的时候,他只感觉翻滚了无数下,被人搂在怀中保护着,有冰冷刺骨的积雪涌上来,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叫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古遥被撞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从少年的衣裳里钻出来,环顾一圈。似是一个狭小的洞穴,被雪体掩埋住了,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漆黑。 古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遭遇过推山雪的威力。况且,对修士而言,就是一道疾风术便能躲开的事故。 可在自然面前,凡人形同蝼蚁。 ——况且自己连凡人都不如。 他回过身去,走到那少年身边闻了闻,发觉他气息微弱,面具不知何踪,浓睫深深地垂着。不仅如此,他还嗅见了一股血腥味,少年受伤了! “嗷嗷嗷!”喂喂喂! 古遥试图唤醒他,趴在他耳朵边叫唤个不停,不多时,少年咳嗽一声,眼睛仍然紧闭,薄嘴却微微翕开,发出一声呓语般的埋怨:“吵死了……” 古遥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手:“嘤嘤嘤嘤嘤!” 醒啦,快醒来! 容寂手指微动,抬起一寸,又落下,指尖碰触着柔软的狐狸毛,眼睛半睁,漆黑的瞳孔扫过去,看着旁边的小狐狸。 “嘤嘤嘤。” 太好了你醒啦!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先别吵。” 他声音嘶哑,感觉到腿断了,直不起身。除此之外,腿上还有刺伤,伸手摸了摸,是右腿,被来路不明的树枝给刺进了大腿,动弹不得。 手上温热的液体,显而易见是他的血液。 抬眼望去,此处根本不透光,他和这小狐狸被埋在了雪堆之下,以他现在的境况,很难起身去寻找出路,只能等待有人施救。 可在阿勒古这样地广人稀的雪原上,很难遇上奇迹。至于臧昀……他蹙眉,想来境况不会比自己好多少。 古遥绕了一圈,看了看他的伤势,树枝是插-进了肉里去,如果动弹、或把树枝拔出,必定会血流不止。所以现在不能让他动。 他开始想办法。 若在外面遇见这种事,一道传送符……不,在外面不会遇见这等倒霉事。 看那小狐狸垂头丧气的模样,容寂动了动手指,挠了挠他的尾巴:“喂,小东西,受伤没有?” “嗷……”古遥摇了摇头。 “还知道摇头,”他费力地抬起手,揉那狐狸软乎乎的脑袋,声音哑得虚弱,“…真聪明。” 不知为何,虽然面临死亡,可心底却很平静,仿佛死亡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这种平静叫他自己都很奇怪……心里怎会一点波澜都没有。 古遥呜咽了两声,又抬起脑袋来望着他,翡翠似的眼珠幽幽地闪着光。他视力好,夜能视物,思考片刻,口中冒出几句听不懂的狐语。 少年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他:“是的,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嗷……”我可以试试救你。 古遥仰着头,看着上头的雪堆。 “你说你下辈子还想认我为主,哦。”容寂顿了顿,摇了下头,拒绝他,“不必了。” 他不喜欢做人的感觉,这想法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 可就是有这种想法,觉得人生无趣,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古遥懒得理他这不搭调的话头,背过身去,准备自己去想办法了,又被那少年抓着尾巴提过去,用修长的手指扣住狐狸那柔软的身体,哑着嗓音问:“想去哪儿?” “嘤嘤嘤!”当然是!想办法了! 他要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若能出去,他就去找人求救。 古遥被提着尾巴,挣扎不开,有些恼火,没想到这少年受了这样重的伤势,手上力气还这么大,将他箍得紧紧的,不让他跑。 少年察觉他在挣扎,将那毛茸茸的小动物捏得更紧,搂在胳肢窝:“你说,等我死了,你肚子饿了,会不会把我的血喝干,把我肉吃光?” 他自言自语:“像你这么贪吃,很有可能。” 古遥用力地弓起身体,失败了。 我不吃人肉的! 他张牙舞爪地叫唤。 少年的声音显得很空洞,幽幽地道:“你省着点吃了我,再熬上一段时日,等冬雪化了,或许就能活命了……” 兴许是生死面前,他的话是平日的十倍之多,自顾自地说着:“古有释迦牟尼割肉饲鹰,以身饲虎……我的肉偏偏便宜了你这贪心的小东西。”他按住努力想脱离他掌心的小狐狸,“你还想跑,跑哪儿去?” “嘤嘤!” 闭嘴吧你! 古遥气急了,扭头便张口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尖牙锋利,他还用了力,约莫是出了血,少年的手一松开,他就立马跳了出去。 古遥顺着雪壁往上爬,没几下又掉下来,摔在雪地上叫得可怜兮兮。只听得少年哈哈的讽刺笑声:“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敢咬我。” 他不知容寂为何还笑得出声,也不想理会他,闭眼沉思入定,默念着脱身的法咒。 他能牢记的法术不多,最拿手的恐怕就是火球术了。这在野外很方便,可以烤肉吃,还有控水术,他本身不属水系,学这样的法术也是为了在外方便,用控水术可以提取周围植物、土壤之中的水分,聚成一团水球,无论是直接喝,还是倒进坩埚起火熬汤都很合适…… 但这时候,能救命的,他还能记得起来的法术,唯有一个疾风术。 古遥默念法咒,手中掐诀,一次次地尝试…… 不行,还缺少灵气。 他扭过头。 容寂眼睛又闭上了,好像累了,也不说话了。 他跳了过去,坐在他微侧的脸庞旁边,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眼,浓睫发颤,嘶哑着声音道:“小家伙,你又回来啦?” 古遥也不出声,埋着头,小狐狸那黑色的吻部落下去,挨着人类的嘴唇,猛吸出一口气…… 少年瞳孔微缩,而后放大,好像发生了什么颠覆他三观的事:“你……”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少年的唇间溢出,化成一股清澈的气,钻入狐狸体内。 这是《极乐经》第一式的部分动作,古遥按图索骥,知晓可以从人的嘴里吸到更多的灵气,方法很简单,但他却从来没有试过。 本来要在陆拂尘身上试试的,那家伙太谨慎了,自己的脸一靠近,他马上就会反应过来扭开头去,说不可:“古遥,这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古遥哪懂这些,当时说要跟他结成道侣算了,陆拂尘脸色通红地摇头:“不可,你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如何?”他不解,“我可以还俗的。” 陆拂尘更是震惊,一张脸红完了,说他年纪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情爱:“而且,结为道侣不是那么随便的事……” 古遥是不懂。 可他知道这样能救命。 容寂仿佛被制住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无,眼睁睁看着那狐狸强吻了自己,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什么亲吻,虽然小狐狸毛茸茸的吻部挨着自己的嘴唇,但动也不动,更像是在吸自己的元气。 好你个无耻之狐。 他有些恼怒,咬着牙,想抬手将这小东西一把掐死,可心中又没太多的求生之欲,故而抬了手,又缓缓放下了。 ……兴许这狐狸真是什么精怪。 他吸走自己的元气,是为了自救。 罢了…… 古遥到底没真的把他吸干。 说起来有些奇怪的是,这少年身上的灵气虽然微弱,但非常精纯不说,还源源不断,他吸了半天都没见底,连古遥都有些纳闷是不是要吸干了,他是不是要死了啊……停了一下发现容寂还是好端端的,琉璃似的黑眼珠子古井无波地盯着自己,恶鬼似的。 如果说陆拂尘身上的灵气储量是小溪,容寂就是源流不断的大海。 索性两只爪子扒拉开他的嘴巴,吸得更猛了。 这一下,容寂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提着他的尾巴丢远了,呸了一嘴的毛,凶恶道:“行了啊你,恶不恶心。” 古遥一屁股撞在雪壁上,竟也不疼,打了个滚翻身,想说自己冤枉! 他对人类才没有兴趣呢! 怎么就恶心了,你们人类可真是会想入非非! 我还委屈呢。 再说我又不是不管你了!等我狐仙大人出去,也要叫人来救你的。 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气,古遥不再理会骂骂咧咧个不停的容寂,心中默念化形术的法咒…… 没有用。 他换成了疾风术的法咒,嘴里嘤嘤嘤地唱出声,两只爪子煞有介事地抬起,合拢,似模似样地开始用四个爪子掐诀…… 哎呀,少了一根手指头。 这可怎么办…… 他冥思苦想,从左爪子借给右爪子一根,右爪又借给左爪……借来借去,怎么都不够! 法诀掐得很不到位,故而,他试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爪子都要抽筋了,忽地,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古怪的状态,似有若无的气围绕着他,身体缓缓飘了起来…… 哎?成、成功了?! 容寂已经阖了眼,并未看见这一幕。 是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天光照在眼皮上,方才醒来。他睁开眼,很快察觉到,那小狐狸真的走了。 也不晓得怎么出去的。 望着上面的小洞,容寂伸手摸了摸伤口,温度很低,血液凝固住了。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雪洞中,安静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刻并不难熬,只是大梦不醒罢了,反而是那狐狸到底会不会回来这一件事,更让他在意一些。 不过,他觉得那狐狸不会再回来了,畜生而已,怎知报恩。 直到天色暗沉,容寂隐约听见人的声音。 “上师,他在那里!是沈施主!” 昌迦寺的小喇嘛? 意识模糊间,还能听见一种“嘤嘤嘤”的软叫在耳边吵嚷,是真的很吵,吵到他被喇嘛救回昌迦寺,听见他们还救了一个人,大概是臧昀,然后感知到香贡上师给他清理伤口,帮他上药,那狐狸还在旁边吵闹…… 吵得房间里的小喇嘛都受不了了:“上师,我把他赶出去吧,这狐狸怎么叫个不停,莫不是春天要来了,提前思-春了?” 你才思-春! 古遥愤怒地坐在床的里侧,威胁地冲那小喇嘛亮出了自己那还没长齐的小尖牙。 小喇嘛后退一步,嘀咕了句好凶。 古遥得意洋洋,接着便感觉到,旁边有一只手忽地将他捞了过去,夹在胳膊底下,用胳膊搂住他那小小的身躯,手指搭在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上。。 哎?古遥愣住。 他努力地把脑袋钻出来,看着气色好到不像是刚从雪堆下救出的重伤人员的容寂,看着他皱着眉,眼睛都没睁开,却嗓音干涸地开了口:“吵…小家伙,闭嘴。” 我不叫“小家伙”! 我有名字的! 古遥嘤嘤嘤地抗议着。 少年的眉心蹙得更深,捏他的尾巴:“……别嘤嘤了,太吵。” 古遥愤怒。 狐狸可不就是这么叫的吗! 再说,你嫌我吵闹,怎么还把我夹这么紧!摸我尾巴! 你们人类也太口是心非了嘤! 18、第 18 章 18. 香贡上师见容寂醒了, 眼睛微睁,跟自己道谢,惊异道:“你的身体真是异于常人, 这么快就醒来了。” “多谢上师施救,不容感激不尽……” “你也不必谢我, 应该谢谢你收养的这只小狐狸, 若不是他,我也不知你竟遇上了推山雪!”香贡上师给他上完药, 一边包扎一边说, “这小狐狸真是智多近妖, 还带我找到了你那亲卫,我一见他,也不晓得发生何事,他就咬着我的僧袍不松口, 好像是让我跟他走一趟……” 这狐狸虽不能说话, 却极富灵性, 香贡上师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匆匆跟着走了一趟, 这狐狸还嫌他走得慢,一直嘤嘤嘤地催促。 “智多近妖,智多近妖……”香贡上师不住地感叹着,但却并未真的觉得他是妖。 哪有妖怪进喇嘛寺拜佛的, 这小狐狸一瞧便很有佛缘,他很喜爱。 容寂的五指陷入狐狸尾巴中,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被他咬过后的微刺。 妖吗? 或许真是吧。 他能清晰感觉到,这小东西又恢复了之前那亲近自己的模样,把小下巴依赖地搁在他的胸口上, 贴近了他的心脏,一呼一吸之间,自己的心跳和小狐狸仿佛同步了一样。来自动物皮毛之下的温度,逐渐侵入他的肌肤。 翌晨。 容寂天不亮就醒了,好似听见了吱吱咔咔的咀嚼声音,还感觉到本被搂在怀中的狐狸动来动去的。容寂睁开眼,果不其然,就瞧见这小狐狸用爪子捧着一块昌迦寺出品的、供奉佛祖的米糕在啃,旁边还有一张自己的手帕,包着余下的一块米糕。 从厨房偷的? 容寂脑海里浮现出,这狐狸从自己身上扒出帕子,带着去了厨房,鬼鬼祟祟地捧着几块刚出炉的米糕放在手帕上,用帕子拢在一起打结,然后叼走的可笑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古遥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 醒了? 他进食的动作停顿住,背过身去,准备佯装无事地继续吃,就听那不见病容的少年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 ……你饿了管我什么事。 古遥头也不抬,并不理他。 容寂就在背后问:“怎么不分我一点?” 古遥就偏过头去看他,瞥见他脸上的神色出乎意料地温和,眉毛都顺了下来,气色好到没话说,不过…… 他知晓容寂已经有十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只有刚被救回来时,由小喇嘛喂了点水和稀米粥。 挣扎了下,古遥就把手里剩下那一半米糕递给他,本来是看他可怜,主动送他嘴边喂他的,没想到少年把脑袋扭开了:“你给我吃你吃剩的?” “嘤嘤嘤。”不然呢! “就这么对你主人的?”容寂黑漆漆的双眸里倒映着这小动物的身影:“怎么不把帕子里那一块分给我?” ……那是我攒着的夜宵嘤! 古遥不太情愿。 自己虽说救了他一命,可自己也从人家身上吸走了那么多灵气,昨天还破天荒的使出了一半的疾风术……所以古遥抠门的小性子只持续了几息时间,总算是大方地抱着手帕里包着的那块米糕,递到容寂嘴边。 喏,给你吃吧。 容寂再次别过头,眼底已有了很浅的一丝温度:“留着自己吃,我不跟半岁大的小毛孩抢食。” 捡到小狐狸时,他还不足月,现如今养了接近半年,也就是有半岁大了。 但体型是一点没有变化,吃得多也不见长,不见胖,唯有那身皮毛,是越来越顺滑,手感极佳。 古遥哼哼两声,把米糕重新包好,从他身上跳下去,去找香贡上师。 香贡上师比少年要聪明很多,很多时候都能理解他的话,只要他一出现,都不用出声,香贡上师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家主人醒了?” “嘤嘤!嘤嘤嘤!”什么主人,他才不是我主人! 香贡上师笑眯眯的:“你不必担忧,你家主人身体很好,估摸今日就可以下床了。” ……这老和尚。 自己刚才还夸他聪明,懂狐语。 怎么转头就能曲解他的意思。 “我差人去给不容送些肉粥,你来,”上师唤道,从袖中掏出一块奶疙瘩,“吃吧。” 小喇嘛送了肉粥进房,容寂眼睛瞥过去,小喇嘛本来看他重伤,要喂他,没想到他竟直接坐起身,接过碗勺:“多谢小师傅。” “喇嘛千诺,沈施主不必客气,这肉粥是上师特意准备的,利于伤势恢复,不过我瞧沈施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着,小喇嘛停顿了下,想到昨晚容寂身上血淋淋的伤势,竟然今日气色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样的恢复能力闻所未闻。 容寂一口粥还没喝,勺子碰到了嘴唇,他看了一转房间,再次出声道:“小师傅,你可有见到我家那小狐狸?” “狐狸?”小喇嘛笑道,“上师很喜欢他,在喂他奶疙瘩。” “…哦?” 容寂没有多问,只问了臧昀的伤势如何,喇嘛说:“臧施主没有受伤,只是冻伤了,给他烧了炭火,今日也能下床了,臧施主方才也问了我沈施主的伤势如何,对了,你们那家仆吉祥也来过,带了这件外衣,说牛羊肉发物,他回去做鱼汤去了……” 小喇嘛话多,听得他聒噪,他喜静,如非必要,很少跟人交谈。 吃完肉粥,容寂披上外衣要出去,小喇嘛拦住他:“沈施主,你的伤还没好全,你躺下休息,躺下……哎哎,你上哪儿啊!” 昌迦寺很小,也很安静,安静到不需要如何仔细去寻找,只需循着狐狸那软糯如同撒娇的叫声,听声辨位,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逗狐狸的香贡上师。 容寂站在落雪的菩提树下,披着雪白的氅衣,隔着一条长廊,他瞧见香贡上师正在逗他家那小狐狸,上师虽然上了年纪,但心性仍犹如孩童,慈悲心善,手中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昼夜都在转。 所以小狐狸很赏脸,香贡上师喂食给他,他便让抱了。 古遥自幼在寺庙长大,心中对这些和尚是有天然的好感的,加上香贡上师的名字听起来像香贡丸子,人总是笑眯眯的,身上有香火气,故而古遥还算喜欢他。 只不过上师刚把他抱起,他就瞥见不远树下的少年,那长身玉立的模样,已然是成人了,一身白袍,身上仿佛落了三重雪,长发简单地束起,安安静静地审视着他这里。 古遥马上就从上师的僧袍里跳下去,弃他于不顾,欢快地迈开短短的四肢,飞奔跑向容寂,然后一个飞扑—— 容寂也没有接住他,只是在狐狸飞扑进怀里时,抬手提着他的尾巴,而后轻轻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手插回袖中,垂首道:“还知道我是主人?” 约莫是心情不错,眉眼舒展着。 可古遥是不认他这个主人的,他是妖,并非普通的狐狸,再说自己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报恩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所以他才不理会少年的自说自话,见他都不肯抱自己,就没趣地转身去找香贡上师讨要奶疙瘩了。 容寂原本挑起来的嘴角迅速下沉。 乃至于吉祥跑去冰湖里、费劲千辛万苦地捉了一条小鲑鱼,在家中熬好汤,用两个食盒提着过来时,就瞧见容少主一脸的生人勿进。 兴许是受伤的缘故吧,吉祥细心地说了不少关怀之词,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可少主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于平日那被他宠到无法无天的小狐狸来了,眼巴巴望着他、蹲在地上问他要讨鱼肉吃,他也不给。 这时,吉祥听见外面的小喇嘛说臧昀醒了,便从少主休息的僧舍退出去。 古遥本想跟上去,想着容寂平白无故的,不给他吃的,臧昀或许会给吧,可他刚一转身,就被叫住:“回来。” 古遥回过头去不解地望向他。 “几个奶疙瘩就把你收卖了,没出息。” 容寂以为他又是要去香贡上师哪儿,筷尖挑起一块去了刺的软嫩鱼肉,放在食盒盖子上,冷着脸招手,“过来。” 很多时候,古遥都不理解人类的行为,当然,若是有好吃的他就不计前嫌地凑上去了,跳上桌准备吃,又被他用筷子打开,训斥:“小家伙,要说谢谢——你要做一只讲礼貌的狐狸。” “……” 古遥开始骂脏话。 容寂很满意,把食盒盖子推给他,给他倒了吹凉的鱼汤:“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狐语三级挂科选手 - 50个前排红包~~ 19、第 19 章 19. 转眼, 昌迦寺的雪化了,养好伤势,春天来了。 臧昀从喇嘛那里听闻是古遥救了自己和少主, 最近待他十分亲热,每天要喂十几次, 只要见到了, 臧昀就要分他肉干吃,那原本小小一团的狐狸也长了些肉, 抱着更沉手了。 甚至, 臧昀还专门在马车上给狐狸打造了个小座椅, 给他做了一块小的羊羔毛垫子。 回中原的马车精巧,他知晓容少主喜静,在不大的马车上前后隔出两间,行李打包好折在马车下面。 待到草原上的积雪全都化了, 天气暖和了, 方才赶着马出发。马车渐行渐远, 容寂撩起帘子,回过头去, 远处山头还有常年不化的落雪。 原本臧昀给狐狸准备的软垫是放在外面的,结果那小狐狸硬要钻到里头去,趴在少主的膝头。 离开阿勒古草原,驱赶马车要颠簸地走上一个月, 途径人迹罕至的大峡谷,翻山越岭, 才能进入人多的中原地域,到那时才能找地方投宿,所以这一个月里, 三人都是露宿野外,天黑之前找地方停下,喂马,打猎,生火烹饪。 马车空间本就不大,里外两层,里头再塞一只狐狸,就更没法睡觉了,容寂习武,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打坐,马车停下时,便下来练剑。大多时候,臧昀都会停留在靠近水源的平地,或瀑布溪流,或长河湖泊。 取水便利,还能顺便搓洗衣物,洗个澡。 而古遥也终于找到机会,瞅见一从白色的小野花,就窜出去摘了一枝,屁颠屁颠地叼着花回来,凑到容寂面前。 容寂本来在练剑,见状停下,把树枝丢在一旁,蹲下问他:“送给我的?” 这小狐狸往他跟前蹭,叼着花,一看便知就是送他东西。 他伸手接过这株不起眼的小白花:“谢谢。” “嘤!”不是! 花! 古遥抬起爪子,指指花。 我! 他指指自己。 我有名字的! 我不叫小东西! 有名字的!!! 容寂看着他,指尖把玩着这枝平常的野花:“我知晓是你送我的。” ……笨蛋。 他抬起爪子,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容寂见自家小狐狸害羞,眼睛不着痕迹的一弯,把小花收到袖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己去玩。” 过了会儿,古遥又采了一朵花,这次是戴在自己的头上,意思很明显了对吧,花在他头上,他喜欢花,这是他的名字。 容寂看了一眼,却摇头:“你一只公狐狸,这么臭美。” 小狐狸忍不住拳头硬了,把野花从头上拍下来,气鼓鼓地走了。 练完剑,天色已暗,容寂身上出了汗。若在阿勒古的庄子里,是他药浴的时间。 但出门在外,他只能就近去附近的潭中沐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容寂一走动,那本来在打瞌睡的小狐狸,就跟了上来,他站在潭边宽衣,那狐狸就在背后望着,在皎皎的月光下,看他摘了半边面具,还有些不理解,因为在毒解得差不多后,古遥就发现他的脸上没有那些黑斑了,但不知为何还是总喜欢戴着面具。 容寂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过头去,古遥就很自觉地侧过身,表示自己不看。 毕竟每次自己一看他洗澡,少年就会叫他转过身去。 他很守规矩,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听见少年下了水,古遥才侧过头,也跑到潭水边,小心翼翼地伸出爪爪,探了下水温。 有些凉。 不过这种温度,他身为火系妖兽,倒并不惧怕。古遥已不像刚来时那么脆弱了,一点风雪寒冻就要将他置之死地,要知道他从容寂身上吸了一些灵气走,一个月前就意外地使出了一招不完整的疾风术…… 但那天兴许是意外,因为后来他再试,只能勉强漂浮起来,也不敢现于人前。师祖的话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妖怪,无论在哪里,都是要被烧死的。 古遥跳下在夜色下漆黑如墨的潭水,以狗刨式浮在水面上朝他靠近。容寂便逮他过去,顺手搓洗两下狐狸毛,而后单手往潭水施压,澎湃的内力散开,本来冰凉的水温升了几度,变成了温热。 古遥喉咙中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泡温泉好舒服! 一人一狐这么挨在一起泡了一会儿,容寂准备起身之时,神色忽地一变,从心口开始,经脉变为黑色,迅速爬上肩膀、脖颈,到脸庞上——蝎毒的痛楚是一点点上来的,毒解了八分后,脸上的黑斑下去了,可仍然会毒发,香贡上师也曾告诫过他:“这毒我无法全解开,以后偶尔也会毒发,不会有之前那么频繁了,但其间痛楚,你且忍耐住。” 他先是运功压制,而后把狐狸提起来,用内力把他的毛发烘得半干,就把他丢出去:“你回去。” 古遥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湿毛就干得差不多了,他屁股朝天地趴在地上,愣了下,翻身起来,扭过头去看容寂,发觉他背过身去,黑发潮润地散开,身体完全沉入水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潭水微微波动,古遥鼻尖能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又走到谭边去,瞥见他脖颈间的黑斑,当即反应过来,容寂毒发了! “叫你回去!听见没有?”嘴角溢出近乎黑色的鲜血,他喝道,“滚回去,听话。” “……” 又叫我滚,又叫我听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古遥有些担忧,平心而论容寂待自己不错,眼见他七窍流血却咬牙忍住的痛楚模样,心生不忍,回忆着治疗的法术…… 他并非医修,平日受伤了都是给自己灌丹药急救,但最基础的、可以减轻痛楚的法咒,他倒是会一个。 这几乎是修真界所有修者都会的一道古老法术,名曰谷神咒,传承多年下来,法咒失传了一部分,效果并没有那么强大。但只要施咒者默念法咒,轻点对方的印堂穴,保持不动,就能达到心神静谧,脱离肉胎痛楚的效果。 效果也是因人而异,施咒者修为越高,这越基础的法术,就能使出越大的效用。 古遥再次下水去,心中默念:“致虚极,守静笃…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注解①、②)” 背一半忘了,又重新开始背,试了几次,在容寂的抗拒和痛楚下,打算把狐狸丢出去前,古遥伸出短小的爪子,按在容寂的眉心穴—— “铛!” 仿佛被击中了,容寂视线一片清明,白光乍现,四周静如山谷的空旷虚无,意识被抽离。 本以为起作用了,结果古遥一松手,过不了几息,容寂的眼睛又会重新聚焦,染上可怖的痛苦。 哎? 古遥不解,法术起作用了呀,怎么时效这么短! “咳……”容寂吐出一大口血,回过神,把狐狸提起来,朝潭边走去。 等等啊!古遥手忙脚乱地,再次默背法咒,爪爪结印,趁其不备,在容寂上岸时,将爪子按在他的脑门上。 折腾了不知多久,容寂醒来时,便感觉脸上盖了个柔软温暖的毯子,还有些沉,闷得他喘不上气,脖子也被一团柔软的茸毛围着,他深吸口气,睁了眼—— 感觉到脸上盖着的那是什么后,他足足震惊了有半柱香时间。 这小狐狸! 怎么能! 趴在他脸上睡得这么沉! 容寂抬手,抓起系在脖颈间的狐狸尾巴,提起来。 “嘤……”古遥一下被他弄醒了,同他对视,愤怒地挥爪子。 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你倒真会找地方睡觉。”他面无表情的,呸出几口毛,低头看自己身上,没穿衣服,但是昨晚脱下的衣服盖在身上,谁做的? 把狐狸放在旁边,容寂叫他转过身去,起身穿衣服时,才渐渐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他系上腰带,扭过头看钻在花丛里,不知道在玩蜜蜂还是在做什么的小家伙。 容寂眯起眼,走过去蹲下:“小狐狸。” 嗷? “你是狐精吗?” 我不是你别乱说! 古遥假装听不懂,把脸埋在花丛里,撅着大尾巴,埋头找方才那只窜进洞穴的土拨鼠…… “你这么喜欢花,”容寂似乎也不在意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知晓家里这只小狐狸,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狐狸,“既然你这么喜欢花,那叫你小花吧……” 嗷?? 古遥万分意外地扭回头,狐狸脑袋上、鼻尖上顶着几瓣粉黄的落花,被容寂用指腹轻轻掸开,沉吟未决道:“小花?” “嗷嗷嗷嗷!!” 古遥扑到他的手心里,你终于不是笨蛋了嘤!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猛男能不爱! - 注解①:致虚极,守静笃——《道德经》第16章 注解②:谷神不死,是谓玄牝——《道德经》第6章 - 50个前排红包~~ 20、第 20 章 20. 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容寂也吃惊了下,旋即把他抱起来,用两只胳膊搂住那小团子, 若有所思:“看来你是喜欢这个新名字了。” 开玩笑,你叫我了半年小东西。 臧昀叫了我半年的阿犬。 吉祥叫了我半年的小红。 本狐仙大人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你们看。 容寂抱着古遥回去, 马车旁边, 吉祥正在生火,见他回来就说:“少主练完剑了?臧哥去洗蘑菇了, 等会儿我们就开饭。” 平日里容寂刚到卯时就要起床去外面练剑, 所以吉祥并不意外他这时回来。 不多时, 臧昀提着一篮子洗干净的野蘑菇回来,用腰间短刀切成碎片,倒在架在火上的铁锅里,加清水炖煮, 水沸腾后, 加了两把生米, 一小撮盐,盖上了盖子。 在来这儿之前, 古遥几乎不吃素菜。他不爱吃素,觉得那是没人要的野狐狸才会吃的,真正的家养狐狸,像他这样化形成人的狐仙, 必须要顿顿吃肉。 这也是因为幼时独自在山野间求生,饿得怕了才会如此。 结果现在连蘑菇粥都要馋一下, 粥炖好,一人分得一大碗,小狐狸的碗是最小的, 臧昀把肉干掰碎拌进粥里,也毫不吝啬地分给了古遥一些。 待到古遥舔干净碗,弄得嘴四周黏糊糊的,旁边的容寂就用打湿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搞得吉祥都忍不住嘀咕:“这是养了个祖宗啊。” 谁能想到,半年多以前在家里偷喝羊奶的小兽,现在能有这样的待遇。 可小兽救了少主和臧哥这事不假。 又是半月过后,马车跌跌撞撞地进了中原,下江南而去,到这时,条件比之前好了不少,赶了一天路后,一行人可以住进客栈歇息了。 臧昀把马交给客栈伙计,放飞信鸽,又问了一嘴:“这离平江府,还有多远?” 伙计说:“客官要去平江府?走官道,马不停歇走一日,到楚江码头坐官船,还需要几日。” 十年前,崖主和崖主夫人被人设计所杀,万仍崖整个门派分崩离析,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跑路的跑路。 有些教众投身入其他门派势力,有些独自去闯荡江湖,还剩余一部分苟延残喘,那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中英侠,自打听臧昀在信中说少主成长得很快,身上毒解不说,还练成神功,小小年纪便内力深厚……这群教众便聚集起来,暗自扩大势力,隐于平江府城中。 臧昀花钱要了两间房,一间上房是给少主的,少主要药浴,他嘱咐小二送些热水到少主房里,又要了菜单,问少主要吃些什么。 古遥比容寂积极多了,一把抓过菜单,指着菜单上唯一认识的字嗷嗷嗷个不停:“鸡!要吃鸡!” 一旁的臧昀:“咦?还识字?” 容寂:“那就要一只烧鸡。” 古遥欢呼:“要三只!” 容寂好像是懂了意思,对他说:“你吃不下那么多。” “嗷嗷嗷!”我吃得下!! “吃不下。” “嗷……!”吃得下! “不。” 一人一狐毫无障碍地交流,臧昀忽然来了句:“小花如此聪明,倒真像是有些道行的狐精,我适才听闻朝廷正在大肆捉妖,可别把他给捉走了。” “欸…?”古遥一听这话,马上就不好了,气焰下去,弱弱地缩了一下。 容寂垂眼,瞥见他有些瑟缩害怕的模样,将之抱在腿上,安慰地用手心拍了拍小狐狸。 不怕啊。 古遥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怎么到处都在欺负妖,我们妖做错了什么吗? 吉祥一听,突发奇想地问:“臧哥,这世上真有妖吗?” 臧昀摇头:“我从未见过,只听见几个过路人在说,国师的门生在捉拿从海外过来的精怪。” “国师?”吉祥很小就跟他去了西羌大草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就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国师吗?” 呼风唤雨? 古遥悄悄探出脑袋来。 这起码得是元婴的修为吧! 这地方能有元婴高手? 吃完客栈厨房烹饪的烧鸡,入夜,容寂在浴桶中药浴,水面呈深褐色,药味发苦。 古遥虽然喜欢洗澡,但那药水的气味太重了,故而趴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趴了会儿又坐起,开始打坐修持。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是有灵力的,但没有内丹。 妖兽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有妖丹,不过有妖丹不代表一定能化形成人,妖都想做人,可不是每个妖兽都有这样的造化。 古遥的修炼之途,和寻常人、寻常妖大相径庭,是妖却修佛,运功走了不到一个小周天,周身隐隐有了藏也藏不住的妖气。 “吱呀——” 忽地,古遥敏锐的耳朵听见了窗户破开的动静。 有人破窗而入了? 他倏地睁眼,在微弱的烛光下瞥见两个穿着黑衣,打扮犹如忍者一样的人杀进来,手中提着短剑,环视一圈锁定了药桶中的人,提剑便刺来—— 古遥吓坏了,当即联想到臧昀口中的国师门生,这两人莫不是来收妖的吧! 他马上从太师椅上一跃而下,慌忙之下钻进床底下,心底默念疾风术法咒,已经准备好跑路了。 而药桶中的容寂,早在两人适才靠近时就已察觉,洞悉这二人修为浅,不过两只三脚猫罢了。 抬手一挥,浴桶中的水珠化为盾牌挡了一下,容寂飞身而起,身法快到让人根本看不见,两个刺客眼前一花,穿好衣服、戴好面具的容寂立于身前,手持一把普通铁剑。 瞧着是路边铁匠铺收的不入流的徒弟打出来,没有任何惊人气息,若是和利刃比拼,怕是一斩就断。 这也的确是在路途中的铁匠铺,花了不到一两银子随手买的便宜货。 可就是这柄剑,在这个瞧着不过十六七左右的少年手中,却散发出莫大的威慑气息。 右手拔剑出鞘,两指挟住剑刃,半面鬼面,另外半面眉头深压,眼里有了杀意:“你们吓到我家狐狸了。” 冷冷道:“谁先受死?” 两个刺客对视一眼。 好狂妄的小儿!找死! 就是看着再修为莫测,到底也只是十六七的年纪,还能翻天不成! 两个刺客抬手,出手甚是迅捷,短剑幽光直直地刺来!而容寂剑招更快!两个人同时围攻上来,他只左手剑鞘轻飘飘地抬起,快如电光雷闪,剑尖平平地划破长空——只听“噗”的轻巧一声响,趴在床底的古遥便看见,黑衣刺客跪倒在地,两个黑洞洞里出来的眼睛双目涣散,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二人竟已双双断气! 这时,古遥方才闻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瞪大了眼珠子。 这么厉害的吗? 但容寂并未放下这铁剑,余光看了眼在床底下躲着的小家伙,提剑指着黑黢黢的窗外:“滚出来。” 连“阁下是何方神圣”的一句客气都没有。 “呼啦”一声,那人也没有躲避的意思,飞身掠进屋子,直接扑下来跪地:“万仍崖门下,何天魁,拜见少主!” 容寂凝眉盯着他。 这是个四旬中年人,身材瘦削。 “少主可还记得我这小老儿?以前少主还这么点大,是个刚出生的小豆丁时,我就跟随崖主左右了。” 何天魁解释缘由:“臧昀一直同小老儿有书信来往,我原本是打算暗中保护你们的,刚刚见到刺客偷袭,我准备出手,没想到少主武功高强!大杀四方!” 他不敢说,这两个刺客是他买的。 而是扑到刺客身上,扒下刺客的衣服:“少主你看,这莲花印记,是江湖上有名的红莲楼,这二人是红莲楼的杀手,恐是有人买凶!” 何天魁买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刺杀这位少主,不过是想试试他的修为,但又不好自己出手,怕说出去以大欺小以强胜弱难听,就联系红莲楼买了两个杀手……想着如果少主打不过,他就冲进去救人,故而只花了最少的钱。但实际上,这二人修为并不弱,红莲楼的招牌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派出两个三脚猫。 就在他准备出手相救时,便看见这多年未见,身上发生了极大变化的少主,剑法快得惊人,他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杀手就没了,剑尖甚至未曾见红…… 何天魁看着地上那两个凉透的杀手,心里发颤。 这速度,怕是比红莲楼最专业的杀手还要快吧? 沈不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在剑术上就有般造诣? 武学奇才! 复仇有望! 容寂审视了他一会儿:“起来吧。”他收了剑,叫他出去,然后踢了下脚底下的两具尸体,“一起带走。” “啊?”何天魁愣了下,这……都不叙叙旧吗,少主都不好奇现在万仍崖的境况吗,也不好奇仇人都在何处,都有谁吗? 好吧,他想少主可能是累了要歇息,于是作揖道:“那我把这里清理一下,少主早些歇息,有我在旁暗中保护……”说着停顿住,有些尴尬。。 以容少主的剑术,好像也不需要自己保护。 就是不知道,这般年纪,小小少年,怎么杀人这么熟练的样子……臧昀教的?不,不可能,臧昀什么修为他再清楚不过了。 容寂也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其实他没有杀过人。 也未曾见过太多人,但拿起剑那一刻,却能感觉到胸腔涌起一种嗜杀的战意,即是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地上血迹不多,何天魁身材虽然瘦削,但力气很大,扛着两个尸体从窗户跳出去。 容寂把窗户关上,方才蹲在床边,头低下去,伸手道:“没事了,出来了。” 古遥抬爪子,搭在他的手心里,然后爬上去,被他用两只手捧着。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容寂动作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平日你不是很凶狠?” 在他眼里,他家这小狐狸即便真是妖怪,但那也只是还未化形、喜欢依赖他、会撒娇、见到人会害怕会躲藏的无辜小妖,没有坏心思,且知恩图报。 容寂知晓他被刺客吓坏了,掌心顺着狐狸背脊给他顺毛,低声哄:“不怕。” 其实古遥自从发现那两人不是捉妖的,而是来刺杀容寂的,就不害怕了。但是发现这么被他抱着哄着也挺好的,故而演起戏来,窝在他怀中不肯走,小小的一团瑟缩着发抖。 有温热的内力,裹挟着凡人无法察觉,连容寂自己也不知晓的灵气,泥牛入海般汇入小狐狸的身躯。 他赖着不走,睡觉的时候,容寂也不好把他丢开,就那么一犹豫,便让他钻进了被窝,无可奈何地抬手摁住趴在他肩窝处的小狐狸,指尖一弹,烛光湮灭,烟雾飘散。 夜色深沉。 古遥趴在他身上,鼻间是微苦的药味,他默默地汲取着温暖的灵气,口中默念着化形术的法诀。 一般他使用化形术,是不需要法诀的,这是狐族的一项天赋技能,但在这里则不一样。 这些时日,他每日都会这样做,睡前默念两遍法诀。既然身体里有灵气,也可以简单地使用一些法术,说明即便是这样灵气式微的地方,他也能化形成人。 化形成人行动就要方便得多,可以去打听此处到底是何处,究竟应该怎么离开,回到上界。 师祖可还等着他去救命呢。 睡梦中,容寂怀中之物,一下似乎从柔软的毛茸触感,变成了滑腻如羊脂膏的皮肤,而后又变回了毛茸。 小狐狸喉咙发出咕噜声,睡得很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周一,周一的更新已经更完啦!我们周二早上八点见!! 这章掉落1000个小红包嗷=3=非常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书!我会努力码字哒!! ---- 感谢在2021-07-25 08:00:47~2021-07-26 00: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玉盈月、辣椒酱蘸酱、2One、淡小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运即将来临 30瓶;罗蜜蜜 20瓶;麦芽蜜。 18瓶;寒秋、杰哥和小业坠厉害、19101660、昔矣 10瓶;拓云 6瓶;20293121、妥妥、椿灰染紫色 5瓶;咸鱼一条、我叫冯巩 3瓶;星星、青山、小苏哲儿、兔待守株人 2瓶;38097077、51874895、努力生活快快乐乐、稗蕴亦、哈皮~、49209528、闻时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第 21 章 21. 古遥的睡姿堪称四仰八叉, 睡觉的时候尾巴会乱动,且他自己并不知晓这一点。 那尾巴挠到容寂脸上去了,原本容寂睡得好好的, 未到卯时就他的尾巴给挠醒,他起床气上来, 抬手将那狐狸尾巴拨开, 可不一会儿狐狸尾巴又上来了,在他脖颈上、脸上, 扫来扫去, 不仅如此, 小狐狸还钻在他的颈窝,咕噜咕噜地打着呼噜,一呼一息地出气。 容寂忍耐住,把尾巴拨开, 但一次又一次, 狐狸尾巴总是不听话。 他忍无可忍地揪住那条蓬松的长尾巴:“起来。” “嘤…”古遥迷蒙地从他的肩膀上抬起脑袋, 不明白他又怎么了,怎么又摸他尾巴, 又生气地说话。 容寂下巴微沉,看着他说:“吵到我了,下去。” “……嗷嗷嗷嗷?!” ……不是你吵醒我的吗?! 古遥睁大眼睛很不高兴地望着他,刚起床的双目浸泡着水雾, 绿得犹如刚下过雨的青山,但嘴里却很不客气地骂。 恶人先告状!还随便摸我尾巴, 你以为我们尾巴是可以随便让人摸的吗! 容寂同他对视了良久,很奇异地,又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 答:“是你先吵的我,你尾巴为什么要乱动?” “嗷嗷嗷!” 我睡着了,控制不住! “嗷嗷嗷嗷嗷嗷!”他仰着脑袋叫唤得很大声。 这就是你乱摸我尾巴的理由吗! “那就别睡我身上。”容寂把他扫开,自行起了床。古遥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很识时务地去蹭他,一屁股坐在他的脚上,四肢并用地抱着他的脚踝,尾巴也上来缠着,叫容寂如何也甩不开。 “我要更衣。”容寂低头道。 “嘤。”古遥还是那么望着他,死也不撒手。 容寂:“你委屈什么?” “嘤……”小圆杏眼里那对碧绿的瞳眸湿漉漉的,容寂记得他似乎平时就爱这样,但现在眼睛里有了情绪在,瞧着可怜兮兮的。 “…好了别哭,我不说你了,先撒手,”容寂的声音弱了下来,“小花,爪子拿开,听话,别抱了,我要更衣。” 容寂看他还是一动不动,忍着没有把他踢开,毕竟是自己养的小狐狸,这么小的狐狸能懂什么呢。于是沉默了会儿,头疼地道:“等会儿,我更完衣抱你。” 这下古遥就听话了,从他脚上下来,坐在旁边看他更衣。 随后,容寂戴上斗笠,带他下去用早膳,再次见到何天魁。 何天魁瞥了一眼被少主搂在胳膊里的那只小狐狸,很意外,这……怎么看怎么不搭调。但他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那狐狸给凶巴巴地瞪了,也不敢多看,说道:“少主,我已经买好了明日一早开船的船票,从这里到楚江码头,马不停蹄今晚亥时能到,船上条件差,缺物资,没有吃的。今天能在城里买好的都得买好带上。” 容寂没什么好买的,但他那狐狸似乎是很喜欢看热闹的,站在他肩膀上左顾右盼,被他摁了下去,口中道:“朝廷在大肆捉妖。” 古遥一听,马上紧张地缩进他怀里,不敢嘚瑟地站起来了。 走着走着,闻到烤鸭香气,古遥便悄悄探头出来,用尾巴打他。 “要吃?” “嘤!”嗯! 容寂掏出铜板,买了一只烤鸭。 路过烧鹅店,古遥又用尾巴打他:“嘤!!”要这个! “老板,来半只烧鹅。” 路过烧饼店,闻到肉香的古遥再次钻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容寂买了一只烧饼给他……一条街走完,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吃的,身上的银子也花完了。容寂对钱财没有一点概念,身上的银两是今早臧昀给的,说是当初离开万仍崖时带走的细软银票。 容寂带着这些东西回去,臧昀的脸色有了变化:“少主…怎么买了这么多吃的。” “他想吃。”容寂指了指身上那满嘴油的小狐狸。 刚吃完烧鹅的古遥打了个嗝,像是熏到容寂了,被他提起来,擦了擦油光可鉴的毛发,而后塞回后背的布囊。 臧昀摇摇头道:“宠物不能这么宠,少主的银钱可是花完了?” “花完了。” 花完了才发现,都买了吃的,未曾给自己买一样东西。 “这……”臧昀适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未教过容少主这方面的意识,银子不是这么花的,重整门派还需要很多银两。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是容寂看他神色,自己想到的:“可是缺银子了?” “暂且还不缺,不过……”臧昀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顾虑。尽管万仍崖大不如前了,可如若应了天魁兄的话,还有二十多个兄弟,要养这么多口人,却没有什么好的来钱路子。现在的积蓄倒也还过得下去,不过若再这么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变成丐帮。 容寂愣了一下,眉心一蹙。 在草原上虽说清贫,但也不曾愁过吃穿。他的确未曾想过这些世俗的事,现在臧昀说了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哪怕遣散这些人,臧昀手里的银两也迟早要花光。 古遥窝在布囊里,听得真切,这下也不敢多吃了。他独自闯荡中洲之时,也曾短缺过灵石,他不懂炼药,也不知如何炼器,靠得是灵敏的嗅觉,在山里摘了灵草去卖,运气好了碰上两株特别值钱的,还在黑市上卖过身上的传送符,如此才攒下了两万灵石的身家。 以为跟了他以后就可以不愁吃穿的古遥也开始发愁。 马车颠簸一整个白日,到了楚江码头,星月照映水面,似满江繁星,抬眼一看,江边停靠一艘长船,船夫立于船头,已是入夜,码头上却人声鼎沸。 臧昀将行囊都拿下来,将马卖给码头商人:“从西羌过来的马,日行千里的好马!” 饶是这么说,也卖不上高价。登船前,臧昀把卖马车得来的几两银子都给了容寂:“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十两纹银,我们到了平江府,还得购置一些衣物,这些银子少主带在身上,有什么需要的就买。” 他话这么说,但容寂却感觉到其中含着叫自己省着花的意思,推拒了这几两银子:“我自己想办法。” “少主拿着吧,银子的事,等到了平江府,我再和兄弟们商议。” 容寂摇头道:“先上船吧。” 船上拥挤,房间极小,开个拳头大小的窗,有股潮湿的霉味和咸腥。开船后,摇摇晃晃的,浪潮拍在船身,古遥有些晕眩,趴在他的膝头,容寂就这么打坐一日,到点起来吃点干粮。 这船上也没有食物,他买的这些肉的分给了臧昀他们,随后,何天魁拿着水囊,敲了敲门,弯腰进了这小船舱里。 “少主,喝点水。” “这儿有,”容寂腰间挂着一包水囊,看向他,“什么事?” 何天魁顿了顿,未免隔墙有耳,传音入密:“昨天少主和臧老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实不相瞒,暂且还没有银钱上的短缺。”他和那二十多个兄弟,走的是暗中倒卖私盐的路子,所以未曾缺过银两。 “不过我那些兄弟,只认比他们修为高的高手,如今跟我,也是看在万仍崖曾经的地位上。我想以少主的武功,定能服众,不过……倘若少主的妄念剑大成,想必他们会更加心服口服……” 容寂哦了一声,平静地说:“已经大成了。” 何天魁愣一下,而后尴尬地道:“我知道少主手里有妄念剑法的残本,当初这本剑法应当是被崖主,也就是你的父亲一分为三,其中之一在少主这里,之二被破天宫、点星派、蚀骨教给设下奸计抢走,其三的下落,只有已故崖主知道,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探查其下落……” 容寂“嗯”了一声,似乎不感兴趣。 何天魁心中怪异,心说这少主怎么不对劲啊,无欲无求的!就是那些个得道高僧,听见这几个字也要心生贪婪吧。 他细细将妄念剑法在江湖中的地位跟少主说清楚:“天下武学千千万,少主习的内功、心法、轻功,均是上乘,但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妄念剑法可称为武林至尊,大成者,可称霸武林!” 还说:“这剑法和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心剑相辅相生。以我多年探查得来的消息,七心剑以及剩余的残本,很可能就在万仍崖底下的古墓之中!古墓需要沈氏血脉才能开启,如若少主得到剩下的残本,拿到七心剑,我想,以少主的天人资质,不日便可称霸武林!” “哦。”容寂听懂了,也一下明白过来,为何父母逝世多年,仍有何天魁这样的人认自己为少主。 “古墓需要沈氏血脉才能开启。” ——这是他们一直在等自己回来的原因。 但如果自己真是个废物,怕是一旦古墓开启,就会被当成弃子当场杀掉吧。 “七心剑……”容寂重复了句,古井无波的眼睛扫向他,“能卖多少?” “???” 何天魁质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登时傻眼,半晌才道:“……少主,虽然万仍崖不复从前辉煌,但真不缺这点钱!七心剑,是人人都想得到的武林至宝,拥有它就能……” “称霸武林,我知晓。”他对这个没兴趣,看了眼膝头上那竖着耳朵、光明正大的认真偷听的小狐狸,给他顺了顺毛,说:“我这狐狸贪嘴,吃的多了些,若没有好吃的哄着,两天就要跟别人溜掉。” 狐狸是养不熟的动物。 他记得香贡上师的说法。 何天魁嘴角一抽,从腰间掏出一黑色荷包:“我这儿还有些银子,少主先拿去用着吧。” “不必,傍晚到了平江府,你带我去古墓便可。” “请少主务必收下!” “不……”还没说完,趴他膝头的狐狸忽地跳起来,从何天魁手中一把将荷包抓了过去,捂在怀里。 “小花!”容寂训斥,“把荷包还给别人。” “嘤嘤!”我不! 古遥知道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有钱不要是傻子吗,容寂傻,自己可不是什么傻狐狸,送上门来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容寂沉着脸,半张英俊的面孔,和那半张鬼面融为一体般阴沉着:“拿出来,我数三声,一……” 他还未曾数完,何天魁就忙道:“少主收下吧,我先出去了。” 容寂没有理他,低头跟护着钱财的小狐狸对视着:“二、三。” 古遥抱着荷包,弱弱地缩在船舱潮湿的角落里,睁大眼睛盯着他,似乎有点害怕他这样,也怕被打,但还是死死地护着这些银两。 “给我。”容寂只是伸手,没有打他。 小兽会护食他知晓,只是护财的,是第一次见。 “嘤嘤嘤。”不要,你都没有钱了! “你这贪财的小狐狸,我又不会短了你的吃食。” 容寂伸手捏住他的爪子,一点一点地把荷包从他怀中抽出来。古遥的心都在滴血,呜咽着不肯松开,僵持半天,直到容寂无可奈何地说:“你松开,荷包我不还给他……这钱拿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等以后卖了剑,我再把钱还给何天魁。” 古遥方才松手。 容寂直接把荷包丢一旁去,然后将缩在角落的狐狸抱起,放在膝头。 “你刚才的行为,叫打劫。”他教训道。 “嘤嘤嘤嘤!”才不是嘞,明明就是送给我们的!你这傻子!! “不许顶嘴。”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好吧,既然你说要给我买吃的,那我不跟你顶嘴了!就这样吧! “还骂我?”容寂眉毛一挑,像是气笑了,伸出手去,摊在狐狸的面前:“爪爪。” “嘤?”古遥歪着头看他,而后低头看着他白皙的手心。 “爪子,给我。” 小狐狸不明就里,这是什么意思?握手言好吗? 他犹豫地抬起爪子,递给容寂,而后小爪爪被对方握在手心里,古遥迷惑地看着他,就看见容寂扬起另一只右手,拍在他的爪子上,还有两分用力。 “嘤?!”尽管这一下使了力,但也没什么痛感,不过这一下把他给弄迷糊了,干什么呢这是? 容寂又打了他一下,冷脸盯着他:“还骂不骂我?” “……嘤嘤嘤!”我没有骂! 一下又一下,打得他生疼,古遥忍不住了,真的开始破口大骂! 容寂神色终于缓和:“知道错了就好。” “……嘤?” 容寂揉了揉那只小狐狸爪子:“下船去平江府给你买肉。” 作者有话要说:  古遥:你们人类真是好笨! ------ 本章掉落10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7-26 00:00:31~2021-07-27 08: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3个;临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碎玉盈月 2个;小懒猪、哄哄、一只阿竹、再见_ovo、辣椒酱蘸酱、sjirzmr、胖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佐佑icon 104瓶;瓜瓜 73瓶;渡℃ 46瓶;IanooO 43瓶;长风为刃、yangshang 30瓶;沸腾月光 26瓶;才不是小鱼 25瓶;不与竖子争高低、小懒猪 20瓶;Zhi 19瓶;吉吉吉吉 18瓶;苏sue 15瓶;好运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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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之人,各有绝学,少主这一招隔空取物并不罕见,可这也要内功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办到!这就不说了,这沈不容,方才还轻描淡写地拦下了自己的内力。 余长老脸色微沉,意识到沈不容内力深厚,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弱小。他心底诧异,面上不显,呵呵笑道:“我说这里怎会有只小狐狸,原是少主的爱宠!” 容寂回道:“是我在西羌养的。” 他揣着小狐狸,又训他:“走路怎么不看路?” 古遥被他一手吸过去,晕眩地眼里画着圈圈,呜呜几声。 我在后面追得好生辛苦嘤! 见他可怜,容寂揉了下小狐狸脑袋,一言不发地纵马跟上去。 快马加鞭地抵达平江府城门口,城门已经快关闭了,掏出关所进城后,七转八绕地到了一所三进三出的民宅,灯火灼烁。果真如何天魁所言,并不太缺银两。 为了给沈不容接风洗尘,一帮人拖到现在还未吃饭,进去后,一帮人齐齐喊道少主,容寂扫视一圈,看见有些没有喊的,有些喊了,但眼里显然是不服气的。 “沈不容见过诸位。”他只打了一声招呼,何天魁请他坐在主位上,叫人上菜,倒酒,而后一个个地介绍这些兄弟。 说起来,除了何天魁何彪兄弟,余长老,还有两人是以前万仍崖的教众,剩余的都有些虾兵虾将的意思,像是从路边随意招揽来凑数的。 容寂对当什么少主、门主,统统都不感兴趣,总觉得以前也干过这一行,但不至于此,一圈人看似和谐融洽,实则暗自算计。 他潜意识地觉得,没人敢算计自己,不然都是自寻死路。也不晓得这自信凭何而来,他除了臧昀、以及几日前的杀手,从未跟人比过武。 容寂浑不在意这些个心怀鬼胎,有酒送上来就喝了,撕下肉,喂给桌下等着吃的小狐狸。这小东西很有分寸,虽然像个饿死鬼投胎,但吃他手上的东西时很斯文,张口把肉含过去,绝不会不小心咬到他的手指,两口吃完,又眼巴巴地望着他。 一口一口地喂着,古遥跳他腿上去了,转头闻了闻他手里的酒碗。容寂见状把酒碗拿开些:“你不能吃,是酒。” 古遥鄙夷地嘤了一声。 爷泡在酒缸里醉生梦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有人酒兴上来,不太服气地要单挑,容寂便应了,连剑也不拿。何彪提起自己的刀说:“少主,我这把宝刀借与你!” “不必,”容寂喝了几杯酒,脸颊染上绯红,仍是半面鬼面,另外半张脸却是面若桃花,眼似刀锋,冲那问自己单挑的小子说:“我不用剑,让你一手,你若赢了,这少主让给你当,如何?” 臧昀一口酒喷出来,本想阻止说不可,荒唐!可又想到少主剑术高强内力深厚,自己在他手底下过不去一招。虽放心他的功夫,但还是太过荒唐儿戏! 那青年登时被他的傲慢无礼气得涨红脸,怒然道:“我也不用武器,我们切磋一下,看谁更胜一筹!” 切磋,就是要看身法和拳法了,他走到院落中央,古遥看他走上去了,就偷偷去喝他碗里的酒,方才容寂不要他喝,这会儿逮着机会了,抿了几口,眼前就有些晕了。 容寂单手负于身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待那青年冲上来,他轻一挥衣袖,劲透指节,还未曾碰到人,那青年就如遭重击,飞出去老远。 但容寂显然是收了手的,因为青年倒在地上后,很快就爬起来了,眼里尽是不可思议,这收放自如的内力,是他不曾触及的境界。 台下有人见状,也是同样的想法,又有一人上来:“少主,我也来跟你切磋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上来,接连飞出去,看得余长老眉心深皱,何天魁兄弟二人也对视一眼。 这沈不容的功夫,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之前看着不太强壮,但这会儿一看,功夫隐藏得很深,肉体也练得结实,但最出彩的还是他这身内力,竟没有一人可以近身! 何天魁低声对兄长耳语几句,说了红莲楼的杀手被这少年一击斩杀的事。 “此言当真?!”何彪不能相信。 “是我亲眼所见!就是我上去与他切磋,也不一定有把握可以胜过他,除非我们兄弟二人联手……” 真这般厉害,自有资格当少主,只是,几人寻他回来,并非为了让这个少年成为他们的首领。 此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可怕,不能结仇,如若结仇,恐怕…… 何彪眼底杀机乍现。 只有臧昀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容少主不用剑尚且如此,要是用了剑,有一把好的利刃,定要名扬江湖! 待到一众人都被打得趴下,容寂仍悠然自得,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地颔首:“见丑。” 旋即他坐回主位继续喝酒…… 酒呢? 碗中空空如也,容寂低头一看,小狐狸已然醉倒在桌子底下,四仰八叉地侧着趴在地上。原本就是赤狐,染了酒气,浑身都散发着醉醺醺的气息。 他未曾养过宠物,不知其他兽类,是否也会贪杯?还是说就他家这只会这样? 容寂伸手将他捞在怀里,放于膝头,这醉狐狸翻了个身,仰躺在他腿上,四肢曲起,露出雪白肚皮。 养了快一年,还是第一次见这小狐狸朝他露出肚皮来。 容寂左手端着酒碗,右手下去,搁在那毛茸茸的柔软肚皮上,呼吸时肚皮一起一伏,容寂抚摸了两把,那小狐狸脑袋一歪,醉意朦胧地张嘴发出几声舒服地嘤嘤声,天生的笑弧瞧着欢喜极了。 宴席过后,容寂方才醉态酩酊地回到给他准备的厢房之中,把小狐狸抱到床尾。 数月以来,这是住的最舒适的一次,屋里显然有布置的痕迹,床上的布料也都是上好的,床头点了栈香,他宽衣坐于床榻,灭了蜡烛,入睡时,感觉到毛茸茸的小兽,就窝在脚边,不知是否是酒的缘故,心里暖融融的,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原来喝酒、做人,可以是这种滋味。 睡至半夜,小狐狸爬他身上来了,自动找到了他的肩窝,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埋进去。 睡梦中容寂似有所察,手臂抬起卷着他入睡。 后半夜,容寂起来出恭,酒意尚未全醒,感觉怀里沉甸甸的,手里拂过的毛茸触感像是一条大尾巴,但贴在身上的,显然不是动物。 借着月色,容寂撩开被子一瞧,是个不到三尺高的小孩,红头发,长耳朵,团子似的粉白小脸,两颊坨红地赖在自己怀中,跟他家小花睡觉时一模一样,喉咙里会发出“咕噜”的声音。 他怔愣。 原来这世间真有小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了一更!! 营养液留着下个月一号给小花成么n(*≧▽≦)n 可以开启疯狂更新模式 -- 本章掉落50个红包~~~ 23、第 23 章 23. 醉酒睡着前, 古遥心底还想着,等自己吸够了灵气化形成人,定要给这笨蛋一点颜色看看, 叫他平白无故的打自己爪子! 不就是欺负自己弱小么! 只不过,他本就是弱小的小妖怪, 喝多了握着拳头化形, 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容寂本要把他提起来看,但他一下提起狐狸尾巴, 那小毛孩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是喝多了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 这就是个小妖怪。 古遥被他捉住尾巴, 一下惊醒, 酒醉未醒,误以为自己被捉妖的捉住了,张牙舞爪地凶他! 容寂把他提到足以同自己对视的高度,认真地望着那双显然还没清醒的碧绿眼睛, 说:“你再变人试试呢?” 变人?嗯? “嗷嗷嗷嗷!”古遥似懂非懂, 眼珠里倒映出容寂摘下面具后的俊美面庞, 他叫个不停,我当然要变成人形了, 等我化形了有你好看的! “…罢了。”他看这狐狸的醉态,仿若不知人间,也不指望真的问出什么东西来。 许是早就揣测过他家小花是个不同寻常的妖怪,当他真的变成了那半人半妖的怪异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时, 容寂竟也没有太过惊诧。 出恭回来,容寂便把狐狸丢到床尾去。 尽管他喝了不少, 但脑子里还算清醒,用腰带把这狐狸的四肢拴起来。否则容寂怕小狐狸明日一早又变成那副小妖怪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出去,被这院子里的人瞧见了捉住报官。 古遥看着他的动作, 不清楚他在做什么。虽知道自己被捆住了,可也没有气力挣扎,加上脑子里晕乎乎的,蜷缩着靠在人类的脚边,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乌云漫天,星月沉沉。 后半夜里,下起了淅沥沥的细雨。 容寂却辗转反侧地很难睡着了,听着滴答的雨声,半晌,他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托着下巴坐在一旁观察。 看小狐狸是怎么变成人的,还会不会变成人。 他很笃定自己没有看错。 但整个后半夜,小花都不再动弹,毫无动静,睡得很死。 卯时一刻,天蒙蒙亮,雨停了。 容寂出去练了个半时辰的剑,也有万仍门的人起得早,在院子里的梅花桩上练拳,但已无人敢同他切磋。 昨夜,何天魁曾说:“如今万仍崖不复往日风光,就眼前这么点兄弟,住在这三进的院子里,姑且就叫万仍门罢!待少主取得七心剑,扬名江湖,夺回地盘,到那时再改回万仍崖。” 卯时起来练武的,大多没有认真在练,都在偷偷地瞥着容寂的剑术。 第一次见有人捡树枝练剑的。 可那凌厉陡变的剑招,其中蕴含着他们不可能参悟的玄妙剑意,看了半天也未曾看出门道,只能称赞一句:“少主好剑法!” 开窗看见少年练剑的余长老脸上愈发地凝重,眼神却逐渐变得贪婪。 这般年纪的少年,是怎么练得如此高超的剑术? 仅是妄念剑法的三分残本就有这样的威力!如若自己可以得到全本,岂不是真可以威震武林? 这时,手持木枝的容寂却蓦地听见自己住的那间厢房里传来一声“咚”的响动,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他立刻丢下木枝,飞身回房,将门窗紧闭,看见的就是小狐狸被捆着在地上乱扑腾的可怜模样。 且一见到自己,就开始嘤嘤乱叫。 古遥一醒来就发觉自己被捆绑了,他懵了一会儿,开始愤怒地挣扎,谁干的! 一边挣扎着,一边草草地反着爪子掐了个法诀,他对火球术很熟练,试了几次,手里点了个小小的火球,正准备把腰带给他烧了,门就被打开了,那火球就倏地从他指尖灭掉—— “嘤嘤!”古遥冲那罪魁祸首叫唤着。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快给我松绑! 我不会放过你的! 容寂大多时候都只能猜测他的意思,不过看现在小花这激动的情绪,就知晓定然是在生气,肯定在骂自己呢。 “别动,安静,”他蹲下把捆着小狐狸四肢的腰带解开来,以防他跳起来咬自己一口,摁住他:“你可知我为何要绑住你?” “嘤嘤嘤嘤嘤!” 我怎知你们人类在想些什么! 他看容寂的眼神变得不太友善,容寂本想顺毛安抚一下,又想到这是个小妖怪,会变成小毛孩的那种妖怪,就下不去手,只是摁住他说:“你昨晚变成了人。” “……嘤?!” 自己昨晚真的变人了?! 古遥石化住,而后马上低头看自己的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还是兽形后立刻扭过脑袋,装听不懂。 “我知你是妖。”他的声音很低。 “嘤嘤嘤?”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才不是妖,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对于被人发现自己是妖这事,古遥本能地感到害怕。 他跟在沈不容身边有一年了,知晓他是个好人,虽说脾气不太好,但也每天喂饱自己,给他住的,还抱他,给他灵力吃。 可人心叵测,谁也不晓得这个人类会不会在发觉自己是妖怪后把自己剥皮抽筋! 离开东来寺前师祖的话犹如钉在脑中般,古遥不敢真的太过信任人类,故此别过头去装傻,玩自己的爪子。 容寂唤道:“小花。” “嘤?”古遥看了他一眼,继续舔爪子。 瞧着和普通的狐狸也差不太多。 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更让容寂确定,昨夜并非自己醉酒眼花,那就是真的,小妖怪自己也知晓自己的与众不同,但约莫是害怕,不愿承认。 “我不会伤害你的,”容寂思虑道,“你这副模样,不能出现在外面。” 他不清楚小狐狸变化成人是否只是一时的,能否控制住,如若自己带出去,小狐狸在大街上变成那长了耳朵尾巴的小妖模样,怕是半个街道的路人都会被吓跑。 故而容寂又把他抓了过来,正准备拿腰带绑着,古遥见状却疯狂挣扎,昨晚敞开肚皮让自己挠的憨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惧,似乎真是怕自己伤害他。 “好了,好了。”容寂不忍,一松手,古遥马上缩到床尾,钻进被窝把自己封印起来。 只见平坦的被窝拱起来一小块,微微发抖,尾巴收进去把自己团起来。 古遥口中正默念着火球术的法诀,人类若真要害他,自己就施法烧光他的头发! “小花,”容寂并未碰他,低声唤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我何曾伤害过你?你待在这房间里不许出去,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古遥躲在闷不透风的被窝里,不敢出去。 自己可以信任他么? 似乎是可以信任的…… 他不太确定,悄悄地探出半颗脑袋,露出一只聪敏的圆圆杏眼,看了一眼站着的少年就马上缩了回去,乌龟似的紧紧裹在被窝里头。 容寂早知他胆子小,没想到小到这样的地步。 他再三叮嘱:“我离开之时,你就躲在床上,若有人来了,不可变人,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信任。你是妖怪,被人看见会被捉走的。” “嘤……”古遥呜咽。 这还用你说…… 他是想化形,是想偷偷化形,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是妖。 听见容寂出去,他躲藏一会儿,又钻出一颗脑袋,可没多久,约一盏茶工夫,容寂又回来了,吓得他立刻缩回去藏着。 房里有只担惊受怕的小狐精,容寂放不下心便回了,口中道:“吉祥去买烧鸡了,你好好藏着。” 话毕,再次推开门出去,和万仍门的人一同用早膳。 桌上有昨夜没吃完的肉,和蔓菁煮一锅烂炖,味道谈不上多好,他没吃几口。过一炷香,吉祥就回来了,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肩膀挎个布囊。他瞧见里头那么多人,便悄悄地招手,叫少主来一下,而后低声对他说:“少主,我打听了下,卖烧鸡的酒楼未曾开张,适才看见街头挑着担子卖这烧饼的,生意极好,还是热乎的,就用你给的银子买了几个回来。” 这里人这么多,几个烧饼显然不够分的,故而他偷偷地把布囊递给容寂。 容寂拿了两个出来:“剩下的你吃。” 说完回了房,把烧饼放于供桌,倒了一碗米汤,唤道:“吃饭。” 古遥鼻子动了动,闻到了烧饼的肉香。 他探头去瞧,隔着一丈远,同那穿着黑衣的少年对视。 那双眼睛,在古遥看来,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沉若寒潭,像乌云压顶,让人看不透,全然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这也是古遥不太敢全然信任的缘由。 待到容寂出去,古遥才爬出来,跳到供桌上,认真地闻了闻,而后抱着烧饼吃了个精光。 一日三餐都这样投喂,到晚上,容寂宽衣睡前,拉开木制衣柜,在深处垫了一层从西羌带过来的羊羔毛软垫,招手唤道:“你不睡床的话,就上这儿睡。” 古遥踟蹰了下,方才跳过去,抬头望着他。 容寂脸上没有表情,也不管他如何,吹灭蜡烛。 古遥见他宽了衣衫上床歇息,犹豫了好一会儿,默默地钻进了衣柜里,窝在那柔软的羊羔毛垫上,耳旁听得檐下簌簌的雨落。 水汽似乎蔓延到了屋子里来,他蜷缩成一团,思考着自己的狐生。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除了容寂,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类。 自己若是跑,能跑到哪儿去? 会被其他人类捉住的。 或许运气好,有姑娘家心善,见他可爱帅气聪明,带他回去好吃好喝的供着……但到现在为止,除了容寂,古遥还没见着其他的身上带有灵气的人类。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喂着。 古遥的警惕性逐渐下降,他想出去玩,容寂却不让,告诫:“若你在外变成妖,会被朝廷捉走。” “除非你能变成人,”容寂弯腰,漆黑瞳眸直勾勾地盯着小狐狸,“没有耳朵,没有尾巴的正常人。” 这句话他这几日已经说了许多次了。 古遥都听腻味了。 他告诉容寂:“嘤嘤嘤!” 不会的! 我化形术很厉害的!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妖怪。 不对,我才不是妖怪嘤! 古遥也不是没有试过,他默默地在衣柜里躲着念法咒,或许是这些时日没有靠近少年的缘故,没有充足的灵力支撑,无论他如何念咒掐诀,就是化不了形。 他也想靠近少年,有灵气温养到底感觉是不同的,但一想到前几日凶过他,就心里怵,不晓得如何去接近。 虽说不让小狐狸出去玩,但容寂仍然每日让吉祥买烧鸡烧鹅回来,好吃好喝地伺候,这样毫无节制地花钱,荷包里的银子很快就少了一半。 这日,余长老同他说起古墓之事,容寂也正有此意,把那什么剑拿出来卖掉,就在平江府买处宅院。 否则此处人多口杂,总是把小花关在房里,怕是那小狐狸恨死自己了。 余长老道:“瞧这乌云满天,怕是要下大雨,明日若天晴,我就带少主去古墓。” 容寂看一眼雾霭沉沉的天色,同意翌日出发。 明日要带小狐狸去万仍崖古墓吗? 容寂看向衣柜。 “轰隆隆——” 雷电的光亮闪烁映照在房中,这乙未月的第一场大雨下来,雷声阵阵,发出惊天巨响,隐约听得隔壁宅院,远远近近的高低狗吠声。 古遥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尾巴盘着一圈,脑袋缩在最中间,两只爪子堵住耳朵。 想自己堂堂一个化形成人的狐仙,竟然怕打雷,说出去真要惹人耻笑了! 若是怕雷,又如何受得住天劫呢? 可古遥筑基之时,就未曾历经天劫,一次也没被雷劈过。 电闪雷鸣中,风雨捶打着窗户。柜门缝隙里,露出小狐狸惊惶的圆圆杏眼。 他知道外头这雷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每当雷雨日,总让他想起幼时饿着肚皮,躲在树洞里避雨的日子。每逢五六月,整日整日的雷鸣,年幼的小狐狸就缩在树洞里不住地发抖,积聚的雨水冲进树洞,让他无家可归。 容寂习武,耳力敏锐。 察觉到柜子有轻微的抖动。 这小狐狸才多大? 容寂想起几日前,趴在自己怀中的人形模样,约莫三尺高,也就四五岁模样,还是个小孩子。 怕雷也是常事。 小孩,性子却倔强,情愿自己躲着害怕,也不信任人类。 他思索着,这般警惕人类,想来是被人害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忆起,当初在雪原上捡到小花之时候,狐狸身上就有利刃刺破的伤口。 这利刃,定然是人。 难怪怕人。 雷声阵阵,一直未曾睡着的容寂忍不住出声,混着那淅沥的雨声:“你若害怕,就过来。” 好半晌也没个动静。 古遥在犹豫,他起身撞了撞未关严实的木制门,从缝隙里挤出去,站得老远看着他。 容寂侧着身躺在床榻,见小狐狸出来了,招手:“过来。” 古遥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地挪动,到了床边,把下巴支在床榻,没爬上去。 容寂扭过头,朝他伸手道:“我若存心要害你,就把你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古遥仍然望着他,缓缓把下巴搁在他的手心里,容寂一言不发地单手捞起那小小的身躯,抱着放在里侧,撩起被子盖住,低声吐出二字:“睡吧。” 电光照亮了他的脸,一张冷冽却仍含稚气的脸庞,眉峰锐利,往日钩子似的眼睛,却夹着不可名状的柔和。 古遥蜷缩在他的旁边,悄悄地探出脑袋,看着少年熟睡的侧脸,发起了呆。 有时他觉得,师祖说的不全对。 这世上也是有许多好人的。 古遥默默地蹭了蹭他的手臂,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 少年身上的灵气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身上,古遥一想起他的好,呜呜几声,忍不住蹭了又蹭,容寂半睁开眼,拍了他一下,声音含着倦意:“睡了,不闹。”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早八点更~~我有突然加更的习惯,有时候会加~ 50个红包么么么么=3= ---- 感谢在2021-07-27 08:00:01~2021-07-28 08: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dami、空境、临渊、胖胖、33525433、禹 2个;恶人、碎玉盈月、十里、罗蜜蜜、木摆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记者部 70瓶;Nidhogg 66瓶;深渊妖怪 45瓶;纵是花开时、豆仔仔仔 40瓶;你看不见我 30瓶;多多有少少吃得多吗 27瓶;F-冯 26瓶;小时光、南洋辣只兔子、木摆摆、谢长昇 20瓶;米小糖 18瓶;kylin、S诺 17瓶;47125512、Rino 15瓶;兰鸢清荷 14瓶;咒、独娫、佳意、今天不喝奶茶、橙汁不要的面包、青夢、陈酒烫迟秋、叁思、认真看书的大琳、谢拾星、小小蘑菇、人性多面(:з∠)、2One 10瓶;九歌 9瓶;薛宥卡、懒、寒秋、维庸 8瓶;他的美人尖 7瓶;37694228、飛行、26488375 6瓶;翎鸠、柑橘于猕猴桃、橘子折猫、阿崖、十里、 六尘。、初秋楠、偷偷抱走我家崽、九薇、dcx妈妈、喵喵喵咪123、Akashi。S、橙橙橙橙 5瓶;慕容子宁dnm、江离 4瓶;悯安、Mantaki、橘橘橘橘橘橘、13045152、33390736、唔岩、晴天、西瓜柠檬茶、bonbonwu 3瓶;傻子、上图毕方妖精可可、蔚然成风、36525396、25534600、斐然然 2瓶;wuli小受、哈皮~、Bunnylin、盛夏、星如雨、小巴鱼、萌翻翻啊、123、陟彼南山、瑞岚、16685983、42126624、GM、NoOne、飞舞的泪、白日做梦の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第 24 章 24. 上马前, 容寂将之前在铁匠铺买的铁剑、虎头钩和打火石塞进布囊,背在身后,两只包好的烧鸡挂在马背上, 狐狸则揣在怀里。 众人一瞧,暗忖他果真是年纪小, 回危险重重的万仍崖岂是儿戏, 怎生跟郊游似的,还带上宠物和烧鸡?! 余长老看不过眼, 说他:“少主心系爱宠, 人之常情。不过万仍崖有敌人把守, 万一这狐狸发出个什么叫唤,当心引来祸端!” “他很听话。”容寂不看他一眼,一意孤行,双腿一狭, 纵马上前。 此次前往古墓, 除了能打开古墓之门的容寂以外, 只有余长老、何氏兄弟二人跟随,容寂知道有诈, 并未让臧昀跟着。 哪怕知道很可能有诈,他还是带上了小花,怕的就是留小狐狸独自在这里,万一化形成妖被人捉住杀了, 故而选择带上一起。 他有自信能护得小狐狸周全。 这群人加一起都不够他打的。 万仍崖在平江府往西,和临安府的交界之处, 群山连绵,中途再次落了雨,何天魁将蓑衣笠帽抛给容寂, 几人冒雨赶路,提缰催马纵马飞驰向西去,不出几个时辰,就远离了平江府管辖。 “少主,前面就是万仍崖了。”何天魁抬手一指,沙沙雨声中,那直-插云端的山体周围,萦绕着朦胧雾气。 古遥也探出脑袋来,马太颠了,他现在晕头转向的,听那何天魁说:“不能再纵马前行了。” 他看向容寂。 “到了。”容寂低声对他说,抱着小狐狸飞身下马,将他按在怀中,由何天魁在前领路,穿着蓑衣,却在泥泞中身疾似箭。本是按着原路行进,走着走着,几人忽然发觉不对劲。 余长老咦了一声:“怪哉,又走回来了?” “是这条路没错呀……”何天魁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就是循着这条路下去,意外在悬崖壁上发现了这古墓,他回来和兄弟说起,两人猜测这莫不是古籍上所说的、放着七心剑的那一处古墓。 两人的对话被余长老偷听到,余长老是用毒高手,给何彪下了暗毒,说拿到七心剑,就给何彪解毒。 三人是不得已才合作。 容寂看出此地有阵法,但并不开口,只冷冷看着三人绕了一大圈后,发觉到真相,何天魁说:“是阵法,谁在这里布阵?” “这阵法怎么走,谁会解阵?” 容寂:“我不会。” 三人也没指望他会。 何天魁:“余长老,你也是阵法高手,可会解此阵?” 余长老沉吟片刻,说试试看。 古遥也探出脑袋来,斗笠落下的水珠滴在他的头上,他仔细地看着这所谓的阵法,鼻尖轻嗅。很快发觉了门道,用尾巴打了打容寂的脸,容寂把他的尾巴拨开来,蹙眉。 “嘤……”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爪子指了指一个方位,扭头看着容寂。 懂? 容寂把他的爪子塞回来,眼中带着意外之色,小花还会解阵? 他低声答:“我知道。” “嘤?” 那干嘛不走。 容寂一言不发,就看着他们在阵法里乱忙活一通,碰了无数壁,自己干脆坐在树下避雨,掏出一只烧鸡。用内力加热,撇下一块鸡腿给小狐狸啃。 其实古遥在他身上待了一天,吸了不少灵气,若说饿倒是不饿,但不妨碍他嘴馋,抓着鸡腿几口啃个精光。 “少主……”一两个时辰过去,何天魁无奈地回来,满脸都是雨水,道,“这阵法应当是破天宫的张童布置的,此人是有名的阵法大师!江湖上无数人都在他布下的阵中被困,这阵我们应当一时半会儿破不了,我想,要不然我们退出去,另寻他路?” 何天魁负责领路,对于古墓的具体位置,则说的很含糊。 容寂还需要他带路。何况进去后,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人顶在前面。 感觉三人形色憔悴,狼狈不堪,自己也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容寂方才站起身道:“我试试吧,走这条路呢?” “方才走过了,那条不对……” 容寂并不理会,头也不抬地沉声道:“跟上。” 雨滴在他的肩膀上,顺着蓑衣滑落。 三人对视一眼,沈不容也太托大了!这奇阵他们三人都破不了,更别提这小小年轻人,怕是连阵法书都没看过吧! 三人正准备在原地等着看笑话,看他能走多远,还不是得回来找他们求助。 没成想,容寂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嗯??? 真让他破阵了? 三人马上沿着他离开的路径而去,由此瞥见路中间丢了几块石头,顺着石块的指引下去,一盏茶工夫便从阵法里出去,而容寂,正站在阵外雨幕重重之下悠然地等着。 几人眼中尽是奇异之色,何天魁忍不住问道:“少主在阵法上还有如此造诣……?” “没有。” “少主可是读过这阵法的书?” “未曾,”容寂看一眼天色,“不早了,先去古墓吧。” 他的确未曾研究过什么阵法,一本有关的书都没看过,可他就是看见的时候,就知晓该怎么解,怎么出去。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赋。 瞧他不想说,三人也并未逼问。 何天魁继续带路,潜行上山,用虎头钩攀下悬崖,下了几十丈,瞧见一个山体之间的缝隙,何天魁带头下去,沿着这只容许一人通过的窄小缝隙,攀爬至深处,到丑时三刻,才在夜幕当中,看见一被垂下的藤蔓遮住的洞口。 何天魁抽出短刃割了一丛藤蔓,几人依次通过,用打火石点燃火折子,照亮这一方天地。 容寂正要打开古墓之门,余长老突然拦下他:“且慢。” 他侧头看着余长老。 “这等千年古墓,多年未开,其中定有尸毒,少主先服下这颗解毒丹,以免中毒。”余长老从怀中掏出一枚深褐色的丹药,容寂接过去,看没仔细看,他怀中的狐狸钻出来,一把挥爪,倏地将这枚丹药打飞出去。 然后很淘气似的,朝余长老嘤了一声。 那眯起的狐狸眼,怎么看怎么是故意的。 “……” 余长老再次掏出一枚毒丹:“……既然掉下去了,我这儿还有一枚解毒丹,少主吃这颗……” “你自己吃吧,”容寂别过头去,“我中过蝎毒,百毒不侵。” 余长老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老脸胀成了酱红色。 来之前三人就商量好了,进去前要给沈不容先下毒,把他控制住,结果沈不容这人自己带了干粮和烧鸡不说,也不跟他们同吃,现在他养的狐狸还把自己准备的毒丹给丢了! 那沉重的古墓门在操纵下启开,四人一同进去,里头漆黑一片,四面墙壁却闪烁银光,原是镶嵌的满壁尖锐银牙! 银的? 古遥探着头去看,果真是银的,不过上面淬了毒,他也没有碰,只是疯狂地甩尾巴,提醒他:“嘤!” 银的诶!!!!发财了发财了! 我们赶紧撬了出去吧! 容寂面无表情地抓住他那扫在自己脸上的大尾巴,点燃火折子,看向面前的一条向下的路。 何天魁说:“余长老武功最强,不如余长老走前面?” 余长老呵呵笑道:“不如这样,何堂主殿后,你走前面。” 何天魁思忖片刻,同意了,现在还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刻。 洞口不见光亮,还有股潮湿水汽,一点点动静都发出巨大回音,容寂走在第二个,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何天魁朝下走去,很快,面前出现了一路岔口。 余长老:“这两个岔口一模一样,依我看,我们还是一道行动,不要分开。” 无论是哪个岔路,都有可能得到七心剑,也或许一条路放着七心剑,另一条路尽头放着剑法。他可不愿谁比自己先得到宝物。 不多时,前面又出现了一道门,想来应该是走对了,不过这个门还是需要容寂来打开。 门一启开,四人闪身进去,背后的门再次关上。何天魁瞥见前头有一坐着的尸骨,旁边堆着宝箱,于是甫一进门,他就迅速冲上去打开箱子。 里头没有剑,但是有一整箱的金元宝,箱子移开,金光照耀着整个黑黢黢的洞穴,也照亮了古遥几乎流泪的眼睛。 “嘤嘤……!!” 好……好多钱。发财了! 饶是几人的目的不在于此,一下看见这么多金元宝,也不由得愣神,就算没有得到七心剑,拿着这些金元宝出去,也不虚此行了。 不过,七心剑在哪里? 容寂站得开,摁住怀里那要扑上去在金子堆里打滚的狐狸,瞥见余长老灭了火折子,走到尸骨后面,动作隐蔽,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容寂瞧见,余长老面色忽地一喜,想来应当是找到了。 他看得清楚,古遥眼里却只有金元宝,看见两人在往布囊里装,他急躁地一直用尾巴骚扰他:“你干嘛不动!!钱啊!!” 比起金子,古遥更喜欢各类珍奇的宝石,不过在这里金子很值钱,能买好多好多烧鸡…… “贪财。”容寂敲打他的脑袋,“那么多,我们背得走吗?” 这不有三个免费苦力吗? 何氏兄弟二人,一个强壮一个瘦弱,但二人力气都不小,背着满满当当、沉甸甸的金子,容寂想了想,只拿了一块给古遥玩,免得他一直动尾巴,搔得他脖子痒。 古遥抱着元宝,张口就咬! 容寂立刻制住他:“不是吃的。” “嘤!” 我知道! 古遥不管不顾地咬了一口。 牙、好疼! 容寂看着他那闪耀的双眸,忽地意识到这狐狸在做什么。 ……他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金子。 “嘤!” 是真的,是真的!呜有钱了。 他泪流满面,抱着金子缩在容寂的怀中,狐狸脸在他身上钻来钻去,容寂以为他是高兴了在撒娇,浑然不知古遥埋着头把脸上的眼泪全蹭在了他的里衣上。 此刻,余长老也提了半袋金子,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佯装不知晓,在这洞穴里找了一通,然后沉声说:“这里应该只有金银珠宝,七心剑那么宝贵的物什,应当还得往下走,哎?这里好像有个机关……” 转动石椅下方的机关后,等待几息后,一面山墙发出轰隆隆的动静,差点叫人站不稳! 轰隆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工夫,这面墙缓缓地洞开来,朝前一看,下面还很深,约莫几十丈的高度,底下有个大水潭,水潭上方有六块四方形平地,约莫只能站下两人的面积。 这么大的水潭……何天魁思忖,七心剑应当就在下面。 正当他弯腰看的时候,背后飞来一脚,余长老伸腿把他踹了下去! “啊————!”他大叫着,“咚”地跌入水潭,何彪反应极快地后退,刷地拔刀出鞘,冲上去挥刀向余长老背上砍来! 余长老武功不低,擅用毒,倒退闪开,张手就是一把毒粉。 他早有提防,埋头用斗笠一挡,容寂离得远,看见毒粉蔓延,背过身去把小狐狸塞进衣服里:“别出来。” “少主!”何彪抵挡不住,怒吼道,“少主!这老匹夫方才在古墓门口给你的解毒丹是毒丹!他早就图谋不轨,给我下毒,害得我每月靠他解毒才能苟活。此人威胁我带他兄弟来此地,等他拿到七心剑,就会杀了你!” 与此同时,何彪身上剧毒发作,何天魁脸色大变:“姓余的!” 余长老仰天大笑:“你们不会当我没有准备吧?都进来了,我岂会让他活?”他面容狰狞,袖口一挥,散出一把毒针,容寂也在攻击范围内,他闪身避过,又听何彪痛苦吼道:“少主!” 那毒针没完没了,本来不打算出手,让他们窝里斗的容寂,眼看何彪快死了,便单手搂着宠物,飞身上前,身法迅捷地避开所有的毒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身,毒粉蔓延,导致他怀里的小狐狸打了声喷嚏:“阿秋!” 容寂身中蝎毒,故而普通的毒对他无用,一听小狐狸打了喷嚏,脸色瞬间一变:“你找死。”旋即指节一曲,指尖衔住一根毒针,反手一打,将毒针直直地打进余长老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 容寂把他的布囊取下来,在里面翻找解药,顺手把那柄秀气的七心剑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布囊里。 何彪在后面看得真切,一口血喷出:“你这老匹夫!原来早就找到了七心剑!” 他见那剑被沈不容揣于布囊,余长老也不能动弹,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起了杀心,一把扑上去,先把余长老一拳打到下面去,而后伸手去抢夺沈不容的布囊! 容寂根本未让他近身,足尖轻点,反身抬脚一踹,就把何彪踹飞,跌入深潭! 余长老的布囊里,放着一把短刀,一把长刀,暗器无数,瓶瓶罐罐也有十来个,容寂挨个打开闻了,却没找到那毒粉的解药,只找到毒粉。 他细细地闻了闻,察觉到这并非什么剧毒,只是类似蒙汗药,比蒙汗药效力更强一些。 低头一看,小狐狸已经晕过去了。 眼下找到出口才是要紧。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没找到机关,便站在崖边,观察下面的水潭。 这水并非死水一潭。 说明有活水源。 如此,出口便在下面! 把身上不需要的东西全都丢掉,打火石、烧鸡也丢了,只拿了两块黄金,一柄七心剑,容寂纵身一跃,单手压住怀里的小家伙,另一只手将虎爪钩抛上去,钳在峭壁上,随即稳稳落地。 - 两日后。 四壁透风的残破木屋里,地上生了一堆火,火光的温度渡在古遥身上,容寂怀抱着他,手心里往他身上渡着内力。 此处是他从潭中游出来时,乘坐木筏发现的,是个小小的孤岛,四周是千丈高的峭壁,如若不是岛上还有成荫的绿树,这般外境,犹如一座死岛。 他却在这岛上发现了一处木屋,一本放在箱子底部的心法,木屋里有一张竹制的小床,容寂把小狐狸喉咙里呛的水用内力吸了出来,但小花还是没有醒来,想来是那毒粉对兽类而言毒性有些强。 容寂用布囊里那柄削铁如泥的剑砍了点柴火,堆在一起生了火,煮了些干净的水喂给小狐狸,在这岛上寻了寻,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解毒的药材。 药材没有寻到,容寂只捉了一条鱼。 而后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烤干,一边打坐,看这本心法,一边用内力温养着小花。 饶是睡觉,也把他抱在怀里的。 他心底生出几分悔意,自己太过自负,没想到来这古墓,会遇见这些事。若早知道,就把小花托付给臧昀也好,同他说清楚,或许也能护得这小狐狸周全。 反而是自己,带着他进来,现在流落到这不知名的孤岛之上。 夜空的乌云散开,露出星夜的光芒。火苗映照在容寂漆黑的眼底,让那瞳眸染成红色,似乎也融化了他蹙起的眉眼。 容寂闭眼侧身靠在那竹床上,小憩一会儿。 古遥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睡过了,好似怎么也睡不醒,可睡梦之中,却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灵力汇入自己的身体。 在神识里,过得比外界还要缓慢。 古遥念了几道谷神咒,使劲拍自己的眉心穴,无用,只得在神识里借助那些灵力修习功法,默念着记得清或记不清的那些法咒。 又过了几日。 睡梦之中,古遥嗅到了一股烤鱼的香气,明明还昏迷着,鼻尖却开始细嗅起来,嘤!好香的味道,鱼,烤鱼! 他猛地睁眼,一屁股坐起。 还没完全清醒,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衣衫,就循着那香气爬了过去……咚地一声栽下了床,疼得他呜咽一声:“呜,痛,鱼。” 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模样,还像往常那样四肢并用地爬,爬近了火堆才发现,没有鱼了,烤鱼已经吃完了,他呆坐在地,反应过来了,这是哪里? 大尾巴在地上扫了扫,饿的肚子咕咕叫。 他扫了一圈这穷困残破的木屋。 容寂呢? 出去打水的容寂听见动静,快步推开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没穿衣服的小妖怪,坐在火堆旁边茫然四顾着。 容寂一进去,小妖怪就手脚并用地扑上来,这半人半兽的模样……容寂本不想接,还是接住了,蹙眉把他放下来,低头看着这个只有他一半高的小妖怪,仰着头喊:“烤鱼!” “等会儿。”容寂将掉在地上的长衫捡起来,“过来穿衣服。” “穿……衣服?”自己是狐狸,狐狸要穿什么衣服? 古遥愣了一小会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指,看着地上的大尾巴,瞬间惊恐! 自己怎么化形了! 不!不对!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容寂折起外衫,他也不懂裁衣,只把自己的外衫折成一块,按着小狐精的脑袋,把衣服乱七八糟地给他裹上去,打了个草率的结,耐心地教导:“小妖怪,人是要穿衣服的,不能光着在外面走。” 古遥看着他,开始后退:“我、我不是妖怪……” “哦?”容寂半蹲着,比他还要高一些,同他对视:“那你是什么,妖精?” 古遥迟疑道:“我是……我是人!” 容寂指了指他的尾巴。 “人没有尾巴。” 古遥退到了角落里,努力地把尾巴藏起来,稚嫩的声音固执地道:“我没有尾巴,我、我是人,我不是妖。” “好,小花是人。” 容寂不跟他纠结这个,对于小花刚化形成人,就能思路清楚地口吐这么多人言,跟自己辩解,他心下也有些惊奇。 这小狐狸真聪明。 是今日一早,容寂发觉怀中的狐狸再次变成了小毛孩,便立刻把他丢在床上,没有再抱。 容寂脱下外衫,盖在这小毛孩身上,蹲下来观察他的耳朵。 是真的狐狸耳朵,毛茸茸的,一摸还有温度。 尾巴也是真的,容寂伸手碰一下,尾巴还会乱动。 他猜想应该不一会儿就能醒了,自己吃了烤鱼后,出去打水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小花是人!”古遥肯定地点头,小手把尾巴藏起来,确认他看不见了,“尾巴是假的!” “狐狸耳朵呢?”容寂坐下来,把方才用七心剑刮了鱼鳞,清理了内脏的鲫鱼用木枝串起来,架在火上,侧头问:“也是假的?” “假的!”古遥更慌了,怎么还有耳朵!他连忙松开背后捂着尾巴的双手,抬起来捂着自己毛茸茸的耳朵,皱着小脸背过身去念咒:“变!” 作者有话要说:  造化塔世界是有规则的 每个人物只能做出符合角色定位的行为,具体设定明天写~ 这是加更!!是不是很粗长!!所以明天的更新会推迟,早上八点不更辣!晚上更~~ 明天见=3=晚安啵啵 本章100个小红包~ 25、第 25 章 25. 法咒念完, 除了指尖煞有介事地腾起一道烟雾,他的外表毫无变化。 古遥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尾巴,摸了摸耳朵,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垂在肩膀的红头发。 终于清醒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小孩子,犹如刚化形那会儿。 那时也是师祖悉心教导许久, 才学会变成人样, 变成黑头发,黑眼睛, 穿上袈裟和佛珠, 师祖才带他出门见人。 他裹着乱成一团的宽大外衫, 回过头去看正在烤鱼的容寂。 容寂正好偏过头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在游出来时不知被冲到了何处,整张脸轮廓清晰地映照在火光之下:“变好了吗?” “没有好……”古遥沮丧地摇头。 容寂冲他招手:“你来。” 古遥有点犹豫,但对他也没有太大的警惕……或许他不会伤害自己。 容寂翻过烤鱼:“肚子不饿?” “饿了……”闻言, 他抱着身上沉重的衣服迈开小短腿, 一伸腿跑就摔了一跤, 扑在地上,懊恼地爬起来, 觉得这衣裳太大像个褥子碍事,索性不穿了朝他过来,容寂把烤鱼放下来,神色严肃:“衣服穿好。” 容寂:“你现在不是狐狸, 是人,人要穿衣服。” “我知晓要穿衣, 可我们都是男人!” “……” “…你才多大?”容寂诧异于他的语言,把衣裳捡起抖了抖,叠成差不多的高度, 再次毫无章法地裹住他,打个结,“修炼了多少年?” “我……”古遥掐指一算,从出生开始到现在有十七了,他准备答十七,可是这两字仿佛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哎? 他张着嘴,却没有声音,犹如被施了闭口法术般。 容寂:“嗯?” 古遥百思不得其解,想说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回答十七,但还是说不出口,那副张着嘴发呆的样子,在容寂眼里是饿坏了。 “鱼马上好。”他架着木枝翻了一面,火尖炙烤着焦黑的鱼皮,发出滋滋的声音。 古遥挠了下头,歪头看着他。 他意识到自己如今根本无法隐藏狐妖身份,这明晃晃的尾巴,若是自己方才变成功了,还能给容寂施个法,骗他说自己真的是人,可没有变成功,他也忘了障眼法的法咒。 且对容寂还持有不小的信任,便换了种说法:“我修炼很多年了。”他一副我说出来能吓死你的模样。 “哦?有多少年?” 因为古怪的制约,以至于古遥无法说出具体的数字,只能答:“总之是很多很多年!” 这回答配上那不足三尺的小妖怪模样,雌雄难辨的稚嫩嗓音,实属好笑。 “烤好了。”容寂却没有把鱼给他,“去洗手,外面有河流。” 正要伸手去碰鱼的古遥停顿住,忍住了舔自己手清理的冲动,自己现在是人,人有人样。他撩起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光着脚跑出去,蹲在河边的石头上洗干净了手心,那副自理聪明的样子,很难叫人相信是个刚成人的小狐精。 古遥洗了手就火速跑回去,从火架子上拿鱼,手又被他打开。 容寂:“烫。” 古遥:“我不怕烫,你看。”他说着要把手伸进火苗里烤,一把被容寂抓住细小的手腕,训道:“小孩子不能玩火。” “我不怕火,”古遥试图从他手里抽出手腕,奈何力气不如人,“我是……”玩火长大的火系妖兽。 这句话也被封在喉中,无法出口。 古遥的眉心轻轻一拧,人小鬼大地叹息,巴掌大的团子小脸染上了哀愁,望着容寂:“沈施主,我可以吃鱼了吗?” “沈施主?”这是跟昌迦寺的小喇嘛学的? 容寂撕下一块烤焦的鱼皮,把烤鱼给他:“有刺,你吃的当心些。” “谢谢你。”他很有礼貌。 容寂唇角微勾,觉得自己教的不错,他很懂事。 没有碗筷,鲫鱼多刺,古遥只能用手挑着吃,这鱼刚刚烤好,只有鱼的味道,没有调料味,但古遥肚子饿了,也不多嫌弃,娴熟地一口吃鱼一口吐刺。 容寂坐在一旁问他:“为何叫我沈施主?” “因为我……”是个佛修。 说不出口的话,到他嘴边只能变成:“我认识一个和尚。” “香贡上师?”容寂问。 古遥摇头,但有关师祖、东来寺,这些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停顿很久后回答:“一个救过我的好和尚。” 这些说不出口的话,叫他稍微有了一些眉目,好像有关自己身份的事,都不能宣之于口,这是为何? 这种被压制住的力量,像是一种无法忤逆的天道法则。似乎是…… 古遥想,自己对于这个地方而已,或许是个世外之人,世外的事,是不能告诉原住民的。 他回答问题有时回答的很慢,会发一会儿工夫的呆,却不忘吃鱼,瞧着反应慢,有点笨吧,但又很聪明。 容寂问他和尚是谁,古遥只能说是一座山上寺庙里的和尚,他一口气说了不少话,鱼也吃完了。 “对了!”一吃饱,他又想起来古墓里的事,“我的金元宝呢!” 容寂起身,从布囊里拿出两块金元宝给他。 “哎呀!”他马上抱在了怀里,碧绿的杏眼一弯,“我记得有一整箱呢!” “只有这两个,带不走了。” 如果水下是唯一出口,妄想带走身外物的人,只会被卷到河流深处,变成被鱼虾啃噬的尸骨。 笑脸凝固在那张小脸上,古遥一手一个金元宝,放在腿上,愁眉:“只有这两个吗…我们还能回去拿吗?” 容寂摇头,道:“这两个元宝,够你吃几年的烧鸡。” “几年……”对修士来说,几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仍有些愁。 “小花,不要贪心。”虽然小狐狸变成人了,但容寂还拿他当身边的小宠物看待,教导他做人的道理。 “我是很贪心。” 小妖怪那稚嫩的奶音正经地说:“人都很贪心的,从诸佛到一切蠢动含灵,起心动念,有善有恶,有好有不好的,所以我也一样。” 现在连妖怪也懂佛了? 容寂垂眼看着他:“你懂这些佛法,是那和尚教的么?” “是和尚教的。”他仍抱着两个金元宝,坐得离篝火很近,尾巴卷着身上那堆衣服,像裹在软绵的褥子里。约莫是刚刚化形的缘故,嗜睡,被火烤着,眼皮子也耷拉了下来。 “你跟和尚走散了?” 他点点头。 “我遇见你时,你身上有伤,有人伤了你?” “嗯!”提起这个,他声音马上就响亮了起来,小拳头都攥紧了,“那两个…人,刺了我一剑,然后我迷路了,就来了这里。”不然他早得到昙华逃之夭夭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和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容寂想了想说:“等我们小花变成人形后,过几日我看看能不能离开此处,带你找到那和尚。” 这里根本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或许真是一个异界,古遥心知只能想办法先出去才有可能,不过他很感激容寂的好心,弯了弯嘴角:“谢谢你。” 然后想了想,有些心疼地把怀里的金元宝,分一个给他,郑重地塞在他的手心里:“这是给你的。” 金元宝还带着火和人的温度,沉甸甸的。 容寂忍不住摇头哑笑,这小狐狸崽子真有意思。贪财,懂佛法,还有点侠义心肠,可偏偏是个这么小的家伙。 “其实我不叫小花,我有大名的,叫……”古遥再次发觉,自己连名字都无法说出,这是什么来由? “叫什么?” “叫……”他发了会儿呆,别说大名,连自己的法号也说不出口,古遥憋闷了半天道,“叫…小花。” “哦,”容寂忍住没有嘲笑,“所以,大名也叫小花,这是我给你取的。” “是…不过老和尚也这么叫我。”他说,“你也给我取,你和老和尚很像,你们都对我很好。”说完低垂着小脑袋,想起老家的师祖。 小妖怪低头看着火苗发呆的样子看着有些落寞,容寂抬了下手,停留在半空中一会儿。 “你家父母呢?” “我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捉去杀了。” 容寂停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来,轻轻揉了揉小妖怪的脑袋,那对狐狸耳朵细微地动了动,小妖怪抬起眼睛注视着他,并不抗拒。 “你以后就跟着我。” 古遥望着他,重重点头:“嗯!” 容寂低声说:“等找到老和尚……找到了,我就把你还给他。” 古遥又点了点头,说好。 火堆的柴火渐渐快烧没了,容寂添了两把干柴进去,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烧得很旺,似乎是喜欢古遥,一直往他身上吹。 古遥也喜欢火,他趴在膝盖上昏昏欲睡,一旁的容寂起身,把他抱到床上去,自己准备去外面寻找出路。 没想到他刚一要走,就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腿,低头一看,原是那跟着体型一起变大变长的狐狸尾巴。 “你要去哪里?”古遥的尾巴卷着他的大腿,碧绿杏眼注视着容寂。 “去看看有没有出路。” “我要跟你一起去!” 容寂以为他是害怕,便坐了下来:“那我明日再去,你睡罢。” “你不睡吗?” 容寂摇了下头:“我去外面练剑。”他低头道,“小花,把尾巴松开。” “哦……” 容寂捡起方才烤鱼的树枝,当成剑在外练习,古遥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他进来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发觉他在火堆旁的竹制床边上清理出一小块区域,准备和衣睡下,便坐起身来:“你为何不睡在床上。” “床只有一张。” “你不抱我了吗?”自己嗜睡是因为灵力不够,化形不完全也是因为灵力不足,他才不要离这么远。 “你现在是人,”容寂耐心对小家伙解释,“小花,人和动物不同,人要穿衣,用筷,明事理,要读书习字,要自理。” “……我也可以不是人。” 古遥听懂了,人和动物的待遇是不一样的。这是为何?人与人天生就是相厌的么? 他辩证道:“我是狐狸。” “今早你还说自己是人。” “我是狐狸,”他坚持,“你看,我有耳朵和尾巴!”他埋着脑袋,非要把耳朵三百六十度地亮给他瞧,不仅如此,还把尾巴提起来往他手里塞,“你摸摸看我的尾巴,是真的!” 那尾巴强行被他塞到了怀里,容寂抱着他蓬松的尾巴,无话可说,又觉得好笑。 古遥:“是真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就像游戏程序里的BUG,被世界观强行修正了,因为不能影响容寂这个唯一玩家对游戏的深度体验 明天见!! -- 这章50个小红包!!啵啵大家=3= 感谢在2021-07-28 08:00:04~2021-07-29 19:0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谢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再见_ovo 3个;顾中小女、.、包包包包包、WSD、_柚夜、yangshang、soft的老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歌行 70瓶;南柒吖。 63瓶;sissi 38瓶;cy西晴、豹破组 37瓶;好HWL 31瓶;Rino 30瓶;醒醒你快醒醒叭!、柊倾、珊瑚 20瓶;姜挽 18瓶;今天的你加更了嘛、不屑的阿晶、白茫茫一片、坐等下章、米饭好吃、狂儿、悦悦、钱钱钱就是我、裳凛、慕雨、顾中小女、我就是来看的、33640905、落、冷血无情一渣女、苏sue 10瓶;慕宁宁宁 9瓶;再见_ovo、看啥啊 7瓶;心里住着花心的小鹿、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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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寂别过头去,兀自在床下打坐,旁边放着—本在此处找到的心法,名曰《玄翁真经》,灰扑扑的—摞,保存得很好,不知在箱子里放了多少年,用布袋裹着,也未曾被蚊虫叮咬。 心法书说:“神光默默,黄屋宣翁,二八成就,乌兔混融。”(注解①) 他心底真意不动,内力汇聚丹田,坐镇中宫,任其运化…… 很快,就进入了—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古遥本来很郁闷地趴着,察觉到他身上那内敛却释放出的纯粹灵气,实在忍不住地探出头去,猛吸—口。 这可比没放盐的烤鱼香多了,他贪婪地吸了—口又—口,本来在竹床上躺着,吸着吸着,古遥裹着那身乱七八糟的衣裳,趴在他的腿上去。容寂似有所感,但心神的真阴状态,也就是念头全空,虚极静笃,醉眠两似。 这种状态下,他很难—下子清醒过来,加上腿上的小妖怪也只是趴在他的腿上,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容忍了—整夜。 翌日晨。 容寂睁眼,低头看着腿上趴着酣睡,发出咕噜声的小妖怪,看了—会儿,容寂伸手把他提到床上去。 古遥—下离了他,灵气骤然减弱,他—下醒了,小小的身躯在硬邦邦的竹床上滚了—圈爬起来,没有睡醒地半睁着眼说:“你练好了呀。” “嗯。”容寂起身,“你的化形术呢?” “还没有好,还不够。”古遥张开手要扑他身上去,被容寂—跟手指戳着眉心戳了回去,说:“你继续练习,我去捉两只鱼。” 古遥抵着他的手指尖不得前进半步,懊恼地仰头道:“我不想吃没有味道的鱼!” “不能挑嘴。” 古遥昨日出去看过,知晓这地界鸟不拉屎,没有商铺酒楼,什么也没有,见到容寂出去捉鱼了,古遥抬起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脸,洗脸似的搓了几下,就光着脚下了竹床,跑出去看他捉鱼。 容寂用内力—下炸翻两条鱼上来,扭头看见小妖怪跑他身旁来蹲着了,戳了戳那条死鱼,容寂训他:“没穿鞋别乱走。” “没事的!别看我这样,我很难受伤的。”说着他又要表演—下真狐狸不怕火炼,默念火球术的法诀,指尖打出—撮如果不仔细都看不清楚的小火苗,虽然很小很丢人,但这是凡人没见过的法术,古遥把那火苗在他眼前显摆地晃了—下:“是不是很厉害!” “这是三昧真火。”古遥说。 那小火苗—晃悠就熄灭了,容寂面无表情地睁眼说瞎话:“厉害。好了,你回去修炼化形术。” 见他起身,古遥也忙不迭捡起鱼跟着他的屁股后面走:“那你要去哪?” “里面。”他指着里头幽深的树林。 “你要去打猎吗!”古遥—定要缠着他,紧紧跟着,去抓他的手,小手拽住他的手指头,“我也要去。” “不打猎。”两根手指被他牢牢捉着,容寂罕见地有点无奈,第—次感觉原来照顾—个小孩是这样困难的事,更别提他家小花已经是很懂事的小妖怪了,就是颇有些粘人。 “那你去做什么?”古遥仰头。 “寻点东西。” “吃的么?” “嗯。” “我要去!”他眼睛倏地—亮,“我很会找好吃的,我的鼻子很灵很灵的!” “不许。”容寂不是不肯带他,是小妖怪没有穿鞋,这里除了自己脚上这双,就没有第二双鞋了,但显然自己的鞋,这只有三尺高的小家伙穿不了。 他说了不许,可古遥在这点上很不爱听话,就跟在西羌那会儿似的,自己要去昌迦寺,小狐狸就非要跟着,钻他怀里来…… 容寂大步走,古遥就跟着赤脚跑。 容寂看他光着脚迈开小短腿跟着自己—步也不停,说也不听,只得无可奈何地半蹲下:“来我背上。” 古遥欢天喜地地扑上去,—手抓着鱼飞过去趴在他的背上。 容寂的头发丝被他手里的鱼蹭到了,立刻偏过头去:“小花,把鱼放桶里。” 古遥顺手—丢,准头很好地把鱼丢进木屋前的小桶里,容寂单肩挎着装了七心剑的布囊,双臂沉下去,托了托背上的小妖怪。 对习武之人而言,这点重量算不上什么,但狐狸的尾巴是维持稳定的,容寂背着他的时候,尾巴就缠着他的腰,—步—步往林子里去,古遥仰头轻嗅,指着方向:“那边有蘑菇!” 容寂背着他往他所指的方位去。 “停!” 容寂弯腰用七心剑割掉树旁的—丛小蘑菇,薅了两丛,他觉得足够了,这剑用来割草还很趁手。 除了蘑菇,他还从地底下挖了—种古遥都不知道的红色树根,十寸长—截。 古遥问这是什么。 容寂说是调料。 古遥拿起来闻了闻:“有—点辣味!” “嗯。”背着他原路返回,让他先去河边洗手洗脚,接着容寂开始用剑刮鱼鳞,剖内脏,把剁碎的树根加上—点蘑菇碎,塞进鱼肚里。 这树根完整的时候,带点辣味,—剁碎就多了—种奇异的香气,还带咸味。 他把串好的鱼拿给古遥,让他拿着放火苗上烤,自己继续串蘑菇,把菌盖翻转过来置于火尖上。 古遥自己在野外的时候也会这么弄吃的,很有经验,他盘腿坐在地上,高高地举着手。 蘑菇在火上炙烤了—会儿便滋滋地出了—丁点水,在没有容器的境况下,这就是蘑菇汤,独属于菌类的浓香冒出来。 古遥馋得眼睛直了。 容寂见状,就把蘑菇串递给他:“吃吧。” 古遥—点也不怕烫地瞬间吃了—半,多吃了两个,忽地想起来什么,把剩下的蘑菇给他:“唔,沈施主,你吃吧。” 容寂听不惯这个称呼。 但—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去纠正他,让他叫什么,毕竟自己现在扮演的,似乎是小妖怪的父亲—类的角色…… 他蹙了下眉:“你多吃点。” 就连下意识把食物多分给小孩这—点,也极似。 容寂自己认识到这点,眉头拧得更深了。 古遥虽然想吃,但还是忍耐住了,—边馋,—边却说:“我们相依为命,有我—口吃的,就不能饿着你!” 容寂嘴唇忍不住—抿,成了—条尾巴上扬的直线。 “你这小孩。” “我不是小孩,”古遥板着小脸纠正道,“沈施主,我是大和尚了。” 容寂把鱼翻了—面,问:“和尚吃斋,你为什么吃肉?” “因为我是吃肉念佛的和尚。”他说的理直气壮。 两人分食了鱼,这条鱼吃的比昨日要满足,因为有了调料的香味,容寂督促他学化形,可他安静没—会儿,就要裹着那厚厚的衣服坐在他旁边,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容寂—说他,他就用小木棍敲了敲鱼骨,犹如在敲木鱼,道:“沈施主,我在冥想……” 容寂实在忍无可忍:“改改你的称呼。” “我是出家人,你给我—口吃的,就算我化你的缘,你自然是大施主。” 容寂脸黑了下来:“改了。”他养这狐狸崽子难道是因为狐狸来找他化缘么? “你说叫什么,”古遥想了想,脑袋从他肩窝上抬起来,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杏眼溜溜地打转,“少主。” 容寂认为自己更像是兄长,便让他:“唤师兄吧。” —连几日如此,古遥的化形术终于有了精进。 容寂留他在木屋里修炼,把周围的、没有毒性的蘑菇都薅到绝迹了,在林间深处路过—从红色的野花。 那红色和小妖怪的毛发颜色很像,是—种灿然若烈阳般的赤红。 容寂弯腰,在花丛里—拨弄,寻了—朵最鲜艳的摘下来。 小花喜欢花。 他摘了—朵后,又倏地看见另—朵,两朵花瞧着—模—样,容寂蹲身,同时摘了两朵,注意到这两朵花不仅大小—致,似乎连脉络都—致。 这不是他第—次碰见这种情况,有时候丢掉—根树枝,第二天又能捡到—模—样的。 可自然界不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哪怕再相似。 这也是有的时候,容寂为什么会怀疑这世间本身存在的缘故。 不过,他观察得久了,就注意到这花形有了—丝变化,两株野花又变得不完全相同了,似乎方才只不过是眼花罢了。 有时候他不仅怀疑身处的世界,也会怀疑自己本身,是否是真的存在。 带着蘑菇和树根、野花—并回到木屋,小狐狸的化形术刚刚有了成效,—见到他就高兴地从竹床上跳下来,三尺高度的妖怪小孩迈开小短腿赤着脚扑上来:“师兄!看,我把耳朵变没有了!” “你看,”古遥埋着脑袋站在他面前,拨开自己的红发,“这是人的耳朵,滑滑的。” 但眼前的—切又这么真实。 容寂定了定心,把花给他:“刚摘的。”而后顺手揉—把他那—头红毛,手掌捋过小妖怪的人类耳朵,刚—拂过去,那人类耳朵就倏地变回了毛茸狐耳。 古遥感觉到法术失效,忽然泄气,两边竖起来的毛茸耳朵耷拉下:“你不能摸我的耳朵了!我法术都成了。” 容寂弯腰拍拍他的肩膀:“去练。” 古遥就挨在他身上吸了几口灵气,—鼓作气,把耳朵变没有了:“你!看见了吗!” 容寂:“嗯,看见了。”说完抬手去摸他的耳朵,只—下,就溃成原形! 古遥愣—下,掷地有声地数落道:“你怎么又碰它!” 容寂:“你若是在外面,被人碰—下就长出狐狸耳朵,现出原形,你想想被人看见的下场。” 古遥更愣了,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也不要人督促,埋头苦苦念咒掐诀:“变!” 容寂盘腿打坐修持,偶尔睁眼看—眼旁边把花戴在脑袋上的小妖怪。 世间或许真有两朵相同的花,但不会存在两只—模—样的、像这样的小狐狸吧。 作者有话要说:  造化塔:建模不容易 注解①:“神光默默,黄屋宣翁,二八成就,乌兔混融。”——张三丰 这一章修炼心法的过程,全部参考自张三丰全集,对练功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照着试试,很催眠的。 - 本章50个小红包~明天见啵啵=3= 感谢在2021-07-29 19:08:48~2021-07-30 0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阿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月 2个;罗蜜蜜、清瑟Tiffany、临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熊的宝贝 60瓶;温南枝 37瓶;椰汁 30瓶;废宅少女 22瓶;53051223、选择题全对 20瓶;探骊 17瓶;默默的莫、顾中小女、银汐、小钱堆、喵喵喵 10瓶;00、宋恒 9瓶;五百万 8瓶;啊嘞? 6瓶;淡小然、桔子君、晚宁和狗子、青藤、北徇 5瓶;季怀 4瓶;陟彼南山、喵迷、吱汁支、小米 3瓶;傻子、砂梨、哈皮~、L'appelduvide、一见倾心、是陌陌呀~、沈喵喵、橘橘橘橘橘橘、lingling、话梅糖好吃i 2瓶;萌翻翻啊、二博党员、yi喵、荧荧.、兔待守株人、叶瑄我妈、sgjguo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第 27 章 27. 古遥在这孤岛上努力地练习化形, 一切重头再来,这次进度却要快许多,不过大半月工夫就卓有成效, 尾巴和耳朵都消失了,头发变成了黑色, 眼睛也是黑色, 但在看见美味时,仍会不可控地显现出妖异的绿瞳。 这是个小问题, 去外面买个小的斗笠就行。 如此一来, 站在容寂面前的就是个小圆脸, 腮帮子鼓鼓的,模样漂亮得不太分得清性别的人类小孩。 但他的穿着仍是个问题,容寂用七心剑比着给他裁了一条不伦不类的裙衫,古遥站在河边的石块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现在的样子。 可真像个小叫花啊。 一身破布, 还没穿鞋。 古遥有点嫌弃, 当即念咒给自己换了一身合适的红色僧袍, 身上的破布也随即消失了。 容寂瞧见了:“你还会变衣衫?怎不早说。”裁那小裙衫浪费了他一整个外衫,才算裁了个比较合身的。 “那是自然, 我法力无边!” “会变鞋么?” “这……”古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 如果自己有鞋穿,他会不会就叫自己走路了? 那自己不能穿鞋! “这个不会!”他颇为理直气壮。 容寂挑眉,把竹筏拖拽到岸边:“小花不是法力无边?” “这是障眼法,”古遥言之凿凿, “障眼法就是欺骗别人的眼睛,你看我穿着僧袍, 其实我还是穿着破布。” 破布…… 容寂脸一沉,不悦地把那堆布条拿出来:“把脚洗了,过来。” 由于他一贯都这个语气, 古遥也不知他生气,在河边的鹅卵石上踩了踩水,而后迈开小短腿跑到竹筏那边去:“师哥。” 容寂弯腰:“上来。” “你背着我划竹筏吗。” 容寂不吭声,的确是这个意思,不然若是这小毛孩贪玩,不慎落水了怎么办。这小妖怪爱玩火,水是他的克星。 古遥趴在他的背上,容寂叫他搂紧一些,然后用碎布条绕过小毛孩的后背,绕两圈勒扎实了,打个结,而后从两边肩膀穿过一根布条,由此一来,古遥就算是长在他背上了,只有僧袍底下的两条腿能动一动,也要并用地缠在他身上。 古遥抱着他的脖子,容寂稍稍躬身,把竹筏推入水,人也站上去,手持砍了木头做的船桨,在水底深深地一推,竹筏便朝着水流的东方缓缓而去。 他们是从万仍崖进来的,说明此处仍然离平江府和临安府不远,如若是向着东去,这水一定是汇入东海的。 临安府就在离东海不远的陆地。 两人在酉月初、天不亮就出发,酉月天气转凉了,顺着风和水而行,偶尔风起波澜,容寂也能用功稳住身体和竹筏,如此划了有五个时辰,夕阳从背后落下时,水流速度冲得更快了,容寂眺目远望,听见刷拉的水声,脸色一变。 前面是个瀑布,听那水声,这瀑布定然很高,他一手持桨,另一只手背过去,托着背后的小花。 “小花。”他唤道。 “……唔?”古遥被他叫醒,迷糊地睁了眼。 “等下我跳下去,你不要害怕,把眼睛闭上,我会护你周全。” 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古遥却听话地闭了眼,竹筏开始漂移抖动,接着,他瞬间感觉到失重,死死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容寂在临近瀑布前一刻,判断了深度和高度,竹筏比他们两人重量加在一起要轻,故而落下要慢一些,所以要保证他们落下去比竹筏慢,容寂纵身一跃,滞空地从布囊中掏出虎头钩抛出,抓在旁边峭壁上,单手还托着背后的小妖怪,饶是有布条缠着,他仍然不放心。 虎头钩只在峭壁上抓了瞬息的工夫,便从他手里松开,呼啦的风从下而来,古遥的黑发全部飘上去,细小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容寂的脖子,失重感强烈袭来,心砰砰地跳。而后,他便很快感觉落了地,仍是晃晃悠悠的竹筏。 “到了吗?”他紧张地开口。 “到了。”少年的声音其实很清亮,平日说话要故意压低,变成低哑的音色,似乎这样听着会可靠一些。但也的确如此,他让古遥提着的心一下稳了许多:“我可以睁开眼了吗?” “嗯。”容寂稍一侧头,“吓到没有?” 古遥:“没有!” 自己可是在陆拂尘的飞鹤上打瞌睡导致不小心从云间的高度掉下去的狐狸! 他只是有一点点害怕罢了。 感觉到腰间被箍得紧紧的,容寂低头一看,一时无言:“尾巴都吓出来了还说没有。” 原来是古遥方才担心自己会从他身上掉下去,尾巴现出来,和四肢一起牢牢地扒在他身上。 古遥摇头,小脸靠在他的后颈上:“我不害怕的,你说了保护好我。” 容寂心底一软,也没有说话,刚刚掏虎头钩,他没有能空出来的手,就把船桨给丢了,如今没了船桨,只能用内力催动竹筏,如此飘了有一整夜,布囊里的鱼肉干也吃完了,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容寂站在竹筏上,橘色的日光照在他的面庞上,一艘小渔船出现在视线里。 “老翁!”他高声喊道,“不知临安府可是朝这个方向去?” 趴在他背上的古遥醒了,下意识摸摸耳朵和屁股。 还好还好,稳住了! 自己是人类小孩! 老翁撑船朝他划来,近了才看见是个身形高大的俊美少年郎,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孩,一看他们竹筏如此单薄,便指了一下道:“朝那边去就是越州,临安府还有些远,要经过越州往南行。小兄弟上船吧,老伯我载你们一程。” “多谢老伯。” 古遥也礼貌地道:“谢谢伯伯。” 老翁笑道:“这小娃好生可爱。” 容寂跨上船去,他在竹筏上站了一天一夜,数十个时辰,上了渔船才终于可以解下身上的布条,把古遥放下来,自己也坐在了船尾。 这小渔船很小一个,容寂抱着小孩,两人长相气质都不俗,那撑船老翁不免奇道:“你们可是兄弟?” 容寂顿了顿,点了下头。 “为何流落至此?是遇上了海盗?” 容寂摇头说:“遇上海难,和同伴走散了。只有这竹筏载着我兄弟二人在此处飘荡,算是命大。” 老翁并未问他们索要报酬,但把这两兄弟送到临安府城外的海岸边后,他坐下歇息,忽地,在自己的船上瞥见一处金光闪闪,在太阳底下让他眯起眼,弯腰捡起来,那竟是一颗小小的金砂砾! 这是…… 他朝那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忽地跪下,朝东方日出颤巍巍地一拜:“观音菩萨显灵了,显灵了!是神迹!” “烧鸡,师哥,我要吃烧鸡!” 古遥吃了大半月的鱼,现在满脑子的鸡。 容寂:“先去给你买双鞋。” 古遥:“我不穿鞋!” “不穿鞋你怎么走路?人都是要穿鞋的。” “我不想穿……”古遥比较想让他背着,“你背我吧!” 容寂摇头:“这么懒可不行。” 容寂背着他准备进城门,被城门官兵拦下,“哪儿来的难民?去去!” “我们不是难民,”容寂平静地解释,“我们从平江府过来,路上遇见了山贼。” “有关所吗?拿来看看。”大约是见他背着个小孩,也并未为难,但进城都需要关所。 “都被贼匪抢走了。”他说。 官兵说不行,古遥想了想,忽然摸出一颗金豆子,悄悄地给他:“放我们进去吧。” 那官兵一瞧,马上面色一喜地紧攥着金豆,紧张地扭头四处看有没有人瞧见,而后放他们进去。 “你哪来的金豆?”容寂问他。 “是障眼法啦!”古遥悄悄地趴在他耳边说,“就是个小石子儿,我刚变的,我厉害吗?” “小花,”容寂教育他,“以后不能这样了,骗人是不对的。你的障眼法,别用在这种地方。” 古遥却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他贪财,我就给他金子,不然他怎么会放我们进来?” “我可以用轻功从城墙上来……算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小孩还小,容寂认为要让他有人性,从小就得抓起,学会做一个正直的人。 古遥不情不愿地哦了声,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肚子饿了。” 越州比平江府更大,靠海吃海,城中住着的多是靠打渔为生的百姓,所以入城后不及平江府繁华。 置办衣物前,还得先去换点钱,他提前把那金元宝融成了无数的金砂砾,装在荷包里,这小砂砾比古遥变出来的金豆子还小,这样不易引人注意,只说是河里淘的便是。 容寂用一颗金砂砾换了点碎银和铜钱,背着小毛孩进了成衣店,买了两身小孩穿的衣裳,给自己也买了一件朴素的灰色长衫换上,古遥不大情愿地拿着鞋子,还在念:“可是我不想穿鞋。” “你不穿鞋,就不给你买烧鸡了。”容寂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地威胁。 古遥的圆杏眼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难以置信:“…那你要饿死我吗!” “不让你饿肚子,带你去吃鱼。” “……我不要吃鱼!”吃了大半个月,他闻到鱼的味道就难受。 “穿鞋。” 古遥被他威胁的,不敢不从,把鞋穿好了。容寂结账,转身出去,古遥就忙不迭追上去,小个子只到他腰间,抬手抓住人类少年的手心,仰头委屈地道:“你不肯背我,那也得牵着我。我体谅你辛苦,我们买十只烧鸡-吧,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有了,这几天都是双更三更!!可以把下个月的营养液留给我吗呜 五十个小红包~~明天见啵啵=3= 感谢在2021-07-30 01:06:04~2021-07-30 21:3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临渊、小懒猪、50248132、$&?......&$、莫三岁萌萌的、咕咕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满虫 69瓶; 洛泆 60瓶;温南枝 37瓶;龟龟没有牙 32瓶;半余 29瓶;霜降、顾笒、木摆摆、小诺、选择题全对 20瓶;蕾铃眼 12瓶;秋秋、墨竹、——、喵喵喵、默默的莫、记者部、48331174、扶苏、狗不理包子吃不吃都行、山竹牌、不羡、黑子テツヤ、千山雪寂 10瓶;不瘦下来不改名、宋恒 9瓶;江离 8瓶;粥粥、晴天、静水流深、啊嘞? 6瓶;不吃团子吃小孩、清潼、咚咚呀、27222559 5瓶;桔子君 3瓶;哈皮~、Sunny、喵迷、青糸、擒之所向,受之披靡、莫负寒夏、砂梨、橘迆、二博党员、L'appelduvide、吃橙子糖的蚂蚁、莫三岁萌萌的 2瓶;50248132、mo1027631180、索菲娅、鲸鲸鲸鲸鲸鲸鲸鱼、lingling、wzx、sakurababy、13045152、傻子、是陌陌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第 28 章 28. “不。”容寂拒绝的干脆利落。 “!!” 古遥望着他:“你真的打算饿死我吗。” “你多吃点, 我吃一只就够了。”容寂觉得他吃太多不好,但一想,这小家伙是个小狐狸的时候就很能吃了, 好像一直吃不饱似的大胃口,或许, 他们妖怪和人类在这一点上不同吧。 古遥感动道:“师哥真好呜。” “嗯。”容寂嘴唇抿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你走慢一点师哥我跟不上了。” 容寂放缓了脚步。 “师哥……”古遥又喊他。 “嗯?”容寂垂首。 “你步子太大啦, ”他眼巴巴地说,“你背我吧我很乖的不在你背上捣乱。” “自己走。”容寂才放他下来穿了鞋没一会儿, 酒楼都没到, 就开始不想走, 真是个懒骨头。 古遥是发觉自己法力恢复了一些,控制得越来越好了,恨不得十二时辰在他身上才好。 只要自己修炼得够快,或许就能破开天穹飞升离开了。 容寂骗他道:“背了你二十多个时辰, 有些累。” “哦……”古遥垂下头, “那我们牵着吧。” 问了路人, 到了越州本地最出名的酒楼,古遥狮子大开口就要十只烧鸡。 “十……十只?”店小二当场愣住, 扫了眼这对…兄弟?问:“客官几位?” “两位,”容寂喝了口茶水道,“先来两只吧。” 古遥:“!不是说……” “你先吃完,凉了不好吃, ”容寂打断他,“如果这家酒楼的烧鸡好吃, 明天我们再来。” 店小二自夸:“客官这算是来对了,谁人不知我们海仙楼的烧鸡是越州一绝啊!还有蒸青蟹,那真是百里八乡都晓得的美味!” 古遥立刻眉开眼笑。 他没有别的出息和爱好了, 唯一喜爱的就是宝石,然后就是吃的。幼年总是吃上顿没下顿,导致古遥对美食有种近乎本能的执着。 要说美食,确实还是人间的酒楼做的好,古遥觉得这家的鸡比中洲的鸡好吃多了,并非那种自带灵气的仙鸡,只是普通的家养土鸡,肉质结实,放足了佐料,香味完全浸入鸡肉,吃得满嘴是油,险些要将自己舌头都吞掉了! 古遥本来准备用清洁咒给自己洗一下,谁知道咒还没施展,容寂就掏出刚在成衣店买衣送的手帕,单手按着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沾水给他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小脸,擦干净后道:“爪爪给我。” 古遥伸手,纠正:“这是手。” “好,是手。”容寂给他把手也擦了,“还吃么?” 古遥望着他眨了下眼,摇了下小脑袋,脆生生地道:“明天再来吃吧。” 自己叫少年一声师哥,少年似乎真当自己是亲弟弟看待了。古遥离开东来寺后,遇见过不少人,陆拂尘是好人,百草先生也是好人,可他们都不似他。 “成。”容寂背上布囊,牵着他出去,就在旁的一家客栈投宿,要了一间上房,热水,洗澡沐浴。 古遥凑上来要看,容寂挪了屏风来挡着:“不许看。” “为何,你又不是女子,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论男女,都不能偷看别人洗澡,除非是夫妻。”容寂对他循循教导,生怕他养成了一个看见人家在河里洗澡就要跑过去看一眼的习惯。 “哦。”古遥坐在屏风背后,托着下巴,没有人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半妖的模样。等容寂洗完更衣出来,古遥就坐在床边,给他捶捶腿。 容寂挪开腿,问他:“你给我捶腿做什么?” “师哥不是说,背我很辛苦,很累了,我给你锤锤腿,捏捏肩膀,这样你明天就不辛苦了,又可以背我了。” “……” 容寂一时无言,只能抬手用食指尖轻戳他的鼻尖:“为何你总是不喜欢走路?” “我们狐狸脚滑!走路会摔跤的。” 给他揉了揉腿和肩,古遥就凑在他身旁睡了,容寂却还在看心法书,约莫亥时,方才熄了微弱的烛火。 他们在越州没有待两天,收拾一番,容寂买了一匹上好的骅骝,骑着从进来的城门出去。 但出去之时,城门口聚集了不少的百姓,正在指指点点。 “都散了,散了!” “报什么官!老子就是官!” “看什么看!都滚开,再看,把你们一起抓进牢里!” 闻言,四周百姓忽然就散开了,容寂听见有人说:“这些守城兵欺人太甚!那老伯是本分人,被他诬赖偷了他的金子,我看就是他见财起意,害人性命!” 闻言,容寂转头去看,果然瞧见了那天进城时、拦下他们的官兵。 而地上,还有一片白布,疑似是盖住了一具尸体。 只听又有人说:“话也不能这么说,王老伯哪里来的金子?” “他说是在海上救了两个人,菩萨心善给他的……就这么小一颗金砂砾,却摊上了性命。官官相护,这几个畜生真是该死!” “哎,可怜的王老伯,家里还有个孙子呢……” 这路人话音刚落,就瞧见一半大点的小少年,扑到白布上痛哭:“爷爷!” 古遥本来懵懵的,他坐在马前面,一瞧见那白布揭开,是那日海上遇上的好心老伯,如今人已经去了,苍老的皮肤上满是血污,再一看那几个守城门的官兵,古遥忽地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给了官兵用障眼法变来的金豆子。 官兵回家看见自己的金豆不见了,或许是老伯进城时,不小心被搜出来的这金砂砾,故此被冤枉打死。 “师哥……”他心里一紧,无措地喃了一句,回过头看容寂。 少年这时的模样却很陌生,眉眼压着,漆黑瞳眸深不见底,下颌凌冽地紧绷着,手指已然摸到了布囊里,指节发白地攥住了那柄七心剑。 容寂垂首,下巴撞了下他的头顶,双腿一狭,纵马出城,声音却冷冷的:“别看了,走吧。” “我们不管么,可是……”古遥看着那恶声恶气驱散百姓,用棍威胁的官兵,有些恍惚。 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措,竟给人招了杀身之祸! 他不安地抓着背后之人的胳膊,扭头瞥着那守城兵,嘴里忽地开始念出什么,容寂捂住他的嘴:“别在这里用法术。” “你管不了这事。”容寂说。 古遥拨开他的手,还是念了,念的是超度的经文:“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注解①) 容寂骑着快马加鞭地出城后,停在一处路边,又往里去了些,找到一处有草的平地,让古遥在马旁边等着,弯腰仔细叮嘱:“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明白么?” 古遥似乎知晓他要去做什么,睁着眼睛望着他:“你是去杀人么?” 容寂一顿,说不是,他蹲下道:“小花,你记住我说的,就在这等我,我一刻钟就回来,用你的障眼法,不要跟别人走了,等我回来知道么?” 古遥点点头,说知道,我等你,又抓着他的手低低地说:“是我做错事了,我不该给那人用石头变的金子……” “不是你的错。” 容寂再三叮嘱他后,戴上先前买的斗笠,纵身一跃飞到树梢,向着越州城门口飞去。 他的轻功是臧昀教的,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身轻如燕地大幅跳跃,没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本可以用暗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的,但他没有那么做,直接跃到城墙下,鬼魅般俯冲而下,当场从背后将那杀人的官兵扭断脖子! 热腾腾的鲜血溅在旁边官兵的脸庞上,他惊惶地跌坐在地,不见方才驱打百姓的威武,尖叫出声:“刺客,有刺客,杀人了!杀人了!” 容寂顿了一下,抽出一根刚才劈下来的树枝,直接捅穿此人喉咙。 仅此一根树枝,瞬息之间了解数名守城人的性命。 众人只来得及瞧见一个神秘黑衣侠客落在越州城门,武功高强,似是对官府有着深仇大恨般屠了几人后,朝着城内飞掠去,眨眼就不见人影。 入城关口,那本来趴在白布上悲恸大哭的小少年,忽然瞥见这一幕,抬起头望着大侠飞向远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爷爷,老天有眼,那畜生死了,都死了!” 如容寂所言,不到一刻钟他就回来了,身上带着血腥气的衣服换掉了,斗笠也扔了。 容寂弯腰,把蹲在马腹底下的小孩抱起,放在马上:“没有乱走吧。” 古遥摇头,说没有。 “很乖。”容寂也飞身上马,双臂环着他,把马儿牵上官道。 古遥一直垂着头,过了会儿问:“你杀了他么,那个守城兵。” 容寂沉默住,初入江湖的少年,都有一颗侠义心肠,人不犯他他不犯人。除了红莲楼那两个来刺杀他的杀手,以及古墓里害他的人,那时他心里没有波澜。这是他第一次无冤无仇的杀了几个人,杀心诡异地起来了,为泄愤还是道义?容寂不知,心底有着无限的迷茫。 “杀人是不对的,”他对怀里的小孩说,“你不要学我。” 古遥却说:“我们佛门有一句话,叫做‘六七因上转,五八果上圆’(注解②)果从因来,因必有果,这是时节因缘。” 容寂低头道:“小花,你说的这些,你自己知晓是什么意思么?” 古遥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稚嫩的声音道:“庙里的和尚们论禅经常这么说,如果做人,必有因果,这是修心。” 容寂不言,只用下巴挠挠他的脑袋,纵马飞驰,傍晚,入了临安府。 古遥也没有说要吃烧鸡的事了,容寂在临安府找了个客栈住下,又听见客栈里无所事事的路人在聊天:“时值中秋,朝廷的人怎么上咱们临安府来捉妖了,笑话!” “这世上哪有妖啊!” “怎生没有?国师可以呼风唤雨,他说有,就定是有,咱们这临安城近日接连横死两人,我那做仵作的表哥说,心脏都被挖了呢,这恶心事莫不是妖魔做的?” 容寂下意识回头,把背后的古遥抱了起来:“别乱跑。” “我听见了。”他小声道,“凡人捉不住我的,师哥你放心,我很会跑路的。” 纵然如此,容寂也不愿冒险,世上既有古遥这样的妖怪,也必然有其他的妖,也定有捉妖人,他们的术数和自己不同,没法避免。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在外面招摇。 这客栈位置极佳,容寂要的又是上房,远远地,古遥听见歌姬在唱歌,吴侬软语,洋洋盈耳,听得不真切。 他忍不住推开窗户去瞧。 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西湖水面上浮着的画舫,碧纱灯笼亮着轻柔的灯火,星夜沉沉,湖面上飘着一片片灿亮的荷花灯。 容寂也是刚刚初入人世,他并不知晓那是何物。 古遥却意外的知道:“流水浮灯,师哥你没见过吧,老和尚带我下山时我见过的,百姓会对着浮灯许愿,若是女子,则会……” “则会什么?” 古遥想了想,说忘了:“似乎是,在浮灯上写情郎的名字,这样情郎看见了,就知她心意了。好像是这样。” 容寂摇摇头,低头说:“小毛孩子,还懂这些?” 古遥也摇头:“我不懂呀,但我会听故事。”他指着似乎不远的湖边,“我想去瞧一瞧行么?你带我去成吗?” 容寂低头看了眼街道,今夜似乎是因为有中秋灯会,所以人很多,都是百姓,并不见官兵。 “如果遇见朝廷的人怎么办?”容寂道。 “师哥武功这么高,带着我跑路吧!” 容寂对自己的轻功身法很自信,但经历了这一些事,不免觉得自己过于自负。 “你真想去?” “我想去放个灯,”那时候古遥还很小,跟着师祖出去,正是正月十五,师祖就带着他去放花灯,古遥不理解,问何意,师祖说是祈福:“凡有所思,各从其欲,皆得所愿。小花,等你大些就懂了。” 那时古遥让师祖帮自己写:让天上掉一百只农家鸡腿给我吧! 可这次,他的愿望又不一样了。 容寂花钱买了两只花灯,一只给他,古遥:“你帮我写吧,帮我写……” 容寂提起小楷笔:“写什么?” “老和尚平平安安,”他顿了顿,说,“师哥也平平安安。希望那个老伯…往生极乐。” 容寂垂眼看着这小孩,心里泛起波澜:“你没有自己的愿望么?” 古遥说有:“我想回家。” 容寂一并写了上去,但轮到自己的花灯,他就不晓得怎么写了。 按理说,应当是报仇雪恨吧,可是心底并没有太大的复-仇-欲驱使着他,那好像不是什么必须做的事,更像是一种给他的任务,做完了呢,自己又做什么,有什么心愿? 他停住良久,灯火映在眼底。 古遥戳了戳他,问:“师哥呢,你的河灯怎么空着的。” 容寂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后,提笔写下几个字:“送小花平安回家。” 古遥看不懂,凑上去仔细看:“你写了什么呀,什么小什么?” “不告诉你。” “…你就欺负我不识字。” 容寂蹲下,把自己的花灯放在湖面上,然后让他自己放他自个儿的花灯。 古遥把花灯推出去,看着两盏灯飘远,汇入湖面的辉煌火光之中,一时之间分不清那一盏是自己的灯了。 容寂问他:“你为何不识字,老和尚没有教你么?” “教了,他教的不行,”古遥理直气壮,“我是小动物我不会!” 容寂凛眉,牵着那只小手往回走:“明日开始跟着我习字!” 作者有话要说:  造化塔=游戏开发公司,公司为了让玩家氪金,会设下无数陷阱剧情,等着玩家来踩,玩家不踩,也要想方设法怼上去,一切都是为了让玩家成长,体验人间百味 注解①: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金刚经》 注解②:“六七因上转,五八果上圆”——《六祖坛经》 ---- 50个小红包~ 明天见啵啵=3=感谢在2021-07-30 21:37:38~2021-07-31 07: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0、5305122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248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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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府内车马骈阗,游人如织。 一听“习字”,古遥马上摇脑袋, 挣扎道:“可以不学么?” “不可。” “习字有什么好处?我不要学。” “习字有许多好处,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会!”他认识古遥二字。 “我看你不会。”否则, 岂非连自己方才写了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我认识!除了名字, 我还认识其他的字。” 容寂哦了一声,一边牵着他回客栈, 一边让他说说看。 “无字, 灵字, 钱字, 鸡字……”他掰着手指细数着,不料这时, 背后湖面的画舫之上, 忽地传来人的尖叫声:“妖怪杀人了!是妖怪!!” “是妖怪, 她是狐狸精, 我看见尾巴了!啊——!”那破碎的叫声划破中秋灯会的夜空, 只听“咚咚”几声, 画舫上的活人或尸体,纷纷落水,周围行人作鸟兽散, 古遥也是一惊, 尤其是听见那声尾巴,下意识的看自己背后。 容寂反应倒快,一把抱起他,纵身跃到上方屋檐,几下跳到客栈。 他往上走时, 有人却往下走,那是个头戴黑色官帽、穿锦袍,受封于朝廷的道士,错身的时候,道士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吸嗅了下。 容寂脸色一沉,非常果断地在房间简单收拾好东西,立刻抱着小孩骑马出城。 “师哥,我们是要出城么。晚上城门不是关了么?”古遥感觉耳旁两道疾风,他埋在容寂的胸口,闻到少年身上微弱的药味,有种受保护的安全感。 容寂点头:“出城。” 城中阒寂无人,唯有荧煌如昼,月圆如饼。 他在乱糟糟的临安府街道中纵马飞驰时,扭头看了眼西湖上的战况。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斗法,人和妖都浮在空中,道士掏出黄符,手摇银铃冷哼:“妖孽,你作恶多端,又杀一人!今日你跑不掉了,看我不替天行道收了你!纳命来!” 那狐妖笼罩在一层幽幽的白光当中,白蒙蒙的一片,依稀可见是个身段妖娆的女子。 “小道士,连你师父国师大人都不能奈我何,你又为何这般自信?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她掩面娇俏地轻笑。 道士手里的银铃,和她清脆的笑声混淆在一起,古遥也趴在容寂肩膀去看,那狐妖显然道行很高,能卷起一重又一重的西湖水朝那道士泼洒去,湖上画舫倾倒,一些没有来得及逃命躲在舫中的人这下也栽入水中,此起彼伏的落水声响起。 画舫尚且如此,更别提湖上飘散的荷花灯了。 古遥难过地咕哝一句:“我们的灯没有了……” 容寂的手掌按着他的后脑,沉声道:“别看了,明年元宵夜我们再去放灯。” “嗯。”古遥点了下头,城门到了,果然已经关了,且两人不是唯一连夜跑路的人,知晓这城中有妖,有的人是躲在家中紧锁房门,有的人则连夜出城。 “这城里有妖怪!你怎么能不放我们出去!”有人大喊。 “是啊,难道就让那妖怪在城中杀人作祟,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呢!滚开!”说着那男子就要硬闯,可还没靠近城门,就撞上一道蓝光,被倏地弹出几丈远。 官兵叹息一声:“盛京来的大师,十日前就已在临安府内布置了阵法,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男子隔着几丈远骂道:“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不让人出城的!那些道士是除妖,拦着我们人作甚!” “是啊,我听大师说,这阵一旦开启,人和妖都走不出去,妖天性狡诈,披着人皮作乱,我怎知你是人是妖?大师说,道行浅一些的妖,碰见这阵就会现原形!你们省省罢!” 容寂一听,勒住了骅骝马。 不能冒险。 怀里的小孩拽了拽他的衣袖,仰头说:“我们回客栈吧,他们设阵,是为了捉湖上那妖。”现在再一看,方才只有一个道士,现在却有一群道士,都围着那妖。 但容寂还是不放心,可别无他法,只能绕回城中,一边骑马一边低头闻了闻小孩身上的气味。 古遥:“师哥,你在闻什么?” 容寂说:“你身上有没有妖气?” “没……”古遥说着,想起自己身上没有法器和丹药,那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妖气,会不会被道士发现? “应该没有…吧。”古遥不是非常确定,自己才化形没多久,妖气到底是什么味道,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至多是妖怪在他面前时,他可以闻出来。 容寂:“你除了火球术,可还会什么法术,能掩盖身上妖气的?” 古遥愣了一下:“我会写定身符。” 因为他会写那个定字。 别的符就不会了,法术也来来去去就那老三样。 容寂没说什么,宽容地想,小孩才几岁,会这么多法术,还会手指点火,已是非常了得。 由于城中所有客栈都已闭门谢客,只得回到方才那客栈里,容寂为了想办法掩盖他身上那玄妙的妖气,用内力加热桶中温热的水,把在越州买的药材丢进去。 说来古怪的是,离开西羌前,说只有西羌有,别的地方没有的那两味药,竟也在越州的药房寻到了。 古遥本来以为是他要泡,结果没想到容寂指着自己:“你,进去泡着。” 妖气能通过这种方式遮住吗?古遥疑惑,但还是从了,脱下衣衫浸进去,由于个子小,他在水里得站着,踮着脚将白嫩嫩的小脸搁在浴桶之上,问他:“师哥你不泡药浴么?这药苦苦的,还有点臭。” 容寂说不。 “可是我站着好累呀,要泡一晚上么?”他打了个小哈欠,浓长的眼睫低垂着。 那浴桶对小孩来说确实有些高,若泡一晚上睡觉,也太为难小孩子了…… 容寂蹙眉,思量一番,脱下外衫,穿着里衣跨进浴桶,水深立刻涨了一截,容寂抱他于腿上:“若是困了就睡吧。” 古遥点了下脑袋,抱着他说:“师哥,为何你沐浴还要穿衣服?” “你管那么多。” “噢。”古遥隐约觉得用药味掩盖妖气是个馊主意,很可能没什么用处,他闭眼刚要睡着,窗户忽然被邪风吹开,容寂倏地睁眼,一阵白光闪过,房间里竟凭空多了个穿白衣的银发女子! 容寂立刻提剑朝她刺去,银发女子避开,一下亮出身后三条尾巴:“我是来找你怀里那小妖的!你把他给我,我不伤你。” “休想!”容寂抱着古遥从浴桶里起来,手里提着银光闪耀的七心剑,不由分说地挥出,由内力所控,在房间里追着那银发三尾狐游走。 古遥也醒了,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 女子没料到这世间除了道士,还有这般难缠的习武之人,恼怒一甩尾巴,把长剑甩开道:“我说了不伤你!这有个未成年的小妖怪,我要带他回妖都!” 她也是看出了,自己每次攻击,那少年人都会好好地护着小妖怪,故此,这人类是在保护他。 她问:“小妖,你为何跟着奸诈的人类?你可知人类有多坏,跟人类一道有什么好下场!” 古遥稚气地说:“他是我师哥,我不跟着他跟着谁?” 银发三尾狐:“那你跟不跟我走?我带你回妖都,你可以得到最好的保护和教导。” “道不同不相为谋,姐姐,我不跟你走,多谢你的好意。”古遥这会儿没穿衣服,看见漂亮狐狸精有点羞,努力往容寂怀里钻,遮住自己的五短身材,又说:“姐姐,你衣服背后好像有个小纸人。” “嗯?”三尾狐立刻朝自己肩头一拍,那黏在她后背的小纸人一惊,似是慌乱要跑,被她一脚踩住,接着一道法术过去,纸人身上燃起火来,很快被炙烧成灰烬。 这时,三尾狐察觉似有人搜查到附近,口中飞快地道:“我已解决城中大半的道士,还剩一些在搜查城里妖怪,”她说着,由袖中抛出一块闪烁弧光的鳞片,“此乃东海鲛鳞,可遮掩你身上的妖气,你戴在身上,小心行事,自求多福!切记,人类阴险狡诈,万不可信!” 说完,身上白光一闪,倏地又消失在原地了。 古遥惊叹:“她还会遁术,好厉害的法术……” 搁修真界,起码也是元婴老怪了。 那鳞片漂浮在空中,弧光微弱,古遥正伸手要接,容寂啪一下把它打在地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三尾狐在城中杀了数人,就算同为妖,也和古遥这只爱吃烧鸡的纯善小妖怪不同。 人有善恶之分,妖自然也会有。 这时,忽闻劲风于客栈窗外拂过,倏地几声,是靴子踩在瓦片上的清脆声音,门窗再次洞开,几个道士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手持捉妖的铜镜和银铃,为首那留着胡须的道士在房间里闻了闻:“气味到这里就消失了!” 说的是道术纸人。 说完道士瞥向一旁浴桶,见里面是一俊朗少年,用铜镜一照,确认是人以后,便掏出天师府令牌:“小子,你可有见到一妖怪进来?” “见到了,不由分说闯进来,又从窗户跑了。”容寂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冷静地在水下手持七心剑,劲透指节地紧紧握住,内力运在勃发的四肢。若是这几人发难,他顷刻就能了结他们性命。 道士眯眼道:“你竟一点也不怕?” “我是习武之人,”他声音隐约有些颤抖,“不怕妖魔鬼怪。” “哦?那你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 古遥探出脑袋来,乌溜溜的圆杏眼害怕地看着这几个道士。 容寂努力不迸发出惊人的杀机,仍然保持那有些紧张颤抖的模样:“这是我弟弟,那妖怪,那妖怪已经跑了,她还会回来害人吗?” 道士冷哼一声:“她休想逃出我们天师府的手掌心。”说完,一个个地又从窗户跳出去了。 到这时,浴桶里的两人都没出声。 过了良久,古遥方才舒出一口长长的气:“道士终于走啦。” 他说着要起身,被容寂按着:“你上哪,多亏这药浴,否则那道士不抓了你去?” “我不要泡了!”古遥掏出一片银白色鳞片,“方才我把这个握在手心里的。是这东海鲛鳞起了作用才对。” “……” 古遥掩着口鼻:“这药浴好生难闻!” 容寂无奈起身,身上里衣全被棕褐色的药水浸透了,湿哒哒地滴着水,他用内力烘干,在屏风后头换了一身,关好门窗。 见到古遥正在把鳞片往嘴里塞,连忙阻止他:“你把它吃了做什么?” “这样鳞片就在我体内,谁也夺不走!”他就是这么把戒指化在体内的,等需要的时候,祭出来便是。 容寂摇头,把房间里的香囊顺手拿来用了,将鳞片放在里面,挂在古遥的脖子上:“明日带你去银楼买个好看的。” 古遥一喜:“那明日不用习字啦!” “要习。” 古遥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来,呜呜道:“可是我不想……” “不识字会惹人笑话,听话。”容寂摸摸他的头,指尖轻掸,烛火熄灭,他合衣躺下,七心剑放在枕下。 “那好吧……”古遥其实觉得笑话他也无所谓,可还是听了他的。他钻进床褥,在容寂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容寂眼睛也不睁:“不是嫌药味难闻,还钻我怀里作甚?” 古遥的小脸压着他肩膀黑发,蹭了几下道:“师哥身上不难闻,师哥身上香喷喷!” 作者有话要说:  造化塔:老板,我差遣NPC来送装备了! - 古遥:师哥,为何你沐浴还要穿衣服? 容寂:因为我是男德班班长。 ---- 50个小红包~ 新增五千营养液加一更~~ 小可爱们,可以给小芒一点加更的动力么QAQ营养液摩多摩多~虽然我只有两只手,但是敲键盘有十根手指呢!!一天一万不是梦!就是用脸滚我也要滚出加更! 感谢在2021-07-31 01:34:48~2021-08-01 07:3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25433 2个;44920257、小懒猪、羊咩咩、亻尹、4901073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葛优瘫的阿离 83瓶;罗蜜蜜、何也 50瓶;津渡 40瓶;云恋 38瓶;泰饿了 35瓶;soft荣耀亲爹、stairway555、椟椟菌、黑子永远赚不到钱穷一、檎 30瓶;羊咩咩 27瓶;顾家三爷 26瓶;Autumnus、ushwhdkka、青易行 24瓶;o-o、暮翊洛特、板板、小别扭、谢必安、棠味小酥饼、哆哆哆哆、安安、Space.Qi、别玩烂梗、卡折铅笔芯儿、代阿弋、惟安、屋子里的那个、沈巍、啦啦啦啦 20瓶;未知、祁醉今天做人了嘛? 18瓶;大风起兮、命运的柠檬茶、容昳roy、橙花布丁 15瓶;3705邪 14瓶;钱念念念念不忘. 13瓶;饮岁寒、海棠在逃师兄、风、蔷薇司夜、余厌、23、胖大海、Astra、昵称都被别人取了、安然一世、啊水、柒柒、裴曦、每一天、尾莹汐、红红火火、君嬴政、穈楹潆、o璇宝o、大魔王、吃糖我在行、fhyuhtf、柊倾、羽扇青、(*^ワ^*)、乔南樵北、有姝、ali、2233 10瓶;掉坑君、escape 8瓶;小时光、脱线 7瓶;。 6瓶;是辅助啊、暗阁、十里、古娜拉黑暗之神、热乎乎的小肉包、36222358、云灭、遥殿、妖遥、南远、一颗软糯糯的汤圆、萌翻翻啊 5瓶;路柏沅、桃桃、嘿!老婆~、芋圆牛奶冰 4瓶;colamilk不加冰、砂梨、傻子 3瓶;sakurababy、颜浅、44920257、清波荡漾、linda、离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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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寂抱着他把他放在旁的凳子上:“读书要有读书的样子,我让你坐凳子,不许坐我身上。” “哦……” 容寂翻开那杂书,准备以讲故事的形式让古遥识字。 结果刚一翻开,就瞧见“二八佳人体似酥”这一句,他愣一下,再往下看几行,翻一页还有图画,脸色便忽地涨红,知晓这是什么杂书了。 一旁的古遥,也翻开了剩下的书在看。 容寂不由分说把那书抢过来:“不许看!” “……?” 古遥摸不着头脑,却是眼睛一亮:“我是不是不用习字啦?” “要习,”容寂咬着牙,把那几本书统统丢开,“荒唐!” 古遥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荒唐,瞥见他好像是生气的脸红模样,更加疑惑:“师哥,你是不是发烧了,耳根子怎么都是红的。” 容寂从未看过这种淫-乱的书籍,血气方刚的十七岁,生平第一次看这种东西,自是难以接受。加上内心隐约抗拒,觉得不该看,看了似乎会犯什么大错。 自己又不是和尚,为何有这种心态? 容寂自行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他说。 “小,我识字的,我会写!” “花不认识?” “花……我会写,我写的和你不一样。” 容寂:“会用毛笔么?” “会的,老和尚教过。”因为要教他画符,所以教导他用笔,但用的不算好就是了,加上手小,把不稳这猪鬃笔,写出来的字像蚯蚓似的,符咒也画得难看,经常起反效果。 “你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看。”容寂把笔给他,古遥握着,抖了一下,墨汁就溅在了纸上,黑墨氤氲开来。 小,他慢条斯理地写下,因为手握不紧笔而抖动,字体成了波浪线,然后画了一个圈,在圈圈外面画了五个圈。画完了抬起头来看着容寂。 容寂看着他画出来的五瓣花,面无表情的:“我让你写字,没让你画画。” “可是我不会,我没写过。” “照着我上面写的字写。” “我不会!”他撂下笔。 容寂忍了忍,没忍住起身,站到他的身后,直接握着他的小手:“花,是这样写的,一笔横……” 末了,古遥终于把这两个字写顺了,好歹能看出是什么字了,容寂再次唤来小二,这次交代的明明白白:“买一本道德经,买几本佛经,楞伽经,金刚经,若没有,也不要那等杂书!” 刚打发店小二走,回过头,就瞧见小花在翻看那几本“杂书”。 容寂一惊,大步过去把书从他手里拽开丢出窗外,楼下路人忽地被一本册子砸了脑袋,捡起一看,当即鬼鬼祟祟地左右探看,见没人看自己,立刻把书揣入怀里一溜烟跑了。 古遥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丢?” “这书你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看呀,我又不识字,上面有图嘞!” “你还看了图?”容寂气得当场把剩下的“杂书”一把火点了,烧了个干净,“小孩子就是不能看。” 古遥仰头分辨道:“我不小了!况且,那种图我也不是没见过。” “你知不知那是……”容寂深锁眉心,停顿良久,而后难以启齿道,“谁给你看的那种东西!你在哪儿看的?” “老和尚给我的功法书就长那样!” “老和尚?” 什么不正经功法是春-宫-图? 容寂哑了半天,有气撒不出,只能大声教育他:“你不许学那功法!” “我还没学会呢,因为我不识字呀。”功法要两个人练,他跟谁练去。 “不管识不识字都不许学!” 这老和尚真不是东西!虽教导小花法术,但是…… 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小花送回老家? 这么单纯的小孩子,定会被那老不休给教歪吧! 过了二十日,临安府城中依旧戒备森严,城门死死关闭,以至于怨声载道,不少百姓都在暗地里指责朝廷:“那么多人,就一个狐妖,这都多少天了,怎还没捉到!” “出不了城,还搞得人心惶惶!” 但好歹狐妖没出来作案了。 于是,古遥也就在房里痛苦地学习了二十日,统共学会六十个新字。每日睡前,容寂会拿一本话本点着烛火读给他听,许是他天生就不会讲故事吧,虽说声音溢满温柔,可没有半分的起伏,古遥听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又过了些时日,城中终于放松了戒严,古遥得以出门去旁边有名的醉仙楼吃一顿大餐。 那醉仙楼伙计将他们迎到二楼,古遥照例点了烧鸡,问他:“你们这儿烧鸡做的好吃么?什么做法?” 小二乐道:“二位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有眼光,全临安府的人谁不知我们醉仙楼的烧鸡一绝啊,那卤汁可是我们老板传承百年的老卤!慢火卤煮几日,那叫一个酥香软烂、熟烂离骨、肥而不腻……” 古遥听得馋了,却隐约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困惑地看着他:“……你们醉仙楼,和越州的海仙楼是什么关系?” “什么海仙楼?”小二不知。 “你有没有兄弟?”古遥就是觉得,这几个小二之间,说的话几乎是一样,现在端看连长相似乎都差不多!都是那种过目即忘的路人模样。 这种微妙的熟悉感,容寂也察觉了,他并非第一次感觉到。 小二点头说有一大哥,不过不在小客官口中的海仙楼当差。 奇了怪的是,古遥一吃他家烧鸡,觉得和海仙楼的怎么味道也差不太多。 他心下存疑,要么这两家店其实是一个老板,厨艺一脉相承,要么…… 古遥看向容寂,伸手摸向他,容寂攥住他的手腕,拨一边去:“手这么脏,烧鸡不吃了?” “要吃的…” 古遥是听说过有一些大型术法营造的幻境,但如果说此地为虚假,那也太过真实了,大型幻境,怎么可能大到如斯地步! 况且无论怎么瞧,眼前的少年都是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 或许是自己想错了,他暗自嘟哝一句,继续低头啃卤鸡腿。 只有容寂若有所思,注视着正在疯狂啃烧鸡的小妖。 从醉仙楼出去,要去银楼打个坠子装东海鲛鳞。 古遥一进去,就被五光十色的宝石给强烈吸引住了目光,他个子矮,只能踮着脚去看,注视着眼前这些宝珠,他不由想起自己储物项圈里存放的那些宝贝。或许在修界其他人眼里称不上是什么宝贝,仅仅是好看一些的石头罢了,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可古遥却天生就很喜欢这些东西。 “我想要那个珠子…”他指着里头那小小的红珠子,扭头眼巴巴地望着容寂,“师哥。” 容寂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个颜色好看诱人的玛瑙罢了,本想教育他不要小小年纪就浪费银两,是不好的,可板着的脸只坚持了不到几息,败下阵来:“那珠子多少?” 老板说:“这位小客官眼光不赖,您看看这玛瑙的成色,极品成色,在外面少说要卖四五十两,我这儿嘛,看两位面善,一口价,三十两银子!怎么样?” “三十两?!”古遥又馋了那玛瑙一眼……可只要一想到,这个珠子可以买好多好多烧鸡,他就摇了头,说:“我打个坠子就行。”他和师哥就那两个金锭,要花不知多久,总得省着一些。 银坠子是比照这鳞片来的,银工轻巧地打出,收了二两银子,古遥把鳞片装进去,用红绳串着挂在脖子上。除此外,容寂又打了一个半面的漆黑面具,古遥不理解:“师哥,你脸上没有印记了,为何还要戴面具?” 若是为了遮丑,那还可以理解,这显然不是遮丑,他长得不难看。 以古遥狐族审美来看,他师哥也是好看的美人。 容寂戴上面具,冷冰冰地答:“你少管。” “…噢。” 回了客栈,古遥还得继续习字,容寂翻开楞伽经让他抄写,而后一遍遍教他这是什么字,怎么读。 而古遥天生有佛缘慧根,故此学起经文来领悟力很强,虽不识字可听得懂,也背得下。 容寂翻开一页让他认,古遥支支吾吾地猜着念:“若了……” 碰见不会的,就停下来看他。 “境。” “若了境如幻,”他读道,“自心……” “所。”容寂提示。 古遥磕碰地读了一段:“不得……” “现。” “不得现法故。” “对的。”容寂指着经书示意他继续。 “不得现法故,不见、不见根本故。”古遥读完整段,吐出一口气,“我读完啦!” “抄。”容寂看着这行经文,不知为何,有种熟悉之感。 “不得现法故,不见根本故。” 不故。 这二字快速地从他脑海里掠过,依稀觉得熟悉,是某个人的名字。 “还要抄?”古遥可怜兮兮地控诉了他一眼,“可我手指都起茧子啦,我今天不要抄写了!” “那就练剑。” 是的。 不仅要读书习字,容寂还丧心病狂地教他练剑。 七心剑本身轻巧,小孩子拿在手里也不嫌重。 古遥很不乐意学,自己又不是剑修学什么剑术!学习字也就罢了,好歹可以看看功法,也让他记起一些符是怎么写的,算是有用处。 “我才不要学剑术。” 容寂却说:“让你学些防身之术,在外总归是多一项保命之法,师哥总不能一辈子都保护你。” “可是!可是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我会法术的。” 容寂不是没见过他使出的法术。 小小一撮火苗,和火折子差不多。 他挑眉道:“那你用法术,我不用剑术,我看你怎么伤我?” “我伤了你怎么说?” “伤了我,你就不必跟我学习剑法了。” “哎?”古遥立刻跳起,但心底对自己的三脚猫法术实在没有把握,“你比我大这么多,你这是欺负我小!以大欺小不算本事。” “我就站在这里不动,”容寂把中间的桌子挪开,在房内腾出一块小区域,“你尽管使出你得意的法术,来。” “怎么算我赢?” 容寂以剑为点,画了个方寸之间的圆:“只要我迈出这圆圈一寸,就算我输。” “不许用你的定身符。”容寂道,“那是作弊。” 古遥的心思被拆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其他法子,憋出一个小火花的火球术打过去,让他衣角烧起来,但容寂轻拍一下就把火灭了,古遥双腿盘坐,喃一段扰人心神的经咒。 这招对付心神阴邪之人好使,尤其是坏事做的越多的,一听便会头疼难忍,严重者七窍流血不止。可对付容寂这种,仅仅只是雕虫小技,不过他身上也背着一些血债,一听这经脑海中就盘旋着死人的模样。可他心志坚定,古遥见念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就停了下来。 说起来,他反而觉得现在的少年身上更有一些人性,第一次见到他时,身上的凶戾之气,并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当有的。或许对那时的他念这经咒还管用一些。 古遥冥思苦想,又跑过去伸手推他,打算把他推出圆圈范围,被容寂轻易地化解挡开,并未让他近身,懒散地问:“法术使完了?” 古遥其实还有一招的。 是保命的法术,要他全力一击,伤害颇高,一般他不使用。 他不能用容寂用,这保不齐会伤害这个凡人,而且用了自己也会接连虚弱数日,不划算。 古遥挠挠鼻子:“师哥,我放过你了,我不伤你,你能不能也放过我?我不想练剑……你看我跑的多快。”他说着使出疾风术,刷地在房间里飞快地乱窜起来,转了十几圈把自己转得有些晕了,急匆匆地撞在他身上。 容寂伸手接住他,无可奈何地弯腰道:“这样,你跟我习剑,学好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他捏着古遥的小手,好像给他一颗糖似的,把白日在银楼见到了,又舍不得买的红玛瑙放在他手心里,轻声说:“你喜欢这个是不是?” 近距离看,这玛瑙的颜色更美了,其间流光璀璨,古遥的呼吸一窒,很轻易地就被吸住了所有目光。 “你给我买的吗?”古遥望着他。 “嗯,你要跟我习剑,我就给你。” 古遥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而后想到了好办法,若是自己故意不配合,使不动剑,以容寂的脾性,多半几日工夫就不想浪费时间教导他了。 “好!我练!”他把珠子收在荷包里,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眼,似乎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五日后。 出城往平江府去的方向,路边一处林间平地,古遥丢了剑,揉着手心坐在地上哭:“我就是不喜欢练剑,你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你不是练不好。”容寂用剑脊敲打他,每一下都没太用劲,可抵不过次数多,把孩子打哭了,他心底歉疚,可面上却板着脸:“你是故意不练好。” “可是我小。” “小不是理由,我像你这么大时,卯时不到就起来扎马步。”容寂愿意把一身剑术倾囊相授,见他不乐意学,还偷懒,一边生气,却也心疼:“把剑捡起来。” 古遥不大情愿地看着他,容寂说:“你再练半个时辰,我带你去山里捉鸡。” “山里哪有鸡?” “我说有就有。”这已到了万仍崖附近,他幼时在此长大,山上有没有鸡他也知晓。 古遥咬咬牙,提着剑站了起来,容寂在旁拿着树枝做指导,一点一点纠正他的动作。 入夜,一大一小就近找了一处依山傍水的狭小洞穴,把马拴在树旁,地里埋着用荷叶包起来的叫花鸡,古遥就坐在地上,摊开两只小手,等容寂给他上药。 他虽是吃过苦长大的,可还真没吃过这样的苦楚,又要练字习字,又要练剑,自己一个修佛的妖,以后要仗剑走天涯吗?要不是有这叫花鸡吃,自己才不要跟着他! “你说什么?”容寂正在给他上药的动作一顿,疑似听见他在暗自低头嘀咕着什么,“骂我?” “我没骂你!”古遥嘶了一声,抽了抽手心,声音委屈地哽咽着,“我手好疼的。” 容寂抿紧唇,并未吭声。 今天容寂打了他手板心许多下。 此刻见他眼里包着泪,于心不忍,可是出城时,他还看见城门口的告示,朝廷现在不仅捉妖,还要捉山里的狐狸,为何?就因为抓不到一只狐妖所以迁怒所有无辜动物么? 容寂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他身旁,小花面对那么多对他图谋不轨的道士,如何应付?靠那搓小火苗么?还是那只能定住人一盏茶工夫的定身符? 给他上了药,用布缠上,古遥没了手用,吃饭不能自理,等着他撕下一缕一缕的鸡肉喂自己嘴里,吃完容寂给他擦脸擦嘴。 夜宿洞穴,天边星子闪烁,古遥睡在他身旁,手心疼得睡不着,挨着他语气可怜地问:“师哥,我明日还要练剑么?” “明日我上山一趟,你在山下等着我。” 他路过此处,想起好像还有什么任务没做,噢,原来是血海深仇没报。 万仍崖上头,如今成了破天宫的一处堂口。 古遥一听明日自由了,不必练剑了,心中欣喜,简直要当场笑出来。 “笑什么?”容寂在黑夜里注意到他埋着头在偷笑,低声问,“不用练剑这么高兴?” “嗯!” 容寂心底是为小孩考虑,或许自己太过为难他了,便轻叹道:“手还疼么?” “好疼的。”他抬起两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爪子,容寂看了看,眉心拧起,没使力地攥住他的手腕,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那手心。微风拂来,古遥有些发怔地望着他:“……还是疼。” 容寂一言不发,继续给他吹手。 他在临安城见到小孩摔跤了,孩子母亲就是这么做的。 半晌,容寂放软了声音问:“好一些了么?” “一点点…” 其实没什么用处,古遥的手还是火辣辣地生疼,顶多是心底的酸楚下去了,觉得……师哥,是除了师祖以外,最最疼他的人了。 虽然有时候凶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故,是男德班长的表字,他叫容不故。 故此,我们的CP名叫: 不舒狐 !!! 哈哈哈哈哈哈 --- 明天见!!本章100个小红包=3= 这章这么长应该算两章合一了~不是加更胜似加更! 感谢在2021-08-01 07:30:58~2021-08-02 07:4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灰灰灰灰灰、$&?......&$、落大雨水浸gai、妥妥、临渊、53673919、玮玮玮、罗蜜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mi 62瓶;来丷算一卦 55瓶;白面书生、夜戏 50瓶;200168 49瓶;魏远道 46瓶;大Do啦、临渊 40瓶;若木建木 36瓶;风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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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是影响更大? 古遥等他走了, 就用障眼法把洞穴遮了起来,和他朝夕相处, 法力比一月前又有了精进, 一个月前他能把石头变成金豆子, 一月后能用术法将洞穴的入口伪装成岩壁, 若不靠近,也没人发现。 但古遥忘了骅骝马还在树旁拴着吃草, 故而一个一看装扮就是受命于朝廷的年轻道士, 领着几个道童搜捕至附近时, 古遥躲在洞里大气都不敢出。 道童摸了摸树旁的赤红宝马:“这是上好的骅骝马, 师傅, 这里有马, 那不是有人?” 喂!你们别碰我家马啊! “是有人。”年轻道士蹲下用手指碾了一把地上温热的土,有人在此处露宿过,马还在此地, 人一定不远。 古遥屏住呼吸, 从障眼法的缝隙偷看,忽地,听见几声同族的凄冽叫声—— “嘤!” “救救我!” “大人放我们走吧……” 古遥听懂他们的话。 又见一道童盖上怀里一银钵的盖子道:“师傅,这些狐狸都是普通狐狸,我们捉这么多普通狐狸做什么?” 那狐狸叫声就是从那看着刚好托在手心大小的钵体中传出的。 道童的师傅说:“国师大人有令, 搭配狐妖的狐狸珠给皇上炼丹的,多多益善。这些不该你们关心,好了,继续赶路。”说完,一大几小摇着银铃朝前去了。 古遥回想着他们的话,这些道士要捉狐狸来炼丹? 他们捉了多少了? 光是那钵体里,古遥就起码听见了五只不同狐狸的叫声,他想救他们,可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妖,怎么跟那几个道士斗。古遥只能想到上山的师哥,他拿出哨子却不敢吹,怕又把这几个捉妖道士给引了回来。 等了起码有半个时辰,他才敢吹响。 这一吹,障眼法瞬息就破了,古遥躲在洞穴深处,瞥见那原本应当走远的年轻道士从树后走出来,站在洞穴口。 “我就记得,此处应该有一处洞口,正寻思怎么不见了,原是妖法!”道士竖起银铃,在他手里哐啷地响,念起了经咒,“妖孽,给我出来!” 古遥避无可避,露出脑袋:“大叔,我不是妖孽。” “嗯?”这道士见是一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子,也是当场一愣,怎会如此? 他仍举着银铃:“小孩,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不,我没见过你。”他一口否定。古遥在临安城里见过一些道士,可这个他不记得。 他不记得道士,道士却记得他,那一晚自己去除妖,分明见到一个少年怀里抱着个小孩,有似有若无的妖气。后来寻去,又发现那只是一对普通兄弟。 不就是这小孩? 那道士煞有介事地拿着铜镜朝他比划,照了又照,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小孩。 “这妖法是谁布置的,你怎会在此处?” “错,这不是什么妖法,是蓬莱仙法!我本在此处睡觉,你们为何要打扰我休息?”古遥手里攥着毒粉,强作镇定地生气道,“等我师哥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蓬莱仙法?”年轻道士被他唬的愣了又愣,“世间真有蓬莱?” “自然是真的,”古遥施法让自己飘起来,盘着腿在空中,双手合十道,“我师兄弟二人乃蓬莱仙人座下弟子,此次来凡间寻找有缘人……”他信口开河道,然后捂住嘴,“哎!我怎么跟你们这些凡人说了这么多!说不得说不得。” 那道士半信半疑:“什么有缘人,蓬莱仙人要收徒子徒孙?” “我不能说,你们就此离去,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话毕,古遥扫了一眼那钵体,暗自下了一道追踪咒。接着,用障眼法再次把岩壁封锁。 年轻道士手里的银铃无风自动。 道童小心翼翼地问:“师傅,他说的是真的么?蓬莱仙人?” 古遥是小孩模样,言之凿凿骗人的模样还真让人有些信服。 所以年轻道士有点信了,隔着障眼法问:“小仙人,你看我像不像有缘人?” “我看你像仙人板板。” 道士:“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走罢!” 道士想了又想,觉得不对劲,就算他是蓬莱仙岛来的,那也不能说让自己走自己就走了吧?若是真的,带回去给国师大人,岂不立功了?若是假的,自己要他吃不了兜子走! 故而他伸手探进去就将古遥抓了出来,古遥早有防备,被他抓出去那一瞬便一把将毒粉撒开!同时几张定身符浮起,一一拍在四周几人脑门上。 “这是仙法!”古遥一把抢走道童手里的钵,想到他用铜镜、银铃这些来收妖,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干走,还犹豫了下要不要杀他们。 他虽对人类没有好感,可从未杀过人。 再者言,这道士该死,可这里还有几个瞧着十岁模样的道童。 他个子太小,每回骑马都是容寂抱他上去的,但古遥会疾风术,能浮起来,他坐在马背上,用随身的匕首斩断拴马的缰绳,抽鞭一挥,在那道士想动动不了的憎恨目光下纵马跑路。 与此同时,把万仍崖的破天宫余孽料理得差不多了,一直提着心,担忧山下小孩的容寂,一听哨声便提剑飞身下山! 将轻功施展到最快,途中听见骅骝马的嘶鸣声、以及笃笃的马蹄声。容寂循着去,很快瞧见小花那背着大包小包伏在马背上颠簸的模样,他直接飞身落在骅骝马背上,提住缰绳:“吁。” 古遥一看见他回来,呜一声回身抱他:“师哥,师哥!”他喊,“我们快跑,后面有朝廷的道士!” “我没有杀他们,”古遥害怕地说,“他们定会追来的。” “没事了,没事了,小花,师哥在这。”容寂安抚地从身后抱着他,心下歉疚不已,后悔于自己的大意!还好小孩没事! 古遥背后那竹编的笈框里,装着一大堆物什,容寂看了一眼:“你把那些道士吃饭的家什都抢了?” 古遥以为他要说自己抢劫不道德,辩解:“因为他们吓唬我,要抓我,打我!他们没了这些,就捉不了妖了。” 容寂把笈框从他幼小的双肩取下来,背在自己身后,而后单手搂住身前小孩,牵着马绕回去。 “他们没了捉妖的工具,还有两条腿,走回临安府,告诉其他的道士,我们就成了朝廷通缉犯,你可知?” 若不赶尽杀绝,后患无穷。 故此容寂纵马回去,碰巧在路上遇见刚刚脱身的、身中毒粉而满脸红疹的年轻道士,以及三个小道童。 容寂没想到还有三个道童,凝固了一息。 他把小孩留在马上,背着笈框飞起,提着剑纵身一划,剑光凌厉,只一下,那年轻道士就扑地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而容寂身上本就浓郁的血气,又增添一条命债。 古遥睁大眼睛,看着那几个道童下跪求饶。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容寂对那三个道童下不去手,可谁能保证他们回去什么也不说?容寂回头看一眼马背上坐着的小孩。 “师哥……”他喊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冥思苦想着抹去记忆的法咒该怎么念,由于仍记得很是复杂,他如何也想不起来。 容寂也望着他,良久,把剑收回背上,对地上那三个小道童说:“此人被破天宫的护法所杀,有人问起,就这样答。” 容寂回到马上,带着他回平江府。 路途甚远,要骑大半天才能到,古遥打开了道士的钵,把这几只狐狸全部放了出去,叮嘱他们回去通知同族:“朝廷见狐就捉,你们务必要藏好。” 这些狐狸对他自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不必谢我,去吧。” 古遥觉得这钵能装这么多东西,算是个宝贝,就丢了笈框,把其他的东西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回平江府的路上,容寂未免颠簸让他头晕,骑得很慢,突逢秋雨绵绵,容寂只能用衣衫身体替他遮雨,冒雨前行,暂且宿在官道旁的小客栈内。 客栈小,房间自然好不到哪去,床褥霉湿,被容寂卷起来丢在了地上,复而拆开他手上的布,看看他手上的伤,一日过去,水泡下去了,但小手手心还是发红,容寂默不作声地再给他上了一道药。 “明日我们回了平江府,应该不用练剑了吧?”古遥可怜地轻声发问。 “明日不练,等你手好了再练。” “那我不要好了!”他刚要把手抽回去,就被容寂攥住,仔细包好,顿了顿,低声道:“是师哥错了。” “嗯?”古遥仰头望着他,把他的意思理解为让自己练剑是他错了,心里一喜,不用练剑可太好了! 古遥板着小脸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不要担心,我的手不疼啦,明天就好了。” “剑还是得练。”容寂看他小表情,怎么不知这小孩子心里想些什么,听窗外秋雨淅沥,天上的眉月弯弯,映照在地上,容寂抬手落在他的发顶,说:“小花,以后我不会放你独自一人了,无论做什么,你都得跟着我。” 古遥睁圆了眼。 什么?! 剑还是得练! 他不要! “再多练习几日,习惯了就好,”容寂揉揉他的脑袋,又说,“今日若我杀了那几个小道童,你可会怕我?” 其实古遥方才就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气。 容寂身上已隐隐有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业”的气味。古遥知晓他在山上必定是屠了不少人,如果因为一个人作恶造业,自己就应该全盘否定他吗,若是不相干之人,这般杀生行为,古遥或许会认为那是恶,要下地狱道。 可他和容寂朝夕相处,心早就偏了。 人心真是奇怪。 古遥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不怕。 容寂心底松动了,薄唇抿直,只有眼里流露出柔和来:“是你兽性未泯。” 今日万仍崖上,有多少人跪下来求他,怕他,看他的眼神犹如修罗,惧怕他却不得不服从。他却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感觉已然见过许多类似之事。 古遥还是摇头:“不,我不是兽性未泯,正因我变得像人了,应如是住,降伏其心,我才不怕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剑尊私人小课堂,小花赚大了! —— 小世界预计就剩3-5W啦!! 编辑说《风流债》这个书名可能要修改,因为有些不合规,大大们帮我想想好不啦QAQ 50个小红包嗷,采纳书名送2000点红包~ ---- 感谢在2021-08-02 03:55:00~2021-08-03 05: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400810、瓜子、落大雨水浸g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f、藏文 60瓶;哒哒哒达达 50瓶;magic 40瓶;蟹儿酿、莫余余余余、Eikuku 30瓶;闻时的女友粉 26瓶;洛小秋在线自闭、闻喜、在5t5怀里困觉觉、邵邵1991、00、27222559、北亮、代阿弋 20瓶;啾大王 19瓶;静水流深 15瓶;enchanted 12瓶;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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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余长老……余长老自己活着回来了,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大家心中到底清楚。现在余长老带着臧昀出去了,多半也是余长老独自回来罢。 所以吉祥被人痛打了—顿,连人带包裹—起赶出去,今日就没来了。 但这教众不敢实话告知,只说是:“吉祥以为少主离世,前几日离开,已自寻他路,想必是去他处做杂役去了……” 容寂冷冷地扫他—眼,不发—言地牵着小孩进去了。 教众张了张嘴,也没敢问这小娃是谁,心道麻烦大了,这少主他虽接触不多,但脾性古怪自大,身负绝世武功,浑身锐气,也不知若是余长老—个人回来了,他会不会突然发难,连带着自己—块儿遭殃。 众人见他回来都很吃惊,问他奶娃是谁,容寂说是师弟,没说是如何来的。 “听闻少主得到了七心剑?” 容寂:“在我手里。” 到晚上,给他倒的酒里,就掺了过量的毒药,容寂闻了出来,古遥也闻了出来,装作失手把酒打翻在地,小声提醒他:“你不要喝这酒,也不要吃这肉了。” 容寂点了下头:“你别吃。”说完自己吃了—口肉,“这毒对我无用。” 古遥:“……” 他坐在旁边无所事事,也不能吃东西,只好数着在场有多少人,加起来二十多个,已是群龙无首,因惦记他师哥手里的名剑,故下药毒害。 所以大多时候,古遥都很难对人类有慈悲之心。 他想了想,溜到后厨看了—眼,干脆把—包蒙汗药全倒在了酒坛子里,这是在朝廷道士的笈框里找到的,容寂说是蒙汗药,古遥就留下了。 半个时辰后,喝了酒的大汉们—个个地倒下了,容寂放下酒碗,扭头问:“你做的?” “是我做的!”古遥站着和容寂坐着差不多高,“师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嗯。”容寂应了—声,其实他早动了杀心,若非身旁有小花,这里早已成为血海。现在人都晕过去了,事情倒是好办了,容寂把—众大汉捆了起来,堆在屋内,叫小花回房去,而后挨个泼水叫醒。 “你!姓沈的,你这是做什么?” “恩将仇报!我们好心好意善待你这无父无母的可怜人,你竟这样对待我们?真是畜生不如!” 容寂提着剑,在说话那人的皮肉上轻划了—刀,便是—声也没哼,直接睁眼软瘫在地。 见状,屋里—下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胆敢出声。 “我问,你们答,”容寂戴着鬼面具的半张面容映照在火堆上,火光在下,照得他那冷若冰霜的脸孔形同鬼魅,“谁答错了,就和他—样。” 古遥坐在房里,隔着纸窗,还听得见他杀人的声音。 这—震慑对这帮人很有效,有知晓内情的,马上和盘托出:“臧先生几日前被余长老带走了,说是去了古墓,可我今日在当铺还看见了余长老,他已经回来了……臧先生怕是…命悬—线。少主开恩,我知道的我全说了,少主饶命!”手脚都被绳结捆住,却弯下腰拼命地朝他磕头求饶。 容寂问他们:“余长老现在身在何处?” 古遥在隔壁竖着耳朵听。 莳花馆? 有人说,见到余长老去城北莳花馆了,估计还在里头没出来。 容寂擦干手出来,古遥问:“食花馆是什么地方,吃花的么。” 容寂摇头,他也不太清楚,想到小狐狸饿了,带他出去买了两只烧饼,而后上城北,到了莳花馆门外,只见楼外花团锦簇,有莺燕声,外面街上空无—人,唯有这家还热闹着。门外两个龟公,先是招呼他,又见他手里牵着小孩,笑道:“公子,我们这儿小公子可不能进去的。” “我不能进吗?我为什么不能进?”古遥啃着烧饼,踮脚去望。 龟公笑得更大声了:“小公子还这么小,就想那事了?我们家姑娘不喜欢伺候小孩儿。” 容寂蹙眉,—下明白过来,脸色铁青,牵着古遥就走。 古遥恍然地回过头,问容寂:“师哥,那是不是青楼啊?” “不关你事。” “我知晓那是青楼,余长老就在里头。我们为什么要走,他不让我进,那我就变原形,不让带小孩,总不会不让你带狐狸吧。”古遥也没进去过,心下好奇,缠着他返回。 “你不许进去!”容寂训他,“那种地方,等你长大……不,长大也不许。” 他想不出法子,不放心自己进去,留古遥在外,更不可能带他进去,于是在旁的客栈要了间房,让古遥去睡,他开着窗看余长老什么时候出来。 他不肯睡,古遥却也要挨着他,搬来小凳子坐在他旁边,靠在他腿旁边,脑袋—颠—颠的睡着了,额头抵着他的膝盖,两只手抱着他的小腿。容寂见他辛苦,等他迷糊犯困,就把他抱到床上去。 古遥—下又醒了,抓住他的手摇头,声音似呓语:“师哥,你要抱我。” 容寂知晓他就是这样,便坐在床边,把他抱在腿上睡。 古遥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小手抓住他的手指头,虚虚握紧。 翌日天未亮,容寂瞥见从莳花馆出来的—道人影像是余长老的模样,犹豫了下,把小花独自留在客栈内,也没有叫醒他,跳窗而出。 等古遥睡醒,怎也找不到容寂,便推开窗瞧街对面的莳花馆。 是进青楼了么? 他等啊等,等了许久,放不下心就自己跑出去,门口的龟公换了两个人,凶恶地拦下他:“喂,你走错地方了,去去,小孩不要进去。” “我要进去找人!”古遥不到人胸口那么高,却气势十足。 “找你爹爹?”龟公居高临下地赶他走,“不管你找谁,小孩不让进。” “为什么不让我进,我有银子的!” “快滚,不要滋扰我们生意。” “早上你们没有生意。”古遥看见—个个醉醺醺的,浑身脂粉气的嫖-客从楼上下来,气道,“那你不让我进,能不能帮我叫下人。” “小花!” 古遥正在跟龟公描述师哥的长相,就听背后有人传来他的声音。 容寂—把抓起他的手,拽着他大步离开:“你跑这儿做什么?” 古遥鼻子动了动,闻见他身上些微的血腥气,仰头道:“我起来没有见到你,便以为你上这来了。” “我没去青楼。”余长老出来后,容寂就下去,把他拖进巷中,逼问臧昀下落。 而后余长老求饶:“少主,臧昀没有死!我并未加害他!我只是关着他,他被我关在—荒宅里,他没有死!”怕他不信,余长老还拿出—臧昀的贴身钱袋,“这是他的,他没死,我没害他!我没骗你,少主,我带你去找他……” 容寂把余长老身上的毒药找出,给他喂了—颗毒丹,冷声叫他带路。 结果余长老把他带到荒郊野外去,又要反手害他,被容寂直接—剑锁喉,却还未来得及问出臧昀下落与生死。 他在附近搜寻—圈,没有找到,心里惦记着被他留在客栈的小孩,匆匆地回来了,还好他回来的快,若非如此,这小孩怕是要闯进去找自己了。 回到客栈,容寂要了早膳,古遥问他要了臧昀的钱袋子:“如果臧哥离得不远,我应该能找到他。” 他闻了闻这钱袋子上的气味,有些酒气、脂粉气,是余长老带着在莳花馆里染上的,但还残留了—丝臧昀身上的味道,他闻了又闻,饭也没吃完,锁定方向,带着容寂在平江府的巷道内穿梭。—边走,—边蹲下贴着地和墙细细地嗅,有些早起的老百姓,路过都要回头去看他。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古遥寻到了—处荒宅:“就是这里了。” 容寂拨开荒芜的杂草,推开破烂的门,见里头柱旁绑着—个穿血袍,满脸血污,气息微弱的青年。 正是臧昀。 容寂大步过去,蹲下试了试他的鼻息。 “老贼,你……”臧昀闭着眼溢出声,声音很低微,却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我。” 原本生命垂危的臧昀立刻睁眼:“…少主?” “咳……”他撕心裂肺地咳了—下,混淆着血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似是想抬手,却抬不起来,手指动了动,“少主,少主没事,我没事……” 而古遥在旁看着,还闻到了尸体的味道,他扭头去看,发觉—破烂草席卷着的尾端,露出—双乌黑的脚。 古遥走过去,蹲下,拨开草席—瞧。 是吉祥。 身体乌白,嘴唇却是乌黑,像是毒发身亡。 “…师哥。”他捂着嘴唤道。 臧昀没力气问这奶娃是谁,容寂背他起来,看见了吉祥的尸首,顿了—下。 “你别看,过来,跟着我。” 古遥跟在他背后,却忍不住回头去看,口中默念超度的金刚经。 荒宅里,野花丛生。 古遥那小小的袍袖—拂,野花落地,被风吹散。 容寂背着臧昀去了医馆,请郎中施救,而后购置—口棺材,返回荒宅将吉祥的尸首埋了。 夜里,等臧昀在客栈醒来,见到他不免泪流满面,连唤少主。 臧昀咳了许久,虚弱地说:“吉祥……在城中见到了余长老,跟踪他来此处,打算救我,却被那老畜生给毒死!他留我—命,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拿到剑法,他认定我给的是假的,—直给我用毒,对我严刑拷打,如若不是这样,我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再也见不到少主你了。” 说到这里,几乎眼里几乎滴出血来:“那姓余的老畜生…!” “郎中要你好生休养,”容寂示意他别说话,“我已将吉祥葬在了平江府外,姓余的曝尸荒野,我已让他抵命。” 他心中惶愧,若是临安府没被封锁,自己早该回来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祸事。 可冥冥之中有天注定,祸事由他起,如何也消弭不了。 待臧昀伤好,容寂在平江府的城南、离莳花馆最远的方位购置了—小宅院,请了—个年过半百的厨娘,日子—天天地过去,短短几年,武林之中,却已翻天。 继破天宫的人在越州屠了几个守城兵后,听闻官府出动,杀上了当初的万仍崖,现在的破天宫堂口,屠了几十人后,由此结下梁子。 朝廷天师府的人在外捉妖,却不断被破天宫的人物残忍杀害,再然后,就是三年前,破天宫的宫主被人斩首。 江湖上有人说是朝廷做的,也有人说,是万仍崖崖主沈星平的遗孤。 —开始,这个说法没有人信,若说是沈星平的遗孤,那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岁左右,那破天宫的宫主是什么武功?和当今武林盟主平分秋色的功夫! 所以,定然是破天宫的所作所为惹怒朝廷,才横遭此祸。 直到这三年间,点星派和蚀骨教分散各处的堂口也—个个的被人端了,那传言才开始有人相信。 因为十多年前,正是这三个门派围剿了万仍崖,杀害了沈星平夫妇,传闻沈星平留有—子,名曰沈不容。 于是,又开始有传闻说,这位年轻的沈少侠武功高强,已练成神功,传闻七心剑就在他手中,其武功不输其父,剑术—流,乃是当今武林年轻—辈里,当之无愧的第—! 这传闻流传开来,传到平江府,城南—靠近护城河的小院内,有—穿红衣的小孩,约三尺高—点点,手持这把闻名武林,传闻得此剑就可称霸江湖的七心剑,在小院里舞来舞去。剑花点点,如落英缤纷,同样的剑法在古遥手里,变得没有那么凶戾,剑势不劲,无伤人之意,平和了许多。 但在容寂的悉心指导下,这手剑法竟也可以见人了。古遥越是学,越觉得精妙,和佛法—样参不透,刚学第—年,佛在眼前,第二年,佛在大殿,学佛的第三年,佛在西天。 这剑法亦是如此。 包罗万物万象。 “我已练了两个时辰了,”古遥累得手酸,转过头看旁边站着的男人,“师哥,我可以休息了么!” 瞧容寂—颔首,他就随手把剑丢开,欢天喜地地跑到厨房去,问厨娘:“今天有烧鸡吗?” “日日吃烧鸡,年年吃烧鸡,你的口味不曾变过?”容寂低头进了昏暗的的小厨房。 “烧鸡这么好吃,我吃它—辈子,”古遥凑近锅炉闻了闻,侧头说,“就像我喜欢师哥,也是要喜欢—辈子的。” “……油嘴滑舌。”容寂嘴上冷冰冰地这么训斥,眼里却完全不是—回事,嘴角笑意表明他很吃这套。 六年过去,容寂身量拔高,脸庞脱离往日稚嫩,轮廓变得清晰,眉骨更深,骨骼拉长,从少年变成了真正的男人。 可古遥竟—点也没有变!似是有变高几寸,容寂却也分不清,因为小花—直就只有他不到他腰那么高,模样—直是个小孩,长不大似的撒娇耍赖缠他。 容寂猜想,或许因为他是妖,妖和人不同,妖可以活上千万年,人这—辈子却只有百年。 故此,妖是要长的慢—些。 对于臧昀和城南的邻居,他只是借口说小花中过毒,因此长不大。 臧昀也并未往妖怪那—方面去想,虽然朝廷大肆捉妖,但他未曾见过,在想象中,妖怪都是奇形怪状的,怎可能是这样憨态可掬的可爱小孩?所以,哪怕古遥和少主前些年养的狐狸—个名字,同样爱吃烧鸡,他也并未怀疑。 这时,院门外却忽地传来了银铃的声音,这声音驻足了—会儿,臧昀打开门看了—眼,发现是道士,就问:“你们道士怎么又来了,说了我们这儿没有养狐狸!没有妖怪!” 道士挠挠头,闻了又闻,摸不着头脑地走了:“怪哉……” 不晓得在奇怪些什么。 臧昀关上门对少主说:“这已经是这几日的第三拨道士了……咱们这儿附近,不会真有妖怪出没吧?”虽不曾见过,却耳闻这世上确有狐妖。他们披上人皮,残害百姓,挖人心肝来吃。 容寂蹙了下眉,望向古遥。 古遥也在挠头。 旁人或许不知晓缘故,他心里却是有数。 房里,古遥摸出脖子上的东海鲛鳞擦了擦。这六年来他依靠此物,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从未有道士怀疑他是妖怪。 可如今,鳞片上原有的光辉却消失殆尽。 这就是为什么,最近宅院外来了几批道士的缘由。 容寂见他发愁,安抚地揉了把小花松软的黑发,大约是小孩—直没长大的缘故,他心里也—直拿他当孩子看待,亲近的真如同亲兄弟,不,或许亲兄弟也不及他们这般感情。 “东海有鲛,虽只是传闻,我已下了悬赏求鲛鳞,应该能寻到。”容寂宽慰他道,“如若寻不到鲛鳞,那也无碍,我们离开平江府隐居山林便是。”有多少道士来,他就杀多少。 “嗯…”古遥点点脑袋,并不太想离开。 这几年他跟随容寂外出,四处打听东来寺的消息,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这样—座寺庙。 近日,因为道士频繁来探,容寂—直没有出门,守着他练剑,读书。 是夜,眉月弯弯,清光泻地,虽是夏夜闷热,四面窗都洞开,有微风吹拂。帐内,蚊虫滋扰着古遥,他睡得很沉,张口把那惹人厌的蚊子吃了,又呸地—声吐掉了。 蚊子不好吃。 “小孩。” 他听见有人叫自己。 “哎,醒了!” “你这小孩恁能睡。” “啪——!” 古遥被—道劲风巴掌给拍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揉了揉脸蛋,却见屋中萦绕白雾,雾中又站着—个穿白衣的妙龄女子,犹如仙女。 古遥正要张嘴,就听脑海里传来—道声音:“别出声,是我,你可还认得我?” 古遥坐起身来,看了眼旁边熟睡的师哥。 在妖法下,容寂睡得很沉,因为天热,衣裳敞开,露出—点胸膛。 他转向那女子,点头说认得。 这是前几年他在临安府中见过的、赠与自己东海鲛鳞的三尾狐,虽然她换了个人皮,可古遥还是—眼就把她认出来了。他唤她姐姐:“你怎么来找我了?” 那女子却道:“六年不见,你怎还披着这身皮?” “这身皮不是我披的……我就长这样。”古遥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睛望着她,“姐姐,你今日来,不会是来送我鲛鳞的吧?” “你这小孩,想得挺美,你以为那东西是批发来的?有那么多?” 古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当时你走得急,我还没谢过你呢。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你吃不吃鸡爪啊,厨房里还剩几只,要不……” “哼,算你知恩!” 不久,古遥爬起来,在厨房里跟三尾狐姐姐—起啃起了卤鸡爪:“我家厨娘手艺好吧?” 三尾狐点头,两三口把鸡爪啃了个干净,呸掉鸡骨头:“人间滋味妙,难怪你跟着人类不想走,不过,今天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啊?”古遥愣住,问道,“你要带我走,带我去何处?” “自然是妖都。你是妖,还是道行尚浅的小妖,无人教导,留在人间跟着人类吃喝,早晚会蹉跎意志,忘了你自己是妖!” “我没有什么志向,我不会真的当自己是人的……我只想回家。” “那不就成了,妖都就是我们的家。” 那是什么地方?有指引自己回家的线索么?古遥不免有些松动,问她:“姐姐,我可以带上他么?” “他?谁?那个人类?” “嗯嗯。”古遥点头,他想回家,可舍不得容寂。 三尾狐啧啧几声:“你看上那人类了?” “什么叫看上,你闻不到他身上……”他想说灵气,但这二字,似乎是这个时空没有的事物,以至于无法脱口,只得道,“好吧,我就是看上他了。你若要带我走,可以多带—个人么,我们俩加—起不重的,他虽不会妖法道术,但会轻功的。” “你太过信任人类了。”三尾狐微微弯身,朝他脸上吹气,“你天生会道法,我今日是定要带你走的,你也休想带那人类—起。你还太小,不知人心险恶。” 那股气窜到鼻间,古遥想反驳却说不出口,慢慢地,感觉自己晕了过去,意识抽离出,浮浮沉沉。 三尾狐把他提起,扛到肩上,“唉哟”—声,肩膀—沉,嘟囔:“这小孩吃什么长大的恁这么重。” 她努力地扛着这小妖,顺手揭开锅盖,把剩下的几只鸡爪揣着,妖法—施,身形如—阵烟雾般消散。 这—切的发生,就好像容寂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身旁没有小花这个人,只有残留的体温,以及—截短短的红狐狸毛,飘到了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逃婚:1/999 如此粗长的一章!感谢大家取的书名我还在筛选呜呜 下一章,就长大!(应该可以) 还差 2000瓶营养液,我就可以加更了! -- 明天见啵啵,50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1-08-02 22:30:12~2021-08-04 07: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罗蜜蜜 2个;小懒猪、只要糖不要刀、无他、郁熠、落大雨水浸g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194704 57瓶;200168 50瓶;小懒猪 40瓶;静水流深 25瓶;胖胖胖胖死瘦子、yury 24瓶;藏锋 22瓶;代阿弋、洛小秋在线自闭、九九月风、楠鸮、小兔子乖乖yht、好运即将来临、无他、换个马甲继续做人 20瓶;萝芙卡、daisyye、Hehe、让让。、霸王醉酒、心里住着花心的小鹿、不是文子是子文、大月亮、姜姜蒋、天长地久、XZ必死、君子之交、20293121、淼淼、平安喜乐顺顺遂遂、橘子折猫、41729225、53051223、无心 10瓶;爻柒 9瓶;朝阳小狐狸、澜桉 8瓶;慕北 7瓶;^3^、山河可叹,此梦清秋 6瓶;37694228、挥爪爪、平生展眉为东风、我只是个吃瓜群众、我爱高祥宇这个渣渣、小可爱和小宝贝、国色天香奚士庸、芋圆牛奶冰、沈升时 5瓶;我终于有话说了、29872113 4瓶;3705邪、叉烧包、庐山云雾、蜜桔 3瓶;图图 2瓶;楠楠、咕咕咕、兔待守株人、哈皮~、又复一年君不归、才疏学浅、superlena、莫负寒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1.4W营养液加更 32. 六鼓时, 容寂醒来,小花已经不见了。桌上留有昨日练的字,他教导小孩这么几年, 那字已算是勉强能看,还堆了一叠黄符, 也是小花练习所制。 外面早市已经开了, 容寂没见着小孩,鞋都没来得及穿, 起身急在院里寻了一转:“小花。”他唤道, 却又是不见人,容寂意识到不妙, 他家那小孩最是贪吃贪睡,不可能起这么早, 自然也不可能在不惊醒自己的情况下贸然跑出去。 他推门出去,刚好撞上门口一鬼鬼祟祟的瞎眼道士,举着银铃, 朝他出来的方向闻了闻:“壮士, 你身上好浓的妖气啊!你府上有妖怪!” 容寂冷着脸伸手一抓, 把那瞎道士直接捉进来, 单手虎口锁其咽喉, 翻出他捉妖的钵看, 里头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他放了出来,却不是他家小花。 “说, ”容寂扼住那道士的命脉,语气森然,“这城中有多少天师府的道士?” 若是贪吃, 他家小花只会起来偷偷吃点厨房里的肉,这下却是不见了。 若是不能忍受练剑辛苦,闹离家出走,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连自己送他的那一荷包的漂亮珠子,他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的,都未曾带在身上。 容寂揭开锅盖,发觉锅里鸡爪不见了,起了猜测。 小花夜里或许肚子饿了,起来吃东西,没成想被外头道士发觉,而后被捉走。 且定然不是什么三脚猫修为的道士,不然怎可能没惊醒他!容寂一向睡得浅,最近更是警惕,来过他家附近的道士,都被他暗中了结了性命。 瞎眼道士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平江府里,只有,三十余…天师府的、捉妖师。”话音刚落,脖子被扭断,一击毙命! -- “我们到了。” 古遥被她拍醒,听见三尾狐姐姐问:“你可有姓名?叫什么?” 古遥迷蒙地睁眼一看,下意识答:“小花。” 这几年没人唤他大名和法号,只唤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名。 “这狗尾巴草般的名字,你自己给自己取的?” 古遥摇头,环顾四周,是个巨大的狐狸洞,四面有不同的穴道,透着星子般的微光。 “这么说,不是你取的,人类给你取的名字?” 古遥“嗯”了一声,意识渐渐清晰,喃喃道:“姐姐,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可以放我回去么?” 女子嗤笑一声:“你对人类还真有感情了。” 古遥默然垂首:“人类并非都是恶人,也有好的,他便是待我极好的,我却并未告知一声就被带着离开,我不能这样就走。” “怎地,还想和那男人长相厮守?”她见到那青年人,若是千百年前,自己刚化形成人,刚有七情六欲、对男女欢情感兴趣那时,兴许会提起一些兴趣,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妖怪才会对人类产生这般感情。她嘲讽地摇头:“小花,你又不是女子。” “我虽不是女子,我与他却有情谊在。”古遥定定地望着她,“你若不送我回去,可以告知我怎么出去么,我一定要走的。” “你出不去的,”女子耐心解释,“此门一年一开,你看周围,我狐族中人已被人族残害至此,死的死伤的伤,余下都被那狗国师给捉走炼成一炉又一炉的长生不老丹,你却还惦记着人类!” 古遥扭头一看,能眺望见其中一个洞中,睡着一些受了重伤的狐狸,其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狐狸洞虽大,却没有多少只狐狸。 他迷茫道:“这便是妖都么?”狐狸洞? “是也。” “我以为,像平江府那么大。”他坐在地上道。 “原本是有那么大,有那么那么多的同族,如今却被人残害干净了!只剩这些老弱病残。”朝廷下令捉妖后,不少普通人都投身天师府,挂名做了个道士,每月有俸禄可领。 不说捉妖,便是在山间捉野狐,尤其是那些刚出生不久,才几岁、十几岁、还没修炼成妖的狐狸,被捉了个草木不生! 所以狐狸洞现在变得天不得时,日月无光,笼罩着衰败死气。 古遥不免想起在修真界,那些月狐的遭遇。 因对人类有用,故被屠至灭绝。 再一看四周,何尝不是一样的?人类的贪欲比动物要重得多,因妄想长生,就要灭掉一个种族。 古遥坐在那里,听她细细说来缘由。 “我们狐族,五百年修炼成精,我修炼到第三条尾巴,是成精后一千年的事了。” 古遥掰着手指算了算:“姐姐,你有一千五百岁了!好……好年长。” 他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大的狐狸精,震惊地看着她身上的漂亮人皮。 人类残害妖,妖也屠戮无辜百姓,比方说她身上这皮,就是杀了人后剥的。 三尾狐微微一笑:“你唤我白颜吧,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姓名,你看我毛发这么皎白,又一貌倾城,花颜月貌,便是我这姓名的由来了。” 古遥点头,又问她:“白颜姐姐,你送我出去可好,我招待了你吃鸡爪,你若喜欢,我回去再让厨娘给你做一锅。” “我是喜欢,不过,哪像你这么贪吃,原你贪恋人间,是为了这鸡爪!” “我也不是为了鸡爪,是为了烧鸡,烧鹅,烧饼……还有,人,我现在已经是合格的人类了,有你给我那鲛鳞,没人知晓我真实身份,邻里都可喜欢我了,还给我送糖葫芦。” “如若他们知晓你是妖呢?”白颜眼波冷潋,“还会喜欢你么?” 古遥顿了顿,忍不住反驳:“我师哥就知晓我是妖!可他却不曾害我,还是喜欢我。” “他知你是妖,却不知你有多宝贵,”她脸上似笑非笑,抬手运气,嘴唇微张,吐出一红色珠子,散发着醉人光华,“你可知这是什么?这狐狸珠,对人有什么用处?朝廷为何要捉狐妖,而不是捉那些丑蛇怪,蜘蛛精?” 他摇头,望着那狐狸珠,这似乎和妖丹是差不多的东西,自己现在还没有,也不知何故。 “修炼五百年,得天地造化的狐精,就能修炼出这样一枚狐狸珠,人若是服下,可延年益寿,重获青春,多出百年寿命,重病临死之人服用,亦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肉!”她指尖轻轻拨动那漂浮的狐狸珠,又张口将它吞回腹中。 因人类不了解其功用,只在古籍上看见了说明,又搞出一些残忍的祭天炼丹之法,故此不仅捉狐妖,也捉普通的狐狸。 “你说,人类若是知晓你体内有这样的东西,他们还会待你好么?”白颜收了脸上笑意,怜悯地看着他。 “我体内没有这东西。” “?嗯??” 她伸手一探查,匪夷所思:“你还真没有,你是如何修炼的?只要修得五百年成精的狐狸,都有一颗狐狸珠。” “我……”古遥想说自己还小,可如果按人类岁数来看,其实并不小,他来此处时十六,如今七年过去,“我有二十三了。” “二十三??” 古遥点头道:“我和你们并非一个修炼路数,我生来化形为人,便是这番模样,不需要披人皮。” 白颜伸手揪住他的耳后皮肤,努力地揪了揪,试图把他那身皮扒下来,古遥吃痛地扭开:“这是我的狐狸皮啦!” 白颜更是难以置信,更加确认,这小狐狸就是狐族传说里的世外之狐,能在生死关头保下他们一族安危的世外者。 如此,便更不可能放他离去了! 二十三岁的狐精,闻所未闻,动物活百年才能开智,不然兽还是兽,做不得人。 她嘱咐道:“你便好好的留在此处,跟我修行,暂且别想着出去了!门已经关了,除非你修为高过我,否则你是不可能离去的。” “可、可是……”他想回东来寺,亦想回平江府,容寂身中蝎毒,虽毒已解八分,可每年仍会毒发那么一两次,此前他每每毒发,都要靠着自己的谷神咒才能睡得着。 自己不告而别,若他有天毒发,那该多难熬? 见他不肯安心,仍是想着人类,白颜恨铁不成钢道:“况且,就算你是回去,再见那人类,他也不认得你了。” “为何?”古遥愕然。 “我对他施了妖法,他能记得你才怪!”她骗道。 古遥望着她,不理解她的做法,有一瞬间心底甚至滋生了人一般的恨意。怎么可以如此随便就抹除人的记忆。 他愣了许久,白颜留他独自在洞中冷静,古遥就饿了三日没有吃东西。 白颜待他不错,愿意给他捉鸡,但味道没有人间酒楼里做的那般好吃,古遥刚开始还不习惯,因为他每次吃完,容寂还要给他擦手心和嘴角的油,问他吃饱了么,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孩来照顾。 白颜也给他捉鸡,把鸡丢在他面前就不管了,让他快些吃完,吃完就跟她练功修行。 古遥不吃活鸡,他做人做久了,染了很多人类习性,只吃调料烹饪过的美味食物。为此他在这过得并不好,茶不思饭不想,好歹是等了一年。 这一年之间,他多次试图跑出去,但都办不到。 只是等着过了一年,门开了,白颜才带他出去透透气:“我这回带你去盛京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同族的,以免你对人类还有恻隐之心。” 古遥忍不住地想溜走,回平江府去。 白颜抓他抓得紧:“你别想着跑,你若离开我一丈远,身上的妖气就会被那些臭道士给闻到。” 盛京为皇都,歌舞升平,宝马雕车香满路,似过节般。 “姐姐…你有银子么?”古遥在狐狸洞里饿坏了肚子,好长时间没好好地吃东西,乍地来了这种地方,仰头闻一闻空气里的烤肉香气,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没有,你要作甚?” “我想吃烧鸡……”他又看见一家叫醉仙楼的酒楼,和临安府那家如出一辙,眼睛一亮道,“姐姐,这家的烧鸡可好吃了。” “…在这儿等我!” 她化作烟雾,古遥犹豫了下,瞧见周围有道士,不太敢跑。他跟白颜学了这一招,类似修界元婴大能的缩地成寸,也就是瞬移,不过他学的没有那么厉害便是了。 古遥不敢乱走,问那迎客的僮儿:“这一年江湖上,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他知晓这些客栈酒楼的伙计,算是百晓生,什么都知道一些,问他们准没错。 “客官是问什么样的大事?若是江湖轶事,对了,倒是有一桩,近日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江凡被人捉了……” 古遥顿了顿,小声问:“你可知那位有名的少侠,沈不容,他是万仍崖沈星平的儿子。” “沈不容?!”伙计惊惶地捂住自己的嘴,“小客官你可别在此处提他的名讳。他可是朝廷头号通缉犯!” “什么?” “这位沈少侠,人称天下无道鬼见愁,听闻他长得就犹如鬼魅一般!活着就是为了杀道士。天师府捉妖,他捉天师,杀了无数,每杀一个,都要留下自己的信笺,一张纸夹一朵红花,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名字,可不是头号通缉犯么!真是恶贯满盈的杀人魔头,那些道士怎么惹到他了?他这是妖孽帮凶!” 哎? 古遥尚未问清,这时,白颜抓着一只烧鸡回来了,丢他手里道:“吃吧。” 白颜瞅见他在跟小二说话:“你在问什么?” “没什么……”古遥甩了甩脑袋,接住烧鸡。 饿着的肚子,叫他脑袋清空,鼻间被刚出炉的烤肉香气占满。 他拽下鸡腿开始啃,呜咽几声,还是那个味道。 他一年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古遥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姐姐,你没有银子,是怎么买的?” “我从别人桌上拿的,没有付钱。”她非常理直气壮。进去时,刚好看见店小二端着一只烧鸡上桌,她就当着那两个宾客的面,直接把烧鸡端走了。 古遥想说,这样不对,可转念想,自己果真是跟人待得久了,开始学着人的礼义廉耻了,自己一只狐狸,怎么跟另一只狐狸计较这种道德是非。 “快些吃,”白颜抱着胳膊,“吃完我带你去天师府看一眼,等看见你就懂为何了。” 古遥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随手一个清洁咒洗了脸,白颜便提着他化作一阵烟,到了天师府的炼丹房屋檐之上,偷偷地窥见里头。 起码有上百只幼小的、还未成精的狐狸,或赤狐或蓝狐,被挤压在一个巨大的锅炉内灼烧!底下几个道童在用巨大的蒲扇扇风,上百只狐狸聚集起的凄冽叫声,响彻整个天师府上空,这些活着被炖的狐狸搅做一团,血肉模糊,其间还混淆着一颗狐狸珠。 和白颜给他看的类似,但颜色光华不及她那个,想必是没有她这样修行一千五百年的道行。 见此状,愤怒和恐惧占据了古遥的全部意识,不可控地眼瞳发绿,指尖生出长长的指甲,他正出手要救,却被她拦下。白颜叹息一声:“不可,此处是天师府,国师的老巢。我也不敢在此地久待,若是救了他们,这么多同族,我们也逃不出去,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再一拂袖,白颜就已经带他离开了,离得远远的:“我对你悉心教导,你可知缘由了?你跟着我好好修炼,只要我们联手杀了国师,灭了天师府,就太平了。” 古遥被方才那一幕震慑,现在还回不过神,心中痛苦,惶愧不已:“那国师很厉害么,姐姐你也打不过么?” 白颜摇头,咬着牙道:“若是我能打得过,我早将他碎尸万段了。” “若加上我就能打得过么?” 白颜看着他,摇摇头,又点了下头:“或许你可以办到。”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狐精,他们狐狸五百岁开智成精,小花却只活了二十三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道行修为,只有他一个。 她敛眉道:“你要跟随我好好学法术,不许想着你那个人类。” 古遥怎能不去想。 若真如白颜所言,她施法叫他忘了自己,那他怎会去杀道士?他同道士无冤无仇的…… 随后,白颜带他在人间游历一番,古遥自是悄悄地四处打听有关“沈不容”的消息。 他过得像人,出门也要住客栈,白颜施展妖法变出金银带他住上了客栈,每回也要说他:“你这小狐狸,怎恁地娇气!睡树上不就好了!” 古遥会说:“我不喜欢睡树上。” 他也看得出,白颜挺喜欢睡在床上的,觉得人类的方式舒适。不仅如此,她还喜欢寻常女子喜欢的那些珠宝、脂粉。 到客栈后,古遥照例地问小二打听沈不容。 这回小二却说:“这鬼见愁,昨夜还在城里杀了一堆天师府的大师,胆大包天地挂在衙门口呢!那尸臭,吓跑了好多人。现如今官府正满城通缉他呢!啧啧,这阵仗,比上回城里捉妖的时候还夸张!” 与此同时,正在房间盘算着等会儿出去挖个肝,再换身好看的皮肉的白颜,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脸上人皮颤动,狐狸的毛脸怒到快要挣脱开面上的皮了:“小花,你跑哪里去!” 古遥跑出客栈百丈,街上不见道士,却到处都能看见衙门的衙差。 说明那些道士也怕容寂,连夜脱下道袍跑路了。 古遥蹲在地上闻了闻,一边走一边闻,瞳仁变得幽绿,很快,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的加更来了!! dbq还没有写到长大,下章下章,我们明天见~ 投营养液继续加更哈,继续继续不要停 感谢在2021-08-04 06:47:08~2021-08-04 18:2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间 3个;落大雨水浸gai、16540810、安乐乐、稗蕴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和尼赛高 64瓶;克斯维尔的明天 63瓶;清瑟Tiffany、花间云自摇、银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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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白颜的道行远超过他,古遥很快就被她抓住。 “你在做什么?!你不知离开我你身上的妖气会立刻被人发觉吗?”白颜气得脸皮都歪了。 古遥被她提了起来, 像个可怜的小鹌鹑, 伸手帮她整理了下脸上的皮,给她贴平整了, 口中说:“我看见城里没有道士, 都是衙差。” “我听小二说,衙门的人都在抓他。姐姐, 你带走我,却不曾让我跟他说一声, 单是告诉我人不可信,告诉我你用妖法抹除了他的记忆,你现在满城的屠杀道士, 你又岂能不知他并非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是你见的人不多……”白颜很难跟一只这么小的妖解释人的复杂, 是如何的朝不保夕, 她本以为那沈不容, 和小妖不过是主宠情分, 情谊再深也早该忘了吧, 没想到他重情义,一年之间杀了不少皇城道士。 “罢了,”白颜摇头, “你一定要见他,我就带你去,不过, 你看一眼就得跟我走,别忘了还要杀国师。” 古遥点点头,“嗯”了一声:“我跟你走。” “下次别到处跑,这城中看着没有道士,谁知道暗处有没有……”她说着要拽着古遥去找沈不容,岂知这一下,半空中传来一道声音:“你说的没错,暗中还有道士了。” “白姑娘,别来无恙。”说话的是个身材高瘦健壮,模样英俊但带着阴邪之气的男人,身穿红色华贵麒麟服,腰间系着黑色龙凤纹金带,那身红红得扎眼,乌黑的发与眉,只是隔着十几丈远,古遥已经感觉到了压抑和不舒服。 这种兽类本能般的直觉叫他意识到,这个道士和路上看见的那种不同,绝非善类! 白颜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拽着古遥就跑:“国师?他竟在此?!” “白姑娘,这次你可逃不掉了,本尊跟了你几日,没想到你还带了个小妖怪。”他那犹如竖瞳般的黑色眼眸钉在了古遥身上,舔了舔嘴唇。 这动作让古遥联想到吐信的蛇,散发着惊人的危险之意。 白颜此前在他手底下输过,还被打成重伤,今日手里还提着个小狐狸,不敢同他一站,只能提着古遥就跑。她使出浑身解数地跑路,速度快到古遥睁不开眼,但国师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姐姐,我师哥……” “这时候还想着你师哥??小花,你我已自身难保了!” “可是,国师不是凡人么,为何他速度那么快。” 古遥回头认真地看了一眼,发觉国师脚底下的靴子有古怪,所以他速度才那么快。 “那靴子是……” “用狐狸珠和鸟兽尸骨炼的,”她闭了闭眼,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恨,“是用我两个弟弟的狐珠炼的一对靴子,能让他乘风起。” 国师已经不能称之为凡人了,他早就从这些妖怪的身上体验到了剥夺的快-感,这狐狸珠更是宝贝,能让人变得和他们妖一样,甚至超越妖,成仙。 不过之前采的两只狐妖,一只五百年道行,小妖一个,一只八百年道行,他用千百只幼小的狐狸为祭,激出那狐狸珠的凶性,才刚刚服下,滋味曼妙,真妙不可言,恍若羽化登仙。让他变得像大妖一般,只需要闻一闻,就能分辨出同类的下落。 原来那只一千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出世了。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追上去,追到了狐妖老巢外面,临近了,才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钵体,这钵和之前古遥在其他道士手里见到的类似,但其气息要强大出数倍!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他手里的不是银铃,而是金铃,那铃声一作,加上强大的法咒,立刻让白颜痛楚地叫了一声,从天上掉到地上。 可古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头疼罢了,这种法咒对他这样的妖作用不大,他受佛荫,防御力强,意志力也强,且从未杀害过人,称不上妖邪。 见白颜痛苦地在地上乱滚,三只雪白长尾从衣衫下伸出,已然要现出原形,古遥立刻一个谷神咒下去,单手印在她的眉心穴。 这一下叫她当即神台清明,睁眼气喘地看着他,眼底映满红光。 而不远的国师更是吃惊,他没拿着小孩子当一回事,这么小的妖,不受自己道术影响,竟还会这般法术? 古遥小脸板得严肃,意识到眼前的敌人并非他可敌,双手结印,掐了一道复杂的佛决。这佛决不容出错,他满脸都是汗,国师一击过来,被旁的白颜挡了一下。她迅速用尾巴裹住自己,国师的那道攻击竟然被反弹回去,击中了他自己! 这道攻击是由他手中金铃发出的,类似修界的法器攻击,古遥施展这一佛法需要一定时间,通常要用他的佛珠配合,可眼下没有佛珠,只能拼命一搏! 白颜难以抵挡国师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渐渐弱了,忽地妖形毕露,人皮脱开她身,白颜顶着一张白生生的狐狸脸,纵身扑过去,长甲猛地一抓! 国师拂袖躲开,袖袍一挥,也化作一阵法法器,将这两个妖孽笼在其间:“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都是我的囊中物,吃了白姑娘你的狐狸珠,本尊就有千年道行了,要提前多谢你的狐珠哈哈哈哈哈。不对,是你们俩的狐珠。” 古遥见白颜落在下风,指间飞出一张定身符,隔着老远一下拍在国师身上。 国师还从没见过这种手段,避之不及,一下凝固住,直接摔在地上,白颜猛地伸手一抓,扑上去兽-性大发地狠狠撕咬,她咬下了国师的血肉,但古遥的定身符对于国师这样的敌人,效力只有那么几息,很快,他手掌一拍,掌中蕴含的法力透在白颜的腹-部,她倏地飞出去老远!一口鲜血喷出! 与此同时,古遥手里的佛决掐到最后一步,口中喃喃有词,他虽是长发小儿,声音稚嫩,却身染金光,那通体笼罩耀眼菩提佛光,佛荫庇护下,竟比少林寺的得道高僧还要纯净! “世尊地藏,摩诃萨力,至生死时,俱不得安,克施地嘎诃颇!”注解①。 经咒念完,他倏地睁眼,不是黑色的双眸,也并非碧绿妖瞳,更像是金色的佛眼。佛眼一开,竟有佛音萦绕,叫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直指国师这个修道之人,但见他浑身冒起白烟,皮肤凭空无火地烧了起来! 国师惨叫一声,被一种灭不掉的火光炙烧全身,这种经咒对国师这种阴邪之辈最是管用,古遥虽是朝着他施展的,旁的白颜也横地遭殃,不过比起国师这浑身冒烟的惨状她要好得多,就是脑袋疼得像裂开般,三条尾巴在地上打来打去。 此地藏咒对古遥自身伤害也颇大,他念完那一下,便是浑身脱力,全身灵力耗空得一干二净,后退两步,古遥脸色苍白地靠在大树上。 白颜忍耐过后,见国师似已没有了抵抗之力,意识到诛杀他的机会来了,她就说!自己带走这小孩没有错,小花的道行远超她的想象!他自己便是妖,念的咒竟能克制妖邪鬼怪! 国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小孩在一旁瞎念了半天的经文,竟有这般效果! 而白颜朝国师扑过去时,古遥脸色大变,高声喊她:“不可,会伤到你!” 这却迟了一步,白颜根本不清楚那地藏经的威力有多大,她刚碰到国师,便是浑身被烫了下,毛发一下开始腐烂冒烟,古遥立刻迈开短腿朝她跑去,体内灵力已空,谷神咒效果微乎其微,他的手按在她的额心,白颜痛苦扭动,旁的国师已是一滩烂泥,却开始哈哈大笑,仍是不忘摇铃收妖:“你们今日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古遥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就在这时,忽闻几声铁蹄动响,几个道士齐齐冲进来,围住古遥和蜷缩的白颜。 “把他们,都抓起来。”地上的烂泥道。 “是!大人。” 白颜推开古遥,嘴里喃道:“你跑,快跑……” 但那几个道士,几根漆黑的魂钉打了下去,把二人钉住,一张鲜红的、浸过血的大网洒下,可还未将两人锁住,就见白雾一现,古遥和地上那只三尾白狐通通消散如烟了。 “大人?!” 国师万分痛苦地在地上蠕动:“他们跑不远,还不快去给我追!那个小畜生,捉拿他,一定要捉拿他!” 古遥身上已然没有灵力,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办到的,将那比几个他还大的三尾白狐带走,瞬移两下,回到狐狸洞那一瞬,双眼沉沉一闭,他便晕了过去。 这一次,耗空了他的全部气力,古遥亦能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时间,他听见滴答的水声,嘴唇干渴地裂开,似乎有人在照顾他,抚摸他的额头。 “师祖……”他痛楚地呢喃。 一会儿叫师祖,一会儿叫师哥。 不知过去多久,古遥听见狐狸叫声,缓缓掀起眼皮,眼前是一张毛茸茸的狐脸,他辨认了一下,是狐狸洞的两百岁老人。 虽是老人,却还未能化形,还是未开智的小兽。 那两只狐狸爪子,捧着半个果皮,果皮装着小半碗的水,喂到古遥的嘴边。 “谢谢……”他声音干涸,嘴唇被水润泽,“…白颜姐姐呢?” “嘤嘤嘤嘤,嘤嘤嘤。” 古遥点点头,撑着起了身:“我去看看她。” 这两百岁的狐狸说,白颜在旁的洞中,还活着,但伤势很重。 两只狐狸硬是要搀扶着他,古遥是个小孩,这一下竟也没什么不对,他被狐狸搀着到了旁的洞中,看见了化为原形,伤势惨重的白颜。 古遥问旁边狐狸:“我昏迷多久了?” 狐狸掰着爪子算了算:“嘤嘤嘤。” 约莫七日。 七日?! 古遥蹲下查看白颜的伤势,她身上有多种不同的伤口,这些狐狸年岁不大,却懂得一些治疗的方式,用了一些干草药,覆在她的伤口上。 “姐姐。” 他一唤道,白颜就动了动尾巴,睁了眼:“小花……” 古遥摇头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碰国师的,那佛经威力太大,我也没用过两次。” “不怪你,是我贪心,是我作恶太多……”她声音弱得如狐狸洞那狭窄缝隙里透出的微光,仿佛下一刻就要逝去,“你可看见国师的模样,他害怕你,你是他的克星。”她伸出爪子,做了个手势,旁的两只狐狸就退了出去。 “我命不久矣,”她说,“下面的话,你要认真听。第一,你答应我,取国师项上人头,替我族人报仇。” 古遥现在自是她说什么都答应,连连点头:“我答应你,我会杀了他。” “你还未曾杀过人吧?第一次杀人都很难,”白颜那张苍白的狐狸脸,似是露出了笑,“我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一张皮,慢慢地我就不再害怕了,人类罪该万死,不过,兴许如你所言,并不全是恶人,我已行将就木,死前,我要教你最后一个法术。” 这些妖法都是他们狐族世代相传的,和古遥的术法是全然不同的类型,过去一年,白颜也曾教会他许多,她抬起爪子,将法术传授与他:“此法,名为金刚不坏。可反弹敌人法术攻击三次,让你周身防御似金刚附身,是不传之秘。” 古遥在脑海里领悟这项法门。 狐族怎会这样的法门? 但此刻却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眉心蹙紧,摇头道:“你不会死,姐姐,我带你出去,我认识一个神医,他很厉害,被称为活死人神医,他是个心善之人,定会愿意救你!” “没用的,外面一定全是道士,你带我出去,马上就得死。”再者言,人类会救她这个妖吗?她不相信,等带她过去,她还熬得到那时吗? 白颜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又是一日过去,白颜感觉命数到头了,用尾巴扫了扫古遥。他抬起头看,看见她吐出一个通红的狐狸珠,不明其意。 白颜说:“你吃了我这颗狐珠,国师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古遥摇头,不肯。 他没有吃别人妖丹的习惯。 “这不是我的血肉,只是一颗珠子,你若嫌弃,拿去清水里洗一洗,这狐珠在我死后,只有交给你最为合适不过,”她比昨日精神一些,声音平缓,“切记,你有了狐珠,决计不可吐出来,就是有人害你,也不可。狐珠离体,你就会修为全失,变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狐狸……” “我才不要吃你的狐珠,你自己留着。” 古遥不同意,白颜也不能强迫他,等他睡着了,再一把塞他嘴里。 这珠子稀里糊涂地下肚,古遥是疼醒的,肚子里烧灼的疼,他本是火系,不怕火,可这种火并非常规的灼烧,更像是在锻骨,锻他的体魄!他不记得偷吃师祖的狍鸮天丹是什么感觉,依稀觉得是差不多的、将死未死的感受,古遥疼得蜷缩在地洞里,化作原形,几近奄奄一息。 --- 又是一年隆冬,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十五的盛京城内,游人如织。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走马灯,连属不绝。微风一至,锵然成韵。 这两年里,容寂已将天师府杀得元气大伤,百姓为了活命,也不敢加入天师府捉妖阵营,他来了盛京天师府探了三次,只见到了一堆死去活来的狐狸,其中有没有他家小花,不得而知。 容寂上次放了一些出去,但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全部救出,天师府有重兵把守,是皇都内守备森严程度仅次于皇宫的府邸。 摘了面具的他和戴上面具的他是两个人,加上容寂进盛京前乔装打扮,戴了一张□□,换了个面孔,更不会被人发觉他就是那个第一通缉犯。 满堂湖上,一派盛世夜景,画舫游船如织。大家闺秀,高官尊爵,那些不能进宫赴宴的,都在此处观看花灯与礼花。 容寂行至湖边,湖面起了波澜,一盏花灯被吹翻,临近他的脚边。 他弯腰将熄灭的花灯翻一面来,重新点了火,却瞥见上头一行字。 “想回家。” 很少有人能把这么简单的字写得这么难看的,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字。 一张薄薄的、看不出表情的□□贴在容寂的面上,下面是他变幻莫测的神色,眼睛死死地钉在这三个字上头!他拿着花灯转身,沿着游廊寻找。 他拨开人群举目四望,有些脸上戴着面具,这是习俗,尤其是大家闺秀。但他的眼睛并未落在这些人身上,他专看那些小孩,矮个子,看见一个孩子,就要大步上前看看人家长什么模样,整个候船的游廊被他找了个遍,岸边放灯的人也被他挨个看了脸,见一小孩身形圆润一头黑发如瀑颇似小花,脸上还戴着类似狐狸的面具,他一把抓住那小孩子的肩膀,摘下他的面具。 不是小花。 小孩无措地看着他,旁的侍从怒然推开容寂:“你做什么?!” “失礼。”容寂拱手示歉,在湖边漫无目的地寻了许久。今夜十五,全城不再宵禁,而是“放夜”,故此夜深至戌时,临近亥时,仍是人声鼎沸。 湖边找不到小花,容寂再次看一眼那花灯上的三个字。 回到满堂湖旁的主街,他穿梭在人群中,却也离于人群,忽地,目光所至的地方,见一红衣少年,弯腰立于一糖铺前,看那糖制什锦和糖人。 他有一双极亮的、翦水似的眼睛,睁大是圆圆尖尖的杏眼,眯起时则狭长,像狐狸般。 古遥刚离开狐狸洞,这是来盛京的第一天,身上什么也没有。没有银子,嘴却馋。 他变出几枚铜板来:“能给我吹一个狐狸糖人儿吗?” 制糖师点点头,虽说本朝捉狐妖狐狸,但狐仙文化在民间却很盛行,就像今夜,也有戴着狐狸面具出来游玩的少女。 少年拿着糖狐狸走了,制糖师收了他的铜板。 古遥爱吃肉,偶尔也吃糖,明日他就要杀到天师府去取国师的项上人头了,今夜这小糖人就当是犒赏自己。 他走在盛京街道上,并不知晓周围有多少人看他。在皇都,容貌昳丽的少女有许多,男色却极少,又是一身惹人注目的绯红颜色,看着十六七的年岁,像是皇都某达官显贵家中小公子,但身旁却无一侍从。 一搂着小娘子的官人扭头去瞧他,瞬间觉得怀里的美人不香了。 古遥不甚在意,舔着手里的小糖人,琢磨着今晚睡哪里,住客栈?他没钱。难不成,又要用障眼法骗人了么……若是师哥在,定要训斥自己。 这时,他忽地闻见了什么味道。 古遥猛地扭过头去,贴着游廊柱子激动地嗅了嗅。 美人再美,做出这种狗一样的举措,还是像个傻子。 看来是哪家府上的漂亮傻少爷跑出来了。 有人动了歪心思,有人却注视他,目光落在那张长大了的少年面庞上。 古遥到处闻来闻去,闻着闻着,闻到别人身上去,这味道……他手里举着碎糖人,仰头去瞧,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穿着一身很朴素的灰袍,身材高大熟悉,面孔很陌生,又很僵硬。 可古遥不是靠着脸认人的,他又闻了两下,仿佛确认了什么,仰首眨了眨眼,眼睛看进对方那泛起波澜的漆黑双目中,轻声唤他:“少侠是不是姓沈?” “你是我家师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啵啵=3= 50个小红包嘿 鉴于改名的可能性很大,朋友们快去收藏一下我专栏,不然我改了你们不晓得…… 感谢在2021-08-04 18:21:45~2021-08-05 0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138764 4个;郁熠、灯光师、47298048、悯世、临渊、大月亮、君柑、$&?......&$、波子汽水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他 137瓶;懿君 116瓶;迷茫的小人儿 100瓶;青萝、王十五好好看 60瓶;30522728 51瓶;乐天天、明朗的桂花树 50瓶;hanhan 47瓶;机器冬瓜 46瓶;Miss.企鹅 45瓶;museisnotin 44瓶;代阿弋、星星 40瓶;埃、过来吃糖、红雀、奇形怪状的圆 30瓶;19347516 28瓶;释。 26瓶;可爱佳奈子、灯光师、中性笔、豌豆溜溜圆、漂亮的红魔鬼、豆芽、伊尹银、喵喵?它喵的、胖大海、小时光、彤笙、无华、说啥呢、栗糖酥、千秋、亦心、无心、凛歌、牧燕 20瓶;yangshang 19瓶;胡胡胡胡萝卜、陌上韶华、西伯利亚 18瓶;热乎乎的小肉包、sansansan三、噗噗噗、末末、cpy真香 15瓶;易安 14瓶;20041629 13瓶;柊倾、27729832、墨墨无渊、shvish、Brute、小啵啵唧一下、将将将、忍冬、木摆摆、微微安、白开水不加糖、越越真棒、随安、空木小宅、雨、暮翊洛特、十九不二、我想看二更、超级加倍、阿巴吧、翛之、坠落凡间的星辰 10瓶;31171308 8瓶;弥三 7瓶;luna1215、阿柚 6瓶;天天都在评论区笑拉、36525396、橙橙橙橙、眼泪不值钱、青衣、出来看上帝、河边那小石头、不知道、41729225、细细把妆匀、37694228、枕头闺录 5瓶;民政局 4瓶;3705邪、38903019 3瓶;小菲菲啦啦、超爱喝酸奶、七九、囤吞吞、阿蘅、咕咕咕、惊鸿 2瓶;江泛若光、三岁啦、兔子崽、22592964、哈皮~、钞能力、夏栖凰、又复一年君不归、superlena、索菲娅、collapsar、盛夏、林昼、果果最棒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第 35 章 35. 眼前的少年, 如何也不能跟他家那于两年前忽然消失的小狐妖联系起来。 可无论是说话语气,穿着习惯,亦或者是动作神态, 眼尾尖尖的杏眼, 吃东西的模样……都和他家小花如出一辙,所以容寂第一眼望过去时, 才会忽地停住目光,直直地锁住这个放大版的小狐妖。 容寂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恰如其分地掩藏住了他的神色,他没吭声,一言不发地拽着他的胳膊, 大步从游廊跨到旁边的游船上去。 “哎——”古遥猝不及防,被他拉着上了船,脚下不稳要摔了,被容寂转过身来,迅速用胳膊搂住。 但只搂那一下, 稳住他后, 容寂飞快地松了手。 古遥皱了皱鼻子。 这是他家师哥没跑了。 船夫站起来道:“客官,我这船有人订了,还请你……” “开船。”容寂丢给他一枚银锭。 古遥看着那银锭被船夫喜笑颜开地揣进怀里,忍不住艳羡道:“师哥,你在哪里发的财?” 容寂低头注视着他, 手掌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增大。 船夫放下帘子,松了桅索:“开船啰……” 小舟摇摇晃晃起来。 习武之人的掌力让古遥有些疼,从他的大掌里挣了挣自己的手臂:“你握疼我了。” 容寂的掌心握力倏地一松, 却还是执着地抓着他,也不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漆黑的眼睛注视他良久,久到古遥觉得自己的糖人都快化了,舔了一口后把糖人举起来:“你吃不吃?” 容寂顿了一下,摇头。 古遥收回了糖人:“你怎不说话,你这里……”他指了指喉咙,“是不是……”他怀疑容寂是不是被人下毒,毒哑了嗓子。 “…小花。”容寂出声,嗓音微颤,像座下这摇晃的小舟,他眼神复杂地低垂着看着这张脸,靠得这么近,他看得清晰,这就是一个瘦了、轮廓清晰、甚至变得艳丽的小狐妖。 容寂有好多要问他的,去哪了,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从只有自己腰腹那么高,到自己肩膀,长成了这么大个少年……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于人的一生而言是七百个日夜,于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你、”话音抵容寂在舌尖,很难地问出声来:“去哪了?” 古遥望着他的眼睛,能感觉到他现在深刻的难过着,也许是高兴,喜极而泣。人的感情很复杂,古遥并不能完全懂,可他知晓自己对师哥而言很重要,他能从容寂的眼睛里看见这些。觉得师哥肯定很想自己,就如同自己这两年也会每天都想他一样。 期间古遥无数次的,把戒指拿出来,想着能不能离开,不说离开这个世界,就算是让他离开狐狸洞,回平江府的小院,再见见他,那也好啊。 “你记得那只三尾狐吗,送了我这个的,”他掏出脖颈间的东海鲛鳞,虽然没用了,可他还是习惯了随身佩戴,“她把我迷晕带走了,带回去我出不了,不能去找你。后来我出来过一次,一年前在江宁府,我听说你被衙差追杀打算去找你的,然后我和白颜姐姐遇见了国师,他要活捉我们……” 两年间发生的时,古遥几句话就说完了,把最后一点糖人在嘴里咬碎,发出嘎嘣的脆响,又指了指他的脸:“师哥,你的脸……”古遥怀疑是不是人-皮-面具,伸手要去揭,却被他抓住手腕,轻轻按下去。 “我现在是通缉犯。”容寂摇了下头,“你,怎么……” 他停顿住,声音飘到晃悠的小船外,飘得很远:“你长大了。” “嗯,我变成现在这样,是说来话长。”古遥在晃动的船上弓着腰,好像是有些晕,索性趴在膝盖上看他,声音轻轻的,“一年前,白颜姐姐被国师和他的门生害死了,我原要救她,可是我救不了……” “姐姐死前将她的狐狸珠给了我,也就是她的修为都给了我,我就一下长这么大了。” 古遥眼里蕴着水光,仿佛是船外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在眼中,又含着说不出的忧郁。当时的他经历了莫大的痛苦,死去活来,醒来才知道是白颜给自己喂了她的狐狸珠,于是她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白狐,两只手能捧起来,那般小巧可爱,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倒在冰冷的石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 化形以来,古遥学会了许多人类才有的感情。 对师祖的孺沐、敬佩、感恩;对师哥的亲近、喜爱;对白颜的感情却很复杂。 一开始他当她是同类,故此有亲近之意,可她不顾自己意愿掳走他,又让古遥有些恨,但在跟随她修行的那一年里,古遥学会了几样能保命的法门。她愿意教他东西,她有目的,可她不坏,他想他们或许算得上的朋友。 白颜死后,古遥按照狐族的方式,将她烧成灰烬时,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种,在人类这里称之为“怅然若失”的情绪,也是这短暂的学会做人的生命里,第一次懂得了承诺。 他得保护狐狸洞里那些尚未化形的小狐狸,就像他对白颜的承诺里说的,取国师的项上人头,天师府道士性命,以祭狐族同胞在天之灵。 容寂见他被一种灰色的、难以名状的情绪笼罩着,想他那么小,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指尖不由得轻微动了动,似是想安慰。 如果小花还是那么大,还是三尺高,容寂就不会这么犹豫,定然已将他抱在怀里摸摸他的脑袋。可现在他成了大少年,有自己肩膀这么高了,容寂手掌用了力,握着他白皙的手腕,拇指克制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告诉他,自己还在。 古遥甩了甩脑袋,没再继续说那些事,声音亮了不少:“我正想着你,师哥就出现了,真是好巧!你怎会来盛京?我还心想着,等我办完事就回平江府去找你。” “你来盛京办什么事,杀国师?” 古遥点了下头,没说自己准备明日就去,天师府那是什么地方,断然不能带他去冒险。 小船在满堂湖上游走了一圈,几乎是半个时辰过去,多是古遥在说话,容寂这两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见到道士就问,见过一只这么高的狐妖没有,他比划着自己腰间的高度,若答没见过,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杀了,以至现在道士全都怕他。 这回有个道士反其道行之,说见过这样的小狐妖,容寂问他在何处,这道士战战兢兢地说:“其实我没见过,但听过,国师下令活捉一只这样的小狐妖,约莫三尺高,五六岁小孩模样,长得雪白可爱,可是是个穷凶极恶的小妖。” 所以容寂就来了盛京。 却没想到,他刚到盛京,就见着了小花,还是……这样的。 容寂再次看他,从他的脸,到手到脚。 真是长大了。 是少年了。 下船时,满堂湖旁的街道上游人已然少了大半,容寂自顾自地攥着他的手腕,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侧过头:“我戴着面具,你怎知是我?” “你笨,我闻得出来啊!” 那身独特的浓重药味,整条街就他一个,除了药味以外,还有别的,专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古遥没办法形容,或许是灵气的味道? 总之只要一闻,他就知晓是师哥。 师哥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灵气异常地收敛,或许因为他的武功又有了精进,表面看着貌不惊人,称不上是什么高手的返璞归真,这才让他的灵气内敛,不真的凑得非常近,都感觉不出来。 且除了这味道,容寂身上其实还有一种业臭的味道,就是杀了许多人,手上染了血腥,浓到化不开。 这业臭并不是臭,只是他不喜欢罢了,但这人是师哥…… 古遥觉得可以宽容一下。 “师哥,”他忍不住小声道,“以后不用杀那么多人了,等我收了那谁,天师府就荡然无存了。” 容寂记得他说过,杀过人的人身上不好闻,遑论自己不止是杀了一个两个?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只有一股很淡的药味,便问他:“我身上难闻么?” 古遥点了下头,又摇头:“我不嫌弃你啦!” 所以还是难闻? 容寂没吱声,领他去了满堂湖旁的一家客栈,他的马就在此处马厩,没要上房,房间有些挤,还小。容寂唤来小二:“给我换成上房吧,要两间。” “要两间做什么?”古遥疑惑,伸手把他手里的银两没收,揣进自己的空钱袋里,“要一间就好啦。” “这……客官……”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容寂。 “要两间,”容寂重新掏银子,一摸腰间,自己的钱袋不见了,扭头看向他,“小花。” “要一间。”古遥从他那钱袋子里掏出纹银,递给店小二,而后转向容寂,“为什么你要两间,我们两个人,睡一间不就好了!师哥你可曾想我过?”古遥伸手要抱他,被他给躲开了。 小二一听这质问语气,一看这少年美貌如斯,心惊胆战的退了出去,嚯,现在搞断袖的男人可真不少! “你…这不一样,你长大了。”容寂别开头,“你见谁家大小孩要大人抱的。” “你家的!”若说是贪恋他身上灵气,也有一些,可更多的,对古遥而言就是想念他罢了,没有其他的。 “我身上难闻。”容寂头扭得好开,伸手将他推开了些。 古遥被他推到了两尺外,声音不太高兴:“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亏我在狐狸洞里,日日想念你。” 容寂张了张嘴。 想。 几乎没有声音的一个字。 自己养大的小孩,突然消失了,他怎么可能不想。 容寂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笃笃——”敲门声传来,小二声音很细,“客官,上房给你准备好了,现在搬过去吗?” 容寂转身,直接推门而出。 上房还要上一层楼,古遥没有行囊,容寂也只有一把剑一身衣裳,店小二把两人带到,容寂叫他打来热水:“再帮我去醉仙楼买一只烧鸡。” “哎客官,醉仙楼已经打烊了。” “今日是元宵。”容寂手里没有钱袋,伸手问他要。 古遥摸出一颗很小的纹银,放他手心里。 店小二说:“醉仙楼肯定打烊了,要不,本店厨房还有些吃食,”他瞄一眼那厚鼓鼓的钱袋,“我叫厨子热一热,给您二位送上来?” 容寂看一眼旁边的古遥,点头,把纹银给他:“那就叫厨子做两道菜吧,烧只鸡。” “得嘞!” 大概是真的非常介意自己身上难闻这一点,他知晓如何去洗,也不可能洗刷掉身上的血腥,可还是要了热水,在里头泡了良久。 容寂不要他看,放下帘子,古遥就抬一把椅子,一边吃饭一边坐在帘子背后跟他讲话。问他臧昀呢,他答在越州隐居。 “怎么搬到越州去了?” “你进城时,可曾看见通缉我的文书?” “那是你呀?”古遥进城时是看见了一副画像,没仔细看字,“把你画得那般丑,我怎么认得出。” 画师兴许是通过其他人的描述画出来的,并不准确。 “……是我。”容寂的声音混淆着热腾腾的水汽,“为了避风头,我让他搬到了越州,那本就是他的老家。” “哦,原来臧哥老家在越州,难怪他那么会捉鱼。”越州临海,多是渔民。 古遥吐出鸡骨头:“平江府的宅子呢,厨娘呢?这鸡烧得没她做的好吃。” 容寂说给了她一些银两,打发她走了。 “那她走得远么!”古遥嘴里有肉,含糊不清地问,“等我们搬回平江府,我还能再请她吗?” 容寂沉默了一会儿,应了一声。 小孩虽然长大了,可脾性还是那样,贪吃,黏人。 古遥已经想好了,杀了国师,回平江府去,再去到处找出去的方式。 让他有些迷惘的是,离开东来寺已经有十一年了,他同师祖约定百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怎突然不说话了?”里头的容寂问。 古遥吮了吮手指的油:“快吃完了,我给你留了鸡腿。你别洗啦。” “我不吃,你多吃些。”方才船上那一搂,他就搂了出来,知晓小花瘦了不少,这两年定然没好好吃东西。虽然长大了,身形也瘦削了一圈。 “那我吃啦?我真吃啦?” “嗯。” 古遥嘴里这么说,却还是给他留了一个鸡腿和一只鸡翅,等他出来便说:“都冷了,你用内力热一下。” 容寂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衣衫宽松地罩在他高大结实的身体上,穿着外衫时只见高大,里衣薄薄的一层,方能看见里头那结实的肉-体。 接着,他把今天穿的那套很快洗了,挂着直接用内力烘干。 “小二。”他喊道。 古遥问:“怎么又叫小二?” 容寂问店小二要了一床新的床褥,铺在床侧。 古遥净了手,脱了外衫坐在床侧,不懂道:“师哥,你怎么不跟我一起睡?” 容寂张嘴,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我知道,你要说自己身上难闻,你这不是沐浴了么,再说我也不嫌,你杀那些道士,是因为你以为我被道士捉了对么,”古遥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执拗的清澈,说起道理来,眼珠子亮得惊人,特别有理的模样,“你为了我才杀那么多人,我又怎会嫌你身上不好闻。” 容寂嘴唇抿得更紧,看不出表情。 古遥只能看着他有所波动的眼睛,伸手去帮他把脸上面具轻轻地撕下来:“都要睡觉了,还戴着他做什么?” 他动作很轻,容寂也并未抗拒,慢慢地撕开面具,露出青年那张英俊,却喜欢皱眉的脸,像一尊地庙里的邪神像。 古遥的手指抚平他的眉心:“我师哥真好看。” “…油嘴滑舌。” 古遥嘿嘿地笑,眼睛一弯,圆杏眼变得细细长长,钩子似的,流光溢彩。比小的时候要更像狐狸精一些。 容寂看他笑,忍了一下,许是憋不住了,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他掸灭了烛火,睡在地上的床褥,古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想亲近他,但师哥不同意,自己能怎么办,不要脸么,那也可以…… 他这么想的时候,容寂也睡得不安心,压根就没办法睡着,他害怕明日醒来,小花又不见了,听他折腾着床褥的动静,知晓他还在,算是安心,等他一下静了,不到一炷香,容寂就起来看一眼。 分明是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但容寂还是不放心,坐起身来,却一下同他对视上了目光。 古遥眨了眨眼,眼瞳带着绿意。 “……” 容寂面无表情的:“你还不睡?” “睡不着呀。”古遥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拽,“你别睡地上了嘛。这床还很大,我又不占地方,我让你一半,我们俩睡够大了。” 他麻溜地挪动,给容寂腾出足够的位置,容寂却迟疑了下,接着拨开他手,叫他睡觉,而他继续躺地上。 古遥实在不理解,为什么长大了,师哥不爱抱他了,是因为阔别两年么,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古遥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又喊他:“师哥。” “嗯?” “你没睡呀。” “嗯。” 古遥哈哈两声,嘟哝道:“我也没有哦。” 容寂怕是自己着一晚都不会睡着了,隔了好久,干脆坐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古遥本来闭了眼,又睁开眼,同他大眼瞪小眼:“你若看着我,我就更睡不着了。” 明日自己若斗不过国师怎么办?古遥在想这个问题,自己会死么,应当不会,他还画出了疾风符,虽然只是低阶的,可他这么会跑路,哪怕打不过国师,他应该也捉不到自己。 可万一、万一…… 古遥觉得不行,他得吸点灵气。 他爬过去,翻身下床。容寂猝不及防地被他压了个满怀,被动地伸手接住,少年活似没长大那样,用脑袋亲昵地拱他的脖颈,容寂正要说荒唐,把他抱起放回床上去,就感觉怀里那少年,又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很轻,依旧是埋在他的肩窝,像过去一样,用尾巴缠住他的脖子,毛茸茸的触感,痒酥酥地拱着他肩颈的皮肤。 “嘤。” 容寂的动作倏地顿住。 半晌,他无可奈何地起身,抱着小狐狸睡在了上方的柔软床榻上。 至于古遥身上的衣服,本就是破烂衣服,被他用障眼法变成了华贵的样子,他一变回狐狸,那身破烂就掉在了地上。 “这次别再闹腾了,睡了。”容寂探手顺了顺小狐狸的毛发。 古遥闭着眼睛,感觉到了人类体温渗入他的温暖。 翌晨,天不亮,灯火通明的盛京城,响了五更鼓。 容寂又做了那个梦,他再次回到一座空无一人的大殿,殿中有一阵,其间有一塔,塔旁边还有一半黑半白的剑。 他飘过去,与那剑融为一体。被吸入塔中。 意识瞬间抽离了,容寂记起不翼而飞的小狐狸,猛地惊醒,下意识在怀里摸索,入手却滑不溜秋,触感柔软到难以想象,像最好的缎子,他从来没有摸过这么…… 容寂垂首,漆黑瞳仁倏地急剧放大,呼吸停住。 古遥还没睡醒,他觉着就算是打国师,也要等午时过了,吃饱了再去。他昨夜挨着容寂睡得很香,这两年从未睡得这么香过了,容寂一动,他也跟着动,黑发蹭了蹭对方的脖颈,两只手臂缠在他的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也很粗长有木有! 明天见啵啵~5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8-05 03:59:09~2021-08-06 03:3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给爷整无语了、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他、给战战比心 2个;大可爱和小可爱、落大雨水浸gai、郁熠、熙、谢汀白、稗蕴亦、吉吉吉吉、走不动克洛伊、将将将、27728259、Althea、罗蜜蜜、二月笙、2One、一节节、39726055、哆哆哆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856076 55瓶;Althea 50瓶;苹果与顽石 48瓶;无他、扶华扶华最可爱、荷塘绿光 40瓶;Sukie 39瓶;.嫉妒使我人格分裂 38瓶;拂槛露华 31瓶;3139649、陆谦延、想吃猫的鱼、一块三 30瓶;李里 29瓶;薇若柳絮 23瓶;可爱佳奈子、高冷的泡鸡脚、。、淦的漂亮、卑微小亏、艾铎、币从树上来、西西里、晏晏、开心的狗子、53051223、萌物脑残粉 20瓶;原纯、洛小秋在线自闭 18瓶;知道了 16瓶;比手画脚、歌尽倾君、假的假的吧 15瓶;不知道起什么名字 14瓶;做尽坏事、安泽 13瓶;方泊屿给爷死 12瓶;21174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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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看见这破布似的灰衫,犹如街头乞儿的衣裳,本想叫小二去买一件,但又不知他穿何尺寸。方才小花在他怀里那一下,其实已经摸出了一个大概……罢了,还是带他去买一身新的。 “你还没说,为何要把我裹着?”古遥在被褥里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由此可见被缚的有多紧,他施法钻出,挑起床帘穿衣衫,就见容寂是背着自己,坐得远远的,在喝客栈的难喝茶水。 古遥穿好衣服下床,摇身一变,又是一身红衣。 “我们去醉仙楼吃吧,这盛京的醉仙楼,和临安府那家味道一模一样。” 容寂也不回头:“可穿好了?” “穿好啦!” “走吧。”容寂站起,古遥来拉他的手。容寂被他抓住手心,一下挣开了,反过来攥住他的小臂,隔着衣衫拉着他,期间也没看他一眼。 只是手里,余光,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小花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了,不是五六岁的稚童。 虽说还是小孩模样顺眼,可人会长大,妖自然也会长大,此乃自然规律,大道法则。 容寂想他也不懂,不苛责他,可有些事要教导他。 “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穿衣服,睡觉也穿。” 古遥看向他,被他拉着走出房门:“沐浴也穿么?” “……不,除了沐浴。” “哦。”古遥想了想,又说,“倘若你娶了娘子,也要穿?”人和人要造小人,狐狸和狐狸造小狐崽子,这类事他是知晓的,是不穿衣的。 “……不娶。”容寂话锋一转,强调,“总之你昨晚那样,不穿衣服是不对的,你可知?” “可我昨晚,我不是人呀,”他声音很轻,不让旁人听见,凑很近,在他耳旁说,“我是狐狸我为什么要穿衣裳,你说人要穿,那小动物不穿,我们有毛毛。” 容寂一下别开脑袋:“好好说话。” 古遥不知他怎么了,生分这么多,无辜地看着他:“噢。” “是…动物有毛毛所以不穿,”容寂脸上那层人-皮面具波澜不惊,眼里却含着跟小孩讲道理的家长都会有的无奈,“可你不能中途变成了人,人是要穿的,懂了么。” “可是我睡着了。”古遥要跟他辩,自己是动物的时候睡着的,狐狸不穿衣,所以他也不穿衣。 容寂顿了许久:“那你不要一会儿变人一会儿原形的。” “可是,”古遥歪着头看他没有表情的脸,就望着他的眼睛,琢磨人类的情绪,“我原形的时候,你更喜欢抱我是不是。” “……” 容寂的脸板得更骇人了。 两年不见,师哥这教他做人的毛病是越来越怪了,好在古遥也不嫌,他想得开,罢了,自己不跟他计较。 醉仙楼离满堂湖并不远,出客栈拐几条街就到。 途中,容寂把他领进了一家衣铺,比着他的身形买了两身方便行动又低调的灰衫,见古遥在看摸那些绫罗绸缎,被店家训了:“喂!别乱摸,这些布料可都是上好,精贵着呢,你可别摸坏了赔不起。” “谁说我赔不起?”古遥拿出容寂的钱袋子,语气很阔绰,“我买了,多少两?” 说完看向容寂,很小声地问:“师哥,我可以买么?” “……买吧。”容寂颔首。 店家眉眼一横:“一匹布八十两!” 古遥一顿,默默地收了钱袋子,容寂见状,问那店家:“给他量一身,要等多久?” “店里绣娘赶工,怎么也得半月。” “那给他做一身。”那布料华贵非凡,只有权贵才能用这样的布料,行走江湖穿这一身极不合适,可容寂瞧他喜欢,小孩穿的衣服,半匹布也就够了。 古遥却当即摇头,拉住他:“我不要衣服,我要吃肉。” “不要了?” “嗯,不要了,我不喜欢了。” 容寂那钱袋子里,约莫百两银子,已然是很阔绰了,可这区区一匹布就要八十两,古遥可不乐意一匹布就让钱袋清空。虽说他可以随手变出金子来,可师哥总叫他不要骗人,所以古遥就没有使障眼法来变金子,怕他训斥。 说着不喜欢,但古遥前脚踏出衣铺,后脚身上的衣裳样式就变了,变成了那买不起的绸缎,一身的精细绣工,绫罗织缎。 “有什么了不起,要那么贵,我不花钱就能穿!” 他的障眼法特殊,容寂离他近,柔滑缎子扫过他的手背,那光洁舒服的滑腻触感,就像人的皮肤…… 容寂侧头,见他头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只粉白的耳朵,连着细腻白皙的脖颈,没入红衣。他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带他进醉仙楼用膳。 古遥大吃了一顿,随即借口犯困要回客栈,接着,他对容寂吹了让人昏睡的妖法,让他睡倒在床榻上。这是古遥从白颜那里学来的,吹一口气,对方就能睡着,再吹上一口,就能让凡人的一部分记忆消弭。 古遥只是吹了一小口,让他睡过去。 他心中不舍,不晓得此去又是多久不能相见,旋即留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写得文绉绉的纸条,塞在他的衣裳里。 古遥蹲在床边,摸了摸他细腻的俊朗眉眼:“师哥啊,我佛渡你,不要再杀人了。” 容寂浓睫深垂,眉心微皱。 古遥放下了床帘。 本该沉睡的容寂手指忽地一颤。 离开之时,古遥还在这房里下了一道简易的禁制,让人不会无端来开这道门。 随即,古遥浮在了空中,几张低阶疾风符拍在双腿上,整个人犹如一道闪电窜出,他方向感不好,但天师府的位置就在皇宫旁,且古遥能闻到那股滔天的杀戮之气,聚集在上空。以至天师府上头的那片天,在他眼里都显得格外不同,一片昏暗血色。 古遥一下没刹住车,直直的冲进了天师府里面,这里头本身就有浓烈妖气,他进去反而没人发觉。或者说,普通道士发觉不了。 本丹房里看成丹的国师,正在训斥门生:“这狐狸珠如斯罕见,就剩这一颗,若炼化有差池,我要你自己跳进丹炉!” 这时,他却倏地闻到了什么,仰头对上一双碧绿妖瞳。那一缕妖气,让他心中一颤。 “有妖来犯!”国师立刻一挥袍袖飞身起,可那一双妖瞳的主人,来得快,跑得也快! 古遥是有计划的,他并不真的鲁莽,只稍稍释放一点属于他的小妖气息,引起了国师的注意,就转身疾驰,离弦之箭一般驰到城外。 古遥虽然吃了白颜的狐狸珠,但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重,他修为就是如此,再如何释放妖气,闻味道也只是个刚化形的小妖。 但国师并未掉以轻心,携几弟子迅速去追,同时给天师府的门生留下讯息,让他们跟随而来。 两年前他在白颜和一个小妖身上吃过一次大亏,静养两年,又服用了炼化后的狐珠才好。那狐珠可让人延年益寿,平添寿命,不仅让他一下恢复了,法力也远超从前。 所以他正愁近两年都没捉到妖,也没了新鲜的狐狸珠,结果眼下就送上门来一个!一路追,一路都在舔嘴皮吞口水,那模样活似黄鼠狼见了鸡。 古遥见背后有四五个人,追的有些慢,从腿上揭了一张疾风符,放缓速度,免得他们追不上自己。 城中百姓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有人在飞,不由惊呼:“那是国师,他在捉妖,盛京城有妖怪?!” 古遥路过满堂湖客栈,朝下看了一眼,继续往城外疾驰,然后落在城外一片茂密山林之中。他前脚落地,国师后脚跟上,缓缓落于树梢。 “国师大人可还记得我?” 说话间,又有一自寻死路的天师府道士脚下一踏,飞了进来,他身穿紫袍,看着在天师府内的级别不低。而古遥恰好把一石头摆在边缘处,结印一拍,盖上一张符咒,牙齿一咬,将指腹咬破,妖血溢出,印在符咒上。 “是你!”国师盯着他,不由脸色大变,想起自己化作一滩烂泥的狼狈难堪。 “大人。”紫袍弟子狐疑道,“这就是一年前那个……” “闭嘴!” “是我呀。”这时,由古遥结印的那块石头为起始点,行成了一道结界,同时伴随“嗡”地一道深沉佛音,古遥看着眼前两人,虽然比计划里多了个碍事的,不过差别不大。 古遥:“一年不见,大人可有想我?” 国师闻言冷笑,愈加兴奋,尤其是闻到他身上的妖血气味,似有口水吞咽滴答之声:“小妖,今日你插翅难逃!”分明是人,他身上阴邪妖气却比古遥身上的还要浓。 “我看你才是插翅难逃。” 古遥笑眯眯地站在阵法边缘。 这是修界阵法书里,最基础的大阵,放在修界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在此处,凡人要想出去不太可能,加上古遥提前布置此阵时融入佛法,国师这种烂人若要逃出,那比登天还难。 与此同时,四周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道士,几乎是盛京城内所有道士都听见国师的道令而聚集在阵外,但他们只要一靠近此阵,立刻就会被炽热佛光弹开! “你会布捉妖阵,我也会布捉人阵。”古遥双手合十,掐诀,离地而起,口中念咒。 国师一看他念经就害怕,果断出手飞去,袖中一把黑钉挥出,电蛇流窜,出手就是杀招!只见那红衣少年身形一扭,向后腾空翻转躲开,黑发飞舞,伸手直接攥住他那几枚了不得的黑钉。 但似乎是被其上电流电了一下,黑钉倏地脱手,那只手一下被电得焦黑。古遥吃痛地闷哼一声。 惹得国师不免猖狂大笑,他还以为这小妖多厉害,攥着他的法器那刻他心都提了起来,结果不出所料:“凭你?” “收!”黑钉倏地朝国师自己飞回。 古遥抬起一只焦黑的手,继续掐诀。 “不能让他这招施展出来!”国师吃过大亏,当即对紫袍道士说。 “是!大人,我二人围攻他,我从这边!”二人朝他逼近,古遥见状只得变换招数,一下瞬移至国师背后,一手掐佛决,一手以灵力汇聚成千根细如毫毛的针,双手分别朝国师的天灵盖和后背一拍! 以灵力为针,自是尖锐无比,凡人之躯难以抵抗!若是那紫袍道士挨此一击,怕是会当场毙命!但国师吃了不少狐珠,已然超脱凡人,可这一下仍是疼痛难忍,一张不像人脸的脸发狂地扭曲着,那火辣辣的佛决化作掌印印在他的后背,国师倏地退开来!古遥紧随其后,又是一掌,这回却盖在他的胸口,又一掌,印堂! 国师摔在地上,脸部萦绕黑雾,手臂横地生出一片黑色动物毛发,瞧着非人非兽,那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嘶吼,古怪至极! “大人!”那紫袍弟子一瞧,马上焦急地出手要救,古遥却头也不回地道:“你是道士,你的天职就是收妖,你且看看你的大人,他是人是妖?” 不止是他,阵法外面聚集的天师府道士们,都见了这诡谲的一幕。他们敬重的国师大人,竟成了妖?!不仅如此,那本该罪大恶极的狐妖身上反而有种悲天悯人的气息?! 紫袍道士一犹豫,国师怒吼道:“愣着做什么?你不杀他,我杀你!” 紫袍道士一下被唬住,手持金铃摇晃:“……阴交难翻,速降速灵!” 古遥叹息一声,闭上双眼,腾空时指间变幻莫测,倏地,佛眼一开! “火铃一震,魔魅魂消!”紫袍道士话音刚落,就被一道无孔不入的佛光所照,那一下过来,竟然没有痛楚,只有温暖,如同丙火日的烈阳。阵外那些道士,本不信佛,一下见着这般佛光,好像见到了佛祖,纷纷跪下。 “阿弥陀佛。” 这是古遥第一次杀人,杀了个道士。 他虚弱地落地,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只见国师的身体,又成了一团焦黑烂泥,散发出古遥压根就不想靠近的浓臭。 与此同时,本该沉睡到晚上的容寂,倏地睁了眼。 “小花?”他本能地揭开被子一瞧,怀中空无一物,也没有狐狸残留体温,只有一小撮红狐狸毛飘在空中,一封折起来的纸条,从他衣衫落出。 容寂一阵心悸,心底不安,立刻打开一看。 信上歪歪扭扭的字写: 师哥吾爱, 若师弟大难不死,春分日,我们平江府再相见,吃他个二三十只烧鸡,一●方休。 或许是他不会写一醉方休的“醉”字,抹成了一团黑。 落款,是一只狐爪子印,恰似一朵黑色的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1000营养液就可以加更了~~ 50个红包啵啵大家=3= 小世界还有1.5W(我猜的) 非常感谢在2021-08-06 03:32:13~2021-08-07 07: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兰舟的耳坠、I-got-juice、大月亮、小懒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煎茶酸酒 2个;再瘦十斤、落大雨水浸gai、梦醒殇断、沈兰舟的耳坠、风间、送你朵发发、谢谢谢谢谢谢谢、罗蜜蜜、梨梓树、今晚月色真美、玮玮玮、瓜子、过过过、?、47298048、1854、临渊、大月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蟹儿酿 60瓶;云深不知处 57瓶;青萝 56瓶;BLUE怪我的爱 55瓶;40784093 50瓶;七七、阳光、Weirdo、匿名美女用户 40瓶;棠味小酥饼 32瓶;半步疯、才不是小鱼、梨梓树 30瓶;胡乱唱歌、寒烟 28瓶;27222559 26瓶;狂儿、遥殿、枝上楠、北徇、生如夏花.死如秋叶...、joy-s、煌束_susumu 20瓶;斐然然 18瓶;蓀、yangshang、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16瓶;月光 15瓶;酣睡寒风、拉粑粑小魔仙、46297379、WiVi、闻人盼巧、多喝岩浆、惦念着、妖月、隔壁花花真好看、初秋楠、木摆摆、月言勺、唔岩、Haru的养乐多、爆炒吴雩 10瓶;正直的cmy 8瓶;十九不二 7瓶;兔子 6瓶;五行不乱、魈大人要有和璞鸢、能不能不卖蠢、一青灯下一、河边那小石头、妙蛙种子、崽崽好乖、冰糖葫芦摊煎饼果子、You Can You Up、西瓜少年、红尘 5瓶;水漫金山 4瓶;Soft亲爹、weiweitu、混珠、Q球球Q 3瓶;七九、NoOne、路远马亡、49712151、小菲菲啦啦 2瓶;蒹葭苍苍、小菊花、秦城膜拜、39734609、春日青、你是人间小茉莉、夏栖凰、盛夏、Komerebi、橙汁儿、JE、冷不丁的、撑死的猫、哈皮~、秦疏、粥粥、428522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1.9W营养液加更 37. 在修界与人斗法, 大多时候是比拼法宝,谁的法宝多、品阶高,就占上风。 而古遥几乎不跟那些修士斗法, 一来初出茅庐修为不够, 二来身上疾风符传送符多,许多时候还没打起来他就逃之夭夭。 古遥实战经验太少, 看见紫袍道士炸开成一朵血花,血浆溅落满地,看见国师失去战力,变成一滩烂泥, 便以为战斗结束了。 他不过是稍一掉以轻心,给自己喂了一株山上采的野参回血,地上那摊泥里,一颗红色狐珠缓缓融化,让国师的身体重组, 又变回了人, 或者说那不是人…… 古遥眼睛睁大,惊骇地看着国师的身体慢慢地变大,衣袍四分五裂地爆开!从人的皮肤上隆起一块一块的黑色鼓包,那些鼓包上生长着毛发和刺,大大小小地遍布国师的身体, 上面还流着绿色的溃烂液体,腐臭难当! 两只藏在那躯体上显得细小的瞳孔,贪婪而危险地盯着古遥。 古遥见过一些妖兽变身, 由小变大,可从未想过人也可以如此,国师的模样之怪异狰狞, 身形暴涨有十年大树那么高,这是他见所未见的。 不止是他震惊,在固若金汤的结界之外,那些天师府的道士看见这一幕都惊骇不已,有的吓晕了,有的吓跑了……有的当场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那是国师大人?他怎会变成这样?” “他竟是妖?!” “这是什么妖怪,看起来好……呕!” 不少人都吓晕了。 这不是妖。古遥想,国师只是因贪婪堕入妖魔的人,却比人更可怕,比妖更危险。他脸色愈发地苍白,身上还剩几张疾风符,要跑么,可自己若是跑了,外面那些道士怎么办? 古遥侧头去看,有许多道士已经吓跑了,还有些晕在了地上。此时的国师已经失去了人的意识与理智,加上修为暴涨,若是这副模样跑回盛京城又该如何? 他强撑着站起,身上的障眼法已经不在了,穿着一身今日在衣铺买的灰衫,一双绿色妖瞳,红色长发,一条红白的狐狸尾巴自衣衫下摆支出来。 他蓄力一番,从香囊中拿出一枚红色的玛瑙珠子,这是从容寂的钱袋里找到的,自己离开后,容寂一直没丢,而是随身带着这些古遥喜欢的小珠子。 “嗨。”古遥招呼他一声,抬手一翻,一股薄薄的灵力裹着玛瑙。 黑毛怪物的注意力立即被那红珠所吸引。 古遥将玛瑙朝身后结界壁一弹。 国师猛地发出怪兽般的嘶吼,疯狂朝那珠子一扑,古遥趁机用了最后的气力弹起,飞跃在黑毛兽的脑袋上,砰地一声,黑毛兽撞在结界上。古遥差点被甩下去,他使劲扒在国师头顶,手持地上捡起的黑钉,用力往下猛地一扎! “嗤!”地一声,从那黑眼瞳里飙出粘稠黑水,银色电流窜过国师的全身! “啊——”黑毛兽痛叫,发狂地把古遥抖落下。此时的古遥,因手持黑钉,整条手臂都焦黑如炭,可身体上却仿佛感觉不到什么痛,只有汗水如注地从额间落下。 这黑钉适才他过手时就发觉,虽是国师炼化之物,但黑钉本身是驱邪法宝,按修界说法,是雷系,对妖魔伤害极大。 所以他才想着用它,看能不能对这非人非妖的怪物造成伤害,没想到竟真有用。 国师理智全失,智力也低,只剩下杀狐妖、夺狐珠的本能。 所以在他一掌重重拍过来时,古遥用大尾巴蜷住自己,全身防御全开,使出白颜教他的法门,整个身体周围犹如有一圈看不见的反弹壁,在国师的攻击落下时,却直接将怪兽弹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结界之上! 那结界阵法和古遥自身状态挂钩,国师那一撞,金光灭了大半,阵法些微晃动,发出环形的波动,竟有崩溃之意! 这表示古遥也快坚持不住了,他若不行了,阵法也会碎裂。 黑毛兽再次扑过来,他无力招架,用尾巴挡住,如此三次,法术无用了。黑毛兽却越发癫狂,怒吼着直接张开大口,古遥没再闪避,他有一只手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还剩一只,捡起另一只黑钉,又被电得要晕过去了,所以在黑毛兽将他吞入腹中时,古遥也没力气攻击。 他感觉自己完全浸入了一团腐臭液体中,根本无法呼吸,几乎要死去时,忽觉有种蒙蒙温暖之意。是……狐珠! 是国师方才吞下去还未完全吸收的那狐珠! 他拼尽全力地朝狐珠游去,张口就把它吃了! 好难吃! 古遥忍着没有吐出,被黑毛兽的食道所挤压,只好化作原形,变成小狐狸。那吞入腹中的小半个狐珠迅速在他的身体里转化为惊人的力量,很快,古遥意识恢复大半,抬起自己自己那只还能用的爪子,于粘稠之中,尖锐的指甲蓄力举起,用力一划——! 那四只锐利尖爪,带着一股远超古遥本身的力量刺穿怪物的喉咙,从黑毛兽口腔一直划到肚子,只听整个树林都寂静了下来,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古遥的喘息声,黑毛兽的独眼缓缓朝下一看。 敞开的肚皮滴答着粘液。 接着,重重一声“咚”地巨响,天旋地转,古遥想,这黑毛兽应该是倒地了,是死了吧,他双手全无知觉,浓到窒息的腐臭把古遥包围,清洁咒……古遥被熏得要哭了,身上一点灵力也不剩,也使不出清洁咒。 这味道好难闻,怕不是自己本没死,却要被臭死过去,他的前肢现在用不得,就用后肢和尾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黑毛兽肚子里爬了出去,滚在地上,和黑毛兽那慢慢缩小的尸-体挨得很近。 终于闻到了新鲜空气。 “呼……”他大口地呼吸,湛蓝的云天是最后倒映在古遥眼底的画面。 结界外,一群道士见恶斗过后,怪物死了,不免叫好:“死了,大妖怪死了!” “那狐妖呢?也死了?” 前些年他们大肆抓狐狸和狐妖来炼狐丹,当时是狐妖作乱最多的时候,死了许多人。 起因是十几年前,宫里的娘娘被狐妖所杀,妖怪披上人皮去害皇帝,被国师识破,国师告诉皇上,说这些修炼五百年的狐妖,体内有一狐狸珠,可让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再然后就有了天师府,有了他们这些国师门生。 妖怪罪该万死这个认知,已刻入这群道士的骨髓里。 有道士发现可以进去,固若金汤的结界碎裂了,便带着一堆捉妖的法宝防御,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两具“尸体”。 国师是死了没错,都烂成水了,至于狐狸…… 道士仔细分辨了一下,又立马躲开:“怎么办,他没死!” “带回去吧?咱们带回去给皇上交差,这些妖都该死!” 皇上那么憎恶妖怪,活捉这狐妖回去,兴许还能论功行赏! 这么想着,这群道士上手,用大网将狐狸裹住,正准备收进收妖钵,只听踏空之声传来,漫天杀机笼罩,道士拿着大网的那只手,被远远的剑气所伤,直接砍掉! 还未来得及惨叫,脖子就被一道惊人剑气斩断!血淋淋的人头滚地,眼睛还鼓得大大的。 旁的道士马上认出,颤抖着要跑:“沈、沈……” 是那通缉令上画着的、专杀道士的沈不容! 这杀道士专业户,一剑三个,随意用剑气挥了两下,就是尸体满地,他伸手提起大网,一手撕开,把瘦弱的小狐狸抱出来。 “小花…”他手臂不可控制地颤抖。 小狐狸浑身是伤,两只红白的前肢如今毛发尽数脱光,变成焦黑一片不说,依稀可见皮下红色肉骨,奄奄一息地被容寂搂于臂中。 地上有个道士没死,准备跑路,一看沈不容看向自己,不住地恐惧磕头:“少侠饶命,饶命啊,我没杀过妖,我……” 他磕着磕着,脑袋就掉了下来。容寂纵身一跃,用自己的外衫裹住受伤的小狐狸,从城门之上进了城,直接进了一家医馆,踢上大门,把郎中抓出来,面孔瞧着要打劫似的凶恶,语气却恳求:“大夫,你能治好他吗?” 那狐狸看着和死了没差,却还有气,被人珍重而小心地抱在怀里。 “我不是兽医……”大夫颤巍巍地说,又看了他一眼,“我试试,这伤口……好像是火烧的,或者雷劈的,要把上面烧焦的皮刮下来。”他吩咐旁边吓傻的药僮,“去、去拿一瓶烈酒来。” 酒液倒在狐狸爪子上。 古遥陷入混沌的意识,隐约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像是烤肉,什么肉啊,谁烤的怎么烤焦了……哎呀,还有酒,他闻了又闻,肚子又饿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在郎中为他治疗的时候,容寂一直将小狐狸抱在怀里,有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到他身上,内力疗伤的说法,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流传,外伤或许用内力治疗用处不大,但治内伤却是有大用处。 容寂怕这郎中报官,将他的学徒打晕,捆在一旁:“你若胆敢出去吆喝一声,我保证你这小徒弟马上就死,等治好我的狐狸,我就离去,我不会伤人。” 郎中自是点头。 这十天半月里,盛京城里开始传言,说国师本是妖,杀妖是为了自己修炼。因为传这些的正是天师府的道士,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国师在城外与一狐妖,男狐狸精大战三百回合,国师不敌,就现出了原形。” 有的道士心中害怕,担忧狐妖报复,当即把天师府里关押的狐狸偷偷放生。 道士们众口一词,流言纷纷,百姓也信了这说辞。所以郎中不是没想过,这被人带来治疗的小狐狸,是否是传言里的那只大妖怪,伤得这么重,应当是的吧,可这么小一只狐狸,怎么是害人的妖? 他尽心尽力地治疗,治了有十天半月,狐狸还是未醒,郎中说:“少侠,这些外伤,我全都治好了,能不能醒来要看这小兽的造化了。这盛京城里,除了宫里御医,就属我医术最高,少侠就算是去别处,那些江湖郎中想必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人若是昏迷不醒,可以说是心病难医,脑疾难治,这狐狸昏迷不醒,他也不晓得怎么说,针也施了,该做的都做了,可就是醒不来。 容寂对他道谢后,在城里买了一匹上好的马,从盛京城纵马往西去。怀里挎着一个兜,装着睡不醒的小狐狸。 他想起了香贡上师。 三月后,四月的西羌积雪刚化,阿勒古草原半山,昌迦寺外来了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是香贡上师的旧友。 香贡上师调了一味药,每日由容寂亲自煎好了,喂在狐狸口中。 约莫过了有小半年,十月的西羌就入了冬,开始下雪。 这狐狸幻化成了人,长着耳朵尾巴,头发还是红色的。被香贡上师看见了,容寂遍实话实说:“这只小狐狸跟我回到中原,后来就变出了人形,开始是个这么大点的小孩儿,后来有了一番造化,成了这么大的少年。” 香贡上师见多识广,心中慈悲,想起这小狐幼时,皈依在地藏王菩萨前跪拜的模样,也没有赶他二人出去。 为了避人耳目,怕这昌迦寺的小喇嘛看见了妖怪害怕,就带着古遥下山,住在了山下的庄子里。 这庄子他搬走多年,无人来过,灰尘落了一层。容寂打扫一番,买回来两只羊喂养,每天有固定的羊奶,煮得滚烫了,再放凉喂他。 古遥看着面色红润,可他只是平躺着,唤他也没有动静。 容寂睡在他的身侧,有时半夜会醒,侧头去看看小花醒过来没有。 近了年关,容寂从附近牧民处买来了牛羊肉,用厚重温暖的羊羔毛铺在床榻上,做成褥子盖在他身上,大老远买了上好的炭,在冰冷的屋里烧起了。暖意侵袭了整个房间,容寂熬好了药,端进房,将他搂着起身,捏住他的下巴,单手端着碗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进他嘴里。 这样很费劲,不知是不是小花觉得药味苦涩难喝,每次喝一点他就要不服气地吐一点出来,容寂只能一边给他擦嘴,一边喂他喝药,有时候还会吐在自己身上,容寂每次等喂完了,就得去换衣服。 每隔几日,他还会帮小花换一次衣裳,知晓他爱穿红衣,便给他置了几身换着穿,觉得这样,即使是昏睡不醒,兴许也要高兴一些。 这一日,他刚把古遥抱起来,要给他更衣,就感觉那毛茸的狐耳似是动了一下,扫在他的脖颈皮肤上发痒。 “小花?”容寂条件反射地低头看着他的脸。 炭火的橘红亮光照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古遥仍是深深地闭着双眼,呼吸声均匀,仿佛那一下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容寂凝视住他良久,发觉果真是错觉,便叹息一声,弯腰轻轻解开他的衣裳:“你说春分日,同我一醉方休,你可知春分早已过了,第二个春分日就要来了。” “等你醒了,师哥带你回平江府去放河灯,吃烧鸡。”容寂拨开落在他脸上的红色碎发。 古遥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于他而言,似乎就只是那一瞬之间的事,他感觉过了许久,又感觉还在跟黑毛兽生死决斗,所以古遥醒来时,绿眼睛里映出容寂那有些憔悴的英俊脸庞,第一反应就是喊他:“师哥……” 他的声音好似很久没有说话了般,嘶哑得不像话。 容寂愣住,随即,眼里发出惊人的湿润光亮。 古遥轻咳,急躁地催促他:“跑……国师,你跑……” “嘘…嘘,”容寂的食指竖在他的嘴唇上,指尖有些发抖,声音亦然如此,“不说话了,小花,国师已经死了。” “哦,死了……是哦,我打死的。”古遥也呆了一下,身上绵软无力,想坐起身来,却又使不上力。 “要起?”容寂手臂放在他后背,揽过少年,抱他起身。 古遥就靠在他身上,恍惚地看着四周,也分不清这是何处。他低头注意到自己身上半褪的衣衫,只盖着一张毛绒的羊毛毯,自己一起,毯子就滑下,便轻轻地拽容寂的衣袖,动了动嘴唇:“师哥…为何我没有衣服。” “我现在可是人形?”古遥看见了自己的皮肤,缓慢地说:“你说,人无论何时,都要穿衣。” “……师哥帮我穿一下。”古遥无理地说,“打国师好辛苦,我起不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男德班长:……我真是教育有方 - 加更来啦! 我们明天见啵啵! 大家问的,小世界什么时候结束,我想应该是2或3章 50个小红包~ -- 感谢在2021-08-07 07:33:33~2021-08-07 22: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月亮 2个;取名好难、罗蜜蜜、包包包包包、沈兰舟的耳坠、稗蕴亦、42313091、27729832、浪稚、42311493、谢谢谢谢谢谢谢、二月笙、尾芽、郁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皓月初昇是我的永恒 129瓶;一只小房子吖 110瓶;椰子壳 102瓶;猞猁是大喵 78瓶;嘟嘟 76瓶;机智一阵风、旺仔小馒头 66瓶;弥莱卡 65瓶;sissi、Zin 60瓶;热爱学习ǒ 54瓶;爱f、无尽之夜的凶手、树林里的小鱼、子琦、MountainMiemie、看書 50瓶;53282887 45瓶;橘子汽水 44瓶;Althea、淡定的淡水鱼、蓝波 40瓶;咔咔咔咔咔咔 35瓶;晓得啦、叶叶语语、vyvs、豆芽、江海寄余生、沈非、川流、有一种糖叫喜马拉雅、myym、哆哆哆哆、鸡蛋生一点、要、爱吃瓜的前排观众 30瓶;默默的莫 26瓶;一尘木 22瓶;君来惊飞雪、一叶之秋木苏、猫性、白开水不加糖、huang、小可爱好坏、封如故是我的、sophiaco、羽生小迷妹、yangshang、vv俊安、七七、DBya、牙子、北徇、棠味小酥饼、宁君延正提刀赶来的路、叶琼华、埃、一叶惊蛰、好想睡觉、19018895、妖遥、林指导、每天都在等更新、星河、给你拍个月亮、雪夜、哒哒哒达达、魑晓之夜、瓜瓜、侥生、小小社玄田、一、闻喜、懒、喵、努力加餐饭、度谦陌、你再过来我就、三烟、米小糖、乇乇吖、水墨青花 20瓶;二毛 19瓶;大月亮、冬天太冷了、悍悍姬 18瓶;快到伦家碗里来、望仔的小添饼、19908185、懒猫咪 16瓶;Kaka、苏郁郁郁、35722167、亚力芝士多多德、:)、月言勺、candy、20041629、春日无时差 15瓶;小懒猪、47125512 14瓶;31171308 13瓶;云罗、三十三、一个小盆友-、前月浮梁、凉飕飕的、你知道吗、你最可爱、小白菜、36687766、47208114、Akashi。S、天末同云、myst、柊倾、g、我的头发还很多、病娇统治世界、訫殇、木摆摆、柚子貮代、Hehe、FG、壹元、xulinye、绘时、bridgetlu、崽崽好乖、Brute、一碗猫、青衣、沙沙、咒、来啊,快活啊、心有猛虎、与子成说、32326127、辛夷、风、蘑菇不磨叽、Amaymay、十里、里予、月光、椰子一只、, , , , ,、男德班班长、杍枍、爆炒吴雩、48645250、jene2、35523309、飞、秋阳 10瓶;尾芽 9瓶;草吃莓惹、лина、又复一年君不归、VON、$&?......&$、Lion、37694228、jrhy、土豆 8瓶;44920257、3705邪 7瓶;书书、空境、凉拌土豆子、庐山云雾、好风景、ABCat 木木彡、jsdfdjh、健健康康、长溪 6瓶;是雯雯呀、Grey酱酱、某某、椿灰染紫色、橙橙橙橙、咸鱼一条、辞星、27030795、春衫旧、枕石、22174889、五行不乱、出来看上帝、呦呦呦、譖、粥粥、简之、cpy真香、小菲菲啦啦、放放、kuki、淡小然、本质就是人、你滴池王、盏忧、不过六级不改名、小石子 5瓶;heywo、C-洛美、bx、祁醉的节操、杏仁豆腐、Sunny、再看评论我是猪、叉烧包、迟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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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就是看看。”古遥眯起眼睛笑,他那眼睛只要笑得弯起来,就很像—只狐狸,“师哥好疼我。” 容寂—下不知要说什么,顿了顿,继续喂他吃粥。 吃完了问他吃饱没有,还有没有力气:“我带你去昌迦寺见上师。你若是困了,想睡会儿,那便明日再去。” 古遥摇头,说不困:“我都睡了这么些时日了,我不要睡了。” 容寂帮他整理了下衣衫,然后给他戴了—顶自己以前的狼皮帽,刚好遮住他的狐耳。 “小花,尾巴能收回去吗?” 耳朵好遮掩,尾巴不然。香贡上师见过古遥这妖怪模样,昌迦寺的小喇嘛没见过,附近还有牧民,让人看见可不得了。 古遥扭头看向自己的尾巴,试图收回去,但是没动静。他摇了摇头,想自己动手盘起来,又动不了:“师哥,你帮我把尾巴掖进去。” “掖?” “你塞我衣服里啦,盘在我腰上。”他尾巴倒是很灵敏,只不过衣服裹得有几分紧巴巴,自己藏不了。 容寂应了,具体也不晓得怎么掖,撩起他的衣衫,抓着他的尾巴塞进衣服,可古遥的尾巴会乱动,—下—下试图从他手里拽出来。 “尾巴别动。”容寂叫他,找到了他的腰,把尾巴往上—卷,—圈…… “我控制不了,”古遥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撩起自己的衣衫给他掖尾巴,“你不晓得狐狸尾巴不能乱碰的吗。” “我只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古遥:“狐狸屁股也摸不得的!” “…好了。”容寂—笑,将他尾巴盘了几圈,盘好了,再把衣服放下来。只不过如此—来,本来清瘦的身材,—下变得胖嘟嘟,不仅如此,容寂知晓外面冷,又给他加了—件厚重的披风,弯腰将他背下床。 “其实我的腿没有事,我可以自己走的。”不过古遥喜欢趴在他背上,不仅仅是出于对灵力的喜爱。 “你刚醒来,不宜多走,等会儿听听上师怎么说吧。”容寂这里没有马车,他走到马房前将小花放下来,又抱他坐上马,在日落来临前上了半山。 西羌雪原的雪要下整整半年,雪花吹在脸上,古遥坐在马背上,身后靠着他,将脸别过去。 容寂单手环住他的腰,单手勒住马缰,停在昌迦寺外。 “上师!”他常来,直接就进去了,门外的小喇嘛也没有拦着。 香贡上师正在用晚膳,—见容寂背上的少年醒了,放下碗筷:“醒了?来,放他下来。” 古遥认识这老喇嘛,也叫了—声:“上师。” “你还认得我?”香贡上师知晓他是—只修行得道的狐妖,这—点他也已想通了,唤他坐下,“身体有何不适的?” 容寂说:“他—个时辰前醒的,我喂他吃了些奶汤粥,现在手动弹不得。” 古遥的两条手臂垂着,“嗯”了两声,盯着他桌上的晚膳,鼻子动了动,那是什么丸子?肉丸子?闻着像肉,但又好像不是肉,奇香四溢,他眼神直勾勾的,这些喇嘛吃得也太好了吧…… 香贡上师笑道:“你没喂饱这狐狸?” 古遥狂点头:“嗯!” 容寂解释:“他刚醒来,不宜吃多。” “他是动物嘛。”上师见他垂涎自己盘里的丸子,用筷子另—头夹起—块,“这是豆腐做的菜丸子。” 正准备喂给这小妖吃,筷子被容寂中途接手:“我来吧,不麻烦上师了。” 古遥张了嘴,容寂夹着菜丸子放他嘴边,道:“就吃这—个,你身体还没好。” 古遥脑袋伸过去,把丸子咬进嘴里,嚼吧嚼吧地含糊不清地道:“让我吃两个吧师哥。” “……你问问上师。” 古遥眼巴巴地望向上师,上师摇头失笑:“吃吧吃吧,你若喜欢,我将秘方交与不容,回头让他做给你吃。” 古遥笑眯眯地点头,说谢谢上师,他虽爱吃肉,但不在其他出家人面前说这些。不然要是某天上师知晓自己修佛,竟还吃肉,怕是要说他不守佛门清规。 吃完了两个菜丸子,香贡上师让容寂将他的手放上来,捋起袖子为他把脉。 “之前我为他把脉,这两只胳膊经脉全断,我不敢为他接,现在…”香贡上师的表情微微—变,沉吟未决道,“这些经脉似乎在自己修复。”虽然不知晓原因,但他觉得应当是妖的天赋,也并未觉得哪里奇怪。 只有古遥知晓,这便是灵气的妙用。 上师把了—会儿脉说:“我为你施针治疗刺激—下,兴许会修复得更快—些。” 古遥立马摇头说不要:“不要针灸!” “可是怕针?你这手现在没什么知觉,我就是施针,你也感觉不到,若是能感觉到痛,岂不更好?” 上师说的有道理,可是…… 古遥不愿,被容寂按着手:“让上师试试,等你手好了,我们就回平江府,吃你喜欢的烧鸡。” 此言—出,古遥不愿也得愿,容寂以为他怕,伸手将他眼睛捂住。 过了—会儿,古遥没有感觉,睫毛颤了颤:“在扎了么?” “还没。” 香贡上师已经扎了—半了,快完了。 “还没啊。”古遥的睫毛不住地扫过他的手心,容寂就坐在他身旁,感觉手掌痒痒的,安慰他道:“不怕,上师还在取针。” 直到容寂放下了手,古遥才知施针结束,自己竟—点感觉都没有。 天色不早,容寂骑马带他下山时,雪原已完全落日,这马认得路,会寻方向,穿梭在风雪里回到了庄子里。 手用不得的古遥,虽是人形,却和原形差不多,甚至比原形还要糟糕,除了走路以外,什么都得师哥代劳,帮他净面净手,给他梳头发,为他宽衣,甚至抱他进浴桶。 起初容寂要搬到旁的房间去睡,但古遥老是叫他,两人便睡在了—张床上,容寂让他睡里侧,自己睡外侧,古遥若有什么事,就用尾巴拍拍他。 同床共枕,古遥自是拼命地吸他释放出来的灵气,他凑得太近,睡觉时也紧紧挨着,仿佛在吸什么似的,把脑袋拱在他的脸侧,吸完还要调息,容寂早知他喜欢这样,但从未问过。 若是小孩喜欢这样就罢了,现在小花长大了,老爱贴得这么紧,明明是狐狸精,却像蛇—样爱缠人。抱他黏他,因为手动不了,就用脑袋和尾巴蹭他,若自己说他他就望着自己,圆溜溜的眼里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委屈。 容寂知晓小花心如—张白纸,他能懂什么,连给自己留纸条,都能写错称呼。 他只是喜爱自己罢了。 可这喜爱没了分寸。 容寂今年不过二十五,又是路过青楼都要觉得晦气的脾性,觉得这像什么话? 他好歹忍了几日,任凭他蹭,自己脑袋里若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都会被容寂立刻摁下去。次日带小花去昌迦寺治疗,他便去听喇嘛讲经,他不信佛,但却拜了拜佛。 来昌迦寺后,他常常都会拜佛,—来是祈求佛祖让小花早点醒来,二来是为自己的六根不净所忏悔。但奇怪的是,他—点皈依佛门的意图都没有,仅仅只是觉得,他做人不该有情有欲,否则会酿下弥天大错。 所以隔了几日,容寂忍不了了,问:“你跟随三尾狐修行,她教了你吸人精气的法门?” “没呀,白颜姐姐只教了我保命的,催眠的,防御的,”古遥细数道,“她没有教我吸人精气,我才不学他们。” 容寂看他明明埋在自己身上吸气,又不承认,沉声问:“你没吸我精气?” “没有!”古遥原理直气壮的,—看他表情眼神,语气弱了,又担心他怪罪自己,连忙解释,“不是精气,不过……有—点像,狐妖那种吸-精气的法子,会让人变得浑浑噩噩,形同走尸,我这法子不—样的。师哥,你可有感觉身体不适?” 他这样缠,自己当然不适。 容寂心想他小,这事难以启齿,便没仔细说,只摇头:“你若需要我身上精气,那你换—种方式,莫要再如此……如此不体面!” 体面是什么? 小动物也不懂,“哦”了—声,想了想,贴近他,脑袋亲昵地凑过去,在容寂意识到不对,转头要躲时,古遥挨着他的嘴唇,唇碰唇地,轻吸—口灵气。—张红扑扑的脸,语气却—派天真:“师哥,这样够不够体面?” 古遥忆起这样做好像不对,又犹豫了下,小声问他:“可以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容寂(路过青楼)拂袖而去:晦气! 青楼:你才晦气! -- 好像差1000营养液又得加更了…… 兴许可以今晚见? 照例50个小红包~啵啵=3= 感谢在2021-08-07 22:05:51~2021-08-08 04:5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兰舟的耳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稗蕴亦 4个;大可爱和小可爱、www、2One、渔洲子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ru 100瓶;2233* 80瓶;金薇薇老婆 75瓶;顾笒 60瓶;666666 50瓶;南辞 40瓶;川流 25瓶;闻人盼巧、秋风起大荒、薄荷、考上了 20瓶;乐天天 16瓶;233334 12瓶;37180994、之贻、Akashi。S、Y仔、天官赐福百无禁忌、lion、ania、any0ne、45499156、橘子折猫、40930144、玉川流 10瓶;咆哮小蘑菇 7瓶;42717477、42585935 6瓶;? ?、也许、春树暮云、是雯雯呀、月霜霜、月言勺、河边那小石头、小菲菲啦啦 5瓶;3705邪 3瓶;十六个小石榴、冰糖葫芦摊煎饼果子 2瓶;秦城膜拜、小菊花、哈皮~、一个小盆友-、45229216、秦疏、盏忧、39734609、拓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2.4W营养液加更 39. “不可。”容寂显然觉得荒唐, 惊诧万分的怔了许久,脸颊烧红,不成体统!忽地闭着嘴唇将他推开了。 知晓他手动不得, 也未曾施力, 倏地站起身来说:“你心思单纯,你吸人精气的这种方式……不可再对其他人用!对我也不成。” “哦,这样也不体面是么?” “自然, 成何体统。”容寂抿了下唇,又抬手擦了一下。 见他这动作,古遥歪了下脑袋, 觉得他肯定是不喜欢这样了。 “那师哥觉得我怎么做?你来教我, 你同意我采你身上的…嗯,精气, ”古遥还是用了精气这个说法,“可你不要我这样, 也不要我那样。” 是他要自己换个方式的。 但古遥记得,陆拂尘说过:“只有道侣之间才可这般。” 可那是修界, 这是人间,自是各有规则。 他和师哥称不上道侣, 但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师兄弟了,这层关系, 难道不比道侣么?要知道修界的道侣关系, 大多很短暂,凑合着一起修炼,没多久又分开另结道侣,此类事比比皆是,更有的还会互相背叛。 说起来还比不上他和师哥之间的深厚感情。所以他觉得, 道侣能做的事,自己就不能同他做了么?哪有这种道理。 “你先把药喝了。”容寂想起数年前,在这雪原上遇见推山雪那一次,古遥还是个小狐狸,就会这样吸他精气了。成了人还是会这样,足以说明其实小狐狸根本不懂,成了大人,本质上还是个小孩子。又是自己顾着长大的,万不可失了度。 “又要喝药了啊……” 香贡上师给他开的药方原苦,容寂在其中加了几株甘草熬制,增添了一点甜,但味道古怪,古遥并不喜欢。 容寂将他抱着坐起身了,端着药喂他,古遥皱着脸吞下去几口:“这药对我无用,只有你身上精-气才对我管用。” 容寂板着脸:“你可知,你方才那举措,在人间我们叫什么?” 古遥眨了下眼:“叫亲吻是么,我看过书的。” “你……”容寂没想到他竟知晓,可又完全对此懵懂,气不打一处来,把勺子重重往碗里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知晓还这般!” “我亲你吻你,有错么?”古遥更不理解了,纵然不知也理直气壮,“老和尚给我的书里,就是这样教的,我喜爱你,没有害你,若是害人,我不会这样做的。师哥若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 容寂顿了一会儿,继续给他喂药,古遥却摇头不肯吃。容寂说:“你不知什么叫喜爱。” “我当然知晓,我愿意把烧鸡分你一半,我是善恶分明的狐狸。” 容寂一听他这样说,那股子气恼消散成了无奈,你看,他就是不懂,而且心月孤悬,旁骛杂念。容寂悉心道:“小花啊,这两种喜爱不是同一种,人间的感情分为很多种,你我之间,有依无恋。” 若问容寂懂么,他也不懂,可显然要比古遥懂得多。小花对自己是深度的依赖,容寂对他解释了很长一番话,还举例说:“你还是出家人,莫说对我,我是你师哥,会告诫你不可,你若旁人这样,旁人不会像我……”容寂觉得,如果古遥真像其他妖一样,跑出去瞎害人,吸他人的精气,他家这无知的妖,反而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 古遥听不得他碎碎念,有一半都没听,好想捂住耳朵,又没有手,就把脑袋缩进褥子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你比昌迦寺的喇嘛还啰嗦。” “你不喜欢听我讲道理?” “我觉得你讲得很无理。”古遥背过身去,闭了眼睛,不要跟他说话了。 容寂将他翻过来:“药喝完再睡。” “不要,冷了。” 容寂说了一堆话,那碗药自然是冷了。 “药炉里还有。”他说。 “我不喝了,你什么都不要我做,那我也不听你的,不喝了。” “喝了病才能好得快……”容寂如何说,他还是装聋作哑,露出来的粉白狐耳动一动,但就是不回答自己。 容寂揉了揉他的发顶:“我没有不让你做,起来喝药。” 嗯? 古遥再次扭过身,睁着两只圆杏眼望着他。 “我们约法三章,睡着时,尾巴裹着,不许乱动,你也不能乱蹭,你是狐,不是蛇。我不清楚你那些法门,只是……”容寂再次抿起唇。 仿佛还有那柔软的触感,那一瞬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又什么都想了。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样,不许。” 古遥点点头:“我不碰你那里了,你嘴里有药味,还苦呢!” 容寂摸摸他的头:“乖,进去睡觉,要守规矩。” 如此三月有余,古遥的手恢复了一些,可以动弹了。春日一来,积雪化了,容寂跟香贡上师告别,带着小花慢悠悠地回了中原。一面走,一面见到山就要问山脚下的路人,山上可有庙,古遥就会飞上去看一眼,是不是东来寺。 果然不是。 东来寺的山脚底下有个小村庄,村民很会养鸡,这里也有养鸡的农户,可到底不是他的老家。 对于回家,古遥仍一筹莫展。 国师一死,覆巢之下无完卵,天师府散了,一路上见不到多少道士,仍有一些执迷不悟不肯改行的,容寂碰上了就顺手杀了,免得祸害动物。 容寂飞鸽传信给在越州的臧昀,告知他自己带小花回平江府。那飞鸽传书快,约七日信笺就能传到,古遥困惑,把那飞鸽拽下来看:“为何这里的信鸽能飞得这么快?七日就到越州然后飞回来,比我飞得还快呢。” 纵使自己拍个疾风符,飞到越州也要好几天,这小小的平凡鸽子,却比他的速度要更快。 这点就跟醉仙楼的小二长相说话都差不多一样,成了谜。 回平江府后,容寂差人来打扫院宅,又去寻那古遥很喜欢的厨娘,得知对方今年春因疾病逝。 翌日,容寂带他上街去,只见满街都是敲锣打鼓的大红轿子,放着鞭炮,红彤彤地扬洒整个平江府。 古遥不是第一年来人间,看见穿着红衣的新郎官在马上,见怪不怪,跟着围观人群一起瞧热闹:“今日怎这么多人成亲。” 旁有个大叔点头:“今日是七夕,”扭头一看,是个这么俊的少年郎,也穿红衣,忍不住问:“小官人可曾娶亲?” “未曾。” “小官人可是住在城南云萝巷?我好似见过你。” “你是?”古遥也瞧着对方眼熟。 这身材圆润的大叔说:“我是醉仙楼的厨子,你是我们醉仙楼的常客?” “哎?”古遥惊讶,继而欢喜,“是你呀!烧鸡是你做的!” “是我,”大叔瞧他模样俊俏,性子开朗,住在城南,也是稍好一些的普通人家,便起了心思,“我有一待嫁闺中的小女儿,不知小官人可有婚配……” “我没娶妻,也未曾婚配,你有一女儿,那你女儿岂不是厨艺很好?” “自是很好,得我真传,才情样貌均是上等……”大叔话还没说完,古遥就被身后的容寂拽了出去。 “哎?小官人?” “我有点事……哎,哎,师哥,你慢些……”古遥被他拉着手心,牵到了桥头去,“我正跟人说话呢!” “说什么?你打算跟人结亲?”容寂脸色微沉,眉宇间酝酿着浓云。 “不打算呀,他是醉仙楼厨子,我见他亲切嘛!况且,最近媒婆不是老来我们家说亲么。” 容寂带着他刚回来一个多月。 但容寂年纪不小了,模样这般英俊,附近有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偶在街上见了没有戴面具的他,就走不动路了,认定他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回家便一副非他不嫁的模样跟家中娘亲说:“我不嫁那秀才了!娘,你没见着云萝巷的沈官人,好俊朗!我打听过了,他还没娶亲!双亲已故,只有个十六七的小弟,家里有个侍从,没个女主人。娘,你快叫媒婆去帮我说亲!” 所以,近两日媒婆来了几遭,那姑娘的娘亲也来过,还招待古遥吃果子。古遥认得那家人,祖上出过举人,那柳家姑娘心高气傲着呢,发誓要嫁与有功名的男人。 然后就见了容寂。 “不娶。”容寂拒绝了媒婆几次,说自己在戴孝,媒婆一听就说:“那这亲事可以先定下来,孝期过了再成亲。” 所以容寂现又听他提起这茬,愈发不悦,扫过他:“你很希望我跟人成亲么?” “师哥你不小了呀,人不就是如此,要娶妻生子的!”两人踱步在河边,里头荷叶刚长出,还很嫩。再往南慢慢走上一里,就是云萝巷。 “媒婆许了你什么好处?” “唔,许诺要给我银两,我没有要呢。” “以后休得提此事。”容寂声音没有波动,是惯常教育他的语气。 古遥不解道:“师哥又不是跟我一样的出家人,为何不娶?” “这也要跟你知会?” 容寂不知缘由,只晓得不能,不可,犹如信念钉在他脑中。 古遥“噢”了一声:“真不娶呀?” 容寂肃清眉目,戳了戳他的脑门:“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又过了几日,那媒婆又来了,还没踢到门槛,臧昀就把人赶出:“说了我家公子不娶柳家小姐,怎还来!” “不是柳家小姐,不是柳家的,是万家姑娘,大好事啊,是来跟小沈公子说亲的!” 古遥对外邻里的名字,也是姓沈。 “…等着,我去通报一声。”臧昀嘟哝一声最近是怎么了,月老显灵么,怎么这么多红线,他转身进去,同容寂一说,容寂摆手叫他把媒婆赶出去:“小花还小,不娶。” 结果他出去的时候,古遥就站在门口,跟那媒婆说话,也不晓得他说了些什么,媒婆大惊失色。 臧昀忙将他拽回来。 “公子说了,咱不说亲,”他塞了碎银给媒婆,“辛苦你了,不要再来了。” 媒婆哎了一声,那门就碰上了她的鼻子。 古遥回身,进了房里。容寂面无表情地问他:“又跟那媒婆说些什么?” 他颇有些得意地道:“我问那媒婆,柳家小姐可是放弃了,她说她没有放弃,还是非你不嫁,不止柳家小姐,还有个黄家小姐,刚才她同我说着呢。我都帮你打发走啦,想来她不会再来了。” “哦?” 容寂的确不堪其扰,有了搬家的打算。本是来此处隐居的,但小花喜欢跟人玩,又跟这些邻里处的不错,以至招惹来了媒婆,他蹙眉呷了一口茶,“你是如何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我师哥不举,叫她不要声张,回去拒了那些姑娘,省得后半生守活寡,她就吓着了,呆若木鸡的,铁定不会来了。” 容寂的脸色倏地黑如锅底:“少看些杂书,学些没用的东西!” 古遥也是自己想明白的。 师哥还是不娶亲的好,若是娶亲,他跟娘子睡一间房,自己睡哪儿,睡他们中间么?这不妥,更不体面。 再者说,倘若他娶妻生子,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就下降了,他会教小孩练剑习字,不教自己了,说起来好像是好事,又不像什么好事。 索性帮他把扰人的媒婆赶跑啦。 见容寂脸沉,古遥坐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指,双眼明亮如水,语气认真:“以后师哥若是想要娶亲,名声不好听了,年纪也大,人老珠黄没人要,没有媒婆上门说亲,那就同我成亲好了。我不嫌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来了!!我加更也得保证质量,所以写得略久不好意思大家久等啦! 小世界应该只有一章啦!! 我们明天见啵啵~ 感谢在2021-08-08 04:51:39~2021-08-08 23: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宁君延正提刀赶来的路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3051223、I-got-juice 2个;再见_ov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mon 2个;郁熠、罗蜜蜜、临渊、大月亮、54421771、42126624、1854、酒心菠菜、扫雷斗士齐德隆、沈兰舟的耳坠、木木、夔桃、谢谢谢谢谢谢谢、黎桐、一节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宇老公是coolgirl 160瓶;阿瞬 87瓶;林小山 75瓶;呜啦啦能量 72瓶;周月年 66瓶;运动饮料健力宝 60瓶;揽九天星辰 57瓶;葉子 55瓶;mmmmm、我觉得江影不行、罗蜜蜜、爱f 50瓶;gequ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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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遥不知应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天道不要他说出口。 他本意是想着带容寂一起修炼,索性试一下那什么欢喜禅,师祖交给他这本功法后,他还从没用过呢! 可师哥不喜自己那样,碰下他的嘴都不乐意,要训,说这样做什么什么不对。所以古遥说的成亲,并非玩笑话,他很认真。 毕竟道侣总是可以散的,若成亲后又不喜欢了,饶是分开也无碍。只要凡人可以走上修道一途,寿命就可以平添数十载。不过,他也不知能不能教会师哥。古遥自己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筑基,脑子里只有师祖赐予的那套功法。 容寂又问他:“那是何意?” 古遥挠了挠自己的鼻子,想了许久,好多话他被规则所制约而说不出口,只有一个说法能说,他唉声叹气的,语气变得低低的:“师哥,我只想让这个永远,变得长久。” 容寂停顿了下,思索他的意思,很快明白过来。 自己一介凡人,不足百年寿命,而百年,妖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无碍。”容寂嘴角仍然是笑的,手掌搭在他的脑袋在,“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况且,我还要送你归家呢。” “嗯……”古遥应声,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若容寂甘愿做一个凡人,再过三十载、四十载,终会白发苍苍,寿终正寝。 人固有一死,可几十年太短,古遥不愿让他死,无论这里是不是幻境,他都不愿。 人会怕老怕死,所以心肠歹毒之人会杀狐妖、夺狐珠、炼狐丹。 等师哥也老了,怕死了,若是想修道成仙,古遥琢磨着,到时再教他吧。天道不要他说出口,难不成还不让他做出来么。 屋外蝉声如急雨,入秋后,燥热渐去。 容寂在城中置办了一豪华马车,带着他外出,为的是信守诺言,带他回家,寻到老和尚。 可对于老和尚的描述,古遥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和尚是个大好人,寺庙叫什么,说不出来,到底在哪座山,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容寂还是陪着他走遍了整个中原,每一座山都走了,兜兜转转七八年,天下都改朝换代了,他们又朝着西北荒漠而去。 途中,臧昀在荒漠绿洲同一寡妇一见倾心,他们在那里呆了数月,臧昀留在了荒漠,与那寡妇成了亲,所以,又只剩下容寂与古遥两个人。 两人共骑一乘,走遍版图的所有河山,领略了不同的风土人情,什么都遇见过,吃人的黑客栈,山头的绿林土匪,杀手和门派火拼,有个亲王造反封锁城门,他们恰好在城里,容寂便带着他直接杀了出去,路遇抢亲,古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新娘见他二人,竟当场抛下相公,想跟他们走……后来还被古遥发现那新娘是只刚刚化形的蛇精。 古遥便拿出自己的大妖风范,教育她:“你存心要害人是不是,妖不可随意害人!” “可是大人,”在那蛇妖眼里,古遥身上的气息就是可怕的大妖,所以她唯唯诺诺,“人若要杀妖呢?” 古遥说:“你便藏好你的妖怪身份,你瞧我,旁人看不出我是妖,都来问我婚配没有,要把女儿嫁给我呢!” 那蛇妖想要跟他走,觉得他厉害想跟随他历练,被古遥拒绝了:“我不收小弟,你自己混吧。” 蛇妖刚刚出世,什么也不懂,问他:“大人觉得,做人真有那般好么?” 可怜古遥自己都没觉出味,他经验浅薄,高深莫测地说:“做人嘛,是要比妖快活一些。” 妖打野食,人吃烹饪过后的美味,当然还是做人好啦! 后来,古遥还顺道回了一次狐狸洞。 过了十年,那些两三百岁的狐狸似还是没有长进,在洞里缓慢地修炼,不敢出去,怕人,古遥却觉得自己长进了不少,因为他跟随容寂在人间闯荡,见了很多人,知了许多事。 容寂也从青年人变成了三十多岁,他习武,每日克制地练剑,故此还是模样年轻,身段颀长结实,深邃眉眼不染风霜,只是愈发成熟内敛。 古遥却始终是少年样貌,红衣似火,俊俏如玉,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要问他:“公子是哪里人,可有婚配?” 古遥就转头问赶马的容寂:“师哥,你还不同我成亲么,再不成亲,你就没人要啦。” 容寂一身平平无奇的灰衫,坐在马车前头,也不回头:“那就没人要吧,你还当我怕这个么?” 两人日日夜夜地同吃同住,有时一起挤在马车里睡了,有时住客栈,也是睡同一张床,古遥总是蜷在他的怀中,依偎着取暖。在这江湖上相依为命。 容寂身上的蝎毒,还是老样子,一年毒发一两次,毒发之时,就不是古遥赖他怀里了,反而是古遥用谷神咒安抚他,敞开双臂容纳他的痛苦。他无数次的想告诉师哥,自己有一修炼法门,可让他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练得好兴许可以不老不死。 那欢喜禅功法上的字,起初古遥不是不识么,在容寂教他识字后,他就通读了一遍,仍是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他却知晓,这功法得和修为远超于他的修士一同修炼才管用,起码也要元婴以上,才对自己有所裨益。 古遥这样的筑基小菜鸡,要和凡人练欢喜禅,想让凡人练到长生久视,怕不是只有让凡人吸干修为的份。 又是七八年过去,古遥还是未能找到回家的路,他已知晓这异界没有他的家,无数次的,他也想告诉容寂,他是从异界来的,这里是幻觉,是幻境,可说不出口。 古遥之所以强烈怀疑是幻境,就是因为无法说出这二字来,天道的制约定有他的道理,他意识到或许自己很难回家,很难再回去见到师祖,为他寻求解毒药后,古遥的乐观天性变得郁郁起来。 路过寺庙总要拜一拜,他总是诚恳地磕头祈求佛祖,给他一条回家的路。 到后来,佛祖还真的给了他一条路。 是东海边的老人说的,这老人模样有些似当年在东海救过他二人的王老伯,很慈祥,告诉他们:“你们顺着这东海下去啊,有一仙岛,小老儿我也是偶然看见的,只是我朝它划船去,又像雾一样散了,小老儿以为自己要死在东海了,结果临死前我竟见到了一个仙人,仙人随手一挥,我的船就看得见岸了。所以,我想那应当是蓬莱仙岛吧?” 在佛经里,大海是包罗万有,不宿死尸。海底有龙王,海的尽头有西天。 容寂听说后,就买了一艘船,请了几位船工,没日没夜地向更远的海平面航行,古遥吸了他那么多的灵力,又习字练剑,画符手法也有所精进,把疾风符分别贴在船头和船尾,贴了四五张,大船无风自动,犹如离弦之箭,那几个日日在大海上漂流的船工都傻了,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一幕。 行至一半,船工找到容寂:“大官人,你们要找的岛究竟什么模样,在何方?像这样毫无方向的在大海上随意漂泊,很难找到那岛。” 容寂只让他们继续开船。 谁能知道仙岛究竟在何处? “可是船上已经快弹尽粮绝了,仓库食物不够了。”没了吃的,神仙难救。 如此,只能返航。 这大海无际,返航时迷了方向,遇上了天大的暴风雨,船就被巨浪打垮了。古遥的法术,没有一个起作用的,他把疾风符贴在船头,却跑不过那龙卷风,那无处不在的滔天大浪。 船翻了过去,古遥只能去牵着师哥,抱着一空酒桶,勉强保住了性命。 古遥怕雷,若在修界,他可以用阵法隔绝抵御,在此处只能风雨飘摇,发着抖飘在海上,雨太大了,他和师哥被浪打得分开了,古遥只得看一眼天上的电闪雷鸣,咬牙用法术飞起,浮在空中,于海面上四处寻他。 “师哥!师哥!” “师哥……” “你在哪……” 古遥漫无目的地循着海浪的方向找了许久,久到那浪终于小了,那雷也终于止了,古遥才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容寂也在喊他的名字,每一声都夹在狂风骤雨里,嘶吼着的绝望,满脸冲刷着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亦或者是眼泪的液体。 古遥速速疾飞过去,急忙将他救起。 天蒙蒙亮时,见到了一座岛。 那不是雾中的仙岛,只是一座满是悬崖峭壁,不知有没有人的小岛。 这里气温极低,古遥见他鞋都丢了,要背他,容寂摇头:“我赤脚走。” “那你穿我的鞋!”古遥说,“我可以飘着。” “师哥怎么穿得下你的鞋,”容寂凭着感觉判断方向,赤脚踩在沙石上,“走吧,我皮糙肉厚。” 两人在峭壁边缘找了一处可遮风挡雨的洞穴,抱来一点被雨水浸湿的木柴,将两人身上被海水浸透的衣衫都脱下,古遥用控水术将木柴里的水全都吸了出来,如此变成了干柴,继而他用火球术点燃木柴,干燥的烈火噼里啪啦地在黑暗洞穴里燃烧起来,带来了温暖。 容寂却发了热,昏迷了过去。 古遥曾经以为容寂不会生病的,他身体这么好,中了蝎毒以至百毒不侵,几乎不曾生病。 可这一回容寂就是糊涂地突然发起烧来。 古遥将烤干的衣服铺在地上,又盖了一件在他身上,用冷水浸湿布条敷在他的额头,不住地换,还用了几个谷神咒,担忧地压在他的眉心。 有关治病的法术,古遥就只记得这么一个。 作用有一些,至少容寂口中呓语着喊他名字的声音停住了,似是进入梦境,身体犹如烧灼的铁一般滚烫坚硬。 到这时,古遥不禁痛恨起自己,当初怎么不随师祖多学些有用的法术,也不至于到现在无计可施。他更痛恨自己,为何要出海,明知海上九死一生,还带他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没有哭,别无他法地矮下身来,埋着脑袋,嘴唇贴着他的嘴唇——不是吸他的灵气,而是渡他灵气,也不知是不是这法子有用,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容寂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古遥已是两日两夜没睡,他还出去寻过其他船工,没有寻到便摘了野果子回来,这岛上看着还有些大,只是多是无用的树木,只有这野果看着可以吃。 古遥闻了闻没毒,便捣成汁液喂给容寂,容寂嘴唇乌白紧闭,古遥便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口后,以口渡之,用舌尖将果子汁液抵了进去。 天渐渐亮了,古遥蜷在地上,依偎在他身侧,双手环住容寂的后背,圈得很近,似是怕他梦里溜走。 梦里的容寂,再次回到大殿。 这是他的三辰殿,以日月星辰为界,从不让人靠近。没有他的准许,也无人可以进入。 容寂回到殿中,仿佛同那半黑半白的剑融为一体,他倏地睁眼,暴戾的剑声嗡鸣,枯木龙吟阵法中央的造化塔瑟瑟发抖起来。若万物有灵,这器灵怕是要被他的威压震慑得磕头认错。 日光照入洞穴,本该熄灭的火光不灭,温暖地烘烤着两人的身躯。 容寂睁眼时,听见了潺潺水流的声音,眼前是洞穴漆黑的石壁,靠近的火的那一面手臂温暖,怀中有一少年正在沉睡。容寂低头注视着他,未曾出声。 少年像是很累了,睡得也不踏实,睫毛微微地发颤,往他怀里躲着,口中还呓语似的喃着:“师哥……” 容寂心底欢喜,紧跟着又是蹙眉,动作轻微地抬手,捋开他脸上的乱发。 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古遥始终未曾变过容貌。永远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每每古遥说起什么成亲,他就摇头,心里想啊,自己又老,只会越来越老,人一老就变丑,二十年前的自己配得上,二十年后的自己配不上了。容寂一直觉得他心性小,不然怎会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爱撒娇。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感情羁绊,杂糅了许多,或许不是什么爱情。 容寂注视了他许久,直到他醒了,目光温柔地对视上,古遥迷蒙了一小会儿,清醒后呜地一声紧紧抱住他:“醒了,你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要死了是不是?”容寂揉了揉他的后脑,“没那么容易呢,还要送你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他把脑袋深深地埋在容寂的肩膀上,以前师哥身上有业臭,他杀人如麻,现在几乎没有了,不知是跟自己待久了,还是什么原因,只觉着他身上的气息变得纯净了,干净的就像这雨后被冲刷的大地,只留有森林的气味。 “师哥会带你回去的,答应过你的。” 容寂宠溺地拍了拍小花的脑袋,心底隐约觉得,似有一法子,但好似在梦中知晓,醒来又不知了。 “我不要你冒险了……”就是真有什么仙岛,古遥也要自己去寻,不带他了,这海上风浪大,现在二人流落荒岛,还不知怎么回去,若是飞回去,又要多久,万一中途自己灵力耗尽又该如何。 再者说,这岛上有没有吃的还难说。 结果很快,古遥就在洞穴深处发现一股细细的淡水河流,源头处还有一温泉,和一红色果树,那果子他从未吃过,甘甜可口,而且很饱腹。 古遥稀奇,昨夜自己分明搜寻过着洞穴,没这么大的,更没有这温泉和果树。 是从何而来? 他想不通的问题多了去了,没有细想,很快,古遥又在林子里逮住了一只野猪,就整个烤来吃了,剩下的晒成肉干,挂在红色果树上。 容寂采了叶子,编成了草鞋,凑合能穿。 古遥感叹:“这岛上资源还挺丰富,要是有鸡就好了,可以做叫花鸡吃。” 翌日,竟真让他在林子里逮了一只鸡,他兴奋得抓着鸡跳到树上又跳了下来:“师哥!!!!!!!” “岛上竟然有鸡!!!!!!竟然有鸡!!!!!” 容寂好像不觉得奇怪,这里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两人花了几日工夫,走遍了小道,发现岛上还挺宜居,晚上有些冷,但白天很暖和,有吃的有喝的也有淡水,还有椰子树,宝藏不断。 古遥从一开始的到处寻出路,点烟求救,到后来的既来之则安之,容寂继续教他习字,用木棍在地上写,也教他练剑,还是用的木棍。古遥跟他学了这么久,剑术不说江湖一流的地步,至少也是个大侠了。 站在悬崖高处,容寂往下看时,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 自己若死了,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他实现承诺,小花可以回家了。 这是个什么疯狂念头? 突如其来的,也没个兆头。 容寂却仿佛有些受蛊惑,走到悬崖尽头,脚尖轻点—— 古遥倏地将他抓了回来:“师哥,你不要站这里,虽然你轻功冠绝天下,但掉下悬崖也会没命的,你摔死了我怎么办?” 容寂瞬间止住了那疯狂的念头。 是啊,小花如何是好?自己还没兑现对他的承诺。 怎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每过一次日出,容寂就在墙上划上一刀,山月不知人事变,细细数来,二人在此地困了有近两年了。 终有一艘商船经过,古遥起先是点了烟,看那商船没什么反应,只好施展疾风术,带着容寂飞到船上去,这是朝廷通海外的商船,船长是朝廷官员,船上人多,救下两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有空的船舱给他们。 不过那船舱很小,在船的底部,有些霉湿,比之平江府的官船还差一些。只能依在一起睡觉了。 古遥白日会跟船上的人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奇怪的岛,有的船员说见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论怎么往它去,都无法靠近。” 船员好奇道:“为何你们要寻那岛,那是仙岛。常人有缘看见了,也上不去。” 古遥说:“我想见见仙人。” 因为仙人会真正的仙术,可以送他回家。 商船巨大,救了二人后,就变得风平浪静,再也没遇见过暴风雨。 船上吃的不如岛上,多是干粮,每人每天就一口食粮。 古遥也没嫌,有吃的就不错了,他是修炼的妖,其实自己嘴巴馋,但是很抗饿,虽然从来没有辟谷过,可古遥知道此法。他强迫自己不吃,省下来的干粮都给师哥。容寂发现自是不许,古遥就用障眼法变出两份来,当着他的面吃一份。 他可以饿肚子,师哥是凡人,扛不住饿的,饿了会瘦,体质会下降,会生病,古遥怕他生病。 商船慢慢朝着陆地驶去。 在船上的两个月里,两人白天在甲板,也帮着做事,但也没什么事要做的,古遥能准确判断风向,还能闻到海盗的味道,帮着避开了许多麻烦。到晚上,就挤在那小小的船舱里,密不透风地拥抱着。 古遥趁他睡时偷亲他,被容寂发觉,轻轻地别开头,眼睛离得很近地同他对视着,声音低着,卷着海浪与潮汐:“为何要这样?” “我没有吸你精气,我渡你精气呢。”古遥询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很舒服?”修炼,灵气入体,自然是很舒服。 容寂确实很舒服,和他讲的舒服不是同一种,只是心中柔软一片,柔软过了头成了难受,低声问他:“你还想同我成亲么?” “想。” 容寂还是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笑的时候眼角仿佛有了纹路:“可是师哥老了,小花,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我不晓得怎么带你回家了。”时至今日,他仍然觉得小狐狸不懂什么是情爱,他对自己依赖,混淆了很多感情。 不说小狐狸不懂,容寂也对此分外迷茫,他觉得爱,可又不是那种爱。 船到头了。 两人依旧没有成亲。 古遥也依旧没有找到仙人,修界,仙人便是传说,这人间界,更是虚无缥缈。 日子一日日地过,容寂变得更老了,他体内的蝎毒终于再次发作,害他快要死了。 中了蝎毒之人,本就活不过十六,香贡上师强行为他治病续命,能多活个三四十年已经是大造化了。 古遥带容寂回到昌迦寺,寺里的小喇嘛都不是曾经的小喇嘛了,曾经的小喇嘛成了大喇嘛,好似还认得他,一身红衣的施主,还有身中剧毒、如今形容枯槁,备受折磨的沈施主。 大喇嘛说:“香贡上师,已证得菩提,十年前圆寂,这是上师的舍利。” 大喇嘛为沈不容把脉,摇了摇头:“我的医术远不及上师,沈施主这病,我也无力回天。” 古遥问他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一月,少则几日。不过,”大喇嘛说,“沈施主虽身受折磨,但他心神是很快意的。” 是,容寂经常会朝他笑。 古遥还是以口渡他灵气。 可是没有用处。 古遥其实很早就发觉了,这没有用,容寂就是凡人,是个身上有灵气,却不存在灵根的凡人。这异界之中有妖,却没有一个人有可以修炼得道的灵根。这便是法则。 自己化作人形,融入人间,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回人。 这便是做人么。 古遥觉得滋味并不好受。 大喇嘛见他站在树下,僧鞋沙沙地走过雪地,留下一串脚印。大喇嘛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施主有何烦忧,怎生哭得如此伤心?” 古遥也冲他双手合十地行礼:“我只是在想,万物命运不等。” 大喇嘛笑道:“荣枯生死各有不同的际遇。大地无偏,荣枯自异,法无异法。施主看开了便好,不可执迷不悟。” 古遥也读《楞严经》,读过是一回事,真正明白又是一回事,他念佛这些年,佛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大喇嘛又说:“我记得沈施主,以前养过一只赤狐,那赤狐这么小一只,巴掌大,”他托着佛祖比划着大小,“很是可爱,总是缠着沈施主,那小赤狐,还在我们昌迦寺里偷吃过玉米糕,对了,我记得香贡上师很喜欢他,给他投喂奶疙瘩呢……哎?施主?贫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你怎又哭了?” “无事,谢谢小师傅。”古遥垂下头,泪珠子落在雪地里结成冰。他心中想起那些,又是快乐的,他懵懵懂懂,觉得做人真的好复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一会儿觉得快乐,一会儿难过。 大喇嘛不知他怎么叫自己小师傅,再一转头,这红衣少年就不见了。 古遥跪坐佛前蒲团,问佛祖同样的话。为何大地无偏,万物不等。 佛祖没有回答他。 可是醒来,古遥发觉自己体内多了一颗狐狸珠。 很奇怪,古遥此前吃了白颜的狐狸珠,又从国师那里吃了半颗,但他体内就是没有这玩意儿,妖丹、狐狸珠,统统没有。 今日突然冒出来一颗。 他起身来,看着身侧的师哥。 又想,或许这是佛祖给他的答案,佛祖总是不言,可是会给他指引。 “师哥……”古遥摸了摸他的脸。 容寂有些嗜睡了,越睡越久,似乎会突然某一天,就这么一睡不醒。 纸窗外飘着年年不化的雪。 他也变得不爱说话,很多时候就是抬手,抓住小狐狸的手,应他一句:“师哥在。” 古遥坐在窗前,舔-湿纸窗,变得透明的窗外,迎来了日出。 从他口中吐出的这颗狐狸珠,小小一个,和那东方的太阳似乎是一个颜色,朦朦胧胧的红色。又像当年容寂在临安府的银楼买给他的红玛瑙。 古遥喜欢得不得了,心想它真好看,让人着迷的好看。 - 臧昀收到飞鸽传书,快马加鞭地来了西羌,他已成亲多年,育有一子,儿子都在说亲事了。 他多年未见少主,听闻这讯号立刻赶来。日落了,他还未来得及将马停稳妥,就飞身下马,在旁边两只小羊的咩咩叫声里,狂奔闯进少主的房里。 少主躺在床榻上,不见憔悴病容,脸色红润,可已没了气息,胸口有一红色的珠子。更让他吃惊的是,少主旁边蜷着一只小狐狸,缩在他的肩窝,那狐狸分明是…… 四十年前,他和十六岁的容少主外出采药,打猎。那天他们一无所获,看见地上一朵朵的红花,散发着血腥气。 他走近,那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赤狐。 一向心肠冷硬的少主,竟弯腰将那小狐抱了起来,怜悯地说:“我与他有缘…不如,就叫小花吧。” “轰——” 眼前的世界碎裂开来,变成了千万碎片,浸入一片如海般无垠的银色湖泊。 - 长久的沉睡后,古遥睁了眼。 入鼻就是充沛的灵气,浸润着他的全身。 过去种种,走马灯一般现于脑海,古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瞥见了自己的两条尾巴。 咦,两条?! 还有……自己的项圈?! 古遥不可思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项圈,神识下意识探入,那广阔的芥子空间展现眼前,他的收藏品,师祖给他的符,卷轴,数不胜数…… 这里是…… 古遥望去,万里青天,一片云也没有, 周围是一片陌生的森林,但充沛的灵气给了他答案——上界! 他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虐点我不敢拆分怕大家难过,八千多写了一个通宵写完的~ 所以下次加更在3.4W瓶,还差7K啦~~ 我们明天见啵啵=3= 感谢在2021-08-08 23:31:02~2021-08-09 07: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临渊 2个;风流、罗蜜蜜、风间、38629781、胖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溜溜君 40瓶;白日梦 36瓶;nor、叶祖二少 30瓶;bbbbbsd 28瓶;谢谢谢谢谢谢谢、摸伊嗷喵、瓜瓜、暮翊洛特、闻人盼巧、魑晓之夜、叽、每一天、Oblivion.、Rino、欢腾夜 20瓶;狗、啊棉 19瓶;君子之交、饮岁寒、长夜和灯灯都是我的 10瓶;KKKEHY、祭雪、唔岩、春树暮云、42090643、早什么川、lion、水漫金山、辛夷 5瓶;而非 4瓶;哈皮~、出门桑 3瓶;庐山云雾、十六个小石榴、妥 2瓶;秦城膜拜、么~、玉堂纸鸢、39734609、咿咿、开心桃子汽水、江川尚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3.4W营养液加更 41. 上界, 河谷瀑布。 河谷瀑布的驿站,就建在瀑布下的湖泊旁,古遥一路飞到此处, 又分不清楚方向了, 便停在驿站门口,询问马厩的伙计:“小哥,我跟你打听一下, 如果我要去坐鲸舟, 往哪儿走?” “这是北边,鲸舟在以东,客官你朝这个方向去,”伙计为他指了路,又有些疑惑,“不过,鲸舟二十年开一次, 前年才从中洲来了一班, 若客官要去中洲,也要再等上十八年。现在那里荒无人烟……”伙计停住声音,意识到这不是他该打听的事。 “前年才来了一班?”古遥算数也差, 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儿, 自己在异界待了有四十余年,算上他来上界后, 去白云观求药, 再然后去望霄宗,试图拿到昙华,只有一年罢了。 他算来算去也算不清楚了,那伙计又道:“客官要进去吃点东西么?”伙计看他一副初来乍到的迷糊模样, 忍不住跟他推荐道:“那边那个,骡车,是旅行商人。” 古遥顺着望去,在驿站旁边停着一辆骡子拉的车,马车前头有个看着精神不振的青年修士,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而骡车上,还挂着一块招牌。 【商店】 出售丹药、道具、符箓。 一口价、童叟无欺。 伙计说:“他那儿有活点地图卖,有了活点地图,就不会分不清方向了。闯荡修界必备法宝,客官您看要不吃完饭,我带你去找他买,有我面子可以便宜一些。” “这样吗,那好吧。”古遥记不太清驿站的物价了,似乎称不上贵,而且味道很好。 他想到自己离开异界,都未曾休息,就急匆匆地从那片森林里跑出来,也未曾停下仔细思考,他有太多事需要知道了,在驿站问人打听,无疑是最合适的。 古遥闻到驿站顶上烟囱飘散出的香味,肚子里再次传来一种强烈的饥饿感,是他体内那颗天丹在作祟。 都已过去四十年了,不知上界有没有变化,或许自己要求的药材,拍卖行里有了?又或许百草先生那里,正好有自己需要的药材? 古遥走进驿站,扭头看见木墙上张贴的通缉犯头像。 隐约有些眼熟。 怎四十年都过去了,这些通缉犯还没捉住? 古遥坐下,一边翻菜单一边问:“我刚闭关出来,小哥,这四十年里,上界有没有什么大事件?” “四十年?”伙计自己也才不到三十岁,想了想道,“这四十年间,倒也没有太大的事,五十年前人魔战争,剑圣大人意外陨落北境荒原,而后他的弟子容寂成为望霄宗新一任宗主,听闻二十年前就突破了大乘期,这是千万年来,修界第二个大乘高手。” “怎么还是五十年?”古遥有点迷惑,隐隐记得,那钟灵城的说书人当时说起此事,也是说的五十年前,“我都闭关四十年啦!你消息不靠谱。” 伙计尴尬地愣了一下:“就是五十年呀客官,大约是五十六年前吧,自容宗主继位后,魔界元气大伤,已是多年没有再犯我人族了,要说大事,唔,最近倒是有一件,听闻落日山脉的遗迹这两日就要开了,有钥匙的修士都可以带一个人进去寻宝。” 古遥对望霄宗唯一的惦念,就是四十年前那一株昙华,都这么多年了,这昙华多半也被人用了,就算是没用,短时间他也不敢去那地方了。反而是这落日山脉的遗迹让他更感兴趣:“里面都有些什么宝藏啊,有那种天材地宝么,比方说,万年离火龟?” 这问题却把无所不知的店小二给问住了,迟疑道:“我也是听来投宿的客官闲聊说起才知晓的,里头具体有什么也不知道,应当是有仙人的传承,至于天材地宝,一般的遗迹里头都有的,万年离火龟就不一定了。”说完,他催促古遥看菜单,“最近有充值活动,客官要办卡么?生辰日送一道当季特品。全上界通用消费。” “……我都闭关四十年了,”古遥今日已是不知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低头随手点了三只鸡,“你们驿站还在做这活动。” 伙计挠头道:“这活动也是前年开始办的,客官真是说笑,四十年前,哪有这样的活动……” 古遥是越听越不懂,但也没有在意,直到他在骡车商人处购买了一张活点地图,旁有一个大哥突然叫住他:“哎小兄弟,是你啊!” “哎?”古遥扭头一看,是个有些陌生的青年,“你是……” “你忘了我?我可记得你呢!”那青年掏出一张名片塞给他,“去年在钟灵城,你,我,在城门口?你还要找工作呢,你可是忘了?” “啊!”古遥捏着那纸片,这回是识字了,他看见纸片上的名字,中介姓赵,叫赵三,“赵兄,我记得你的,不过……你说去年?去年见的我?” 古遥已经意识到,事情和他想象的有出入。莫非,异界的流速更慢? 赵三道:“自是去年,我对你印象非常深刻,一身红袈裟,你是佛修嘛,这么好看的佛修,我也只见过小兄弟你一个。” 跟他聊了几句,古遥便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异界活了那么多年,上界却只过了一年左右? 匪夷所思,可又合乎情理。 古遥想起异界中种种,心情又变得愁苦,眼睫低垂下来。 回家了,只过了一年,不仅如此,修为也有精进,他还认了字,学了剑术和妖法,见过人间山河百态。这是好事么?自是好事,至少古遥可以为师祖寻得药材炼丹的时间,又多了几十年。 古遥甩了甩脑袋,向他双手合十行礼:“赵兄,多谢你,跟你聊得很开心,我们有缘再见。” “小兄弟再见,还不知小兄弟姓名?” “小僧法号般若。”古遥跟他告别,浮空起,拍一张疾风符,速速远去,落在赵三眼里,那红袈裟佛修真是眨眼就不见了。 “哇,好快的身法,看着倒不像是筑基修为……” 古遥浮在半空,离地约两丈,从项圈里掏出刚花了快一百灵石买的活点地图。 这地图其实就是个卷轴,他随身携带,打开后,就能看见一个小红点,显示离他最近的修真城镇是钟灵城,最近的驿站就是河谷驿站。而他最开始醒来的位置,恰好就是望霄宗的后山…… 用手放大地图,查找到旁边的森林,古遥直直地朝那方向飞去。 他经常在外都会宿在森林里,开一张隐匿卷轴,再把床拿出来,这样既安全,又不怕被人发现。虽说一张隐匿卷轴在商店里的价值和住一晚驿站差不太多,可在隐匿阵中,他可以随意将自己的东西变幻出,甚至是变回原形,而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古遥打开隐匿阵,静坐在床上,这才开始冥思苦想。 第一是看修为,自己还是两条尾巴,说明他还是筑基修为,可当他内视自己体内的妖丹与灵力,那种几倍的充盈感让古遥意识到,自己不只是筑基——似是筑基巅峰,只差一步就要到结丹境了。 兴许是异界那四十几年的人间琐碎,心境有所感悟,也兴许是他从师哥身上吸的灵气,回馈在了他的修为上。 这是其一,其二,他在异界里向白颜学的妖法,竟也可以施展出,比方说只有元婴大能才会的瞬移,他在修界照样可以施展出,差是差点,只能挪三十丈左右,但好歹是瞬移神通诶!亮出去能吓得人屁滚尿流。 还有其三……古遥从项圈里掏出一把纯白色的剑,这是他在望霄宗,被执事弟子追杀后带走的剑,剑上刻着剑名,此剑唤露陌。 当古遥握着剑柄时,几乎有一种被催促着提起来练剑的本能。 他在异界跟随师哥学了三十多年的剑术,明明是佛修,现却爱剑到不能自拔,觉得这通体纯白的露陌剑,有些像那小巧的七心剑,也有些像他师哥穿着白衣,站在菩提树下,肩头落雪的模样。 把狐狸珠给师哥前,古遥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还可以回来。 白颜告诉过他,当狐珠被人夺走,或是主动献出,狐珠主人就会失去全部修为,再次变回任人宰杀普通狐狸。古遥献出狐珠后,就像白颜所言,变作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山野赤狐,只有巴掌大,尾同身长,靠在沈不容的身旁,古遥就那么闭上了眼,陷入了长久的冬眠。 醒来,自己便已回到了上界。 异界四十余年如一场黄粱梦,上界却只度过了短暂的一年。 古遥歇息后,半夜又醒了,他躺在静谧的隐匿阵中,看得见外头静悄悄的一切,林间溪流山水,松鼠在树下捡起松果,又爬上树躲藏起来,毛还没长齐的小鸟睡着不小心从巢穴里掉下来,鸟妈妈果断地飞快扑下,将受伤后啾啾叫的小鸟叼起,扑棱灰翅膀,飞回巢穴。 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他叹息一声,从储物项圈里拿出一小被褥,用障眼法变作白色羊羔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这羊羔毛的松软触感,好像又让他回到了那里,旁边似乎还有那个温暖的人类少年,古遥抬了抬下巴,靠在人类的肩窝。 翌日晨,古遥在林子里捕猎,生火烤制后饱腹,想到落日山脉有些远,就打开地图准备回钟灵城,用传送阵飞过去。 他刚到城外,就听几个从城中出来的修士兴致勃勃地道:“你们听说了没,剑尊大人今日出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写完了,我去写明早的更新QAQ 50个小红包啵啵=3= 感谢在2021-08-09 07:23:06~2021-08-09 23:1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偶是一只猪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3540132、42188138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2个;13540132、羊咩咩、包包包包包、沈兰舟的耳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223275 2个;给战战比心、胖胖、瓜子、否极泰来、稗蕴亦、玮玮玮、耽闲殢酒、月酒上火、不是文子是子文、饼饼本饼、41847389、将将将、落大雨水浸gai、42188138、郁熠、麻辣兔头、31563534、33525433、喜欢阿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呵呵和哒哒是好朋友 126瓶;天天 115瓶;顺其自然° 108瓶;周月年、苍岚、芋头头、莫砚 100瓶;39126395 94瓶;少年丶你这是喜脉吖 90瓶;胖大海、一节节、妖怪家的妖怪 80瓶;明净 78瓶;月娉如梦 74瓶;三千年前、Viola、15997480、594236 70瓶;千里 68瓶;笙歌、soft他爹、凉茶、wing~、克斯维尔的明天 60瓶;圭 58瓶;予 56瓶;48000530、云烟、闻人盼巧、42188138、木头初二、助申、25629065、巧巧ohyeah、绛河 50瓶;== 49瓶;Queen_20179999 46瓶;遥殿 45瓶;子衿清清 44瓶;南乔 43瓶;讷河否 42瓶;青蛇玉佩、抹茶布丁、玖桔、Seijuro、弥莱卡、苏冉、36464560、feq123、四姨是个小墨迹、沈巍、夜猫子、无华 40瓶;莫語 38瓶;无意 36瓶;candy、沉吟至今 35瓶;澈、吉良吉影、公鸡公鸡哦哦哦 34瓶;发乐琪、雪白一蓬、43014384、司柯 32瓶;伊尹银、己巳、叶不修的小可爱、染讧、无他、哒哒哒哒哒、啦啦啦啦、Zhouzhouzhou、玥饼、freedom、懒人不懒、华华、耶可、日上、七杀_判、夜光、遥夜、  沐洺、、妥、汀兰、ll6851 30瓶;哼哼、INTO1-哈哈 29瓶;华·9527·安 28瓶;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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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修为反而不重要,不管什么修为,进去都是筑基。 “五千灵石也太少了吧,我出一万,哪位道友有钥匙,带我一个!我天阴宗感激不尽!” 古遥正好想知道钥匙到底长什么样,看着这竞价也有些退缩,这么贵啊,自己如何进去。 这时,有一修士道:“我有钥匙,我带一个人,不要灵石,我要……要一、一瓶龟蛇内丹,或者两粒白骨丸。” 他一开口,旁立刻就有人嗤笑他:“道友这就有些夸张了,龟蛇内丹,还一瓶?这钥匙没那么值钱,一瓶龟蛇内丹在拍卖行里,少说也要卖五六万灵石吧。我也有钥匙,我只要三万灵石,带一个妹子。” “三万?怎么交易?”立刻有一女修出来,那男修说先给他灵石,等明日遗迹开了,就直接带她进去。 女修道:“你把钥匙给我看看,我先付你一万灵石定金。”说完,掏出一些红色灵石,这是玄品的灵石,一颗可兑换一百个低阶灵石。 男修遍翻手,将钥匙亮出来,那是一枚通体黝黑的小珠子,表面甚至有皲裂,看着极不起眼。 哎? 古遥定睛看那小小的黑珠子,那不是…… 好眼熟。 自己是不是也有? 他忽地想起当年,自己从玄武派的傅师姐手下救出月狐小冰,小冰感激他,要送他这样一颗黑珠子,古遥嫌弃丑,就没要那玩意儿。 他心底一痛,恨不得马上冲到妖界把小冰抓出来,都怪自己不识货!谁知那玩意儿那么值钱! 不等他仔细地看,那男修就把黑珠收了起来,女修将剩下的灵石交付,掏出一组队契约书,各自上契约书上按下手印,红光一闪,契约书钉入两人眉心。 这契约书乃是仙盟出品,有时效限制,签订期间,互为盟友,不得违背契约,否则受契约反噬攻心,修为受损不说,还要上仙盟的失信名单。 古遥来上界的时间不长,很多事物都没见过,看得他啧啧称奇。类似的交易还在进行着,大概的价值就在三万灵石左右,也有一些索要丹药或者灵草的,刚好有个人要的灵草他好像有。 古遥神识探入项圈,在里头到处翻找那灵草,没成想,灵草还没找到,倒是让他在盒子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黑珠子。 这是…… 古遥确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收藏这种看起来有异味的珠子。 难道是小冰留下的?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交易点,又用手握着黑珠,隐约有了一种指引般的感应—— 是从落日山脉传来的。 古遥确定这黑珠就是,当即一喜,马上起身跑过去问那喇叭花:“道友,你高价收珠子,一颗收多少?” “你有?”举着喇叭花的修士说,“一颗五万。” 古遥跟他讲道理:“现在市场价是三万灵石,我卖六万给别人,他还能转头再卖三万,我为什么要五万给你。” “不卖拉倒,这多得是,走开。”喇叭花看起来是职业黄牛,又跑去传送口宣传,一边宣称“高价”收,再转头以更高价格卖,无本的生意,一笔就能横赚一万灵石!这奸商! 古遥直觉这是个好生意,他现在被巨额灵石蒙住了眼睛,六万啊!这珠子这么值钱,还要什么自行车,他现在对遗迹已经不感兴趣了,有钱赚谁要进遗迹去冒险! 古遥手里只有两万多的灵石,他先去交易点,将自己的那颗黑珠分别卖给两个修士,让他们签了组队协议,他拿着这六万,又跑去传送阵门口,现场摆摊吆喝:“高价收黑珠子!!谁有遗迹黑珠,我搭送一张组队契约书!” 那喇叭花黄牛立刻扭头盯住他:“你哪来的?!抢我生意?” 古遥脸皮厚,毫不在意:“这生意你做得,我做不得么?岂有这样的道理!” 黄牛气得脸更黄了,调整喇叭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更大:“收钥匙,高价收!!” 古遥没跟他拼音量,只是会询问出来的每一个人。 毕竟自己也是无本的生意,买得到就买,买不到他也不亏钱,若是在此大赚一笔,他马上就冲到钟灵城的拍卖行去消费,买药材! 他价格比那黄牛更高,黄牛出五万,他出五万五,绕到了另一个传送口去收,很快就收到了一枚,他掉头又去卖掉,一下进账五千,加上先前那六万,这就是六万五。 整整一天,古遥也不吃东西不休息,倒卖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那喇叭花黄牛,这时却来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很有天赋啊。” 古遥露齿笑:“赚点钱。” “嗓子哑了吧,喝点这金风玉露润一润。”黄牛掏出一玉瓶给他。 古遥立刻有些警惕,推拒说不必。 “拿着吧,怎么,还怕我下毒啊!” 古遥还真是这么想的,他接过这玉瓶,闻了闻。 是无毒的。 随后,黄牛还教他怎么去吸引更多的顾客,传授了许多推销知识,还问他哪里人,古遥说中洲,黄牛说哎呀,他也是中洲来的:“老乡!” 把古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这大哥不像是个好人,竟是个热心肠…… 古遥按照他所言方法,这回倒卖收入比之前多了几个,到翌日白天,他数了数兜里的灵石,收入有近十万了。 “我再教你一招。”黄牛小声对他说,“这我不外传的,只跟你说。你手里有多少灵石,就收多少钥匙,等这遗迹开了,岂不是奇货可居?少说一枚能炒到八万,之前每次有遗迹开放,我都是这样去赚的,你知道吗,别看我穿这样,我在这上界各大修城,都有一套房。都是炒这些奇货可居的东西炒出来的!” 古遥露出了乡下人看城里人的羡慕目光:“可是,我手里灵石不多,只够买两个了。” 黄牛诚恳道:“我看你有天赋才教你的。这遗迹开放两个月,封锁两年。你多等两日,这不就到手十六万么?” 古遥一想是这个道理,这大哥真是个好心人。 他本对人族并无好感,像陆拂尘那样的人族修士毕竟是少数,可异界人间走一遭,师哥和白颜,又让他感觉到了人情温暖,其实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 古遥就还真的乖乖地等着,也没有卖掉手里钥匙。毕竟,十六万灵石不是什么小数目。 黄牛见状不禁心底暗嘲:“这一看就是不知道什么小地方来的二傻子,太容易骗了,谁不知道遗迹都要赶着抢先进去,等遗迹开了,钥匙就没那么值钱了。” 接着,午时一到,山崩地坼,几乎让人站不稳。 而原本的落日山脉,像是从被人一刀中间劈开,劈出一道天堑!在天堑之间,透出一黑色的薄膜屏障。 众人惊呼:“遗迹开了!” 这遗迹刚开,古遥手里的珠子就开始震动发热,不仅如此,他体内那颗天丹,也古怪地颤动起来,似是急迫,里头有它要的东西。 这天丹惯有自己的想法,古遥也控制不住,那股冲动太过迫切,那种贪婪感,对古遥而言,仿佛天上掉了一百只鸡……, “诸位道友,各大宗门,”这时,一位身穿仙盟长袍的长老浮在空中,施下威压,让所有人落地,“遗迹已开,进入这屏障,就是遗迹,关于这遗迹主人,经我们仙盟多年研究——也没有线索。不过,可以判断品阶不低,就请大家自行进去一探究竟吧。” “请手持钥匙并且组好队伍的道友来此处。没有组队,需要交易的道友,到那边去交易点去。” 随着长老的话音落下,所有人进入屏障,但交易点压根没人—— 古遥等了一会儿。 还是没人。 他傻住。 不是说,奇货可居么…… 古遥看向附近那悠闲地抱着玉瓶在喝的喇叭花黄牛。 黄牛冲他露出八颗牙齿笑:“卖不出去吧!” “你方才同我套近乎,就是为了…骗我么?” “若不是你贪心,又怎会被我骗?”黄牛冷笑两声,谁让这傻愣子抢他生意的!活该。 古遥沉默地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两颗珠子,没有同他争吵。 的确是因为贪心。 因为那是十六万灵石的诱惑,他太需要那些灵石了。没有那么高的修为,自己如何去那些险地寻找天材地宝,唯有用足够多的灵石来收,才最为上策。 又过了会儿,终于来了一修士,问钥匙,古遥马上起身:“我有。” “卖多少?” “一枚八……六万,我帮你找其他人组队。” 这修士摆摆手,说不要了。 “可以便宜点,”古遥叫住他,“道友,五万灵石,你要么,你要的话我送你组队契约书,不能少了。” “现在进去都晚了,这钥匙不值钱了,两万灵石。” 古遥果断摇头,不赚可以,可不能亏啊。 就在他等了又等,也没人,心里以为自己真把钥匙砸手里了,体内天丹的那股冲劲突然又来了,疯狂牵引着他,往那遗迹里冲。 古遥骂道:“等会儿!东西还没卖出去呢!冲什么冲!里面有什么让你这么兴奋吗!” 他同这妖丹说话,妖丹却不会回答,只是会显出一些反应来。那股子疯劲,让古遥有些困惑,莫非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时,旁边的传送阵,传来轰隆隆的动静,倏地亮起两道环形金光。 有人来了! 古遥打起精神起来,见到来人,却一下停住。 因为来的这个人,他碰巧认识,是玄武宗的轩辕真人。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个修士,看穿着,都是玄武宗弟子。 轩辕真人好像认识那喇叭花,出来直接问他:“还有钥匙没?” “都卖光了,真人,你也要进去啊?” “废话!当然要进去。”他急躁得不行,“我出十万灵石,快去给我弄一个来!” “……”那黄牛愣住,“十、十万,真人,这遗迹,可不就是普通的仙人遗迹么?” “这是……”轩辕真人没有仔细说,他本有一黑珠,但那日傅师姐从遗迹回来,忽地不理会他了,还给他穿小鞋,他去打听一下,才晓得发生何事,原是“自己”跑来落日驿站,问师姐要回了月狐,不仅如此,那月狐还偷走了她一重要物什。 他向师姐发誓自己没有做过,并拿出证据:“那几日我都在宗门里,几个师弟都可为我作证,这人定是知晓你那有月狐,故意冒充!” 傅师姐回忆起来,此事确蹊跷,可她见他就烦,感觉受了屈辱,加上钥匙还被偷了,不想理会他。 轩辕真人为了赔罪,付出大代价,拿了一大堆宝物,其中就有那遗迹钥匙。此次遗迹开放,傅师姐也来了,不过她没带轩辕宽,而是拿着轩辕宽送她的钥匙,带着自己还未结丹的小徒弟进了遗迹。 方才,轩辕宽在宗门内,忽闻一消息。是进遗迹的弟子传回来的惊人信息。 这遗迹不是普通遗迹,是黑龙遗迹! 龙——修真界的传说之物,散落在上界有龙骨,这些龙骨便是证明龙存在过的证据。黑龙的传承,那该是什么样的上古神通?他此刻就是懊悔,早知不该给师姐的,若是早点来也能买到钥匙,搞得现在让他错失传承! “轩辕师兄,这交易点一个人都没,没钥匙可怎么进?” 这时,轩辕宽看见了坐在交易点的古遥,一眼判断出对方修为,筑基。 喇叭花跑去找古遥:“你蹲在这里也够久的了,把黑珠给我算了,两颗,给你十万。” “……我才不卖给你。”古遥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黄牛这种人,突然跑来找自己买钥匙,加上自己体内天丹波动,遗迹里定不寻常。 “谢谢你啊,”古遥笑眯眯地看着他,“让我知道什么叫奇货可居。” “……” “…你要多少才肯卖?” “不、卖!哼!” 古遥现在化形了,看着就一朴素老好人。轩辕真人瞧见这一幕,马上过来问:“小兄弟,你可有黑珠?卖我可好?” “有,我不卖。” 轩辕真人一噎:“我给你十万一颗,怎么样?” 旁那喇叭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悔不当初! 十万…… 要不…… 古遥虽然讨厌这人,可这么多灵石…… 他犹豫间,传送阵又亮起,轩辕真人知晓定是其他宗门的也来了,当即咬牙:“十二万!” 古遥扫一眼传送阵,又看一眼他。 心里明白了。 这遗迹里有至宝。 至少是对元婴而言,无可替代的至宝。 他眼珠一转,摇了下头。 轩辕真人气绝发难:“不要不识好歹,你只是个筑基,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道,你是玄武宗的。”古遥指了指上头那“抢输被打,抢赢通缉”的字眼,两手搭在膝盖上,很是趾高气扬,“我就不卖你!给多少都不卖。” 那传送阵里,浩浩荡荡里出来了一拨人,一拨又一拨:“谁有黑珠?” 所有人都在求购,本空无一人的遗迹外,突然来了许多修士!都是为黑龙传承而来,说有黑龙幻影方才飘于遗迹内的上空,留下了震耳欲聋的龙吟声,留下一黑色石碑,石碑上写黑龙留下传承,藏于遗迹深处。 这是除了那些龙骨以外,修界众人第一次真正的见到龙的存在,庞大得遮阴蔽日,那股强大的气息,让人震撼不已,遗迹中强者知晓兹事重大,立刻传音给宗门:“上古黑龙的一缕神识残念,那气息竟强大的堪比大乘,不,渡劫大能,甚至更强大,这传承该多恐怖?!” 面前全是人,古遥隐约听见一些关键词,什么黑龙,上古…… 这种遗迹进去的人可随时出来,可钥匙却是一次性的。 导致现在真的变成了奇货可居。 眼下这么多大能,多是轩辕真人这种元婴老怪,还掺和了几个化神期,古遥闻到了灵石的味道,大量的灵石,他心脏砰砰地跳,涌上一疯狂念头,慢慢举手:“那个……我有三个名额。” 所有人安静下来,看向他。 有大能在化形术方面造诣高的,一眼就看穿他的化形术,发觉只是个半大点的少年,筑基大圆满的修为。 “小友,我要一个名额!小友尽管开价!” “小友我要!” “我出十万!” “十五万灵石!” “十六万灵石!” “十六万五千枚灵石,我大禅寺要了。” “大禅寺了不起么?我玄武宗也要,十七万!”开口的是轩辕真人的师弟。 古遥从没去过拍卖会。他想,钟灵城里头那有门槛才能进入的拍卖行,大抵就是这样的盛况吧。 “我不要灵石。”古遥心道自己若真收了那么多灵石,这些修士出来也不一定会放过他,还不如直接干一票大的,出来再跑路。他从储物项圈掏出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自己需要之物。 幽冥蝎王的蝎毒。 万年离火龟龟壳。 昙华。 …… 总共十多个,一个比一个离谱。除了那最好得的天机泉泉水,古遥全都写了上去。 在场人不约而同地心想他是不是疯了。 进去能不能真的得到传承还不一定呢,就先出这么大一口血,不说这些东西他们没有,就是有,那也……也太肉疼了。 “小友,我有你说的这龟壳,名额让我一个吧。”很快,一老者走近,拿出龟壳。 古遥分辨了一下,其实他也不太识货,掏出玉简对比片刻,确认是万年离火龟的龟壳没错,按捺住心中欢喜,笑着说:“好,我卖你一名额,多谢惠顾。” 接着,那轩辕真人竟站了出来,说有自己需要的三叶花,古遥犹豫了下,同他交易后,让真人和那老者结为契约进遗迹。 到这时,在场无人有他需要的天材地宝,于是又叫起价来。 一儒雅的白衣男修说:“小友,不妨卖给我吧,我东家是奇珍阁老板,你需要的这些,我可为你留意,如有你需要之物,我马上通知你,为你留着,决不食言。此外,我还给你二十万枚灵石!” “我出二十二!” “二十三!” “……” 古遥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他表面绷得很紧,心底却有了疯狂之意,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不是不知,可诱惑太大了。 他最后答应了那奇珍阁的白衣男修,对方出二十五万灵石,还答应帮他寻物。这时,又有人说:“小友两枚钥匙,四个名额,这最后一个名额,可是留给你自己的?要我说,小友只是筑基修为,进去怕是也讨不到好,就算是找到了奇珍异宝,也不一定能卖二十多万灵石,更会带来灾祸,”这元婴修士话语间是威胁之意,,“要不卖与我算了,我也出二十五万灵石。” 古遥心底松动,忽略了他的威胁。 加起来就是五十万灵石,还愁求不到昙华么! 他正要见钱眼开地点头,体内的天丹不答应了,捣乱地烧了起来,似是怒火冲天,搅得古遥经脉里灼痛难忍,实在无法,安抚不下来,只能强迫自己摇头:“最后一个名额,我真的不卖了。” 错失巨款的古遥,神色痛苦地同那儒雅男子签订组队契约,二人同时迈入遗迹屏障。 与此同时,消息传到了望霄宗内部,连主峰长老表情都变了变:“黑龙遗迹,确有其事?” “我宗门有多少弟子进去了?” “人数不多,二十多人……” “这事,要通知宗主么?”黑龙传承,究竟是什么大神通?这足以让修界人人疯狂。 “以宗主那无情无欲的性子,怕是也不感兴趣吧……” 宗主出关有几日了。 出来便是守着他的剑他的塔,坐在三辰殿外,好像在入定思索什么严肃的问题。 主峰长老一致觉得他性子古怪,不似人样,也从不管事。他们长老各自都有道侣,反正不懂宗主,觉得这大概就是无情道吧。但于情于理,都得跟宗主说一声,便派人去三辰殿外通报一声。 容寂的确出关有几日了。 他在六道造化塔内,轮回无数次,天神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他都经受过了,他做过高高在上的天神,又因为犯错沦落邪神,堕入阿修罗道,还进入地狱道经过刀山火海,成了任人宰割的畜生…… 外人都道他是上界第一天才,年纪轻轻的剑尊,岂知他的修炼方式便是出生开始,就进了这虚假的六道幻境。 可造化塔说,人之一道,最为复杂。故此留在最后。 渡过此劫,便可飞升成仙。 每次从造化塔中出来,他都能瞬间脱离幻境,意识到那是虚假,但实际上幻境对他还是有影响。外人说他嗜杀、冷血、不似个人,皆是阿修罗道轮回中的后患。 这一次出来,他原以为自己也能很快走出幻境影响,可容寂猜错了,人间道对他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摆脱,真实得让他那颗向来无欲无情的心都觉得“刺痛”。心境滞涩,没由来地烦躁,甚至无心修炼。 在他的殿中,不必登高,便能摘月,星辰倒映在大殿中,日光洒在台阶上。 日月星辰同辉,这便是三辰殿。 容寂坐在殿外的玉阶上,枫叶飘落在他的膝上。 如玉似的修长手指,捡起这片红枫。 眉心蹙起。 这颜色……好似那狐狸毛。 “参见尊上。”他布的阵外,有弟子前来通报,“尊上,落日山脉现黑龙遗迹,沧泱长老派我前来问问,尊上可有什么吩咐。” 很多时候容寂都不理这些弟子,他根本不跟人打交道。 弟子本以为今日也是如此,让他站一会儿,就用法术将他驱赶走。 可此次却听尊上出声:“你,去给我捉一只狐狸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明天见=3= 50个小红包~下次加更4.4w营养液~ 今天应该不用加了?我躺平了…假如营养液真满了,我欠着明天给吧可以不可以不(●—●) 感谢在2021-08-09 23:19:09~2021-08-10 05: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谢谢大家!破费了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1783104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羊咩咩、4178310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eirdo、陌上桑、文荒寂寞啊、郁熠、罗蜜蜜、凤梨、刹那芳华li、秩秩斯干、稗蕴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ristina 230瓶;陌上鸢尾 86瓶;没心没肺 80瓶;闻人盼巧、穗禾、萌 50瓶;荷荷包蛋蛋、刹那芳华li 40瓶;娘子娘子? 28瓶;哒啦啦 24瓶;草草bui 22瓶;悯世、清梦、临鲤、34374238、暮翊洛特、初秋楠、娃哈哈AD钙、帕奇、某不知名道士、 六尘。、汀兰 20瓶;努力加餐饭 18瓶;ll6851、小九儿 11瓶;妖月、兔子、萝芙卡、浅慕呀、36340487、墨丘利官方女友、小菲菲啦啦、顾笒、没有来生、123、瞑楠、14336516、暗阁、Querida、楠鸮 10瓶;好的 9瓶;47928770、上图毕方妖精可可 8瓶;晋江、非鱼、黑不溜秋、书迷、有在GUCCI、春树暮云、腐曦、不吃团子吃小孩、魈大人要有和璞鸢、笙声、青衣、雨沾西、祭雪、38614985 5瓶;唔岩 4瓶;水漫金山、譖、19853599 2瓶;demon、大矛、江川尚衡、没有温暖的阳、就是小飞侠、哈皮~、秦城膜拜、三岁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第 43 章 43. 那传话弟子名隋忍, 是主峰长老沧泱门下的大师兄,算是内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上界仅百来个出窍, 他占一个。 一听宗主让他去捉一只狐狸, 一下懵了,什么……捉狐狸? 隋忍也不敢问,尊上要什么狐狸, 可万一捉错了, 宗主发气怎么办? 这五十多年间,隋忍很少见到容宗主,只是整日听几个主峰长老嗑着瓜子八卦:“宗主修的无情道嘛,所以不见人,既不见人,那就没有动心动情的风险,外头那些宗门想送个小妖精进来迷惑我们家宗主也是不可能的, 嗤, 就他那三辰殿外头的阵法,够严防死守了,我都进不去。所以我觉得, 他这无情道还真能修成。” 仙女峰的长老花铃叹息道:“这些年轻人想不开修无情道, 岂知贪痴嗔难断,人有七情六欲, 虽说也真有修成的, 不过惨也是够惨,数千年来孤身一人,没个道侣相伴,没了爱恨情仇, 就是成仙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快活啊。” 沧泱长老吐出瓜子皮说:“我看他有剑就挺快活的。你没见着他那样么,就算是魔界派出绝色美人,妖界派出会媚术的狐狸精,给他下了情毒后,再脱-光了丢他床上,他也不见得会破戒。” 长老们嗑瓜子传出来的流言,在内门纷飞。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剑尊大人总是不见人,是这缘由。真是为上界苍生着想,若宗主无情道破了,让魔界奸细得知,岂不是上界危! 隋忍听见的是第一手瓜,对宗主敬仰有加,也不敢多问,马上告退。 容寂却再次开口拦住他:“赤狐。” 赤狐…… 那不是一种凡尘的动物么。 隋忍不懂,仍然遵命,回去告知了沧泱师尊。 沧泱稀奇:“最近那些仙女峰的女弟子,流行养些小猫小狗,都是没有灵气的平凡之物,宗主这是出关寂寞了,打算养宠物了?那你就去找一个给他罢。” 沧泱师尊在外不苟言笑,受人敬仰,谁知道私下里这么爱吐槽,若是宗主知晓这些年他都说了些什么,沧泱长老可能要被剑尊丢进魔窟吧…… 隋忍还道:“宗主不仅要了赤狐,还让丹王长老把炼好的大造化丹送过去。” 沧泱随手一挥,将满地瓜子壳送走,说:“你去寻那赤狐,寻到了一起送上去给他。” - 另一边,落日山脉的黑龙遗迹,古遥同那儒雅男子甫一进去,穿过屏障的感觉就好像把脑袋埋进水池里,透不过气,带着些微压迫感。 这压迫感对古遥而言没什么,他刚好卡在筑基巅峰,可他身旁的儒雅男子就有些难受了,元婴进入会被压制修为,还会剥夺一些能力,修为越高限制越大。 很快,二人跨过了屏障,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干枯的平地,立着一巨大黑色石碑。 石碑上写:“吾乃黑龙,寻承继者。” 古遥没有亲眼见到黑龙,乍一看石碑这么直白,还给指路,只觉像个骗子。 他刚被外头的黄牛所骗,现在看谁都不是好东西,包括和他暂时结了盟契的儒雅男子。 “在下毕云天,小友如何称呼?”儒雅男子是元婴的修为,但对待古遥态度良好,没有上界大部分元婴的傲气。 “我叫…沈遥。”他换了个假名,毕云天并不在乎这姓名真假,掏出一精巧玉牌给他,上面刻着一个“毕”字:“小友日后来奇珍阁买东西,带上这个,有一定折扣。” “哦?有什么折扣?” “…九五折。” “……那不是和望霄宗弟子的折扣一样嘛!”古遥有点嫌弃,但还是多谢了对方好意,觉得这毕云天不像是恶人,可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死。 “额,我这玉牌还可让你进入拍卖行,你跟人说要见我,拿着这玉牌即可……不过,小友是望霄宗弟子?” 古遥眼睛转了转,点头:“是啊。我那些师兄提前进来了,我想在外面赚点灵石嘛,我现在就去跟他们会合。”他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曾经顺走的望霄宗玉牌,便找了找,拿出来假模假样地对着说话:“喂?师兄,我这就来!” 玉牌还有这功能? 毕云天疑惑,但也没多问,瞧出他的玉牌是真货,看来果然是望霄宗弟子,他不免意外,不过穿透他的化形术,十六七的年纪,筑基大圆满,天赋算是不错了。 这盟友契约仅限于在一定时间内不互相伤害对方,但倘若组队盟友被他人所害,同行人袖手旁观,则在契约规则外。所以哪怕组队了,也是有办法害死盟友的。 古遥不可能信任一个刚认识的人,此言一出,毕云天点点头,就同他挥手:“我往这边去,沈小友一切小心。” 可古遥不过走了几步,就被一根黑色长鞭拦了下来。 “站住。” 古遥垂着眼睛,看着顶在自己胸口的鞭子,余光扫了一眼。 轩辕真人。 “把三叶花和万年离火龟的龟壳都交出来!” 古遥本来心头咯噔,忽然感觉到他身上气息弱,想起这遗迹限制,所以……现在轩辕真人,只有筑基修为? 那自己怕什么! “凭什么?你这老头太不要脸!” “区区筑基,在本真人面前放肆?呵。” “呵!你不也是筑基,”古遥仰着脸,也倏地拿出露陌剑来,学着那些望霄宗弟子的趾高气扬,头发一甩装比道:“我望霄宗弟子会怕你?你动我一根毫毛,我师尊屠你满门!” “…望霄宗?”轩辕真人果然一愣,似是没想到,本来以为是个小散修,或者什么不起眼宗门的弟子,怎竟是望霄宗弟子……?大宗门弟子,入遗迹前都在宗门内留有命牌,自己若真杀了他,肯定会被护短的望霄宗寻仇。 “你师尊何人?”他气焰马上就下去了。 这么好使? 古遥也惊了,这名号太好使了吧! “关你屁事!就凭你也配问我师尊名讳?”古遥表情越发拽起来,那狂妄的底气十足的模样,倒还真像那些不可一世的天才们。 轩辕真人犹疑了下,选择退让,直接施展疾风术离开。古遥还依依不饶,在背后骂他:“不要让我再碰见你!!不然有你好看!” 轩辕真人登时有些怒,想着化形去弄死他算了,可刚刚结仇……算了,他不敢。 古遥也没有在原地久留。 石碑上只说传承在遗迹深处,并未说清方向,故此往哪去的都有。 古遥对那传承其实也有点兴趣,但此刻他受到体内狍鸮天丹的牵引,直直地往反方向去。 “喂!”古遥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里头就是丹田天丹,“往哪儿走,再走就出去了!” 那天丹很有自己的想法,操纵古遥往反方向去,古遥还从未感受过天丹这样,让他身体全然不受控制一般,他心里一紧,想起小的时候,曾听见天丹冒出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来。 他当时询问师祖,师祖非常严肃地告诫他:“不要学那语言,很危险。” 师祖见他语言天赋差,对此还算放心,但还是打了一道印记在他脑中。 ——“不要学天丹偶尔冒出来的语言。” 和“不要让人发现你是妖”这一印记,同样让他谨记。 天丹执拗地操纵他往回走,又见一小小的门。进遗迹时,那是个巨大的黑色屏障,出去时则是一小小的白色屏障,古遥要哭了,他不要出去啊,他真的不要,这名额二十五万灵石一个,该死的狍子丹——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玉白色屏障,竟不似进来时那么容易,古遥感觉身体陷入一团黏质,有些像鼻涕,像沼泽,将他整个人困住,动弹不得。 古遥还在骂他的天丹,却不知白色屏障背后,盘在潮湿地穴里啃蘑菇的小黑蛇一下慌了,嘴里的蘑菇掉在地上:“嘶…怎么会有人进来!” 人都贪婪,若见到黑龙传承,只会往深处去,怎会这么快就通过门出来!这不可能,主人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人想不到的地方,才是他最安全的容身之所…… 且进入他这地穴,还有一限制,必须是立进立出,才能钻入这地穴空间。 可小黑蛇压根没想到,有人竟在遗迹刚开,就选择放弃,不要他展现出的惊天神通与传承了?? 这和主人说得不一样啊!! 它立刻爬到那地穴更深处,娴熟通过机关,爬到主人睡觉的玉棺上,吐着鲜红蛇信:“主人,你快醒醒嘶,有人进来了,嘶完了完了嘶……” 这“沼泽”很不好突破,古遥快要闷死在里头了…… - 隋忍为了捉赤狐,发动了所有人脉,因为这是一类凡兽,上界反而很少。但他人脉广,很快就有人送了一只红狐狸给他:“大师兄,你怎么想着喂狐狸了?” 隋忍可不敢说是剑尊大人要,只说是自己要,传着传着,就变成他想养。他也不好解释,送给这师弟一瓶不错的丹药,随后,带着这普普通通的红狐狸,以及大造化丹,上了玉屑山脉。 也不知宗主要大造化丹做什么…… 此乃天阶神丹,作用是赋予灵-体血肉经脉。 比方说,假如有弟子在遗迹里意外死去,宗门想保他,就要重新给他捏个身体,然后重塑经脉,而大造化丹是此类丹药中的顶配,能最大限度塑出最上乘的体魄。 又是要狐狸,又是要大造化丹的,该不会…… 隋忍看了看手里头可怜的赤狐,因为一路送上来,还有些饿,黑眼睛望着自己。隋忍想了想,给他喂了一颗辟谷丹。 到了三辰殿的阵法外,他还未通报,那阵法自行散开,隔绝三辰殿与外界的红枫林现于眼前。 ……上次隋忍来的时候,竹林就变成了红枫林,许是剑尊喜欢吧,那红枫林中现出一条小道,他犹豫了下,唤道:“尊上?” 宗主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自己竟然可以进三辰殿? 他受宠若惊,缓步爬上红枫满地的石阶,见到剑尊就随意地坐在殿外玉阶,一身白衣胜雪,乍一下似乎没有什么强者气息,可他连看都不敢看,站得远远的,弯腰行礼道:“怒剑峰弟子隋忍,见过尊上。” 这种完全看不出强者气息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从没见过有修者可以将自身气息隐藏得这么完美。 犹记得上次见宗主,是十年前了吧,那时候的宗主还犹如凶神一般,隋忍上过魔界战场,见过魔物,可饶是魔物,也不比他身上那种黑色快要蔓延出的邪,仿佛要随时随地的杀人。 前些年的宗主,也的确杀过不少人,好的坏的都杀。 但十年闭关,宗主心境似乎又有提升,如今气息好似一个凡人,平缓得像水。 “这是宗主要的赤狐,以及大造化丹。”他手捧此物,未曾靠近,大造化丹被吸走,赤狐却还在他手上。 容寂只是远远地看他手里头的赤狐,红毛,尾巴尖是白色的,黑色眼睛,外表和小花不同,大小也不同。 “放枫林里吧,”容寂开口,“以后你每日来两次,带些凡间吃食。” 隋忍将赤狐放下,忽听他此言,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未仔细问,一转头,容寂心念一动,隋忍就消失在原地,回到了阵法外。 三辰殿,又变成了那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隋忍方才转头时,瞥见了剑尊如今的模样,一如十年前,不爱束发,黑发如瀑,一身宽袍白衣,十年前是凶神,十年后的今日,人还是那个人,周身凶戾却少了,只是那双眼,一如既往的冰冷,是那漫山炽烈如火的红枫也融化不了的眉眼。 就这样的人,现在要……让自己每日上来,要什么,凡间吃食? 五谷腥腐,很多修者不吃东西,只吃辟谷丹。不过隋忍是要吃的,食物的诱惑非常人能抵抗,只有闭关修炼没得吃了,他才会勉强自己吃些辟谷丹。 怒剑峰弟子离去,容寂身旁却出现了一晃悠悠的灵体,慢慢凝聚成人形幻影,一看模样,竟和方才那隋忍长得分毫不差! “造化塔。”容寂叫他,“你去看看那狐狸。” 六道造化塔,造化万物,乃是一绝无仅有的半仙器。这虚影乃是造化塔幻化灵体,不能说话,只能传音给容寂:“你怎么不自己去看呢!” “那不是我的狐狸。”容寂看一眼就知道,他起身,从殿外的碗莲中,取了一捧泥,兀自捏了起来。 造化塔那幻影扭动起来,似是欢呼:“容不故,我要有实体了!” “你要做男人还是女人。” 容寂用洁白的手指握住灰泥,慢慢捏出躯干,胳膊,四肢。 造化塔:“我想雌雄同体!”他们器灵没有性别,它当过女人,也当过男人,觉得体验都不错。 容寂扫了它一眼,冷声:“选一个。” 造化塔蹲下来,思考了许久,在容寂为他捏出重要器官时,它抬手制止住:“我不要那物,我要做女人!” 容寂为她捏体时,造化塔就去看了看那狐狸,也是一只赤狐,她那虚影围着转了转,那狐狸怕生,很紧张地躲藏起来。 “容不故。”她顶着隋忍的模样,飘回容寂身边,“这不是你的那只。” “我知晓。”容寂将泥人捏好。她说:“还不够好看,你把我捏好看些,要天底下最好看的脸。” 容寂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一个模样,手指微微捏出少年的脸来,他对着这泥人脸怔愣,倏地反应过来,一拇指下去,将那捏好的脑袋按扁。 “……你干嘛这么对人家的脸!” 容寂并不答话,重新为她捏了一张,在人间界里,他见过许多人,最好看的人是什么模样,他没有别的答案,因为想不起旁人的长相。 容寂随手给她捏了一个凑合的,丢开:“就这样吧,拿着滚。” 造化塔一撇嘴,俯身慢慢钻进泥塑,这融合需要一定时间,三辰殿殿外不分日夜,始终是白日,殿内则始终漆黑如夜。 过了许久,造化塔终于站起来了,摸了摸自己的脸,胳膊,腿,她有实体啦!好不好看?她掏出一铜镜,揽境自照,看见镜中那眉心的第三只眼,哇地一声就哭了。 容不故,你眼里的好看,就是这样?! 她悲伤地啜泣了好久,骂了又骂,蹲在地上捡起大造化丹吃了。 这重塑经脉的过程,也需要些时日,待她重新醒来,约莫是过去了半月。 她不知容寂去了何处,找了一阵,方才看见他站在枫林中,布了一阵,将那普通的赤狐困于阵中,然后走了进去。 造化塔看见容寂弯腰,去看那赤狐,赤狐怕人,躲藏着爬上树。 容寂抬手,看着树枝,面容平静,眼神却极深,好似在观察。 过不久,他也没碰那赤狐,便抬步背手出来了,脸色是说不出的阴沉。 这不是他要的狐狸,他想发怒,可也没有伤害那赤狐,袖袍一挥,本来下山去买了些吃食,准备送上玉屑山脉的隋忍,怀中忽然多出一物,像是从天而降。 嗯??? 隋忍疑惑,低头一瞧,竟是一只狐狸…… 这狐狸他认得,红皮毛、黑眼睛。 他于一月前,奉命带去给宗主的那只赤狐,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了……这、这应该是,宗主的手笔? 此前天天让自己送吃的喂养,怎又突然不要了? 隋忍心中不解,更是惶恐。提着打包的烧鸡便火速返回宗门,怀中抱着赤狐,急匆匆地上了玉屑山脉,三辰殿阵法外,他通报道:“弟子隋忍,见过尊上,尊上,弟子冒昧打扰,不知这赤狐可是尊上……” “送与你了。” “这……”隋忍睁大眼睛,犹豫了下,忙点头称是,“那尊上,这烧鸡……”他话音未落,里头倏地传来宗主那不似寻常的声音,冰冷中含着怒意:“谁让你买烧鸡的?” “是……”他分明站在阵法外,却能感觉到那恐怖的威压,让他立刻扑通跪地,五脏内附都挤在了一起,痛苦地汗如雨下地道:“是弟子自作主张,烧鸡是弟子下山时,酒楼小二推荐的,弟子不知宗主忌讳,是弟子的错!弟子这就销毁!”说罢,他抬手要将包在黄色油纸里的美食烧了,那烧鸡就不见了。 威压也不见了。 他呆住,不知所措。 “滚。” 隋忍落荒而逃。 真不是人伺候的,这阴晴不定的,宗主果然还是老样子。 而殿内的容寂,却拆开了油纸,他除了在人间界里吃过东西,在这现世内,是从来不吃的。 他不需要吃东西。 油纸包着一只黄澄澄的鸡,鸡皮卤得油光水滑,勾人馋虫。 容寂只是盯着那鸡,好似要把它盯出花来,然后又突然生气了,拂袖一挥。 正在跑路回怒剑峰的隋忍,脸上突然被一油腻的香喷喷物什砸中,把他砸懵了。 这?? “你现在像人了,我的人间界滋味不错吧。”造化塔靠在檐下道,“容不故,你动情了。” 似乎是因为拥有了实体,还有了第三只眼,那第三只眼,恰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容寂的脸色却更沉了,冰冷犹如一尊石像,古井似的目光瞥过她,拂袖走出大殿,从她身旁经过,嗤道:“幻境罢了。若动情,无需你言,天道自会处置我。”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一片浓重乌云飘到了望霄宗上空,隐约可见其间恐怖银蛇电闪。 “容不故!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你遭报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烧鸡:我做错了什么! 现在是网恋奔现前,不停做心理准备的男德班长 —— 50个前排红包~明天见啵啵=3= 貌似差4k营养液,我觉得你们应该没有了吧嘿 感谢在2021-08-10 05:34:27~2021-08-11 05: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谢谢啵啵=3=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文郁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哼唧爱读书、188团团旗 2个;一只阿竹、24878675、不萌、梨蛋蛋、风间、13540132、望舒御月、芋头糕、皆可、不、落大雨水浸gai、哒啦哒啦、摸伊嗷喵、磨人的小神经、18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杳 140瓶;沈清珩 80瓶;Xigh 78瓶;兜兜有糖 70瓶;夜话白鹭、克斯维尔的明天、小黄是只肥狗、苑苑 60瓶;其实577 52瓶;啊啊啊啊啊、。。。、從從 50瓶;50856076、萝卜少女 46瓶;188团团旗 44瓶;炸鸡腿真好吃 43瓶;草本植物、君子之交、soft.、撒格伊伊、北念、一只阿竹 40瓶;暴风狂雨 38瓶;文郁、娃哈哈AD钙 34瓶;光芒万丈、楠鸮、忍者阿卡、芋头头、鲸落 30瓶;笑嘻嘻、淽容、歌麓 28瓶;一果页糖 27瓶;清河、是鸭鸭不是牙牙 26瓶;隐竹 25瓶;42585935、夏凉 23瓶;超爱喝酸奶、46632916 22瓶;橘子折猫 21瓶;猞猁是大喵、胖胖、摸伊嗷喵、格.、东青、45093758、大魔王的小白G、一个洗碗工、沈兰舟的耳坠、换个马甲继续做人、冰雪聪明大个、tiantian2000、afufu、青鸾、谢美玉、青萝、最爱作者大大、尢漓、emp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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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对他的惩罚不会如此简单。 “我断不会动情, ”容寂并未看造化塔,这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若我连自己心意都无法控制, 如何成仙?” 容寂固然是近日修炼时很难静下心。打坐修持要一念不生, 晏坐忘身,可他脑子里却分明有念头。是哪出错了?容寂想许是因为那狐狸吧, 可狐狸不过是假的, 又如何能撼动他的心境。 这种真假混淆难辨的心情,他从未体验过,明知是假的,又觉得是真的,每每闭上眼都能想起那小狐狸来。 这让他前所未有地烦躁, 背手进了大殿,落下锁与阵, 将自己封了起来。 乌云笼罩着怒剑峰,抱着赤狐回去的隋忍瞥见空中那浓云银蛇, 立刻飞快掠回, 大喜过望:“三师弟突破出窍了!” 整个修真界,不过百来个出窍高手。从元婴到出窍, 看似只有一个境界,可这一个境界,不知卡死了多少人,究其一生也无法突破, 这也是为何黑龙遗迹现世,突然跑过去一堆元婴高手的缘故。 众人在外等待着经受出窍天雷的怒剑峰三师兄出关,通常这雷劫要持续半月,根据不同人不同资质,天雷也分大小,有时会连着落下一整年,若抵抗不过,便是直接被雷劫劈死当场。 隋忍坐在外面,周围还有许多弟子。 不仅是怒剑峰,更有外峰弟子前来,各自于天雷旁的安全范围打坐。有时候面对这些高手突破的天雷,也能成就感悟。 若迟迟无法跨越元婴到出窍的天堑,观摩这样一次突破,兴许能提升心境。 修道到后期,炼得不再是修为,而是心境。 所有人都在认真感悟,只有隋忍,坐一会儿起来,旁有师弟问他去做什么,说是遛狐狸。 这才有人发现,原是大师兄养了一只狐狸,还是凡间赤狐:“大师兄,你怎么也跟着仙女峰那些师姐师妹们学了,这种凡尘动物,有什么可养的?” 隋忍苦笑。 他也不想养的。 可这是宗主发话要送给他的,自己何德何能?不想养也得养着,万一丢回山野了,隔天宗主又问他讨要,那他麻烦不就大了?所以不仅要养,还要好好的供着。 “就是想养了,你看它不可爱吗?”隋忍提起狐狸给师弟瞧。 师弟仔细地看那狐狸几眼,忽然想起什么来:“去年有妖魔闯入玉屑山脉,要偷取昙华,没想到偷了一个宵辉玉,那妖魔养的灵宠逃跑了,还偷走了秦应师弟的露陌剑,那狐狸,依稀就和这个差不多,但是更小一些,也不是什么凡兽。所以现在秦应师侄看见狐狸就火大,大师兄可看好你这小狐,要是偷偷跑了,让秦师侄看见了,要捉拿去烧烤可就麻烦了。” 秦应师侄,也就是里头突破之人的弟子。 隋忍是大师兄,却是因资质高,还未曾收过徒弟,闻言摇头:“他还敢抢我的东西不成?” “自是不敢的,不过……”这师弟翻手拿出一银镜,于镜面中显现出去年的捉贼画面,“大师兄你瞧,这就是那灵狐!” 隋忍低头,看见镜中那巴掌大、两条尾巴,生着绿眼睛的红狐狸,跑得飞快! 脖颈间戴着看着像是佛家之物的金刚项圈,速度之快,闻所未闻!竟然还会使符,一边跑路一边将疾风符拍在屁股上,那狐狸屁股抖得癫狂,两条尾巴直直立着,一边还惊恐地回头看着追杀它的弟子,隋忍越看越觉得魔性……忍不住喷出声来。 “师兄是第一次见这影像?”那师弟也是哈哈大笑,“半个宗门上下都看过了,因为太好笑了,看一次笑一次,所以仙女峰那些师姐师妹们,最近热衷于养这种小猫小狗小狐狸的,说太可爱了。” “那秦师侄的露陌剑呢?” 师弟答:“被这狐狸抢走了呗,不过它好似误入宗主闭关禁区的迷阵,再也没现过身,死在里头了吧。可怜那露陌剑,也是不错的飞剑。” - 遗迹里。 古遥祭出通体纯白的露陌剑,但在这“沼泽”中,动也动不得,砍也砍不动,他已经困在此处起码有一个月了,还好进来前吃了辟谷丹,不然饿也要饿死。 他怨气大,体内天丹比他怨气还大,那股子疯狂冲劲,带着他强行突破了一丁点的距离,约莫几寸。就这么慢慢地挪啊挪,在古遥憋死之前,终于呼吸到了地穴里的糟糕空气。 “呼……”他跪坐着双手撑地,无力地喘气,抬首张望,一片黑黢黢,一点光亮也无,古遥从储物法器里掏出一个小烛台,火球术滋地点燃油灯。 古遥肚子饿了,一边观察,一边掏出一只进来前自己加工的荷叶包鸡,他用控水术将荷叶鸡包裹着,隔着一宽阔黑色大剑,底下施展火球术炙烤加工,约两盏茶工夫,荷叶鸡加工完成,他打开荷叶,就冒出滚烫的香气。 古遥两手各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张口撕啃着,眼睛瞅着四周。 这是个无光无风的地穴,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石墙,可出乎意料的,灵气浓郁程度,堪比他去的望霄宗内门,在空气里几乎化出液体来。 ——这是个绝佳的闭关之处。 不会就是那个黑龙传承吧? 没这么容易吧!自己一进来就找到了人人贪婪的传承? 古遥一只手的鸡腿啃完,把骨头随手一扔,在墙角用手指摸了摸,有湿滑的触感,黏黏的,他蹲下来仔细闻了闻——凶兽。 很强大的凶兽。 体内天丹跃跃欲试地烧了起来,就像一簇火苗,在他丹田里炽烈地跳动着,把旁的那颗小妖丹挤到了很委屈的角落里。 在地穴最最深处的小黑蛇,闻到了那荷叶鸡的香气,垂涎地在玉棺上扭来扭去。 它还没闻过这么香的香味!那个人在吃什么嘶?他在吃什么,嘶吃什么…… 古遥啃完一只鸡,吮了吮自己的手指,然后很没素质地把骨头丢在角落里,然后再找出路。 他对机关、阵法这些,可谓是只懂一丁点皮毛,但天丹很兴奋,这里有它喜欢的东西,他很能准确地分辨方向,贴着一片墙不动了。 古遥趴在墙上听了听,指节敲了敲。 就敲了这么两下,那石墙陡然翻转,贴在墙上的古遥突然被送进了另一个地穴。 嗯?? 敲两下就进来了?? 这新的地穴,和方才那个差不多,要小一些。古遥像是找到了开锁密码,开是疯狂地敲墙,四面墙都敲。敲着敲着,天丹倏地吐出火舌,贴在了方才进来的那一面墙上。 好像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出现了什么让他极为疯狂的东西。 隔着石墙,古遥的嗅觉也不好使,闻不到味道。 小黑蛇卷起地上的鸡骨头,一面听着旁边地穴的响动,一面想人类真是好可怕,趴在墙上那样闻,真是变态。他看着小,一条细细的,约婴儿手臂长,吞起骨头来却是狼吞虎咽,好似八百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好东西。 “咔咔咔嘶……”它疯狂地吞着,把地上的骨头屑都舔干净了,又顺着墙缝,簌簌游走地消失了。 找不到机关,又无事可做的古遥,开始为自己能否出去而发愁,愁了一天一夜,又开始数他的灵石,从一数到二十五万,拿出传送符试了试,无用,拿出引雷符试试,想试试看能不能劈开这破地穴,可那雷光只是在指尖闪了一瞬,就破了。 ——竟是把雷全引到手指头上了。 古遥也没有浪费这雷,掏出一小铁锅,一把玉米,一撮糖,盖上盖子,贴上封印,食指一戳—— 银光顺着手指引到铁锅上,锅里头瞬间噼里啪啦地爆了起来,那弹跳声把一直观察他的小黑蛇吓了一跳:这人类又在搞什么嘶? 玉米爆破的清脆叽喳声像是在跳舞,古遥估摸着一盏茶的时间,把手收了回来,揭开封印与盖子,只见锅中那一把干玉米粒,膨成了一块块似云朵般的白花花,满室飘香。 古遥两指探究地夹起一块,低头闻了闻,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好浓的米香! 啊!好吃! 这是古遥从河谷驿站得的菜谱,他买活点地图,那骡车商人不肯给他便宜,他便质问驿站伙计:“你说他看你的面子上,要给我便宜一些,你骗我么!” 驿站伙计同骡车商人讲不通,也无法安抚为了十个灵石斤斤计较的客官,便赠与他自己的私藏菜谱:“客官,这是我家传的菜谱,比我们驿站大厨做的菜还好吃呢,你拿去试试,等你下次来光临,兴许我就靠着这菜谱,成了河谷驿站的头号厨师!到时候送你一只烧鸡如何?” 古遥吃得快,几口把米花吃完,趁着指尖还有点雷暴,意犹未尽地又来了一锅,把地穴深处的黑蛇馋得快哭了:怎么不给我留一口嘶…… 接下来的几个月,古遥都在地穴里度过,他除了日常修炼,爬起来练剑,就是研究一下菜谱,再看看极乐经,一面看,一面有些脸红,有些知晓这是什么了。 他睡在自己从项圈掏出的床上,试了试极乐经的动作。 好像不对劲。 挠头…… 书上说要两个人练,他自己练不了。 如果师哥转世就好了…… 算了,或许他不愿同自己练这个。 古遥打算出去找个看得过眼的道侣试试。 - 容寂把自己锁起来了,却不是闭关。 殿内不见他人,只有一柄半黑半白的古朴凶剑,插-在满地星辰中。 闭关要修炼,他却全然无法修炼吐纳,更无心练剑,反而因为心境不稳,修为还有些倒退的意思。心底窜出无名火来,难以消解。 容寂闭门不出时,只留造化塔独自在殿外。造化塔遮住自己的第三只眼,穿上望霄宗的道袍,打扮漂亮地从三辰殿出去。她可幻化万物,迷惑万物,见到她的人,自动将她认为是熟人,也无一人发觉她不是本宗弟子。 她跑到外门,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忽见几个弟子抖动着双肩,捧着银镜在看些什么,笑得癫狂,她也凑上去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哎? 她认得小花,也知他是外来之物,拥有一古怪法器,那一瞬间让她误以为他是宵辉玉,破开了塔的大门,不慎放他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来的…… 哎呀,她一拍脑袋,自己是不是忘了告诉容不故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土味狐片 整个宗门只剩男德班长没看过了 4.4W营养液的加更我加了!!!我去写明天更新了!!晚安=3= 感谢在2021-08-11 05:49:42~2021-08-11 23:3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懒猪 6个;42812273 2个;游雾、54038777、妥妥、41366455、ν、哼唧爱读书、罗蜜蜜、娃哈哈排骨、期待双更的年糕胖、无欢、灯光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生鱼 193瓶;Shao.Ada 190瓶;安乐 100瓶;苏世誉 96瓶;4094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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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几个外门弟子, 这才发现背后有人, 而他们竟惊悚的没有发觉!再一扭头,竟是穿着内门道袍的师姐。 “师、师姐……”内门弟子大多傲气,和外门弟子的这种在外仰着脑袋目中无人的傲气不同, 是那种修为上的碾压。他们嘴里喊师姐, 但真要论起,内门那些弟子, 怕是自己要喊师伯的辈分。所以如此客气礼貌的内门师姐,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马上恭敬掏出一崭新银镜送给她:“师、师姐尽管拿去吧,我们这还……还有。” “这怎么好意思,”她翻手复制了一块银镜,“你传给我呢。” 师弟更是受宠若惊, 从未见过如此亲切的内门师姐! 于是小师弟拿出一蓝色的电豹尖牙,此物有传导功能, 连接两面银镜,散发幽蓝光波。继而小心翼翼地问她:“师姐可是怒剑峰的?” “啊?好像是。”她复制隋忍的衣服, 隋忍好像就是怒剑峰弟子。 “我们也要去怒剑峰!过几日内门考核, 不知师姐可会前来?” “兴许会吧。”她带走那含有狐狸搞笑影像的银镜,同几位弟子告别, “考核要加油哦!” 天哪! 几个外门弟子心都要融化了,好温柔的师姐,一弟子甚至没忍住,冒昧地开口:“不知师姐名讳, 改日我定要考进怒剑峰……”一开口,他就后悔了,怎么能如此无礼,询问姑娘家的姓名。 可造化塔好似不觉有什么,离开前回答:“哦,我叫造化塔。” “赵乏塔……赵师姐,”弟子眼泪都要感动出来了,“多谢你的鼓励!” 在她走后,甚至还久久凝视赵师姐离去的方向。 - “容不故!”她揣着银镜跑回三辰殿,这殿外阵法对她无用,“我有新名字了!我现在叫赵乏塔,请你以后礼貌一点。” 曾经她给自己取名叫塔塔,但容寂不肯那么叫,现在她为自己有了新名字而兴奋不已,叫了他好几声。 “出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 容寂不曾理她。三辰殿大门紧闭,内里隐约有烦躁的剑鸣声,而殿外阵法形成的红枫林变成了枯林。足以说明,他现在心情有多差。 “你不理我,你会后悔的!”赵乏塔说完,也气得不想理他了,还是那些小弟子可爱。容不故哪怕在人间界里度过十世,学着做人,依稀也变得像人了,有了情绪波动,可他到底不是人类,没有真的人那么有趣。 而古遥在地穴里,也有了新的发现。 他发觉自己总是在两个地穴里转悠,自己吃剩下的骨头,在他进入另一个地穴后,再返回,就不见了。 刚开始,他觉得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精灵一类的事物,帮不讲卫生的他打扫。 再然后,古遥就发现连自己的锅和床都被打扫走了,鸡骨头也不见了,再闻一闻地上,浓重的凶兽气息。古遥点着油灯,在地上仔细摸了会儿,摸到一小块黑得泛光的鳞片。 天丹为这鳞片的气味热情高涨。 古遥若有所思:“原来你是为了这凶兽来的。” 这凶兽怕不是在地穴里憋闷坏了,什么也没有,成了个捡废品的,自己的床被它搞走,或许是过意不去,帮没有素质的自己打扫了鸡骨头。 却不想,这小黑蛇把床搬到了玉棺旁,架起锅来,学着闯入那人的模样,往里头丢了一把不好吃的蘑菇,用蛇头顶了顶锅底。 这锅为什么不会自己动? 它懊恼地把锅顶翻了,还带着泥污的蘑菇倾倒洒落满地,它却不愿去吃这难吃的东西了,它已经吃了有上万年了……还是那人类留下的骨头好吃,香脆。 不行,得把那人类抓进来,给自己做吃的! 可小黑蛇在这地穴里生存多年,从未见过阳光,它是主人孵化的蛇蛋,主人被封印在这地穴中出不去了,慢慢老得动弹不得,沉睡了。 主人曾说过,只要有人进来,将那些人引到遗迹深处的火山,主人留有一分-身在那里,但本体在地穴无法出去。只要引人到他分-身处,将那些修士全部祭炼,待主人分-身恢复一些法力,以激活地穴的传送阵,就可以出去了。 小黑蛇照着主人留下来的幻术和分-身术的玉简,和当初那些指点,兀自修炼了不知多久,终于得以化出黑龙虚影分-身。但那么多年的蓄力,只够它威风一次,把进来的修士引上绝路。 现在的小蛇弱得不得了,所以一开始它才会害怕人类闯入,不然它再次分出黑龙虚影,人类不得直接吓晕过去!然后乖乖的成为它的奴隶,为它做饭嘶! 古遥正愁如何捉住那凶兽,没想到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本来古遥是睡着了,睡梦间,体内天丹作乱,一下将他闹醒,身体不受他控制地忽地抬起手,抓住一又滑、又刺手的冰冷活物。古遥倏地睁眼,于黑暗中同一对细小竖瞳对视。 “嘶嘶……” 古遥甚至没看轻,自己到底捉住了什么东西,张开了嘴。 “不…我不吃!”他同体内那天丹相抗,“你、你当我什么、都吃么!” “嘶!”小蛇惊恐。 古遥能感觉到,天丹非常想吃下这物,在他丹田内告诉旋转,形成一漩涡,强迫他张嘴。 古遥却拼命地扭开头,闭着嘴,表情难看道:“好歹要炒一下吧,这还在动呢,我才不吃生的。” “嘶……!”它想逃跑! 古遥攥它攥得很紧,点燃油灯,观察起这扭动的黑蛇来:“这是…剧毒。” 那猩红的蛇信一直在吐,发出细小的嘶嘶声,古遥感觉这小黑蛇似乎极度害怕,想逃跑。他低头闻了闻,的确是地穴里残留的那让他体内天丹疯狂的味道,是那凶兽的。 从气息上,他判断为凶兽,可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个儿臂长的小蛇! 他不爱吃蛇肉,但天丹非要他吃,勾起了他的馋虫,好吧,古遥只能先把蛇封印起来,掏出他的锅,匕首,菜谱。 菜谱上没有写如何处理蛇,只有处理河鳝的方法,古遥想着应该差不多,那得先把蛇鳞刮了,他磨了磨刀,正打算朝蛇头下手,刀已经切下去了,但那鳞片坚硬如精铁,古遥稍微一用力压下刀刃,忽地面前出现一模样仙风道骨的老者! “嘶!”小黑蛇兴奋,主人! 其强悍气息让古遥下意识急退,烛光照在这犹如实体的老者道袍上,他说:“吾乃千面老祖,这小宠伴我多年,还请小友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它。” 古遥也不愿平白无故的吃蛇,闻言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千面老祖是谁,可感觉得到对方是强者中的强者。 “倘若小友答应,我的毕生绝学,都可传与小友。” 毕生绝学! 古遥眼睛一亮,同时也有些警惕,死死捏住小蛇。 “请小友回答老夫。” 如果自己回答不答应呢? 像这样的强者,能放过自己?那为什么要跟自己谈条件呢? 古遥盯着他,冷静下来思考,很快,就发觉了不同寻常处,这老者没有影子。 什么东西会没有影子? ——除非它本就是幻觉! “小友猜的不错,老夫的确只是一残魂,不过,就算只是残念,杀你也易如反掌。” 古遥一惊,这残魂是会读心么? “…若我不答应,你要杀了我么,我不想伤害小蛇,我也是迫不得已。” “请小友回答老夫。” 又是这句话。 古遥能感觉到,这残念虽然能跟自己沟通,可智商并没有那么高,至于他说杀自己易如反掌,古遥也是信的,自己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呢,如何嚣张? “我……”古遥低头看着细小的蛇,顿了顿,好似在思考,然后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不伤害它,它也不能伤害我,刚刚它还想咬我呢,还好我反应快,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两道“言出法随”的印记打入一人一蛇的眉心,古遥心神一怔,微微松手,小蛇落地,嘶嘶地飞速游走,躲在他主人背后。 言出法随。 法术的至高境界。 他答应的这件事,和入遗迹前签的那组队契约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效力定要更强,因为“言出法随”的印记,已然打入元神。自己不可伤害小蛇,小蛇也不能伤害他。 老者显然没想到,他会一句话说这么长,倘若只一句“我答应你的要求”,那么印记入元神,他断不可伤害自己的小宠,可小宠是可肆意伤害他的。 这年轻人看着年岁小,心眼竟如此繁多。 可千面老者的幻影只是一残念,他的智力仅限于完成这件事,也看不出对方是个妖,不是人。但见任务算作完成,便兑换“诺言”,抬手仿佛要将绝学打入他的脑中:“小友来,老夫传你毕生绝学。” 古遥贪念纵生,有一刹那忍不住想去接受,可心底仍保持警惕,紧紧靠着背后石墙。 天上不会掉馅饼,自己答应不伤害一条蛇,他就传自己毕生绝学?虽然不认识千面老祖,也没听过,可这种人精,会主动送外来者好处么? 千面老者残念没想到他心眼繁多至此,主动靠近,古遥躲开了:“我不要你那毕生绝学了,你别来啊。” 他意识抵抗,虽然并非坚如磐石,好似也有一些动心,可千面老祖的残念也无法找到入侵他元神的方式,在一旁道:“老夫是一番好意,老夫的时间不多了,你考虑一下,半个时辰后,老夫的残念就会烟消云散。” 古遥摇摇头,又问他:“你是遗迹主人对么?” “不错。”千面老祖点头。 “我困在你这地穴,我该如何出去?” 千面老祖停顿住。 “你也不知道?” “这……” 古遥笑道:“那你为何要传我毕生绝学?你就算是传给我,我也出不去,我还要花力气练功,有何意义!”他已经在这里头困了起码小半年了,整日对着天丹自言自语,天丹也会回应它,但古遥谨遵师祖令,不去学它那虚无缥缈的语言。 不太聪明的残念被他绕进去了,卡壳道:“请小友回答老夫的问题。” 古遥一惊,又是“言出法随”? 他思索道:“你送我出去如何?” “请小友回答老夫的问题。” 古遥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兴许不对,这法术本质上是等价置换,自己要付出相应代价,才能获得回报。 “我不伤害你的蛇,你送我出去。” 千面老祖再次停顿:“请小友回答老夫的问题。” “我……” “……” 不止重复了多少次,这老头没完没了的,让自己回答他的问题。 古遥实在是没辙了,从站着到坐着,再到躺下,又掏出一鸡腿出来啃,口中痛恨道:“我可以学你的毕生绝学,但你也要送我平安无事的出去!” 话音落,“言出法随”的印记打入古遥元神。 与此同时,虚影朝他靠近,二指并拢,虚虚地点在他的四神聪,点了四下,最后点一下百会,“呲”地一声,如电流窜入,鸿蒙般的星光笼罩古遥的神识,古遥闭眼。千面老祖由眼前,一下出现在他的意识内,几行字显现眼前: 《神通·无极千面诀 第一重》 千面老祖沧桑的声音在脑中道:“此乃老夫,成名绝学,今传授与你。” 古遥倏地朝后仰去,铺天盖地的法诀,密密麻麻地浮在脑海里。古遥没学过此类神通,不知道学起来竟是这样,信息大量灌入,也不等他细细领悟,旁还伴随千面老祖的人声导读。 古遥听了半天,明白过来这神通到底为何物。 分-身术! 古遥在地穴内不知年月昼夜地修习这听着好像没什么用处的破神通,远在上界之北,把自己关了一年也没想通,心境倒退的容寂,从三辰殿里月华披身地赤脚走出。 殿外红枫已谢,一如他滞涩不前的心境。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殿外无人,造化塔不知去哪玩了,但在地上留了一物给他。 容寂弯腰捡起,收到她留下的传音:“我去下面玩了,你记得看这个!” 是一薄薄的银镜。 什么东西? 虽是他宗门出品之物,宗门上下人人都有,但容寂就是不知道这是何物,因为从没人给过他此物。他举起银镜,镜中画面一如他心底所念,出现了一只赤狐。 照心镜? 不。 那赤狐有两条尾巴,可模样分明是他的狐狸,出现在他的地盘上,被弟子追杀窘态百出,受了重伤,可怜巴巴地被驱赶至禁区迷阵内。 一短短的影像,映在容寂眼底,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漆黑如深渊的眼睛从无波到震颤,他揣着银镜,多年来,第一次迈出了三辰殿的大阵。 “尊……尊上?”阵法外,常年有几个守殿的弟子,听见声响回过头去,心中惊诧,立刻恭敬行礼,“见过尊上。” 守殿这二十年间,只见他出来过一次。上次是出来吩咐要大造化丹,取昙华,这次出来是为何? 容寂拿着银镜,竟开口同他们说话:“这是多久的事。” 弟子惴惴不安地定睛一看,竟是之前流传宗门的狐片?! 弟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同他细细说清,说这狐狸是妖魔灵宠,模样生得倒是可爱,不过抢走了一执事小弟子的飞剑:“是尊上阵术高明,将这妖狐困死其中。” 容寂面无表情,平静地问:“你们都看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守殿弟子:不错,剑尊也看土味? - 你们要的文案剧情应该会发生在下一章,看了眼我最近都在日万,头发·危 明天见啵啵!50个小红包=3= 感谢在2021-08-11 23:35:31~2021-08-12 07: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谢谢大家!!!!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冰舞冰、I-got-juice 2个;羊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吉吉吉吉、陌上桑、又复一年君不归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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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奔雷角么,他冲了! 背着这柄灵气饱满的黑色大剑回到怒剑峰,宗门弟子无一不羡:“师弟,你在演武场见到宗主了?他还赏赐了你这样的名剑?!地阶之上的剑都有可能剑灵,师弟你这个不会也有吧,让我摸摸看……哇塞你这剑好舒服!听这嗡嗡声……” 眼见秦应开始收拾东西,去执事堂请假,要出远门的模样,众人问他去何处。 “等我师父出关,帮我知会他一声,剑尊大人赐我去奔雷角洗根练骨百年。” “百…百年?!” “不错。”秦应意气风发地背着这大剑离开怒剑峰。 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理解,为何剑尊赐予的这把剑脾气如此暴躁,反过来打他,他在奔雷角受锻体之痛,这把剑时不时的冲过来在他背上狠狠地抽一下,好像在说:这雷还不够重,让俺来! 若说着是把脾气坏的剑,又会在他受不了那无时无刻的雷火时,替他挡下几击,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一般而言,一柄飞剑出世达到地阶,有概率诞生弱小的剑灵。这些剑灵天性大多孤高而单纯,人类很难收服他们,剑灵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当然,这些剑灵思维简单,认定一个死理。不过,飞剑品阶越高,剑灵的智慧越高,在千万年前的仙人传说里,仙剑有灵,修炼成人。 近日,整个望霄宗内怨声载道。弟子们平日修炼苦闷,靠着洞天银镜看些上界资讯,仙盟大事件来消遣,谁知一夜之间,全宗上下的洞天银镜成了废品,什么资讯玩乐都没有了。 沧泱长老发话:“看看你们这些不成器的样子,那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快去给我闭关修炼!” 说完这话,心里暗骂下了这指令的剑尊,他坐在自己的飞剑上,瞬间疾驰万里,抵达一刚好在宗门范围外的山头,从储物袋内掏出自己的临时洞府丢下去,山体瞬间洞穿,潺潺溪流中间碎金流窜,步上几阶石阶,沧泱长老钻进洞府,悠闲地掏出一把瓜子躺下。 让他看看今日的仙盟资讯。 哟,悬赏榜实时更新了? 他磕了口葵花籽,仔细看了眼新鲜的悬赏榜榜首。 悬赏内容:偷走露陌剑的两尾灵狐 [附图两张]。 悬赏要求: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或不伤它分毫的活捉。 悬赏金额:百万灵石。 悬赏人:容寂。 “咳、咳——!”要被葵花籽呛死了! 容寂?同名同姓的,还是说,真是他宗那位剑尊??? 古遥在地穴里打了个喷嚏。 这分身术,好生难学! “老祖我这可是了不起的神通,不要看这修界还有其他的分-身法术,和我这个可不同。” “有何不同?”这的确是一种神通,但拍卖行里偶尔也会出现,因为稀少,往往价高者得。 千面老祖:“旁的分-身神通,要分一缕元神,我这不用,随显随收,其中包含幻术,老夫自信无人能看穿!不然我这小蛇平庸资质,如何能冒充黑龙?” 不仅如此,练到第六重境,哪怕是分-身也有自我意识。结合幻术,幻化成其他人模样,就能毫无痕迹的冒充他人,绝不会被发现。只要他这一缕残魂侵占此小筑基识海,操控为傀儡,将无极千面术提到第六重境,他千面老祖,将时隔万年再次叱咤修界! “原来黑龙真是假的?”古遥睁眼,恰好见那小黑蛇在偷吃自己吃剩的骨头,自己一睁眼,它立刻戒备地卷着骨头溜到了角落。 这遗迹没有那么厉害,但要包装得如此厉害。 “为何让你的蛇冒充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千面老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心想他问题怎么这么多,还能不能好好修炼了!自己想潜入他的元神和丹田都找不到机会。 古遥若有所思:“你不说话,是不是有阴谋,把人骗进去做什么?” 千面老祖不言,古遥得以肯定:“我知道了,有阴谋,”他言之凿凿地分析,“你困在此处,留一残念,你的分身术被你吹得如此高明,你莫不是有一分-身在外,需要骗人进去做些什么,唤醒他,这样你就可以出去,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出狱要做什么,肯定是为了干坏事,你看着就不像好人。” “……” 这残念的智慧仅止于此,等古遥说了半天他也没说话,古遥也只好重新开始修习感悟这项神通。 他沉下心来,依稀能摸到其中关窍,好像……和自己的化形术,是共通的神通。 故此古遥学起来有些精神。 在他晏坐忘身时,那一缕残魂悄无声息,潜入他的气海丹田……但眼前一幕让残魂震惊,筑基小儿,怎会有内丹? 两、两个? 好浓的凶气! 残魂踌躇间,那烈火包裹着的红色天丹,犹如恶鬼一般,猛地张口!残魂大惊失色,尚且来不及逃跑,就被那摇曳的火红追逐着贪婪吞下,残魂发出撕裂般的凄冽惨叫,本好端端在感悟神通的古遥也一下痛苦地捂住肚子,瘫软倒在地上,暴-露原形。 他吞下天丹和白颜狐珠时,遭受过类似痛苦,五脏内附仿若挤压成了一团,整张狐狸脸都没了生气。害得缩在墙角的小黑蛇,窸窸窣窣地游走过来,嘶嘶吐着蛇信,触碰这狐狸,围着他游走,而后爬到狐狸身上,端端正正地盯着他的触须。 他不够聪明,不懂这人类为何突然变成了这红彤彤毛茸茸之物。 这是什么?小蛇未曾见过。 古遥痛苦得失去了意识。 虽然千面老祖只是一缕残魂,可也不是他小小一个筑基小妖可以吞噬的。 这种魂魄于天丹是大补之物,所以天丹是真不要命,将残魂吞下去时,天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强大,或者说它的寄宿者太弱小了,以至一缕残魂,就让他气息奄奄! 古遥在地穴出不去这段时日,思考自己狐生,他体验过人的生离死别,觉得再也没有什么痛苦能超过离开师哥那一天了,吞下狐珠也不能,现在也不能,他要活着,因为师祖在等解药。这超乎常人的意志,叫他一直没有咽下那口气。 他不知自己其实真的要死了,可身旁的小黑蛇想起方才主人告诉自己,让自己跟随这个“人类”一起出去,让他记住:“以后,这人类就是你新的主人了。”说这句话的残魂,还以为这具躯体已是囊中之物。 小黑蛇虽不情愿,可瞧见这毛茸茸之物要咽气了,心中谨记主人的话,飞快钻回地穴深处,挖了一大丛蘑菇。 这些蘑菇是主人以魔血滋养,生生不息,吃了又长。小黑蛇已经吃了许多年,此时一点也不吝啬,卷起一大堆,哼哧哼哧地想方设法地喂养给那毛茸之物。 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小黑蛇觉得,自己蜕皮难受的时候吃些蘑菇就好了,毛茸之物应当也是如此吧嘶。 那沾了魔血的红伞蘑菇吃进嘴,化出一缕缕的森然魔气,汇入小狐狸的经脉血肉。这魔气在妖的体内,是剧毒之物,灼痛让小狐狸倏地变成了人,又一下变回了狐狸,他挣扎如一条被冲上岸的小鱼。 魔气汇入,本让那被撕扯到意识不清的残魂大喜过望,岂知吞噬他的那物也是魔物!吸了这丝丝缕缕的魔气,瞬间壮大,疯狂地将残魂嚼碎了。 古遥的身体散出阵阵焦味,好似被烤过一般。 他不怕火,也不怕炙热的烫,他还有师祖给他的三昧真火。但这炽火远超他的承受范围,焦黑的皮覆盖着他原本漂亮的红白皮毛,小黑蛇发呆似的围着他转,游到他身上去。 冷血动物的温度,给古遥带来微不足道的冰凉之意。残魂慢慢地融入他的妖丹,壮大几倍的灵力,如一股细流,一点一滴地冲击着他的气海穴。 与此同时,进遗迹寻找黑龙传承的修士,被引到遗迹深处,但见一庞大火山,叫做断金火山。这火山之下有一从未见过的封印!隐约散发着魔域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众修士想,难道这就是打开传承的方式么?于是一个个的,都上去尝试打开封印,但很快众人就发现这没有用处。 可每个人都想只有自己能进去,故此在外斗法,死了不少人,尸体被丢进火山池里。 渐渐,有人发觉那封印的颜色似乎浅了几分,可魔气也越来越浓,仔细思考下,认为似乎是因为把人丢进火山池造成的。 这等聪明人,站在高处纵观众人一番乱斗,而不搅入战局,反而保存体力。 待人死了大半,足有上千修士的尸骨化成岩浆,沉入底部。封印一解除,轩辕真人第一个冲进去。 哪怕众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筑基,但进来的那些个元婴,见多识广,身上数不清的法宝,是做足了准备才进来厮杀的,进了封印内部,又是多方缠斗。全然不知“传承”深处封印松动会发生何事。 万年前,千面老祖被自己分-身反噬,修炼入魔。分-身已然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欲反过来吞噬他这本体,还夺走他的法宝,将他逼得无路可退! 本体修为通神,因功法几欲堕魔。 老祖本体竭尽全力,在堕魔前牺牲自我,化作断金火山,将分-身镇压封印火山地穴。 他的封印威力不可小觑,层层之下,同时施法将此地完全隐藏起来,万年间不曾现世。 一旦有人试图打开最终封印,放魔出来,此地便会坍塌碎裂! 他只留了一道可进不可出的小口。 可他不曾晓得,被镇压在地穴深处的分-身,孵化了一只自己的宝贝蛋,还教导那物修行,化出幻影穿过出口,骗得人进来。 古遥醒来后,依旧困于地穴。 他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焦黑皮毛,唉声一叹,两指并拢掐诀,瞬息化形成人。可人形模样也好不到哪去,皮肉绽开,古遥身上的回血药,之前在望霄宗禁区迷阵吃完了,不得已,他只能掏出最后那几十瓶月狐涎存粮,说服自己吞了下去。 旋即疯狂地蹲在角落里漱口,还掏出那黄牛赠与他的金风玉露一口气喝光。 只要一想到月狐涎是什么,古遥就难以接受,可效果倒是很好,开绽的皮肉缓缓修复,变得完好如初。 到这时,他才有心思关注四周的情况。低头看了一眼那黑蛇,然后摸索,石墙不算光滑,有一些看不懂的纹路,他摸索着冲那黑蛇骂道:“你那主人好不要脸!答应说我练了他的绝学,就送我平安无事的离开,现在死了,我怎么出去。” 虽然他知道是自己的天丹吞了那缕残魂,但古遥一点心虚都没有,那残魂没事溜进他的丹田做什么!夺舍么? 小黑蛇盘旋着,一下消失了,古遥以为他是跑了,但很快,这些机关一层一层地在古遥面前打开来,层层向下,一层比一层深。而这些个方块似的地穴,胶结在一起,还会自己挪动,疑似组成一种变幻莫测的封印。 古遥对阵法的理解仅限于此,施展疾风术缓缓下落,来到了地穴的最深处。看见了这玉棺,以及玉棺旁边,自己那些被偷走的床、锅、褥子,衣服…… 古遥转向这小蛇。 小蛇爬到玉棺之上:“嘶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会讲蛇语。”古遥看见玉棺上有封印,猜到了什么,但不去碰他,又问那蛇:“你带我来此处做什么,你有出去的法子么?” “嘶、嘶嘶……”小黑蛇爬到了一石堆旁,“嘶!” 有传送阵! 主人说了,只要自己骗那些人进来,他们进了遗迹深处,就有办法激活传送阵了。至于传送阵是什么,小蛇不懂,小蛇只知是主人研究了许多年之物,就是那一石堆,通过石堆可以离开。是真的离开,而不是他化出的幻影。 虽然他修炼主人给的功法和神通,吸取魔气后得以化出那样强大的幻影,可终究是幻影,离得太远便会直接消散。 古遥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就在这地穴深处到处搜查,看见地上那散发着浓重魔气的恶心蘑菇,看向小蛇:“原来你就吃这些东西啊,难怪你连我吃剩的鸡骨头都那么喜欢吃……”他自己说到“鸡”字,肚子又饿了,索性坐下,拿出锅具来,瞥见地穴里有一处石头堆,看着像个灶,便把锅架在上头,下面用火球术生火,做荷叶鸡。 他吃肉,蛇吃骨头,古遥瞧他实在是可怜,分享了一丢丢的肉给他,小黑蛇欢天喜地,蛇信卷起肉吞了下去,扭动着在古遥面前跳舞。 古遥唉声叹气地趴下,和小蛇那阴戾的黑色竖瞳对视:“现在我不能伤害你,你也不能伤害我,我们都出不去,同病相怜,友好一点吧,我叫古遥,你叫什么名字?” “嘶嘶……” “嘶嘶怪?” 古遥说着,感觉此情此景发生过。 师哥第一次问他名字,他不会说话,只会嘤嘤叫。 师哥是人,人都有转世,可沈不容生前罪孽深重,杀了许多人,或许……转世会入地狱道,恶鬼道,运气好些,就是这畜生道了。 思及此,古遥爱怜地摸了摸蛇头,那蛇很不情愿,吐出蛇信威胁他:“嘶!” 兴许这就是师哥的转世呢。 所以古遥也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发憷。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他忽发奇想地说。 既然自己不喜欢小红,小黑蛇定也不喜欢小黑这敷衍的名字吧。 万物有灵,古遥一边啃鸡腿,一边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不值钱的玩意儿:“小蛇,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 小黑蛇哼哧哼哧地埋头嚼他丢地上的骨头。 “看来你最喜欢骨头了,”古遥想了想,唤道,“那叫你小骨头吧,小骨头,我们还能不能出去?”说到这,古遥想起师祖留下的戒指。 可上次用这戒指,将他送去异界,自己若是现在打开,不说能不能用,万一又去了异界,自己回不来了怎么办? 他打算再等等,说不定两年过,遗迹大门洞开,自己就能出去了呢? 没事干的古遥,就在地穴里练习自己刚学的分身术,这神通被那老头吹得这样厉害,但在古遥这里却远没有那样牛逼,他练习了半天,分出了一只狐狸来。那狐狸和原形自己一模一样,还没动静。 古遥看了看功法,好半天,才揣摩出来。 原来自己练的这第一重第一境就是如此,分-身没有思维,要自己操纵,初学者无法独自控制本体和分-身,清醒时只能控制其中一个。所以是要么控制本体,要么控制狐狸么? 那这神通要来何用? 分出一只不能动弹的狐狸给自己当围脖么?! 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说着无用,但这神通颇有些高深之处,与幻术相结合,古遥暗自领悟,他的天赋化形在无形间又有精进。 古遥将分-身收回,如此几日,小黑蛇从一开始的敌对,慢慢变成守在他身边,吃了古遥所有吃剩的骨头,黑蛇看着细,还短,小小一只,但吞骨头毫不含糊,一进去马上就能消化,好像那胃是个无底洞般。 又待了几日,古遥快要和那蘑菇一起发霉了,整日和一条只会嘶来嘶去的蛇聊天,忽地,他正在做饭时,天摇地动!古遥虽然不知身在何处,可知晓定然是地底深处,他感觉上面一层一层的方块在疯狂地晃动,挪成了一排,将顶上空间封死! 激烈的动荡间,他感觉到小黑蛇卷着自己的脚踝,将他拖着。 古遥看见自己做饭的石堆形成了一风穴,上面的锅具哐啷地抖动起来,蓝色环光围绕,那小锅连带着锅里的肉一瞬间消失无踪,好似不曾存在。 小蛇虽小,力气却很大,把古遥拖到石堆风穴处。古遥一下明白过来,这是…… 传送阵! 古遥一把拽着脚腕的蛇,感激他提示自己,将他卷成一把揣在腰间的袋子里,站在了风穴上,由下而来的飓风将他的头发吹至颠倒,古遥感觉自己浮起,小蛇从他腰间袋子里爬出来,看向主人的玉棺,忽地跳出风穴,使出大力去推了一把那玉棺。 古遥却伸手,将黑蛇抓回,口唇被风掀得说话声音都在剧烈抖动:“小骨头,我带你出去!这地穴要塌了!” 飓风鼓得他双耳嗡嗡,环形的蓝光围绕着他,撕裂般的痛苦一瞬而至,和外界那些要花钱的传送阵,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古遥被飓风传送带至空中,将他抛下,失重地掉了下去! 树枝挂住了他身上袈裟,古遥眩晕得无法睁眼,脸色惨白一片,努力抬起手臂,腕间佛珠一闪,化作一道金球将他兜住,缓缓落地。 和他一起落地的,还有树上的苹果,和手腕间盘着的黑蛇。 古遥趴在地上,呕地吐了一遭,浑身都是被那诡异的传送阵激出的不良反应,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可小骨头却还是精神如初,见到阳光有些不适,躲在古遥的衣袖里,又被香甜的苹果所吸引,溜出去一口将苹果吞了下去。 半日后。 古遥离开不剩一个苹果的苹果林。 他被传送的地点离落日山脉不远,时隔久远,古遥借着活点地图,再次来到旁的落日驿站。 那遗迹为何突然坍塌?古遥猜驿站应当有消息。一问,伙计果然听说此事:“仙盟都通报了,那遗迹里的黑龙应当只是虚影!进去的仙人死了一大半,最后遗迹都塌了。外面的宗门都没法派人进去救,死里逃生的,是各个身受重伤,欸。” 说完,伙计递上菜单:“客官请看,有新上的季节性菜式。” 古遥翻开,小黑蛇闻见食物香味,探头探脑地爬了出来,古遥觉得他身上有魔气,怕引起注意,将他掖回了袖口。这时,他古遥倏地瞥见从菜单末页掉出来的一张纸。 嗯? 悬赏。 二字打在最上方。 一张两尾狐的帅照印在这张纸上。 古遥心里一惊,因为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原形,端端正正的正面模样。 ……没想到自己还挺上镜。 而下面这图则是露陌剑。 ——望霄宗竟然悬赏自己了? 多少? 多少?! 古遥定睛。 一、一百万灵石?! 那圆圆的杏眼,从疲惫的懒惰到倏地睁大,放出惊人的光。 古遥攥着这张纸,饭都来不及吃就从落日驿站狂奔出去,传送阵在哪儿?他要去钟灵城! 古遥想起自己那不入流的分身术。 他从未想过,这东西可以成为财富密码! 千面老祖,真有你的! 落日山脉外,临时传送阵已经撤了。 古遥打开活点地图,默念掐诀,将狐狸分-身祭出,和纯白的露陌剑捆一起,塞进自己的项圈内,腕间卷着小黑蛇,脚踩飞剑朝着望霄宗这条致富路疾驰而去。 “客官不吃了么?”伙计追出,便瞥见那红衣佛修,御剑化作一道惊人流光,瞬间消失不见。 他嘴巴张大,现在的佛修……竟也会御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身这个词,我要拿他怎么办 ---- 日更+4.9W营养液加更 明天见啵啵!!! 感谢在2021-08-12 07:58:12~2021-08-13 08: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Althea、羊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尾芽 3个;胖胖、落大雨水浸gai、在5t5怀里困觉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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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瓶;今日有酒、你是人间小茉莉、Mantaki、CHANSON、薛定谔的团子 6瓶;海棠、朱嘉琳、爱睡觉的考拉、人间失格、Ylinge、九瑜.、ktlips、杀手喵喵、53177317、咿咿、mt.engian、忘羡、蕾铃眼 5瓶;帕奇、小兔子乖乖yht、平生展眉为东风、北街城浅巷 i 4瓶;3705邪、万变沙皮拉、上岸成功、十九不二、弱智黑、腐曦 3瓶;咸鱼翻身、罄扈咎、墨香家的小柠檬、 ̄へ ̄、无聊的某鼠、水漫金山、喜乐、柚子仙女、路痴一生、盛夏 2瓶;长安、允子、飞舞的泪、景云溪、昵称123、一只狂妄自大的土狗、哈皮~、佳行止由心、不知为何、就是小飞侠、Aummoon、吸一口纯氧就飘浮?、孽影笑笑257、醅、索菲娅、ayaya、XU、2525746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第 47 章 47. 御剑飞行, 乃是剑修特有的本领。古遥本不会的,他只能短暂地操纵飞行法器,可才从异界出来后, 不晓得如何就对御剑飞行无师自通了, 但筑基修为也无法飞得太久,不可能直接从落日平原飞到望霄宗。 古遥从异界出来,便是筑基巅峰的修为, 近来感觉到气海穴的关窍快要被冲破了,似乎下一刻就能突破结丹了。 原本准备找个地方闭关一段时日先突破再去买药的,现在见了这张悬赏, 古遥脑子里只剩下了领赏,就怕去晚了, 望霄宗不悬赏狐狸和剑了。 这剑竟这么值钱……是他没想到的。 御剑飞到附近的鲸舟传送阵山下,得用疾风术上山。 而鲸舟的传送阵,乃是大型传送阵, 一次至少要有一百人同时乘坐才能启动。 古遥缴纳了一千灵石方才走进传送阵,等了小半天凑够一百人,随着拉铃的动静, 阵外的人一边说着:“传送终点,钟灵城。”一边将一块纯黑色的地阶灵石放在阵法外缘,这种大额的地阶黑色灵石,一颗可兑换一万低阶灵石!古遥还从没见过这种灵石。 接着,传送阵封闭——周围出现熟悉的环形光波, 脚底下的黑色大阵仿佛在战栗,一庞大的漩涡出现在传送阵上空,吸力巨大,下一刻, 一群人便集体出现了钟灵城外。 “到站了!钟灵城到站!” 春日的钟灵城,城外桃花盛开了,传送阵一解除,一片粉瓣吹至古遥鼻尖前头。 他甩了甩脑袋,乘坐这种官方传送阵,他只有一瞬间的眩晕,一停下便立刻清醒了。 顺着人流走出去,这传送阵外还像上次一样络绎不绝,背着剑的剑修尤其多。 大约是师哥用剑,古遥现在对用剑的修士印象不坏,他慢慢走到东城门外,还是那么多人。 他仰头望去,这次看得懂城门口悬挂的“钟灵城”三个字了。 也好像能感知到,这三个大字的不一般,那锋锐出鞘的驰骋剑意,仿佛叫人看见一背着剑的顶尖剑客立于城头,看见他挥剑的瞬间。古遥凝望着,一下受到不小的冲击。 原来真的可以有所感悟啊。 尽管只是很轻的,一瞬的感悟。 这种感悟仅仅是他对剑的理解,玄之又玄,对他的修为没有影响。 古遥没在城中多停留,也没有去那些拍卖行、宝阁逛一逛,而是选择直接穿过主城区,由北城门出去,不远就是望霄宗外门结界。 连绵的春山,浓厚的灵气仿若云雾一般流动,偌大的结界口,专门开了三个通道,人员异常的多。 古遥化形,也变成一背着剑穿红色道袍的剑修,冲到人最少的那个结界口去,朝那守界弟子说:“我是来领赏的。” “领赏?” 古遥抬高手臂,攥着一悬赏单:“这个,是你们望霄宗宗主发布的悬赏对吧。” “悬赏事务去那边通道,有专人在处理。” 古遥扭头一瞧,是两个分开的队伍,一个人挤人,手里都跟自己一样,晃着一悬赏单:“我有线索,我曾见过这两尾狐!” “我也有我也有,我也曾见过,他还抢了我的东西!” “……” 古遥虽然此前会化作狐狸跟随陆拂尘一起在坐传送阵的时候逃票,可他从未显露出自己的两条尾巴给旁人看。两条尾巴是他筑基后就多出来的,只在望霄宗不慎被一不知道何物的东西刺穿身体,给他回血,方才被迫化作原形暴露。 这些人为了赏金,脸都不要了么! “那边为什么有两条队伍啊?”古遥问道。 弟子回答:“一条是处理悬赏事务的,另一条是三日后入门考核的。” 古遥望去,果真是一群年岁不大的小孩。 “三日后考核,为何现在就挤在这。” 结界弟子不欲与他交谈,挥手让他去悬赏事务那边排队去。 古遥只是问题多,但也不是非得得到答案。他郁闷地排在悬赏队伍后头,望着前头人山人海的长龙。可来领赏的人实在太多。更有甚者用幻术给捉来的赤狐变出一条临时尾巴,以此伪装为悬赏图上的那一只狐狸。 但望霄宗有一套自己的辨别方式,结界前头坐在桌前的紫袍女子,似乎能分辨人言的真假,只盯着对方看一会儿,好像是在下咒,那人就会双目无神地开始口吐真言:“我没见过两尾狐……我只是想来蹭几个灵石…听说只要随便提供一些线索就能领五十颗灵石……仙女,你好漂亮啊,你还缺道侣吗,缺我一个么……” 女子尚未说话,她旁边的弟子立刻冷着脸,架着剑一把将人提起来丢出去,挥开一张白色卷轴,于空中提笔,洋洋洒洒地将此人姓名记下:“为赏金说谎者,将上我仙盟失信名单,在上界,永久不得乘坐传送阵,不得进入主城区,永久不得入住驿站。” 闻言,前头的人群一下就作鸟兽散,消失得不要太快,只剩尾端古遥一个,看那女子穿着,应当是望霄宗的一个小长老,很受弟子们尊敬,隔着十几丈远,问古遥:“这位道友,你是有线索么?” 古遥把悬赏单攥作一团,几个念头飞快从脑中一闪而过,自己若是应了,被发现提着的狐狸乃是一□□,自己才是本尊,会有什么下场? 一百万灵石没了,自己也会被捉了去,性命难保。 若是自己不应,又用什么方式才能得到这百万灵石?让他人代替自己去领赏么? 不,古遥放不下心,倏地想到城中的宝阁里,什么都有。 那有没有那种让人完全隐藏真实想法,不会被操纵的法器呢? “道友?”前方的弟子再次问他,“你是来提供线索的么?” 古遥闻言,脑袋摇得比传送阵的光波还快:“没有没有,路过路过。”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古遥返回北城门,准备去珊瑚巷看看时,身旁路过几个穿着望霄宗道袍的年轻弟子,看模样似乎只有十四五的年岁,小弟子一面走一面说:“今年入门考核新增了一条特招通道,十六岁以下的结丹可以报名,若是前几年有这条规定,我大哥也不至退而求其次去玄武宗的,当初他十六岁时,就是筑基大圆满了,吃两颗药就能拉到结丹期,哎。” “我听门中师兄说,似是今年刚好有一个十六岁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有了结丹期的修为,还是天生的剑骨,记得我们宗主也是天生的剑骨吧,所以长老见之欣喜若狂,特意为他开辟了一条考核通道。说着不厚此薄彼,可十六岁以下的结丹期,那得是多天才啊?” “也不怪大家想来我们宗门,这上界之中,谁人不晓得我宗对弟子慷慨大方,入外门每月就有五百灵石,加上那些辅助丹药的市场价,算作每月一千灵石了吧,只要肯潜心修炼,突破结丹就奖赏五千灵石,突破元婴奖赏五万灵石,每次小考大考,都有灵石丹药作嘉奖,进了外门,哪怕资质再差,混得年日久了,当个小外门管事,那不就相当于可以此生无忧的养老了么。” 古遥悄悄跟了他们一会儿,耳朵很尖地偷听了一路,得到了几个讯息。 望霄宗对弟子很好,进去就能领钱。听说前些时日一个弟子考核得到榜眼,竟得宗主亲自接见!还赐他一柄地阶品级的飞剑,这种品阶的飞剑在拍卖行,少说要卖三十万灵石! 听说宗门内部交易所什么都能交易,能人异士特别多,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这些人搞不到手的。 听说…… 总之,好处多得不得了。 要不,自己去领了赏,干脆进他们宗门去领点零花钱,一个月五百灵石,外加各类辅助丹药,他把丹药都积攒着卖掉,一年就是一万多灵石…… 还有比这来钱更稳妥的方式么? 他似乎忘掉了上次来望霄宗的阴影,再次化形,直奔珊瑚巷而去,凭借手中毕云天的令牌,顺利进了奇珍阁拍卖行。 “您是掌柜的贵客,请随我上二楼来。” 古遥跟着店里伙计上楼去,压低声音问道:“今天拍卖会都有什么?” “常规的一些宝物,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伙计递出一叠拍卖单,古遥翻了两页,问他:“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真言术?” “真言术?当然知晓,在元婴境界,这种真言术被称为搜魂术,高修为者对低修为者搜魂,可问出一些想要问题的答案,坏处是对自身修为有损,到了出窍期,搜魂术可尽得真言,仍然对自身修为有损,客官说的真言术,乃是化神之上才有的本领,不过修界众人,秘密众多,为了保护秘密,会用到一些法宝遮掩。虽然化神高手,整个修界也不超过六十个,这样的高手,也不是随处可见。” 的确,古遥至今也才见过百草先生一个,还有他化作蝴蝶碰见的那几个长老,都是这种强者。 那是一呼一吸之间,就能叫自己毙命的高手。 那紫袍女子是这种修为? 尽管古遥没有靠近她,可看着也不像是化神……想必那是一种她特有的本领。 他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们这儿有没有这种法宝。” “有、有的,今日拍卖会上没有,不过宝阁那边存有几类不同的这种法器,客官是毕掌柜的贵客,您先上二楼稍作休息,我把那几样法器都带过来给您瞧一瞧。” 那毕云天应当是钟灵城奇珍阁的掌柜,古遥想到他也进了遗迹,那遗迹也塌了,毕云天还好吗?听着奇珍阁伙计话里意思,应当是安然无恙的。 他坐在拍卖行二楼的贵宾雅阁内,桌上放着一壶芳香四溢的茶水,还有一碟刚出炉的小点心,藏于他袖口中的小骨头闻到香气钻出来,古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小黑蛇就一口差点把人盘子都给吞了。 这副贪吃的德行,叫人瞠目结舌。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古遥一把将它塞进袖中:“别出来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古遥咳了咳:“进来吧。” 他原以为进来的还是方才那伙计,没成想居然是毕云天——奇珍阁钟灵城店的掌柜,对方穿着青色长袍,胸口是奇珍阁的徽记。背后还站着几个捧着宝盒的年轻女子。 雅阁的门打开后,毕云天站在外面看着里头坐着的青年,稍一定睛一看。 嗯? 继而皱眉。 毕云天会一种叫“显形术”的法术,顾名思义,就是看穿对方的化形伪装。上次在遗迹外见到这位沈小友,毕云天元婴修为,却并未一眼看穿他的化形术,足以说明他的化形造诣高。 但当时毕云天多留了心眼,悄悄使出了显形术,这术法不是人人都会,是前些年店里得到的法术玉简,被他自己留了下来,不说这些筑基结丹,就是同阶元婴,只要他用了显形术,就能看穿对方真实面貌。 可现在,他再对眼前人使用显形术,看见的还是这瘦高的普通青年,说明这副模样,就是对方本来的面貌,亦或者是修为高于自己,所以化形后自己也看不出。 可无论怎么看,还是一个筑基。 毕云天有些疑惑,大步进去:“……可是沈遥小友?” “毕掌柜?”古遥扭过头道,“你怎么来了,我路过,顺便来照顾一下你生意,买点东西。” “真是沈小友?”毕云天闻言一怔,想到对方可能是在遗迹里有什么机缘,得到了了不得的化形之术,那遗迹最后虽然塌了,也无人得到所谓的传承,更有传闻说黑龙遗迹为假,可他在里头,也得到了一些东西,算是值回了二十五万的钥匙钱。 所以毕云天不再纠结,拱手道:“沈小友的化形术好生精妙,我乍一看小友和上回不一样了,以为是认错了。” 古遥眨了下眼,没有接话。 千面老祖的传承,确有其精妙之处。 “上回跟小友约定的那些天材地宝,我还在留意,尚且还未找到,没想到小友这就来了钟灵城。” “我是回宗门,顺便来看看,”古遥再次提起这个说法,脑袋一歪,“这些就是抵抗真言术的法宝?” “不错,我听闻沈小友来了,就差人把所有的相关法器送了上来,我一一为小友介绍来。”他让人打开第一个盒子,从中拿出一件银色内甲:“此物唤锁心甲,人言唯心,锁心便是锁住心中真言,就是搜魂术施展,穿上这个便可抵御,不仅如此,锁心甲还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器……” “价格呢?”古遥比较关心这个,“毕掌柜,如果我穿上这个,遇见那种化神期的高手,这个有用么?” “肯定有一些用,这锁心甲……原价是三万灵石,若是小友要,可以两万七灵石带走。” 三万灵石,古遥心里不免吐槽好贵,面上却道:“这几样,你拿出最管用的给我吧。” 毕竟自己是要去望霄宗,万一这锁心甲抵抗不住那紫袍女子的真言术,百万灵石就没有了,所以古遥愿意为此多花些钱。自己身上秘密众多,此物还是买最好的为上佳。 “还有一物……”他迟疑道,“本打算放到后面拍卖,既然小友要最好的,那我就拿出来给小友看看。”毕云天扭头,对背后女子耳语了几句什么。 接着女子退身离去,古遥在雅阁之内和毕云天闲聊了几句,毕云天感叹说:“小友也是命大,那遗迹后来坍塌,许多筑基修为的道友都没能逃过一劫。” 坍塌时,对修为的压制也松了,毕云天是元婴修为,加上身上逃命法宝多,才得以全身而退。 古遥挠头道:“我本来也没进去太深,就是随意看看,没想到塌了,我就赶紧跑出去了,也是我命大。” 接着,法宝被送了上来,装在一深色的木盒内,毕云天打开木盒,亮出其中的黑色佛印。 “这是……”古遥修佛,看见此物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其中佛意。这是一件品阶不低的佛门法宝。 “此物唤作真言印,乃是佛门之物。” 古遥发问:“真言印,让人口吐真言的?” “小友且听我来介绍,”毕云天拿出佛印介绍道:“真言印是一地阶初阶法宝,且它很特殊,用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小友需要的,护魂,众所周知佛修的防御最强,这佛印上的佛咒,只要感悟并默念此咒,即可将神魂封锁保护起来。此物特殊之处在于,锁心甲的保护,是搜魂搜不出结果来,真言印则更强大,对佛修而言更为特殊,比方说道友对我使用此咒,告诉我你是元婴修为,哪怕这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也会被迷惑一会儿。此真言和彼真言可不同。” “哦……”古遥明白过来,心中一动。 “我随身带着此物,念咒,我告诉你我是……”他顿了顿,“我告诉你我今年才十岁,你也会信么?” “若是小友顶着这番面貌,定是不可,我或许会被真言咒所迷惑,但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若我真的化形作十岁模样呢?” “那……”毕云天看着他,再次近距离使用自己的显形术,双眼透出显形术的黑光来,这眼神让古遥有些不适,别开头来。毕云天摇头道:“沈小友见谅,不过,以沈小友的化形术造诣,有了此宝,乃是锦上添花。” 古遥想了想,决定买了:“这个多少?” 毕云天比出两根手指。 “两万还是……” “二十五万灵石。” “……”这不就刚巧是毕云天给自己的灵石数么。 他睁大了眼:“为什么这么贵啊,没有折扣么,你说好要给我折扣的。” “沈小友有所不知,此物能力特殊,我本将此物作为过几日的簪花拍卖会上的重宝,现在小友需要,我方才拿出。此物为地阶品阶,无论在哪,地阶法宝都不会低于二十万灵石,而二十五万灵石,乃是我们奇珍阁定下的起拍价,以起拍价卖给小友,已是我这个掌柜能给出的最大限度折扣了。” “可、可是……”古遥望着他说,“毕掌柜,给我便宜一些吧,过几日我再来照顾你的生意,我还要买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呢,你不看在你我二人交情份上,也要看在我师门的面子上吧。”他说着拿出自己的望霄宗令牌,“过几日我就带一票师兄弟过来消费,如何?” 这回轮到毕云天无言了。 望霄宗弟子,在钟灵城的奇珍阁内,确实是有一些优待的,但也不至于此。 “你看,我是望霄宗弟子,本就有一定折扣,加上你给我优惠,不是可以折上折?而且你也说了,这东西到了佛修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佛修少,拍卖也不好卖的。”古遥使出浑身解数来砍价。 古遥委屈地问:“谢谢你毕掌柜,便宜几万卖给我吧。二十万行么?卖给我吧。” 一个模样普通的二十来岁的青年,眼巴巴地望着毕云天,竟让毕云天有些不自在的恍惚了,好像中了媚术,他当即惭愧地别开头,哑然道:“既如此……小友给二十三万灵石吧,不能再少了,不瞒沈小友说,这佛印收来便是这价格,我一分钱没赚。” 古遥闻言也不再耍赖,见好就收,肉疼地掏出毕云天给自己的那些灵石,数了几遍,方才给出去。 古遥带走佛印,到了城中客栈,订了一间房,锁上门再打上隐匿阵,先行感悟。 他本是佛修,此物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不多时,古遥就成功感悟了真言印的佛咒,天色已黑,古遥在客栈内打坐一夜,隐约感觉快要突破了,他再次压制自己的修为,不为别的,若是自己拿了赏金,又进了望霄宗外门,到时候进去再突破,不是又有五千灵石的奖赏了? 翌日晨,天蒙蒙亮,古遥再次化形,化作在落日驿站见过的普通青年,到了望霄宗结界外。 今日还是那紫袍女子坐镇,又来了一些招摇撞骗的,都被赶走了,所以很快就排到了古遥。 “道友可是有线索?” 古遥一言不发的,将露陌剑拍在桌上:“你们看看。” 紫袍女子“咦”了一声,检查了一下露陌剑,又问:“道友可曾见到两尾狐?” “如果只有露陌剑,是只有五十万的赏金么?”古遥暗自默念了真言术,施法瞬间,眼底悄然闪过一道暗金色。 紫袍女子摇头道:“若是只有露陌剑,则不作数,要和那两尾狐一起才行,道友可有两尾狐的下落线索?”这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唯一见到的靠谱领赏者。眼睛落在对方身上,是个筑基圆满的二十多岁的青年。 古遥看着她,掏出两尾狐分-身,言简意赅:“怎么领赏?” 紫袍女子奇异地捧起这狐狸:“这是……” 古遥催动真言术:“这就是你们悬赏内的两尾狐,被我捉了,现在还在沉睡,你放心,你看他好好的,可没死呢,会醒的!要杀要剐的,怎么处置都随你们便。可以把赏金给我么?” 紫袍女子不知怎地就信了他的话,确认露陌剑是真,但不能确定两尾狐就是宗主要的,她见这青年也没有说谎,便叫他稍等。 “快一点啊,我赶时间!”古遥一来这望霄宗就有些紧张,里头高手如云,自己还在他们内门遭遇了那种事,很难解除这份心理阴影。 紫袍女子捧着两尾狐和露陌剑,当即御剑进了宗门,虽然有不可在宗门内部御剑飞行的律条,但她现在赶时间,加上身份不同普通弟子,一口气飞到内门,找到自家长老:“画仙大人,有人带来了宗主的悬赏物,露陌剑我已确认为真,至于这狐狸……” 这话里意思明明白白,悬赏人是宗主,自然要给宗主过目,可谁想去见宗主啊,她可不要去。 长老显然也不想去见宗主,便说:“你去怒剑峰找隋忍,他去年常去玉屑山脉,也见过宗主几次。” “……是。” 紫袍女子飞到怒剑峰,把练功室的隋忍揪了出来:“快快随我去见宗主!!” “什么?我才不……” “废话少说!” 她提着隋忍进了玉屑山脉,眨眼间上了三辰殿外。 隋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通报道:“尊上在么,您悬赏的剑和狐狸,已经找到了……” 阵法顷刻洞开。 三辰殿外,容寂伸手,紫袍女子怀中之物就倏地朝他飞去,他只吸走了那狐狸,没有管那剑。 “尊上,这露陌剑……” “你们处理。” 容寂抱着这巴掌大的、沉睡中的两尾狐,认出这小狐和影像中一模一样。 这是…… 容寂不能确定,眸光变得复杂,指尖微颤,指尖输送了些许灵力进去。 “是谁送来的?”他臂膀轻柔地搂住这柔软的小家伙,没由来地心弦一颤。 紫袍女子恭敬道:“回尊上,是一无名剑修,说是他意外捉得,我瞧他没有说谎,说小狐只是暂时沉睡,会醒过来的。现在那人还在外头等百万赏金呢。” 以容寂的修为,觉察狐狸的昏迷缘由似乎是由于缺少魂魄,他面色一沉:“带他进来。” 古遥在结界外等了又等,一直在催:“我真赶时间!” “我的狐狸呢!” “我的剑呢,你们给不给钱。” “你们不会不给我赏金吧?” 他问题多得要命,问得结界外弟子都不耐烦了,倏地,古遥感觉一股陌生而滂湃的灵力从尾巴汇入他的身体,他有些困惑……自己现在没有尾巴啊,灵力又是哪里来的? ——分-身! 古遥马上想到了被紫袍女子带进去的,自己的连锁狐狸。 有人在给自己输灵力,这股灵力很陌生,但很温暖,似乎……并不是打算把他千刀万剐。 随着那灵力的输送,古遥忽地感觉身体一软,意识似乎抽离了,本体忽然倒在望霄宗宗门结界外,那两个弟子霎时一惊,蹲下来:“喂,你没事吧?道友?!喂我们没有不给你钱的意思啊,只是要确认一下而已,你怎么突然晕了!!” “……他这是在碰瓷吗?算了,背进去找人治疗一下。” 古遥的无极千面诀,仅修炼到第一重境界。 这代表着,他不能同时控制两具身躯,本体和分狐,只能控制其中一个。 随着他本体意识抽离,神识进了分-身体内,温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包裹着小狐狸的全身,将他唤醒,古遥有些迷茫地慢慢睁眼,碧绿色的眼眸中,浅浅倒映出一张万年冰冷不化的脸。 容寂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我设置错了存稿箱时间!!因为是半夜写的,搞成了明天发表55555,火速爬起来改了dbq 明天见!! 今天非常粗长啦!!!有七千五!! 所以今天没有加更~要整理一下大纲~如果营养液满了5.9我明天加哦~爱你们=3= ---- 感谢在2021-08-13 08:01:31~2021-08-14 08: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got-jui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83104、小小鱼呀丶 2个;玮玮玮、年廿廿、落大雨水浸gai、罗蜜蜜、小周周、今天宝宝吃糖、咸鱼小盆友、小懒猪、瓜子、随缘、孔雀大明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檎、咸鱼小盆友 60瓶;33730147 52瓶;团团 50瓶;熹熹爱熹熹 47瓶;明岚、練、長情、50423263、铃木子欣、一只小房子吖 40瓶;三日醍醐 38瓶;GOODyhxD 37瓶;青戈、噗噗噗、薇若柳絮 36瓶;牙子 35瓶;神出鬼没看书人是也、myym、萌萌哒、想要翻身的咸鱼 30瓶;二与三更 26瓶;46080286 21瓶;懒猫咪、暗阁、星野吉夏、一树梅花一放翁、无序、绀、君来惊飞雪、加更加更、李里、53051223、七杀_判、==、18248633、夏末、宋瑾瑜、语数英、颜大仙。、北徇 20瓶;饮岁寒 16瓶;顾北、柊倾 15瓶;久茶、糖水司南草莓、32578274 14瓶;34867403、饭都吃不起、邪邪子丫 13瓶;好HWL、游惑、啊水 12瓶;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啊、景大四、咔嚓卡尺、天凉了,该杀金鱼了、期然¥、40930144、KKKEHY、学习使我快乐、城门西落、小菲菲啦啦、桑桑~(^з^)-☆、□□alPlus、是涂涂酱、爱吃萝卜的小兔子、津渡、有姝、既望、卡卡蛙、1234、准家杂货铺、秋秋、澜卿、芝麻月光、.嫉妒使我人格分裂、阿走鸭鸭鸭、风吹叶落、夭夭、迟涯、YUANYUAN 10瓶;Blank、椛月 9瓶;灿若繁星、大月亮、LCagalli、阿七儿 8瓶;昔矣 7瓶;沐光、丢丢的猫、墨墨、机器冬瓜、童童呀、钱念念念念不忘.、南霞小生 6瓶;末巷、来一罐旺仔、Ylinge、暖阳、晚宁和狗子、阿蘅、瑾、魈大人要有和璞鸢、乐乐的小心情、江湖一根葱、蕾铃眼、继欢、陈卿蕤 5瓶;49493313、ktlips、路远马亡、黑夜就做白日梦、世界尽头光与灰、_柚夜 4瓶;44927531、3705邪、阴间耗子杀手、奈撩 3瓶;宅啊宅、水漫金山、星玖、叶不修的小可爱、弱智黑、月寒林深失鹤影、喜乐、木木 2瓶;一只狂妄自大的土狗、秦城膜拜、小腐一枚、wuli小受、21842248、飞舞的泪、勺子、羽西、夭、就是小飞侠、盛夏、16868074、ABCat 木木彡、琉楿、醅、霄x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第 48 章 “嘤……” 古遥弱弱地抬起自己的爪子, 想了一下。 眼睛慢慢阖上,再睁开,古遥的杏眼注视着眼前将自己抱于怀中的男人, 是不认识的人, 不熟悉的味道,可古遥却依稀感觉,他对眼前这男子, 亦有种相熟之感,分明初见,却一如故人归。 好像……画里的谪仙啊。 古遥虽不懂人的美丑, 可的确感觉,这男人眉目如画, 很美,可眼深如渊,难以捉摸。 古遥视线变得有些呆, 旋即,灵敏的鼻子轻微地动了动。 他身上的灵气好舒服啊! 除此之外,古遥还能嗅见一种冰冷的、内敛的凶杀之气, 他一向对这些很敏锐,但察觉不出对方究竟是何修为,模糊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谁:“嘤……” 容寂眼眸垂下,似乎在同自己斗争什么似的, 眉心微微一蹙。 他好像是抬手想抚摸这小狐狸,可自我抗拒着,桎梏着,过了会儿, 行止不由心地慢慢将手放下。一股灵力化作手掌,将小狐狸托起,轻柔地放在了地上。 而不再自己抱着。 古遥脑袋一歪,仍是看着他,明明不曾相识,为何…… 或许,就是因为像画,所以才觉熟悉? 不过,很快他这朦胧的想法,就被心心念念的,最重要的百万悬赏抓走了。 “嘤!”他一个翻身紧急坐起。 这是哪里?! 自己的本体呢! 他的百万赏金呢! 这时,容寂已然悄无声息地关闭了阵法,落日熔金,昏黄地倒映在三辰殿外的枫林中,将青枫叶染作金红。 阵外,紫袍女子小心地又问了句:“尊上,那无名剑修,可还要带他过来?” “不必,把赏金给他吧。”他丢了一储物袋,落在紫袍女子手中。 里头就是悬赏金。 而后,容寂低头看着这着急地打转的小狐狸,出关后始终沉不下来的心,突然有些安静了下来,风声沙沙地吹着林间树叶,容寂看着他窜到了树林里去,在一望无垠的阵法里惊惶地寻找着出路,这边找了没有,又去那头找,容寂并未出声,始终只是看着这小动物。 隋忍和紫袍女子一起离开:“杨师姐,那我回去闭关了?下次这种事,你不要来叫我。” “怎么,你对宗主有意见?”杨璃是仙女峰的大弟子,论辈分,要比隋忍高。 “我怎敢……杨师姐你不也不敢去找尊上么,下回杨师姐可以来我怒剑峰,找赵乏塔师妹,她不怕尊上。” “师妹?怒剑峰也有师妹?” “有一个…就她不怕尊上,现在我师尊也托她给尊上传话。” 说起来,怒剑峰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弟子了,好生古怪,可宗门上下竟无一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本就是如此。 杨璃点点头,二人行至怒剑峰与外门的分岔口,就此分别开,杨璃冲到结界一瞧,那领赏的无名剑修已经不见了,只剩一个弟子还在原处。 杨璃问他:“那人呢?” “回…回杨师伯,那人因你迟迟不回,以为我们……想赖掉他的赏金,呃,故此在门口气、气晕了……” “哈??” “我二人适才已将他送到了青竹庐舍,请了医修弟子为他把脉,并无大碍,想来只是气火攻心所以晕倒了。” 杨璃想到这赏金应当交给别人,便和弟子一起飞到了庐舍,这庐舍是外门的药舍,是一座小小的、却灵气很足的山,山巅是医修弟子居住的苗圃,从山腰往下,就是医舍,有时外门弟子受了伤,又没有合适的丹药治疗,便会来此处医治。 二人就是将古遥送到此处,因为不是宗门之人,医修弟子为他把脉后开了几颗清韵丹,就将人挪到了外面,露在天地间,平躺在竹床上。 杨璃低头看着这无名剑修,只想快些交差,就掐了一把他的人中,没有反应。 “治疗了吗?”她问背后那正在熬煮药水的医修弟子,那只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僮。这间庐舍只有他一人。 弟子恭敬地点头:“回长老,不晓得什么时候会醒。”这小医修不认得杨璃,但认得她身上衣袍,这是只有在内门执事堂地位很高的人才有资格穿的,所以不管怎么称呼,叫长老准没错。 杨璃“噢”了一声,虽然想交差,但人这么昏迷着也不能将储物袋缠他腰间再把人丢出去,说出去没有大宗风范。她管理此事有一段时日了,整日应付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现在总算是结束了,便丢了一颗法丹给那医修弟子,外加几颗上好的玄品灵石:“你好好的治疗此人,等他醒来,便捏碎法丹,我就会立刻赶来。” 小医修立刻收好这价值好几百的灵石,恭敬应从。 杨璃走后,小医修便将这显然不是宗门之人的剑修,搬到了里头庐舍里,捣碎巨麻、仙灵芝、茯苓等药,扣在药罐内,用了一块充满杂质的黄灰灵石,置于药炉下,从医修弟子的手指尖,燃起一小撮的灵火。 古遥无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瞎转了半天,明明很小一只,却跑得很快。 他这分-身不及本体的修为,加上在别人地盘上,他不敢露出过于妖异的举措,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所以只是原始地在枫林中跑来跑去,而后无果,只能穿回枫林边缘,但他没再上前一步,而是站在枫树下,隔得远远地,警惕地看着安静站在飞檐下,穿着素白长袍的男人。 这是……驯兽师? 望霄宗捉住自己,却又不伤害自己,不是驯兽师是什么? 古遥压根没觉得这就是传闻中的宗主,因为早先来的时候,他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画像,那是他刚上鲸舟时,从鲸舟上的册子撕下之物。容寂才不长这样,容寂是个老头子。 他大胆地推测,这里是兽园,此人是心地善良的驯兽师,等把自己驯好了,就可以等宗门弟子来认领,成为弟子们的灵宠了。 古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听陆拂尘讲过一些轶事,这些宗门里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对待捉来的灵兽的,通常都不会善待。 不行,他得赶紧回到本体去,拿了钱就卷走连锁狐! 可是古遥的无极千面诀,还没练到可以自由切换状态的地步,他尚且还在第一重第一境,这得第二境才能做到。 他想沉下心来修炼一会儿神通,又不敢,因为那驯兽师一直看着自己呢。 他为何这样注视自己? 一人一狐,就那么长久地对视着,久到亘古,到古遥坐了下来,两只爪子慵懒地搭在前头,还是一动不动的戒备地望着他。 他望着那驯兽师倏地消失了,似乎是法术,兴许是个元婴,会瞬移呢。再然后,驯兽师很快又回来了,提着一个食盒,打开后弯腰放于地上。 旋即,容寂打下一道法术,背身进了自己的三辰殿,一进门,那门就从他身后关上,落在他身上的光从鎏金的落日变成了薄薄的清冷月霜,跨过满地星辰,归于静寂。 他坐在剑前,方才静下的心,再次掀起了狂风过境般的波澜。 幻境里经历的一切,对容寂的影响比他想象的似乎还要深,有一瞬自己不再是容寂,变成了造化人间界里的人类,那拥有凡人之心,经历凡俗一切与刻苦铭心的沈不容。 容寂并不认为那是自己,可造化塔内真实的感受与经历这两年一直滋扰着他,凭生烦忧。南柯一梦,人间天命,不顾平生,终是虚妄。 何况——现在还来了一只真实存在的狐狸,一动一眨眼一歪脑袋,都似幻境。 可他是那么地鲜活,从幻境跳出现实,立于眼前。 容寂审视自己的心,那一团石头捏出来的心脏,雾蒙蒙的、在跳动。 他观察了小狐狸许久,久到自己也不自知,单是望着。 从真实望进幻想。 明月如霜,照见他人犹如画般,渐渐,也像褪色的画一样飘散了,身体与背后那半黑半白的不故剑融为了一体。 这是容寂一贯的修炼方式,不作为人或肉身,而作为不生不灭的本身,感悟天地…… 可是,很快容寂就意识到,此生无所起,此灭无所谢,今日他再无可能静下心来。 古遥坐在外头,也在修炼。 他并未碰那人放地上的食盒,因觉得对方是望霄宗的驯兽师,怕食盒里的食物放了些让小动物言听计从的药物,故此宁愿饿着也不肯吃。 他钻进林子,爬上一棵最为粗壮的青枫。 古遥坐在树干上,盘着后肢和长尾巴,两只爪子抬起,默念无极千面诀的法诀,将神识凝聚,欲要回到本体,百般尝试,飘忽起来。 殿内,只是安静坐着、但一直在默默观察它的容寂,察觉小狐狸魂魄有异,倏地一道法诀催下,封锁他的七魂六魄。 古遥飘忽起来的神识一下被震醒,睁开双眸。 欸? 兴许是隔得不太远,刚刚他分明感觉自己快要成功了,又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巨力给拽了回来……不过古遥刚刚那一下,也感知到了自己的本体,虽然不能确认方位,但可以察到安然无恙。 望霄宗并未把他如何。 可自己还没领赏呢! 等自己醒来,该不会就不认账了吧!东西也交出了,自己狐狸分狐也在此处,如何要账?! 他气得咬牙,一爪子锤在树上,痛得他呜咽一声,这分-身没有那么强大,反而体质很脆弱,古遥无能地在大树上蛮横撒着气,可这树仿佛有灵一般,不乐意让他这么做,树枝一拂,几片叶子打在身上,猝不及防地,就被细枝抽了下去。 你这臭树!嘤! 古遥两只爪子在空中一阵乱刨,正要施展疾风术,便感觉到有什么柔软而温暖的力量托住了他,预料之中的失重没有到来,这团灵力裹着他,将他慢慢地吸了过去。 容寂单手托住了小狐狸的后背,蓬松的狐狸毛贴着他的手掌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古遥睁着圆圆的杏眼看着这个像画里走出的男人,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似有些困惑:“嘤?” 他没有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小动物在这方面有天生的灵敏直觉,虽这么感觉着,可他依旧很警惕。 “闹脾气?”容寂将他放下,居高临下的指着食盒,“为何不吃?” 这是他方才瞬移下山,从钟灵城最人声鼎沸的酒楼里买回来的。 古遥一屁股坐下。 他才不吃嘤! 师哥说过,不认识的人投喂的食物,再好吃也不要看一眼!以为这样就能收卖自己,让自己沦为驯兽师的宠物么,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他小狐狸也是有尊严的! 古遥悄悄用余光瞄着食盒里的糕点和鸡腿。 吞咽了一口。 迅速高高地别过头去。 好狐狸不吃嗟来之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宝贝们!啵啵=3= 50个小红包耶 感谢在2021-08-14 08:22:42~2021-08-15 06: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谢谢大家的投喂=3=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冰舞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783104 3个;妥妥、哈哈哈哈哈 2个;罗蜜蜜、eniac、郁熠、2One、翎上、哼唧爱读书、临渊、www、胖胖、小懒猪、188团团旗、陌上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亦不知欢不欢喜 188瓶;°漩沐 122瓶;迦叶碟 115瓶;热心网友闻某 110瓶;蔷薇司夜、2333 100瓶;两面包夹芝士、eniac 70瓶;小幸运、秋日私语 66瓶;苍岚、克斯维尔的明天、明明、超梦 60瓶;花潮 58瓶;三三与星星、舰长的经验书、偶是一只猪 50瓶;19567256 48瓶;善善 46瓶;邝珂文、青鹧 45瓶;抹茶布丁、翻滚的毛绒球、橣懜、来来来、大雾、犯二的少年、月光、44927531、苏钦琬 40瓶;神出鬼没看书人是也 35瓶;刹那芳华li 34瓶;萧倾月 33瓶;@亓官11 32瓶;甜心、lion、忍者阿卡、小小酥、玛卡巴卡、41219308、SKY&SEA、临渊、帕奇 30瓶;不留遗憾 28瓶;眺望远方的喵、柊倾 25瓶;讷河否 23瓶;删山一青 22瓶;糖果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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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狐狸是很贪吃的,贪吃但也守规矩,还挑食。虽然他几乎不曾下山, 更未曾去过钟灵城的酒楼, 但造化人间界为人的经历,让他知晓怎么去买吃食。 有些修士未能免除五谷腥腐,修了仙道依旧保留凡人的劣习,吃肉、喝酒、听曲。所以在这修城里,也有这类酒楼, 人还不少。 容寂没有给他买烧鸡,只单独地买了几只油光灿灿的鸡腿,盛在篾丝盘中,还有糖拌的烂煨芋头和煮红虾。就是这样的诱惑,小狐狸分明抵抗不住, 鼻子和触须都在颤动,脑袋却别过去了, 一副自己死也不要吃的模样。 容寂知晓他是警惕心重。 若自己道破身份,幻作人间界里的模样,弯腰唤他一声小花,这小狐会是什么反应?会瞬间放下警惕,跳到自己怀中大哭么。容寂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幻境中一切, 本不该淆入现世。 自己如此, 这妖狐亦该如此。 古遥用余光瞥着这驯兽师, 看他指尖白芒一闪,人也弯下腰,指尖轻轻一点, 古遥下意识地要躲,被一股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桎梏着,那白芒点入他的眉心。 “这样树灵就不会欺负你了。”容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嘤?”古遥的眼睛微微睁大,悄悄地瞥他。 “吃完了,就放你去玩。”容寂虚虚地在殿外雕栏玉砌的檐下画了个无色圈,算是一道言出法随的禁锢,如他所言,古遥吃了东西,就能离开此圈。 看着他的动作,古遥意识到了什么,伸出爪子一碰,果真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暴怒地用爪子锤着屏障大喊:“嘤嘤!”驯兽师,好可恶的驯兽师! 哪怕知晓他在发脾气,容寂竟也不恼,低头说:“吃完了,就能出来。” 古遥拍了一会儿屏障,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筑基可以撼动的,歇菜地坐在地上,竟然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吃东西,谁知道那些食物里放了什么,毒药自己还可以闻出来,这修界里灵草灵药众多,自己有许多没见过的,如何能分辨? 要是自己真的吃了,变成人类走狗,再也回不到本体怎么办? 古遥虽饿,脑子却清楚,这几只鸡腿,就是再香,他也不要吃!不仅不能吃,也不能说话,普通妖兽有灵智,聪明,但不可能说人话。 他举着爪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趴在地上瞪着那驯兽师。 容寂冷冰冰地看了他一会儿,这小狐狸自讨没趣,没有瞪了,别过头去。 容寂背身回三辰殿,打坐。 有关最后一次人间界里,沧海一粟般的几十年记忆,一点一滴,在他抗拒的情况下,仍不由自主地忆起,不管不顾地涌入脑海。 不,他凝住神,屏蔽了六识。 容寂刚从幻境出来时,身上的人气要重一些,脾气也像人,情绪有了罕见的波动,故此自控不住,所以造化塔说他像人了。 容寂闭门一年间,不曾出过三辰殿,修为不进反退。 他坐在殿内,反复地想到人间界里,自己作为沈不容死前,小狐狸献出的狐狸珠。 鲜红狐珠,烁光熠熠。 可他并未服用这颗狐珠,用尽死前最后一丝余力,将狐珠逼出,是因为在沈不容的脑海里存有一道真理般的意识,只有他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 故此,人间界碎裂。 狐狸献出狐珠,是因为情么? 自己念念不忘,也因为情么? 殿中亘古长明的星辰给不了他答案,天道也未曾给他答案,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或许一道搜魂术就能逼问出来,他却迟疑不敢去触碰。 他观察着那小狐,趴在自己定的结界中,果真不碰那些吃的。 古遥的大尾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扫了扫,眯着眼看天上的拂晓,方才还是鎏金落日,怎么现在又成了日出? 落日还未落完,就开始日出了? 他虽不解,但修界之大,异象之多,不是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动物可以想象的,故此也没有觉得太奇怪,在这拂晓下警惕地发呆,而后睡了一会儿,因为太紧张,所以很快又醒了,开始打坐,学习无极千面诀,试图冲出狐分-身。 不行…… 自己还是太弱了。 因为无极千面诀自己还没修炼到位,那千面老人就被天丹吞噬,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现在也找不到答案,兴许是修为不够,所以境界无法提至第二重。 或许……能从那驯兽师身上骗一点灵力?他能感觉到,这人类身上的灵气,是他的理解之外的,一点属性也没有,亦或者是属性太多,金木水火土都有? 那就是五灵根,根据古遥的理解,这在人族修士里,属于废物灵根了。 难怪成了驯兽师。 古遥面对沉重的殿门,像人那样哀愁叹了口气,用尾巴盘住自己。偌大的兽园,怎么只有自己一只狐狸,其他的小动物呢?是被驯化了关起来了么? 难不成自己又要扮作人类的玩物了? 他想起许久前,自己第一次来望霄宗,就是扮作一群女修的玩物小猫,任由她们抱于怀中亲昵揉弄。 他懒懒地闭上了眼,饥肠辘辘地想着……这人类什么时候出来? 小狐狸翻了个身,晒出肚皮,做出一副自己热晕了饿坏了的模样,若是驯兽师心善,就该把自己放出来,识相的喂他一点灵气。 哪怕人类吝啬,不喂自己灵气,也兴许会看他可爱,放他离去? 又或许,自己可以趁他不备,真言术攻击,可以骗得它带自己离开这出不去的兽园? 古遥一下想了许多主意,但里头人类半点动静都没,兴许在修炼,或者睡觉吧。 又是一轮落日,天迟迟未黑,仿佛历经了一整个黑夜时间的日不落,扰得古遥分不清过去了多久,只知自己饿,不能再饿了。 “嘤……”他强忍着,没有去吃,可是好饿,肚子饿了嘤……他一爪子把食盒打翻了,不吃! 容寂观察了他两日。 小狐狸的定力超出他的预料,看他真是饿坏了,开始打滚闹了,一股奇异的不忍浮上心头。 不,这是幻境的障。 他蹙眉,按下情绪。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 古遥恹恹地趴着,出不去,肚子饿,回不到本体,他的赏金,讨厌的人类……他默默地念着,忽地,瞥见眼前出现一双不染尘埃的鞋履。 他轻轻抬起狐狸下巴。 容寂用灵力将小狐狸托起,是个很小的狐狸,一手便能托起,但他似是不愿抱,一道法术将它变得更小了,比拇指稍大,放于袖中。 古遥猝不及防被纳入他宽大袖袍中,这外衫布料软绵绵的,薄如蝉翼,像是置身云间,些微晃动,但也稳,古遥不知这驯兽师是何意,趴在他的袖中,悄悄探头去望,被他一根快要比自己还大的手指轻轻戳了回去。 古遥郁闷地待在他的袖口里,鼻尖微动,嗅他身上的气味。 人身上都有味道,各色味道。万物间,灵草仙药,泥土自然,也全都有各自的气味。 可这人…… 古遥只嗅得一股远古的洪荒凶杀,此人曾犯过深重罪孽,但并非人身上的那种业臭,为何? 他不解,闻了又闻,最后闻到的是自己的狐狸毛气味。 “阿嚏!” 他被自己身上飘出来的狐狸毛呛了一下。 随即,男人抬起袖口,将他放出,施法变回巴掌大的原形,古遥坐在他身旁椅子还在打喷嚏,旁的那人伸手,迟疑似的,顺着他的狐狸毛捋了捋。将呛住他的狐狸毛吸了出来。 古遥止住喷嚏,这才抬首去望,看装潢,这是钟灵城的酒楼。似是自己上次闻见香味进来,听见价格马上又跑出去的那一家。 店里没有修士,反而是一堆法器,桌上擦桌的布,地上擦地的扫帚,还有自己跳起来往杯盏内掺茶的茶壶。 随即就是墙上那突然开始报菜名的人脸:“两位客官,来点什么?”这张脸憨态可掬,笑脸相迎。小小一个,五短身材,似是被禁锢墙中,两只手能动,口出人言,但又很显然不是人——而是法器。 这家酒楼叫八仙阁,每日楼下,还有八仙过海的节目表演。 古遥扭头看着变了个模样的驯兽师。 他带自己出来了? 古遥眼珠子一转。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趁其不备跑了? 他蠢蠢欲动的模样落在了容寂眼中,便伸手从墙上人脸手中抽出一打玉牌,推到小狐狸面前,让他自己选。 古遥低头看着这堆写着菜品名称的黑玉,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要请自己吃饭么? 容寂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古遥还是看着他。 容寂:“吃什么就点。” “嘤嘤?”你请客么! 容寂放下茶盏,瞥着他,声音淡淡:“我请。” 古遥稍微放心一些了,这是外面的八仙楼,自己看着他们上菜,未必还给自己下药?他眼睛可尖着的,不可能的! 黑玉牌正面是菜名,背面是价格,古遥举起爪子捏住一个,看了一眼。 是季节限定菜,凉拌的乌英花,一份二十灵石。 古遥才不吃素,他不够高,要站在椅子上,扒拉出两块牌子。一只挂炉烤鸡的黑玉牌,一只八宝鸭的牌,古遥一边拿出,一边用余光瞄他。拿了两个就停下了。 容寂加了一壶桃花茶:“还吃什么?” 古遥摇摇脑袋:“嘤!”不用了! 他有分寸,不敢乱点一大堆,一只鸡一只鸭,加起来就八十灵石了,再多,恐怕这人类不乐意请他了。 随即容寂将三个黑玉牌塞进墙面人的手中,那张笑脸张开嘴,露出牙齿,像顺口溜似的问了句:“一道挂炉烤鸡,一只八宝鸭,一壶春桃乌龙,可是这三样?” 容寂点头,笑脸人就笑道:“好嘞,这就去给二位传菜,稍等。”说完,那手便缓缓隐没入墙中,犹如一颗小石子儿轻轻投入水面般,就此退了进去,脸也消失不见,好似不存在一般。 茶上得快,菜要慢些。 这和鲸舟上的点菜方式类似,但要更精妙!能设计出这样法器的人,一定是炼器大师。 古遥本来想逃的,现在也决定先吃完再跑! 不然肚子饿了,他可没力气跑。 古遥坐在椅子上扭头,观察环境。 他和驯兽师此刻是坐在楼厢位,低头可听楼下的戏曲,侧头有一窗,推开能见到窗外似乎是粉瓣纷飞的桃花林,还有桃花香气飘来,实则不然。 这纸窗上设了一个小小的幻术。古遥努力分辨了下,却也看不穿窗外究竟是什么。 说明设下幻术者,修为远超于他。这种明知是幻术的幻术若是轻易让人看破,也就没意思了。 此前他来过八仙楼一次,知晓这是钟灵城的主街。毗邻还有两家对打的酒楼,有香粉铺,药铺,还有仙盟在钟灵城的总部,一座叫黄金塔的八层高塔。 除此外,还有天水城的丹师协会驻扎在此的分会,永康城的炼器师协会的办事处……还能找到几家名气不俗的炼药师或炼器师开的小店。 他观察幻境,容寂也观察他,看他那碧绿眼珠溜溜转啊转,准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椅子是给人坐的,对于小狐狸矮了。 容寂用法术让椅子腿长出来一截,以便让他够得着。 古遥莫名其妙地升高了,还以为是八仙楼周到的法术,他两爪搭在桌上,坐着去够茶壶,想给自己掺一盏茶,奈何前肢短,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容寂见了,给他倒茶,将茶盏递到他的爪子前头。 古遥望了他一眼,捧着小茶盏喝了一口。好香的桃花。 不多时,点的两道菜,一一顺着墙面,由小人的双手恭敬呈了上来:“二位的菜已经上齐了,需要服务可以随时敲一敲墙面叫我。二位慢用。”说完便退了出去,整面墙恢复原状,露出一幅白描山水图来。 掏钱的人没开口前,古遥不敢先吃,他跟这人还不熟呢,可又怕他使怪,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容寂把两道菜都推到他前面,自己单是握着茶盏:“吃吧。” “…嘤?”都是…给我吃的? 小狐狸睁大了眼。 容寂点头,轻“嗯”了声。 古遥扭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不再客气,眼睛锃亮地盯着挂炉烤鸡,虎视眈眈地伸出两爪正要开扒,忽然,两团水流裹住了他的爪子,是在给他洗爪子,只一下就消失了。 “好了,吃吧。”容寂说。 古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抓着烤鸡,将鸡腿和鸡翅撕下。他吃鸡很有一套,一会儿工夫就能嚼完吐出鸡骨头。 看见这些骨头,古遥不免想起他的小黑蛇来,糟了,这小蛇胃口比自己还大,若是进了望霄宗,那不是…… 这更让他坚定了马上自己就要逃走,想办法回到本体,带走小骨头和赏金的念头,于是疯狂地吃。古遥两三下将鸡鸭啃完,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满嘴的毛油乎乎的。容寂几乎是下意识的,要找手帕给他擦嘴,抬起手来,顿在空中,拧眉。 顿了一刹那,容寂给他施了个清洁咒。 小狐狸的嘴和爪子一下就被清洗干净了,他抬爪拍了拍墙面,笑脸人钻出来:“二位吃好了?味道如何?可还满意?” 笑脸人伸出双手,一手是账单,一手摊开收钱。 注意到容寂掏出灵石的瞬间,古遥趁他不备,倏地窜起,跳窗而出,赏金!他小狐来了! 容寂似是注意到了,可没有管他,头也没抬一下。 古遥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跳出去,那幻术自然破掉,这定然是钟灵城的主城街道,所以一出去就拍出了疾风术。 但他刚一使出法术,就发觉了不对。 为何…… 几片桃花瓣落在狐狸的头顶,古遥抬起头来,无边桃林里,眼前桃花纷飞,层层细浪翻腾,满地花开。 自己跳入幻境了? 还是说…… 古遥闻了闻桃花的香气,转头一瞧,感觉这不是幻术。 误入此地的古遥怔住,八仙楼的空镜幻术,竟还连接了传送阵? 客人以为是假的桃林,想要一探究竟,结果翻窗而出,没料到真是桃林。 他这么想着,不管不顾地朝前面跑,反正先跑了再说。可这桃林太大了,和之前那青枫林差不多,无论怎么跑,似乎都没有尽头。小狐狸完全迷失了方向,跳到树梢,却又瞧见反方向,有一楼阁。除此之外,四面八方,无论往何处看,除了绵延无边的粉浪,还是粉浪。 古遥凝重地观察了会儿,在这桃林里使出疾风术瞎跑了几圈,顺路采了一捧香气四溢的桃胶,抱在怀中。可他跑啊跑,随着体内灵力都要耗尽了,他还是没能顺利找到出路,这桃林仿佛无穷无尽。 无法,他只得悄悄返回隐约可见楼阁飞檐的方向,说不定人类走了呢。 可是很快,古遥就发觉自己没回八仙楼,反而是…… 熟悉的落日熔金与雕梁画栋,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穿着素白长袍的男人,长发如瀑,懒散地坐在玉阶上,纷飞的桃花瓣吹落至他的膝头,正托着下巴凝视着自己。 古遥愣了下,呆呆地注视着他,再次回过头去,背后依旧是那一片美轮美奂却深不可测的桃花林,他心底愕然。 ——原来这不是八仙楼的幻术。 而是眼前这人类精妙的移步换景!在自己跳出窗时,命自己瞬移回了望霄宗的兽园? 亦或者说,自己从头到尾压根没有离开过兽园? 无论如何,这等能耐,也是古遥第一次见。狐脸越发凝重,越想越生气,他的赏金嘤嘤嘤……都怪这人类!不然自己早就跑了。 “玩累了?”远远地,容寂冲他招手,“回来。” 当然累了! 这人类好可恶,故意遛自己!虐待小动物! 这地方灵气这么足,自己还愁修炼不好么!古遥远远地,狠瞪他一眼,自己不跟可恶的人类玩! 他扭头钻进桃林,找到一处古树,然后古遥抱着桃胶进了偌大的树洞,勤奋地抱来一捧桃花瓣,他就这么丁点大,每次捡的花瓣有限,如此反复几十次,将桃花堆成一大片,形成了一天然的花床。 就算落难了,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古遥窝在松软的花床中央叹息,随即开始打坐,修炼神通。 他要早点离开这里。 观察了他很久的容寂,耐心却一直很足,他可以望到很远,看见那小狐狸独自安静打坐了好几个时辰,又趴在花床上埋头睡了五个时辰,睡出了咕噜声,然后起来,用控水术清洗那些桃胶,用火球术隔水煮来吃。 这两个基础法术,被这小狐狸用的很熟稔,信手拈来般。 容寂远远看着这熟悉的烹饪方式,为了一口吃的费尽心思的小狐,竟觉得心空空地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就起身了。他抬步慢慢走到那比自己矮一些树洞门口,敲了敲树干。 里头的小狐狸立刻警觉地睁大眼睛盯着他。 容寂稍一垂首,肩头落下雪似的瓣,似一幅画卷。 “吃饱喝足,不认人了?” 嘤? 古遥低头看着手里多得吃不完的桃胶。 犹豫了下,他用爪子均匀地分了一小半出来,捧着走到人类面前,古遥用爪子踩了踩他的脚,仰着头看着高大的人类。 容寂低头看着他,心里头安静的仿佛真的有花落了,他慢慢蹲下。 古遥把一捧桃胶塞到人类的手里,小狐狸脸上,表情很严肃,叫唤声却柔软:“嘤、嘤嘤、嘤嘤嘤。” 人类,吃了这些就走远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芒芒没有欠你们更新嘤! 本章随机50个100点红包=3= - 感谢以下宝贝的投喂,谢谢谢谢!! 感谢在2021-08-15 06:04:31~2021-08-16 02: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862978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士口草加、OTIAK 2个;林玄清虚、Skye、恐龙、爱f、司小南、大月亮、小懒猪、罗蜜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家族罗宾逊 300瓶;珂 120瓶;红烧鸡翅 64瓶;OTIAK 63瓶;槑槑槑槑 60瓶;君忘莲佛、tsxfzrj、花辞树 50瓶;鸡蛋生一点、玥、22928655、星河、BlingBling 40瓶;50423263、芜湖、汤团圆又圆、大赵儿、今天的你加更了嘛 30瓶;无华 22瓶;时光无声、?_??、望仔是添的、兴兴点灯、秋月泷、柑橘于猕猴桃、凌慕笙、黎夏、小尾巴找妈妈、荷塘绿光、弦音宛歌、32578274、讷河否、 洛泆、努力加餐饭、焉辞、王十五好好看 20瓶;帕奇、烦烦 18瓶;箐呱 17瓶;湖狐(?>?、皮卡丘、温润 15瓶;拔牙真的好疼 14瓶;Zeo 12瓶;知情人、41345472、哩哩家的呐呐、Klcucu、静水流深、小兔子乖乖yht、小菲菲啦啦、家财万贯、50152216、景行、杏花开、冰镇草莓豆奶、柊倾、我想看二更、griez、叶不修的小可爱、JennyGreen、谢谢、飞飞、Fish、蕾铃眼、46390965、苏黎世日光倾城、宋家妖孽、默默、打伞的心 10瓶;宅女一枚 9瓶;春衫旧、Skye 8瓶;32497323、游渔、ktlips 7瓶;我终于有话说了、纵使花时常病酒 6瓶;阿阿阿旋、您爹、随生、你滴池王、晚宁和狗子、明天不上课、归宁、飞鸟和鱼、想要好看的老婆、是涂涂酱、40930144、太宰治、景大四、大矛、焉辰、49442500 5瓶;浅慕呀、啦啦啦 4瓶;水漫金山、肥宅很快乐、芋泥波波奶茶 3瓶;兰酱兰酱、黑不溜秋、罄扈咎、若雪谣、熹、3705邪、嘿嘿嘿呵呵、健健康康、29872113 2瓶;52037628、不知为何、鹤浮云洲、啾咪、微风、小南仔、三岁啦、呼噜呼噜毛、冷不丁的、一个小盆友-、盛夏、5554184、甜甜的小草莓、独倚高楼、我爱化学、evedaycat、ABCat 木木彡、小咩、迟涯、孽影笑笑2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第 50 章 50. 容寂之前抓过其他的狐狸, 其他的狐狸也是这么叫的,可那时他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现在却似乎有了。 在他化出灵体后,前任宗主临霄真人让人给他捏了一具躯体, 用了不少的天材地宝, 独独这心脏,用了一块炼器的石头替代。 这石头和修复容寂本体的材料是一样的,从枉死城里带回来的屠仙石,修复了本体后还剩了一块,就留给他做心脏。 修无情道也不过顺心而为。一个剑灵, 如何能像人一样拥有感情? 从造化塔出来后,容寂就一直在思索这本不应由他思考的问题。 他不知道屠仙石铸造的心为何会像肉-体凡胎那样跳动,就好像他不知狐狸在说什么,也不知被强塞进自己手里的桃花泪是什么味道一样。 容寂瞥见那狐狸转过身去,用尾巴对着自己, 一副赶客的模样,便低头看着这一捧桃花泪, 指尖轻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一点清香,没有特别的味道。 他不记得小狐狸喜欢吃这个。 ——古遥自然是不喜欢吃这些的。 他爱油荤,但眼下这个境况,自己还是多收集点吃的为妙,也甭管桃胶好不好吃了, 先攒起来再说。 他坐在花床上, 见人类还在原地, 蹲在树洞门口看着自己,古遥差点忍不住跟他讲人话了,他忍住了, 别开头去趴下,睡自己的大觉。 容寂没有回三辰殿,也没有进去,只是靠在树旁坐下,能听见树灵远古的声音,他没有修炼,没有打坐,一口一口地慢慢将没有味道的桃花泪吃下肚,靠在树干上仿佛睡着了,睫毛深深地垂着,甚至像人一样做了梦,眉峰拧着,又是同一个梦。 滚烫的狐狸珠。 而树洞里头,古遥听见外头没声音了,以为他走了,悄悄地探出头来看一眼。 哎? 他怎么在这里睡觉…… 古遥没有发出声音,又看了他几眼,这人在地上安静坐着睡觉,环着双臂仿佛怀里抱着剑的模样,和他家师哥有些相像,都像个冰雕,睡觉也会蹙眉。可这人虽然长得好看,可身上却没有人气,就连一些妖怪身上都有人气,这人为何没有? 古遥探头过去,稍微挨近一些闻了闻。 这种熟悉感不是第一次产生了,古遥有些费解,但也没有如何去深究。这时,容寂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睫毛一颤,眼睛半睁,古遥下意识地躲回了树洞,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容寂侧头看着他,深黑色的瞳眸倒映着漫天的粉与红。 古遥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送我桃花泪,”容寂伸了一只手过去,声音像遥远的钟声,轻得柔和,“我带你出去玩?” ……嘤? 古遥迟疑地再次把脑袋探出去。 “去不去?” 嘤! 古遥爬到了他的手掌心里,但又怕这人类将自己变小,放进袖子,便一屁股坐在他的手里不动了,用尾巴缠住他的手腕,裹了两圈。 容寂化形,身上的衣着也跟着变幻,阵法在他面前打开,又一片漫无边际的桃花林变成了层层向下的石阶。 走出三辰殿,是玉屑山脉,两旁的守门弟子好似没看见有人出来了一般,如石雕一般直立守着,任由这个穿着望霄宗弟子道袍、手心里托着灵宠的男人离去。 古遥回头去望,看不见宫阙和桃林了,只剩下青枫盛开一片,以及枫林下守候的两个年轻弟子。 再往下走,就是临霄殿。 古遥不吱声,眼睛却在记路,嗅着周围的味道,慢慢地,周围人多了起来,可这些人好似都看不见他们一样,男人来去自如地缓缓下山。 好生奇妙,古遥猜想这应该是一种高阶的隐身术法。 从内门出去,容寂却不知要带他去哪,他几乎不曾离开三辰殿,想起后山绝情谷有一处细小的溪流,溪流中有从地下河游出来的无色鱼,还有一种透明中带点浅浅花色的天然琉璃,有一定灵气,速度属性,可以用作炼器材料。比方那露陌剑,就用了这琉璃做原材料。 他想起,小狐狸好像是喜欢这些珠子的。 容寂正打算带他过去,这时,古遥突然发现了一件熟悉的紫袍! ——他的赏金!古遥眼睛猛地睁大,万分惊喜,立刻要飞跃过去找她,被容寂用灵力裹住,没让他跑出去。容寂抬头一看,是送狐狸回来的弟子杨璃,还有怒剑峰的大弟子隋忍。 二人似乎是碰巧遇上了,搭了两句话。 杨璃一副急匆匆要赶路的模样:“师弟这是去哪?” 隋忍指了指自己肩头的赤狐:“遛一下灵宠,大师姐呢?” “师尊派我去关外办点事。”杨璃答。 一听她要走,去什么关外,古遥更不好了:“嘤,嘤……”他飞不出这人的手掌心,只能恳求地望着他,碧绿的双眸好似要哭出来了般,含着水光,放我走吧,不然我的赏金要没了嘤…… 容寂不为所动,袖袍一卷,消失原地。 离开前,杨璃还跑了一趟青竹庐舍。 “他还没醒么?” 医修弟子向她行礼:“回禀长老,这几日弟子已尽心医治,昨夜病人似乎醒过一次……”因为今早他来,发现药罐里的药渣不翼而飞了。 照顾古遥本体的那医修弟子,本欲把熬了药的残渣拿出去倒掉,结果药罐的盖子在地上,药罐子连碎渣都不剩。他立刻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人,手指探了探鼻息。 病人好好的在呼吸着,把脉也没有大问题,但就是昏睡不醒,已经三四日了,这是为何? 药罐又是谁动的? 小医修弟子思索着,便以为这病人醒来过,于是也这么回答她:“不过弟子来时,他又睡过去了,弟子准备带他去青竹山顶上找大师傅看看。长老放心,大师傅医术高超,一定有法子的。” 杨璃一直记挂这事,一百万灵石不是小数目,她拿手里也不放心,更不放心留给别人,便道:“我要外出几日,很快便回,若是此人醒了,你照样捏碎之前我给你的法丹,我会速速归来。” 弟子作揖表示遵令,杨璃离去后,他便用春凳将此人抬起,他在前,春凳与人在后,一起晃悠悠地飞上山去。 他要找大师傅问问。 古遥的袖口中,冒出一颗细小的蛇头来。 小黑蛇悄悄地看一眼周遭,继而火速缩回了脑袋,又滑进他的衣裳内藏了起来,嘴里满是药渣子的苦味。 小骨头不明白主人为何昏迷不醒,在没人的时候,小骨头爬到他头上去,在他耳边叫了他许久,嘶,你快起来,我饿了嘶,你快起来带我去吃东西! 叫得小黑蛇没了气力,只好出去找食物。 可在此处根本找不到吃的,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材,有些苦,有些酸,有些是又辣又臭,什么古怪的味道都有。 他只盼着主人快些醒来,带他下酒楼,吃香的喝辣的。 这时,小医修弟子将那无名剑修抬至山上,求见大师傅,说明来由。说这是内门执事堂的长老叮嘱自己医治的剑修,并非本宗弟子。 “老师,长老嘱咐我医治好他,可这都好几日了,弟子愚钝,尝试了医书上的几种方式,都未曾将他唤醒,还望老师替弟子解惑。” “内门执事堂的长老?”门打开来,里头那人走出,是个蓄了长须,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他令春凳飞入,搭手,为此人把脉。 半晌,他凝眉不解:“这症状,有些像离魂症。” “离魂症?”弟子沉吟未决道:“可是老师,弟子猜想此人半夜曾醒来活动过,并不是一直昏睡未醒。” 大师傅肯定地说:“这便是离魂症的一种症状了,醒了,却没有完全醒,我这有一味丹方或许可以救他,那女长老叫什么?可曾说了为何要救这人?” 小弟子摇头,拿出那女长老给的法丹:“她只让我等他醒了,便捏碎唤她过来,虽然这剑修并非我宗门之人,可女长老很看重他的性命,还给了我这些灵石。” 大师傅一看法丹和灵石,知晓此事重大,便命弟子去药田寻他需要的药材。 与此同时,容寂袖袍一卷把他带到了后山无人的山间溪流处,再一松,古遥看见周遭,是一幽静的山谷,溪流潺潺,阳光照在水面上,闪着碎光,不知水里有什么,那碎光异常逼人的耀眼。 容寂左手托着小狐狸,右手从溪流中捡起一块足够好看的无色琉璃,不知是送给他,还是给他看,捏着小珠子的右手伸向他。 可古遥心里记挂着紫袍女子与自己的赏金,不肯领情,他报复心重,连日怨念一拥而上,在那手指伸过来时,倏地狠咬了一口,尖尖的牙刺破男人的手指,一股甜腥钻入口中—— 容寂对他未曾设防,一下被咬了手,流了血,虽不疼却也皱眉,低头凝视住他。 男人的血液浸入喉咙。 ——“咚咚”。 古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巨响,好像随着那滴血的涌入,也涌进了股汹涌而神秘莫测的暴躁力量。 古遥难以自制地朝他凶狠地呲着牙,眼底含着强烈的攻击性,猛地扭头从他掌心跳下,容寂指尖微光一闪,法术将他定住。 小狐狸定在半空中,不受控制的,仰头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威胁吼声。 容寂手指流的血止住了。 从未有人伤过他,吃他的血,所以容寂也不知会发生什么,看好像激发了小狐的凶性,容寂便在自己的储物戒里,随手找了一张符箓,盖在了狐狸脑袋上,轻声说:“好了,别凶了。” 古遥瞬间止住了所有动作,可眼珠子还会动,眼里凶性不减,牢牢盯着容寂。 容寂心想自己是不是用错了符,又重新找了一张出来,贴在小狐狸的下巴上。 小狐狸眼里的兽性退化了,可眼前视线也变得朦胧模糊,画满了圈圈。 在他晕过去那一瞬,几乎是同时,容寂伸手将他接过,抱在怀里。 这动作本能一般,有未知的事物在那一下操控了他。 容寂将他抱起,小狐狸闭了眼睛,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的臂膀里。他低头注视着小狐狸,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容寂听见自己轻微的叹息声。那好像属于他,又仿佛不属于他。 一盏茶过后,一人抱着一狐回到三辰殿。 容寂将他搁在一团足够柔软的垫子上,自己坐在旁。说是打坐,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软垫上侧躺着的小花身上,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他不懂这种情绪,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尖。 指腹没有伤口,可确是被咬了一口,那一下刺破的鲜血涌动如此真切。 容寂记得,这不是他第一次咬自己了。 这回还咬出血来了。 这小家伙…… 容寂扫过他微微蜷缩的身躯。 ……自己能拿他如何?咬回去么,自是不可能的。 可他毕竟伤了自己,要给点教训才是。 容寂抬手,指尖未带半分力道,缓缓点过去,像是想要戳他脑门一下以示教训,可手指到了半空中,又悬而未决地停下。 半晌,容寂真的用手指头戳了他脑袋一下,但也从指尖输送了些许灵力过去,他记得这小家伙,以前最爱趴自己怀里吃他灵气。 这么想着,那小狐狸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是他喜欢的灵气!他于沉睡之中伸展两只前肢,将那灌入的灵气始作俑者——容寂的手,抱在怀里。 容寂愕然,感受到那柔软蓬松的温度,轻轻抽了一下手,却没能抽回来。 或许将他当成什么人了吧,古遥将他的手抱得很紧,仿佛要揉进自己的皮毛与身体,毛茸茸的下巴,不自知地蹭了蹭人类的手腕。 同时,这化身狐体内,也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激发了他凶性的血液,也带来了无穷的灵力,浸入他的四肢百骸,古遥沉睡着,却也在运转修炼,将这点滴却骇人的灵力化作修为。 病床旁,青竹山大师傅将独家炼制的丹药,塞进床上病人的口中:“我这秘方,药到病除,包他两个时辰内必会醒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病人还没醒。 小弟子扭头看向他:“大师傅,他还没……” 天色已暗,大师傅咳了一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放话说:“吃了我这味药的人,最迟明日就会醒来。” 那医修小弟子点点头,很信任大师傅的话。入夜后,关了门,他回到自己的医舍歇下。 夜深人静的青竹庐舍。 “嘶、嘶嘶、嘶……” 古遥耳边浮现扰人清梦的动静。 小黑蛇见叫不醒他,爬上他的脑袋,用蛇尾在他脸上扇了扇。 “嘶!嘶!” 见他还是不动,小骨头郁闷地游下床,饿着肚皮钻进附近的药圃,他也不管好不好吃,什么味道,只要不是蘑菇就行,于是一路搜刮过去,蛇身游过之处,药圃寸草不生。 搜刮干净了,他也差不多吃饱了,缩回了古遥衣袖里。 翌日晨。 天还未亮,晨起准备浇水的弟子,一下见到仿佛强盗过境的药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抬手揉了揉。 眼前一片荒芜。 他惊恐地张大了嘴。 “不、不好啦——大师傅!不好了不好了!” 他这一声大喊,喊醒了医舍里睡觉的其他弟子,也喊醒了昨夜苦翻医书研究离魂症的大师傅。 “吵、天还没亮吵什么?!” “不好了大师傅,药圃、药圃完了……!”弟子到他门前来敲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都没了,除了三花菇,什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药圃?”他立刻坐起身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开了门。 随着越来越多的弟子起床,外面渐渐变得嘈杂起来,经营了百年的药圃,有些灵草要栽种几年结果,有些要数十年,还有一些百年才开花的,现在统统被没人性的连根刨了,除了一种略带毒性,叫三花菇的黄阶灵药,什么也不剩了。 还好真正珍贵的药材,都在内门,可这也不算小损失。 “是谁??!!” 一声痛心疾首的大吼响彻望霄宗外门,护宗阵法颤动,惊起一串飞鸟。 地上的蚂蚁爬出洞来,又被这一声吼得缩回洞中。 古遥一下惊醒,迷茫之中慌乱不已地望向四周:“怎么了,谁怎么了?” “嘶嘶……!”小骨头从他领口钻出来,好不高兴地绕着他的脖子转圈。 古遥头痛欲裂,嗓子里塞满了恶心,好像有人趁他睡着时,喂他吃了许多难以入口的东西。 他稍一清醒,打量四周环境,和钻到他领口,兴奋朝自己嘶嘶的小黑蛇对视。 自己这是…… 回到本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好像快够啦~晚上应该有加更……晚0点前!0点或者明天来吧=3= 50个红包耶=3= - 感谢在2021-08-16 02:31:41~2021-08-17 05: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终于有话说了、木木、桃子、南、小懒猪、偶尔也会笑、54455743、長情、嘿嘿嘿呵呵、4750390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thea 80瓶;笙歌、椰子壳 60瓶;nor 59瓶;秦艽、来吧、杏仁星 50瓶;渔洲子啊、寒烟 40瓶;吃掉节操君XD、狐狸、魔法少女卞卞卞 30瓶;你猜~ 26瓶;哒哒哒达达 22瓶;鸪柚、吉吉吉吉、帕奇、会飞的艾米、秋瑾、mimishome、六百青花鱼、忱灯灯、爱看宠文的小仙女、1步单车、桦桦桦、耶、沙耶、mmmmm、我亦不知欢不欢喜、柚子君、蘑菇醒了、小懒猪、浮生梦华、小可爱的凝视、13540132、月光、芋头糕、你最可爱、傅洲洲、言言言言言 20瓶;IanooO 18瓶;小菲菲啦啦、川流、40930144 15瓶;淽容、橘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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