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修）
苏凉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是两排高大的书架，木架发黑发霉，架子上的书亦是破破烂烂，发出陈旧的气味，却稳稳地填满着书架上的每一处缝隙。
梦里的苏凉拖着把沾血的铲子，缓慢地走过在书架间的过道，衣服上还沾着泥土，以及杀怪时溅到的黏液。
她很累。她刚刚才和一群怪物大干了一架，身心俱疲。望着那两排沉默立着的大书架，却无端感到安心。
“凉姐！”远远地，她听到谁在叫她。三三两两的声音飘过来，“你没事吧？”
“报告小队长！那边的文字蝗虫也被打死了！”
“凉凉过来，我给你包扎！”
苏凉听见自己应了一声，抛下铲子，快步走了过去，脚下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裂开一条大缝，仿佛来自深渊的巨口，直直朝她吞来——
苏凉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绿色的天花板，绘着看不懂的几何花纹，花纹间透出莹莹的光芒。
伴随着她的苏醒，她的光脑也一下亮了起来，提示音哔哔响个不停。
【哔哔——您有一条新私信——哔哔——】
苏凉被那声音吵得皱眉，翻身坐起来，对着光脑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但她对这种过于……过于高科技的东西，还是用不太顺手。反复戳了好几下，才成功让这东西闭了嘴。
她总算是打开了私信界面。
【苏凉，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前提是你赶紧给我过来完成登记！如果你再恶意拖延，我不仅会上报取消你的临时户口，还会考虑起诉你，请你好好想清楚！】
私信的落款是“安戈”。苏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她的带队教练。
不，严格来说，这是她现在身体的带队教练。
苏凉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天前的她还身在蓝星，守护着巨灾之下的图书馆，结果一次地震后，她就来到了这里——根据光脑显示的信息，她的姓名还是“苏凉”，身份却变成了“言灵直播战长尾星一号队队员”。
她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外表年龄比她本身稍小的……外星人。
尽管那人和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相同的名字，但苏凉知道，自己并不是她。
苏凉看过小说。像这种情形，应该叫“魂穿”。问题是，她的情况和小说里写的还不太一样——她虽然也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接收到的只有部分。这导致苏凉对原主的状况一知半解，连带着对这个星际世界的规则，也还摸不太清楚。
不管怎样，起码现在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原主是来参加一个叫“言灵直播战”的比赛的，这个赛事十分重要。而她再不去完成那个叫“参赛登记”的事的话，就会变成黑户。
啧，听着就很麻烦。
苏凉揉揉额角，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参赛登记”的情报，一边缓缓爬了起来。凌乱的记忆逐渐清晰，在意识到这个叫“参赛登记”的东西确实很重要后，又微微加快了速度。
她的目光转向房间中央。那里还有两面亮着的电子投影屏幕需要她收起。
一面投影屏是她昨天穿过来时就存在的，上面是不住滚动的电子资料，都是关于“言灵直播战”的。
另一面则是苏凉穿过来后，自己笨手笨脚鼓捣出来的。上面内容凌乱，排列着许多牛头不对马嘴的信息，还有大片问号——
这都是苏凉自己查出的信息。
在搞清自己状况的第一时间，她就试图用这个世界的网络去查询关于蓝星和华国的一切，鼓捣了半个晚上，直到累到睡去。
然而一无所获。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为她光脑自带的万能语言翻译系统里，是内置有蓝星语言的，苏凉检查原主的生活痕迹，发现她日常使用的也是和简中相似的文字，发音也差不离。
既然有蓝星语言存在，那不可能不存在蓝星。
但事实就是，苏凉什么都搜不到。没有蓝星，没有华国，没有任何相关的历史。那些蓝星语言的发源地都成了未知。
她不知道蓝星是否还存在，也不知道她的故乡是否已挺过那场灾难——她的图书馆、她的队友、那些她豁命去守护的文字……他们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苏凉迫切想知道他们的结局，却什么都触摸不到。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苏凉叹了口气，又抬起手指戳戳戳，尝试了几次，终于顺利收起了这面投影。她转向了另一面，又开始不熟练地戳。
一面戳，她的视线一面在投影屏上游移——这是她在长期的文字守卫战中养成的条件反射，只要一看到成片的文字，立刻会开始不自觉地速读，并强制记忆。
正好一段新文字滚动出现在了屏幕上，苏凉匆匆一扫，视线忽然凝住。
“第四十六期直播战0072号选手……所持言灵类别，华夏古诗词……”
苏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手指在这行字上点了点，试图以此为关键词进行进一步搜索。一个弹窗却跳出来：
【抱歉，您缺少相关查阅权限。若您已登记为言灵直播战选手，可在输入选手码后进行查询。】
……选手码？登记？
行吧。
看来正好一次性解决了。
苏凉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又抬头飞快地通读了一遍电子屏上的内容。
旋即关掉电子投影，离开了房间。
*
言灵直播战，是这个世界最有名的直播赛事——或者说，综艺。
起码苏凉觉得它更接近于综艺。
因为看设定，它娱乐性非常强——将来自各个星球的选手，投放进不同主题的赛区中，让他们利用一种叫“言灵”的限定技能进行求生或争斗，败者淘汰，赢者晋级，直至决赛……
每一轮比赛都有奖金，而最终获胜的选手和他背后的星球，可以获得超乎寻常的奖励。
大概就是这么个形式。
“言灵”只能在赛区中使用，又分为不同类别。至于赛区主题，也是各种各样。末日区、逃生区、惊悚区、解密区、对抗游戏区、角色扮演区……所以苏凉才觉得，这节目更像是个综艺。
还是直播的。可以说是相当花里胡哨了。
而根据获得的记忆，她现在所在的这地方，是“言灵直播战”的备战区之一，容纳了来自周边六个星球的十一支队伍——平均一个星球两支队伍，苏凉所在的长尾星除外。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穷。
长尾星是个除了沙子和垃圾啥都缺的小穷球，穷到拼拼凑凑也只能凑出一支队伍来参加直播战，人数还只有其他队伍的一半。
而现在，这支贫穷的队伍，正被苏凉——当然，是她的原身，严重拖慢着参赛进度。
根据规则，只有在所有上报成员都在登记处完成参赛登记，由检测机筛选出合格选手后，该队伍才算真正进入了备战期。备战期内，选手可以进入练习场进行实战演练，直到言灵战正式开始。
换言之，一支队伍，登记工作完成得越早，他们能用来实战练习的时间就越充足，占有的先机就越大。
尴尬的是，目前这个备战区里，只有一支队伍还没完成全员登记，就是苏凉所在的长尾星一号队。
而这个队伍里，只有一名成员还没迟迟不肯完成登记，就是苏凉的原身。
这会儿，距离比赛正式开始，只剩一天。距离登记截止，还有不到一小时。
如果她无法在截止时间前完成登记，长尾队就只有在下轮比赛结束后才能获得练习场使用权。就算她现在登记完成，留个这个小队的练习时间也只有十几个小时了——也难怪之前那封邮件里，措辞那么严厉。
至于原身一直拖拉不肯完成登记的理由，苏凉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毕竟，几乎是一来到走廊，她感觉到了那无数投向她的吃瓜目光。
同时出现的，还有时不时飘来的窃窃私语。
“就她吧，长尾星的那个骗子……”
“听说整个队都被她坑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上次他们找工作人员咨询的时候我听到了……”
——是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概就是原主在房间里缩了几天，死活不肯去完成登记的原因了。
苏凉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世界的“苏凉”，她接收到的记忆有限，甚至还有些凌乱。她只知道，这个“苏凉”，似乎是从某个高等星迁出时遭遇了航行事故，一路流落到长尾星，之后便自荐加入了长尾星的言灵小队。
她自称曾进行过专业的言灵学习，在言灵方面也确实有所了解，甚至能对某些经典言灵战发表一些看法。然而当别人想要细问她的来处时，她却总说自己失忆，无法回答。
至于身份资料，也说是在事故里全部丢失，所以安戈才给她办了张临时户口卡。
“苏凉”性格冷淡傲慢，说话也不讨人喜欢，与队伍里成员关系十分疏离，又依仗身份，占了队里不少资源——不过因为她表现尚可，大家也就一直选择忍着。
直到他们进入了这个备战区。
入驻备战区时，需要先做一次初步体检。而就是这次体检，让原身泄了底——体检测出了她的精神力，仅仅只有一星级。
不仅是全队垫底，更是整个备战区的垫底……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专业的言灵学院会接收这种学生。
这说明她曾说过的话，完全就是个谎言。
带队教练安戈终于生疑，希望“苏凉”给出更多的信息以用来核验。然而“苏凉”坚称失忆，什么都说不出来，并坚称自己的精神力评级是事故后遗症。扯到最后只给出一个联系方式，说能联系到自己以前的导师。
但那个邮件账号是假的，早已被注销。
明晃晃的一星级成了铁证，因为原身这种时候，安戈自然不可能再相信什么“失忆”、“失联”的谎话。原身没法自证，干脆自闭，便缩在房间里，一直拖延，不肯完成参赛登记——所以安戈才会气到发出邮件来催促，在之前的邮件里，他甚至已经放话要将原身踢出队伍。
直到一天前，苏凉来到这里，又直到这会儿，她决定走出房间。
……至于原身到底有没有说谎，苏凉就不清楚了。她收到的记忆缺失太多，她无法确定是自己没接收到，还是原身本就记忆有失。
不过她能感觉到，自己过来之前，原身确实是处在一种强烈的迷茫与痛苦中——那种感觉现在还停留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提不起劲。
再想想那面从自己穿过来时，就一直亮着的资料屏……一个只是骗吃骗喝的骗子，会在独处时也那么费劲地装样子吗？
淡淡的困惑与怀疑从苏凉心底浮起，但她已没有更多线索。现在也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
暗暗叹口气，她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耳边终于清静一些。
然而在电梯门打开后，更糟糕的场景出现了。
电梯外面就是备战区的大厅，这会儿正三两成群地聚着不少人，其中离电梯门最近的一群，正是来自长尾星的参赛队员——
也就是那群被原身坑的连北都找不着的倒霉蛋。她现在名义上的队友。
2、第二章（修）
如果说其他人看她的目光还只是嫌弃和不友善的话，这群人的目光，则是明晃晃的气愤了。
“苏凉！”为首一人一见到她就鼓起了脸颊，大踏步地冲了过来，“睡那么多天终于知道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
大概吧，知道一点……苏凉在心里回答一句，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那是一个看着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皮肤苍白，本该是耳朵的地方长着一对鱼鳍般的器官，这会儿正因为生气而向两边怒张着。
她脸也变得有些圆，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苏凉回忆了一下，在接收的记忆中找到了河豚的名字——娜菲，长尾星队伍里的小队长，脾气直且暴躁，和原身本就不对付。
看上去像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身份确认完毕，她安抚地抬手：“冷静冷静。参赛登记是吧，这不正要去呢么。”
“……”河豚气的就是原身不肯去参赛登记的事，听她这么干脆地说要去，一时倒有些梗住了。
苏凉一心只想赶紧去混个选手码好回去查资料，想想对方也确实挺倒霉，又抬起手来：“听着，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很抱歉，但现在我们最需要抓紧的是时间，对吧？之后你们想办什么手续我都愿意配合，该退还的东西我也会尽力退还，只是现在——拜托了。”
她向着对方做了个请让一下的手势。
对面的河豚却像是完全被她搞糊涂了，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还当真乖乖往旁边让了两步，不过语气仍是不善：“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又想搞什么把戏？”
我真的只是想去登个记……苏凉默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提醒对方，时间真的快来不及了。
恰在此时，又一道脚步声靠近，一人站到了娜菲的身后，将她往后拉了拉。
那是个年纪偏大的男人，瞳孔是爬行动物般的竖瞳，穿着直挺挺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古板。
苏凉认得他——他就是安戈，这个队伍的带队教练。
“登记处在中央的房间。”他一手按着娜菲的肩膀，抬眸看向苏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之前的邮件我有些上头了，不太冷静……不管怎样，你愿意配合就好。”
“行。”苏凉顺口道，“对了，关于临时户口……”
“不会动你的。”安戈不假思索，“只是抱歉，之后我确实不能留你在队里了。遣退费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虽然说要踢人是气话，但客观来说，苏凉确实已经不适合再留下——一星级的精神力，承受能力非常弱。真要进了赛区，这不光是会输了，搞不好要出人身事故的。
之前他不能让苏凉退队，是因为流程不允许。等推进到下一阶段，一切手续就都好办了。
“哦。”苏凉其实也没想好之后要怎么办，不过从获得的资料来看，一星级确实不适合继续参加什么言灵战。
她对这什么长尾队没感情，看现下情形，他们对她应该也没了。考虑到原主之前的作为，能混到这样的结局也不赖。
苏凉心念电转，面不改色：“那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拿到选手码就行了，是吧。”
说完，她就越过安戈，径自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剩下安戈站在原地，一手按着生气之中又眼带困惑的娜菲，神情疲惫又有些复杂。
同一时间，随队的另一人，一个戴着帽子、背着长条布包的青年，忽然开口，语气古怪：“等一下，她刚才……是不是说了‘选手码’？”
“她是不是以为，只要完成了登记，就会有选手码？”
“做她的梦呢。”娜菲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转头看向苏凉离开的背影，“她要是能拿到选手码，我倒立一整天！”
“……”背着长布条的青年却没再继续表态。
边上又有看戏的吃瓜群众驻足，暗自对着苏凉背影指指点点。娜菲不爽地张开耳鳍，三言两语将那些人赶开，旋即转过了身。
“一群就知道嚼舌头的烦人东西……林暖，走啦！”
“……嗯。”那青年漫声应着，转头看着苏凉远去的背影，帽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真奇怪。他想。
脚步声，变了。
*
登记处很显眼，是个半球的形状。门口有个圆柱形的机器人正在看守。苏凉走过去，只说了声自己是来做参赛登记的，立刻就被机器人引了进去。
机器人脚下轮子转动，将她一路引到房间的中央。苏凉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仪器，实际看到的，却只有一块屏幕。
一块弧形的半透明屏幕，表面如水波般起伏着，有沉稳的女音从其中传出：“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参赛登记。”苏凉走了上去，“我需要一个选手码。”
“请容许我提醒一句，不是所有登记人员都能获得选手码。”女音语气平平，“我们会在登记时为您进行全面检测，评估您是否具有正式参赛的资质。只有通过评估的人员，才能获得选手码。”
苏凉想了想，真心实意地问了句：“那精神力只有一星级的人，拿到码的可能性大吗？”
“概率很低，但并非没有可能。”女声道，“精神力只是指标之一。”
“那就尴尬了。”苏凉呼出口气。她可不认为自己在其他指标上能有什么优势。
尽管如此，她还是走到了屏幕前面。
半透明的细丝从屏幕里伸了出来，按上了苏凉两侧的太阳穴。苏凉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请保持您此刻的动作，检测现在开始。”女声不紧不慢道，“请您放松心情……”
“……”苏凉只能定住了动作，心里却有冒出些警觉。
这检测看上去像是还挺厉害的……不会连她灵魂不是原版这种事都能测出来吧？
如果这事暴露的话，她该怎么办？
所幸，这系统并没有节外生枝——苏凉也不知它到底测了些什么，反正就是哔哔了几下，跟着便宣布，她有参赛资格了。
虽不知自己是怎么混上去的，但有了总是好事。苏凉当即就想索要一个码好回去继续查资料，却听那女声道：
“作为合格选手，您有资格为这期直播战提供一个非常规言灵备选项。请问是否要提供备选项？”
苏凉：“……”
言灵类别——她在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看过的资料，搜索到了这个关键词。
言灵战里，只有特定的词句才能成为“言灵”。同一个体系下的言灵词句，即被视为同一个类别。
每一个进入赛区的选手，只能匹配一种言灵类别。类别之外的言灵，即使精通，也无法使用。至于能用的究竟是什么言灵，则要通过抽取确定，万一抽到不会用的，也只能躺平认命。
说白了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抽卡。只是卡池很小，往往就包含5到10种“言灵卡片”，其中有常规言灵5种，非常规言灵2到5种。
常规言灵，即是普及度最高的五种基础言灵，也被称为“五大密语”，威力都不弱；非常规言灵里，则包含了三种类型——选手自己提供的备选项，也就是“定制言灵”，系统随机生成的“秘密言灵”，以及同备战区其他选手的“定制言灵”。
如果选择提供备选项，系统就会通过神经链接沟通选手大脑，读取相关记忆，自行为该类言灵生成定义，完善规则和逻辑，以供比赛使用。与此同时，它还会从选手记忆中抓取其它关键词，自动生成另一套言灵——这就是系统随机生成的言灵，至于会生成什么，除了系统，没有人知道，是一种谜之言灵，所以是“秘密言灵”。
换言之，这两种类别是相伴相生的，没有定制言灵，就不会有秘密言灵。至于同区其他选手的“定制言灵”，则会随机混入卡片池中，有人的池子里会一口气混入三到五个，有的则根本不会有。完全看脸。
自己提供的言灵备选项，在抽卡时有概率加成。所以在苏凉看到的案例中，不少选手会剑走偏锋，选择提供只有自己会的言灵备选项，一方面可以发挥所长，另一方面，也算变相打击对手了。
虽然这也增加了自己抽到随机言灵的可能性，但那概率真的低。起码就苏凉看到的案例里，是没有的。
……再说，就算抽到又怎样？她又没打算真参加这个直播综艺……
苏凉打定主意，缓缓开口：“嗯。我要提供一个备选。但在此之前，我想请问一下——第四十六期直播战0072号选手，其言灵类别为华夏古诗词。能告诉我，他那个言灵，属于哪种吗？”
*
同一时间。
备战区大厅里。
安戈正向备战区负责人咨询练习场的使用事宜。
正说着话呢，光脑忽然响了。他拿起一看，发现是从登记处同步来的资料——作为教练，他有特殊权限。本队队员的检测结果会第一时间同步到他这儿。
这个时候同步过来的，只可能是苏凉的资料了。安戈对她已经完全不抱希望，顺手点了下接收了事，转头继续和负责人说话。
好容易问清了练习场的事，他又问起了选手退队该办的手续。对方随口问了句他要开掉谁，他也没掩饰，直接道：“苏凉啊。”
“苏凉……”那人抿了抿唇，视线往他身侧的光脑屏幕上瞟了一眼，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关于她，我是听到些不好的传闻。不过，这个数据……你真不用再考虑下？”
什么数据？垫底的数据吗？
安戈莫名其妙，顺着负责人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操作不到位，那份检测报告不仅没收起来，反而放大了挂在屏幕上，难怪对方能看到。
他有些尴尬地冲对方笑了下，正要回收报告，视线无意中从上面掠过，表情忽然凝住。
“……不好意思。我冒昧问一下。”他叫住正要离开的负责人，“你们登记处的机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负责人一脸茫然，“没啊，不久前才维修过的，怎么了？”
“可我这收到的报告，明显不太对啊……”安戈说着，再次将目光转回报告上，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只见这份属于苏凉的检测报告上，正明晃晃地排着几行大字：
【精神力等级评估：五星。】
【具备参赛资格，已发放对应选手码。】
安戈：……
哈？
3、第三章（修）
安戈现在就是很懵，特别懵。
他前脚刚说要给人办理退队手续，后脚就发现人家的精神力数据从一星爆成了五星。这算个什么事？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抓着负责人问了半天。负责人显然也没遇到过这种初检和二检结果差这么大的，抱着光脑查了很久，最后只道，登记处的检测是肯定不会错的，一切以最后的检测结果为准。
……也就是说，现在的苏凉，不仅不是精神力垫底，反而直接翻身成了全区第一。
起码就安戈所知，整个备战区，是再没另一个五星了。
这特么不是玩我吗……
安戈心情复杂，准备先回房间静静。谁知刚到走廊口，就撞见了那个让他心情复杂的人。
苏凉正靠墙坐着，伸出个手指，对着光脑屏幕不住戳戳戳。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别是在专门等自己吧？
安戈心里咯噔一下。别这样，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恰在此时，苏凉抬起了眼：“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请问一下……”
“抱歉。”安戈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苏凉：……
她像是有些诧异：“什么？”
“我说，抱歉。”话一出口，安戈反倒感觉轻松了不少，言语也更为利落，“之前应该是初检有误差。我却因此对你生疑。”
之所以认为苏凉是骗子，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初检结果与她平日宣扬的落差太大，在无法自证身份的情况下又用个空号唬人，但既然“一星精神力”被证实是误判，那“骗子”的推论也无法站住脚了。
“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有芥蒂。如果你不想再留在队里的话，我不会阻拦，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提。”安戈继续道，“其他人那里我也会负责解释。”
苏凉：“……”
“关于这事，你其实没必要道歉。”她默了片刻，说道。毕竟原身的检测结果是真的，站在安戈的立场上，觉得受骗也情有可原。就算他们真的搞错了，这份道歉也不该由她来接受。
“那请问我可以说我的事了吗？”
……？
难道她过来不是讨公道的？
安戈不由一怔，跟着就听苏凉道：“我……最近有些间歇性的记忆缺失，所以，我房间的位置，我一时有点……”
安戈：？
“……好吧，我只是迷路了。”苏凉自己也觉得太扯，索性还是说了实话，“请问我房间在哪儿？”
“你房间……在大厅的另一面。三楼。”安戈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刚就是想说这事？”
苏凉想了想，道：“也不全是。”
……行吧，我就知道。
安戈咳了一声，正要再次重申想法，却听苏凉道：“我还想问下东篱星群的事。”
她刚正在查呢，正好安戈过来。
安戈有点诧异：“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找人。”苏凉言简意赅，“有一些事，只有那里的人才能回答我。”
这是她从登记处的系统那里得到的情报——当初那个以华夏古诗词为言灵的人，就来自东篱星群。
很遗憾的是，那个言灵并不是他本人提供的。他不幸抽到了别人提的备选项，实际根本不懂那东西。而且那次比赛就他一人抽到了这个言灵，因此战斗中也没有留下任何古诗词言灵的使用记录。
真正提出这言灵的是谁，系统不能直接透露。但能确定的是，这人当时也在东篱星群备战区。
一个知道“华夏古诗词”的人……截止目前为止，这是苏凉找到的，唯一一个和她故乡有关联的存在。不仅如此，“东篱”这个名字也让她很在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个带着诗词气息的名字，难道只是巧合吗？
无论如何，苏凉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安戈闻言，却蹙起了眉。
“那是高等星群，没那么容易去的。”他告诉苏凉，“尤其我们这种边缘位置……走常规途径的话，中间要转好几个官方空间站，每一个站都要办单独的签证……签证要等很久，交通也是一大笔钱。”
苏凉顺口问了句大概多少钱，安戈报了个数字。苏凉回忆了下原身的账户余额，陷入沉默。
她摸摸下巴：“那如果不走常规途径呢？”
“打言灵战。”安戈道，“那是核心赛区之一，只要打到决赛，就能直接被送去那里。”
说完，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比起来，可能还是攒钱容易些。”
“……”苏凉没出声，只微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才听她轻声道：“也未必。”
安戈：……？
他打量着眼神微亮的苏凉，不敢相信地开口：“什么？”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苏凉却是甩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将光脑的屏幕收了起来，“谢谢。我先走……”
她话未说完，却见刚收起的光脑屏幕，又自己弹了出来。
从中还传出哔哔的声音，屏幕上邮件图标闪烁。
“是言灵抽取结果。”安戈的眼神一下认真起来，“还有赛区预告……”
他的光脑屏幕也跳了出来。作为随队教练，他这边能直接收到同队选手的结果抄送。
苏凉点开自己的邮件。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嘴角难得地扬起。
【3574号选手苏凉，欢迎参加[言灵直播战]，您即将进入的区域是[末日区]。您的言灵类别已抽取完毕，结果为——[古诗文]。】
可以，看来自己运气不错。
苏凉的心情美丽了一些。
古诗文，正是她主动提供的备选项。而末日……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多少也算有些应对经验。
比起苏凉来，其他人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言灵的抽取结果统一出的。没过多久，就听走廊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古诗文？这什么鬼啊？”
“不知道。这是什么小众言灵吗？”
“见鬼了，我也是这鬼东西！”
苏凉：……诶？
不光是外面，就连她的旁边，也有人正一脸懵逼。
“这言灵……谁提的啊？”安戈看着队伍名单上一串的“古诗文”，脸都绿了，“这是哪个边缘星球的土语吗？该不会是什么垃圾星……”
“乱讲。”苏凉想也不想地怼了回去，“这是华国古代诗歌和散文的合称，谁垃圾星了。”
“华国又是什么？从来没听……”安戈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他诧异地看向苏凉，内心忽然窜上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别告诉我，这东西就是你提的。”
“我想着来都来了，就报个试试……”苏凉说着，话语蓦地一顿。
只见她的光脑上，忽又多了封私信。
【抱歉，计算错误。您的言灵类别应为[考试听力]】
【再次重申，您的言灵类别为[考试听力]】
苏凉：……逗我？
她怔怔望着那封私信，忽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巧的是，她旁边那个男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
“所以，你改主意了？”
五分钟后，备战区的某间小会议室里。
包括苏凉在内的长尾星队员被全数召齐，正排排坐在会议桌的两边。
苏凉不客气地独占了桌子的一头，抬眸看向另一边的安戈：“我再确认下，你这是要让我留下的意思，是吗？”
“……嗯。”安戈紧抿着嘴唇，当着所有成员的面，缓缓地点了下头。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也是个很不体面的决定。毕竟他五分钟前还在说苏凉要走他不会拦。
但他没办法——除开苏凉，他们队一共五个人，三个抽到了古诗文。其中还包括了一个精神力最高的主力。其余两人的抽签结果也不如人意。
如果不采取点行动，他们肯定连第一轮都撑不过。
和其它星球不同，长尾星地处边缘，资源贫瘠，要凑齐这么一支队伍来参赛非常不容易。他们必须抓住每一丝机会。
苏凉，现在就是这个机会之一。他可以不在乎她的五星精神力，但他在乎她对古诗文的了解。这是他们被迫选择的陌生武器，而她或许能教会他们使用。
正好离队手续还没办，安戈就琢磨着，还是先将人留下来。
至于这种事算不算打脸……管他呢，打就打了，为了队伍，他认。
安戈本以为按照苏凉的性子，一定会抓住机会狠敲一笔，顺便一波嘲讽。他也做好了予取予求的心理准备。没想苏凉只是点了点头：“行，那就留下吧。”
安戈：……
“就，这样？”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苏凉。
“不然呢？”苏凉耸肩，“我跟谁都无所谓。你们统一好意见就行。”
她现在的目标很明确，打架，上分，去东篱。为此有个栖身的队伍是必要的。至于队友是谁，她不是很在乎，反正总要磨合的。
磨合磨合，折磨……不，打磨队友，配合自己，对此，她很有经验的。要是磨合不了，再换就是。
直接跟长尾合作，还能少两道手续。
然而还真有人有意见。
“问题是，一星就能打言灵战了吗？”有人小声质疑，“不太好吧？会出人身事故的。”
“还有古诗文的事……可信吗？”
“反正我不信。她之前还和我说她懂虫族语呢，我还学了。结果我一张口就被其他队的虫族笑话……”
“等下，什么退队？我以为安戈之前是在说气话？？”
“……真是，你先退队好了，永远慢半拍。沙虫脑子都比你快。”
“都别瞎扯了！”娜菲耳鳍舒张，一把拽回话题，“且不论关于古诗文的事是不是真的。苏凉只有一星，真要去了赛区，别说打架了，她自个儿精神就承受不住好吧。”
精神力过低，在赛区里别说放技能了，能不能久待都是个事。真把苏凉放进去，怕不是还得替她先预定张医院病床，真要凉凉了，谁负责？
“关于这点。”安戈咳了一声，“我正好要说，她不是一星。”
“……”娜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之前的初检有问题。她的真实数据是五星。”安戈尽可能平静地说着，还将光脑上的报告调出来，给他们看了眼。
……
刚才还闹哄哄的队员瞬间陷入沉默。娜菲神情变了几变，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苏凉，耳鳍微微收紧，脸颊再次鼓了起来：“行，那方才那话，是我说错，我道歉。”
然而她还是怀疑：“可这备战区抽到古诗文的人不少，比我们队条件优渥的更多。她如果真懂这东西，完全可以借机跳到别的队去……”
按照她对“苏凉”的了解，这才是她会做的事。毕竟以前苏凉可没少对长尾星队的配置嫌东嫌西。
最重要的是，苏凉在他们队伍里呆了那么久，从来没提过她会这么一种言灵。平时修习的也是其它言灵。现在大家都需要学习古诗文了，她一个没抽到的忽然跳出来说自己会，这难道不奇怪吗？
说的难听点，为什么大家当初一下就把她当成了骗子？还不是因为这种胡言乱语博关注最后被戳穿的事情她没少做，只是过去都是小打小闹，大家又看她孤身可怜，全都忍着罢了。
但现在涉及到了新言灵——她万一又是吹牛，还瞎教，那不是一崩崩一窝吗？
安戈：……
“行了，都安静，坐下！”他板起面孔，端出教练的架子，镇住了正在骚动的队员。
不过说实话，娜菲和其他人提出的问题，他其实也担心过。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再次相信苏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她对那种言灵本能的维护，又或许是因为她在提及它时，语气中微微透出的自豪——安戈自问不是个很敏锐的人。但有些东西，他还是能捕捉到的。
就在此时，一个冷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既然无法确定真伪，那直接去试不就好了？”
所有人循声看去，目光聚在了坐在角落的青年身上。
林暖依旧戴着帽子，正在嘬一瓶营养液，面容沉静：“我们不是已经拿到进练习场的权限了吗？想要验证，去那儿就行。”
距离赛事正式开始，还有十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里，练习场都是可以随意使用的。
“可以。”苏凉无所谓地起身，“那就一起去吧。”
讲到底，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她走到门口，却又停下。
娜菲鼓起河豚脸：“又怎么了？”
苏凉看她一眼，收回了手：“不认识路。”
娜菲：“……”
她重重啧了一声：“跟着我。”
说完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苏凉偏头看着她，耸耸肩，跟在了后面。
*
所谓练习场，实际是一种全息虚拟空间，需要用特定仪器才能登入，其地图与内容都是随机生成。
只有持有当期选手码且有教练准入许可的选手才能登陆练习场，登陆后，选手可以在这儿自行选配想要的言灵来进行实践，说白了，就是一场能自己选技能练实战的人机局。
同一个虚拟空间内，一支队伍一次可以免费登入三名选手。如果还想加人，需要按人头计费——这也是为什么，虽然苏凉大方地邀请了其它人一同进练习场观摩，但实际跟进来的，只有娜菲和林暖。
还是那句话，长尾星很穷。大写的穷。
苏凉不在意，事实上，她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某人看着稳如老狗，实际对古诗文能起到的言灵效果，心里也没什么底，会过来也是自己好奇。万一效果不佳，人少点她还好应付。
“就这儿了吧。”带着苏凉登入空间的娜菲四下一望，“不必挑地点了。你不就是想证明你会用那什么古诗文吗？喏，来吧。”
他们此刻所在的场景，是一个颓败的城镇。大片坍塌破败的建筑物，蛰伏于浑浊的夜色里，每一处墙缝都透着沉沉的死气
苏凉第一次登入这种全息空间，还在努力适应，闻言只淡淡应了声，慢吞吞地操作着面前的指令盘。
不是她故意拖时间，而是这玩意儿够复杂，用不来。
河豚看不过去，上去帮她弄了一下，苏凉才终于成功将言灵“古诗文”匹配在了身上。
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肩膀，缓步上前，回忆着自己看到过的资料，试探地开口：“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
死寂的城市静悄悄，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好吧，看来这里不适合思故乡。
身后的娜菲隐忍地吸了口气，苏凉也没在意，又试了一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娜菲这回改叹气了，抱起胳膊，摇了摇头：“天，我就知道……行了，别硬撑了。这空间也是有直播的，我可不想陪你一起丢人……”
苏凉却像是完全没听她的话。她抬头看了会儿天空，略一思索，似有所悟：“哦，我明白了。现在没有月亮，难怪没效果。”
娜菲：……？
“‘言灵施放，必须有明确的关联对象’，这话原来是这个意思……”苏凉回忆着自己看过的资料，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视线转向前方的一大片破败房屋。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沉吟几秒，再次开口，这一回的语气却是笃定很多，声调也更为抑扬顿挫——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她在念出这句话时，还有意带了些吟诵的腔调，陡然拖长的声音吓了娜菲一跳。她不满地瞪了一眼苏凉，等待片刻，见依旧一片静寂，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傻，明明知道你啥样的人，居然还陪你浪费时间。算了，我先走……”
话音刚落，她的耳鳍忽然一动，表情瞬敛：“什么声音？”
她听见了。隆隆的声响，贴得极近，宛如雷鸣，却并非来自天际。
“那边。”一直沉默的林暖突然开口，看向了不远处的废墟，“地在震动。”
像是呼应他的话一般，地面的震颤感变得更加明显了。娜菲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脚边的石子正不住跳动，忽觉头上似是一大片阴影罩下——
她诧异抬头，只见前方浑浊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已窜起了一大团模糊的影子。
4、第四章
言灵直播战，顾名思义，就是可供观众直播观看的赛事。
而事实上，不仅是正式的比赛，就连每一次的练习场，都是有开通直播窗口的。观众可以在平台上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练习场进入观看。
不少有经验的老观众，都有定时扫练习场的习惯，如果正好有扫到感兴趣的选手，等正式比赛开始后，他们就可以直接选择观看相应的赛区——这能大大节省他们到时挑选观看赛区的时间，另一方面，赛区的观众数量，也能大幅影响选手赛后的收入和奖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练习场直播，也算是提前为选手们积累人气了。
莱恩就是习惯扫练习场的老观众之一，和别人不同，他尤其喜欢扫一些偏僻区域的练习场，一方面是为了发掘冷门选手，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多见识一些小众言灵。
言灵这东西，说是技能，本质就是文字和语言。目前影响最大的五大密语，其本体就是在各个高等星群流传已久的文学作品，而事实上，名著也好，口语也好，哪怕只是街头大妈吵架的台词，到了赛区里，都可以变成言灵。
能影响言灵力量的因素很多。流传度、感染力、艺术之美、构思之奇、历史意义、实用价值、包含的思想与传承、寄托的情感与信仰……若是其中某些因素拔尖，即使是从未有人用过的小众言灵，也能打出很不错的效果。
也因此，有些来自偏僻星球、缺少学习条件的选手，便会另辟蹊径，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言灵类别——虽然大部分都没什么威力，甚至难登台面，但当个乐子看，也挺有趣。
怀着这样的想法，莱恩点进了今天的直播平台。
界面上，当前正在运营中的练习场以小窗的形式整齐排列，最边上是单独的一列，右上角标着“最新开通”。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只有十几个小时了，居然有队伍到这会儿才开通练习场？
莱恩好奇心起，顺手点了进去。刚进入直播空间，便听一个清脆女声响起——“就这儿了吧，不必挑地点了。你不就是想证明你会用那什么古诗文吗？喏，来吧。”
……古诗文？有意思，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言灵。
莱恩有些期待了。
现在的直播空间都是直接将观众意识导入场景，身临其境地观看，还可以自己调整视角。莱恩转动视线，只见旁边正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有着耳鳍的少女，一个戴着帽子，背着长布包的青年，还有一个纯人型的女孩。
那女孩身上没有种族特征，模样倒是很可爱，黑发黑瞳，五官精致动人，一双眼睛圆而有神，是讨人喜欢的长相。
……前提是，她表情能别这么欠。
莱恩好打量着那个明明有着可爱面容，却满脸写着“我想下班”的女孩，心情有些微妙。却听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还在慢吞吞地戳面前的指令台。
她似乎不太会用这个……是第一次参加言灵战的新人吗？
莱恩默默想着，顺手打开了弹幕——系统显示，这会儿观看这个直播空间的只有寥寥二十来人，弹幕也是稀稀拉拉。
【好慢啊，这选手是白痴吗，匹配言灵都不会？】
【古诗文是什么啊，没听说过。】
【有人没啊，人好少。】
没啥意义的弹幕刷了几条，那女孩才终于匹配好言灵，走上前来。
只见她抿唇似是思索着什么，不太确定地出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很有韵律的句子——这是莱恩的第一反应。
直播系统同样搭载了万能语言翻译功能，还是升级版的，能让观众在体会原句发音的同时，直接意会其中的含义，极大提升观看体验。
莱恩也很快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抬头看天上的星球，低头思念自己的故土……嗯，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写，星球和故土有什么联系吗？
不过发音确实是好听的。就是不知道能带来怎样的效果……莱恩暗暗期待着。
然而等了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没有触发任何言灵效果，它是一个“败句”。
那女孩的同伴都开始深呼吸了，弹幕也纷纷嘲讽起来：
【没劲。又是一种无用的言灵。】
【我真是笑死。这些乡下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是什么三流东西都可以拿来当言灵的。】
【浪费时间，走了走了。】
直播空间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半，莱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留在了那里。
虽然这种叫做“古诗文”的言灵看似没什么用……但它听着很有意思。他想再听一听。
就在此时，那女孩念出了第二句话——“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来了，又是一句很有韵律的句子。
莱恩眼睛微微亮起，再一体会这话的含义，眼神却变得困惑起来。
【江水映出星球的倒影，看着像是从天上飞向的镜子。云层变幻，缔结出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
莱恩读取着脑中的翻译，觉得自己跟不上了。
江水——原句中根本没有这个元素。为什么会出现在翻译里？星球的倒影，和镜子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原句那么短，翻译却那么长？那样丰富的含义，是怎么包含到那短短一句话里的？
莱恩不明白了。身为资深言灵爱好者的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令他费解的句子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能本能地感觉到，这句话是美的。
在它极富节奏的发音里，在它寥寥的数字中，他能体会到，一种隐隐的、浪漫的美感。
这种感觉促使他继续留在了直播空间。尽管这一句言灵同样是没有任何效果的“败句”，尽管在这句话后，直播空间里的人又走了一半。
现在还在观看的，包括他在内，就只有五个人了。
女孩的同伴叹着气开始劝退，那女孩却是不为所动，只垂着眼眸，像在思索着什么。
“哦，明白了。”莱恩听见她在低声自语，“现在没有月亮，难怪没有效果。”
“‘言灵施放，必须有明确的关联对象’，这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莱恩：“……”
莱恩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他现在确信，这家伙是第一次参加言灵战了！不然怎么会连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
言灵施放，必须有明确的关联对象——换言之，言灵的施放环境中，起码得有一个元素和词句内容是有直接联系的，不然不管多强大的言灵，放了都等于没放！
……等一下。
正在飞快往弹幕上敲科普的莱恩忽然停下了动作。
那也就是说……这女孩前两句话，很可能并不是毫无作用的“败句”，而只是因为……她没用对地方？
……那假如，她用对了呢？
某个大胆的猜想在莱恩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听见那女孩再次开口。
抑扬顿挫，语调悠长——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是和之前格式不一样的句子。
没那么工整，也没那么令人费解——相比起之前的句子，这句话简直就像再直白不过的感叹，莱恩几乎是一读到翻译，就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
但就是这句直白的感叹，它的情感是那么强烈。
像是无可奈何的哀叹，又像是发自内心的宏愿。
莱恩只觉脑子嗡地一声，胸膛里一时间陌生的情绪翻涌，连眼眶都在微微发热。那情绪稍纵即逝，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情感共鸣！
他刚才，是与这言灵的施放者，以及这句诗本身，起了奇异的共鸣！所以他才能在不知诗歌全貌的前提下，凭空感触到那些情绪……
但这种情况，应该是很少见的才对。
他的种族天生对艺术和美极度敏感，他本人也是纤细易感的体质，这确实是触发情感共鸣的条件之一，但也只是之一——言灵施放者本身的素质、她对言灵的了解程度，以及这句言灵自身的强度与感染力……只有种种都达到极限，才能触发这样一次情感共鸣。
可这女孩不是第一次参赛的新手吗？她所用的，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众言灵……
莱恩模模糊糊地想着，心情仍兀自因为方才的共鸣而震颤不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震颤的不只是他的心情而已。
这个空间的地面，同样也在震颤。
隆隆的地鸣令人不寒而栗，莱恩被吓了一跳，慌忙拉远了距离。
跟着他就发现，原来那声音，并不是从地面下方传出来的。
那声音来自不远处的废墟——那些破败的房屋中，有什么正在飞快向上生长着，拔地而起，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地面的轰鸣。
那是一栋房子。
废墟之中，“长”出了一栋完整的建筑物……
不，等等，不对。
莱恩望着眼前的一切，瞳孔倏然一缩。
不只是“一栋”。
是“一排”——连成片的阴影，伴随着震天的动静，宛如缓缓起身的巨人，撼人心神。
莱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福至心灵，又忙调起视角，从平视切为了俯视。
他还特意调高了位置，好将地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然后他就麻了。
只见那一排建筑物的后面，还有无数排的房子。
它们以“排”为单位，正次第向上窜起着，像是一组组翻转的鱼鳞，又像是某种正飞快繁殖的植物群，不住向外延伸着，仿佛要连到天地的尽头。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莱恩俯视着地面上的震撼景象，只觉自己头皮一阵阵发麻，跟着他的视线就被遮挡了——大片大片的弹幕从他眼前刷过，他只来得及看到连成串的“啊啊啊啊”与无数的惊叹号。
这是那仅剩的五名观众，用文字发出的尖叫。
5、第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隆隆的地鸣，才完全平静。
娜菲张大了嘴，怔怔望着面前大片的建筑物轮廓，久久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
林暖看上去要冷静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他转头看向苏凉，不管是俊脸还是声音都有些紧绷。
“这……就是古诗文？你早知它的威力，所以才……”
不，我提它是因为我只会这个。
苏凉默默想着，面上还是给了个个相对正经的解释：“所谓古诗文，其实就是诗歌和散文的合称。五大密语里的那个什么《万物歌》，不也是诗歌集吗？所以我才觉得，古诗文应该也能当言灵用……”
她抬头望向面前窜起的房子：“具体效果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算什么档次？应该还可以吧？”
另外两人：……
这可太可以了。
“以言灵造屋，这样的案例我只知道一个。”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娜菲低低出声。她目光四下飘着，脸孔微微涨红，“第三十二期决赛，逃生二区，出身海诗星群的选手们以《万物歌》的秘密篇目配合《诸神之梦》中歌咏造物神的部分，最终在风暴中筑起可容纳十人的坚固堡垒，撑过了最后的死亡时限。”
苏凉耳朵微微一动。
《诸神之梦》，这个她也知道，长篇史诗，和《万物歌》一样，同为五大密语之一。五大密语说是言灵必修基础款，谁都能学的大路货，但实际也是目前所有言灵中，潜力最大，上限最高的一批。
“所以？”苏凉看向娜菲。
娜菲哼了一声，移开眼睛：“你这言灵，勉勉强强吧。”
苏凉：……
行，那看来应该是相当不错了。
苏凉自己在心里做了个翻译，满意地点点头。全不知这会儿弹幕已经嚎叫成了什么模样。
至于莱恩，更是则是激动得恨不能将脸按在键盘上。
放在以前，他要听有人敢拿那种没有任何记录的乡野诗歌来和《万物歌》比，少不得一顿嘲笑，然而现在……
神特么勉勉强强啊！这样勉强的言灵请给我来一打好吗！！
作为一个资深言灵爱好者，莱恩可以确定，除开某几期神仙打架的经典直播之外，再未有任何选手打出过如此震撼的场面；而作为一个言灵专家，他更明白这个大场面背后的含义。
第一，这女孩本身的素质肯定是顶尖——没有强大精神力的加持，哪怕是再厉害的言灵，也发挥不出这样的效果。
第二，就是她所念出的那句话，那种叫做“古诗文”的诗歌——它必然有着不逊于五大密语的潜力与上限。
这个发现让莱恩完全坐不住了。
他有预感，他这次是挖到宝藏了。
精神力强大的潜力新人，从未听闻却不输五大密语的小众言灵……无论是哪个元素，都绝对会在正式的比赛中成为爆点！
话说回来，这支队伍是叫什么来着？他后面得好好关注才行……
莱恩激动地想着，顺手打开直播空间的简介。这个操作让他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原本仅剩五个人的直播间，不知何时，又少了一人。
……不是吧，居然有人会现在退出？在见识到了那样震撼的画面之后？
莱恩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怕不是脑子抽了。
*
莱恩不知道的是，某些人会在此时退出，未必是因为脑子抽了。
也可能是心脏抽了。
——备战区的私人房间内，安戈正坐在光脑前，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喂下救心液，胸口仍因为方才看到的场景而抽搐不止。
太吓人了……安戈努力调整着呼吸，顺便低头检查起自己的光脑主机，生怕方才不小心将药液溅上去——他们队的光脑都是二手机，容易坏，不保修，坏一个少一个。
诸神在上。他猜到苏凉应该是真懂古诗文的，但他没料到她居然能将这言灵发挥到这样的地步……这样强大的言灵，她之前怎么提都不提？
是故意隐瞒吗？
安戈检查光脑的动作忽然一顿。
这么一想，冒险小说里确实常有这样的情节……拥有强大能力的大佬角色故意装作无能，以此来试探他人品性。然后在众人都看不起他时突然窜出，惊艳所有人……
……不，不对。
安戈回忆了一下以往和苏凉相处的点滴，又觉得这推测好像站不住脚。
以前的苏凉，与其说是故意隐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半桶水晃得贼响，和故事里写的大佬一点都不一样。再说，她若真想悄悄惊艳所有人，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又为什么还要留在他们这小破队？
而且仔细一想，她今天的表现，确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安戈蹙眉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跳出不久前，苏凉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最近有些间歇性的记忆缺失……所以，房间的位置……”
……嗯？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安戈蓦地瞪大眼睛。
*
另一边，练习场内。
苏凉又试着念了句和“风”有关的古诗，顺利招出了一阵狂风。
娜菲和林暖自是看得出神，那零星几个观众也是惊艳到狂拍键盘，在苏凉看不见的地方，弹幕已经刷得遮天蔽日。
全是想看她“再来一个”的。
不过哪怕苏凉能看到这些弹幕，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了——两次言灵用完，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疲倦了不少。想来这言灵施放也不是全无条件的，得消耗体力。
她来这里，本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懂这个言灵，顺便上手练练看效果。目的既已达到，她也不想久留了，和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打算先退出练习场。
只是没想到在登出时，她又闹了个小乌龙——她神经连接断开的方式不对，造成了意识和身体的短暂脱节。
简单来说就是，她把自己给弄晕了。
登入练习场的仪器是统一放在一个房间里的，她从仪器前倒下来时，正被周围一大群选手看了个正着。
他们尚不知这个女人就是导致他们中间半数人都抽到古诗文的万恶之源，只当是这个一星级菜出新高度，进练习场没几分钟就消耗完了精神力，被系统一脚踢出来，私底下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倒是跟着登出的娜菲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地叫了林暖，把人一起送到了医疗室。
所幸苏凉没什么大碍，躺在医疗室睡了一觉，人就好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是一小时以后。
“你醒了。”她听到娜菲的声音从床尾传来，语气比之前要缓和不少。
苏凉应了一声，抬头望去，床尾处却不见娜菲，只竖着一双脚。
那脚倚着墙壁，倒竖向上，脚尖都绷得直直。
苏凉一时愣住。又听那脚道：“感觉咋样？需要再叫医生来看看吗？”
“不……不用了。”苏凉语气镇定地说着，默默直起身子，朝下望了望，这才搞清楚情况——好家伙，原来是在倒立。
这娜菲，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会儿居然在靠墙倒立。看她手臂颤颤的，估计撑了挺久。
“你在干嘛？”苏凉忍不住问了句。娜菲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别扭：“我在履行我神圣的誓言……你别管。”
……行吧。
苏凉只当这是外星人的特殊习俗，没有再问，转而打听起自己的情况。娜菲大致解释了一下，又提醒了一句：“你床边桌上有营养液。你自己能拿吧？”
苏凉往一旁看去，果然看到一管粉红色的液体，道了声谢就拿起来，听见旁边娜菲再次开口：“没想到你这次还真没骗人，行吧，是我冤枉你了……当然，我还是很讨厌你。谁让你以前老是欺负我。”
不意外——苏凉没有理她，将营养液倒进嘴里，因为甜丝丝的口感而舒服地眯起眼睛。
谁知下一秒，又听娜菲道：“可我听安戈说了，你以前是真的失忆……那再计较那些，倒显得我小气了……”
苏凉一口营养液差点喷出来。
不是，什么失忆？怎么这个设定又加回来了？
“安戈跟你说的？”她难以置信道，“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你和他说的。”娜菲一本正经，“记忆缺失什么的……”
事实上，安戈的描述还要再生动一点——他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景，推导了苏凉的心情，最终成功还原了情况。
……三分靠推理，七分靠脑补的那种还原。
根据他的推理，变故应该就出现在苏凉躲在房间的那几天。她之前其实真的处在失忆状态，在那几天因刺激恢复了记忆，为了适应身份，才装死躲了许久。而在恢复记忆后，她本打算找安戈说出真相，但当时他们关系尴尬，出于谨慎，她才将“失忆”改成了“迷路”……
以前的苏凉，是失忆的，所以她只记得零星言灵，而现在的苏凉，是恢复记忆的，所以她性格大变，还懂了以前不会的东西。
合情合理，完全说得通！
安戈顺利说服了自己，还顺带说服了娜菲。其他人有没有被他说服不知道，反正苏凉本人都快被他这番推理给说服了。
这想象力……当教练，屈才了。真的。
苏凉嘴角微抽，决定不再管这个话题了。见娜菲似要为之前的事道歉，忙又叫停。
原身之前到底是不是真失忆，说实话，她不知道。但就算是，这份道歉也不该由她来收。
她一口饮尽营养液，含糊道：“接下去什么打算？”
娜菲主动和她提这个事，无非就是在拐着弯地表示，她愿意和自己合作了。既然如此，那大家从此就是同一条飞船上的外星人，可以直接商量以后了。
娜菲却露出几分犹疑：“你就想说这个？没别的？”
苏凉：“？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趁机提些要求。”她默了一下，咕哝道，“你以前不就很嫌弃我当队长……”
苏凉：“队长事多还背锅，我闲的吗？”
娜菲：“……”
“如果真要提要求的话，也有。”苏凉坐直了身子，“我要去东篱。你去不去？”
“东篱？”娜菲诧异，“那是很远的地方……得晋级到决赛才能去的。”
苏凉：“你就说你想不想去？”
娜菲：“……”
她默然片刻，咬了咬唇，两脚一翻，站到了地上。
“当然想。”她直视着苏凉，脸庞的耳鳍微微舒张。
“那就别再跟我扯有的没的。”苏凉向后靠在床头，微微勾唇，“直接告诉我，我们接下去该干嘛？”
娜菲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一怔，又顿两秒，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接下去的话，就是要实战演练，尽可能地掌握抽到的言灵。”娜菲正色道，“我没什么需要你的，不过队里有三人抽到古诗文，他们需要你的指导。还有你自己的言灵……我听安戈说，你抽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考试听力……这是我的随机言灵。”苏凉提起这事就心梗，“别管它了，我心里有数。抽到古诗文的三人是谁？我抓紧时间，先排期课。”
根据规则，同一轮比赛中被淘汰的成员过多，是会影响到团队晋级的。为了上分，她总得好好拉拉其他人。
还好她在教人方面还有些经验。守护图书馆的时候，她有时也会给新来的小崽子们上课做培训。还挺受好评的。
想起过去，苏凉心头一软。恰听娜菲道：“抽到的三人是林暖、黑乌、莎拉蒂。黑乌和莎拉蒂那边不急，他们这次没有预告赛区，应该是‘轮空’了。至于那个林暖……”
她说着，眉头一皱，神情忽然有些微妙。
“他……呃，他那脑子你也知道。你，你就看着办吧……诶。”
娜菲说着，摇了摇头。微妙的神情中，似又带上了几分同情。
苏凉：……？
不，我不知道。他脑子怎么了？
苏凉微微挑眉，不知为何，内心忽然有些不安。
6、第六章
“轮空”，即是指在下次比赛里，不会被投入赛区。听着很幸运，但实际并非好事。
言灵战的晋级，是以团队成绩来算的。像他们这次抽签，有两名队友抽到轮空，就代表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另外四人身上。只有保证四人里起码有两人赢得比赛，队伍才有机会参加下一轮言灵战。
而这四人里，苏凉、林暖，还有一名叫奈亚的队友都抽到了末日区，娜菲一人抽到了逃生区。这意味着，娜菲会在下轮比赛里孤军奋战，而苏凉和林暖，或许会分在同一赛区，但也可能分散——毕竟，“末日区”只是统称。其下还分一区二区三区……分区比一些网游的服务器都多，他们未必会被投放到一起。
哪怕放在一起了，苏凉也没法帮林暖太多。赛区有规定，同一个区域内，同一句言灵不可在限定时间内重复，因此现场提词相当不现实。小抄倒不是不能带，但不理解文本的话，该用哪句也不知道，更打不出什么效果。
所以，辅导林暖学习古诗文，成了苏凉接下去几个小时的行动重点。
然后……
然后她就疯了。
*
老实说，苏凉一开始没觉得这事会很难。哪怕娜菲给提前打了预防针。
毕竟她也是有教学经验的。而且这个世界的万能语言翻译器真的很好用，她对林暖的要求也真的不高，理解大意外加熟读，配上翻译器，很方便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太乐观了。
——一开始还好，林暖主动找上苏凉。苏凉给他做了下简单的古诗文科普。林暖听得很认真，接受也良好。苏凉很满意。
于是苏凉列了一些或许能派上用场的诗句，让林暖自行粗读加理解，不懂的画个线，她再针对性地讲。
十分钟后，林暖面容沉静地将文本递到苏凉面前——只见一条横线，从头划到尾。
苏凉：……
行，不奇怪。毕竟第一次接触嘛。
于是苏凉耐着性子，给他将几首诗都细细分析了一遍。
完了，还贴心地问了句，还有哪里不明白吗？我再给你讲。
回应她的，是林暖默默望来的双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平静，仿佛无波的古井。
看得苏凉的心，当时就凉了。
这眼神，她可太熟悉了。
像极了当年高中化学课上，因为捡了支笔就再也没能听懂课的自己。
“要不……还是先进练习场吧。”苏凉沉默良久，艰难开口，“不管怎样，先上手练练。”
*
莱恩都忘了自己等了多久了。
几个小时了，他完全没心思去干别的事，就一直停在直播平台上，不断刷新着页面。
他本身就是个言灵爱好者，尤其喜欢琢磨小众言灵，先前练习场关闭，他被迫退出直播空间，转头就开始查询古诗文的相关资料，然而一无所获。懵逼之下，他又将这个直播空间推到了自己的同好小圈子，附加几百字的小论文，声情并茂，吐血安利。
同好只当他在开玩笑，更激起了莱恩证明自己的心思。他索性就一直开着直播平台，时不时刷新一下，就等着苏凉所在的练习场再次开启。
总算他没有白等——屏幕上弹出直播开始的提示，莱恩瞬间坐直了身子。
【快来看！那个直播间开了！你们去看了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他在同好群里连发了几条文字和语音，呼朋唤友，上蹿下跳，总算是拖上了几个同好，一同进入了苏凉的练习直播间。
【我跟你们讲，那人的言灵，超有场面。那姑娘也很有意思，高贵冷艳还神秘……】
莱恩一边登陆，一边还在给同伴发语音。话音刚落，正听见苏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沉沉的，像是压抑着喷薄欲发的怒气。
“为什么是鹅……因为这诗就是写鹅啊。鹅是一种动物，也是食材……营养液？没那东西……对，我知道末日里营养液和速食罐头更实用，我的意思是没有相关的诗……不，没有《咏营养液》！也没有《咏速食罐头》！你不要想了！只有《咏鹅》，鹅！”
“……好吧，我们放弃鹅。我们先来看别的……不是，你为什么还要纠结那只鹅？”
“不要再想鹅了！来看下一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对，我之前念的那句就是出自这。你现在明白这诗的意思了吗？”
“那你和我说说，这句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行，那我再讲一遍，他这是因忧虑天下发出的感叹……啊？什么叫想太多？这叫忧国忧民！”
“之前不是和你讲了，你要体会作者的感情，你笔记不是还记了？……等等，你笔记呢？这画的什么东西？合着我刚才讲那么久，你是听了个寂寞吗你……你几个意思？下来，你给我下来！”
莱恩：……
这次生成的地图是一片密林。他飞快地转动着视角，终于在层叠的枝叶间找到了苏凉的身影。
只见她站在一棵巨大的阔叶树下面，而树上，则蹲着另外一人——戴着宽檐帽、背着长布条。莱恩对他有印象，好像是叫“林暖”。
苏凉这会儿明显心情不太好，身上甚至还透出了些许杀气——
“最后一遍。”她单手叉腰，面色阴沉，宛如风雨欲来，“给我下来。”
林暖望着她，默默往树后的叶子后面缩了缩。
仿佛一只被苏凉惊到的猫。
苏凉：……
这就是她带过最差的一届！
另一边，莱恩则微张着嘴，一时不太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条弹幕缓缓从他眼前掠过：【……这就是你说的，高贵冷艳还带些神秘的少女？？？】
三个连排问号，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同好此时的疑惑。
莱恩：……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这三小时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莱恩一脸懵逼地拉近视角，瞧见苏凉手里拿着一叠纸，应是用练习场的模拟系统捏出来的。
纸上不光有字，还有红笔勾画。再结合苏凉之前的恶龙咆哮，莱恩大概猜到了真相……
果然，想头秃，先教书。
他又调整视角，仔细瞧了瞧蹲在树上的林暖，片刻后，暗叹口气，在心里说了声“难怪”。
难怪那人学不会，难怪苏凉会气成这样。
虽然林暖戴着帽子，但从他金琥珀色的眼睛和掺金的发色，不难看出他的种族——妥妥的兽人。
而兽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凶悍矫健，意味着他无畏能打，意味着他……
近乎为零的艺术天赋。
如果出生地不太好的话，搞不好还是个文盲。
他都有些同情苏凉了。他记得他一个文学老师就被兽人气哭过。古诗文是很美的东西，但兽人粗壮的神经，天生就不是用来感知艺术和美的。
另一边，苏凉重重呼出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她当然不至于被气哭。但老实说，她现在迫切有着想要弄哭某些东西的冲动。
“不好意思。是我激动了。”她克制地闭了闭眼，挥挥手，“你先下来。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林暖金琥珀色的眼眸转了一转，帽子里似有什么动了一下。跟着便从两米多高树枝上一跃而下。
“抱歉。”他语气诚恳，“但我确实学不会。”
“可能是我案例挑的不好。没事，我再想想。”苏凉坐在地上，拍了拍旁边，示意林暖也坐下。
确实是她太急了——苏凉在心里反思。她总想着，小学生都能背《静夜思》和《咏鹅》，初中生都能学《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林暖没理由学不会。
可是她忘了，这世界和她的故乡不一样。环境的熏陶，底蕴的传承，虽无声无形，但影响却是巨大的。
另一边，坐下的林暖也似想到了什么。他金色的眸子转向苏凉：“你学这些，花了很久？”
“从小学的。好几年了。”苏凉叹了口气，“从浅入深，倒不是很累。”起码比起数学化学之类的，要轻松很多。
林暖蹙了蹙眉：“从小就学？你失忆前是贵族？”
失……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她摇了摇头：“在我的故乡，这些都是义务教育，小孩子都要学的。”
“学这些有什么用？”林暖却更困惑了，“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参加言灵战。”
“……我们学这些不是为了打架。”苏凉感觉自己的额角又开始突突跳了，“这叫人文教育。”
“？”林暖迷惑三连，“能吃吗？有用吗？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别说，还真有。一句默写值两分呢。
苏凉做了个深呼吸，向后靠在树干上，默了一会儿，才道：“确实。不能吃也不能喝，从这角度来看是没意义。”
“但……天上的月亮总是一样的，人的知觉总是相似的。当你抱着和先人相似的心情，和他们看向同一轮月亮，隔着遥远的岁月，念起他们也曾唱过的诗……不觉得这是件很美好的事吗？”
林暖：……
“不是很懂。”他思索片刻，再次摇头。
苏凉：“……”嗯，不意外。
“但听你的描述，这似乎是件很浪漫的事。”林暖却又继续道，“那我想，你的故乡，应该也是个很浪漫的地方。”
“……”苏凉动作一顿。
她侧头看了看他，过了会儿，忽然轻笑起来。
“总算说句像样的话了。”她心情似是好了不少，猛地坐起了身。
“好了，不扯了。你以前学什么言灵？我还是试试给你找同款吧。”
林暖无声望着她突然生动起来的眉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用指令台调出一块虚拟屏。苏凉接过细看，发现是他做过的学习笔记。
她的头顶，弹幕刷刷飞过。莱恩的同好们正为“那个小孩都能学言灵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一事激情探讨，莱恩本人则正因苏凉的话语而出神。转头看见林暖分享了自己原本研习的言灵，一群人又纷纷打住，齐齐看了过去。
“‘三十六战决’，这就是你本来学的言灵？还挺霸气。”苏凉划着屏幕，完全不知弹幕又展开了新一波的讨论。
【我知道这个，小众言灵，威力还行。】
【这言灵超简单的，就三十六组短句，就是对身体素质要求太高……挑人。】
【说实话，这个战决才是最适合兽人的，简单粗暴又好背。可惜他没抽到。】
这边还在分析，那边苏凉已经翻到了一页的末尾，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都是词组……第一决是‘斩’……”
她说着，试着翻到下一页。却发现翻不过去。
笔记已经到底了。
苏凉茫然看过来：“怎么没了？不是说有三十六组吗？”
“三十六组背不下来。”林暖很平静，“我只会一组‘斩’。”
苏凉：……
弹幕：【……】
绝了。
他们光知道兽人不擅长背诗。但这也太不擅长了……这叫人怎么教？
莱恩看向陷入沉默的苏凉，更觉得她可怜了。
“行，我知道了。”
过了几秒，苏凉却忽然开口。
“我大概了解你的风格了。”她说着，微微勾起唇角，“我正好知道一首诗，你应该能用。”
……不是吧？
林暖一怔。莱恩也瞬间竖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那些充满情感变化和复杂含义的短句……居然还有可供兽人学习的极简版？
莱恩一下起了兴趣。他期待地盯着苏凉，想听听她这次又会念出如何令人惊讶的句子，谁知下一秒——
下一秒，黑屏了。
莱恩傻了。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人已被送出了直播空间。
面前的屏幕上跳出一句提示，言简意赅：【正式赛区正在生成中，练习场直播即将关闭。如果您还想观看直播，请移步赛区页面等待。】
莱恩：……
淦。
*
另一边。
苏凉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通知。
不过他们依旧可以呆在练习场里——现在关闭的只是直播通道，练习场还可以再用几个小时。
苏凉抓紧时间，给林暖讲了那首诗。不出她所料，这首古诗林暖学得很顺。
之后实战演练。苏凉自己也要试用“考试听力”的言灵。几个小时，看着长，实际过得飞快。
离开练习场，又和其他人一起开了个战前小会。会上气氛依旧有些尴尬，不过苏凉没在意，速度开完会就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明天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言灵战，她需要保持体力。
苏凉深吸口气，陷入了穿越之后的第三场睡眠。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也很安稳。安稳到她完全没意识到，睡梦之中，有什么东西，悄悄扣上了自己的手腕。
……
第二天醒来，苏凉仍有些困乏。
看了眼时间，她却一下清醒过来——此时已经快十点。
可她明明记得，正式赛区开放的时间是九点。
什么情况？她睡过头了？
苏凉当即便想用光脑联系安戈，看到手腕，又是一怔。
她腕上，本该是腕带形状的光脑主机。然而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摸摸光秃的手腕，苏凉眉头蹙起。她四下张望一番，发现不仅是随身光脑，这房间里所有可用于联络的电子设备，全都没了。
窗户也被完全锁死，看不到外面情况。门上的外窥镜倒是能用，然而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大片模糊的暗绿色，像是被东西给糊住了，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门外静得不像话，走廊里一片死寂，似是空无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凉后退两步，心里涌上一个大胆的猜测——就在此时，忽听“哔哔”两声轻响。
她房门上的电子锁闪烁起来。
苏凉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因为对电子产品不熟悉，她不得不先点时间在脑子里搜索一下这现象背后的原因。所幸很快，她就找到了对应的解释。
——这意味着，有人此时正试图从外面，撬开她的门。
7、第七章
电子锁还在滴滴地响着。
苏凉拧眉望着门口，略一思索，伸手在身上摸了一下，掏出一本可翻阅式的电子书册，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外窥镜依旧被一团绿色糊着，看不到外面。苏凉对着门口警惕地喊了一声“谁”，喊完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把电子锁上的传声器打开，外面大概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也不能怪她。这电子锁的设计就是有问题。功能比按钮还多，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苏凉暗叹口气，又想起这锁应该还有自卫系统的，于是俯下身无奈研究起来。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既没能打开传声器，也没能打开自卫系统，那哔哔的声音，却是响得越发快了。
正对着复杂面板黑人问号的苏凉被吵得心烦，抬手往门板上猛力一锤，锤得门都晃了两晃：“吵鬼啊，这锁多难搞你心里没数吗？等着！”
门外人：……
门外人有没有听到她这一声锤苏凉不知道，但警报系统是肯定听到了。
于是下一秒，就听电子锁换了个频率，更加尖锐地响了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几声机械声响——
它把自己给反锁了。
苏凉：……
很好，又多了一个需要研究的新功能。
这电子锁，可以的。
*
【哈哈哈哈我特么笑死。开局锁自己可还行】
【有什么好笑的，这很合理啊？外面有人在撬门，反锁很正常啊】
【前面的你仔细看了没？这女的根本没想反锁，是不小心触发了警报才锁上的】
【“只要我出不去，外面的人就进不来，完美！”】
直播空间内，苏凉看不见的地方，弹幕这一条条地从虚空中刷过，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苏凉对此一无所知。她又花了大概十分钟，总算是弄开了那该死的电子锁。
……用拆的。
不能怪她。还是那句话，功能菜单比按钮还多的电子锁就是有毛病，不接受反驳。
电子锁被拆，房门自然失守。苏凉原本做好了和门外人正面battle的准备，推门一看，却发现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走廊里空荡荡的，门口只有一盆绿油油的盆栽。
那盆栽长得也挺可爱。一个圆形的植物上，各有两条椭圆形的植物根茎，瞧上去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兔头。
那形状让苏凉想起了蓝星一种叫“玉兔耳”的多肉植物，这盆栽瞧着就是放大了几十倍的玉兔耳——相似的东西难免勾起人的思乡之情，苏凉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她记得很清楚，这个备战区里，原本并没有什么盆栽。
话说回来，这里……真的是之前那个备战区吗？
苏凉收回目光，略一思索，又转回房间里，快速地收拾了一个包裹出来，打包了所有能找到的食物、药品，又找了根球棍似的运动器材当武器，这才试探地走出房间。
走廊里空无一人，静得可怕。先前撬门的那家伙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苏凉眸光微转，沉默地走了出去。
她依着记忆找到电梯，途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整个备战区都像是死了，除了凭空多出的盆栽外，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如此反常，更让苏凉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里，不是备战区，而是赛区。
在她还在沉眠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投放到了这个赛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和备战区那么像，林暖他们又在那里……不管怎样，还是先去大厅看看。
苏凉打定主意，踏进电梯，余光瞥见放在电梯角落的盆栽，动作一顿，又退了出去。
她果断转身离开。没注意到电梯里的盆栽微微一动，长长的“兔子耳朵”耷了下来。
像是正在失望。
*
【这波拆锁可以的，硬核开门！】
【哪里可以了，明明可以用言灵搞定的事非要动手，怕不是有病】
【因为没有能用的言灵吧？也有可能是为了节约体力】
【拉倒吧，我怀疑她根本不会言灵】
【怀疑是故意的，草人设。这年头不是很流行什么暴力少女……】
【帮前面的补充一下，现在最流行的是笨蛋暴力少女】
【？那也就是说先前那波反锁也是故意的了？】
……
言灵战的直播，是所有赛区同时开启的。观众在选定想看的赛区后，还需要选定想看的选手，之后的视角就会一直跟着选手移动，除非自己退出或选手被淘汰。
关注数和观众留存率能影响选手的最终评分和赛后收入。苏凉所在的这个赛区没有热门选手，关注的人不多，也就她因为长相出众，吸引进了一批游客观众。再加上从练习场追来的几人，她现下反而成了他们这个赛区关注数最高的。
而就在其他观众还在胡乱猜测看热闹的时候，莱恩正在分心给他的同好发着私信，继续自己的安利大业。
……之所以说是“同好”而不是“同好们”，是因为昨天练习场的观摩体验太差，让那些被莱恩拖来的人感到明显的安利诈骗，今天都不愿来了，就剩一个没事干的，跟着过来看乐子。
然而这个时候的莱恩还不知道，苏凉真正所持有的言灵确实很令人吃惊没错，只是吃惊的方向，可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
同一时间，苏凉正在找楼梯。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多出这么多盆栽，也不知道这些盆栽有什么用。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事出反常的时候，要尽可能地远离反常。
所以她接下去的行动，谨慎地避开了所有生草的路线。绕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安全通道的门。
门的背口是一道狭窄环绕的楼梯。另有一条倾斜向下的管道。楼梯扶手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藤蔓，管道则刚够一人通过。
很显然，这是两个选项。苏凉可以选择走楼梯下去，也可以选择直接顺着管道滑下。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两条路肯定有一条是死路。】
【同意。】
【还是楼梯安全吧，管道太窄了，要是里面有什么，跑都没法跑。】
【冷知识，在言灵战里，楼梯是排名第二的事故高发地段，第一是电梯。】
【楼梯上的藤蔓也很奇怪。两边都奇奇怪怪。估计得开言灵。】
言灵？言灵好啊！
正看着直播的莱恩顿时激动了，又开始给同好发私信：【震撼人心的一幕要来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发完就将注意力转回直播间，无比期待地等着苏凉秀技能。
果然，苏凉在观察了一会儿管道后，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她脱下外套，反穿在身前，用两只袖子包住了双手，又将球棍揣到背上。
跟着往管道的外侧一趴、一抱。
……就那样顺着管道的外壁，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
莱恩：……
弹幕：【……】
别说，这思路还真没错。
既然从管道里走不安全，那就从管道外面走。确实没啥问题。
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有点……不得劲。
毕竟大家主要就是想看言灵的。人家都等到现在了你还不开技能，这也太扫兴了。
关键这爬的姿势还不太好看，怪怂的。
当即便有人嚷着没劲，退出去了。
苏凉并不知道这些，知道她也懒得管。观众看得开不开心管她啥事，更何况她向来是能平A解决的事就绝不开技能——蓝条不要钱的吗？
因此苏凉依旧自管自稳稳地爬着。
然而爬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对了。
她听到身下的管子里有声音。
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管道里爬动。
苏凉眉头微微蹙起，谨慎地将耳朵贴到了管壁上。
她之前就发现了。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不仅弹跳力和爆发力都比她之前好，五感也提升了一个档期，尤其是听觉和嗅觉，相当敏锐。
借着敏锐的听觉，她更清楚地听到了管道中的声音——很绵密的摩擦声。像是大团的东西正在里面移动。那声音还越来越近……
靠。
苏凉脸色倏然一变，飞快起身，左右张望一下，猛地往旁边一窜，整个人如野猫般落在一旁楼梯的扶手上。
缠在扶手上的藤蔓立刻摇晃起来，苏凉又是一跳，拉开与藤蔓的距离，转头一看，正见一团暗绿色的细藤从管道的透气孔里钻了出来。
那些细藤如活物般蠕动着，在脱出管道后，就开始飞快地交织汇聚，编织着更大的形状。苏凉直觉觉得不太妙，反手想抽武器，一截藤蔓却忽然暴起，一把卷住她的球棍，重重扯落。
球棍被从栏杆间甩出去，发出遥远的落地声。
苏凉：“……”
很好，草，我记住你了。
她深吸口气，扭头看看管道上正在快速编织成型的细丝，意识到这个战斗环节，应是避不开了。
【哈哈，没处逃了。】
【早说这边该开言灵了。真就傻。】
【凉了凉了，这女的估计根本不会言灵。没救了。】
……
莱恩转头又积极地给同好发消息：【你放心，不会凉的。这女孩言灵很厉害的，放出来绝对秒杀！】
同好：……
【……你五分钟前也是这么讲的。】同好回，【说好的言灵呢？】
莱恩：……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再次安利失败，莱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期待地盯着苏凉，就指望着下一秒她就能勇开尊口，大杀四方，顺便挽救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信誉度。
所幸，苏凉这回似乎终于有开言灵的打算了。
只见她打开了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电子手册。
然后飞快翻阅了起来。
手册的封面上，是一排醒目的大字——《十日冲刺！精品言灵一百句（含听力真题）》。
莱恩：……
哈？
【？？？这姑娘是来搞笑的吗？】
【笑死，临阵翻书可还行】
【这书我买过，野鸡机构做来骗钱的。里面的言灵都是大路货，那个听力更没用，骗傻子的。】
【漂亮蠢货实锤了……居然会信这种，真蠢出天际。】
【不是，来不及了吧？那怪物已经过来了啊！】
就像是呼应他的话一般，那团细丝汇聚成阴影猛然向上一窜，眨眼便凝结成一条瘦长扭曲的人型，身体一弓，揉身便朝着苏凉扑来！
苏凉迅速往旁边一闪，再次与怪物拉开距离，同一时间，她断然开口，语速很快，声音却稳，中气十足——
“听力第一节，第四题——”
“小冥在夜空下对着怪物念出言灵，‘夜神，请护佑我，以你迅疾的夜风之翼’。请问以下哪种情况最有可能发生？”
“A 小冥身上生成一个临时护盾。
B 怪物原地爆炸。
C 小冥定向瞬移一段距离且在接下去一段时间内，移速加成5%。
D 什么都没有发生。”
……
弹幕：【……？？？】
【？我傻了，啥情况？她这是在念题吗？】
【这题我会！选C！】
【啊？我以为选A？】
【选修过《诸神之梦》的表示，如果是‘坚实的夜风之翼’，那就是护盾。‘迅疾’，就是移动。】
【抛开精神力讲效果，都是耍流氓！】
【不是，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这花瓶在念题吗！】
【不是，重点难道不是她还活着吗？这怪物是卡了吗？都不动了！】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关键。众人这才发现，那怪物自打从苏凉开始念题后，就一直站着不动了。
……这又是啥情况？
很快便有人反应了过来：【天，我知道了！她的言灵就是念题！听到题的人就动不了！这是强控啊！】
【有意思，不过控制时长该怎么算？】
【不清楚，可能是按答题时间？】
【那这言灵其实不太行啊，为了找触发元素还得翻半天，但实际不管念啥都一个效果】
【对啊，而且就算算上念题的时间，控制时间最多也就二十秒……题目还都长，不划算的】
就在同时，却见那瘦长怪物又一个挺身，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控制时间结束了。怪物即将恢复行动能力。
苏凉却是不慌不忙，手持电子真题集，再次开口，口齿清晰——
“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
弹幕：【……？】
苏凉：“所以，你选择，B项。”
弹幕：【……？？？】
令人迷惑的句子出现了。脑袋里的问号增加了！
再下一瞬，却听“砰”的一声巨响。
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那个瘦长的怪物，原地炸成了碎片。
8、第八章
“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A/B/C/D项，并在答题卡上标注你的答案。”
——所有经历过华国高考的学生，多少都会对这句话有点印象。在苏凉的记忆里，它还一度被玩成了梗。
虽然这句话经常出现在英语听力考试中，但它并不是真正的听力题，而是试听的一部分，跟在一道关于衬衫价格的英语例题后面，用中文念出，相当于规则示例。
这也是为数不多苏凉能顺利背出的，和“考试听力”有关的内容——毕竟作为一个偏科学渣，她唯一接触过的听力就是英语听力，而且她的英语是典型的听说阅三绝，烂到令人不忍直视的那种绝，要她直接背出英语听力原文，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苏凉一开始也挺苦恼，不知道这句话能派上什么用处。直到她发现，这个世界，也是有“考试听力”的。
还是言灵听力。
“考试听力”虽是出自苏凉脑子的随机言灵，但不代表只有她以前接触过的内容才能用作言灵。系统只是利用她脑子里的认知生成了一个概念，只要符合这个概念的，都可以用作言灵。
在苏凉的认知里，只有出自她故乡的古诗散文才能称为“古诗文”，所以这个言灵中，就只包含那些古诗散文；在苏凉的认知里，只要是在考试中播放的听力内容都可以算作“考试听力”，所以不管是“九镑十五便士”还是言灵听力，都可以算在其列。
只是那些言灵听力题的技能效果都非常单一……苏凉在练习场试用过，不管念的什么玩意儿，都只能用来当定身硬控使用。最多就是控制时长不同。
可配上“九镑十五便士”，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毕竟，在那句魔性的“九镑十五便士”之后，还有后半句不那么魔性的话——“所以你选择B”。
*
直播空间内。
望着被炸成沫沫的怪物尸首，弹幕一时沉寂。
沉寂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刷屏。
“厉害”、“绝了”之类的词不住从虚空中划过，中间夹杂着些许真情实感的困惑——他们还是没明白，怎么那怪物突然就炸了？
立刻就有好心人在弹幕里帮着解释了：【因为那题的选项B就是怪物大爆炸啊！】
【虽然不懂九镑十五便士是什么东西，不过后半句很明显了，就是指定了选项B的效果】
【这波？这波是连招啊！前一句出题加硬控，同时成为后一句的关联对象。然后用那句什么便士直接指定选项答案来打出效果，绝了！】
好心解释的弹幕一波波刷过去，原本不懂的观众，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更有想得远的，瞬间领悟到了这套言灵连招的妙处。
一般的言灵，一句话打出来能用几个效果？只有一个。
可按照苏凉的这个打法，一道选择题四个选项，等于有四个备选效果，而她只要再念出后面的“九镑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就可以在四个效果里任选自己中意的一个效果打出——
这也太爽了！
教练，我想学这个！
【这选手的言灵是很有意思！】莱恩的同好也兴致勃勃地给他发私信，【还真跟你说的一样！】
莱恩：……
不，它不一样！
莱恩痛苦捂脸——他是真没想到，苏凉自己拿的言灵居然不是古诗文……
倒不是觉得苏凉现在的言灵不厉害，问题是这言灵完全没那种艺术之美啊！
而且他有种直觉——这言灵虽然效果也不错，但两相比较，或许还是没之前的古诗文好用。
……
如果苏凉能听到他的心理活动，她一定会说，自信点，把“或许”去掉。
这玩意儿就是没古诗文好用。
狭窄的楼梯上，爬满栏杆的藤蔓们正如同爬虫一般窸窣游动，扬起躯干。苏凉警告地瞪了它们一眼，谨慎地后退一步，伸手扶墙，稳住了身形。
这言灵效果是可以，但副作用也大。先前在练习场时，她连着用了两句古诗言灵，还都是凭空造物的范围技能，也只是略感疲惫，可现在，她只用了一次“九镑十五便士”，就感到身体变沉了。
看来这招也不能多用……苏凉暗叹口气，拿起真题集，又飞快地念了道听力真题，趁着所有藤蔓被定住的几秒钟，再次踏上扶手，跳回管道的外壁，灵活地爬了下去。
这一回，她没再遇到什么怪物，非常顺利地来到了一楼。
她捡起掉在楼梯边上掉下的球棍，小心翼翼地推开通道门，却见大厅内一片空荡，比楼上的走廊死寂更甚。
……也更绿。
大厅里，处处可见那种兔头形状的绿盆栽。墙面和桌椅上，也长满了绿色的藤蔓，一眼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到了生态园。
苏凉谨慎地躲在门后，若有所思。
她觉得自己好像摸到点这次言灵战的主题了——很明显，这波是植物大战倒霉蛋。
就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只有她一人被投放到这里了吗？怪物是只有方才那一种吗？打完就死了，都没个装备给自己舔舔？
苏凉想起楼上走廊一排紧闭的房间门，突然有些后悔。她当时只顾找人，忘了先去搜刮下装备。
也不知道这层楼有没有什么能搜刮的……苏凉思忖着，目光在大厅间搜寻起来，视线落在远处的半圆形房间上，忽然顿住。
她认得那地方。那是用来进行参赛登记的房间。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房间门口，正停着一个机器人——那机器人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似乎可以使用。
苏凉眸光沉了下来。
她之前留意过，不光是她的房间，整个楼层，都被拆去了可以联网的装备。而这个智能机器人，不会没有类似的功能。
但它还存在着。
那是不是说明，这机器人身上，可能携带有提示之类的东西？
苏凉打定主意，猫着腰悄悄靠了过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又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感受到了视线。
这地方明明一个活人都没有。但她就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被注视着的感觉。
苏凉微微侧头，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一些细微的摩擦声——绵密的、窸窣的摩擦声。
她曾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从藏着怪物的水管里。
苏凉眸光微转，果断后退，转身就跑。那声音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向，明显一顿，紧跟着又更快地响起来，下一瞬，便见一道身影从桌子后面跳了出来，直直地朝着苏凉扑去！
又是那种瘦长的、暗绿色的人形怪物！
苏凉听到脑后声响，头也不回地向下一矮身子，挥起球棒反手就砸了过去！
球棒重重落在怪物的脑袋上，发出一声黏腻又沉闷的声响。
形状古怪的脑袋随着那沉重的一击，咕噜掉落下来，摔在地上，化为一地的藤蔓碎块，渗出一滩腥臭汁液。
紧跟着，却又见那怪物颈上绿植窜动，转眼便又编织成了一个新的脑壳。
苏凉：……
懂了。这东西平A打不死。
苏凉当机立断，收起球棍，拿出了真题册。谁知下一秒，又听一阵刺耳声响，又有数个瘦长身影，缓缓自四面八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苏凉：…………
好嘛，不仅难打，数量还多。
苏凉一眼扫过去，起码有八九个。她二话不说，念起试题，念完接了个“九镑十五便士”，直接炸了一波，谁知刚炸完，又见好些绿色影子摇摇晃晃地探出头来……
苏凉默了。你们特么属地鼠的吗非要轮着出来？
又用过一次九镑十五便士，还是大范围群攻版的，饶是苏凉精神力强大，这会儿也有些虚了。她心念电转，果断开口：“听力环节到此结束，现在你有两分钟的时间，将答案转涂到答题卡上！”
语毕，所有怪物动作齐齐一停，苏凉毫不犹豫，扭脸就跑，目标直指大门。
她方才所用的言灵，和普通的听力题一样，都能起到定身的效果。不同的是，这句的控制时长最长可达两分钟，但极不稳定，具体效果因人而异，某些个体甚至连几秒钟都定不住。
……苏凉对此的理解是，这两分钟是涂答题卡的时间。但考试时总有些神人，边听就边把答题卡涂完了，所以根本不用两分钟……
不论怎样，先跑就完事了。
备战区的大门和大厅间还有一条宽敞走廊，走廊与大厅之间则另有一道安全门。安全门此时正开着，走廊和大厅里各有一个对应的操作台。苏凉冲到走廊入口，对着门边复杂的操作台怔了一秒。
确认过界面，是我不会用的东西。
于是苏凉直接一球棒敲了下去。
砰的一声，操作台被砸得稀烂。系统自动进入防御模式，安全门快速合起。苏凉顺手将稀烂的操作面板扯下来往后扔去，自己则猛地向前一扑——
一个率先恢复行动能力的怪物正好扑来，面板神准地砸在它的头上，将它阻了一阻，同一时间，苏凉蜷着身体闪进了走廊内部。
安全门轰然关上，整个过程不过眨眼。
苏凉冲得太急，胳膊在地面重重擦过，蹭得作痛。她捂着胳膊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紧闭的安全门，刚想松一口气，忽听嗤地一声——
两根细藤从安全门的缝隙中钻入，分作两边，努力掰着合拢的金属门板。
苏凉抿了抿唇，拎起球棍正要上前，却听身后又是一阵巨响！
她诧异转头，只见原本关得好好的大门，这会儿警报正哔哔作响。整扇门亦是在微微颤抖。
大门的外面，另有人在撞门！
苏凉心中登时一紧。
安全门的后面，是那种瘦长怪物。那大门的外面，又会是什么？
不待苏凉细想，面前的大门已被大力破开。苏凉瞳孔微缩，下一瞬，话语出口——“后面！”
说完，一个闪身，露出了正被掰得摇晃的安全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人影从大门外迈了进来，手中兵器锋芒夺目，宽帽檐下，是一双闪着冷光的金琥珀色的眼瞳。
正是林暖。
……终于要来了！
莱恩终于看见了挽尊的曙光，立刻激动地给同好发起私信：【这是那女孩的同伴！他用的才是我说的那个诗句言灵，充满诗意含义丰富韵律优美，你听了就知道了！】
同好：【……哦。】
莱恩：【这次是真的！信我！】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兽人后来到底学会“古诗文”没有……但他相信苏凉！讲不定她真有什么神奇的教学方法呢？
莱恩的心悬了起来，实际上，他从昨天起就抓心挠肺地惦记着苏凉教他的言灵了。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安全门的缝隙被细藤撑开，更多藤蔓挥舞着，涌了进来。
安全门终于完全失守，破了开来。
那个惨绿色的的瘦长人影，挥动着两条长到诡异的大长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走廊。
“留神，这东西肉搏打不死。”苏凉说着，谨慎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林暖点点头，蓦地抬起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柄长约一米的冷兵器，瞧着像剑，两边开刃，整体却稍弯，中间挂着一排尖牙般的装饰物，随着他的动作碰撞轻响。
苏凉没见过这种东西，而弹幕已经有懂行的在科普了——这叫“牙”，是兽人族的传统兵器。但即使是兽人，现在用这个的也很少了。
时代早就变了。
林暖握着这柄早该进博物馆的兵器，神情和手都很稳。
根据传统，兽人每杀死一个猎物，都要取下其牙，挂在自己的兵器上。所以这东西才叫“牙”。而林暖的兵器上，正挂着长长一排的尖牙。叮叮当当，闪着雪光，像是无数摇晃的小月亮。
他将这挂满月亮的野蛮兵器横在身前，屏息敛目，缓缓念出不久之前，刚从苏凉那里学到的诗句——
“断！竹！”只听他铿锵有力地喊出两个字，充满气势地将手中弯刃一挥。
……诶？
被剑气劈中的怪物愣了，正屏息等待的莱恩也愣了。
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以为后面还会有几个字。不想林暖的言灵再无后续，倒是他的同好，又发过来一封私信：
【这就是你说的，充满诗意含义丰富韵律优美的……诗句？】
莱恩：……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9、第九章
二言诗。
两字一韵，华夏诗歌最早的形式，而苏凉教给林暖的这首，哪怕在二言诗里，都称得上简单。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据说自黄帝时代传下的《弹歌》*，全诗不过八字。
砍竹子，接柱子，弹泥丸，追猎物。含义直白，朗朗上口，字数还少。苏凉思来想去，总觉得要让林暖速成的话，只能指着这首诗了。
而就像她预料的一样，这首诗很适合林暖——严格来说，是它的第一句很适合。
所谓断竹，即砍断竹子，暗合斩意，正对应了林暖以前专习的“斩”字战决。林暖使用起来，非但不觉滞涩，反而相当顺手——
只听一阵破风声响，弯刃挥出一道强大的气流，重重击打在眼前怪物身上。
那瘦长怪物尚未反应过来，仍本能地向前冲着，却听“噗”一声响，他的上半身从身体上滑落，下半部分却还停留在地上。
紧跟着，又是“嗤嗤”几声，被砍成两半的怪物尸体很快就开始消解，不过片刻便只留下几截枯萎的藤蔓。
苏凉暗暗松口气，转头却见林暖额头冒汗，身体摇晃，神情复又凝重。
“先出去。”她转头对林暖道，“那门后面还有怪物。”
林暖闻言摇了摇头，以刀尖指了指身后的正门。
“不太行。”他诚恳道，“外面也有怪物。我就是打累了才进来的。”
就像是呼应着他的话一般，下一秒，便听正门外传来摩擦声响，一只暗绿细藤绞拧而成的大手从门后伸出，重重地抓在破碎的门框上。
苏凉：“……”那可不巧了么。
恰在此时，大厅里其它被定住的怪物也陆续恢复了行动能力，诡异的摩擦声自二人身后传来。
前有狼后有虎，苏凉抿了抿唇，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思路：“先出去。”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能久留的地方。
说完，她再次拿起真题集，将目光锁定在了大门外的那只拦路怪上。
“听力第一节，第七题。”苏凉沉声开口，语速飞快，
“‘小冥，你刚才使用的是《万物歌》第五大章第五小节的言灵吗？’‘不是。我本来打算用的是第六大章第七小节的内容。但我发现我的面前又多出两只怪物，我没法把它们都打死。所以我使用了第五副章第五小节的言灵。’”
“请问，小冥刚才使用的言灵——”
是第五副章第五小节——在一边旁听的林暖下意识地在心里答道。
苏凉：“最有可能导致以下哪种效果？”
林暖：“……？”
苏凉不知他在想啥，继续认真念题：
“A 小冥身上形成一个持续十秒的隐形护盾，并增加5%移速。
B 小冥面前的怪物全被定身三秒钟。
C 小冥智商暂时降低，并在身上生成一个持续五秒的反伤护盾。
D 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暖：“……”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苏凉的这个言灵是真的吓人。
随着题目展开，眼前的怪物的动作逐渐凝固，苏凉眼神微敛，正要再跟上一句“九镑十五便士”，忽听一个声音响起——
“这题我会！选C！”
苏凉：“……？”
下一秒，又听一阵带着声调的低吟声响起，怪物的身上突然噗噗噗地连着开出无数朵的粉花——跟着便见它软软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同时也露出了站在它后面的人。
好几个人。
为首是一个接近两米、身形健壮的男人，一见到他俩，明显松了口气。
苏凉认得这人——奈亚，长尾星队成员之一，和他们一样，都抽到了末日区。
看来他们这次运气不错。三个抽到末日区的人，居然都被投放进了同一个区服。
“太好了。可算找到了，你俩都在……”奈亚快步走上来，看看苏凉又看看林暖，突然皱起了脸，“你们脸色都不好。受伤了？”
“我没事，问题不大。”苏凉听到大厅里传来的声音，忙道，“厅里还有怪物……”
“ 不慌，搞得定。”这回说话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颇为帅气的年轻男人，跟在奈亚的身后走上前来。他背上是一个大包，手里则拿着一根细草。
他身后还跟着五个人，男女都有。看样子，他是这群小队的领导人。
那人的目光在林暖和苏凉身上掠过，在看到苏凉手里的真题集时，眉毛明显往上一挑，又看看她的脸，眼中似有什么闪烁了一下。
“让一下。”他挥了挥手里的细草，“里面的怪物我们能摆平。”
苏凉微微蹙眉，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却是理也不理，径自带着人进去了。
苏凉：“……”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管怎样，有人愿意干活总是好的。
苏凉也就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转头问奈亚：“他是谁？”
“莫格，来自法尔星的选手，和我们不是一个备战区的。主用的言灵是《万物歌》盈草篇。”奈亚答道。
他和林暖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转头见其他人都和莫格一起进了大厅，又补充道：“他在组建自己的小队。我来找你们时正好遇上他，就一起过来了。”
在末日区，只要生存满十五天就算通关，选手之间的天然冲突没那么大，组建队伍抱团是常见的生存方式。
“找我们？”苏凉注意到他语中的细节，“你怎么知道我们都在这个区？”
“你的情况我无法确定。但我刚好有个言灵，能用来找到林暖。我一开始只是在找他。”奈亚老实解释。苏凉眉毛微动，正想细问，一旁林暖突然看了过来。
奈亚立刻闭了嘴。
苏凉：“？”
奈亚的言灵，她知道。他抽到的是“金球球儿歌大全”，她在练习场里也见到过。但这言灵和林暖又有什么关系？
苏凉好奇心起，林暖却生硬地插嘴，转开了话题：“你脸上有东西。”
“我？”苏凉一怔，伸手在林暖示意的位置点了下，才发现自己脸上沾到了一点绿色的汁液——估计是之前爆怪物头的时候溅到的。
苏凉嘴角抽搐一下，揩了揩手，转而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外面？除了石头就是植物。别的什么都没有。”奈亚很高兴她没有继续追问，一边回答，一边主动往旁边让了让。
苏凉越过他，终于看清了破碎大门外面的景象——一眼望去，除了灰色的废墟就是大片的暗绿色爬藤和苔草，也不知是该说生机勃勃还是荒芜。再远处则是成片的树林与高高的野草，宛如绿色的波涛，连接天际。
……懂了，这是一个遍地生草的世界。
“外面几乎找不到像样的房子。也就这个建筑物，特别完整显眼。”奈亚继续道。林暖在一旁跟着点头。
他也是被这栋建筑物吸引才找过来的，却没想到那些植物里还藏着怪物，且越往这边走，出现得越多。他一路砍过来，这才累到力竭。
“啊？有吗？”听到林暖的说法，奈亚却是愣了一下，“我和莫格他们一起过来的，没看到什么怪物啊。”
“都让这倒霉蛋斩了呗。”苏凉说着，脸色却凝重了起来。
说实话，林暖他们的思路很容易理解。在一个只有荒草和废墟的世界，像这样一栋完整巨大的建筑物自然显眼，换作是苏凉自己，也会想要过来探索看看的。
但反过来说，在一片处处危机的大地上，竖着这样一栋与众不同的楼，不觉得太奇怪了吗？简直就像是放在老鼠夹上的甜糕一样。
“怎么？”注意到苏凉的神情不对，林暖低声问了句。
苏凉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想法和他们两个说了。奈亚蹙起眉：“你的意思是，这楼可能是陷阱？那怎么办，现在跑路？”
“不急。只是猜测。”苏凉仍惦记着大厅里那个闪烁着指示灯的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先留下看看情况。如果他们只打算在这收集物资，我们跟着一起行动也无妨。”
说完，她又皱起了眉：“就怕他们打算在这儿驻扎……”她是真觉得这地方不能久待。
然而，二十分钟后。
“我们打算在这儿驻扎了。”
率众大战完毕的莫格带着“怪物团灭”的好消息归来，顺便向苏凉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准确来说，是向林暖和奈亚宣布——他说这话时，离苏凉很远，甚至连看都没看她。
苏凉也没在意，只靠着墙壁淡淡道：“认真的？我劝你好好再考虑下。”
“不必，这就是我们讨论后的结果。”莫格答道，终于瞟了她一眼，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你但凡往外面走两步就知道，这片大地上，已经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驻扎地点了。”
言下之意，是苏凉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凉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怪物多就可以当驻扎地点，学到了。”
莫格：“……”
“根据以往的言灵战案例，末日区里肯定是存在一个可供驻扎的安全地点的。这种地方有怪物也很正常，毕竟是稀缺资源，能者得之。”莫格理直气壮道，
“现在是我们小队肃清了这里的怪物，理论上来说，这里已经我们的地盘了。之所以过来问你们的意向，是出于友好和尊重。如果你们也想留下，我们欢迎。如果你们想要离开，也请自便，我们会考虑分你们一些物资的。”
“……”苏凉默了。
她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把占山为王这种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愣是在强占的地盘做出了乐善好施慈善家的架势。
而且……
“你既然去过大厅了，应该看到那里的怪物尸首了吧？”苏凉平静道，“我不知道你这次搞死了几只。但这栋建筑物里，起码十只怪物是我弄死的。我同伴也有出手。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有这里的所有权咯？”
严格来说，那些怪物死后是没有完整尸首的，尤其是被苏凉下手的那些。但不管怎样，还是会留下一些枯藤作为证据的。
“……”莫格明显噎了一下，“可你刚才自己说不想留下的。”
“我只是建议你们好好考虑，没说不留下啊。”苏凉一脸认真。
莫格：“……”
“我想，她的意思应该是，需要再检查下这地方吧。”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僵硬，一个跟在莫格身后的小个子赶紧出来打圆场，“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我们刚才只查了大厅，两边的宿舍和楼上还没检查过呢。”
“正好大家打算先去搜找物资，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看下情况。等到明确了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嘛，对吧？”
小个子好心提出建议，莫格深深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现在搜索的物资，是准备公用的，到时大家一起分配。”他对苏凉等人道，“如果你们真有留下打算的话，就做出点实际行动来，别光坐在旁边看戏。”
说完，他再不理几人，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开。
苏凉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微微蹙眉，面露思索。
“真奇怪。”苏凉低声道，“我很可怕吗？”
奈亚不解地看过来：“怎么这么问？”
“你没发现那家伙一直不肯看我吗？”苏凉抱起胳膊，“还一直站那么远，好像我身上带病毒一样……”
林暖正将自己的弯刃包回布条里，闻言动作一顿，片刻后，不太确定地开口：“一见钟情？”
苏凉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你这什么脑回路？”
“猜测而已。”林暖耸耸肩。安戈为了提升他的艺术感知能力，曾硬塞给过他一些小说，里面那些男的女的，害羞的时候都这样。
“……”苏凉乜了他一眼，只当他在说笑话，奈亚的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我……倒是有个猜测。”他四下望了一圈，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当然不一定对。”
苏凉：“你说。”
“我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是怕你……抢他观众？”奈亚低声道。
苏凉：“……”
哈？
“机制原因嘛。”奈亚继续解释，“观众选定要观看的选手后，视角就是一直跟着选手走的，能看到的也只有对应选手这边的弹幕。但当不同选手彼此靠近时，他们的弹幕界面就会混到一起。A的观众可以看到B这边的弹幕，B观众也可以看到A这边的弹幕……”
又因为关注度能影响选手的评分和收入，所以某些具有事业粉属性的观众，就特地会在弹幕交汇时，积极向对面推荐。如果安利卖的好的话，说不定真能把对面的观众勾到自己这边来。
苏凉：“……”
“那也不是单针对我的理由啊。”她一脸莫名其妙，“再说了，这才开局多久。我一个新人，哪来的人帮我推荐啊。”
奈亚：“……”好像也是。
暂时讨论不出什么结果，苏凉只能暂时放弃思考，和其他人一起返回大厅，打算再探索一番。
*
却不知，她的头顶上。某些弹幕还在兴致勃勃地刷着。
【？怎么没推荐了？我刚还发了套真题的购买链接呢】
【所以你到底是在推荐个啥……】
【对面的朋友们，真的不考虑来这边吗？真题的快乐，你值得拥有！】
【怀念你的刷题岁月吗？那就来这边呀！复习预习，一步到位！】
林暖&奈亚头顶的弹幕：【……】
不用，真的不用，谢谢。
10、第十章
就像奈亚说的，有些观众会在发生弹幕交汇时，疯狂向对面卖安利。苏凉这边同样存在这样的观众，不过他们倒不是有多支持苏凉……
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毕竟这年头追看言灵直播战的，大部分都学过一两学期的基础言灵。虽然苏凉用的是不权威的野鸡题库，但也足够让人回忆起当年学习的痛苦了。
这种事，光自己痛苦怎么行，当然得多拉上几个人，一起痛苦啦！
别说，还真让他们捞来了几个——不过和考题的诱惑无关，纯粹是看苏凉好看。
对于这种事，林暖和奈亚当然无所谓。一来当下生存才是关键，其他都是浮云；二来他们和苏凉本身就是同队，她数据好对他们也有益，没必要在意这些。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有些人还是很看重这部分数据的，面对外形条件出众的苏凉，自然也多几分疏远排斥的心思。
尤其是在苏凉再次返回大厅后，更能感觉到他人的疏离和防备。
她也不在乎，抬眼观察了下周围状况，眼见着其他人都三两结队地往其他区域去了，便故作无意地朝着那个放在登记处外的机器人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苏凉越发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机器人此时正处在休眠状态，但自带的显示屏上有一个邮件标志正在闪烁，也就是说，它的系统里现在有未读邮件。
苏凉不认为这个赛区里会有多余的设计。这封未读邮件很可能就是重要情报之一。不过想要打开邮件，需要先解除机器人的休眠状态……
苏凉对着复杂的界面看了一会儿，明智地转头，寻找起帮手。
林暖已不声不响地跑去住宿区找物资了，大厅里就还剩下苏凉和奈亚。苏凉张口想把奈亚叫过来一起研究，还未出声，忽感头顶一阵视线传来——
她警觉抬头，正见斜上方的二楼过道上，一个脑袋匆忙缩回，藏到了过道墙的后面。
那人躲藏的速度很快，苏凉一时无法确定他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方才正在暗中观察着她的动作。
……是谁？那人是在观察她，还是在观察这个机器人？
苏凉眸光微转，思索片刻，若无其事地从机器人旁边走开了。
她走到了奈亚旁边，轻轻拍了拍奈亚的肩：“问一下。你有能制造护盾的言灵吗？”
奈亚正蹲在地上看盆栽，闻言茫然点了点头：“有的。怎么了？”
“先确认下。等等可能会需要你帮忙。”苏凉凑近奈亚，耳语几句。
奈亚先是懵懵地眨眼，跟着连连点头，最后抿起嘴角，坚定地冲着苏凉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
“谢了。”得到奈亚的保证，苏凉稍稍放下心来，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了奈亚方才看着的盆栽上。
“你在研究这个？”她顺口问道，深深看了眼那盆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些多出来的盆栽瞧着不太顺眼。
“你认得这东西？”
奈亚摇了摇头：“没，只是觉得熟悉。”
苏凉：“？”
“它和我知道的另一种植物有点像。”奈亚举起宽大的手掌比比划划，“就是尺寸上差太多了。”
苏凉想起蓝星上的“玉兔耳”，心中不由一动，立刻试探道：“是大了很多吗？”
奈亚却道：“不是，是小很多。”
苏凉：“……”行吧，看来是她想多了。
在那一瞬间，她还真的以为对方所说的植物就是蓝星的“玉兔耳”，那她或许还能认一个老乡。
不过比这还大的兔子头……她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盆栽里南瓜大小的绿植：“那得有多大啊？”
“不好说。小到小艇，大到方船，都有可能。”奈亚飞快地答道，见苏凉眼中浮上一丝困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我也是书上看的。那是一种叫‘繁噬’的远古植物，源自海诗星群，一般会寄生在船只里……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应该都灭绝了。”
“……寄生？”苏凉却是蹙起了眉，“怎么个寄生法？”
“你看这两片椭圆的厚叶。”奈亚指给她看，“如果是‘繁噬’的话，这厚叶会不断生长，最后变成软藤，缠满船只的船舱和底部，再趁着人们在船舱活动的时候，悄悄把他们抓走吸收掉，营养充足后，再在藤上生出类似的球茎和厚叶，进行进一步生长……”
奈亚说着，见苏凉眉头越皱越紧，又轻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繁噬吧？”
苏凉：“说不定呢？”
“不可能的。”奈亚坚定摇头，“没有这么小的繁噬。你看，这盆才多小。”
他说着，又给苏凉比划了一下盆栽的大小。苏凉看看他又看看那盆栽，神情忽然一敛。
“对。”她喃喃道，“你说得对，这盆太小了……”
她总算知道为何自己觉得这盆栽违和了——这花盆太小了！
这些盆栽的球茎，一个起码也有南瓜大小，再加上两枚椭圆形的厚叶，得有小半人高；然而种着这植物的花盆，却只矮矮浅浅的一盆，相比起来太小了，导致看上去头重脚轻，极不协调。
苏凉没养过花，但她知道，如果植物过大，花盆过小，很容易导致根系溢出之类的问题——可这盆盆栽，瞧着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
不排除星际植物性质不同的可能，但苏凉还是抱着实事求是的想法，走上前去，打算将花盆抬起来细看。
不料，在她按住花盆边沿的一瞬间，原本一动不动的绿色兔子头突然像是活了一般，猛地摇晃了一下，挥着两片椭圆的厚叶，啪啪朝着苏凉打了过去。
苏凉眼神一凛，立刻准备施放言灵。一旁的奈亚却比她更快一步——
“小苗苗乖乖，小叶儿摆摆，妈妈没起来，睡醒再来摘……睡呀睡呀，妈妈好眠，你也乖乖……”
只见奈亚弯下魁梧的身躯，冲着盆栽摇头晃脑地轻声念诵着，随着他的低诵，盆栽的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直至最后，完全停住。
“……”苏凉看看他，再看看恢复安静的绿兔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能控它多久？”
奈亚却是恢复了正常音量：“放心，它这算是睡着了。具体时限不清楚，不过短时间内不会醒——前提是别碰触它本体。”
他边说边直起身来，虽不知苏凉要做什么，却搭了把手，帮她抬起了花盆。
盆栽一抬起，两人却齐齐愣住了。
只见花盆的底部，是一个洞——这个设计倒是和蓝星一样。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洞里，正往外生着一截藤蔓。
对，是藤蔓，而不是根茎。那藤蔓正从花盆的底部伸出，深深扎进了花盆下方的地板里。
奈亚面露愕然，苏凉神情亦是凝重。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呢？”刚巧一个在周边搜找物资的小队成员回来了，见他俩蹲在那儿研究一盆草，面上顿露不满，“大家都在忙，你们倒悠闲……”
苏凉顾不上理他，将花盆又往上抬了抬，问奈亚：“能把这地板给撬了吗？”
奈亚：“啊？我没攻击技能啊。”
苏凉：“那你拿稳，让我来。”
小队成员：“喂，你们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了，没空。”苏凉头也不回，“这东西有问题。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说着拿起球棍，试探性地在地板上敲起来——她的听力言灵只能对活物生效，这会儿却是用不上。
那人听她这么说，越发不爽。正好莫格和其他人也陆续返了回来，他当即凑到莫格旁边，叽叽咕咕一阵抱怨。
莫格闻言，亦是皱起眉头，看向苏凉，刻意提高了音量。
“我先前就说了，找到的物资是要大家一起分配的。你们偷懒就算了，这态度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句话成功煽动起其他人的不满，也点燃了部分观众隐藏的怒火——毕竟那些队员为了防止被苏凉抢观众，所做的可不止是疏远而已。
他们中也有和苏凉同备战区的，对苏凉的“事迹”亦有了解。只要趁着搜找物资的时间，和同伴来一段故作无意的谈话，将那些黑料抖出去，就足够让那些跟随他们视角的观众认清苏凉的面目了。
再加上先前苏凉和莫格谈话时，大部分小队成员都不在现场。那些观众自然不知她的想法，更不知道她曾单挑过一堆怪物。
因此，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苏凉其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漂亮废物，满口谎话，又蠢又坏。
她明明运气最好，被投放到了最适合驻守的地方，却被怪物追着跑，物资也没有收集，毫无作为。而现在，大家都帮她把营地收拾干净了，都分头去收集共用物资了，她却还啥事不干，就在旁边和同伴打闹？
有些脾气暴躁的，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接在弹幕里输出了起来，输出的主要对象，自然是他们眼中占尽地利却一事无成的花瓶苏凉。
偏偏这会儿苏凉和其他选手的距离已经近到足以让弹幕交汇了，且她和奈亚这边的观众正提心吊胆地等她继续挖掘盆栽的秘密，见莫格出来打断，无不烦躁，再看其他人的弹幕居然在喷苏凉，更是恼得不轻，立刻聚众开始对喷。
然而，言灵战的弹幕系统自带一个很机智的机制——脏话过滤功能。
一旦检测到脏话，不仅会屏蔽，还会根据字数，将其显示为对应的和谐词，包括但不限于“宝贝”、“爱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于是，一时之间，便见几人头顶弹幕不休，硝烟不止，句句行行，杀气与戾气并出，“爱你”与“亲亲”齐飞……
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弹幕下方，苏凉这会儿也正烦得不行，见莫格还要再废话，索性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莫格很不争气地被她的眼神惊住，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听苏凉叫道：“林暖！”
莫格跟着转头，这才发现林暖提着个大包，刚从住宿区里走出来。
他心里登时警铃大作，苏凉接下去的话，更是让他头皮一炸——
“过来。”只听苏凉道，“把这片地板劈开。”
“你疯了？”莫格无法自控地叫出了声，“这是我们未来的基地——林暖，你清醒一点！”
林暖没理他，径自走到苏凉旁边，拿武器在地板上比划了一下，也不问缘由，只道：“这里？”
苏凉：“对。”
莫格：“这是我们要驻扎的地方！”
苏凉：“当心别碰到草。花盆给我，奈亚你刷个盾。”
莫格急得脸都绿了：“快拦住他！”
他说着，自己率先朝着林暖那边冲了过去，然而不等他靠近，林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弯刃，铿锵开口：
“断，竹——”
悬牙碰撞，光弧闪过。正准备上前阻止的莫格本能地往地上一趴，护住头脸。
跟着只听“咔嚓”声响。
地板碎裂的声响远比想象得要轻脆，仿佛碎的不是厚重的金属板，而是一层薄薄的木板。
紧跟着，便是一阵阵低呼与吸气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莫格茫然抬头：“怎么……”
他目光落在被林暖劈出的空缺上，话语瞬间凝住。
只见地板已被林暖砍出了一个大洞，洞下是一片已经被啃噬到中空的空间。
而这个空间，正挤着大片的藤。
一根根、一团团的翠绿色藤蔓，交错重叠，宛如一窝沉睡的面包虫，满满当当地填充在地板的下面，暗色的绿藤间，甚至还能看见一些森森白骨与未消化完的尸首。
“你刚才说，你要在哪里驻扎来着？”苏凉小心放下手里的花盆，语气淡淡，“就这鬼地方？”
“……”莫格说不出话了。
11、第十一章【小修】
陷入沉默的，不仅是莫格，其他选手，还有那些方才还在激情输出的观众。
他们对苏凉的了解，都来自于所关注选手的私下描述。他们知道她欺骗队友、知道她人品卑劣、知道她弱小可笑，这些描述，构成了他们眼中的“苏凉”。
而那样一个“苏凉”，显然不会无比冷静站在一地扭曲缠绕的怪藤旁边，眼神沉稳得像海，背脊笔直得像树。
【这……有点绝啊。她怎么看出来的？】
【碰巧的吧，真要发现不对她肯定先跑了】
【刚才劈开地板的也不是她啊，她得意什么】
【发现者应该是她旁边那个大个子。我之前留意过他，他懂蛮多的】
【哈，所以还是抱大腿】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弹幕又从其他选手的头顶上刷了起来，看得苏凉这边的观众一脑袋问号。
问号很快就变成了窝火，谁料不等他们敲键盘反驳，对边自己就先打了起来——
【前面硬挑刺的有意思？不管是不是有别人帮忙，这妹子找到了怪物都是事实好吗？要是没她其他人估计就真把这儿当营地住了，你以为他们能活多久？】
【我寻思着这妹子表现很好啊，怎么有的人恶意就那么大？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很难？】
【听风就是雨呗，选手间背后互相抹黑的事又不少，就你当真】
【反正我觉得这妹子很好，一点不花瓶】
【就是，这不挺飒的吗？】一条加大加粗的弹幕从一名选手头上刷了过去，【要不是我答应姐妹要支持她看中的选手，我已经爬墙了好吗！】
这条刷完，又过两秒，苏凉头顶一条异色弹幕弱弱弹出：【那个……小迪，是你吗？】
……？
那条异色弹幕继续发：【如果是的话……你过来吧，我已经爬了】
其他观众：【……】
可以，这很姐妹。
*
相比起一言不合就开撕的观众们，选手们的表情则要严肃很多。
身处场景之中，他们比围观的群众更能感受到那一窝怪藤带来的强烈冲击，心情也更加沉重。
“这么多……得是有多少只啊？”一个选手站在被劈出的大洞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会袭击我们吗？”
说到这里，她如梦初醒般地往后退了一步，奈亚见状忙安抚道：“别慌，它被我的言灵控住了。暂时没事，别碰它就行。”
“它？”林暖注意到他用的是单数。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就是‘繁噬’。超强放大版的。”奈亚解释道，“根据书上记载，这种植物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是不会和其它同类共同寄生在同一个地方的。”
“是吗？”苏凉微微挑眉，“那它可比我想象得还大了……”
若奈亚所说的属实，那这株“繁噬”可不仅仅只是寄生了一层地板而已——苏凉记得很清楚，像这样的兔头盆栽，楼上还有好多个，电梯里也有。
这株狡猾的植物，它蚕食了这栋建筑物的内里，将自己藏在地板与墙壁的夹缝之中，又将自己生出的球茎延伸到外部用来观察情况，并用花盆加以伪装遮掩。等到觉得时机成熟时，它再放出用藤蔓凝成的瘦长人形怪物，用以袭击和捕猎……
不对，等一下。
苏凉忽然一怔。
“你之前说，你在来的路上也遇到很多怪物，对吧？”她转向林暖，“那些怪物，和这楼里的，长一样吗？”
林暖回忆了一下，缓缓点头，跟着便将目光投向了大洞里的怪藤，微微皱起了眉。
苏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转身扑到洞口前仔细观察了下，脸色变得更加糟糕。
“要死。”她低低骂了一句，猛地直起了身，“赶紧走。”
其他人：“？”
“怎么了？”奈亚也没反应过来，“不用急啊，它还睡着呢。”
“对啊，而且楼上的物资还没搜完呢。”一个小个子小心翼翼道，“既然怪物还被控着……”
“这地方不止繁噬一种植物。”苏凉飞快道，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四周，“时间有限。先走再说。”
说完，她转身想叫上林暖和奈亚先出去，却见一人已经拦在了出口处。
是莫格。
“你什么意思？”莫格脸色依旧发绿，眼神却已恢复平静，“那胖子刚才还说这里没有其它植物，怎么到你嘴里又变成有了？”
“……”苏凉一时无语。
这其实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件事——奈亚只说繁噬不会和“同类”一起生活，可其他类别的植物又不是同类。
她在心底预估了下“先揍人再跑”以及“先解释再跑”两个方案的相对耗时，再看看莫格这边选手身上的物资包，抿了抿唇。
选手死亡，仅是意识被弹出。物资没了，可就是真的没了。
“藤不一样。”就在此时，林暖已经开了口，“繁噬的藤，和怪物的藤，不一样。”
“我懂了，是共生！”奈亚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变。
话说到这儿，已经很清楚了。莫格小队的成员们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其中一人拍了拍耳朵，一脸狐疑地开了口：“搞什么啊？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怎么一下又改口了。”
……好吧，看来只能放弃物资包了。
拦在前方的人依然不肯动。苏凉一手握住背在背上的球棍，顺势给了林暖一个眼神，打算直接打出去。
林暖微微点头，手中弯刃稍稍抬起，在看向莫格时，眉头却皱了一下。
作为兽人，他的动态视力远超他人。而他非常确定，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看到莫格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不是那种用来表达情绪的抽动。而是无意识地剧烈抽搐，就像是……
就像是突然卡顿了一般。
这让林暖觉得有些不对劲。
另一边，莫格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不对。他的目光全在苏凉和林暖身上，眼神专注得古怪，甚至透出些焦灼，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拦下他们”更重要的事。
“苏凉。”林暖低声道，“情况不对。”
“发现了。”苏凉应了声，目光却是看向了斜上方。
“那些东西果然出来了。”
林暖：“……？”我在说什么，你又在说什么？
他跟着抬头看去，神情顿时一变。
只见那边的走廊外墙上，正趴着一条影子。
一条瘦长的暗绿色影子。
……是那种怪物，那种他们之前杀过的瘦长人形怪物。原来这地方还有。
还有……很多。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楼上墙角、门后窗后，无数暗绿色的怪影浮现，数量远比他们之前遇到的要多得多。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还有怪物？它们应该都被清掉了才对……”
“很明显，它们还有后备力量。”林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弯刃，“它们应是打算先藏着的。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把它们的老大给先放倒了。”苏凉接口，无声叹了口气，凝神评估起局势。
“所有人，冷静，不慌。都往外撤。不要恋战。不要停留。别碰繁噬。还有最重要的——带好你们的物资包。”
*
柯尔直到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说这里是天然的驻扎点，安全得很吗？不是说再收集一下物资，就可以在这里抱团等通关了吗？
为什么这个天然的驻扎点，突然就爆出来藏着一只大怪物；又为什么现在，他们突然就被另一群怪物给包围了？
他怔怔地望着四周不住冒出的瘦长绿影，脑子一时空白，想要使用言灵，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忽听谁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这才猛然清醒过来，转头一看，登时被吓出一声冷汗。
原来他方才后退时，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地板上的大洞旁边，还差一步，就要跌进去了。
他暗暗捏了把汗，神智却变得清楚不少，传到耳边的话语，也变得更加清晰——“都往外撤！不要停留！别碰繁噬！”
……对，要跑。
柯尔心头一跳，凭着求生欲挪动起了步子，奇怪的是，这个念头才刚浮上来没过几秒，就被另一种来自心底的声音覆盖——
为什么要离开？不能离开……这里很好，他们只要战胜怪物就可以占领这里了……不能离开。不能相信那些人。不能离开，这很重要，不能离开……
非常不合时宜的想法，奇怪的是，柯尔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居然真的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几乎是在他停下的一刹那，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背上——
不对，不是东西。
柯尔一怔。他撞到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正一言不发地朝他伸出手去，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等到柯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推得踉跄一步，整个人重重摔向面前的大洞。
可怖的绿色不断贴近，“噗嗤”一声，他整个人埋进了层层缠绕的藤蔓里。
首先感受到的是腥气，浑浊的腥气——接下去就是刺痛。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耳朵里游了出来，绿色细长的一条，转眼便溜进了无数的怪藤之中。
柯尔震惊地望着那从他体内溜出的东西，混沌的大脑忽然一片清明。他后知后觉地朝上方伸出了手，努力想要呼救，然而为时已晚——
一截怪藤猛地刺进了他的侧颈，他的意识，瞬间被黑暗淹没。
*
在听到柯尔的吼叫时，苏凉正对着几只从边角围上的人形怪物，快速念着一道听力题。
她本来没打算用上“九镑十五便士”的。这对她来说是消耗体力的大招，目前还没有用的必要——她现在只要先控住怪物，争取逃跑时间就行。
然而在她循着那声尖叫看过去之后，她无奈地发现，不开大是不行了。
从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柯尔的身体——他背面向上躺在那堆面包虫似的怪藤之间，徒劳地向上伸着手，手臂却迅速地被涌起的怪藤吞没。
怪藤在蠕动，如同翠绿的波涛。柯尔的身体飞快地瘪了下去，眨眼便没了生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凉感到了脚下的震动。
不止是脚下，还有天花板、墙壁……原本完整的墙面簌簌掉落，露出藏在内里的可怖绿色。所有的盆栽都放弃了伪装，开始猛然上窜，圆滚滚的“兔头”之下，是一根根粗壮灵活的吸血藤。
本已被言灵催眠的繁噬，苏醒了。
“……很好，难度又升级了。”苏凉抬手拍了下额头，“奈亚，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她转头看向奈亚：“就是现在，放盾。”
12、第十二章
随着苏凉一声令下，奈亚的声音在晃动的大厅里回荡了起来，一边念，一边挥舞起随身携带的七彩泡泡棒。
“我有一个小泡泡，圆圆滚滚像水猫，将我轻轻绕。”
“我有一个小泡泡，五彩斑斓像虹角，将我轻轻抱。”
“我有一个小泡泡……”
类似的句子一共念了九遍，每一遍，都有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出现，将在场的选手包裹其中。
爱雅，正是被泡泡护盾笼罩的第三人。
当时的情况其实很惊险，她原本正小心地往墙边靠，不料一截藤蔓突然从墙里刺了出来。要不是这泡泡突然出现，她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戳个对穿……
缩在轻盈却厚实的泡泡护盾里，爱雅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又皱起了眉。
不过这样的话，她该怎么行动呢？这泡泡是球形的，还会随着藤蔓的袭击滚来滚去……这样无法让人自由行动的护盾，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啊？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等于往现成的食物上面加了层难撕的包装纸……
还没等爱雅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小冥，我想吹走这些讨厌的泡泡。你能用言灵为我创造一阵风吗？’‘可以，你需要哪样的风吗？我会《万物歌》第三大章的第六、第七和第九小节。’‘呃，我不确定。或许你可以使用一下《诸神之梦》里的风神篇？我觉得其中第十二小节就很合适。’”
“请问，小冥的朋友，实际需要的是哪种言灵效果？A.一阵定向的微风 B.一阵定向的清风 C.一阵定向的狂风 D.一阵定向的暴风。”
“……”听着她的念诵，不知为何，爱雅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紧跟着就听苏凉道：“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D项。”
下一瞬，一片狼藉的大厅中，狂风大作。
暴风平地而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而来，毫不留情地与正在舞动的藤蔓撞在一起，又重重击打在正在厅里滚动的护盾之上——轻盈的泡泡顺势而起，被风势裹挟着，争先恐后地往门口冲去。
*
两分钟后。
千米之外的空地上。
遍地的杂草被风和泡泡压得颠三倒四，奈亚率先从自己的泡泡里爬了出来，无奈地看向旁边同样刚爬出的苏凉。
“其实，没必要用暴风的。”他忍不住道，“狂风……不，清风就够了。我的泡泡很轻的。”
“我知道啊。”苏凉活动了一下肩颈，“但我的心情被这帮家伙搞得很差。我总得做点什么宣泄一下。”
她说着，转头往旁边看去——只见两人不远处，还横七竖八地滚着好些泡泡。
里面的人，同样也躺得横七竖八。
奈亚在制作护盾时，特意在他们三人的盾上多花了些精力，因此他们的盾更好，不仅牢，还自带防震效果。因此现下就他们三人意识还是清醒的，至于其他人，早被暴风撞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了。
有人好像还吐了……苏凉忍着恶心看了眼，发现没吐到他带着的物资包上，暗暗松了口气。
林暖这会儿也爬出来了，四下张望一圈，问道：“接下去怎么办？”
“把人放出来？”奈亚继续道，“然后讨论下物资分配的事？”
讲道理，要不是为了保护那些人带在身上的物资包，他还真不一定舍得用这种泡泡护盾——这可是他最好的盾。
苏凉点了点头，默了下，又摇了摇头。
“不急。”她说着，再次摸出了她的真题集，“我有些事，需要先确定一下。”
*
爱雅是在一阵念题声中醒过来的。
她的感官还很模糊，只隐隐听到“符合条件的对象都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几个字。然而下一秒，她又猛然惊醒过来。
她听到苏凉在说，“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B。”
爱雅不知道镑和便士是什么单位，也不知道为什么衬衫是九镑十五便士，但她知道，上一回苏凉这么说完，她人就被风刮跑了。
爱雅的心脏立刻悬了起来，惊恐地转动起眼球。好消息是，这一次的言灵，似乎并没触发什么大风——坏消息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无法移动、无法说话，最多只能转动下眼球。她听见周遭有脚步声响起，余光瞥去，正见苏凉三人朝这边走来。
她这会儿人还困在泡泡护盾里。隔着泡泡，她能看见他们正低声讨论着什么。在走到她面前后，苏凉停了下来，歪头打量了她一阵，摇摇头，走开了。
……她这是想做什么？
爱雅越发困惑。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朝另一个泡泡走去。
又过片刻，一阵骚动在她身后响起。
“就他，抓住他！”——这是苏凉的声音。
“杀人先卸货，别打物资包！”——这是奈亚的声音。
跟着是一阵异样的吼声，爱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再之后就是林暖发动言灵的声音——弯刃破风的声音很响，惊得她后背一阵发凉。
嗤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被砍断了。
爱雅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另一阵窸窣地爬动声在她身后响起。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她的泡泡护盾上。
她惊恐地转动眼球，发现自己的盾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半个人。
莫格。他的身子被砍成了两截，只剩上半身还在地上爬动，奇异的是，躯体的断裂处，却没有流出任何的液体。
他的脖子也是断裂的，只剩半截连着。从断口处可以看到，里面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在涌动。
莫格的脸孔疯狂抽搐着，拼命挥动着双手，朝前爬动。他很快便从爱雅身边擦了过去。爱雅的目光落在他身体的断裂面，瞳孔倏然一缩。
没有内脏。
正在地上爬动的那个身体里，没有内脏、没有血。有的只是藤蔓。
不停蠕动的，细细的藤蔓。
一股反胃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爱雅逃避地移开了目光，强烈的恐惧与恶心感甚至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就在此时，又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擦了过去，三两步追上地上的莫格，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还真让你猜对了！”她看见奈亚将剩下的半个莫格踢得仰面朝天，又一脚踩住，转头冲着苏凉道，“不过这到底什么东西啊，林暖的言灵也弄不死，这怎么搞？”
苏凉也跟了上来，抿唇盯着那东西看了会儿，突然转头，对着林暖耳语了几句。
林暖微微挑眉，转身离开了。
……这又是要做什么？
爱雅混混沌沌地想着，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耳朵里面痛得很厉害。
林暖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简陋的杯子。爱雅看着苏凉接过杯子，手腕一抖，里面的液体倾泄而出，全部落在了莫格脖颈的断裂处……
又是一阵刺耳诡异的惨叫响起。跟着便见莫格……不，是那个身体里都长满藤蔓的怪物，忽然剧烈抽搐了几下，往地下一趴，再也不动了。
爱雅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切，突觉双腿一阵虚软。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人已经跪倒在地。
“搞定。”另一边，苏凉轻快地拍了拍手，对奈亚道，“把护盾解除吧。”
一旁林暖却是蹙了蹙眉，凑近苏凉，压低声音：“万一其他人也有问题……”
“没事。”苏凉语气轻松，“反正弱点已经找到了。杀一个是杀。杀几个也是杀。”
他们这番对话都放低了声音，爱雅没有听到，不过就算能听到，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因为她的耳朵里面又开始疼了。而且疼得非常剧烈。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却见一根绿色的细藤，从她耳朵里跳了出来。
那细藤如同虫子般在地上扭曲蹦跳着，拼命地往土里钻。
爱雅脸色苍白地望着那东西，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真的吐了出来。
*
像爱雅一样恶心作呕的人不在少数。除开苏凉三人和死去的“莫格”外，所有人的耳朵里，都爬出了那种虫子一样的细藤。
这惊悚程度，和吃苹果吃到半只虫子有的一比了。
而强烈的恶心之后，涌上来的则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清明感——就仿佛是刚从梦里醒来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率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会吧，我这是……被寄生了？”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目光落在苏凉的身上：“我都不知道……诸神在上，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困惑。全部的目光，登时都落在了苏凉的身上。
苏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她用球棍拨拉了一下地上莫格的尸体，“还好我赌对了。”
*
最开始意识到这群人有问题，是因为柯尔的死。
尽管只有一瞬，但苏凉可以肯定，自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耳朵里钻了出来……那种形态，瞬间就让她联想到了“寄生虫”。
假设“寄生虫”这种猜测为真，那么柯尔的身份就很值得玩味了。他是被寄生而不自知，以一个选手的身份死去的；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个怪物了？
考虑到当时柯尔那副求救的模样，苏凉倾向于前者。那么另一组问题出现了——第一，被寄生的，仅仅只有柯尔而已吗？第二，如果还有其他人被寄生，那么他们是怎么被寄生上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楼里面，你们在打怪和收集物资时被寄生。但仔细想想就发现这其实不太可能。”苏凉席地而坐，慢悠悠道，她现在心情不错，因此谈兴也比较高，“至于为什么……”
“因为你才是第一个出现在那儿的人。”爱雅喃喃地接口，“如果有类似的寄生袭击的话，你肯定是第一个遇到的。”
苏凉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轻笑出声：“可以嘛。寄生虫一拿掉，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爱雅脸上微微一红，想想刚才从自己耳朵里钻出来的绿色细藤，又不由一阵作呕。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理。”苏凉扯回了话题，点了点头，“我在出来后和林暖他们也确认过。林暖曾独自在楼里活动，他也没有遇到类似的事。”
苏凉和其他人的活动时间还有先后之分，可林暖却是和他们同一批行动的，而且还是落单的。如果楼里真有这种寄生物活动，没理由单单放过林暖。
“可你怎么确定他就说的是实话？”那个生着大黑翅的虫族选手奇怪道，“如果他也被寄生了的话，他不会和你说真话的。”
他们对此都很有体会。那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自己都没法察觉到，不知不觉就被带着走了。
甚至在产生某些愚蠢的想法时，也完全不会觉得不对……
想到这点，莫格的几名原队友脸色多多少少都不太好看，苏凉则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我没法确定啊。”苏凉道，“所以我才用了那组言灵……”
她刚才用来限制爱雅他们行动的，是一个精准施放的指向性言灵，只会对符合条件的人生效——而苏凉所给出的条件，就是“身上存在寄生物的人”。
奈亚和林暖对这个言灵都没反应。说明他们不符合条件。此外，还有一人没被控住，那就是莫格。
“你们是一起行动的。你们身上都有寄生物，就他没有，未免太奇怪了。”苏凉淡淡道，“毕竟，如果不是在楼里被感染寄生的话，那你们只可能是在进来之前就被寄生了，不是吗？”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爱雅蓦地瞪大了眼，“他给过我营养液……”
这支小队是莫格一手组建起来的。每个成员都接受过他的食物——在这种物资匮乏的赛区，这是默认的表达友好的方式。
“这就对上了。”苏凉打了个响指，“奈亚说莫格也给过他营养液，不过他没收。”
奈亚“嘿”了一声，抬手搔了搔头：“我当时只是觉着自己不一定跟他走，吃他东西不好意思。谁能想到，诶……”
想到那管绿油油的、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营养液，爱雅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原来如此。”坐在她旁边的小个子若有所思地点头，“按照这个思路，莫格不可能和寄生物没有关系，既然他身上不‘存在’寄生物，那很有可能，他就是寄生物本身。”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动手试了试他。”苏凉道，“还好这家伙心理素质不行，被诈一下就自曝了。”
又幸亏她留了个心眼，没让奈亚解除掉泡泡护盾。莫格没法自己突破护盾，直接被瓮中捉鳖。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杀他的方法的？”爱雅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句，“你刚才泼在他身上的水，是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她看得很清楚。最后决定胜局的，还是林暖带回来的水。
“那个不是水，是怪物身上的汁液——你们还记得那种瘦长的藤编怪吧？如果直接把它们切开的话，就能看到那种汁液。”苏凉说着，用手比划了下，见爱雅又露出一副想吐的神情，明智地转过了话题。
“至于怎么发现他怕这个的……这个嘛，那还得谢谢莫格自己咯。”
13、第十三章
莫格一开始，是很疏远自己的，甚至有些畏惧和仇视——苏凉对此心知肚明。
奈亚对此的解释是他怕苏凉抢他观众，这在当时也勉勉强强说得通。
可在后面的接触里，苏凉能感觉到莫格对自己的态度是存在变化的。虽然依旧表现得让人很想打爆他的头，但那种略带畏惧的仇视，却已没那么明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对苏凉更“友好”了些——毕竟前期他一副巴不得她赶紧滚的模样，后面又死活不想她走了。
随着他怪物身份的确认，“怕抢观众”这个理由自然站不住脚。苏凉自己也挺好奇，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态度变化。
“我就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苏凉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在前两次见面时，我脸上，是有东西的。”
众人纷纷露出茫然的表情，唯有林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有些反应快的观众也迅速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是汁液！】
【对哦，她脸上当时沾到了怪物的汁液！】
【妈呀，这也太细节了】
【怎么想到的……绝了】
【不止哦】还有观众继续往细里分析，【按照苏凉说的时间线来看，应该是她先确认莫格是怪物，又发现他无法被言灵杀死，然后才想到这点的，也就是说这是她几秒钟里得出的答案……这反应速度，可以说是相当快了】
【她反应速度一直很快啊，之前不也是她第一个意识到该离开的。要不是有人拖后腿……】
【别说了，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当时脑壳里面长着草[噗嗤]】
【哈哈哈哈脑袋生草可还行！】
【求别提这个！太恶心了我又想吐了！】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弹幕就不知道发散到了哪里，场景内，爱雅终于明白了过来：“难道说，你当时脸上沾着的，就是那个什么汁液？”
苏凉点头——真正的答案，正和弹幕推测的一样。
当然她当时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让林暖去附近找了只人形怪，切了取汁。
反正不要钱，试了也不亏。
好消息是，她又一次赌对了——那些汁液，确实能对那种寄生藤形成致命打击。
于是，一杯泼下去，世界终于安静了。
“大致就是这样了。”苏凉说完，拍了拍手，“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咱们把物资分分，这就散了吧。”
她说着，目光从几人背上的大包上掠过：“你们之前说，这一波收集的物资是要一起分配的，这话，应该还算数吧？”
众人：“……”
爱雅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身上鼓鼓的物资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奈亚“杀人先卸货”的呐喊。
这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瞧您说的，那肯定算数啊。”站在她旁边的小个子最先反应过来，很上道地取下身上的包，双手奉到了苏凉面前，“苏姐，您先挑。看中什么，尽管拿去。”
……你这称呼改得倒快。
苏凉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了那个物资包，正要叫奈亚过来帮着挑选，忽听一个声音响起：
“那个，我还有问题。”
苏凉：“……？”
她循声看去，目光落在最角落的一个女孩身上。
那女孩看着也是个虫族，不过没有翅膀，只在关节处包裹着一层外骨骼。
苏凉打量了她一番，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想问什么？”
那女孩咬了咬下唇，声音细细小小的：“我想问问，为什么是九个盾。”
苏凉动作一顿，微微挑眉：“什么？”
“我的种族对数字非常敏感。我可以确定，奈亚先生在制造护盾时，念了九句言灵。”
那女孩顿了顿，继续道：“可当时，我们活着的，只有八个人了。那么请问最后一个护盾……”
她说到这儿，注意到苏凉审视的目光，忙又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很感谢你们做的一切，真的！我只是好奇……”
苏凉：“……”
她盯着那女孩看了会儿，忽然抬起手敲了敲额角。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些后悔帮你们把那些降智藤给搞出来了。”苏凉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有九个盾。至于背后的原因……怎么说呢，它其实算是一种可公开可不公开的事……”
“如果您愿意公开的话，我可以拿情报换！”听懂了苏凉的弦外之音，女孩不假思索。
苏凉偏了偏头：“就一个情报啊？”
女孩：“……”
女孩：“那……我再多加点物资？”
“行。”苏凉点头，“那你等等跟我来，我私下和你说。”
女孩：“……”
*
苏凉本想着，反正都要捞了，不妨多捞点。眼前的小队本就是莫格组建起来的，现在莫格死了，他们就是一盘散沙，听到自己那么说，说不定会发展成各自出价以获得答案的局面。
没想到他们倒是比自己想得要团结——那女孩礼貌地说了句稍等，又转头和其他人讨论了一阵，很快便带来了答复。
他们愿意集体付出更多的物资和女孩手上的情报，用来换苏凉的答案。
也就是说，不单买了，他们团购。
团购的总价比各自单买肯定要便宜的。不过本来也是意外收入，苏凉和奈亚交换了个眼神，决定就先这么收了。
奈亚去搬东西了，林暖提剑守在一旁。苏凉漫不经心地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旁边的女孩。
“你都不知道这第九个护盾到底用来做了什么，就先开出这么高价，不怕亏啊？”
女孩用力抿了抿唇，声音依旧小小的，眼神却很坚定：“我相信您的眼光。能让你们专门分出一个护盾来庇护的东西，肯定值这个价格。”
……不得不说，这脑子里没草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讨人喜欢了。
苏凉挑了挑眉，愉快地决定等等收尾款的时候，给对方抹个零。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奈亚已经回来了，两手推着个东西——正是苏凉之前念念不忘的那个机器人。
对，第九个护盾，就是给它的。
苏凉原本的计划其实趁其他人不注意，让奈亚偷偷给这机器人刷个盾，自己再找机会用言灵将机器人运出，带到外面私下研究——毕竟那时候，她对莫格这边的人都还相当不信任。
没想到后面直接触发了BOSS战，倒是给了他们实施计划的好机会。
在用泡泡护盾将机器人运出后，他们就把这东西藏在了不远处的断石后面。因为那会儿其他人都还晕着，所以完全没人发现。
“这机器人里有未读邮件。”苏凉指了指机器人还亮着的界面，“不过需要先解锁系统。我们还没来得及研究。”
“这个我会。”小个子迫不及待地说着，凑上前来。林暖非常警觉地站到他的旁边，吓得小个子一个激灵。
他咧嘴不好意思地冲林暖笑笑，低头在界面上操作起来，片刻后，发出一声低呼：“我打开那封邮件了——这、这是一封撤离通知！”
机器人的前面最多只能站两个人，林暖自觉将位置让给了苏凉，其他人则只能听着小个子断断续续地复述：“这封邮件来自一个叫联合防卫部的地方……大概意思就是，因为侵占地表的植物越来越猖狂，这星球的大部分居民都不得不转移进‘堡垒’或地下设施……呃，我们刚才待的地方，应该也是个‘堡垒’。”
虽然它的内部设计和某些选手待过的备战区如出一辙，但在这个世界里，它被设定成了在灾难时用来容纳群众的防御堡垒。
而这封邮件，就是用来通知堡垒里的人撤离的——因为位于联合防卫部的人检测到，某种大型的可移动植物，正在精准袭击类似的堡垒。保险起见，他们建议堡垒中的居民都先转入联合防卫部所在的地下设施。
“可……我们过来的时候，这楼里已经没有人了吧？”爱雅小心翼翼道，“这封邮件又是未读状态，说明他们并没有看到这东西……”
那原本住在堡垒里的人，都去了哪儿？
想起堡垒中那被绿藤包围的白骨与尸首，众人都不禁一阵发毛。
“这……算不算是一个提示？”虫族女孩若有所思，“它在告诉我们，真正适合驻守的安全区，实际是那个地下设施……”
“不是哦。”苏凉伸手戳了下屏幕，随口道，“这后面还有一封补充邮件。”
虫族女孩神情一凛：“写的什么？”
苏凉抬眸瞟她一眼，轻声道：“写着，‘设施已危，不要过来’。”
*
众人因苏凉的话而一时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小个子讪讪一笑。
“那个，其实后面还有内容的。”他伸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对其他人道，“根据补充邮件里的说法，那个地下设施是被另一种植物侵占了。所以联合防卫部紧急转移到了武器部，也另外设置了新的庇护点……”
“哦哦，那还好。”爱雅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没地方去了呢。”
她说着，有些幽怨地看了苏凉一眼。苏凉摊手：“活跃下气氛。”
“……”爱雅一时无语，又听小个子道：“补充邮件里有地图，标出了武器库和新的庇护点的位置，还提到他们打算对那个侵占地下设施的植物发起反击，如果有意愿参加的话，可以直接去武器部集合……”
“懂了，也就是说，现在有两条线。”奈亚恍然大悟，“一条是前往庇护点，这应该是普通的生存线；另一条是前往武器部的。这应该会触发打boss的战斗线。”
他说着，转眸看向面前几人：“你们打算走哪条？”
爱雅等人再次愣住，跟着彼此无言地交换了一番眼神。过了会儿，才听虫族女孩道：“应该……是战斗线吧。你们呢？”
她话是对着奈亚说的，目光却看向了一旁的苏凉。
苏凉又试着戳了戳机器人的显示屏，确认再戳不出东西后，方轻飘飘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庇护点呗。正好我也懒。”
她话语落下，对面几人明显松了口气，眼中无不闪过庆幸。
苏凉只当没看见，转身悠悠道：“好了，我这边分享完毕，该你们这边付尾款了——还有物资分配。哦对，既然分开走的话，信件和地图记得各抄一份。”
“毕竟以后，不一定能再见到了。”
*
虫族女孩分享的情报，是一张地图，还有一份手绘的植物图鉴。
据说这两件东西是她在某个废墟下找到的，找到时图鉴已经残破不全，至于地图，倒是很完整，不过有些意味不明——那个地图上面没有标注地点，只分布着整片整片的色块，瞧着像是一张分布图。但因为没有标注各个色块所代表的含义，所以一时也无法确定其表达的意义。
但不管怎样，这东西还是挺有用的。刚巧爱雅他们队伍里有可以用言灵进行复刻的，苏凉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原版。
至于物资分配，对方也很实在，让苏凉等人先选。苏凉对这些营养液防护罩什么的还不太懂，便让奈亚和林暖去挑了一些。
至于莫格身上的物资包，爱雅等人也没要，默认给了苏凉他们。再加上苏凉和林暖各自打包的一些，可以说是相当富裕了。
物资分配完毕，爱雅等人便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他们需要尽快赶路。
奈亚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笑挥手，等人走远了，才轻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选打boss的那条线？”
“很简单啊，他们要观众嘛。”苏凉面不改色，“打怪线和生存线，那肯定是打怪比较刺激。这能帮他们继续抓牢部分观众的眼球。”
尤其在先前一系列事情中，他们已经败掉了不少好感。虽然事出有因，但结果摆在那儿，他们总得想办法，重新获得关注。
所以苏凉在表示自己选择生存线的时候，他们才会露出那副表情——如果苏凉也选择boss线的话，那他们就真更是没有机会了。
奈亚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这情报把他们弄走吧？所以在看完邮件后，还特地让我把邮件恢复未读状态，又把系统给锁上……”
还装模作样地把机器人给藏起来，别人要看还得自己开价……
她甚至还特地嘱咐了奈亚，如果没人提到九个盾的问题，记得自己暴露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倒也不算……如果他们坚持要跟我们走的话，我其实也是不会拒绝的。”苏凉摊手。
正在清点东西的林暖瞟了她一眼：“我以为如果他们选生存线的话，你会直接改走boss线。”
“我是不太想和他们一起走没错，不过相比起来，我更讨厌打怪。”苏凉真心实意道，“反正通关要求只是活满十五天就行了不是吗？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她转身走到物资包旁边，顺手拎起一管营养液晃了晃：“接下去的目标很明确了，找到庇护点，蹲满十五天，安心当咸鱼就是了。”
“嗯。”林暖站起身，点了点头。
不想苏凉却乜了他一眼：“你嗯什么嗯？”
林暖：“？”
“我说我要当咸鱼，你点什么头？你还有心当咸鱼吗？你诗都背完了吗？学会造房子了吗？你该不会真打算一句‘断竹’走天下吧？”
苏凉不客气地说着，从地上拎起一个物资包背在背上：“来都来了，正好实践。我会准备好新的教案的，你也做好心理准备。”
林暖：“……”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看爱雅等人消失的方向，内心突然有些绝望。
他现在跟去打怪，来得及吗？
苏凉看他眼神，瞬间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呵了一声，正要再开口，目光忽然扫到位于林暖后方的莫格尸体。
准确来说，是半截尸体——在那里的，只有他身体的下半截。
那半截躯体中，同样长满了长虫般的细藤，这会儿已尽数枯萎。
苏凉盯着那躯体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看远在另一边的上半截，突然皱了起眉。
“怎么？”注意到她的神情，林暖茫然道。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个问题……”苏凉喃喃地说着，走到了那半截躯体旁，“你说这个莫格……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14、第十四章
林暖犹沉浸在即将开始补课的痛苦中，听到苏凉的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道：“他的目的……难道不就是把我们困进楼里吗？”
苏凉：“困在楼里，然后呢？”
“……”林暖蹙了蹙眉，“让繁噬吃掉？”
“你说的这些，是建立在他和繁噬是一伙的基础上。”苏凉面露思索，“可繁噬明摆着是和那些人形怪物是一伙的。而那些怪物，是这种寄生物的天敌。这样三种植物都能呆在同一阵营，是不是怪怪的？”
林暖闻言，亦是陷入了沉思。刚巧奈亚也返了回来，顺口道：“或许他正是被那种人形怪物胁迫，给繁噬带食物呢？”
“那他只要把我们带进去就行了。”苏凉抿唇，“找物资那会儿是很好的机会。繁噬完全可以各个击破，但它一动都没动。”
她抬手点了点下巴：“而且莫格在找物资时，是真的消失了一阵的……”
“他当时是独自行动的。”林暖也想起来了，“我在探索时看到过他。他看上去，似乎真是在找什么东西……”
“或许……他真是在找东西呢？其他人，只是他找来的活人掩体……”苏凉喃喃着，望向躺在地上的残躯，突然蹲下身去，将手伸进了莫格体内的枯藤里。
不管是观众还是在场两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然而很快，更令他们惊讶的事出现了——苏凉居然还真的从那堆枯藤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拇指大的黑色半圆石头。
石头亮晶晶的，触手温润，像是一块玉石。奈亚好奇看了过去：“这是什么？”
“不知道。”苏凉淡淡道，“但我想，这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林暖挑眉：“这又是你推出来的？”
“……不。”苏凉深深叹了口气，“是系统告诉我的。”
林暖：“？”
“我刚把这东西一拿起来，系统就提醒我，绑定了一个特殊道具。”苏凉面无表情，“话说你们知道，该怎么看道具说明吗？”
*
道具说明是肯定没有的，言灵直播战的文字说明向来是能简则简，肯提醒一句“绑定道具”已经算是不错了，还要啥说明书。
苏凉莫名其妙绑了个道具，关键还不知道怎么用，心情一时也有些复杂。
尤其莫格之前在找的，很可能就是这东西，或者是它的另外半块——而能让一个怪物费神去找的东西，苏凉下意识觉得不是啥好东西。
不管怎样，拿都拿了，还能离咋的。苏凉认命地将它揣在身上，匆匆上路了。
三人各自带着一个物资包，外加一个机器人，就这么依着地图的指示往“庇护点”行去。
两脚踩在几乎看不到泥土的大地上，苏凉这才深切感受到，这片大地究竟有多生机勃勃，又是多荒芜。
叶、草、藤、树——凡是能挤得下的位置，都被深浅不一的绿色粗暴填充，整个世界静得可怕，没有鸟飞，没有虫鸣。
那些嚣张的植物拒绝和其他生命共存。草会咬人，藤会吸血，树上摇摆的叶子，每一片都是警惕的眼睛。苏凉一路走过去，不止一次在宽阔的叶片下捕捉到毫无生息的身影——有些看着很有年头，有些则很新鲜。有些带着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工具，一看就是同样被投放进来的选手。
苏凉不得不承认，莫格有句话说对了。起码在现在这片区域里，确实没有适合驻扎的地方。
但他们不得不找地方驻扎——天黑得太快，但他们距离地图上的标记地还有很远。夜间赶路不是个好选择。
三人左挑右选，最终勉强选择了一间破屋栖身——这间石屋的屋顶塌了一半，墙壁也被一株大树的枝丫刺穿了，但勉强还算有遮蔽性，且屋里还保留着一些生活设施，聊胜于无。
苏凉留在了屋里，用言灵解决那棵刺穿墙壁的树。林暖则负责清理外面台阶的苔藓——那些东西能寄生到鞋子上，从而爬上皮肤，不清掉会很麻烦。
奈亚拿着虫族女孩给的植物图鉴，检查起附近的植物。
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对林暖挥了挥手：“我看到那边有种大角木，树枝很适合砍下来堵墙，不过我一时找不到工具……”
他目光落在林暖的弯刃上，眼睛一亮：“你那把刀能借我吗？”
林暖动作一顿，一个眼刀立刻甩了过来，奈亚吓了一跳，忙缩回了手。刚巧苏凉从破屋里出来，林暖眼尖地瞥见她手里拿的纸张，警觉地站了起来。
“树在这方向是吗？”他提起弯刃，“我去砍。”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快步走了出去。
奈亚莫名其妙：“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苏凉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地图，呵了一声。
还能做什么，逃课呗。
“我刚听到外面有声音。”她走下台阶，顺口问道，“什么情况？”
奈亚尴尬笑笑：“没事，是我不小心冒犯他了。我会和他道歉的，你不用在意。”
“……哦。”苏凉的眸光微转，“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奈亚：“？”
苏凉：“毕竟你都可以用言灵直接锁定他的位置。”
奈亚：“……”
“别打听了。”他哭笑不得，“那句言灵我是不会跟你说的——要是说了林暖绝对第一个弄死我。”
“行吧。”套话失败，苏凉耸肩，继续研究起手里的地图。奈亚和善地笑笑，自觉接过林暖之前的工作，清理起台阶上的苔草，还很贴心地让苏凉回屋里去。
苏凉听话地走回到破屋门口，转头看看正低头工作的奈亚，内心忽然有点感慨——还好她这次的搭档是林暖和奈亚，不然她这会儿，或许还没这么轻松。
毕竟从开赛前最后一个会议就能看出来，那些队员对她还是心存芥蒂——当然，这很正常。
值得庆幸的是，她第一次合作的，正好是长尾队里最好脾气，和待人最冷的两位。如果换两个人进来，他们未必能像奈亚一样愿意配合，也未必能像林暖一样听话
奈亚不必说了，虽然长得魁梧，但性格却是最宽厚温和的，哪怕在原主被指为骗子后也不曾恶言相向，只要是同伴就能无条件信任，至于林暖……
苏凉对林暖的记忆其实缺失很多。她没能从原主的过去中窥探到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和原主一样，是半途加入队伍的，和谁都不熟。
他像是队伍里的一个孤岛。不在乎谁靠岸，也不在乎谁离去。对谁都淡淡的，相应的，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厌恶或喜欢。
……不，厌恶还是有的。
苏凉看看自己手里的地图，想起林暖方才那副杯弓蛇影避如蛇蝎的样子，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
“说起来，我想另外打听个事。”苏凉想了想，再次看向奈亚，“是关于林暖的。”
奈亚：“先说好，要是关于那个言灵……”
“不不不，只是关于林暖。”苏凉轻轻咳了一声，“我不知道安戈有没有告诉过你，但我的……这里。之前其实遇到了点问题。”
她说着，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奈亚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微微瞪大了眼：“我天……所以那事是真的？”
看吧，我就说失忆设定是没法忽悠所有人的。
苏凉默默吐槽了句，面上不动声色：“算是吧。总之情况就是，我想起了一些事，但同时我也忘记了一些事。比如，林暖的来历之类的……”
她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我现在还要教他古诗文。有些东西，如果不了解他以前的学习环境的话，还蛮难下手的……”
这句完全是实话。不然苏凉也不至于突然闲的没事跑来打听这些。
奈亚闻言，却是遗憾地皱了皱眉：“这样的话，我个人是觉得你去找他亲自谈谈会比较好。”
“……”苏凉无奈地举起地图，“我倒想呢。问题是那家伙现在看到我手里拿张纸都要跑。”
奈亚：……
我说他刚才怎么走那么快。
“行。那我尽量帮你。”思索片刻，奈亚还是走上了台阶，“不过先说清楚，我对他的私事也了解不多……你刚才说，想知道他什么环境来着？”
“学习环境。”苏凉立刻道。
奈亚：“……”
奈亚：“哦，那没有。”
“没事。”苏凉摆手，“那我换个你知道的……”
“不不，你误解了。”奈亚赶紧道，“我的意思，不是不知道。而是真的……没有。”
苏凉：“？”
奈亚想了想，带着苏凉走进了屋里，他自己坐在了床垫，而让苏凉站在了旁边。
根据系统规则，寝具上的一切内容都是不予显示的。这样一来，他个人的形象和声音都将被马赛克掉，无法传播出去，但苏凉这边，却不会受到影响，依旧是可以被观众感知到的。
“抱歉采取这种方式，但毕竟事关林暖隐私，我觉得还是不要公开讨论比较好。”奈亚抱歉地对苏凉笑笑，“希望你等等也注意下，听我说就可以了，不要在观众面前提到某些内容。”
苏凉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奈亚又是一笑，跟着搔了搔后脑勺：“那么，从哪儿讲起呢……就讲一些你以前肯定知道的吧。”
“林暖他啊，和你一样，不是长尾星的人。他是村里的开采队捡回来的，从外面的……流放星球。”
*
流放星球，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拘禁流放者的行星，大型的孤岛监狱。
长尾星地处边缘，附近有不少流放星。其中有些已经废弃不再使用，长尾星上的居民便会开着开采船偷偷登陆，从上面挖一些矿石去卖。一次登陆时，恰好捡到了受伤的林暖，见他身上没有流放者的身份条码，就给带回来医治了。
林暖知恩图报，伤好就一直跟着开采船活动。这种废弃的流放星球，连狱卒都没有，最是混乱荒凉不过，而林暖很擅长近身战，也知道那里隐藏的规则，帮着开采船化解过不少危机，一来二去，就成了船队的编外员工。
后来制度改革，对开采船队的检验标准提高。长尾星那一堆二手老爷开采船全因无法通过检验而被强制报废，船队只能被迫解散。林暖也被迫失业。
刚巧那船队队长和安戈是老朋友，就把人介绍给了安戈。安戈本身也欣赏林暖的战力，后又反复确认，确定林暖本人并不是流放者，只是流放者被放逐后生下的黑户后代，便彻底放下心来，帮林暖也申请了张临时户口，将人吸纳进了言灵战队。
“所以我才说，林暖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学习环境。”奈亚大致讲了下林暖的来历，最后给出结论，“在那种废弃的流放星，能活下来就是本事了。哪有什么环境给人学习念书。”
“……原来如此。”苏凉面上却露出几分思索，话头忽然一转，“那你知道，他在流放星时，大致是个什么样的处境吗？”
“具体不清楚。不过听安戈提到过些。”奈亚想了想，道，“流放星嘛，肯定是很不容易的。不过林暖能打，在他原本生存的星球上还挺有威名的，他们好像还给了他一个称号，叫什么……”
他蹙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啪地打了个响指：“对，那个——暖霸天！”
苏凉：“……”
奈亚握拳：“是不是超有气势的！”
“……”苏凉陷入了沉默。
同一时间，弹幕：
【？是我的错觉吗？苏凉刚才，是不是脸抽了一下？】
15、第十五章【小修】
时隔两个小时后，莱恩终于再次登入了直播空间。
他也没办法。他本来直播看得好好的，突然被叫去加班。赛区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两个小时，相当于赛区里的一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
莱恩急急地登录了平台，在赛区的选手列表里找到苏凉的头像时，却不由一怔。
他记得刚开赛时，苏凉的观众不过才五六百人，然而现在，她的观众却已经涨到两千出头。
这数据放在热门赛区里，当然是不够看的，但在当前赛区，已称得上一枝独秀，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更令他诧异的是，苏凉的头像边上还多了一个橙色标记——这意味着，她接下去可能会开启隐藏剧情。
隐藏剧情，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能成功开启并走完，对选手的评分和收入会有可观的加成。因此对很多选手而言，这都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但想要开启隐藏剧情并不容易，它往往需要先获得某个道具，或是接触某个NPC，但这两者总会藏在极其刁钻的地方，而且哪怕找到了，触发条件也极其苛刻……
所以在他缺席的这段时间里，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莱恩越发好奇，快速进入了苏凉对应的直播空间。
他之前退出的时候，苏凉还在一栋建筑物里面，才刚刚和另一队选手见面；这会儿她人却已转移到了野外。
按照赛区时间算，此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她正坐在一片清理过的空地上，面前是一堆火，一块连着树枝的金属板，正架在火上烤。边上还有片脸盘大的叶子，上面晾着不少煎好的肉片。
她手边还放着本手作的册子，册子上一行手写字：霸天专用1.0。
板上一块肉片正在滋滋作响。奈亚一时没认出这是什么肉，只觉得很香，饶是他才吃过饭没多久，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和他有着相同想法的观众显然不少。
【天，我看饿了】
【嘴里的能量块突然不香了……】
【过分了啊，这是末日赛区，搞那么好吃做什么！】
【厉害了，第一次知道速食合成肉也能弄得这么香】
速食合成肉？莱恩心里一惊。
这种速食肉莱恩知道，很常见的食品，优点是易于保存保质期长，缺点也很明显——太过难吃。
这种合成肉的口感很柴，虽是调味肉，味道却淡得可怕，非常难以入口。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肉也能搞出这种卖相来，心里不免诧异。
就在这时，又一人来到了空地上——正是林暖。
几乎就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弹幕再次产生变化，无数“啊啊啊”从莱恩眼前飘过，搞得他又是一愣。
他一开始还以为尖叫的是林暖的支持者，毕竟他确实长得不错，表现也可圈可点，然而细细一看，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他没背完的诗走来了！】
【开盘了开盘了啊，赌他这次能拿到几块肉！】
【两块。不能更多了。】
【一块保底吧，他之前还是答出来了一句的】
【托他的福我现在都能背上两句了2333】
……背啥？
背诗吗？
莱恩的小雷达立刻滴滴作响，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听到苏凉淡淡开口：“准备好了吗？”
林暖眼中隐隐掠过一丝紧张，却还是点头。
苏凉叹了口气，抬起眼来，语气凝重，仿佛在对暗号：“十步杀一人。”
林暖脱口而出：“很远不留行。”
苏凉：“……事了拂衣去。”
林暖：“……”
“答不上来，没有肉吃。”苏凉面无表情，“而且你第一句也记错了。是‘千里不留行’。”
林暖：“……”
“千里，不就是很远的意思吗？”他还在挣扎，“为什么不行？”
“这句话的意思是，千里之行，无人可挡，‘千里’是个虚数……”苏凉将煎好的肉晾在一旁，冷酷道，“总之两句都错了，没有肉吃。”
“……”林暖抿了抿唇，一脸悲愤地走了。弹幕配合地开始哈哈哈，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和莱恩不同，他们中的大部分并没见识过苏凉手上的古诗文威力，但目前也都看出来了，苏凉比林暖更懂这个言灵。他俩一个在生拉硬拽地教，一个在一脸茫然地学——虽然这么说不太道德，但看着确实很开心。
开心之余，也有些感知力强的，已经开始讨论林暖之前学的那些句子了——那些凝练的诗句，哪怕只是零星散珠，也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相比起快乐的弹幕，苏凉却是相当不快乐了。她默默夹起块肉，在心里暗叹口气。
让林暖尽快掌握更多的诗词，这在目前看来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前路未知，言灵战又不能在限定时间内重复相同言灵，万一遇到大量敌人，只会一句“断竹”的林暖实际会相当被动。
尤其他还是快节奏的近战系，真到开打了，是很难像她一样慢悠悠地临时找词的——这就对他的记诵和积累，就更有要求了。
基于这种想法，苏凉自打昨晚和奈亚长谈后，就将辅导排上了日程，抓着归来的林暖就先上了一课。但林暖那个学习能力吧……
就，只能说，不亏是曾经用霸天当名字的人。
硬教无效，林暖自己也打不起精神。苏凉只得另想办法。好在昨夜和奈亚的长谈，她所获得的情报不只一个“暖霸天”而已——还有件事，奈亚只是一嘴带过，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林暖和她一样，喝不惯营养液。
理由很简单。林暖是流放星长大的，那地方得不到营养液，他习惯的食物是动物肉。
当然，在他们当下获得的物资里是没有动物肉的。他们只有不少速食的合成肉。
苏凉便打起了这东西的主意，想了个背诗换肉的法子。
倒也不全是为了林暖，她自己正好也想改善伙食了。
这肉她昨晚吃了些，口感和她在老家吃过的调味鸡胸肉差不多，就是味更淡，油更多。为了加强吸引力，苏凉就趁着几人休整，试着用加工鸡胸肉的方式来处理了一下——别说，闻着是香了不少。
她将夹起的肉放进嘴里，发现味道也确实大大改善。这总算让她心情愉快了些。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又引得弹幕嗷嗷一片叫。
恰在此时，在附近巡视的奈亚也转了回来。他看看林暖的背影，再看看苏凉金属板上的肉，笑了起来。
“厉害了，亏你能想出这种办法。”他走过去道，“我要跟着学诗的话，能蹭一块吗？”
苏凉大方地将自己身旁“霸天专用”的小册子扔了过去，奈亚接过一翻，顺口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他微一挑眉，又往后翻了两页，诧异道：“你这里面怎么都是打打杀杀的？好凶啊。”
“你不是说他以前叫霸天吗？”苏凉理直气壮，“我以为他会比较喜欢那种霸气的句子呢。”
奈亚：“……”
他将册子又翻回之前那页，将“我花开后百花杀”一句又默读了几遍，由衷道：“确实很霸气。”
“是吧。”苏凉又切了片肉下去，“顺便解释下，这里的‘杀’不是弄死的意思。它指的是花朵凋谢。”
“哦。”奈亚恍然大悟地点头，旋即又诶了一声。
苏凉抬眸：“怎么？”
“我刚突然想到，这个如果作为言灵可能会有用。”奈亚道，“你还记得爱雅吗？就之前跟着莫格的那个。她有一句言灵，是描写花草衰败景象的诗，使用后可以造成小范围植物枯萎……”
“这个我也有想到。不过这句诗写的是菊花，我不确定有没有用。”苏凉老实道，“如果林暖能学会的话，我倒是打算到时候用言灵搞朵花出来，给他打配合。”
言灵触发需要有关联对象，但他们这一路走来，就没看到有植物开花的。如果真的需要花来当触发对象的话，估计只能现捏一朵。
苏凉为此，还特地准备了一批带有“枯草”和“枯藤”的诗……就是不知道林暖能不能学下来。
奈亚却摇了摇头：“言灵战对关联对象的要求其实没那么死。你说的那什么‘菊花’，应该也是可以在这用的。”
苏凉一怔：“意思是，哪怕诗句指向的是特定植物，也能关联到这里的草木上？只要同样是植物就行？”
“具体我不清楚，以前比赛里有这样的案例。”奈亚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选范围就要广很多了。”苏凉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零落成泥碾作尘’，都是描写花草凋零的……嗯？怎么了？”
她尚未梳理完，忽见奈亚目光落在她的后方，诧异地瞪大了眼。
苏凉警觉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停在自己身后的机器人。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拆了它一块板子煎肉，它就要造反了吧？
“不，是那个，它的保险库……”奈亚快步走了过去。
苏凉用的那块金属板，是从机器人腹部的保险库上拆下来的。那保险库有两层防护，里面还有一层透明防护板，因此苏凉将外面一块板拆走了，问题也不大。
也因此，从奈亚的角度，是可以直接看到保险库里的东西的。
他将大家不太用得到的物资都放在了里面，此外，苏凉那个装着特殊道具的方盒子也在其中。他刚刚注意到的，就是那个盒子。
他打开保险库的透明防护门，将放在里面的方盒子拿了出来。
“刚才你说话的时候，这个盒子就在动。你念一句诗，它就动一下……”奈亚说着，将盒子捧回到苏凉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苏凉警惕地皱眉，示意奈亚打开盒子。
奈亚小心翼翼翻起盒盖。两人齐齐往里看去，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只见盒中那枚黑色半圆石头，不知何时，已变了个模样。
它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株黑色的嫩芽从中探出，精神奕奕，昂然向上。
16、第十六章
【？？发芽了？我还以为这是石头！】
【这是特殊道具，现在发芽，是不是说明要进隐藏剧情了呀？期待期待！】
【到底咋触发的？我没看明白。她刚才好像只念了几句话吧】
【说到这儿，没人发现吗？她刚才念的句子都好美啊！】
【我正想说！虽然理解起来有些费劲，但听着就觉得好漂亮！像画一样，还很有节奏！】
【好可惜啊，苏凉拿的不是这个言灵。感觉她才是懂这个的。林暖就会一句断竹[无奈]】
【人菜还不好好学，还得人家拿食物诱捕，真是[指指点点]】
【说到食物，真的没人在意吗？我好急啊，那板子上还有肉啊，肉——啊——】
场景内，正埋头研究发芽黑石头的苏凉突然抽了下鼻子。
奈亚茫然抬头：“咋了？”
“闻到一股糊味儿……”苏凉皱了皱鼻子，终于想了起来，“草！我的肉！”
*
林暖再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微妙的场景。
奈亚正手忙脚乱地扑着地上的火，苏凉用来煎肉的板子放在一旁，上面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苏凉面带抱歉地站在后面，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方盒子。
林暖认得这个方盒子，但里面的东西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这不是你的绑定道具吗？”他走上前去，好奇看向那块石头，“怎么发芽了？”
“刚无意间触发的。”苏凉如实道。
林暖：“找到触发机制了吗？”
“有猜测，但还不确定。”苏凉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石头苗苗，“我试给你看一下。”
说完，便见她对着石头苗认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苗苗一动不动。
什么都没有发生。
注意到林暖投来的困惑目光，苏凉忙抬手，示意不急，旋即又道：“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苗苗倏一摇晃，又往上窜了一公分。
苏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苗苗又一动不动。
苏凉：“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苗苗又欢快地往上一窜，长更高了。
苏凉转头看向林暖：“明白了吗？”
“？”林暖眨眼，“明白什么？”
苏凉：“……”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这是一整首诗，是歌咏梅花的——而梅花，是一种植物。”苏凉解释道，“我念的另外两句句子，则和植物无关。”
林暖明白了：“意思是，只要对着它念和植物有关的诗，就能让它生长？”
“准确来说，是要对它念赞美植物的句子。”奈亚回身补充道，“我刚才试着对它念了一首儿歌，主题是关于除草的，它直接拿叶子抽我了。”
他举起手臂给林暖看了下。只见上面是一道显眼的红痕。
不仅如此，在他念完后，那株石头苗苗还完全不肯让他抱了，他一靠近就要拿叶子抽他。
所以这东西现在只能由苏凉拿着。
“但它不是梅花吧？”林暖还是觉得奇怪，“人家夸梅花的诗，它高兴个什么？”
“这估计和言灵战的基础机制一样，只要是植物它都能自我代入。”奈亚分析道，“换句话说，就是自恋。”
话音刚落，便听“咻”的一声，一片叶子险险地从他脸颊旁边擦过。奈亚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望过去，苏凉不好意思地笑笑，忙把手里的方盒子合上了。
说来也怪。那苗苗这会儿已经有五六公分了，照理说盒子应该装不下了，可当苏凉合上盒盖时，它却会主动将茎秆压下，配合着让盒子盖上……
不得不说，这小东西还能智能。
“不过，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苏凉收好盒子，面上露出思索，“难道是用来当武器的？”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奈亚不确定道：“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工具，也有可能能触发剧情。这不太好说。”
“那就先放着吧。”苏凉无所谓道，“我们还是先按原计划，去庇护点。”
她说着，朝着先前生火的地方走了过去：“对了，吃肉吗？我这儿有两块煎好的……”
林暖立刻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刚走没几步，却见苏凉突然回过头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后面一句是什么？”她问林暖。
“……”林暖脱口而出，“我花开后百花杀。”
苏凉：“我花开后百花杀，前面一句是什么？”
林暖：“……”
林暖陷入了沉默。
苏凉：“这句诗表达了作者对菊花怎样的情感？”
“……”林暖彻底不说话了。
“下次还是结合着理解来背吧。”苏凉叹了口气，用小刀叉子一片煎肉递了过去，“背不背的倒是其次，关键是得理解……人家一株小苗苗都分得清赞美还是贬低呢。”
“霸天啊，你可长点心吧。”
林暖：“……”
暖霸天微微抿唇，再看看苏凉手里拿着的那个方盒子，眯了眯眼，旋即扬起了头。
*
解决了石头苗苗的事，苏凉他们在短暂休整后，再次朝着庇护点行进。
和之前一样，他们的行程中时不时就会遇上植物的袭击。好在他们手里有虫族女孩给的植物分布图——结合植物图鉴和肉眼观察，苏凉已推出其中大部分色块所代表的植物。
她根据目前的经验，对植物的危险等级进行排序，从而规划出一条风险最低的线路，虽然需要花费更多脚程，但好在他们身边的物资还算足够。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株石头苗苗……苏凉也是没想到它发芽后居然那么能闹腾，几乎每隔一小时就要顶开盒盖疯狂摇晃。苏凉一开始还不知道它要干嘛，后来才搞明白，它这是要“吃饭”了。
于是只能一句诗两句诗地伺候着。这小家伙嘴还很挑，同一句诗，重复两遍它就不高兴听了，非要苏凉背新的来喂，没有就要闹。
这对部分观众来说其实是好事。古诗这种意蕴悠长富有节奏的文体实际相当符合一些观众的审美，像莱恩，干脆开了个随身备忘录，苏凉背一句他就记一句，权当屯卖安利的素材了。
弹幕在这段时间也是出乎意料地和谐——面对这种美且神秘的句子，大家总是乐于讨论的。
当然苏凉对此毫无感知。
她只觉得这株草吵闹。
这草一路闹，她一路喂，等好不容易找到庇护点时，那原本才一点点长的苗苗，已足有她小臂长了。
“应该就是这儿了。”奈亚对着地图看了半天，笃定道。
苏凉将手里的小方盒子盖上，小心收好，转头看向那条深邃的地下通道。
“那就进去看看吧。”她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
沿着地下通道走上一段，就是一道圆形的金属门。金属门的后面，才是真正的“庇护点”。
邮件附上的地图里有进入的密码，然而他们找到入口后，反复试了几次，密码竟都无法生效。
就在几人认真思考起要不要直接劈门时，却听“咔哒”一声——
门从里面打开了。
说是打开，实际只是门板上开了一扇小窗。一个瘦弱的女孩从窗后探出头来，警觉地看着苏凉几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堡垒’里的幸存者，根据联合防卫部给的地图找过来的。”奈亚一时拿不准这女孩是选手还是NPC，只能先这么应付着，那女孩眉头却拧得更紧了些。
“你。”她看向奈亚，“你用的是什么言灵？”
奈亚一怔，如实道：“金球球儿歌大全。”
“哦，那看来你们应该是选手。”女孩咬了咬唇，却依旧没有开门，“你们都到这窗口来，我要看看你们的耳朵。”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苏凉点了点头。他们依次上去，将耳朵对准窗口，女孩一一看过，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为他们打开了门。
“我叫卡丽，也是选手。”她生硬地做着自我介绍，“刚才那样，希望你们别介意。这附近有种植物，会寄生在人的耳朵里……”
“然后控制他们的思绪。”苏凉点头，“我们见过那东西了。”
“哦……”卡丽闷闷应了声，不说话了。
奈亚替三人做过自我介绍，又问起庇护点现在的情况。卡丽却是一问三不知——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庇护点”。
据她所说，她是在躲避一群树怪追杀时，误打误撞找到这个地方的，进来后就一直在这儿躲着。本打算在这苟到言灵战结束，却没想遇到了苏凉他们几人。
“所以，你在到这儿后，就没再遇到过其他人？”苏凉问道。
卡丽正领着他们在长长的地下通道里穿梭，闻言不假思索地摇头：“并没有。”
苏凉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卡丽一路将他们引到了一个小厅，厅后连着的，正是庇护点的仓库之一。
“你们先坐会儿吧。”她看上去还是不太自在，话语间透着生疏，“你们……呃……”
“我们渴了。”苏凉瞟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有什么能喝的吗？”
卡丽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自然，明显愣了一下：“喝的话……这里有很多营养液……”
“那就有劳了。”苏凉说着，不客气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卡丽好像不太高兴被她这样使唤，眉头微微皱起，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仓库。
仓库里，摆放着大量未拆封的营养液和能量块，此外还有不少应急用品。她轻轻松松地将一整箱营养液从角落搬出，却没有急着将营养液拿出。反而直接拆开了三管营养液的封口。
紧跟着，她又低头，在自己的手腕处猛咬了一下——
光洁的皮肤裂开，皮肤下露出的却不是血管，而是不住蠕动的细藤。
她从这些细藤中小心地掐出来三截，依次放入了面前的营养液中。绿色的细藤一进入水中便溶了进去，再不见踪影。
卡丽将营养液的封口原样锁了回去，又飞快地扯下袖子，挡住腕部的伤口，这才将那三瓶营养液拿了出去。
她返回去时，苏凉他们正好奇地在那个小厅里逛来逛去，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卡丽嫌弃地抿唇，很快便又做出了一副怯怯的样子，打声招呼走了过去。
“喏，你们要的东西。”她将三瓶营养液依次给了出去，苏凉他们倒是没多想，开了就要往嘴里倒。
卡丽故作无意地望着，暗暗松了口气，再看一眼苏凉手里拿着的那个方盒子，眸色略略加深。
谁知苏凉的瓶口才刚刚碰唇，神情忽然一变。
“不对劲。”她将营养液拿远一些，狐疑打量起来，“我这瓶是开过的？”
“啊？是吗？”卡丽愣了一下，忙道，“那可能是我拿错了……我来的时候曾开过几瓶营养液做检测，可能刚才拿的就是那些……”
“不过你们放心，我都检测过了，这些营养液没有问题的！”见苏凉等人露出怀疑神色，她慌忙又道，“而且检测完后我就给封装好了，质量也不会有问题……”
“口说无凭啊姐妹。”苏凉眸光轻转，“不如这样，你先喝一些，尝尝味道？”
……这都什么人啊？
卡丽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简直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要是一般人的话，这时候怕不是已经甩脸子了。
然而卡丽惦记着自己放进了那一点细藤，再生气也只能憋着，面上只做出一副又委屈又无辜的神情：“你……你不相信，不喝就是了。又不是我愿意给你的。”
“……这样啊，那的确是我们不礼貌了。”苏凉想了想，居还真的点了点头，“我向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卡丽暗松口气，谁知苏凉下一秒便道：“来，都放下，别喝了。给人添多大麻烦呢。”
卡丽：“……”那个，其实也没有很麻烦啦。
眼看几人真的要将营养液放下了，她一咬牙，索性一把将苏凉手里的营养液抢了过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还是不信我。我听你的，喝一口，总行了吧。”
说完，她便当真将苏凉那份营养液倒出来一些，一口喝了下去。
反正都是自己的东西，喝点也没事……在饮下那口营养液时，卡丽当真是这么想的。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随着那口液体的滑下，她的喉咙开始作痛——如火烧一般的痛。
极致的痛苦中，她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跟着便倒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里，是苏凉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就说嘛，这都不翻脸，肯定有问题。”她听到苏凉如此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别说，这汁液是真猛。我刚才就偷偷加了一滴……”
卡丽：……？
？？？！
草！
17、第十七章
自己……被发现了？什么时候的事？
无数疑问瞬间涌了上来，卡丽却无暇细想。疼痛沿着喉咙一线向下，她心里清楚，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就真没了。
不再犹豫，她当着苏凉的面一个翻滚拉开距离，旋即一手握住下巴，一手按住头顶，使劲一旋——
她的脑袋咕噜噜滚落了下来。
已被汁液侵入的躯干迅速地枯萎，反倒是被砍下的头颅，双眼依旧清明。
还好，起码主意识保住了……而且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类，肯定已经被自己吓傻了！
卡丽暗暗给自己鼓着劲，控制着仅存的脑袋，努力往仓库的方向滚去，然而还没等她滚出多远，就被一只手给提了起来。
“还有这种保命方法？可以嘛，生命力很顽强，值得表扬。”
苏凉将她的脑袋一路拎到桌子上，笑容和善：“正好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不如好好聊聊？”
卡丽：……
她撇开目光，望向桌下，思考着再度逃跑的可能性。苏凉也不急，只再次拿出那个装着人形藤怪汁液的瓶子，轻晃两下。
卡丽蓦地一震，立刻收回了目光。
“……先告诉我。”她不甘不愿地开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凉没说话，只将一张东西放在了她面前。
正是那张虫族女孩给她的植物分布图。
卡丽：“？”
“看到这个色块了吗？”苏凉在一个位置上点了点，“这个颜色，代表的是树怪。”
她手指下移，越过了两个色块，又点向另一个位置：“而这，才是庇护点所在的位置。”
她慢悠悠地收起分布图，道：“你说你是被树怪追杀时发现这里的，可树怪的栖息地距离这儿还隔着一片食人花和毒草地呢。哪儿来的树怪，这么厉害？”
卡丽：“……”
苏凉继续：“还有，你一上来就检查我们的耳朵，一副曾被寄生藤迫害过的模样。可你又说，到这儿后再没遇到过其他人。那你是什么时候遇上寄生藤的？在遇到树怪之前？可寄生藤和树怪之间也隔好远呢。”
卡丽：“…………”
淦，早知道就该先把附近的杂草全拔了。
“好了，你的问题我答完了。该我了。”苏凉话头一转，将那个方盒子放在了桌沿，“这是什么东西？”
卡丽脸色微变，不假思索：“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一直盯着它看。”苏凉呵了一声，“行，那你没用了。去死吧。”
卡丽：“……？！”
不是，这年头审问都这么没耐心的吗？你倒是再坚持一下啊？
她惊恐地看着苏凉凑近的瓶子，面容几番扭曲，终是克制不住地叫了起来：“我说我说！这是种子，遣诗罗兰的种子！”
苏凉：“说详细点。”
卡丽：“就是一种很能打的花！是能拿来救命的！”
苏凉：……
哦，合着这小破草还能开花。
“救命？”一旁林暖忽然开口，“怎么个救命法？”
“……”卡丽略一沉默，不甘开口，“在西南方向，有一个大个子，马上就要开花了。开花后，为了继续发育，他会吃掉所有遇到的物种，不管是动物植物……”
“而这枚种子，是唯一能制衡他的东西……前提是，她也能顺利开花。”
她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苏凉也听得半懂不懂，只下意识道：“那要怎么让这种子开花？”
“很难的。”卡丽咕哝，“她和别的植物不一样。她不需要光，也不要土……”
“只需要听赞美诗？”奈亚接口。
卡丽诧异：“你怎么知道？”
奈亚明智地没有多说，只道：“我书上看的。”
卡丽狐疑打量他两眼，方继续道：“对，是需要赞美诗，针对植物的赞美诗。她老家海诗星群嘛，那里的植物都这样。”
“但在这儿，所有的植物都进化了。她也一样。不同的是，我们进化的是能力，她进化的是口味——她比普通的遣诗罗兰更挑嘴，一般的诗歌她根本不稀罕，很难喂养的……”
卡丽说着，冷冷哼了一声：“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和我同伴花了很大的工夫，也才勉强将她的种子喂大了一圈。如果你们也需要她的话，最好别再动我。毕竟那些能让她长大的诗句，只有我才知……”
她望着被推到面前、足有小臂高的石头苗苗，蓦地住了嘴。
“挑嘴吗？我倒觉得她品味不错。”苏凉语气淡淡，“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
“给植物打激素是不对的！”卡丽语气悲愤。
“放心，喂的都是纯天然食物，健康得很——文章本天成，懂不？”苏凉说着，再次举起了小瓶子，“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吗？”
卡丽：……！
眼看着那瓶子逐渐倾斜，她忙道：“有！当然有！”
苏凉动作立停：“请。”
“就算你们能让遣诗罗兰长大，也是没法让她开花的！”卡丽快速道，“遣诗罗兰是双子花，只有两枚种子放在一起养才能同时开花！”
林暖皱了皱眉：“意思是还有一枚种子？它在哪儿？”
“……”卡丽却又不说话了。
她看看苏凉，再看看另外两人，过了一会儿，才底气不足道：“那枚种子的下落，现在只有我知道。如果你们想要找到她的话，就再别动我……”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枚了。”不料苏凉突然开口，“藏在堡垒里的那个是吧”
卡丽一惊，头发丝都炸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苏凉：“……”
“好的，看来我猜对了。”她转头看向两个同伴，“另一枚种子就在堡垒里。”
卡丽：……
草，又被诈了。
“不会吧？”奈亚惊诧，“就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
“只能是那个了。”苏凉耸肩，“而且莫格也去了那里……”
莫格和卡丽是同类，而她手上的这枚种子正是从莫格身上拿到的。
苏凉一开始以为，这就是莫格在堡垒里找到的东西，但现在看来，这种子本来就在他俩手里，莫格进入堡垒，实际另有所图。
而他真正想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卡丽所说的，“另一枚种子”。
“可那堡垒还被繁噬占据着。”林暖道，“回去会很麻烦”
“那就别去找了呗。”奈亚开口，“生存优先。”
他刚才检查过了，这个庇护点保存得很好，物资也充足，没有其他的敌人存在。足够他们三人撑过十五天了。
卡丽闻言，却是一声冷笑。
林暖蹙眉：“你笑什么。”
“笑你们短视呗。”卡丽冷冷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那个大个子一旦开花，会吞噬掉所有遇到的物种——你以为在它面前，这个破地方能撑多久？”
苏凉眸光微转，缓缓坐直了身体：“那个大个子，到底是什么？”
卡丽畏惧地看着她，却又闭紧了嘴。
苏凉笑了一下，将手中小瓶子倒了过来，所有液体尽数落在地上。
“诚意。”她将空掉的瓶底展示给卡丽看了一眼，再次发问，“你说的那个大个子，到底是什么？”
卡丽瞪着空荡荡的瓶底，眼神间似有挣扎，好一会儿才道：“潜土钟——那个大个子，是变异的潜土钟。”
“啊。我知道那个。”奈亚叫了起来，“潜土钟，最霸道的植物。幼年期会捕食昆虫，等营养充足后，就会进入花期，之后开始捕食周边的植物和小动物——有成年潜土钟所在的地方，往往寸草不生，所以它们也叫死亡钟。”
“对，但那个是变异的，更厉害。”卡丽接口，“那株潜土钟进化出了移动能力，能在地里行进。而且在幼年期，就能吃……吃那种富有很多蛋白质的碳基生命了。”
她本来想说吃人，但怕惹得苏凉他们不高兴，就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能够移动？”苏凉闻言一怔，扭脸看向其他人，“之前邮件里不是也提到一个能移动的植物？”
“对，有。”奈亚忙转身从机器人那儿调出邮件，点头道，“邮件里说那个植物袭击了联合防卫部的地下据点，联合防卫部被迫转去武器库，并开始组织对那植物的反击……”
“嗯，反击——差不多团灭的那种反击。”卡丽又是一声冷笑，“他们几乎全军覆没，也没能收拾掉那株潜土钟……不过也多亏那次乱斗，我们才能趁机拿到遣诗罗兰的种子。”
遣诗罗兰和潜土钟是自然界的天敌。无所畏惧遇啥吃啥的潜土钟，唯独不会出现在遣诗罗兰的附近。因此，当时的联合防卫队，其实是有利用遣诗罗兰来驱逐潜土钟的想法的，甚至为此搞来了一对变异的种子。
但它们终究是没派上用场——当时这个星球已经被变异植物占领了大半，人类对植物的信任度降到了最低。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将命运交给另一株同样变异的植物，最终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然而寄生藤们不同。他们比人类更清楚植物间天然克制的强大，也更相信遣诗罗兰的威力。
“我的同伴当时混在武器库的队伍里，趁乱偷走了那一对种子，并将种子带回了堡垒——那他们不知道，那里已经被繁噬侵占了。”卡丽说着，脸色沉了下来，“我的同伴被啃噬殆尽，剩下一枚种子也被丢在了那里……”
“原来如此。”奈亚恍然大悟，旋即面露诧异，“等等，你的意思是——联合防卫部的反击战，已经打过了？”
“对啊。”卡丽理所当然，“他们发现打不过，只能将潜土钟封在了武器库里，并选择放弃这颗星球，集体迁移——不然这庇护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可那封邮件……”奈亚皱眉，一旁的苏凉忽似明白了什么，脸色瞬变。
“草，我们搞错了时间线！”
他们在看到那些未读邮件时，想当然地将自己所在的时间点和邮件的时间戳进行了对标，从而认为“反击战”一事尚未发生；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反击战早就已经打过了。
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那个潜土钟被封在了武器库……”苏凉抿唇，“爱雅他们大概多久能到哪儿？”
奈亚拿出地图看了一眼，飞快地心算了一下：“如果他们脚程和我们差不多的话，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到了。”
苏凉：“……”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爱雅他们选择的是打boss的线路，所以会先去武器库补充物资——但谁能想到，boss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呢？
“别想了。”林暖看苏凉脸色变化，还以为她是在担忧他们的生命安全，叹了口气，“优先保自身最重要。”
“……我现在就是在担心自身安全好吗？”苏凉抬头扶额，“你没听奈亚说吗？潜土钟营养够了，就会开花……”
“哈，意思是还有人上去送外卖咯？”卡丽看热闹不嫌事大，“送了几个人啊？”
苏凉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比了个四。
“那还好啦。”卡丽道，“四个碳基生命，哪怕全吃了也不够。不过之后他肯定会出来觅食了……”
她嘲讽地抬起下巴：“没开花的潜土钟只会吃动物。你们自求多福吧。”
苏凉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正要说话，脚下忽然一个摇晃。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片刻，奈亚忽然跳了起来，冲到角落，调出庇护点自带的潜望镜。
用潜望镜可以轻松看到地面的情况。奈亚凑上去看了会儿，脸色苍白地转过头来。
“土地在塌陷。”他难以置信道，“西南方向，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移动，但我看不清……”
苏凉皱了皱眉，冲上去接过了潜望镜。一眼望出去，刚巧看到一个在地平线上起伏的黑色轮廓，尺寸悍然如山，张开的嘴巴仿佛巨大的阴影，正毫不客气地吞食着面前的泥土与植被……
好的，看来爱雅那批外卖已经送到位了
苏凉暗暗扶额，再细一看，又觉出不对。
她回过头来，看向卡丽，呵了一声：“不好意思，看来你也在它食谱上了。”
卡丽：“……？”
“它头上有花。小小一朵，粉色的。我看到了。”苏凉比划了一下，“而且它确实在吃植物。”
卡丽：“……”
“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说的那四个人里，该不会有虫族吧？”
苏凉：“有两个，怎么了？”
“什么怎么……虫族蛋白质含量高啊！”卡丽急道，“他这回肯定吃饱了！”
一吃饱，就要开花。一开花，就是无差别猎食，在这里的生物，包括她在内，一个都别想逃！
就像是呼应她的话一般，地面忽然更剧烈地摇晃起来，灯管闪烁，头顶土尘簌簌落下。
林暖拧眉，看向苏凉：“怎么说？”
是选择在这进行抵抗，还是返回堡垒，放手一搏？
“……回堡垒。”苏凉思索一瞬，果断道，“要用植物打败植物。
“可那株繁噬也很凶啊？”奈亚搔头，“而且怎么过去？我们一路走过来，可花了两天时间！”
苏凉抿唇不答，卡丽却叫了起来：“我知道怎么过去！”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努力抬起了脸：“我有一条私藏的地道，直通堡垒，但入口只有我……知道。”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不知为何犹疑起来，不住瞟向苏凉。
其他人也跟着看过去，苏凉摊手：“别看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听她这么说，卡丽登时松了口气，喊得也更来劲了：“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但我有条件！第一，你们不准再动我！要跟我道歉！第二，你们要帮我找个身体，要好看的，还要有肌肉！第三，你们每个人都要接受我的虫……藤……”
她怔怔望着苏凉从口袋里掏出的另一个小瓶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尽管身体摇晃，苏凉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瓶子微微倾泄，一点液体滴在卡丽原本的身体上，发出滋的声响。
“你还有什么条件？继续说。”她悠悠道，“我都听着呢。”
卡丽：……
？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诚意？！
18、第十八章
在苏凉极具诚意的态度下, 卡丽最后还是没能提出任何条件。
她只能哭唧唧地被苏凉提着，不情不愿地带他们去找她所说的那条地道。
那条地道，就在庇护点的后面, 和庇护点最末端的仓库相连。那里与其说是地道, 不如说是用植物开辟出来的一条隧道——
只见通道的两边和顶上, 全是植物延伸出的根系。它们牢牢地抓着附近的土壤, 彼此相连，结成了一面相当结实的网。根须上又有无数磷光闪烁，给整条通道都铺上一层淡淡的光。
“这些，好像是蜘蛛木的根。”奈亚站在洞口探头, 观察了片刻后说道。
“昂。它们抓地力比较强嘛。”卡丽显然不愿多谈这些, “你们确定还要在这儿继续研究科学吗？都震得这么厉害了！”
就像是应和着她的话一般, 原本就在摇晃的地面蓦地一个大摆，一大片土尘从头顶掉了下来。
苏凉抿了抿唇, 看看身后因为供能断裂而已陷入黑暗的庇护点, 再看看面前铺满磷光的通道, 下定了决心：“先进去。”
从分布地图上看, 庇护点和堡垒的直线距离间确实有一大片蜘蛛木，起码从这点来看，这条通道还是可以信任的。
当然——通道值得信任，不代表卡丽值得信任。
对她，苏凉决定还是采取一些防范。
比如, 找一个足够结实的袋子, 把她仅剩的脑袋装起来。
“你认真的？”被塞进袋子里时，卡丽都还没反应过来，“我好歹也是这一带最有头有脸的草……你就给我整这么个袋子？”
连个笼子都没有？她不要面子的吗？
“笼子不好带。”苏凉面无表情地将她往里塞，“这袋子上有荧光呢,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为了让卡丽能够看到外面的情况以及时给出情报，她还特地选了个透明袋子——虽然装进一颗脑袋后视觉效果有些惊悚，但总体来说相当不错，大小适合，便于携带。
“这个袋子还有洞！”卡丽还在挑挑拣拣，“它上面这么多小洞，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所以我才挑的它。”苏凉一边快速收拾着其他随身物品，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万一我想不开打算往里面滴点什么液体……”
卡丽：……
原来如此，懂了。
她乖乖地闭了嘴。
苏凉也再管她，将她打包好后就先放在了一旁。通道很窄，他们必须丢掉相当一部分物资，轻装上阵，那个机器人也不能再跟着了。
奈亚还是舍不得这地方。临走前还特地下了个言灵，将一部分物资保护了起来——这样，万一他们到时候还要回来，起码还能拿回点东西。
收拾完毕，苏凉和奈亚又各自放了个言灵，叠了两层增加移速的buff，他们这才依次进入了通道。
遍布头顶和两遍的根须时不时抽动一下，万幸并没有造成什么变故。
只是它们也在摇——且越摇越剧烈。
这意味着，苏凉在潜望镜里看到的那个庞然大物，距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
【我傻了。我在看的是末日区没错吧？我咋觉得我是进了逃生区的直播间？】
【没毛病啊，最后的人类+遍布的怪物+超级大boss，可以，这很末日】
【那个装袋的人头真的不能打马赛克吗？很惊悚诶】
【还好吧，装在荧光袋子里还挺搞笑的。像颗荧光脑袋】
【更可怕了好吗！】
【只有我觉得这地道很酷吗？荧光的诶，超有氛围的！】
……
弹幕一开始还在积极讨论，然而到了后面，却越刷越少。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段时间里，苏凉他们一直在钻地道——尽管这条通道是直达，苏凉他们又叠了两层加速，但物理距离摆在那里，到达堡垒依旧要花上不少时间。
有好事的观众，便在此时暂时离开了他们的视角，想去看看其他选手的视角。然而进入选择界面以后才发现，当初选择前往武器库的几名选手，其头像，都已经暗了。
当然，这个赛区里还是有其他选手存在的。他们或是缩在某个自建的遮蔽物下惊恐地望着远处大片崩陷的土地，或是正在丛林间疯狂奔跑，以逃避身后不断逼近的深渊巨口——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头像，都暗得非常快。
一个赛区大概近百名选手，不过几分钟时间，便暗了大半头像。位居前三的苏凉三人，在这一片灰暗间，便显得异常醒目。
原本跟随着其他视角的观众，最终还是分流到了依旧存活的选手身上。苏凉的关注数增长因此又迎来了一个小高峰——而她这边的弹幕，也终于找到了新的乐子。
【欢迎新人一起来看爬地道直播，嘻嘻】
【时不时很奇怪为什么画面好像没变化？对，没错，你卡机了】
【欢迎进入走进动物世界之蚯蚓的生活】
……
玩笑归玩笑，大部分的观众还是一步都没挪，就这么跟着苏凉他们一起爬地道。
爬了足足三个多小时。
爬到后面，连苏凉自己都有些烦了。不过没直接表现出来，只委婉地说了句，这地方真安静啊，居然连只怪都没有。
“当然没有啦。”卡丽觉得她这话奇怪得很，“植物都是朝外面长的，谁高兴窝在地里面啊。”
苏凉：……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棵草鄙视了。
算了，不管是不是，先晃两下再说。
苏凉毫不客气地晃起了装在垃圾袋里的卡丽，就在此时，前方传来奈亚欣喜的声音：“终于到了！”
打头阵的奈亚率先爬了出去，苏凉紧随其后，飞快地将脑袋顶出久违的地面，用力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没那么像蚯蚓了。
然而往前看了眼，她的心又一下沉了下去。
她的不远处，确实就是那个堡垒没错。但这会儿，那个堡垒显然正在戒严——
高大的建筑物外面，无数瘦长的人形藤怪正接二连三地从地上爬出，垂着双手守在建筑物外，齐齐望向前方，时不时抻长脖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叫。
同一时间，隆隆的声响从远处传来。苏凉顺着那些藤怪的目光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再次看到了那个不住起伏的、山峦般的身影。
这次直接肉眼观测，效果比之前更加震撼。那东西与其说是会移动的植物，不如说是头上了岸的加宽版鲸鱼，正莫得感情地鲸吞着挡在它面前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奈亚跟着观察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那个潜土钟好像是直奔着这边来的？”
“他跟着食物走嘛。”被苏凉装进垃圾袋的卡丽艰难发出声音，“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个体，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棵繁噬了。”
在那棵潜土钟看来，这栋寄生着繁噬的建筑物，怕不是就烫着一排鎏金的大字——藤蔓自助，快来吃我。
“真就大王鱿鱼大战抹香鲸啊。”苏凉发出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快速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建筑物，“等它俩打起来就晚了。我们得先设法进去。”
“怎么进？那些怪物都在保护繁噬。”奈亚皱起了眉。
苏凉想了想，小心挪动起了脚步，寻找起适合切入的位置。林暖一言不发地跟在她后面，忽听苏凉道：“你知道什么是‘菊花’吗？”
林暖一怔，不太确定道：“是……一种植物？”
“恭喜你，答对了，我欠你块肉。”苏凉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等等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全聚过来了，你就念里面的第二号句子。”
林暖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张，发现上面是另一批诗词，每句前面都加了编号，最上方是一行手写字——《霸天专用精选版·除草篇》。
林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凉已经跳了出去，一手大力挥着装着卡丽的垃圾袋，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那些正在警戒的怪物很快就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逐层包围了过来。苏凉一边拉着怪，一边评估着数量，等觉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挥手里的垃圾袋，遥遥给林暖打了个信号。
林暖慌忙站起，快速念出了苏凉指定的那句言灵——
“菊花开，菊花残！”
言灵出口，力量荡开，无形的规则被悄然重写，原本正嚣张围攻的人形藤怪突然齐齐软了下去，失去支撑能力的双腿重重磕在地上。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给苏凉集体下跪一样。
不得不说，远远看着，这一幕还是相当震撼的。
身处跪拜圈的苏凉却只想扶额。
……她的错。她应该先给林暖解释清楚的。她也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菊花残”里的那个“残”字，理解成残疾的意思……
我要的效果是全体枯萎，你给我整成集体断腿，这特么算个什么事儿？
不管怎样，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虽然打了个折扣。
苏凉深吸口气，抬脚踹飞面前挥舞着双手的人形藤怪，转头冲着不远处的几人吼道：“就是现在！赶紧进！”
奈亚林暖齐齐应了一声，迅速跟了上来。几人从苏凉突破的那个缺口潜入，顺利地绕进了人形藤怪包围圈的后方，很快便摸到了建筑物的入口处。
这大楼的入口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大门破碎。苏凉探头往里看去，却见与大门相连的走廊里一片惨绿，墙壁上攀了繁噬扭曲张扬的藤蔓。
苏凉默默收回目光，给奈亚打了个眼色，奈亚心领神会地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便听奈亚的儿歌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正是当时他们在大厅撬地板时，他用来安抚盆栽的那一首。
苏凉二人躲在门外，等他念完了才跟进去，却见奈亚一手向上对着墙上藤蔓，额上冷汗涔涔。
“言灵生效了。”他低声对两人道，“和之前一样，短时间内不要碰到它就行。但我不确定它这次会不会依旧睡得那么沉……”
他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闭了闭眼：“它这次的反抗很剧烈。情绪也很强烈，我不确定能控制它多久。”
“这不很正常的嘛。”卡丽隔着袋子悠悠道，“有人流着口水冲你奔过来，你还没地儿逃，换你你睡得着啊。”
众人：“……”
别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
苏凉没好气地晃了下手里的袋子，抬头道：“那我们抓紧时间，先去找另一枚种子。”
“那守在里面的藤怪呢？”林暖道，“繁噬不可能把所有的藤怪都派出去。”
“想办法避开。”苏凉说着，将装着卡丽的袋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而拿出自己的真题集，“不要慌，等我先看看哪个选项的隐身效果比较好。”
林暖：“……”
不得不说，苏凉这个言灵技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作弊。
*
苏凉说是现翻，实际对整本真题集的选项和效果心里早已有底，找题也没花多长时间——她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能提供长时间隐身效果的选项，并用“九镑十五便士”，将它施加在了几人身上。
“效果为五分钟，只有同样出于隐身状态的人才能看见彼此。被攻击也不会显形，碰触到的物品会同样进入隐身状态，且还有5%的移速加成——完美。”
苏凉心满意足地收起真题集，手指抵上林暖拎着的垃圾袋，轻轻一推：“现在，告诉我，该怎么找到那枚种子？”
卡丽被她晃得脸都贴在了袋子上，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这对种子是双子姐妹花，在一定距离内，彼此之间互有感应。”
苏凉闻言，从口袋里再次掏出了那个方盒。还没来得及打开，却又听卡丽道：“不过遣诗罗兰是很傲慢的物种。如果想让她帮你的话，最好先好好哄哄她，要先给予她最真诚的赞美……”
她话音未落，忽听“咔”一声响——被苏凉拿出来的遣诗罗兰已经耐不住寂寞，自己顶开盒盖，冲着苏凉晃叶子了。
苏凉“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应卡丽的话，还是在和面前的遣诗罗兰打招呼。不过卡丽非常确定，苏凉肯定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因为下一秒，就听她干脆了当道：“你姐妹在哪儿？带我去找。”
卡丽：“……”
“所以说，你这样不行的。”她忍不住道，“遣诗罗兰都是需要夸夸的小公主，你这么硬梆梆地说话，她根本就不会理……你……”
她震惊地望着眼前欢快挥着叶子的石头苗苗，一时不太确定还要不要把自己的台词说完。
遣诗罗兰显然很听苏凉的话。原地左右转了转之后，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方向，还无比殷勤地抬起了叶子当指北针，不停地挥挥，挥挥。
苏凉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在她叶片上点了下，矜持地夸了一句：“好孩子。”
顿了顿，她又顺口给了句投喂：“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小公主顿时更开心了，嫩绿的茎秆扭来扭去，仿佛下一秒就能开出花来。
卡丽：……
妈的。我养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叛徒，叛徒！
她在垃圾袋里无声呜咽了一声，可惜没有人理她——大家很快便依着遣诗罗兰所指的方向赶了过去，目及之处，却是一个半圆形的房间。
在现实中的备战区里，这个房间代表的是选手登记处。但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尚不清楚，那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
“原来如此。”苏凉见到这个房间，恍然大悟。
难怪当时莫格死活拦着，不肯让她走。
她可算是全想明白了——当时那个在二楼偷偷看着她的人，应该就是莫格。
她当时以为那人要么是在观察她，要么是在观察那个机器人，但实际都不是——莫格那会儿应该是已经发现种子在这个房间里了，但还没来得及过来取。自己去房间门口调查机器人，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那时可能正是怕她拿走了种子，所以才要拦下她。谁知运气不好，反倒让苏凉拿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枚。
不过这事想明白归想明白，卡丽在场，苏凉也不打算多说，只跟着另外两人，小心潜进了房间里——这房间门口其实挂了个密码锁，不过形同虚设，被林暖一刀就劈开了。
房间很暗，他们也不敢开灯。奈亚不得不念了句言灵，给每个人的手指上都添上一点荧光。
苏凉借着这点荧光四下张望，视线落在角落，微微蹙起了眉。
“注意这个方向。”她指给其他人看，“那里有一盆盆栽。”
说是盆栽，实际就是繁噬的一部分——这点在场几人都已相当明白了。
林暖点点头，继续观察起四周。作为一个兽人，他的夜视能力很强，即使没有奈亚给的荧光，一样可以看清这房间里的一切。
和现实中的房间不一样，这里明显是用来存放东西的。大部分都是药品，此外还有一些应急的武器，高大的架子以此排列在不大的空间里，让人感觉非常拥挤。
苏凉借着荧光观察着遣诗罗兰的叶片指向，奇怪道：“她一直指着墙壁。”
“墙上有暗格抽屉。”林暖立刻道，“有很多。”
苏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面前的墙壁，废了好大劲，总算看到了林暖所说的“暗格抽屉”——她看到了一些排列成长方形的缝隙。
但凭她的视力，最多也只能“看到”了。她试了几次都无法看清，只好问林暖：“那些抽屉长宽大概有多少？一面墙上有多少个？”
“长有两星米，宽大概是零点五。”林暖一眼扫了过去，“一面墙上横三个，竖九个。”
苏凉在心里按照他的描述画了个草图，又比对着遣诗罗兰所指的方向仔细估算了下，沉吟道：“遣诗罗兰指的，应该是自上往下第一排，从左往右第三个。”
“第一排？”奈亚诧异，“那很高了。稍等，我去找找有什么能垫脚……”
他话未说完，就见林暖身形一闪，已经轻盈地窜了上去。
他踩着临近的置物架借力，没费多大劲就苏凉所指的那个暗格抽屉。拉开一看，却是“咦”了一声。
“等我一下。”他对另外两人道，“这格子里全是杂物，我需要翻……嗯？见鬼，这什么东西！”
他声音忽然一变，伸进抽屉里的手猛地收回。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被甩了下来，细细长长的一条，落在地上后还在不住扭动。
苏凉借着手指上的荧光看了一眼，呵了一声，抬脚踩了上去。
“寄生藤。”她冷冷指出那长条物的本质，转头看向被装在垃圾袋里的卡丽。
卡丽这会儿已经被林暖移交到了奈亚的手里，闻言隔着袋子，讪讪笑了下。
“这真不关我事。我都没来过这儿，这孩子不是我的……”她说着，眼睛一转，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应该是我同类的。他当时把这种子藏在这儿，以防万一，就还留了根寄生藤来看护……”
寄生藤即使摆脱主人也能长久存活，且能遵从主人最后留下的意志，又不会引起繁噬和人形怪物的注意，用来看守，再好不过。
苏凉半信半疑地挑眉，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奈亚有些焦急地开了口：“糟了，小心！”
苏凉一惊，连忙转头，在看清林暖那边的情况后，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方才寄生藤窜出时，带出了不少抽屉里的物件。林暖眼疾手快全接住了，但因为姿势问题，接得却不是很稳，此时仍有几件东西，正摇摇欲坠。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林暖的右下方，正是那盆沉睡中的盆栽……
苏凉皱起眉头，将手中的方盒子一合，抛到了奈亚手里：“你拿好——别让她出来！”
说完，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林暖手中托着的杂物一件件接了下来，安稳地放在地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看到那盒子了。”林暖手上一松，立刻转头继续往抽屉里张望，很快便有了结果。他将手伸进去，从中掏出一个和苏凉所持一模一样的方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枚半圆的黑色石头。
和以前的遣诗罗兰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他们一个是左半圆，一个是右半圆。
林暖微勾起唇角，从架子上跳了下来，将盒中种子展示给苏凉看。
苏凉见状亦是一笑，正要接过细看，不料奈亚那边，忽然一阵骚动——
起因很简单。被苏凉关回盒子里的遣诗罗兰，感应到自己被找到的姐妹了。
她一激动、一开心，不管三七十二一就自己顶开了盒盖往外看。结果往外一瞅，姐妹还没瞅到，先瞅到了捧着自己的奈亚。
遣诗罗兰当场就怒了。
奈亚对着她念除草儿歌的仇她能记一百年。
遣诗罗兰一生气，就对着奈亚扔叶子。奈亚自然不可能站在那里不动给她扔，本能地将往旁边闪了一下。他这一闪，叶子就飞了出去，笔直地砸向了他身后的墙角……
而那个地方，恰好放着那盆沉睡中的兔头盆栽。
叶片碰在盆栽上的动静很轻，以至于苏凉和林暖一时都还没察觉到不对。
然而接下去的动静，他们就是想忽视，也忽视也不掉了——
苏醒的繁噬缓缓舒展起身体，大片的绿色藤蔓破墙而出，仿佛千万的触须，争先恐后地朝着几人卷来。
“……大家稳住。不要慌。”苏凉谨慎地后退一步，努力稳住军心，“我们还在隐身状态，它们看不见我们……”
“瞧你说的。”卡丽不客气道，“你晚上关灯也看不到蚊子，它吵你的时候你不照样伸手去打吗？”
苏凉：……
妈的，这草好烦。
“问题是，苏凉。”奈亚摸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艰难道，“五分钟，好像已经到了。”
苏凉：……草。好烦。
她转身就想往门口跑，然而房间门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藤蔓遮挡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地板下陷。更多的藤枝宛如波涛般涌出，一层一层地朝着几人覆盖上去。
苏凉用力扯断卷住自己的胳膊的一根，眸光飞转，倏然开口：“奈亚，刷盾！”
跟着又转向林暖：“言灵23、24号，枯藤！都念！”
奈亚应声点头，立刻开始念起泡泡儿歌，林暖再次蹦跶到了架子上，摸出苏凉给自己的册子，飞快翻了起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荒园有枯藤，岁旧根亦朽！”
他也不管什么对不对了，逮着苏凉指定的两句就开始念——受到两句言灵打击，藤蔓们的攻势果然缓了下来。
但还是不够……苏凉暗暗咬牙。她本意是想直接把这片藤蔓打萎，起码也得是打退，但看现在的架势，它分明还有继续纠缠的力气……
她目光向下扫了眼，心念电转间又有了主意。她转头朝着奈亚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遣诗罗兰和卡丽夺回手里，又飞快地从装着卡丽的垃圾袋上扯下两片，一片塞进奈亚手里，另一片努力向林暖递去。
同一时间，言灵出口——
“‘小冥同学，这些垃圾该如何处理好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使用‘爱卡莉童话集’里的第七篇内容。’‘原来如此，我懂你意思了。’”
“提问：小冥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垃圾？
A. 用透明护盾将垃圾打包，并使之沉入地底。
B. 用透明护盾将垃圾打包，并原地焚毁。
C. 用透明护盾将垃圾打包，并原地炼成黄金……”
“衬衫的价格是九镑十五便士，所以你选择的选项是——A！”
言灵出口，规则生效，几乎就在同时，苏凉终于将那片垃圾袋塞进了林暖的鞋子里。
……没办法，林暖蹦得太高了，又被她的言灵定了身。她只能选择塞那里了。
下一秒，和奈亚的泡泡截然不同的护盾将三人各自笼罩，旋即便是一阵不容反抗的下坠感——圆圆的泡泡变成了再沉不过的金属球，无视了所有的藤蔓的拉扯，坚决地沉进了地底。
强烈的撞击感传来，苏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下坠感才终于消失。
缩在泡泡护盾里的苏凉缓缓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一片巨大而空旷的地下室——果然，就和她猜的一样。
这栋建筑物的下面，还有空间。
而繁噬，显然不太乐意待在这里——头顶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繁噬的根须。按照卡丽的说法，它应该更乐意往上面长。
天花板被自己砸出了一个大洞。一些绿色的藤蔓正从洞口探头探脑，注意到苏凉苏醒，立刻试探着向下伸了过来。
苏凉没好气地啧了一声，翻出真题集，连九镑十五便士都懒得用，随便找句听力题给它们定了个身，跟着便赶紧踩着泡泡护盾离开了。
她自己制造的护盾很薄，这时候已经破得连沫都没得了。奈亚的泡泡护盾却是相当能打，依旧坚实。然而苏凉自己没法从这护盾里出去，只能像个仓鼠一样，一路踩着泡泡球往前走。
林暖和奈亚都不知掉到哪儿去了。唯一跟着她的，就只有装在垃圾袋里的卡丽脑袋。她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大呼小叫。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你突然就下来了！我也下来了！你怎么办到的？”
“言灵啊。”苏凉觉得这草的脑子好像越来越不好了。
卡丽却是“啊”了一声：“原来你刚才念的那一大长串是言灵啊。”
苏凉：“……不然你以为我念的什么？经吗？”
“我以为你吓傻了，在胡言乱语。”卡丽诚实道。
苏凉：“……”
懒得理她，她继续踩着泡泡球往外走。废了老鼻子劲，总算是成功挪出了那个房间。
房间的外面，是宽阔的走道，比卡丽之前带他们走的地道还要宽敞许多。只是看着还没有完全竣工，不少地方尚未糊上水泥，露出暗沉的泥土。
苏凉站在原地，侧耳倾听一会儿，果断滚向了左边。
卡丽还在那儿做好奇宝宝，一边透过袋子东张西望，一边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地下室？话说你们干嘛要往下面跑？有那能力直接打出去不好吗？”
“繁噬那么大一株，还有那些人形怪，直接打，得打多久？”苏凉没好气道，“要是能从地下离开，倒是能省不少事。”
这还是卡丽的地道给她的灵感——既然植物都不高兴待在地下，那他们从地下走，不就省事了？
至于地下室的问题……这其实就是在赌了。苏凉琢磨着，这么大的设施，不至于连个地下空间都没有……
还好，她又赌对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的两个同伴呢？
苏凉踩着泡泡球，艰难地往前走，时不时小声呼唤两句，总算是在走道的中间捕捉到了奈亚健硕的身影——同一个房间沉下的垃圾，居然会彼此隔得这么远，这她也是没想到的。
奈亚显然也正在找他们，见到苏凉，欢呼一声，赶紧上前来把她的护盾给解开了。
苏凉道了声谢，舒展了一下肩颈，左右望了一圈，不由又蹙起了眉。
“就你一人？林暖在哪儿？”
“我不清楚。我醒来就没看到他。”奈亚摇头。被装在袋子的卡丽立刻叫了起来：“必须把他找回来！另一枚种子还在他身上呢！”
“那还好。我们可以用遣诗罗兰去找。”苏凉说着，将自己小心藏起的方盒子拿了出来。
盖子一打开，首先看到的就是两片遮在植物头顶的叶子——这傻小个仿佛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一般，正努力蜷缩着身体，还把叶子架在头顶上，好像这样苏凉就看不到它了。
苏凉微微撇嘴，没好气地在它叶片上弹了一下，低声道：“你的姐妹在哪儿？快点找它，找到了请你吃大餐。”
小苗苗轻轻抖了抖叶子，这才缓缓将遮在头顶的叶子撤了下来，旋即便像之前一样，开始左右转动。
然而它转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无法确定下方向。原地懵了几秒，它忽然往下一缩，不肯动弹了。
苏凉：“……？”
“喂？喂！”她忍不住又戳了它一下，“你行不行啊姐妹？”
“估计是找不到吧。”卡丽贴着透明的袋子内壁，分析道，“可能距离太远。这里又都是繁噬的气息。干扰性太强了。”
苏凉：“……”
她低头看向用叶子抱紧自己的遣诗罗兰，遗憾地摇了摇头：“真可惜，你没有大餐了。”
她本来还打算对着这苗苗背《爱莲说》的。
“……”遣诗罗兰颤了一下，突然伸出片叶子，攀住盒盖，向下一个扒拉，啪地把盒盖给盖上了。
好嘛，这回彻底自闭。
“什么人呐。”卡丽都看不下去了，“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对她说这么残忍的话。”
“你真的知道什么叫残忍吗？”苏凉冷冷地说着，拍了拍自己装着汁液瓶子的口袋。
卡丽隔着袋子抖了一下，乖乖闭上了嘴。
既然遣诗罗兰派不上用场，那只能另寻他法了。苏凉抬眸看向一旁的奈亚，无奈摊手。
“我知道你不太想公开那句言灵，但现在情况紧急。你确定还要继续隐瞒吗？”
毫无疑问，她指的正是那句奈亚可以用来寻找林暖，却始终不肯让她知道的言灵。
奈亚脸上划过一丝为难：“现在……大概是可以用，不过苏凉，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苏凉：“？”
“你那边的观众现在应该很多。”奈亚直言不讳，又凑近苏凉，压低了声音，“这事对林暖来说可能有点丢脸。我觉得他不会高兴让那么多人知道这事……”
苏凉：“……”
“知道了又能怎样？社死吗？”她有时候真是不懂他们某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再丢脸能丢到哪儿去？丢得过暖霸天这个名字吗？
重点是——“在这种环境下还要和同伴拉开距离，你脑子里是也长草了吗？”
“先说清楚。我什么都没干。”袋子里的卡丽悠悠补上一句，“如果他真有了的话，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苏凉：“……”闭嘴，谢谢。
奈亚还有些纠结：“可我怕他打我……”
“给我念。”苏凉眯起了眼，“他要打你我顶着。”
“……这可你说的。”听她这么说，奈亚这才似完全放下心来，“你到时候可不能不管我。”
说完，他深吸口气，转头在口袋里掏摸起来。
然后，迎着苏凉诧异的目光，他掏出了一根透着荧光的软棒。
“呃……”作为外来人口，苏凉一时还不太认识这东西，“请问这个是……”
“逗猫棒。”奈亚严肃地说着，用力清了清嗓子。
又过两秒，便听他粗犷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响起——
“小猫猫，喵喵喵，软乎乎，像糖糕。小猫猫，喵来到，不听话，往外跑。爬上树，下不来，急得只能喵喵叫……小猫猫，喵喵喵，不要慌，不要叫，妈妈过来将你抱……”
一旁的苏凉：“……”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奈亚可能没说错。
……这好像是比暖霸天还要丢脸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暖：好了，这下全星际人都知道我是个啥了【微笑】
（不过不是猫哈！男主只是猫科，猫科！）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ORZ，太紧张了中间几段反反复复改……作为补偿，这一章正分评论全派小红包，真的抱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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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树昏鸦”句：出自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荒园有枯藤“句：出自张梦龙《枯藤》
*“菊花开”句：出自李煜《长相思·一重山》（对，真的有这句诗！）
*“苔花如米小”句：出自袁枚《苔》 本句由评论区幼清小可爱提供，比心感谢！
感谢在2021-06-16 16:13:21~2021-06-17 19: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情鉴赏师、资深声控 10瓶；寓·言、单翼 5瓶；潇风雨中的桑树、阿喵阿喵喵喵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第十九章
林暖这会儿, 对自己在几千名观众面前社死的事，还一无所知。
他正努力踩着面前的泡泡球，好让自己能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移动起来。
这东西真的只是个护盾吗……他望着那个将自己包裹其中的、无论如何也戳不破的泡泡球, 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真的很怀疑这本质其实是个牢笼之类的东西, 不然真的没法解释这恼人的坚韧……它甚至还隔音。待在这个泡泡球里, 他连外面的声音都听得有些吃力。
不仅隔音, 还隔绝气味……这让他怎么找人？
好不容易将自己移动出了那个狭小的房间，林暖望着眼前黑黢黢的走道，暗暗叹了口气。
方才下陷之时，他因为站位比较高, 落下的时间最晚, 对当时的情况也更加了解——苏凉的言灵的确是赋予了他们一种不容反抗的向下力量, 但同时，那些藤蔓仍在不断地试图缠绕抓住他们。在藤蔓拉扯的作用下, 他们三人的泡泡球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他尤其惨……那些藤蔓在抓住他的同时, 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 齐齐往房间外涌去。他被藤蔓裹挟着往外滚, 一路滚一路往下沉，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离苏凉和奈亚两人，已经很远了。
到了现在，更是连人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儿……林暖再次叹了口气, 侧过脑袋, 努力捕捉起四周的声音，同时踩动泡泡球，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
还好他平衡感非常不错，没用多久, 踩泡泡球的动作就已经非常熟练了。林暖呼出口气，正打算加快移动速度，忽感一阵震动感从口袋里传来，震得他皮肤都一阵发麻。
林暖蹙了蹙眉，伸手在口袋里一掏，摸出了一个不住震颤的方盒子。
……对，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林暖皱了皱眉。
他在第一次碰触到这个方盒子时，也曾接收到和苏凉相似的通知，告知自己和这个道具进行了绑定。问题是，绑定之后，他没再得到任何其他的信息，因此也并不清楚，这盒子这么个震动模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当时苏凉要到处找道具说明了……林暖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方盒子，想想还是没管它，重新揣回兜里，继续寻找起四周的声音。
这个时候，还是先设法和其他人汇合比较重要。
然而那盒子却震得更厉害了——嗡嗡嗡的声音，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不行，它这样吵。自己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林暖无奈，只能停了下来，再次拿出那个颤动不已的方盒子。
他满脸困惑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的石头震动得更加剧烈，连轮廓都震出了残影。
……所以这到底是要干嘛？
林暖头上冒出问号。他在心里飞快地梳理了一遍从卡丽处得到的关于遣诗罗兰的知识，试探着开口：“你在找你的姐妹吗？”
石头没理他，继续自管自地震动。
林暖：“……”好吧，看起来不是。
他想起苏凉那株每隔一小时就闹着要投喂的遣诗罗兰一号，不太确定道：“你该不是想要吃的了吧？”
石头闻言停顿了一瞬，跟着以更快的频率震颤起来。
……嗯，那看来还真是了。
林暖一时有些无语。他记得苏凉那株在这个阶段明明是不需要喂东西的，怎么他这个就饿得那么早？
如果卡丽在这儿，就会告诉他这是姐妹之间的感应导致的种子提前苏醒，不过这事林暖知不知道实际都没差——反正不管怎样，他现在总得设法喂这种子点“食物”。
毕竟它现在这样实在太吵了，太过干扰，而且他也担心这么大的动静会招来其它的变故。
他捧起那个不住颤动的方盒子，望着里面石头状的种子，思索片刻后，毫无感情地开口：
“你真是株漂亮的草。”
……
遣诗罗兰：“？”
“您真是株漂亮的草。”林暖顿了顿，见它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还很讲究地把人称给升了个级。
遣诗罗兰：“……？？”
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是配给草吃的吗？
盒子里的石头在短暂的停顿后，更加疯狂地颤动起来，平滑的底部都稍稍弹了起来，就差没直接从盒子里跳出来了。
林暖：……
行吧，看来卡丽说的是真的。这东西真的很挑嘴。
对自己毫无反思的林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评价实际是有失偏颇的——因为对这株遣诗罗兰而言，那句话甚至不能被称为是“食物”。
他只能继续思考该如何让面前的种子消停。无奈之下，他决定冒险一试。
他从怀里掏出了苏凉给他的纸张和手册。
纸张正是先前打藤怪时临时塞给他的“霸天专用精简版·除草篇”，手册则是之前给他背诗用的，进入地道时苏凉直接全给他了，要他看着用。
林暖左右一看，非常坚定地放弃了“除草篇”，转而翻开了那本记着必背诗词的手册。他一手拿着吵闹的种子，一手捧着那册子，目光在上面不住巡视着，又过几秒，方不太确定地开口：“待到秋来九月八——”
遣诗罗兰：“！”
对食物的敏感让它瞬间兴奋起来，谁知下一秒就听林暖道：“不对，‘杀’是凋谢的意思。”
遣诗罗兰：……？
“这句是除草的，不能用。”林暖一边说着，一边自我肯定地点头，又翻过一页。
遣诗罗兰：……
林暖：“宁可枝头抱香死……”
遣诗罗兰：！！
我可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句我可以！
林暖：“……不对，都要死了。这句应该也是除草用的。”
他摇摇头，又挪开视线。
遣诗罗兰：……
林暖：“飒飒西风满院栽……”
遣诗罗兰：！！！
这句也可以，这句听着就好吃！
林暖：“蕊寒香冷……蝴蝶都不来了？好像不是好事。”
放弃，再换一句。
遣诗罗兰：……
林暖：“哦，这句好像可以。”
他转向方盒里的种子，目光依旧斜瞟着手册上的词句，逐字逐句道：“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遣诗罗兰：……
遣诗罗兰不动弹了。遣诗罗兰陷入了沉默。
很好，我就知道这句可以——林暖自信点头，心满意足地将终于平静下来的方盒收起。
跟着继续捕捉起外界的声音，踩着泡泡护盾，飞快地移动起来。
同一时间，他的头顶：
【最后一句诗我没听过，但……这真的是赞美吗？】
【同问。我这几句其实都有不理解的地方，但最后一句明显情感和前几句不一样吧？】
【我S级的艺术感知力告诉我，它真的不是[微笑]】
【都不用开感知力。他册子上是有全文的。结合整首诗看，再怎么也不会当成是赞美啊！】
【整首诗在哪儿，谁贴一下？我刚才视角没调好没看到！】
【在这。[肠断江春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哪里看出来是赞美的，想不通】
【他没念完的前三句倒应该是的，尤其是第一句。我记得这个苏凉还专门给他讲过的是吧？】
【对，讲过的。我都背下来了[笑哭]】
【所以这棵遣诗罗兰根本不是被喂饱了，而是被气饱了是吗】
【都气皱了好吗，表面都不平滑了】
【同草不同命啊。我要是它，等发芽了非给他一叶子不可】
【遣诗罗兰：要不是本公主没得选！！】
【讲道理我觉得这句话更适合苏凉[笑哭]】
【哈哈哈哈苏凉真的惨。肉都白给了，教了个寂寞】
【说实话我是刚从奈亚那儿过来的。我本来以为搞完这期节目后奈亚会被林暖揍，但现在我怀疑林暖会先被苏凉打死哈哈哈哈】
……
【等一下，为啥林暖要揍奈亚？我们错过了什么？？？】
*
另一边。
随着言灵的生效，奈亚的逗猫棒自行移动起来，荧光闪烁的一端，遥遥指向走道尽头的黑暗。
苏凉和奈亚正循着逗猫棒的指引一路往前走，奈亚时不时偷瞟一眼苏凉，瞟了几次后，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很想笑？”
苏凉：“没有。”
奈亚：“你嘴角都压不住了。”
苏凉：……
奈亚深深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按在脸颊上：“答应我，等等见到林暖，千万别当着他的面笑出来。”
虽然事后林暖通过节目回放，肯定会知道他当众用了“喵喵歌”的事，但起码现在，他还是想能多瞒一阵是一阵的。
苏凉胡乱抬头，拼命压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嘴角：“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保你……”
她想想还是好奇，忍不住道：“所以林暖他到底是个什么种族？”
“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奈亚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正要继续，忽见苏凉神情一变，一把将他推到了一旁。
奈亚不明所以，刚想问句怎么了，就见苏凉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就看她微微侧过脑袋，耳朵微动，似是在捕捉着什么声音。
“那些藤蔓在移动。”她抬头看向上方，有些诧异道，“大批地、快速地移动。”
那种簌簌的声音，简直像是潮水从她的头顶涌过。
奈亚闻言一怔，下意识道：“难道是来抓我们的？”
苏凉摇了摇头，伸手沿着走道顶部划了道线：“它们是在沿着这个方向走……这个方向是哪儿来着？”
她一时有点糊涂，奈亚却道：“是南边……也就是大门所在的方向。”
而大门所在的方向，正和潜土钟迎面相对。
“肯定是潜土钟靠得更近了，繁噬自己也慌了。”卡丽的声音从袋子里传出来，“他正在进一步进入备战状态……你们得抓紧时间。”
苏凉暗暗点头，转头正要再和奈亚说些什么，冷不防走道忽然一个剧烈摇晃，她一时不察，整个人猛地撞在墙壁上。
奈亚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没事吧你。”
“……”苏凉脸皱成一团，强撑着摇了摇头，努力站直身子，“没嘶。就咬到舌头了，追疼。”
奈亚：“……”啊？
他尚未反应过来，又一阵异样的声音响起，骨碌碌的，似是有什么正在墙后滚动，不断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奈亚又是一惊，慌忙转头，借着逗猫棒上的荧光看去，这才看清走道的尽头，原是一个丁字岔路口。
而那阵骨碌碌的声音，正是从与岔口相连的另一条走道上传来。
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奈亚的眉头亦是越皱越紧，目光一转，却见逗猫棒的顶端正在不断颤动。
“……不会吧？”他心中冒出个荒谬的念头。一看旁边的苏凉已经起身抡武器了，连忙将人拉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个咕噜滚动的东西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只见一枚巨大的泡泡球从另一边的走道里出现，正颠三倒四地朝他们这边猛冲过来。
……果然。
奈亚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忙上前拦住仍不住滚动的泡泡球，又快手快脚地解除了护盾。一个人影从破碎的护盾里摔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哼。
“……没事吧？”奈亚望着摔得七荤八素的林暖，神情有些复杂。
“嗯……”林暖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先去摸自己的头顶，“刚刚地忽然震了下，球一下就失控了……”
他本来踩球移动的速度就比较快，所在的走道又正好有些倾斜，方才一番地颤又来得突然，他一时没察觉，就这么被球给带着滚了。
奈亚同情地点点头，从地上捡起他掉落的帽子递回去，一转头，正好对上苏凉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的目光正落在林暖失去帽子遮挡的头顶上。
圆圆的、毛绒绒的，背面覆盖成一层黑色，还各有一簇白点……
苏凉望着林暖头上多出的那一对耳朵，恍然大悟：“哦，脑斧！”
林暖：……
不是，你叫就叫，卖什么萌啊……
林暖望着苏凉的眼睛，耳朵忽然一动，猛地低下头，一把夺过了奈亚手里的帽子，重重盖回了自己脑袋上。
*
林暖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苏凉她不是卖萌，她是真的咬了舌头。
苏凉自己也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种含糊不清的发音是卖萌的？你自己咬一口，看你觉得萌不萌。
还好有奈亚在——他对着苏凉念着首类似“痛痛呼呼飞走啦”的儿歌，顺利替苏凉止了疼。不过治愈效果需要过几分钟才能生效。
苏凉几人便趁着这点时间，先在地道里行进起来——地下走道的颤动已经越来越剧烈，搞不好繁噬和潜土钟已经打起来了。这里距离繁噬太近，易被波及，他们还是先离开为妙。
在这种时候，林暖的兽人天赋就很有用场了——没了泡泡护盾的阻碍，他能非常轻易地捕捉这走道里的每一点声音、每一缕气味、每一丝风。
再加上出色的方向辨别能力，他很快就领着众人找到了走道和地下水管相接的地方，又沿着地下管道，一路摸到了地面的出口。
好消息是，那出口正位于建筑物的外面，坏消息是，它距离繁噬所在的堡垒，实际也没有太远。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当他们的脑袋一探出去，正好就对上了潜土钟的深渊巨嘴，铺面而来的腐臭气息和土腥气，能把人熏得撅过去。
奈亚吓了一跳，忙按着另外两人的脑袋又缩回了地下通道里。缓了几秒，方又自己独自探头去看。
这回有了心理准备，他自问不会被再吓得一惊一乍。但事实却是，当他看向不远处的庞大植物时，依然无法避免地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恰是在堡垒的斜后方。从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潜土钟正对着堡垒张嘴咆哮的画面——严格来说按并不能算是咆哮，而是一种风被吸进它体内后，搅动着内里物体，所碰撞出的巨大声响。
从他们进入堡垒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十分钟，那潜土钟就已经来到了堡垒的前方。从这个距离，更能感受到它的巨大——奈亚这才看清，原来那个山丘般巨大的东西是它的球茎，他所以为的“嘴”是一道横着扯开的裂缝，裂缝上下各有锯齿状的尖刺，尖刺上挂着脏绿的粘液。
裂缝内里则是一片空洞的黑。它一路过来，吞噬了那么多东西，全不知吞到哪里去了。
那球茎实际只有一大半露在地面上，埋在地里的部分尚不知有多少。相比起来，它所开的花简直小到可笑——因为对比太过强烈，奈亚一时无法确定那花到底是个什么尺寸，但和球茎比起来，确实就是小小的一朵，那么粉嫩又那么脆弱，就像是一个站在高楼顶上的人，如果不仔细看，他根本看不到它。
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停在堡垒面前时，就像是一座即将压下的小山。然而现在，这座小山却停在了那儿，没有再前进一步。
或许是因为它面前的堡垒，也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无数的绿色从窗口门口涌出，化为千万触手舒张。无数的人形藤怪站在屋顶、攀在外墙上，用藤蔓将彼此紧紧相连，结成一片渺小却绵长的防护，正冲着眼前的潜土钟发出野性的吼叫。
堡垒表面，大片的外墙掉落，露出内里涌动着的森绿藤蔓，像是失去皮肤保护的肌肉，又像是终于决定露出獠牙的蛇群，正不安又张扬地向外舒展着末梢。
整栋建筑物都密布着骇人的绿色，虽然体型不占优势，却别有一番震人心魄的气势。
奈亚暗暗观察着两边的情况，只觉头皮一阵又一阵地发麻。他连忙转头，征求起其他人的意见：“我们要先撤吗？”
“先等等。”林暖举目观察了下，道，“它好像暂时动不了繁噬。”
“不行不行，繁噬肯定撑不了多久的。”卡丽焦急道，“现在不跑，等等就来不及了！”
“附近全是蜘蛛木。”林暖冷冷道，“要么只能回到地道，重新找一条出去的路。”
“……”卡丽急得用头直撞袋子，过了会儿才道，“诶，反正让遣诗罗兰先开花就对了。”
刚巧苏凉的舌头总算好全了，当即便拿出了自己的那个方盒子，正要打开，又听卡丽急急叫了起来：“等等等等，先别喂这个——喂发育慢的那个。”
苏凉：“？”
卡丽：“遣诗罗兰只有在双子生长进度相同的情况下才能开花。两边差太多的话，你再喂她也不会继续长的。”
“这么讲究。”苏凉狐疑地蹙眉，却还是依言，先问林暖要来了他手上的那一盒。
林暖一边说着“我喂过了”一边将方盒子递出去，完全没注意到苏凉打开盒子后那古怪的眼神。
只见这种子的表面正遍布着细细的皱褶，瞧着远不如它姐妹幼时平滑。
被喂过的遣诗罗兰……会是这个状态吗？
苏凉无暇细想，当即对着那皱着脸的种子，低低念了起来——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林暖：“……？”
苏凉继续：“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林暖：“……？？”
苏凉三连：“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林暖：“……？？？”
三首咏菊诗齐下，遣诗罗兰二号被投喂得心满意足，不仅种子当场膨胀了一圈，上面还直接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嫩嫩的绿意。
苏凉为了赶进度，跟着又念了好几首。遣诗罗兰随着她的声音蹭蹭蹭地长，很快就长到了手指高，几片稚嫩的叶子，也纷纷舒展开来。
紧跟着，便听“咻”的一声——
林暖眼疾手快地夹住那片直扑自己门面而来的东西。
那是一片嫩嫩的叶子，虽然小，却充满杀气。
林暖看看它，又看了看正在摇头晃脑的遣诗罗兰二号，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旁的奈亚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也喂它什么除草歌了？”
林暖：“……？？？？”
问题就是我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遣诗罗兰：【记仇.jpg】
顺便说一下，暖暖还是有普通耳朵的哈，等于头上长两个脸上长两个（等等好像有点掉san？）
————————————
*“宁可枝头抱香死”句：出自郑思肖《寒菊》
*“飒飒西风满院栽”句：出自黄巢《题菊花》
*“颠狂柳絮随风去”句：出自杜甫《绝句漫兴九首·其五》，颠狂柳絮随风去，一作“癫狂柳絮随风舞”，这首诗整体表现的是作者对家国的愁思，是写景抒情，不能算是对植物的赞美。所以遣诗罗兰是不喜欢吃这句话的（但我本人是很喜欢哒！）感谢在2021-06-17 19:55:24~2021-06-18 18:2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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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第二十章
【哈哈哈哈这花是要笑死我吗？长叶子了先抽你一耳光再说】
【遣诗罗兰：我可以秃。你必须死。】
【？？所以林暖到底喂花花什么了？我一直跟在苏凉这边, 不知道呀好气】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这两株草到底什么时候开花。感觉很紧急了啊喂！】
【确实。我调视角往潜土钟那边看了看，差点吓死】
【！！等一下？它俩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大藤蔓和大土钟, 好像已经干起来了！】
【艹, 真的是！我视线都被土挡了！】
【啊啊啊啊我好害怕, 求求了, 快点让它们开花啊啊啊！】
*
弹幕原本还在悠哉哉地开遣诗罗兰的玩笑，然而不过转瞬，就化为了一片尖叫。
原因很简单——在苏凉他们的远处，繁噬和潜土钟, 终于正式开战了。
说是开战其实也不准确。这更像是潜土钟的单方面碾压。繁噬努力地挥舞着藤蔓, 能起到的作用却是十分有限——即使是在苏凉他们这边, 都能听到藤蔓被接二连三崩断所发出的声响。
心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苏凉索性将两个方盒都打了开来, 加快语速对它们背起诗篇。从李清照的《鹧鸪天》背到林逋的《山园小梅》, 极度端水地一边一句, 言辞之间, 两株植物的长势被逐渐拉平，黑绿的茎秆上，逐渐结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苏凉心下一松，立刻又背起了《爱莲说》，不料才刚开了个头, 就听奈亚惊叫了起来：“？？那东西怎么突然朝我们这边来了？！”
苏凉一惊, 抬眸一看，果见刚才还在张嘴啃楼角的潜土钟，这会儿已经抛去了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绿色建筑物，转身轰隆隆地朝他们这边开来了。
卡丽亦跟着叫了起来：“糟了, 他该不会是感知到遣诗罗兰的气味，打算先过来把花苞踩死吧！”
“……”还有这么一出？
苏凉怒了：“这么重要的设定你之前怎么不说？”
卡丽理直气壮：“我之前遇到的潜土钟又没长脚！”
苏凉：“……”
手中的两个花苞已经在微微颤动，苏凉当机立断，往地道里一缩，口中念诵声不停，同一时间，奈亚和林暖齐齐探身出去，同时开口——
“爸爸送我稀石矿，助我垒起小城墙……”
“菊花开，菊花残！”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话音刚落，一道无形的墙壁在几人面前展开，同一时间，潜土钟的身体一歪，似是哪里受到了损伤。
苏凉手上的花苞已微微舒展，更强烈的香气从中透出。
仿佛是被味道所刺激，本已放缓移动的潜土钟突然一个摇晃，更加疯狂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奈亚脸色顿时一片苍白。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旧能感受到对方溅起的土尘……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障壁能拦得住它！
“往里躲！”眼看着那庞然大物越来越近，他嘶声叫了起来，同时拿出了泡泡棒，准备再用一次泡泡护盾。
谁知此时，变故又生——
几根粗壮的藤蔓，忽然从潜土钟的后方伸了过去，一把缠住了潜土钟头顶的小粉花。
潜土钟被激得一个回身，巨大的动静，震得地表一阵颤抖。
同一时间，苏凉也终于念完了最后的部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话音落下，两朵花苞齐齐颤动，舒展，绽放！
苏凉深吸口气，忙将方盒递给离她最近的奈亚。奈亚被吓得差点叫出声：“你想害死我吗！”
这个时候的遣诗罗兰，叶片已经相当锋利了。他可不想没被潜土钟吃掉，反而死在自己人手里！
“……”苏凉一时尴尬，“不好意思，我是真忘了。”
说完，她立刻自己端着两盆开花的草，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外面潜土钟正因为繁噬扯它头花的事而几近暴走，巨大的身躯不住撞在地面上，一阵飞沙走石。
苏凉眼睛都睁不开，只得闭着眼将两盆花往上方一递——妖魔鬼怪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听到一声动物般的悲鸣。
而后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
不同的是，这次的震动，方向明显是向外的。
那动静不住远去、消减，直至最后，彻底归于沉寂。
同样被尘土眯眼的奈亚试着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已是一片寂静与狼藉。
被啃噬和践踏过的地面坑坑洼洼，残留着无数骇人的沟壑与深洞。而造成这些痕迹的巨大植物，已经不见踪影。
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栋被绿色包围的大楼依旧耸立着，虽然残缺了不少，但总算是保住了。
有什么东西从上方悠悠飘下。苏凉低头看去，发现一片粉色的碎片，看质地，像是某种花瓣的一部分。
……看来那个潜土钟运气不好，终究还是被繁噬扯下了头花。
“这……就算结束了？”苏凉握紧了手中的两个小方盒，瞪着那对不过巴掌大的白色花朵，犹自感到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这种涉及到变异植物的事，她还以为会更复杂一些。
比如有点特效什么的。
“就是这么简单。”卡丽一派高深莫测，“这就是植物间的解决方式，你们，不懂。”
苏凉：“……”
“不管怎样，解决了就是好事。”奈亚深深呼出口气，望着不远处繁噬冲他们扬起的藤蔓，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看，那株繁噬好像也挺高兴呢。还在冲我们招手。”
……
“……呃，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现在就不会那么高兴。”卡丽短短沉默了一下，诚实道，“想象一下，假如你一个人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揍了个半死。虽然你劫后余生，却为此耗尽能量，就在此时，你发现你的旁边还有几块能吃的能量块……”
奈亚：“……”
奈亚：“懂了，这就跑。”
说完，他猛地按上苏凉和林暖两人的脑袋，三人齐齐往地道里一缩。
绿色的藤蔓呼啸着从他们头顶窜过，很快又折返回来，悬停在地道的洞口处晃来晃去，似是在评估那几个缩到地下的食物还值不值得它继续追下去。
“放心，不慌的。”卡丽信誓旦旦，“植物都是不喜欢地下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些藤蔓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全都义无反顾地冲了进来。
苏凉：……草。
她将两个方盒一收，跟着同伴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疯狂摇晃装着卡丽的袋子：“这就是你说的不要慌？”
卡丽：“……”
“我怎么知道……我以前遇到的繁噬又没被打到半死过——”她的声音随着苏凉他们的移动一路往前飘，直至最后，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
那天之后的经历，苏凉简直不想回忆。
或许是因为急需补充能量，那些来自繁噬的藤蔓果断无视了植物不喜地下的设定，沿着地道追了他们几千米。不光如此，它还特别机智地将藤蔓从其它的地道入口处伸了进来，整了个围追堵截。
苏凉他们一开始还在用言灵应付。但他们三人，一个大招太耗体力，一个只有辅助技能没法输出，一个能熟练运用的言灵统共就两句，且同样耗费体力……耗到后面，几乎陷入无言灵可用的境地。
这特么谁能想到。没死在最终boss的手里，反倒是被一个初期的小boss给逼到半死。
最后还是奈亚超常发挥，将苏凉和林暖两人提起来一通狂奔，仗着几层移速buff加成，硬生生将那些饿到失智的藤蔓甩在了后面。苏凉休息过后又勉强提起精神开了个大，将头顶的土地炸出了一个出口，众人这才得以脱险。
几人找到先前卡丽带他们走过的那条地道，遗憾的是那里的入口已经被震塌了。他们只能沿原路，再次花费两天走回庇护点。
好消息那里还能使用。大部分设施都还能正常运作，那些被奈亚用护盾罩住的物资也保存良好，足够他们度过接下去的日子。
苏凉也懒得再折腾了，窝进庇护点后就开始蜗居。每天的日常除了监督林暖学习就是照顾那两株遣诗罗兰——她心里清楚，那棵潜土钟只是被短暂驱逐。想要保证接下去的平安，就必须顾好这对双子花。
在她的照料下，遣诗罗兰们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只偶尔在林暖或奈亚从面前路过时，才会突然暴走一般地开始乱抛叶子。
潜土钟也确实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时不时的，他们依旧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听见远处传来的巨大吞噬声。
至于卡丽，苏凉一开始也是有打算好好照料的——毕竟他们这次能活下来，也有她的功劳。她将卡丽连着袋子挂在了庇护所的墙上，每天定期去浇浇水。然而在不知是第九天还是第十天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用来装她的袋子被撕扯出了一个大洞，卡丽应该就是从这个洞里逃走的。
苏凉知道她不会走太远，毕竟只有这里有遣诗罗兰。不过她也没费心去找，只叮嘱另外两人，喝营养液之前多检查两遍，尤其不要喝绿色的营养液。
同样消失的还有那株繁噬——发现这点的是奈亚，他每天都会用潜望镜观察外边的情况。
在第十一天的时候，他看到原本繁噬所在的那个位置，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原本高大的建筑物，也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地基。
结合前一天晚上他们感受到了强烈震动感，奈亚推测，那株繁噬可能最终还是被潜土钟吃掉了。
林暖对此的评价是，“自找的。”
这倒没说错。其实按刚击退潜土钟时几人的精神状况，比起返回庇护点，是更愿意就近找地方休息的。如果那会儿繁噬愿意接纳他们，他们很可能就直接在堡垒内部驻扎了。
堡垒内部也有物资。而他们手上有遣诗罗兰，可以和繁噬达成很好的共生关系——可惜，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啃了繁噬的潜土钟活动变得更加频繁，这片区域已被它啃噬得七零八落，庇护点的振动频率也越来越高。几人原本还会定时去地面看看情况，后来因为担心地道突然塌方，干脆不出去了，只反复加固着庇护点内部，维持通气口，依靠潜望镜观察外面情况。
到了最后几天，他们甚至连日子都过得有些糊涂了，地底不变的灯光模糊了时光和日夜，只有电子钟和林暖做的天数刻痕才能让人清醒一些。
庇护点的大门再没有被任何一人敲响。从潜望镜里看出去，只有被咬得一片狼藉的荒芜大地。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苏凉有时还是不免会产生一种深重的寂寥感，仿佛他们此刻所在的不是一处庇护点，而是一艘迷失在茫茫大海上的船。
所幸，这种感觉终究是没维持多久——在又一次从睡眠中苏醒后，她发现自己眼前的场景变了。
绿色的天花板，绘着看不懂的几何花纹，花纹上还有莹莹的光芒。
苏凉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她房间的天花板——那个位于真正备战区的房间。
在赛区里待了太久，再看这天花板，只觉得陌生。她捂着脑门坐起身来，发现光脑的机体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手腕，这会儿还正不住闪烁着。
她笨拙地按了两下，打开虚拟光屏，首先跳出来的就是一则通知，是关于她的言灵战首战成果的——这封通知以官方的口吻恭喜她以赛区第一的成绩顺利通过了第一轮言灵战，并告知她已获得8000点的言灵点数。
苏凉：……
嗯……这样看来，自己算是通关了，没错吧？不过这比赛到底是怎么推进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进了赛区又怎么回来的？
苏凉一脑门问号。还有就是这8000点点数。她知道这就是每轮比赛后会发给选手的赛后收入，但具体该怎么用，她还一点头绪没有。
好在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门口传来了访客通知。她开门一看，正对上安戈眉飞色舞的脸。
“恭喜回来！”他瞧着还有些拘谨，手脚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你……这期节目我全看了，你、你真的是……”
他一时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过了许久才深深吐出口气。
“太惊艳了。”他看上去像是终于冷静了些，“谢谢你。”
苏凉：“……”
“谢……谢谢夸奖？”被这样直白地称赞和道谢，倒让她不知如何回应了，“林暖和奈亚呢？”
“都已经醒了。我让他们先去餐厅，准备搞个庆功宴。”安戈握拳，“当然，我请客。”
苏凉：“哦。”
她想了想，又顺口问了句：“对了，那娜菲呢？”
他们一共四个人进入首轮比赛，三个人去了末日区，娜菲一人去了逃生区。既然都是队友了，那习惯性地关心一句总没错。
“……”安戈闻言，面上表情却停顿了一瞬。
“她那边结果不太理想。”安戈最后只道，“等等见面了，你最好别提这个事。”
苏凉：……？
*
说是不太理想，说白了就是没有通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初轮比赛就是孤军奋战，抽到的言灵也是极度不合适——娜菲抽到的言灵是“雷神战决”，算是林暖所习的“三十六战决”的进阶版，理解和背诵都没有什么难度，但是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却极其高。
苏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赛区”，实际就是一个意识空间。每个赛区的元素和背景都是由参赛选手的梦境碎片拼接融合，再由系统进行逻辑梳理后生成。被投放进赛区的只是选手的自我意识，只是这意识会以选手现实的形象出现，录入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前提是这物品被允许在赛区内使用。
最重要的是，它会完全复刻选手的真实身体数据。
而娜菲的种族是长尾鱼人，天生体弱，根本不可能用得了“雷神战决”。
“我已经开导过她了，有些先天条件带来的限制就是这样，很难克服的，但她就是想不开。”在带着苏凉前往餐厅的路上，安戈还在说这个事。
娜菲被淘汰得早，比他们要早醒几个小时，也已经自闭好几个小时了。
苏凉不太赞同地看了安戈一眼，张口正要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被大厅间一块巨大的屏幕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块略带弧度的虚拟光屏，悬在大厅的上方，上面正滚动着一串串字符。
苏凉记得之前这里还没这玩意儿，忍不住停下多看了两眼。注意到那上面的多是名词加数字，随口道：“这是用来卖东西的？”
“差不多。这是点数商店的每日商品更新。”安戈道，“你是不是还没进过点数商店？”
“啊？”苏凉怔了一下，“在哪儿？”
“在你的光脑里。”安戈神情微妙地看她一眼。看来苏凉在节目说得没错——她在想起一些事的同时，还真忘记了不少事。
“你打开光脑——不是不是，不是点这。看到那个图标了吗？点它。”他指导着苏凉打开对应页面，苏凉这才发现，自己的光脑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应用。
这应用似是言灵战选手专用，进入后就能看到点数商店，此外还有资讯站和一些排行榜。
“作为赛后收入的点数，可以在备战区里当做货币使用，用来购买比较高级的服务，也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再来就是可以在点数商店里购买一些虚拟商品。”
安戈顺口解释着，想起苏凉曾问过出行车费的事，生怕她一激动就把所有点数全部兑换成钱了，忙又补上一句：“点数如果换成现金，就无法再换回来了。而且参赛期间出行受限，现金不太用得到，所以一般是优先换虚拟物品和服务，最后考虑存钱。”
苏凉：“……哦。”
她翻了下商店里的商品目录，大概明白了。说白了这点数就是游戏币，可以购买游戏道具，也可以反氪成现金。
她现在8000点数，能换成多少现金不清楚，不过粗粗看去，点数商店里大部分道具她都是消费得起的……嗯？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名为“言灵指定卡”的道具上，心中不由一动。
再一看旁边价格，9200。
对不起，打扰了。
“我这点数还是有点少。”苏凉发出贫穷的声音，“除了参加比赛，还有啥方法能搞点数吗？”
“没了，只能一轮一轮攒。要么就是同队之间转让。”安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而且说实话，你这点数，已经不少了。”
和身处热门赛区或本身就有高人气的选手当然没法比，但作为一个毫无人气基础的新人而言，苏凉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正常通关点数只有两千到四千不等。剩下的全是各种加成所得。苏凉的关注数是他们赛区最高，再加上本身拿到了特殊道具，走通了隐藏剧情，这才能拿到七千以上的点数。
还有一千的点数，则是因为她的排行榜排名——虽然苏凉这次没能在综合榜上拿到名次，但在一个分类榜单上，她意外挺进了前十，因此又拿到了一些成绩加成。
“我还有排名？”苏凉也挺诧异，“排的什么？”
“喏，这个。”安戈从自己的光脑上调出来相应资料，递了过去。
苏凉凑近一看，只见最上面是一行大字——“最具特色言灵排行榜”。
苏凉：“？”
“这是由观众投票产生的，每轮比赛后更新一次，旨在选出一些比较令人深刻的小众言灵。”安戈解释着，顺便把苏凉的名次指给她看。
这排名实际排的是言灵的名次。只要是排进前十的言灵，其对应的选手就能拿到点数加成。而苏凉所持有的“考试听力”，正正好，就挂在第十名。
前三名分别是由新兴的机械人种族首次带进言灵战的代码式言灵；曾在首届言灵战大放异彩，时隔三十多届言灵战后终于回归赛场的阿尔法式震腔虫鸣；以及名不见经传，却在首战一战成名的地海古韵。
……相比起来，跟在苏凉名字后面的“考试听力”，不能说是平平无奇，只能说是格格不入。
这也就算了。让她比较难受的是，由林暖持有的“古诗文”，别说前十了，就连前二十都没进去。
……他居然排在第二十五。
“……这排名是所有赛区一起排的，能进前三十就很不错了。”察觉到苏凉的脸色变化，安戈忙补上一句，“而且林暖本身的言灵发挥也确实有限……”
事实上，要不是苏凉在同期节目里用了更多的古诗词，极大地展示了这种言灵潜在的可能性，又吸引了一批喜欢这种风格的观众，他怀疑这个“古诗文”可能连前百就进不去。
苏凉：“……”
“懂了。”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收起了光脑，“不是说有庆功宴吗？我们先去吃饭吧。”
见她没再纠结这件事，安戈大大地松了口气，忙引着苏凉继续往前走，谁知还没挪动步子，又听苏凉悠悠道：
“吃完了就去给林暖排课——一轮比赛结束了，是时候该给孩子好好补补了。”
先定它一个小目标。下轮起码得进前二十！
安戈：……
我是不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
无意中坑了自家队员一把的安戈，突然有点茫然。
*
另一边。
东篱星群备战区内。
莫格正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天抢地地给远方的朋友打视频电话。
“丢死人啦！我不要活啦！怎么会丢人成这个样子……我以后都没脸出现在节目上啦！”
进入赛区不到五分钟就被一株毒草给原地放倒也就算了，结果尸体还被怪物寄生，还被硬生生地搞成了炮灰反派，死后还连个全尸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丢脸的事啊！他还怎么参加之后的比赛啊！他的脸都和炮灰怪物画上等号了好吧！
“你……你冷静点。”视频的那头，他朋友已经被他吵得连耳朵都捂上了，“你想多了，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炮灰的脸的好吗？”
莫格：“……”
短暂地沉默后，他嚎得更大声了。
“别吵了！再吵老师都要出来骂你了！”
他朋友终是被烦到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句。莫格猛地闭上了嘴，过了会儿，才又小心翼翼道：“说到老师……老师他身体怎么样啦？”
“这两天还不错。”视频那头的朋友答道，“今天还有精神去看你的直播来着。”
莫格：“……”
“呜哇哇哇！我不活啦！连老师都看到我这么丢脸的样子了，我没脸活下去啦——”
视频里再次传出毫无体面可言的干嚎声，坐在光脑前的少女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直接切断了视频通话。
怎么就派了这么个蠢货去参加言灵战……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整齐地挂着两排画框。画框里大多都是来自各个星群的名贵画作——有些实际并不能称为“画”。但因为它们都刚好能装进那定制的画框里，就姑且这么称呼了。
这两排艺术品，随便拿一幅出去，都能令一大堆星际名流趋之若鹜，然而这里的主人，最喜欢的，却是挂在最尽头的那一副——
相比起其它作品，这幅画显得十分寡淡。它上面只有黑白两色，颜色像是带着水，在纸张晕染铺开，仔细看看，又似乎别有一番意境。
老师曾告诉过她，这叫“水墨画”。
这幅水墨画就挂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少女走上去，依照主人规定的礼节，屈指叩门，在得到来自房间内的允许后，方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见一个身影正坐在光脑前，看得专心致志。
光脑上，正是莫格参加的那轮言灵战——这时候直播已经结束了，那人看的是回放。
少女心里奇怪，轻轻叫了声“老师”。那人却没有理她，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光脑上的画面。
屏幕上，容貌姣丽的女孩正以身体护着两盆将开未开的花，口中不住念着此前从未有人记诵过的文字——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那人嘴唇翕动，喃喃地跟着苏凉的声音一起念诵着。苏凉的声音在念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后便戛然而止，他却自然而然地，又接续着念了下去。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
后面一句，无论如何都背不下去。
他抬手摸了下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里已湿了个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暖：有一种~不祥滴预感~
不好意思更晚了ORZ，作为补偿，本章也是所有正分评论都送小红包……果咩ORZ
——————————————
*内容提要&“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莲之爱”句：皆出自周敦颐《爱莲说》。
内容提要的全句为：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大概意思就是，对于菊花的喜爱，陶渊明之后就少有听闻了，对于莲花的喜爱，和我一样的有谁呢？
这章内容提要主要取的是“同予者何人”的字面意思，对“老师”的身份也算一个暗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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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1、第二十一章
说是庆功宴, 但实际苏凉到场的时候，却是没感受到半点庆功的氛围。
除了她和安戈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
好脾气的奈亚正缩在位置上左顾右盼，瞧着十分不安, 而他斜对面的林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神中似含杀气——看来他是知道喵喵歌的事情了。
两个此番轮空的队员坐在角落。因为缺少接触, 他们明显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现在的苏凉, 一见到她到场，神情立刻紧绷了起来，满脸写着尴尬，手上用来庆祝的鲜花棒都拿倒了。
唯一在努力活跃气氛的反而是娜菲。不过她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她看上去非常憔悴, 两边耳鳍都萎靡地垂下来。
苏凉：……
讲道理, 都这种氛围了, 还整啥庆功宴呢，直接洗洗上课吧。
好在安戈作为教练还是颇有些手腕的, 入席后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和一句话, 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并顺利调动起了他们或紧张或消沉的心情——
只见他在伸手智能桌面上按了一下。调出了电子菜单。
然后抬头对所有人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请客。”
——一时间，这张餐桌上，忽然就很有庆功的氛围了。
*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餐厅是独立于公共食堂的。这里提供的都是需要额外付费购买的食品，品种十分丰富——它们有各种各样口味的营养液, 以及, 各种各样口味的能量块。
相比起营养液来说，能量块单价要更贵一些。考虑到长尾星并不富裕的设定以及性价比的问题，能量块肯定不是好的选择。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 长尾星一号队所有成员，一人捧着一瓶营养液，围着桌子坐一圈。
此情此景，让苏凉瞬间梦回幼儿园，和小伙伴们一人一瓶娃哈哈，坐在小板凳上荡小腿的时候。
安戈还很豪迈地在桌子中央摆了两大板备用的营养液供大家挑选，色彩缤纷的，别说，看着还挺漂亮。
入乡随俗，苏凉虽然不太习惯，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嗦起彩色快乐水。
安戈这次下了血本，买的营养液口感都很不错。苏凉拿到的那瓶是大地橘味的——她不知道大地橘是个啥，不过这营养液口感酸酸甜甜，倒是很合她胃口。
但到底是华夏民族出来的，嘴早就被养叼了，在赛区里时还无所谓，什么难吃的都能往下咽；现在胃口被撩开了，却还是只能喝水，这多少让苏凉觉得有些不得劲。
为了转移注意力，苏凉只能将目光移向了手里的营养液。她百无聊赖地顺着标签上的字一行行读下去，在看到这瓶营养液的产地时，视线微微一顿。
“阿尔法……”她下意识地将这个名词念了出来。
一旁的林暖正在面无表情地玩空瓶子，闻言耳朵一动，转过头来：“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这个词眼熟而已。”苏凉道，“好像在哪儿看过……哦。”
她想起来了。是在那个“最具特色言灵排行榜”上。
那榜单的第一名，就是“阿尔法式震腔虫鸣”……不过这俩有关系吗？
听她提起这个，坐在对面的奈亚立刻来劲了：“当然有关系啊。这俩说的就是同一个地方。阿尔法星是西九星群的主星之一，以工业发达著称。全星际最大的营养液厂家之一就是起源于那里。”
“除此之外，它还是‘震腔虫鸣’的发源地。在遥远的过去，当地的土著部落会用一种特殊的音乐语言去进行祭祀，这就是‘震腔虫鸣’的前身。”安戈接口道。
娜菲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道：“既然是起源地，又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是‘阿尔法式震腔虫鸣’？一般不应该是变体才需要特殊标注吗？”
“因为他们那种震腔虫鸣太稀有了啊。”奈亚正色解释，“阿尔法星的土著虫族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他们有一种名叫‘震腔’的器官。利用这种器官，再配合一系列神秘的训练，他们就可以发出特别美妙的高音——这才是真正的‘震腔虫鸣’。”
“在这种虫鸣传播开以后，其他地区的虫族也试图效仿，因为缺少震腔和训练，怎么也无法还原，只能尽力模仿，由此才产生了其他流派的震腔虫鸣……”
相比起正统的震腔虫鸣，这种拙劣模仿的声音远没有那么震撼和美妙。但因为对发声器官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掌握起来也相对简单，反而在星际间流传开来。
同时，阿尔法星本身的艺术凋敝，继承到这种高难度技艺的后代越来越少，这也导致了阿尔法在“震腔虫鸣”领域的隐形化，逐渐丧失了话语权。
以至于到现在，“震腔虫鸣”这个称谓已经完全被另一种声音占据。而最纯粹原始的“震腔虫鸣”，反而得在加上“阿尔法式”这样的定语后，才能为人所知。
“其实现在了解这门艺术的人还算多了。”安戈插口道，“在首届言灵直播战里，有选手以‘阿尔法式震腔虫鸣’参赛。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常规的震腔虫鸣外，还有这样一种动人心魄的声音。”
“这听着是个好开头啊。”苏凉立刻道，“多好的宣传机会。他们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这门艺术发展起来。”
安戈却摇了摇头：“遗憾的是，那次比赛对他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开头’——真要说的话，更像是回光返照。”
苏凉：“？”
见她一脸茫然，奈亚帮着轻声解释：“那次参加言灵战的选手，是他们那一代里，最后一个传承‘震腔虫鸣’的人。”
出于某些外人不了解的原由，继承了正统震腔虫鸣的人往往体弱多病，且衰老得很快。那名选手在参加完第一期的言灵直播战后，也因为身体原因，不再参加相关节目。
“阿尔法式震腔虫鸣”因此再次淡出人们视线，除了那一抹短暂又深刻的惊艳，什么都没有留下。
当年那最后一名传承者之所以愿意消耗生命来参加言灵战，想必也有为了自己的种族技艺正名的意味——仔细一想也是，如果真心热爱着某种文化，怎会不希望它大放光芒于人前呢？
“这或许也是这次‘阿尔法式震腔虫鸣’被直接投票送到第二的原因。”安戈道，“实际那名选手在这轮比赛里根本没用过言灵。大家会投票给它，大多数还是出于过去的惊艳，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哦，这样……”苏凉缓缓眨了眨眼，摇晃着营养液瓶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在她的故乡，让人惊艳的东西也曾有很多，因为种种原因而遗失在时间长河里的也有很多。甚至还有不少，流落异乡，改头换面，难归故里。
这是许多同胞内心共有的遗憾，苏凉亦是同样。
因此，在听到类似的故事时，她心里总免不了有些波澜。
不过……既然这种震腔虫鸣再次出现在了言灵战的舞台上，就说明那些阿尔法星的人，最终还是设法把它给保存并继承下来了吧？
有机会的话，还真想亲眼去看看。
苏凉模模糊糊地想着，将手中的营养液一饮而尽。
她的旁边，林暖藏在帽子里的耳朵却悄悄动了一下。
兽人是善于捕捉气息流动的生物。无论是风、气味，还是某种稍纵即逝的情绪。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苏凉一眼，迟疑片刻，缓缓将手里一瓶尚未开封的营养液递了过去。
他不知道苏凉在消沉些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她。
另一边，苏凉却是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林暖摇了摇头，示意不客气。坐在对面的奈亚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匆忙开口：“等一下，林暖你给的是什么味道的？我怎么瞧着像是……”
他话未说完，已经打开瓶口一口灌下的苏凉，动作忽然顿住。
她的五官像是突然被冻住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脸上，莫名透出一种骇人的架势——然后就见她冷静起身，面不改色地含着那口营养液，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地狱辣口味的。”奈亚缓缓将最后几个字说完。
林暖：“……”
他后知后觉地看看苏凉留下的营养液瓶子，再想想她离开时那张铁青的脸，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他有种预感。自己要完了。
*
苏凉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被辣掉一层皮了。
她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漱了半天口，才终于将那种烧心裂肺的感觉冲淡了些。一边冲还一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哪里得罪了林暖。
是因为在赛区里还逼着他学习？还是因为让奈亚当众用了喵喵歌？
……等等，这么一想。好像得罪他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不管怎样，先记他一笔。
苏凉在心里默默扒拉出小本子记仇，又反复对着水龙头冲洗了两遍，总算是彻底缓了过来。
她擦了擦嘴，转身往卫生间外走去。迎面另一队选手走过来。他们一路走一路交谈，在看到苏凉时，视线明显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苏凉视若无睹地走过去，大写的无所谓。原主那些事迹，备战区早都传遍了，她对此早有体会。
然而下一秒，某些钻进她耳朵的零星字句，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那个视频……就她……”
“真的假的？”
“真的。我社交网上都传遍了……”
苏凉：“……？”
视频？什么视频？
她微微蹙眉，侧头看了过去。那些人却像是躲避她的视线般，很快便转过了头，闪了个没影。
“……”苏凉抿了抿唇，略一迟疑，还是没有深究，转身往外走去。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这种事却重复上演了不止一次。
一拨拨的人群，一拨拨的视线，一拨拨的窃窃私语。苏凉听到他们不住重复着“视频”这个关键词，此外还有“疯传”、“偷看”什么的……
偏偏在她回望时又溜得贼快，跟鱼似的。
苏凉暗暗记下了其中几人的相貌特征，打算空了再去挨个好好问问；谁知一回到餐桌旁，就见安戈他们正凑在一起，似正看着什么。
苏凉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地叫了一声：“教练先生？”
“苏凉！你可算回来了！”安戈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苏凉：……
这是什么老套的开场白。
“随便。”她兴趣缺缺地说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很多人，一直打量我，还说什么视频……”
“这就是我要说的好消息了。”安戈眉飞色舞地说着，挥开凑在自己旁边的黑乌，将自己的光脑屏幕递了出去——方才他们凑在一起看的，就是这玩意儿。
“不知道是谁，将你的一些表现剪辑放在了网上，反响相当不错——单就这视频的流传度而言，可以说是小火了！”
苏凉：……？
她接过光脑细细看去，只见屏幕上，正是她对着两株遣诗罗兰快速背诵着《爱莲说》的镜头。
她拖动进度条，发现除了这段外，这视频里还剪入了她在赶往庇护点时反复用诗词投喂遣诗罗兰一号的画面；独自梳理待教古诗词并制作成册的过程；还掺入了一些自己指导林暖背诗的场景。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个视频里还有自己在练习场里试用言灵的画面——除了用“安得广厦千万间”造楼盘的那段，还有她后面唤出大风的剧情。从弹幕的数量和反响来看，这两段也是最受欢迎的。
安戈给苏凉看的这个视频，是他朋友下载下来后直接发到社交网上的。光是在他朋友这个私人账号下，就已经有了几百的点赞数，安戈估计，加上其它的渠道，几万的播放数肯定轻轻松松。
“何止几万！”娜菲一边刷着自己的光脑，一边道，颓下的耳鳍终于微微抬了起来，“我这边首页也刷到好几条了！起码得再翻个十倍吧。”
“所以这视频到底哪儿来的？”苏凉抱起胳膊，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最初发布的账号是哪个？”
“一开始是有人匿名发在言灵战相关论坛的。然后才往外发散。”奈亚解释道，“可以确定的是，那人的技术一定不错。练习场的视频是不提供回放的，也没法录制，想要得到相关视频，只能自己去缓存里扒，再进行复原……很费劲的。”
“……”苏凉听得一知半解，但有一点她听懂了，这些练习场的视频，没点本事，搞不出来。
而她非常肯定，如果没有这两段练习场的画面，这个视频，肯定不会传得像现在那么广。
毕竟比起用诗词浇花，肯定还是地上大片长房子的画面更有吸引力些。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安戈下了定论，“现在每个看到视频的人都知道了你，也知道了古诗文言灵——这意味着，这个古诗文的传播更广了！”
知名度同样可以影响一个言灵的发挥，越多人知道古诗文，它作为言灵的威力就越大。
撇开这点不谈，苏凉之后的关注数，古诗文在特色言灵排行榜的排名，都肯定能从中获益。
“所以说，这是件百益而无一害的好事。”苏凉神情依旧淡淡的，眉眼间仍透着几分思索，“那你刚才说的‘坏消息’又是什么？”
“……”安戈嘴角的笑意顿时凝住了。
他与一旁的娜菲对视一眼，忽而叹出口气。
“还不是因为其他队伍咯。”娜菲耳鳍不高兴地朝外舒展开来，“这备战区里抽到古诗文的不少，他们现在又都知道你懂古诗文了……”
“……”原来如此，明白了。
苏凉立刻表态：“放心。我既然答应和你们一起打比赛，就不会出尔反尔。不用担心我跳槽的问题。”
能就近解决的事就绝不折腾，这是她向来的原则。
娜菲：“……”
“谁担心这个。”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表情却显是放松了不少。
苏凉好笑地看她一眼：“那不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却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苏凉：“？”
她左右环视一圈，微微挑眉：“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你怎么还不明白啊？”娜菲脸颊都被气鼓了，看上去都恨不得要敲她脑袋了，“你要教林暖他们用古诗文，就得用练习场。只要用练习场，别人就可以用直播看……”
“他们会来蹭你的课的呀，笨蛋！”
……
苏凉没有说话。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似是在反应“蹭课”是怎么意思。
然后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哦”。
哦……哦？
娜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就这反应啊？”
“不然呢？”苏凉莫名其妙，“难道还要在直播间挂块牌子说这是私课不公开？还是说因噎废食，干脆不进练习场了？”
娜菲：“……”
“而且安戈不也说了吗，古诗文传播得越广，知道的人越多。它作为言灵的威力就更大。此外，练习场也是关注数越多，得到推荐的概率越大——这个世上，还有比被迫学习的学生更忠实的观众吗？”
娜菲：“…………”
“最后，就算蹭课也不一定学得会嘛。”苏凉悠悠道，“练习场之外，我也可以给自己人补课——如果你实在不爽他们白嫖的话，我也有些小办法，可以折腾他们一下。”
“……”娜菲气鼓鼓的脸颊逐渐消了下来，不解道，“什么办法？”
苏凉盯着她看了会儿，轻轻笑起来：“你等等就知道了。”
“比起这个——我觉得现在是时候进一趟练习场了。有谁要跟我一起的吗？”
*
滴滴的提示音响起。莱恩看看光脑上弹出了练习场开播提醒，纠结片刻，终于恋恋不舍地关掉了自己不知道刷了多少遍的古诗文宣传视频。
对，古诗文宣传视频——莱恩不知道最初那个发布视频的人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反正在他这儿，他就是这么定义这个视频的。
他已经将这个视频发到了自己所有的同好群、家庭群、事业群，还有三个个人账号上。要不是怕被拉黑，他还打算往每个互关好友的邮箱里也发一份。
这是爱吗？不，这是三番两次安利失败后终于拿到宣传物料的嘚瑟！
不得不说，这次这个视频真是有点爆了——莱恩打开直播平台的时候，只见长尾星练习场的关注数已经达到三千多了，这时距离那些选手进入练习场才不过几分钟。
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在莱恩心中油然而生。他快速进入直播空间，正听见苏凉在对其他人说话：
“咏物诗，是古诗词中比较常见的一类形式，简单来说就是对某一类特定的对象进行描摹和歌咏。但注意，诗人并不只是在单纯地描摹一个个体而已，这种描摹中，必然寄托了诗人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这也是你们必须记住的一点——诗，本质就是在写情。所有的诗篇，都是因情而动，表达的是作者当下的情绪情感。情物交融，这才是咏物诗的本质。”
“接下来我做个示范。”
苏凉说着，站起身来，开始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可以使用的关联对象。
她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光秃秃的山，附近有一条溪水，边上有几块石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的面前，是两个莱恩没见过的人。一男一女，男的个子较小，头顶有一束黑色的顶冠羽毛，梳理得整整齐齐；女的有着白沙色的皮肤，皮肤上隐隐可见鳞片的光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分灵动。
“黑乌，莎拉蒂。”莱恩听到苏凉招呼她的两个同伴，“这是第一个示范，你们看好了。”
说完，便见她一手按上面前的石头，沉声开口：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话音落下，石缝间有什么鼓了起来，一点绿意飞快上窜——一开始还只是个小尖尖角，很快就拔成了一根翠绿挺拔的高挑植物。
漂亮！
莱恩忍不住在心里盛赞了一句。不管是苏凉念的那句诗，还是这种形状独特的植物，都别有一番美感。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观众大有人在，弹幕里一时充满了惊叹之词，也有人在抓紧时间发问，试图探讨一些诗句本身的问题。
通过系统自带的翻译，他们知道这是在描写一种叫“竹”的植物。但为什么一种植物，要使用“咬”这个动词呢？这种植物，又为什么要在艰险的岩石缝中生存？苏凉说，咏物诗可以体现诗人的思想情感，那这句诗里，也寄托了作者的某种思想吗？
有些能凭借艺术感知力隐隐摸到边的观众，已经在忍不住往下思索了，更多人则在期待苏凉的解答——很明显，这是一场授课。既然是授课，那就一定有解答的，对吧？
谁知下一秒，就听苏凉道：“这里先布置几个课后作业。回去之后思考，第一，‘咬定’这个词好在哪里。第二，作者描写石竹的艰难生存环境是为了表现什么，‘竹’和‘风’又分别代表了什么？最后，这首诗寄托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写一个两百字的赏析小作文，明天进练习场之前交给我。”苏凉一锤定音。
黑乌&莎拉蒂：“……”
观众：“……”
黑乌看上去已经糊涂了，头顶的顶冠羽毛都一抖一抖的：“那我们今天的课……就算结束啦？”
“怎么可能。”苏凉说着，转身又绕着那长出来的竹子走了两圈，话头忽然一转，“话说回来，你们今天午饭吃饱没有？”
黑乌：……？
他与莎拉蒂对视一眼，不太确定地开口：“还，还好？”
反正现在是意识体状态，也无所谓饱不饱。
莎拉蒂比他要机敏一些，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确定要不要带你们一起加餐。”苏凉漫不经心道，“这里的模拟系统能模拟出锅子吗？你们先捏一个出来？”
“锅……要哪种？煮什么？”黑乌还是一愣一愣的。
“最好是两个，一个蒸鱼，一个烧汤……不对，还得有盘子。”苏凉想了想，似是也拿不定主意，最后索性摆了摆手。
“算了，过会儿再说吧。”
苏凉清了清嗓子，莱恩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等等，什么蒸鱼？什么烧汤？现在是饭点，他还没吃饭，这个女人想干嘛？啊？
他的第六感忽然响起警报，告诉他不要犹豫，现在就走，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苏凉悠悠道：“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迟了。
莱恩无奈地想着。他头一次痛恨起自己那出色的艺术感知力——明明才只听了个句子，他却已忍不住，咽起了唾沫。
作者有话要说：　　检测到前方一大波美食打击即将上线——请我方友军做好准备！
另外，这次授课里没有林暖。苏凉故意的2333
————————————————————
*内容提要出自苏轼《老饕赋》，全句为：盖聚物之大美，以养吾之老饕。
*“咬定青山不放松”句：出自郑燮《竹石》
*“长江绕郭知鱼美”句：出自苏轼《初到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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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在进入直播空间的那一刻, 林暖心里其实是有些抱歉的。
苏凉今天没让自己一起跟着进练习场，而是另外给他布置了记诵任务，同时叮嘱, 让他记得按时收看练习场的直播。
然而林暖还是偷懒了。他在回到自己房间后, 先是擦了半天自己的弯刃, 又用自己的私房钱定了一些能量块外卖。等外卖送到后, 他这才定下心神，坐在了光脑前。
……没办法。营养液什么他实在喝不惯。太不得劲了。不找点什么磨磨牙，他静不下心来。
怀着这样的想法，林暖叼着一块能量块, 点进了已经开播好一会儿的练习场直播。
……结果一进去, 就闻到一阵香气。
林暖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陌生的香气, 但内在的含义却非常明显。
这里，有食物。还是相当出色的食物！
不过, 到底是怎么……他一脸莫名地转动着视角, 正看到苏凉坐在地上, 慢慢地熬着一锅汤。
汤里是一点点嫩黄色的固体, 看着就很脆嫩爽口，包裹着汤汁，渗出诱人的香气。
“蛮姜豆蔻相思味……”苏凉一边熬汤一边还在轻轻地念，转瞬长勺一抬，从锅里捞出来一块土黄色的, 散发着强烈气味的东西。
“好了好了我们有姜了——鱼呢？处理好没有？可以蒸鱼了！”
她说着, 用勺子兜着那一大块叫做“姜”的东西就跑了。
林暖呆呆地顺着她的移动轨迹看过去，正见旁边石头上铺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是一条刚被宰杀好的鲜鱼——
没见过的品种。然而白肚、银鳞、肥硕——即使是从兽人的角度来说，也是非常不错的猎物。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苏凉将这条不错的猎物洗净、上锅、铺上一层切得细细的姜丝……
他忽然觉得, 自己嘴里的能量块，一点也不香了。
*
直播空间内。
苏凉正在兴致勃勃地指导莎拉蒂将煮好的鲜笋汤装盘。
不得不说，这个练习场的算法真是强大——仅凭言灵中的只言片语，加上苏凉自己的印象，它就可以通过算法模拟出最还原的食材，不管是色香味，都差不离。
自带的模拟系统还能一次性解决餐具厨具问题，盐和糖也能顺利模拟出来。只可惜胡椒粉和酱油模拟不出来——时间有限，不然苏凉还真想试试能不能自己搞点胡椒磨粉。
“鱼也可以拿出来啦！绝对熟了！”十分钟后，她用模拟出的筷子在盖着葱姜的清蒸鱼上戳了一下，雪白的鱼肉微露，鲜味蒸腾而上，与笋丝的清香混在一起，疯狂挑动味蕾。
一旁的黑乌慌忙上前帮忙装盘，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唾沫。
老实说，他已经被苏凉这一系列操作搞傻了，完全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了。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这个叫“清蒸鱼”的东西，应该很好吃。
“鱼盛好先放这——还有个笋。”苏凉原地思考了下，“菜好像还是有点少。而且没米饭。”
黑乌&莎拉蒂：“？”
“稍等。我再去整两个。”苏凉说着，拍拍他们的肩膀，转身跑去了河边。她先是用“春潮带雨晚来急”搞了阵小雨，又念了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于是又过一会儿，黑乌和莎拉蒂的面前又多了鲜翠欲滴的炒韭菜和香喷喷的黄米饭。
黑乌&莎拉蒂：“……”这是什么？我不认识，不过好香！真的好香！
“尝尝。”苏凉很贴心地准备了各种形状的餐具，“鱼要趁热。”
“……”黑乌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捏起了一个自己看着最好用的勺子，小声道，“我们，不是来上课的吗？”
“我在教课啊。”苏凉理直气壮，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以公谋私，“我刚才念了好几句诗，你们没听见吗？”
黑乌：“……”没注意。光看你整吃的去了。
苏凉却是没在意他的沉默，只一边说着“等等给你们整理个文字版”，一边小心翼翼地戳下一块鱼肉，试探着放进嘴里，轻轻咬下——
【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的尖叫，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这是言灵练习场没错吧？我没走错地方吧？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吃饭啊啊啊！】
【艹，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来看直播】
【那个绿绿的是什么？气味好特殊！】
【我比较在意那盘汤——那里面的就是竹子的幼年体吗？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那个鱼肉！给我一口，就一口】
【本鱼人觉得受到了冒犯——除非让我吃一口，否则我就要在这里发弹幕示威！】
【前面的别傻了，现在点一块鲜鱼味的能量块还来得及】
……
而同一时间。坐在光脑前的安戈已经傻了。
这特么什么情况？他们不是进入上课的吗？怎么突然开始野餐了？这是什么新的推荐古诗文的方式吗？
他还在这边惊疑不定，那边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安戈开门，看到奈亚正站在门口，旁边是垂着耳鳍的娜菲。
安戈：“？”
娜菲：“……”
奈亚露出憨厚的笑容：“是这样的教练，我们想申请下进练习场的许可。”
安戈：“……现在？”
奈亚：“嗯。”
安戈：“都去？”
奈亚：“嗯。”
“……”安戈揉了揉额头，“你们知道练习场一次只能免费进三人，加人需要付人头费吧？”
“我们可以自费。”奈亚坚定点了点头，又小声道，“教练，娜菲心情太消沉了，麻烦通融下。”
安戈：“……”
他面无表情地给两人开通了练习场的进入许可，顺便付了进去的钱。奈亚立刻喜滋滋地带着娜菲离开了。
安戈冷着脸回到光脑前。果然，没过一会儿就见屏幕里多了俩人——奈亚带着娜菲加入了长尾星野餐团队，苏凉见人多了，还很有兴致地开始加菜。
……我就知道。他俩刚才肯定也在看直播。
安戈的心情顿时更复杂了。就在此时，他的门被再次敲响。
他一开门，正对着林暖金琥珀色的眼睛。
“教练。”这憨憨完全没想着遮掩，直接就上了，“我看到娜菲他们也进去了。那我能不能也……”
“……你心情也不好吗？”安戈打断了他。
林暖莫名：“没有，怎么了？”
“那就不能。”安戈斩钉截铁。
“……”林暖更加莫名其妙了，“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安戈说着，冷酷无情地关上了门。
剩下林暖一人站在门外，藏在帽子里的耳朵动了又动。
好吧，他现在的心情也很不好了。
*
林暖爽不爽苏凉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是爽了。
练习场自带的模拟机制可以模拟出大部分的非生命体，包括各种基础厨具和部分调料。华夏又自古有着歌颂美食的传统，传下的相关诗歌可以说是相当丰富……
内含的食材也是特别丰富。
丰富到一天三轮轮着吃还能不重样。这是什么？这是开放DIY的自助野餐营地啊！
苏凉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练习场的正确使用方法，对此不能再满意。
接下去的几天，她基本每次进练习场后都要先给自己捏套厨具加调料，然后上课讲着讲着就开始整食材煮饭。黑乌和莎拉蒂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在蹭饭的快乐下，他们不仅学得很快，和苏凉的关系也缓和得很快。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纠结于该如何对待现在的苏凉，而此刻的他们，已经能够苏凉召唤出食材后，非常自然且熟练地上去就帮着择菜杀鱼了。
这天队内小会结束，黑乌甚至无比自然地来了句：“苏凉，今天下午我们去吃啥？”
……？
正在坐在原位整理表格的安戈瞬间抬起头，冷冷看了过来。
黑乌被他的视线扫得后背一凉，慌忙改口：“学什么！我是说我们今天学什么！”
“……”安戈这才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倒不是说他对苏凉这种教学方式有什么意见。主要是心情有些微妙——毕竟，教练是不能进练习场里。
出于职责，他又必须盯着练习场里每一期直播。每一次都是从餐前饮料看到餐后水果……不是，是从《老饕赋》看到《荔枝图序》，心情怎能不微妙。
苏凉带着人挖竹笋的时候他在看，苏凉领着人煮猪肉的时候他还得看。看的时候往往都还没有吃饭……不，他怀疑就算吃饭了可能也没法抵御那种精神伤害。
要是别的观众，实在看得馋了，还能中途退出。可他不是退啊，只能硬撑着往下追，偏偏他的队员们还要时不时来给他伤口上撒盐——
娜菲和奈亚自打去蹭过饭后，似乎就养成了坏习惯，动不动就厚着脸皮过来要一下练习场的进入许可，嘴上说的好听，“我们需要团队练习”，转头一看直播，好嘛餐桌旁边又多两份餐具。
至于林暖，苏凉一开始给他布置了别的学习任务，让他完美错过了第一顿饭。第二顿……第二次练习的时候，总算松口让林暖同批进入。而在招待他吃了一次名叫“辣螺*”的食物后，苏凉便彻底放开了限制，每次要搞荤菜的时候总记得叫上林暖一起。
剩下安戈一人。就只他一个人，给他们发着练习场的进入许可，替他们付着练习场的额外人头费，然后一个人坐在光脑前面，寂寞地喝着营养液。
他的心真的好累。
思及此处，安戈连眼神都变得更幽怨了些。苏凉瞥他一眼，轻轻咳了一声。
“今天不搞吃的。正经上课。昨天布置给你们的课后作业都完成了吗？等等先拿来给我看一下。”
“哦……”听她这么说，黑乌很明显地丧了下，连头顶的冠羽都微微垂了下来。莎拉蒂没好气地戳了他一下，他这才没精打采地起身，跟着苏凉一起走出了小会议室。
……
苏凉所说的“课后作业”，自然不是她在练习场里所布置的那些。
开玩笑，下一轮言灵战再过两天就要开了。黑乌他们自身又没什么基础，像那样深挖词句，不仅效率低，还增加学习难度，一点都不减负。
她也就是在练习场的时候说说，算是给几人提供一个思考的方向，实际布置的任务，还是以熟读和理解为主，当然能背下来是再好不过了。
话说回来，娜菲还真没说错……自打自己开始在练习场当众布置那种鉴赏性题目后，她已经不止一次在餐厅里听到其他队的成员在窃窃私语，激烈讨论“咬定青山不放松”中的“咬定”到底好在哪儿，“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又究竟为何生动。
感动于他们的求学精神，苏凉有时也会在练习场里公布一下答案。一来二去，这原本用来当烟雾蛋的鉴赏性题目，反倒成了一部分观众坚持蹲守直播空间的原因之一了。
回到黑乌这边的作业。
下轮言灵战的通知昨天已经发来，苏凉自己轮空，黑乌、莎拉蒂在末日区，林暖在逃生区，她就针对末日区里可能存在的需求，列了一些易背的诗词，昨天的作业就是让他们自己根据思想情感对诗歌分类，以便加深理解。
……托林暖的福，她现在发现，强调作者感情真的很重要。要是再来一个把“颠狂柳絮随风去”当成真诚赞美的，她怕不是真的得疯掉。
所幸莎拉蒂两人的作业还是完成得相当不错的。不仅如此，他们在诗词记诵方面的表现也很令苏凉惊喜——经过前面几天的教学，苏凉已经发现，这两人虽都没什么基础，但在背诗方面，不乏亮眼的表现。
尤其是在涉及到他们感兴趣的领域时。
黑乌本身的领悟力就比较好，对节奏和韵律的感知力很强，对感情色彩非常敏感。尤其喜欢爱情题材和清丽婉转、具有风情的诗句。苏凉曾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他推荐了一些婉约派的词作，他大多接受良好，甚至能在还没理解的情况下，就背下柳永的《蝶恋花》。
“我不知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什么意思。但我一听到这句话，就想抖开羽毛，为我无缘的初恋跳一支哀舞。”他是对苏凉这么说的。
至于莎拉蒂，她的喜好和黑乌就不太一样。她似乎完全不吃莺莺燕燕的花间词派，但在第一次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话时，她就沉默了很久。
苏凉后来才知道，她故乡在长尾星的边沿，那里是一大片无垠的荒漠。那里信号很差，所以当地土著依旧保留了用信烟传递信息的习惯。
“这句话感觉就像在写我的家乡。和我常见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莎拉蒂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句话那么短，却像是一张照片。”
苏凉其实觉得这句诗更像一幅画，一幅辽阔壮观的画。但她没有纠正莎拉蒂，而是又给她推荐起了其它类似的诗——她一开始还以为莎拉蒂就就好王维这口，后来发现，这妹子最爱的其实是军旅和边塞诗。
不管怎样，能记下来就是好事。
苏凉在他俩身上收获了久违的欣慰感，然而想想最开始教的林暖，她头又有点痛了。
学得慢还是其次——问题是，她总觉得，林暖的学习态度好像都有些出问题了。
虽然还是跟着背跟着学，但和黑乌他们一对比，差距就很明显。作业完成度底，听讲心不在焉，黑乌和莎拉蒂有时还会过来问自己问题呢，而林暖？
他也就在自己发东坡肉时积极一些。
看样子是时候把《劝学》提上日程了……苏凉默默想着，暗暗叹了口气，将思绪又转回了当下。
“行。作业都可以。就先这样吧——对了，林暖呢？”苏凉将两人各自交上的梳理作业都还了回去，左右张望一下，这才发现林暖不在场。
“还在会议室呢吧。”莎拉蒂答道，“刚才就没见他出来。”
苏凉再叹口气，让两人先去练习场实战演练，自己又反身往会议室走去，去抓某个她一不注意就开溜的家伙。
刚到会议门口，却听里面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了。
下一秒，就见门被推开。一个人影红着眼眶冲了出来，见到门口的苏凉，明显怔了一下。
“娜菲？”苏凉望着面前的人，也微微一愣，跟着就见娜菲用力擦了下眼睛，冲她微一点头算作回应，跟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见奈亚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苏凉，不好意思地笑笑，慌忙追着娜菲离开了。
苏凉莫名其妙，再往会议室一看，只见里面这会儿只剩下了一个人——林暖正笔笔直地坐在角落里，手上拿一块洁白的软布，正在擦他那柄挂满尖牙的弯刃。
他的不远处，还有一把翻倒的椅子。
苏凉撇了撇嘴，进去随手勾过把椅子坐下，问道：“你做什么了，把娜菲气成那样。”
林暖动作一顿，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气的？”
“不是你难道是奈亚。”苏凉嗤了一声。
林暖：“……”
他小心地拨了拨面前挂在面前利刃上的尖牙，好一会儿才道：“她自己制定了一份体能训练计划。过来问我的意见。”
“……哦。”苏凉想了下，明白了。
娜菲现在拿的言灵是《雷神战决》，如果想要顺利使用，确实需要增强体能。
另一方面，林暖原本修习的是同系列的《三十六战决》，他的意见也确实很有参考性。
“然后呢？你打击她了？”苏凉问道。
林暖蹙眉看了她一眼：“我当然没有。”
“我只是告诉她，不要做无用功。兽人有兽人的天赋，鱼人有鱼人的天分。上天给的界限就在那儿，再怎么去勉强都是无用功。”
他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只说了这些。”
苏凉：“……”
“首先，你那就是叫‘打击’。”她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指头，“第二，你这个说法，我不能苟同。”
“有希望是好事。”林暖道，“但事实总是这样。”
他低头又擦起自己的弯刃来，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就像兽人只懂狩猎，不懂高雅，更学不会什么浪漫；羽人精通艺术，却不会打架，鱼人受自然眷顾，然而天生娇弱——每个种族，都是有自己的天赋和局限的。”
苏凉：“……”
她深深看了一眼林暖，忽然有些明白，他这些天学习热情陡降的原由了。
……虽然他一开始，好像也没多少学习热情。
她抿抿唇，起身走了过去，弯腰按下林暖手中拿着的弯刃：“好好聊聊？”
林暖视线落在她按在刀面上的手指上。略一迟疑，还是就由她这么按着了。
“什么？”他问道。
苏凉其实也是临时起意，一时没想好措辞，只得先扯了一句：“你这武器上的牙很漂亮。”
“嗯。”林暖莫名其妙地点点头，“我每天都保养的。”
苏凉仔细观察了下，道：“真奇怪——我听奈亚说，这些牙，都来自你猎杀过的猎物。”
可这上面的牙，有的明显已经很有年头了。
林暖闻言，却是微微弯了弯唇。
“那是老人家的做法。”他说着，摇了摇头，“我这刃上的牙，都来自我的先人。”
苏凉：“？”
“这里每一颗牙，都来自我的一个祖辈。象征着他们猎下的最强壮的猎物——我的父亲曾说，这是祖先们辉煌的凝结。这些凝结串起来，就是我们一族的历史和轨迹。”林暖淡淡道。
所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是必须代代相传、不可遗失的东西。
苏凉闻言，眼神却是微闪了一下。
片刻后，才听她轻声道：“那其实差不多啊。”
“？”林暖抬眼看她，眼中带着困惑。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我的族人那么小就要学着背古诗——其实意义是一样的。”
苏凉摊了摊手：“那些诗篇，就是我们祖先留下的‘牙’。那是他们才思的凝结，是他们人生的锚点，是值得铭记传承的东西……”
所以要代代相传，不可遗忘、不要丢失。
承接过往，方能启迪今朝。
从这方面来说，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
“你曾经说过，我的民族是一个浪漫的民族。那按照这个思路的话，你的种族，不也是很浪漫的吗？”
苏凉望着林暖，轻轻笑起来：“所以，是谁说兽人不懂浪漫的？”
林暖的动作顿住。
他似是被苏凉的话给搞糊涂了，金琥珀色的眸子一时有些茫然。
苏凉又是一笑：“所以说，不要急着给自己定性，对其他人也是一样。有些东西，是藏在暗处的，需要慢慢发掘——光靠定义是看不到的。”
她缓缓起身，顺手扶起了翻倒在地的椅子，转身往外走。
“行了，不和你废话了。过来上课——对了，你昨天作业做了没？就你没交了。”
林暖：“……”
他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无声看着苏凉往外走的背影。
顿了几秒，他忽然拉下头顶的帽子，悄悄盖住了眼睛。
*
那天的话，林暖究竟听进去多少，苏凉不敢确定。
起码他之后的态度是又端正了回来的，作业也老实做，按时交。虽然进步得不太明显，但大体还是令人满意的。
至于娜菲那儿，苏凉就不太清楚了。
后面两天她一直在独自行动，哪怕是队里人缘最好的奈亚，也被她疏远。
奈亚说娜菲最后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抓紧时间锻炼体能，改善体质，至于到底是怎么做的，也就只有身为教练的安戈知道了。
然而，从结果来看，她的锻炼效果并不如意。
——两天后，轮空的苏凉从睡梦中醒来，得知新一轮的言灵战已经结束了。
林暖、莎拉蒂、黑乌顺利通过，娜菲再次折戟，独自在对抗区里落败。
“……”苏凉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是，这就结束了？我明明只睡了四个小时啊？”
她当然知道赛区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问题是黑乌和莎拉蒂去的不是末日区吗？
末日区通关一次要三十小时，她还特地规划了时间表——睡前先看一小时林暖和娜菲的直播，小睡一觉后再去看黑乌他们直播，时间妥妥来得及。
结果她黑乌那边都还没来得及瞅一眼，就说已经结束了？
“他们这次运气好，赛区里的boss比较弱。有人直接把boss给挑了，达成了‘拯救世界’结局，所以他们这边的末日区提前结束了。”安戈解释道，“就那个用‘地海古韵’的选手，你知道吧……无论如何，通过了就是好事！”
苏凉：“……”原来打死boss可以提前通关的吗？
可以，学到了。
“那排名呢？古诗文的排名呢？”除了通过率，苏凉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上去了没有？”
“排名还没更新呢。”安戈道，“其它赛区还没有结束。不过这次应该会升——黑乌和莎拉蒂表现得非常好。”
他们这次算是跟对了人，一直都在跟着那位挑了boss的选手走线，那名选手是全赛区关注度最高的，连带着他俩也有不少曝光。
而且依靠古诗文，他俩在节目里也有着相当抢眼的发挥——
“是靠边塞诗吗？”苏凉素来平静的眸子都有些发亮了，“还是婉约派？哦，不对……婉约派在末日区好像作用不大。”
那应该还是边塞诗。有的边塞诗杀气很足，打起怪来应该很顺手，场面也会很好看。
“呃……都不是。”安戈的神情突然有些微妙。原本还在旁边喜滋滋等表扬的黑乌和莎拉蒂，笑容也瞬间顿了下。
苏凉：“？”
最早离开赛区的林暖正好从旁路过，悠悠开口：“他俩啊——他俩用古诗搞了一整片的竹子，挖了好多笋，又弄了一堆鱼肉和水果，养活了一基地的人。”
“弹幕都说，这言灵真好，听着就很管饱。”
苏凉：“……”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教了那么多，最后记住的还是吃【微笑.jpg】
顺便给大家道个歉，字数提到六千以后，六点更新就有点吃力，老是让大家等也不好意思。所以打算把定时更新的时间稍稍后挪一下，大概八点这样子。
今天还是会因为晚更发红包ORZ 评论区派五十个，果咩ORZ
————————————————
*内容摘要：依旧出自《老饕赋》，就是盖聚物之大美的后半句
*“蛮姜豆蔻相思味”：出自吴文英《杏花天·咏汤》
*“春潮带雨晚来急”：出自韦应物《滁州西涧》
*“夜雨剪春韭”：出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顺便文里提到但没细写的——餐前饮料出自苏轼《老饕赋》“烂樱珠之煎蜜”，餐后水果出自白居易《荔枝图序》，这个基本全篇都能拿来吃荔枝（不是）
蒸鱼的姜出自《咏汤》，葱出自吴文英《蝶恋花·九日和吴见山韵》中的“自摘霜葱宜荐俎”，碍于篇幅没写出来。
至于苏凉给林暖吃的辣螺，出自韩淲《昌甫寄酒蛤辣螺新蟹皆山味所久无》——从这首诗的标题就能看出苏凉他们吃的有多好了2333
这章算个过渡，下章可以进新副本了~感谢在2021-06-20 21:58:44~2021-06-21 19: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www、3868130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家的胖爷 61瓶；周芸蒙 27瓶；停止的清和焰火 25瓶；傻了闭眼、江菏、空青 20瓶；残花落尽见流莺 18瓶；巧克力蛋糕 16瓶；爱情鉴赏师 15瓶；博尔赫斯、流年°、曦晖朗曜、歌喵、云横、夏日楚沫 10瓶；陌霁月 8瓶；朽木奈良 7瓶；潇潇、叶落、蜗牛慢慢爬 6瓶；云游四方海、清梦扶苏、岸边书虫、成长君、相白白 5瓶；流光 3瓶；赫舍里轩莹、依恋念雯雯、Ajatar、Shelter 2瓶；虞峤.、是果果皮啦、是甜酒果嘛、三青林疋、阿喵阿喵喵喵啊、pluto、彩虹泡泡、木木沐沐、夜兔、小湄姐姐、风信子、希望然然开鱼塘、洁净星空、lu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第二十三章
十个小时后, 最具特色言灵排行榜终于更新了。
就像安戈说的一样，这次古诗文的排名果然上升了，而且名次还相当好看——古诗文言灵一跃窜上了第八, 连带着林暖三人, 都有了点数加成。
苏凉：“……”
行吧, 虽然方式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但好歹也算是提升知名度了呢……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出名方式也算是很符合大华夏的风格了。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古诗文言灵这次可不止是简简单单地提升知名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甚至算是出圈了。
出到了隔壁美食圈。
安戈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 练习场的直播里莫名就多了很多观众打卡, 看他们的留言, 还是那种平时不太看言灵战直播，纯粹把苏凉这边当美食吃播看的。
苏凉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 毕竟在场景里看不到弹幕, 练习场的直播又没有回放——反正她在听说后, 也是沉默了很久。
“就……当做是提升传播度吧。”她思考了很久, 对安戈说道，“说不定还能转化出新观众呢。”
安戈：“……”
“所以你是铁了心一定要在练习场里做饭了是吧？”他忍不住问道。
“你不能剥夺我的快乐。”苏凉非常坚定，“而且其他队员也很快乐。”
黑乌和莎拉蒂站在她后面跟着点头。
安戈：“……”
问题是，你们快乐了，我不快乐啊？
今天的安戈, 依旧很郁闷。
*
无论如何, 就像苏凉说的，古诗文知名度提高，总是好事。
而且他们吸引到的，也不全是那些圈外的美食爱好者——在言灵战本身的圈子里, 古诗文言灵的讨论度，也是肉眼可见地在快速上涨。
“诶，你们看，今天社区里又多了不少评论文章诶。”
这天趁着大家一起吃饭，黑乌顺手打开了言灵战的社区，一边翻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大家分享：
“《最好吃的言灵——列举古诗文言灵中目前出现的食物》、《无尽的植物粮仓——浅析古诗文言灵的竹与笋连招妙处》、《个人考据——古诗文中‘月’的由来和含义》、《解谜！最好吃的古诗文言灵，原来竟起源于它！》……咦？”
念到最后一个标题，黑乌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猛地停了下来。
他的对面，苏凉已经抬起了头。
“起源于什么？那篇文章给我看看。”苏凉说着，正要伸出手去，背后忽有几人走过。
一边走，一边还有小声的讨论，丝丝缕缕地传过来。
“诶，你们看了那篇文章吗？古诗文原来起源于诃谙歌！”
“我早就觉得像了。同样是五字七字的，只不过诃谙歌出现得更早。”
“有吗？我觉得也没很像吧。古诗文韵律更强些。”
“你去看那篇文章啊，说得很有依据的！”
……
苏凉抿了抿唇，再次看向黑乌，伸出手去。
黑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默默将光脑屏幕往她面前推了推。苏凉将屏幕拉过，点开黑乌念到的那篇文章，才只看了两行字，便忍不住“啧”了一声。
就像刚才那几人说的——这篇文章，论证的是“诃谙歌”和“古诗文”的关系。
“诃谙歌”是很早就出现在言灵战的文学类言灵之一，有诃谙星的土著植物人发明，以简短凝练著称，短句有五字和七字两类。
诃谙星周围有一颗很亮的比邻星。诃谙星人称其为“跃星”，并为它从古至今创作了不少诗歌。
而“古诗文”，新兴的言灵之一，起源地不详，创作者不明，也以简短凝练为特色，也有五字短句和七字短句的区别。
且“古诗文”里，目前也出现很多歌颂“月”的诗篇，重点是，“月”也是一种天体。
由此可得，古诗文就是“诃谙歌”，算是诃谙歌一种冷门的变体……
苏凉：“……”
她的眉头从看第一个字起就一直皱着，随着她的阅读，越皱越紧，直到最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无声的低气压在餐桌上蔓延开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冷冷笑了一声，给出了对这篇文章的唯一一句评价。
“特么什么傻逼玩意儿。”
*
首发那篇傻逼玩意儿的，不是别人，正是“诃谙歌”的官方账号。
对，他们有官方账号——有些言灵，本身就带有强烈的地域特色，甚至能作为一族的文化符号。为了进一步宣扬本族文化，有些星球就会专门为这种言灵开通官方社交账号，来进行粉丝运营。
“诃谙歌”缘起于诃谙星，虽然不属于五大密语之一，但也是从言灵战早期就开始活跃的知名言灵之一，传播很广，再加上他们星球的队伍向来比较能打，官方账号又会来事儿，因此他们在言灵战的人气向来不错。
他们的官方账号也运营了好几年了，粉丝数相当可观。因此，那篇论证古诗文和诃谙歌关系的文章一经发出，便被铺天盖地地转发，“古诗文是诃谙歌变体”的说法一时间传得到处都是。
安戈不得不临时注册了一个长尾星的官方账号用来发声，苏凉亲自骂街……不是，亲自操刀，将那篇文章里所有似是而非的论点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因为之前的视频宣传，苏凉和长尾星也是吸收了支持者的。也有从第一轮比赛就跟着苏凉视角的观众，特别勤恳地到处帮着贴反驳，还积极安利长尾星的练习场直播——
事实上，只要肯来苏凉的练习场看看就能知道，她所说的月亮和诃谙歌里歌颂的星球完全不是一个东西，古诗文也远不止五绝和七绝两种体裁——光是比体裁数，它就已经可以秒杀诃谙歌了。更遑论其中无比丰富的类别与手法。
然而两边的粉丝基数相差太大，苏凉的反驳都激不起多少水花。她连着在两天都在练习场里借着上课摆出证据，但那些将文章传得漫天飞的诃谙歌拥趸们，甚至都不愿意屈尊来看看。
就算有一些人出现在弹幕里，也往往打着“诃谙歌粉丝”的旗号，还要在弹幕里给大家“科普”古诗文和诃谙歌的关系……哪怕被苏凉这边的观众怼了，也是异样得坚持。
安戈每次看到这种弹幕的时候都要捏一把汗。苏凉这阵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了，浑身都透着一股想要焚烧什么的火气，真要让她看到这种发言，怕不是能顺着网线爬过去徒手把人撕掉。
“其实也不一定是粉丝。”过了两天，几个选手连着安戈凑在一起吃饭，奈亚顺口就道，“可能是诃谙星那边专门派人去捣鬼的——我上网查过了。有的言灵账号还真会这样做。”
有些言灵，仗着自己老牌，可信度高，就会专门挑一些新兴的小众言灵，设法和自己扯上关系，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小众言灵的本家。这样既可以骗走别人粉丝，又能装点自家门面，一举两得。
苏凉所持有的古诗文，最近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偏偏又缺少可考据的来处。正好就被诃谙歌给不要脸地蹭上了。
“这不就是小偷吗！”黑乌的冠羽都炸开来了，“也太不要脸了！”
“也不看看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水平。”莎拉蒂也是生气，“诃谙星队的那些家伙，在上轮比赛时我还给他们分过荔枝呢。他们吃的时候连要剥壳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说这是他们那边起源的。”
“主要这事确实让人生气。”安戈叹气，“自家先人传下的东西被人这么诬陷，得多气啊。”
“奇耻大辱。”林暖出声总结，旁边几人赞同地点头。
长尾星是个多种族星球，但很神奇的是，几乎所有的种族，都能在这个杂烩般的星球上，保住自己种族的传承，并一直延续。
这和他们对传承的普遍重视有很大关系，也因此，苏凉祖传的古诗文被人掠夺侵占，这在他们看来，是极度令人愤慨的。
盗者无耻，关键是还说不清——那些诃谙歌的支持者，官方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根本不听解释。
……等一下。
众人正激烈讨论着，林暖灌着营养液的动作忽然一顿。
沉思片刻，他缓缓道：“让他们自己来看不愿意看，那假如，把证据送到他们眼前呢？”
“啥？”黑乌愣了下，没听明白，一旁奈亚却是恍然大悟：“你是说，让古诗文和诃谙歌，正面单挑？”
支持诃谙歌的观众，肯定会看诃谙星选手参加的赛区。如果这时候让古诗文和诃谙歌当众对打，就等于把证据明晃晃地送到他们面前，那他们就是再想装聋作哑，也办不到了。
“可这是概率事件吧。”黑乌摸了摸下巴，道，“赛区的分配都是随机的，又不是你说想遇到谁，就能遇见谁的。”
“那不一定。”莎拉蒂说着，将光脑里的点数商店打开给他看，“喏，你看——锚点追踪卡，昨天刚上线的。”
锚点追踪卡，一次性道具，可在选手进入赛区时，将他投放到指定对象所在的赛区。
“8000点数啊，还挺贵的。”黑乌仔细看看，啧了一声。
“也还好。点数是能转让的嘛。”莎拉蒂无所谓道，“在座每人出两千点，就能买得起了。”
她和黑乌在上轮收获颇丰，算上各种加成，各有五千点数。奈亚和林暖稍逊，也有三四千了。
安戈思索片刻，发现了一个关键：“你们要凑我无所谓。问题是，凑钱把这卡兑了，你们谁用？”
“……”在场几人忽然陷入沉默。
谁能用？
林暖古诗文学到现在连首完整的五言律诗都还背不下来；黑乌和莎拉蒂稍好一些，但也就是个入门水平。
更重要的是——谁配用？
如果真要拿着古诗文去和诃谙歌对打，为古诗文正名，在场谁有哪个底气和资格？
几人面面相觑，忽听林暖“嗯”了一声。
“刚才说的凑点数，还作数吗？”他说着，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如果还作数的话，我多出一千二。”
“换另一张卡。”
*
半小时后。
苏凉望着递到面前的“言灵指定卡”，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她才抬头，探询地看向面前几人：“所以……你们给我众筹了一张卡？”
林暖：“嗯。”
苏凉：“好让我在下轮比赛去和人打架。”
林暖：“嗯。”
“严格来说，光靠言灵卡是没用的。”一旁黑乌小声提醒，“你还需要自己买一张锚点追踪卡。”
苏凉：“……”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们，商城里的那张锚点追踪卡，一上线就已经被她加入购物车了。
同时加入购物车的言灵指定卡……只可惜，她自己的点数还不够将它们全部买下。
她原本的打算是，先应付过下一轮比赛，争取拿到足够点数，再将两张卡全部买下，好跨区去掐那帮诃谙星傻缺的脖子。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计划还没付诸实施，一张言灵指定卡就送到她面前来了。
“你们……都往里投了多少啊？”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算我借的，有了再还。”
“诶，不用。”莎拉蒂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是为了正义。何况还蹭你那么多好吃的呢。”
“揍人的时候揍得好看点就行。”林暖道，“安戈还托我告诉你，最好设计几句简洁响亮的台词，好能加深观众们的记忆点。这很重要。”
苏凉：“……”
行，记住了。
“那……我就先收下了。”这时候，再推辞反而显得造作了，苏凉深吸口气，接过面前的卡片，抿了抿唇，又轻声说道，“谢谢。”
回应她的是奈亚一声轻笑。
林暖微微弯过唇角，拉下了头顶的帽子黑乌和莎拉蒂对视了一眼，顺势问起了下次进练习场的食谱。
苏凉给了做大餐的保证，视线掠过面前众人，忽又蹙了蹙眉。
“娜菲不在？”她问道。
“她啊，这些天一直自己训练呢。”黑乌回答。
苏凉垂下眼看看手里的卡片，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问：“那你们给我众筹换卡的事，她知道吗？”
似是看穿了她的担忧，奈亚又是一笑。
“她没参与。不过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奈亚道，“你安心准备你的事就是。”
“……”苏凉看了他一眼，默默攥紧手里的卡片，轻轻点了点头。
*
虽然奈亚说了自己会和娜菲沟通，不过苏凉想了又想，最后还是自己往娜菲那儿跑了一趟。
娜菲当时正在备战区公用的健身房里做拉伸，见苏凉过来，只微微动了动眉毛。
“让我猜猜。”她一边吃力地向上抬着腿，一边说话，因为动作太过艰难，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某人是觉得自己拿到了众筹的言灵指定卡，然而另一个更需要的人却没有，怕我不平衡，所以特地来慰问下？”
苏凉：“……”
“你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她往邻近的运动器材上一靠，闷闷道。
娜菲“嗤”了一声：“我还奇怪呢，你啥时候变这么多事了。”
她小心地将双腿从拉伸器材上移开来，艰难地站直了身子。
“纠正你两点。第一，我不需要什么言灵指定卡。第二，就算我需要，那也是你比我更需要。”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拿了瓶营养液，回头道：“自家祖宗传下的好东西被别人冒领，这是天大的事。这要发生在我家那边，哪怕是最小的鱼苗苗，都要甩尾巴跟人拼命的。”
所以她对苏凉这两天的低气压非常理解，对大伙儿众筹给她换言灵指定卡的事，也毫不意外。
苏凉看她似乎当真没因这事而产生什么负面情绪，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行，那这卡我就先用着了。如果以后你有需要……”
她本想说以后娜菲如果有需要，自己也把点数转给她兑一张，不想娜菲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没听我之前说吗，我不需要。”她喝完营养液，扶着墙壁站起来，笃定道，“有什么好改的？不就一个雷神战决吗？我爷爷曾说过，‘虽然我们的身体是脆弱的，但我们的鱼皮是坚韧的’。半途而废不是我们家的传统。”
如果这会儿队伍里没有能打的，那她或许真就会想办法换了，以免拖队伍后腿；可既然她还有试错的成本，那她总得再试一下。
苏凉：“……”
道理她都懂，也很佩服对方死磕的精神。只是……为什么是鱼皮？
一般不都该说是心……或者精神什么的？
再一次困惑于外星人的独特风俗，苏凉沉默半晌，只道：“那你加油。”
“嗯。”娜菲用力抹了下渗满汗水的额头，两边耳鳍都大大舒展，“我就不信了。林暖都学得好古诗文，没道理我不行！”
苏凉：“……”
虽然但是，是什么给了你林暖学好了古诗文的错觉？
苏凉觉得更困惑了。
*
和娜菲达成共识，苏凉又去找了黑乌，威逼利诱让他把每个人“众筹”的份额都交代清楚了，这才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那张言灵指定卡。
这张卡是一次性用品，只要在卡面上输入想要指定的言灵编号，在下次进入赛区后，她所持有的言灵就会自动进行更换。
锚点追踪卡的用法也差不多——只是需要填在卡面上的，是“锚点”，也就是追踪对象的选手码。
言灵编号很好搞，官方平台有专门的表格，去那里搜就是。至于选手码，这个本来是比较棘手的——因为官方是不会公布选手码的，一般也就选手自己和同队的教练知道。
然而那个顶着“诃谙歌”名头的官方账号，它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它在本届言灵战开赛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家选手的姓名照片及选手码全部公布了出来，以方便观众在观战时寻找支持。
苏凉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抄了他们队长的选手码誊在了卡片上，然后在言灵战第三轮比赛即将开始的前夜，握着两张卡片，躺在了床上。
压抑许久的怒火在心中跳跃着，废了好大的劲，她总算是强迫自己沉入了睡意。
……
不知过了多久，苏凉陷入沉眠的意识，才渐渐复苏。
睁开眼来，看到的依旧是眼熟的天花板——绿色几何花纹，闪着荧光。
苏凉一时无语，起身再看向四周，果不其然，依旧是自己的房间。
……不是，这游戏每次的刷新点都不变变的吗？
还好苏凉这回已经有经验了——她第一时间查看了自己的手腕，见上面空荡荡的，便翻身下床，轻车熟路地搜刮起自己房间的物资来。
她睡前放在身上的东西，全都被她带进来了，唯独那两张卡片不知所踪。苏凉不太确定它们生效没有，但如果生效的话，那她必须更加小心——
她自己收到的通知是进入“解谜区”的，可如果锚点卡生效，她就等于被投放进了另外的赛区，而对这里，她一无所知。
令苏凉感到更不安的是，她的房间里，什么物资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这个开局，和第一轮时可以说是很不一样了。
同样产生变化的还有门窗。窗依旧是被封着的，只是封得更严实。而那扇门，上面原本的电子锁和装饰都不见了，看上去就是一块平整厚重的金属板，结结实实地堵在房间的出口处。
苏凉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确认自己没有错漏任何值得探究的东西后，方才将目光转向那一大块金属板。
她小心地走上前去，试着推了一下。
好消息是，这门虽然很重，但是是可以被推动的——苏凉原本还担心自己被困住，见状大大松了口气，手上继续使劲，连肩膀都抵了上去。
她将几乎半个身子都怼在门板上，竭力将门往外推着，好不容易推了一半，原本沉重的门板忽然跟想开了似的，自动往外转去，苏凉猝不及防，整个人也跟着往外倒去。
呼呼的冷风从下方吹来，苏凉一个激灵，心中忽然警铃大作，不待细看情况，匆忙伸手盲抓向一旁的门框上，抓住之后猛地一拽，同时脚下使劲，硬生生将自己已经跌向门外的身体，又给压回了门框内。
因为太过用力，她整个人都摔在了地板上。苏凉按了按胸口，这才抬头朝门外看去。
却见门外空荡荡的——除了一层稀薄的云雾，什么都没有。
等等……云雾？
苏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微微变色。她谨慎地凑近门口，再次探头向下望去，在看清下方的情况后，后背更是一阵发凉。
她现在知道，方才那阵冷风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的房间，此刻是漂浮着的。
像是一座孤岛，飘在高空之上，往下看去，除了云层和时隐时现的大地，什么都看不到。
而刚才，她只要往门外踏出一步，怕不是会直接摔下去，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高空蹦极——不栓绳的那种。
“这特么……”苏凉喃喃着，再次抬头往前看去，忽然眯了眯眼。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云层的后面，似乎有什么在动。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气得我差点睡不着！淦！
今天出门办事，不好意思又晚出新高度了……作为补偿，评论区再发一波小红包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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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出自李弥逊《蝶恋花》。其实一开始定的是“虽远必诛”，想想太过了，就临时换掉了……
新换的感觉也不是很合适，姑且先用着吧2333
感谢在2021-06-21 19:22:11~2021-06-22 21: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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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第二十四章
那东西若隐若现地藏在云层之中, 缓缓靠近，苏凉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是一片地。
一片漂浮在空中的土地……真要说的话, 应该叫做浮岛才对。
那浮岛正缓慢地朝苏凉这边靠过来。苏凉却没那个耐心慢慢等, 原地思索片刻后, 一手伸出, 轻念出声：“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言语落下，面前的云层登起变化。一寸寸地凝结变幻，不过片刻, 便凝为了一道雪白的台阶, 笔直地通往那片浮岛所在的位置。
望着面前的台阶, 苏凉轻轻笑了一下。
这句诗里的“青云梯”，本意指的自然不是云做的梯子, 而是登山的石阶。苏凉会选择念出这句诗, 也带了几分尝试的意思。
这还是林暖给她的启发——既然林暖可以在曲解“菊花开, 菊花残”的前提下, 还顺利使用言灵，并把一堆植物人打得断腿；那是否意味着，在某些情况下，古诗文言灵即使被故意曲解也能使用，还能打出对应的效果？
而从眼下这情形看, 她猜对了。这或许是件好事。
苏凉暗自思忖着, 深吸口气，踏上了面前软却扎实的云梯，小心往前走去。
云梯不长，走了大概十几米后, 就顺利来到了那块浮岛上。随着她的靠近，原本缭绕的雾气散去，苏凉总算看清了那浮岛的全貌。
那岛很小，和她的房间差不多大小，地面上铺着一层灰色石板，石板的中央，则放着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
机器旁边，是一个背包。苏凉上前捡起打开，只见里面是一盒两块装的廉价能量块，一瓶营养液，一把多功能的小刀，以及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折叠梯。
虽然不知道这折叠梯有什么用……不过看其它配置，有逃生游戏那味儿了。
苏凉研究了一会儿，将背包甩到肩上，再看向那个机器——那机器大小和她在上个赛区用过的机器人差不多，只是不会移动，屏幕更大。
此刻那屏幕正亮着，中间一行大字：请抽取你的初始数字。
苏凉：“？”
她微一挑眉，在下方写着“抽取”的按钮上拍了一下，机器内部立刻传来一阵骨碌碌的声响。
紧跟着，就见机器腹部的金属门打开，从里面弹出一块圆形的东西。
苏凉拿出一看，那是片绿色的金属块，上面用通用语言，标着数字“10”。
屏幕上的提示再次变化。苏凉依着那提示的指示，将号码牌佩戴在身上，屏幕上的文字又是一变。
这一次出现的文字，却是完整的赛区规则了。
苏凉凑上去细细看了才知道，合着这里不是逃生区，而是对抗区。
整个赛区都位于高空，选手需要借助爬梯，在不同的浮岛上移动，去夺取其他人身上的数字。如果不慎掉出浮岛，则自动视为出局。
爬梯，也就是苏凉刚才看到的那种小折叠梯。看说明，这东西是可以放大使用的，放大后的长度正好够在相邻浮岛间移动。
爬梯是随机出现的一次性物品，除了开局送的一个，之后能不能拿到全看运气。但如果选手自身有能力的话，也可以借助言灵或其它道具，自由在浮岛间活动。
而浮岛本身，还有移动岛和固定岛之分——固定岛相对而言面积更大，环境更加稳定，适合停留与隐藏；而移动岛，有些是随机飘动，有些则有不变的行进路线，某些固定岛，只有利用移动岛才可以到达。
浮岛上会随机刷新食物、武器、爬梯、检测器四种掉落。前三种都很好理解，至于检测器，用法则要复杂些。它可以帮助搜索特定目标，也可拿来查看附近浮岛情况的。说得简单点，就是可以用来筛选符合条件的猎杀对象……
对，条件。
苏凉继续往下阅读着，没好气地呼出口气。
——这个对抗区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选手间的互相猎杀，是存在条件和限制的。
号码牌分为三种颜色，必须佩戴，不可隐藏。只有同色系的选手，才可以对彼此发起攻击。且选手只能击杀数字小于等于自己号码的对象——
每击杀掉一位，对方的数字就会加到自己的数字牌上。随着击杀数的增多，选手可猎杀的对象也会变多。等到时限结束，所持数字在同色系排名前十的，即被视为通关。
而苏凉拿到的初始数字是绿色十，这意味着她现在只能对同色系的一到十下手，至于有没有比十大的数字，规则没说，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可以确定的是，同一色系下，肯定是有重复数字存在。而且苏凉猜测，应该是越小的数字重复率越高——不然拿到数字一的倒霉蛋，基本等于不用玩了。
这样一想，她这个初始数字，倒也没有那么糟。
苏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数字牌，微微抿唇，转而操作起面前的机器——这个东西兼具“检测器”功能，也算是一个开局福利。
检测器有特殊搜索和普通搜索两种搜索方式。普通搜索只能显示周边浮岛的情况，而特殊搜索，可以通过指定条件，来锁定特定选手目前的位置。指定条件可选两种，一种是颜色加数字的组合，另一种就是选手码。
苏凉头一回那么感谢自己的好记性，二话没说就把诃谙星那队长的选手码给输进去了。
笑话，本就是冲他来的，不搜他搜谁。
……搜出来的结果却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消息是，那家伙的位置离自己不远，就在周边的浮岛上。
坏消息是，那家伙目前并不在自己的可动手范围内。
检测器上精准显示了对方当前的号码，蓝色十三……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十三点。
苏凉克制地闭了闭眼，一时觉得有点烦躁。略一思索，她又退出了当前的界面，转而往搜索框里敲上另外的数字。
她记得很清楚，方才的规则说明上，还有一行小字——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不同色系但数字相同的两名选手，可以选择互换自己的数字牌……
蓝色，十。
她按下搜索键，新的结果立刻呈现在了机器的屏幕上。
苏凉抿紧唇角，转身往浮岛的边沿走去。
*
布烈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早知道就不买什么团队聚集卡了……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背包，一边暗暗咬牙。
为了保证胜率，诃谙星的队伍都倾向于团队作战，哪怕不是一个赛区，也要利用“团队聚集卡”强行将大家聚到一起。
这要是放在别的赛区，其实是很占便宜的一件事，但怎么都没想到，这回的比赛，居然是这么个机制——
所有人在进入赛区时都被强制分散，被困于不同的地点。身为队长，他必须尽快将所有人都召齐，偏偏在浮岛间移动又非常受限……
他刚才为了过来和一名队员汇合，已经用掉了自己的爬梯。而那个傻子，之前胡乱移动，将另一份爬梯也消耗掉了。现在两个人被困在一个固定岛上，竟是没有办法离开。
“队、队长。”一旁的队员小心翼翼开口，“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啊？”
廉价的能量块根本不顶饱，加上营养液，勉强也就是两餐的量。如果找不到其他物资的话，他们搞不好会饿死在这儿。
布烈：“……”
“急什么？这里不是有水吗？”布烈指着附近一道潺潺流动的溪水，没好气道，“而且就算我们不能动，其他人难道就不来了吗？找准机会下手就行。”
当然还有更简便的——自相残杀。
布烈的号码是蓝色十三号，那名队员是蓝色九号。而根据机器显示的规则，每完成一次击杀，就能自动获得一架爬梯。
不过暂时用不着……暂时而已。
布烈暗自抿紧了嘴角。
他们这次一共十人被抽中参加比赛，在道具作用下，十人全在这个赛区了。只要保证有五人通关，他们就能顺利进入下一轮。
所以……在保证通关的基础上，某些牺牲是可以被接受的。
布烈望着同伴取水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忽听对方惊慌叫了起来。
“我天，什么东西！”
布烈一惊，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刚才，水里，有倒影！”队友惊魂未定道，“一只很大的鸟飞过去……”
大鸟？
布烈猛然皱眉，忽感头顶一阵大风刮过，旋即便是一大片阴影罩下——
他诧异抬头，正见一只大鸟舒展着翅膀，从自己的头顶掠过。
……真的是大鸟，打开的双翅震天蔽日，仿佛连成片的云。
这是什么？怪物吗？？
布烈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反手就要去取背包中的小刀，却听一旁队友鬼叫了起来：“队长！那鸟！鸟背上有人！”
……啥？
布烈难以置信地抬头，这才发现那大鸟不知何时已经调转了方向，悬停在空中，正面对着自己。
一个人影正从它的脖颈处站起，冷冷看着自己。
“……是苏凉。”那队员小声道。他曾被派去长尾星的练习场直播间搞事，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布烈闻言，脸色却是瞬间阴沉了下来。
苏凉是长尾星真正会古诗文的人，这点他们早已调查清楚。同时调查清楚的，还有她所持有的言灵——谁都知道，苏凉本人拿的是考试听力。
问题是，现在这只大鸟，明显不是考试听力能做出的效果。
考试听力的效果基本都出自五大密语。而布烈非常确定，五大密语里，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和这样一只可怕的大鸟扯上关系。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局设法将自己的言灵改成了古诗文……
布烈咬牙，感到事情有点麻烦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会儿弹幕都在刷些什么。他和队员在这里已经困了好久了，而苏凉就那么大摇大摆地骑着只鸟就过来了。他们还信誓旦旦说古诗文是诃谙歌的变体……
那为什么古诗文能做到的事，诃谙歌不行？
只要一想到这些会出现直播间的疑问，布烈就感到头大。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当下的场景，在看到苏凉身上的绿色号码牌后，登时松了口气。
“我认得这人。长尾星的苏凉。”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调，看似是在和同伴说话，实际却是在回应想象中的弹幕，开始不着痕迹地带节奏，“她用的言灵是‘考试听力’，看来真的很神奇，居然能搞出这样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忽见那鸟背上的女孩抬起头，朝着他们这边说了什么。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吐字也很清晰，然而布烈基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什么很要，想要……”他队员也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因为看过苏凉直播的关系，他还是很快就辨认了出来，“这好像是首古诗。”
布烈：“……”
是古诗就是古诗，你干嘛非要加一句好像？生怕观众看不出你心虚吗？
布烈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知他刚才那话肯定已经被观众听到了，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找补：“是古诗吗？我觉得不太像啊。应该是你搞错了。没有这样的诗的。”
再说，苏凉没事跑来念古诗干什么？他们是不同色系的，她又不能攻击他们。
布烈正说着呢，忽听一阵振翅声响——那悬停在空中的大鸟，突然拍打起翅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庞大的翅膀拍打着空气，扇起的风刮在他们脸上，一阵阵生疼。布烈恼怒地朝苏凉看去，却发现她已经骑着大鸟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在离开前，似乎还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布烈莫名其妙，又因为苏凉的离去而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吐完，又听同伴的惊叫声响起：“队长！水，水！”
布烈不耐烦地看过去：“水又怎么了！”
“水里有东西！”队员惨叫着，不住往后退去，布烈没好气地看向溪水，脸色登时一变。
只见方才还是一片清澈的溪水，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已变得浑浊。
而这一片浑浊中，一团湿漉漉的东西，正慢慢地从水底浮上来——布烈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是一团人类的头发。
艹……艹！
这特么不是对抗区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布烈脸色都白了，慌里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在脑子里紧急搜索起能用的言灵。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耳畔又是一阵阴森的声音浮现——
他听到有人在以阴冷的嗓音呼唤着一个名字，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索命的咒语。
同一时间，一只冷冰冰的手，从后面轻轻搭上了他的肩。
“……”布烈望着垂到自己面前的长发，终于压抑不住，惊恐地叫出了声。
*
骑在迷你版的大鹏上，苏凉听着下方传来的阵阵尖叫，轻轻嗤了一声。轻拍了下鹏鸟的后颈，让它飞得更高了些。
她方才只想着顺道去诃谙星选手那边观望下情况，没想到他们那边岛上的情况还挺好，又有水又有树的。苏凉琢磨着，这人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离开好像不太好，就试着砸了句言灵下去。
没想到还真起效了。
“湘波如泪色漻漻，楚厉迷魂逐恨遥。枫树夜猿愁自断，女萝山鬼语相邀。”
这本是唐代李商隐怀念屈原兼自伤身世所作，光看原意，毫无攻击性可言。
然而苏凉在使用时，有意曲解，只提取了它的字面意思，这首伤情怀古的古诗，便被具象化成了一幅冤魂徘徊的阴森图景，悄无声息地将那些诃谙星的选手包裹其中。
这算攻击吗？不能算吧。她只是碰巧路过，然后顺手往下面投放了一些山鬼冤魂而已。山鬼那么可爱，又不会吃人。
至于那些诃谙星的家伙会对此有什么反应，关她什么事？
见面礼罢了。
苏凉若无其事地耸肩，顺手拽了下大鹏的鸟羽。迷你版大鹏心领神会，双翅一敛，缓缓降落在下方的浮岛上。
苏凉的这只鹏鸟，是用李清照的“九万里风鹏正举”变化出来的，需要苏凉的精神力来进行控制和维持。为了保证体力，苏凉在抵达目的地的第一时间就将其挥散，独自背着小包往浮岛深处走去。
这是一座移动浮岛，氛围和方才诃谙星选手所在的固定岛大相径庭。地面上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头顶的云层泛着黑紫，其间更有电光不住闪动。
苏凉瞥了眼天上的黑云，蹙了蹙眉，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嘶吼。
像是野兽的吼声——不过结合言灵战的特性，苏凉觉得那更可能是只怪物。
那吼叫略显急促，似是正在和某物对峙。苏凉遥遥听着，心中蓦地一动，立刻转过脚步，顺着那叫声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移动，声音越来越近，很快，苏凉的眼前就出现了活物的轮廓，她忙就地找了块大石当掩护，探头往外看去。
只见不远处，是一小块空地。方才发出吼声的家伙就站在那儿，正压低身体，对着另一道人影，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咆哮。
——和苏凉想的一样，那东西果然是个怪物，大小接近成年东北虎，脑袋却像只羊，还长着两双眼睛；而它对面的那人，苏凉暂时看不到正脸，不过从背后的膜翅来看，应该是个虫族。
不过种族啥的本来也不是重点，苏凉在意的是她腰上的那块金属牌。
蓝十，正是苏凉想要换到的那块。
数字牌需要双方同意才能交换……或许我该现在跳出去帮着打打怪，刷一波好感度？
苏凉不太确定地想着，尚未拿出决定，那和怪物对峙的虫族，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猛地上前一步，扬起脖颈，忽然开始唱歌。
……不，不对，不是唱歌。
苏凉怔了一下，在心里纠正了自己的答案。
她不是在“唱”，而是在“鸣叫”。尽管那声音曲折变幻，节奏反复，听着和唱歌也差不了多少。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声音非常好听。
穿云裂日，直冲天际。再震撼不过的高音。
苏凉都有些听傻了，原地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一个名字旋即飞快地闪过脑海。
——震腔虫鸣。
传说中只在首届比赛中留下惊鸿一瞥，光凭记忆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将之送上第二的虫族言灵。
刚巧站在那儿的妹子，明显就是个虫族——长触角，外骨骼，背上一对淡金色的膜翅，随着她的吟唱而缓缓打开，在闪动的雷光下，显出一种迷幻的色彩。
那怪物似乎也被她的声音震慑了，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如梦初醒般地呜咽几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所以是精神类攻击吗？
苏凉望着夹着尾巴逃跑的羊头怪物，面上露出几分思索。忽听远处一阵鸣叫叠声响起，又是一道清亮的声音，窜上天际。
那声音很远，似是来自相邻的另一片浮岛，然而听着却很清晰，与虫族女孩方才发出的，可以说是相差无几——这就有些奇怪了。
苏凉曾听奈亚他们闲聊时提起，说这一届的言灵战里，抽到震腔虫鸣的，只有一人。
既然只有一人，又是几近失传的技艺，那怎么会在同一个赛区里出现两个？
苏凉不解地皱眉，疑心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另一边，那阵突如其来的鸣叫还在继续。它的节奏正在不住加快，还不断掺以尖锐的叠声。即使是苏凉，也能听出那声音中的挑衅嘲讽之意。
再看那虫族女孩，脸色已然沉了下来，转过身来，低低骂了一声。
苏凉以她优秀的听觉保证，那女孩骂的是，“什么傻逼玩意儿”。
……真是熟悉的用词。
苏凉眉头微动，见那虫族女孩视线正好扫来，索性就大大方方地从石头后面站起了身。
“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对手。”她主动摊开了双手，又侧过了身，将身上的金属牌展示给虫族女孩看。
“我只是想来找你换牌子的。仅此而已。”
“换牌子？”虫族女孩眼中却仍带着警惕，“为什么？”
“……”苏凉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时候遮掩好像也没啥意义，索性说了实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不是要来这个赛区的。我是氪金过来的，就为了来这儿揍一个人。”
虫族女孩：“……”
苏凉：“那人正好和你同一个色系，我现在揍不到他，所以想来请你帮帮忙。”
虫族女孩：“……”
不知为什么，虫族女孩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但眼神却已变得柔软不少。
看出她眼底的动摇，苏凉干脆厚着脸皮开始卖惨：“说真的，我跟你讲啊，我来一趟老不容易了。不光要买锚点指定卡，还要买言灵指定卡，而且我自己吧，点数还不够……”
“……别告诉我你的言灵卡也是队里给凑的。”虫族女孩喃喃说了一句，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正打算渲染一下队友砸锅卖铁供她上战场有多不容易的苏凉：……
等等。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什么叫“也”？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语，虫族女孩明显怔了一下，跟着挺起胸膛，掩饰地咳了一声。
“你的故事很令人唏嘘。”她淡淡道，“但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和你换牌。”
苏凉一顿，旋即叹了口气：“行吧，能冒昧问下原因吗？”
对面的虫族女孩却是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才坚定道：“因为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揍人的。”
苏凉：“……”那可巧了么不是。
“我要揍的人，也是蓝色系。如果和你换了牌子，我就不能揍他了。”虫族女孩特别认真地和苏凉解释，“所以很抱歉。”
苏凉：“……”倒也不必如此真切地道歉。
“没事没事，那我再去找找别人。”苏凉叹气摆手，转身正准备离开，忽又被女孩叫住。
“或者，你看能不能这样呢？”虫族女孩搓了搓手指，小声道，“我要揍的人，大我三十个数字。如果等我收拾掉他，而你还没有找到愿意换牌的人，我就飞过去，把牌子换给你……哦，就是需要你留一下选手码。”
苏凉倒没想到这妹子居然这么热心，顿了顿才道：“可以啊，没问题。”
“不过那样一来，就意味着你这边也要不断刷数字了。”虫族女孩补充道，“不然我俩到时候会对不上。”
她现在是十号，她要揍的人是四十，就算往小里算，苏凉也得保证自己升到八十才行。
苏凉：“……”
见苏凉陷入沉默，虫族女孩还以为她是觉得难度太大，忙又补充一句：“如果你觉得麻烦就算了。”
“……麻烦？不麻烦。”苏凉呼出口气，忽然叉起双手，活动了一下肩颈。
“最低八十对吧？行，了解了。”
不就是杀到八十吗？
放心，很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出自高适《别董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脚著谢公屐”句：出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湘波如泪色漻漻”句：出自李商隐《楚宫》
*“九万里风鹏正举”句：出自李清照《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
————————————
悄悄说一下，我没想到昨天那章后大家反应那么大……就，放心，小偷肯定是要痛打的，决战前苏凉也会时不时给他们点苦头吃。就，这个副本还是有其他线的，希望大家能冷静一点……老实说我有点慌【捂脸】感谢在2021-06-22 21:10:30~2021-06-23 21:0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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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第二十五章
若干时间后。
一座正在移动中的浮岛上。
瘦高的玩家正在足有一人多高的草丛间发足狂奔, 头也不敢回。
他的身后，一道灵活的影子若隐若现，隐隐有清亮的声音飘来。
“……一年后, 刺猿百无一失, 后刺虎豹, 皆决其首而归……”
一柄小刀直直朝着那人背心射来。那人急急喊了声“夜神护卫”, 向旁边一扑，飞刀穿过他的衣角，啪地钉在地上。
那人瞪着地上的小刀，惊魂未定地深吸口气, 身后立即展开一双灰色虫翼, 拍打着往上飞去。
他的腿在之前的争斗中已经受伤了, 连带着飞也飞得不太利索。他歪歪扭扭地朝着浮岛外飞去，倏然间, 又是一柄小刀飞出——
这次的小刀没有给他躲避的机会, 神准地穿过他的膜翅。瘦高个低呼一声, 跌落在地, 仓皇抬头，正见一人拨开长草，缓步而来。
苏凉手里抛着仅剩的一柄小刀，这才悠悠地将后半句话念完：“三年后能飞，使刺鹰隼, 无不中。”
瘦高个：“……”
她刚才其实是可以直接杀了我的——他体会着那句言灵的意思,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没有直接下手，主要的攻击，也是对准了没有痛觉的膜翅……
“行了。差不多了。”苏凉匀步走上前来, “请放心，我会很温柔的……淦。”
她话未说完，那瘦高个已经拖着残破的身体，艰难地爬起，不要命地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还有空放言灵——“盈草之神啊，请以你柔软的臂膀拥我入怀！”
虽然他的话语，面前本就高大的野草越发疯狂地生长起来，眨眼便长成了一堵坚实的绿墙，将那瘦高个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啧，看来这家伙比她想得要顽强一些。
苏凉默默想着，望着面前疯长的杂草，却只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低念出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阵疾风顺势而起，如一把长刀劈入草幕之间。草丛立时向两旁分开压下，露出瘦高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苏凉面不改色，抬起手来，遥遥一指，再次出声——
“灵辄扶轮，魏颗结草。”
话音落下，便见被风吹倒的长草忽然簌簌而动，自行编织成环，猛地瘦高个脚下一送——
瘦高个猝不及防，登时被绊了个人仰马翻。
他正面向下摔在地上，尚未搞清楚情况，就感背上一重——那追杀他的女孩直接以膝盖压在了他的背上，顺手摁住了他的脖子。
“得罪了。”苏凉一边说着，一边腾出手去摘他身上的数字牌，“规则摆在这儿，我也没办法……嗯？”
她望着对方身上露出的数字牌，微微挑眉：“绿色三十……你刚才不是才十五？”
苏凉之前的号码是二十九，是特意在检测器上搜了可猎杀数字的位置后，千里迢迢找过来的。
考虑到对方的数字可能也会上涨，她还特地选了个比较保守的中间数，没想到等她杀过来时，对方身上的数字还是超过二十九了。
也是巧，这片浮岛上处处是长草，和数字牌原本的颜色混在一起，以至于苏凉刚才都没注意到。
“不、不久前正好遇到一个和我同号的，想要杀我，被我反杀了……”对方半个身体悬在浮岛外，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我数字大了吗？这样的话，那我，我也没办法，你看这次要不就先算了……”
他单知道不同色系间互相攻击会被自动无效化，却没想到越级攻击居然能够奏效，一时被打得有些懵——不过听苏凉的意思，她的数字应该是比三十小，那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级。
不想苏凉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不慌。”她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数字牌，“你说巧不巧，我刚才来的路上也反杀了个同号的，正好赶上了。”
只见她身上的绿色数字牌上，一个数字“五十八”，明晃晃的，刺人眼睛。
对面那人骇然瞪大了眼，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苏凉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扯下了他身上的数字牌。
这是苏凉在先前的争斗中发现的隐藏规则——在打斗中，被系统判定已经无力翻盘的一方，其数字牌会处在松动状态。这种时候，不必将对方击杀，只要将他身上的数字牌扯下，就能将其淘汰出局。
这其实是个相对比较麻烦的做法，不过她不太喜欢把事情搞得太血腥，所以麻烦就麻烦点吧。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需要节省体力——言灵的效果越强烈，需要消耗的体力越多。她还有专门的目标要对付，在浮岛间移动也需要言灵，那在别的方面，自然是能省则省比较好。
数字牌剥离，瘦高个的身影立刻开始变得透明，很快便消失在了苏凉面前，脸上犹带着几分不甘和遗憾。
而苏凉手中的数字牌，也随着那人的消失，而逐渐变得浅淡，最终同样消失于空气中——相应的，苏凉本身的数字牌也发生了变化。
五十八加三十——她现在的数字已经上升到了“八十八”。
比起之前虫族女孩所说的八十，还要多一些。
不过这种时候，数字刷得多一点，总没错的——苏凉原地伸了个懒腰，面无表情地想到。
言灵战推进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这期间，苏凉和那虫族女孩一直在用选手码确认着彼此的数字情况，有时在刷分时遇到了，也会聊上两句。
那女孩本名战歌，目前自身数字也已经有六十二了。在上一次相遇时，她曾告诉苏凉，她在追击的那个人，数字也已经涨到了八十。
“看来从我这边换数字牌，似乎是太麻烦了。”那个高挑优雅的虫族女孩，提到这事时还有些歉意，“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失望了，还平白浪费你的精力。”
“没事。”苏凉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这边总也是要把数字刷上去的。”毕竟不管怎样，总是要追求通关的，而要通关，就得刷分，这事无可避免。
另一方面，她也不是没试图找过其他人来交换数字牌。遗憾的是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每次她找到检测器去进行搜索时，能交换的数字都显示在很远的浮岛上。浮岛之上危机四伏，这个赛区的地图又远比想象中的大，苏凉自己还有点不认路。等她费劲巴拉飞过去时，人不是已经没了，就是已经走了。
检测器本身也是稀有掉落，而在没有检测器的情况下，想要找到能够交换数字牌的对象，更是难上加难了。
有一次她倒是挺走运，遇到了个还没来得及死的。当时战歌也在那儿，正掐着人脖子准备把对方现场换成经验值，看到苏凉过来，她还很贴心地松了手，给他俩一个沟通的机会。
谁知那人自己心理素质不行，战歌一松手他就落跑，稀里糊涂跑到一棵食人花旁边，直接被花嗷呜一口吞掉了。
……整得苏凉还怪不好意思的。要是自己不过来，人虫族妹子本来还能多得些分。
战歌倒是好脾气地没说什么，还主动问起苏凉的情况。在得知苏凉的待揍对象后，她甚至还主动放弃了狙杀诃谙星那边的人——用她的话讲，这叫“优秀的猎人，不动他人猎物”。
诃谙星那边的选手，倒全是蓝色的。苏凉觉得这爆率未免太不科学，战歌却说，言灵战的系统自有一套算法，又能在选手进入赛区时读取意识。有时为了让节目变得更好看，是会在确保公平的基础上做出一些戏剧性的设置。
……行吧。
收回思绪，苏凉无声叹了口气，想到诃谙星三字，忽又有些来劲了。
她转头看向附近的云海，拿出先前誊抄在能量块包装盒上的小地图，认认真真辨认起来。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上北下……北……”
认了片刻，她啧了一声，不太确定地收起了自己简陋的地图。
“算了，就这边吧。”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朝着浮岛的一侧走去，顺手从道旁摘下一朵黑色的小花。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只见苏凉将花向外抛去，轻声念诵着，猛然朝着眼前的云海一跃而下。
她的身影登时跌下了浮岛的边沿，引来弹幕的一阵惊呼，转瞬，又见她缓缓浮了上来，肩上一双华美的羽翼舒展，令人心驰目眩。
“诶，这东西有些用不惯啊。”她小声咕哝着，不太熟练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很快又稳住身形，高高低低地朝着远处飞去了。
而此刻的直播空间里，弹幕正一片惊叹。
【我天！太好看了吧，这翅膀杀我！】
【而且使用方法也好美！随花飞到天尽头，太浪漫了吧！】
【浪漫是浪漫，但总觉得这诗有点悲伤……】
【我还是更喜欢她先前乘风时念的那个，冯虚御风，帅炸！】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句我已经背下来了！挺胸！】
【恭喜你，完胜霸天！】
【话说回来，苏凉现在是要去干嘛？我没看懂】
【有啥不懂的。她进这游戏以来，一直在做的不就三件事吗】
【哈哈哈哈我知道！查号、刷分、揍诃谙！】
【对哦，按照流程，是该去揍诃谙了哦】
【不过他们应该不在原地了吧。距离苏凉上一次去已经过好久了】
【那不一定，他们那岛先前不是被苏凉搞地震了吗？说不定人还埋着呢】
【哈哈哈哈哈真就活该】
【一个笑话，[古诗文有的，我们都有]】
【哈哈哈哈哈哈真就笑话】
【刚来的新人弱弱问一句，这浮岛还会地震的吗？我咋没看到】
【回答一下那位新来的。正经的浮岛是不会地震——但被苏凉下过言灵的岛，那叫一切都有可能】
*
另一边。
布烈站在那座“一切都有可能”的浮岛上，正一脸烦躁地嚼着廉价的能量块。
他的身后，大地正裂着深深的缝隙。一名刚被从乱石下挖出的队员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可怜兮兮地拆开一瓶营养液。
他们的物资已经明显不够了——布烈望着手里已然空下的包装盒，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布烈想方设法，总算是将目前还存活的队员全部聚集到了一起。好消息是，他们同队的十人，目前无一折损，因为保持着团体行动，还让他这个队长的分数往上升了不少。
同时，他们的劣势也很明显。他们对物资的需求量高。而浮岛只有在无人的状况下才会刷新掉落。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不停地在各个浮岛间移动，才能获得足够的物资。
可对现在的他们而言，移动却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诃谙歌里没有可以让人飞的言灵，他们要移动，只能依赖爬梯。但他们爬梯本来就少，又有人不断地来给他们找麻烦，让他们连使用爬梯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生生被困在了这里……
虽然这浮岛上有水源，河里也有能吃的动物，足够他们再撑一段时间。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想到这里，布烈不由暗暗咬牙，忽听身后一阵惊叫响起——
“警报！警报！苏凉又来了！这不是演习，再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
……艹！
布烈仓皇抬头，果不其然，在头顶的云层间看到了苏凉的身影。
她这次又换了个出场方式——第一次是骑鸟，之后则是乘风、踏云……这回干脆给自己身上加了翅膀，就那么大摇大摆地停在那儿了。
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法子上天？同样的疑问不知第几次从布烈心中浮起，然而很快，就被另一个疑问覆盖了。
——这疯女人，这次又要搞什么花样？！
第一次是闹鬼，第二次她整出了大水，第三次她弄死了岛上所有的可食用植物……上次干脆搞了个地震。
谁知道她这回又打算做什么？
布烈警惕地盯着空中的苏凉，开始缓缓后退，他的身后，所有队员们已经训练有素地开始使用言灵搭建防御、寻找掩体——苏凉的出现等于他们要倒霉，这等式在他们心里已经烙下足够深的印记了。
另一边，苏凉一副只是偶然路过的清闲样子。她好整以暇地拍打着翅膀，看着那些诃谙星的队员们到处乱窜，视线在满是沟壑的地面上巡视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被有事没事地这么轰一下，布烈的耐心早已耗尽。他只恨自己和苏凉不是同色系，无法攻击，不然哪由得这疯女人这么放肆！
苏凉没有回答，依旧静静看着地面。
忽然间，她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布烈心中登时一紧，条件反射地扑向身后，试图寻找一个掩体——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凉已然开口。
“夏日出东北，陵天经中街。朱光彻厚地，郁蒸何由开……”
“……？？？”
又来了，又是那种费解的词句！
布烈抱着脑袋躲在以言灵搭起的掩体后面，不耐烦扯开了嗓子：“你够了！我告诉你，苏凉，你这是在恶意干扰比赛进程！我要向组委会投诉你——”
“……飞鸟苦热死，池鱼涸其泥。”苏凉却完全没理他，只慢悠悠地将最后的句子念完，跟着一拍翅膀，转身飞走了。
剩下布烈一人蹲在那里，恨恨瞪着她离去的背影，硬生生地憋下满肚子火气。
紧跟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更热了——原本就因为地震而变得光秃的地面上，不知从何处来的灼热光源铺下，地表正在快速升温，连带着他的身体也感到了烧灼。
诃谙星的人种本就有植物特性，十分不耐高热和干旱，才在这种环境里待了一会儿，布烈就已经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了——他狼狈不堪地从掩体后爬了出来，一边高叫着“降温”，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向岛上的水源，然而在看到河水的那一刻，他不由又是一怔。
河水的水平面肉眼而见地降低了。清水中，更有一些死去的东西浮起……
那是活在水里的动物。是他们的备用食物来源。
“……艹！”终于反应过来苏凉做了什么，布烈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这个疯子……他要投诉！
等这场比赛结束了，他一定要向上面投诉！！
*
视角回到苏凉这边。
十分钟后，她拍打着翅膀，缓缓在一座固定岛上降落。
她不知道这座岛上有什么。她只是单纯地累了——古诗文言灵形式多变，确实实用，但某些效果，也确实很消耗体力。
固定岛没移动岛那么多花样，环境基本稳定，最多就是有些小野兽。苏凉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拿出攒了很久的能量块和营养液，不慌不忙地嚼起来。
和布烈那边的情况截然相反，她完全不存在物资不足的问题，食物都已经塞了满满一背包。先前为了节省空间，她还扔掉了一部分廉价能量块——如果让诃谙星的人知道这事，怕不是能直接气死。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她捡的掉落，另一部分是和其他选手换的。因为有自己的移动方式，她不太需要系统掉落的爬梯，但对大部分选手而言，爬梯是个稀缺物资，苏凉便用多出来的爬梯和其他人换了不少东西。
遗憾的是，这部分选手基本都是红色系——要是有蓝色系的话，苏凉宁愿多贴几个梯子，也要把数字牌给换过来。
她暗暗叹气，一口饮尽手里的营养液，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亮色——
“谁？”她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空瓶，“出来。”
“……”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一声低呼，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从树干后面转出来，望着苏凉，不好意思地笑。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对上苏凉的目光，她第一时间表态，一边说话一边侧身，向她展示身上的红色数字牌，“你看，我是红色的。我不能对你怎么样的。”
巧了，她的数字牌上，刻着的数字也是八十八。
苏凉微微挑眉，心头浮起一个有些荒谬和搞笑的猜测。
“所以，你想干嘛？”她问道。
“我只是想来请求换牌的！”那女孩立刻道。她瞧着有那么一些娇怯，说出的话却是很利落，“方便的话，能请您和我互换数字牌吗？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
苏凉：“……”居然还真让自己猜对了。
她嘴角微微一抽，语气却还是很沉稳：“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我想见一个人。他和您是一个色系的。”女孩沉默了一下，低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本来不该到这个赛区的。就是为了他，才特地买了锚点卡的……”
苏凉：“……”不是，这剧情，怎么越来越眼熟了？
似乎是怕她不信，那女孩又主动道：“我是认真的，没骗你。为了见他，我不仅兑了锚点卡，还兑了言灵卡。点数实在不够，有一部分还是麻烦队友帮我凑的……”
“……”得，更眼熟了。
“别告诉我你过来也是为了揍人的。”她望着眼前娇弱的少女，不太确定地开口。
“啊？揍人？不是不是。”那妹子立刻羞怯怯地摆手，“我不打人的。”
跟着就听她特别认真地补充道：“我只是想找到那个人，以特定的言灵和他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在客观意义上完全地击败他，以此来证明某些事情。”
苏凉：“……”
虽然但是，这就叫揍人呀，妹妹。
苏凉一时无语，那妹子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而明亮的眼睛轻轻扑闪了一下：“等一下，什么叫‘也’？”
苏凉“诶”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上下打量了这妹子一番，想想应该没妨碍，便打算答应对方的请求，谁知刚要开口，忽听一阵嘹亮的鸣叫从远处传来，声音急促又似带着些慌乱。
苏凉表情一顿，旋即蹙起了眉。
“……战歌？”
作者有话要说：　　言灵直播战（×）
致命女人（√）【不是
另外小声说一下，三个妹子的理由是不一样的哈，可以算是互为呼应，但是不是重复的~
————————————————
*“一年后，刺猿百无一失……无不中”句：出自唐裴铏《传奇》，这段出自聂隐娘相关篇目。
*“天苍苍”句：出自《敕勒歌》
*“灵辄扶轮”句：出自《蒙求》，这其实我不太确定算不算诗……它其实算是给小孩子启蒙用的读物，里面就是各种典故【捂脸
*“愿侬此日生双翼”句：出自曹雪芹《葬花吟》，“愿侬此日生双翼”，也有写作“愿奴肋下生双翼”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句：出自苏轼《前赤壁赋》，高考考点，划一下
*”夏日出东北“句：出自杜甫《夏日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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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言灵直播战·对抗六区·诃谙星一号队布烈直播间
【累了, 真的累了。我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啊，没劲死了】
【有一说一，诃谙这局实在丢人。被对面一人堵得不能动弹, 完全看不出言灵战前十的水准】
【前面的你做梦前十。诃谙歌也就一次挤进过前十好吗, 后面一直徘徊在十五开外, 也好意思吹】
【这把真的太崩。同色系最高已经打到九十几了, 他们这边最高的布烈才五十几。而且色系前十才能通关，他们得保证五人通关才能晋下一轮，另外四人怎么养？】
【我实话实说，他们这把决策就是有问题, 脑子跟进了*小心心*似的。在发现有人来堵的第一时间, 就该分散行动, 起码保证一部分人可以去挣分。布烈偏不愿意，结果一群人都被圈住, 真就傻】
【诃谙这边向来喜欢抱团啊, 单兵作战实力很拉胯的】
【不是, 只有我一人觉得那人很过分吗？诃谙的色系和她完全不冲突啊, 干嘛这么咄咄逼人的，很恶毒诶】
【啊这……没听布烈他们说吗？那个就是苏凉，长尾星那边的苏凉】
【带着科普来一下。长尾星这次出战的言灵中有[古诗文]，而且目前看来，这个言灵就是苏凉提的, 起源是一个叫[华国]的地方。而诃谙星官方账号之前发文, 宣称古诗文是诃谙歌变体】
【那篇文我之前看了，还挺相信的。现在看来，呃……】
【对面已经变着法上了好几次天，诃谙这边没了爬梯就寸步难行。说真的这文就是很站不住脚】
【所以是诃谙这边说谎了吗？这样的话对方来找事完全情理之中啊】
【小声问一句, 那个苏凉念的就是古诗文吗？里面有的句子真的好好听啊，效果也很惊艳】
【对面来的卧底激情冒头！古诗文就是很好听的！而且它们意象多，手法多，有各种体裁题材和流派，还很讲究节奏和格律，最重要的是一个短句里可以表达很丰富的意思！姐妹有空可以去看长尾星直播间，苏凉经常会在那里讲炼字，很开眼界的！】
【其实现在就可以去苏凉那里看！她这次难得直接用古诗文，超精彩！】
【？你们就这么直接上来挖墙脚？考虑过诃谙歌观众的感受吗？】
【就是，苏凉那边的观众都这么厚脸皮的吗？懂规矩不懂？】
【认真回答，没有。不懂。咋的？】
【诃谙歌蹭古诗文热度的时候，考虑过古诗文的真正传承者和受众的感受吗？自己先不要脸的话就没资格怪别人厚脸皮，嘻嘻】
【不问自取就是偷，我们好歹还打招呼呢。苏凉都把证据摆在你们前面了还要装聋作哑的，也就只配听听某强行前十的言灵了】
【等等，就我注意到了卧底的问题吗？对面到底混了多少卧底进来啊？】
【诃谙关注总人数本来就在掉了，居然还有卧底……[不忍直视]】
【同志们我看不下去了，我先去敌方阵营探探情况，若我一去不回，你们记得跟上！】
……
对于这会儿弹幕里爆发的大规模挖墙角，以及即将爆发的大规模迁移事件，布烈一无所知。
他只专注于当下的情况。
他的下方，是一架微微晃动的爬梯。上面包括他在内，正攀附着四名诃谙星的队员——考虑到爬梯的耐久度，这其实是很冒险的一个举动。但没办法，他们的爬梯数量实在不够。
这地方已经被苏凉搞得完全待不下去了，纵使风险很大，且大部分人都已经体力不支，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用爬梯转移。
“苏凉！苏凉又来啦！”
就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人又叫起来。还停留在浮岛上的众人立刻很不争气地转头躲避，已经身在爬梯上的几人却无处可逃，只能趴在原地，瑟瑟发抖。
“都怕什么，别慌！抓紧时间移动！”同样身在爬梯上的布烈赶紧扯起嗓子大叫，当然叫之前没忘用言灵先仓皇地给自己加一层防御——
他这个姿态当然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狼狈，不过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的身前，另外三名队员已然被这一声叫给吓慌了胆，最前面的一位想都不想，闷头就加快速度往前爬去，结果一时失手，整个人就地一翻，直接摔下了爬梯。
……如果就他一个人摔也还算了，关键是，先前因为有人体力不足，布烈就出了个主意，让他们用言灵化出绳索，绑在各自腰间，方便带动队友。
这样的绳子，能不能带动队友不好说，但要带翻起来，那绝对是没问题的。
随着第一人的摔下，后面两人也被拽得失去平衡，一带一个地跟着就下去了，翻身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布烈也被带得一翻，半个身子滑出了爬梯之外。还好他之前给自己罩了层防御，又随身带着小刀，眼看情况不妙，不假思索，掏出就是一划——
连接在他和前一个队友之间的绳索应声而断，原本还挂在爬梯下方晃晃悠悠的三名诃谙星队员，登时不受控制地往下跌去。
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顺便给布烈一个惊恐的眼神。
布烈被他们瞪得一阵心虚，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只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硬着头皮又再度翻回了爬梯之上。
他现在只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完了——危急时刻抛弃队员是最让观众所不齿的。他还做得那么明显……
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此刻的其他队员，还有直播间的观众会如何看待自己。
同一时间，他又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可惜。那三名队员身上的数字都不低的，就这么丢了，太浪费了……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悄无声息地杀了。
布烈默默咬紧后槽牙，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对突然出现的苏凉更是恨得牙痒——这疯女人还能不能讲点规矩？来捣乱就算了，就不能掐着点来？现在距离她上次来还不到二十分钟呢，她这么早来干嘛？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忿忿抬头，视线掠过云层，神情却是一顿。
苏凉……哪里来的苏凉？
但见云层里空荡荡的，别说活人了，连片羽毛都没有。
布烈愣了片刻，脑子突然轰地一下炸开，无法控制地大叫起来：“苏凉苏凉，哪里来的苏凉？刚才乱吼乱叫的是谁？瞎搞什么啊！”
正缩在掩体后面的诃谙星众人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面面相觑一阵后，才听其中一人颤巍巍开口：
“刚才，刚才真的有苏凉，她旁边还跟着另外一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完全没看我们，直接就飞走了……”
布烈：“……”
这一瞬间，这位诃谙星队长的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复杂。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可笑——在苏凉过来捣乱时，他总能把局面搞得很糟，然后生气。
而当苏凉不来时，他却能把局面搞得更糟——然后，更加生气。
*
另一边。
苏凉正拍打着一双斑斓的蝴蝶翅膀，循着那几声虫鸣，在云层里穿行。
倒不是她不想去找布烈他们麻烦，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那虫鸣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就是战歌发出的——而这种慌乱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是啥好事。
苏凉自问不是个多事的人，但和战歌好歹有几面之缘，对方还主动释放善意，避开了她的猎物。如果对方真的有事，她总不能袖手旁观。
那个有着红色八十八的娇怯女孩也跟了过来。不过和苏凉不同，她的移动并不靠风或者翅膀——她脚下踩着两片薄薄的光芒，正像溜冰一般在空中滑动。
苏凉本打算让她在原地等自己的，那女孩却说等来等去的太过麻烦，自己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跟上来了。
苏凉不知道她那脚下踩的光片片是什么来头，但看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斜后方，就知道她的速度肯定不比自己慢，于是放心地全速往前冲去，在空中盘旋一阵后，终于顺着声音找到了战歌的身影。
隔着薄薄的云层，苏凉可以看到她此刻正站在一处冰雪皑皑的浮动岛上，状况似乎很不好。
她被三个选手包围着，一只脚已被冰层牢牢冻住，头顶的触角十分萎靡地垂下，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色泽——至于包围她的那三人，均是浅蓝色皮肤，眼睛上似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肉膜，动作却很灵活，正齐齐往战歌方向攻去。
战歌一振翅膀，勉力提起嗓音，连续发出虫鸣，声波轰然震碎一旁的冰柱——碎片四散，总算是将几人逼得后退。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已经没办法做出进一步反击。
这景象让苏凉不由蹙起了眉。
她对战歌的虫鸣已经有了大致概念，战知道它真正的威力在于影响心神，算是精神类攻击——然而看这三人的状态，他们似是完全没被战歌的虫鸣给干扰到。
“那虫族是你的朋友吗？”恰在此时，她身后传来红牌少女的声音，“她运气不太好啊，遇到了冰点人。”
“啥？”苏凉不太理解，“冰点人怎么了？”
“冰点人精神力普遍很高，精神抗性也高，在低温环境下还能加防御。”红牌少女快速道，“但虫族是怕低温的。”
换言之，这种蓝皮肤属性完克战歌。
难怪了……苏凉抿了抿唇，加快速度往下俯冲而去，正好战歌又是一声高音抛起，她想也不想，言灵脱口而出：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原本无形的高音瞬间被具现成一片片闪着寒光的利刃，带着凌冽的杀气，飞快地刺向四面八方！
咻咻数声，利刃或刺进冰柱，或划破血肉，喀啦的声响与飞起的血沫几乎是同时出现，登时震住了在场三人。
他们连忙抬头，这才看到悬停在空中的两人，短暂的愕然后，立刻变得气势汹汹：“你谁啊？想截人吗？”
“截什么人，看不惯你们多打少不行？”苏凉理直气壮地说着，视线顺势从他们腰上划过，心脏却是暗暗沉了下去。
只见那三人身上，两个带着蓝色号码牌，一个则带着绿色。
苏凉方才的攻击对蓝色系的选手无效，只将他们周边的冰柱削了个一干二净，那个带着绿色牌的，身上倒是被划了不少口子，不过她只用了一句言灵，伤口上立刻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顺利止住了血。
……也就是说，对面是两个毫发无伤的蓝色系加轻伤的绿色系。自己这边是一个重伤的蓝色系加无法打出伤害的其他色系。综合来看，还是对方输出能力比较强。
苏凉面露思索，有心想要威吓对方，便刻意停在了半空，试图模糊自己的数字牌，然而那被她划伤的绿色牌冰点人却已眼尖地看到了她腰上的颜色，一声冷笑，倏然伸手——
伴随着一句言灵，粗壮的冰柱拔地而起，直直戳向身处低空的苏凉！
苏凉啧了一声，侧身闪避，瞥了眼旁边红牌少女脚下的光芒，顺口道：“借个火？”
她的意思是想借对方的光圈放个言灵生火，没想那少女闻言羞涩地笑了下，手指一弹，轻巧开口：
“愿撷下一点星光，凝成我不灭的心火。”
话音落下，一簇小小的火苗立时出现在她的手指上，生机勃勃地跃动着，瞧得苏凉一愣。
正好下方的冰点人已开始搓第二根巨大冰柱，苏凉也就不和她客气了，对少女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手上的火苗抛下，同一时间，言灵出口：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短短一句话中，无一字带火。然而随着她的话语，那一点刚沾到冰柱上的火苗，却在顷刻间化为了熊熊烈焰。
这烈焰沿着冰柱一路向下，如同窜动的火龙，不过转瞬就蔓延到了地面上，毫不留情地卷起火舌，烧灼起坚硬的冰面。
灼热的温度将三个冰点人包围，他们脸色明显一变，面面相觑一阵后，身体齐齐一隐，原地消失了。
苏凉也没费心去找，径直落在了地面上，帮着战歌敲破了冻在脚上的冰块，赶紧让人拖了出来。
“没事吧？”苏凉望着战歌耷拉着的触角，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优秀的猎人，你还好吗？”
战歌：“……”
她克制地闭了闭眼，拿住苏凉的手放到一边，呼出口气：“我没事了。这次谢谢你们了。”
她看向旁边尚未化尽的冰柱，眼底掠过一抹隐忍的怒气。注意到她的神情，苏凉微微挑了挑眉，顺脚踹断了一旁的冰柱，淡淡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中计了。”战歌一脸阴沉，“我用检测器查到这里有可猎杀的数字，就赶了过来。降落后才发现这里是极度不利于虫族的低温环境，还埋伏着三个人……”
那三人里，真正有资格猎杀她的只有一人，蓝色七十九号，另外两人，分别是蓝色二十六号和绿色二十三号。战歌当时就是发现这里有蓝色二十六号出没，所以才会过来。
现在想来，那三人根本就是团队行动。用一个低数字来钓同色系的猎手，等对方过来后便进行集体捕杀，将经验成果交给数字大的吸收。至于那个绿色牌，虽然无法直接对蓝色选手进行攻击，但她能制造冰雪环境，相当于能给同伴加buff。
“别说，这组合还挺巧妙。”苏凉听着，不由发出感叹，“先养大队里的一个，再去养另一个……而且备着两种色系，既能补充打击面，机动性又强，彼此还能互为防御和掩护……”
“你确定要在我面前夸那些家伙吗？”战歌幽幽道。
苏凉默默地闭了嘴。
默了几秒，她又想起一事：“对了，来都来了，正好和你说下换牌的事——我可能要把牌子换成红色的了。那咱俩的约定还作数吗？”
“红色？”战歌却是一愣，“你怎么也要换红的了？”
“……？”
苏凉诧异地看她一眼。好端端的，怎么又来一个“也”？
似是看出了苏凉的惊讶，战歌轻轻咳了一声。
“我之前就想通知你了——我想揍的那个人，估计是想避开我，主动将自己牌子换成红的了。”
言下之意，她现在必须将自己的牌子也换成红的。
“这么巧？”苏凉一楞，旋即转身，露出一直躲在她身后的红牌少女，“要红牌的话，这里正好有一个啊。”
而且她需要蓝，红牌少女需要绿，她们三个正好两两交换，各取所需。
“可问题是，我的数字还不够……”战歌拧起了眉。
她现在才六十二，另外两人，却都已经在八十八了。
“没事，等你。”苏凉无所谓道，忽又似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说起来，刚才那些冰冻人里，是不是就有一个蓝二十六的？”
人家那叫冰点……战歌无声在心里纠正了句，跟着点了点头：“是有。不过我想他们已经离开了。”
起码她是没再感觉到那三人的气息了。
一旁的红牌少女，却是怯怯举起了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没跟上……简单来说，目前的情况就是，我们三个之间正好可以进行数字互换，只是这位虫族小姐需要再加二十六个数字。而刚才那伙冰点人里，正好有符合要求的……是这样吗？”
战歌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女孩旋即害羞地抿起了唇。
“那你们现在要去找他们吗？”她小声问着，抬起手来，只见指尖上一点微光正在闪烁。
“如果需要的话，我正好有办法，可以追踪到他们。”
苏凉：“……？”
“我的言灵里，有一首‘追光之诗’。”红牌少女小声补充道，“不过搜索范围有限。我们最好抓紧时间。”
“我们？”战歌头上触角稍稍一动。
“不然呢，让你一个去吗？”苏凉理所当然地开口，两手交叉，用力舒展了一下肩颈。
“既然他们可以三人一起团体行动。那我们当然也可以三人一起团伙作案，这很公平！”
战歌：“……”
道理她都懂，不过为什么人家是正经的团体行动，到她们这儿就是团伙作案？
战歌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
之后的事情，则远比苏凉想象得还要顺利得多。
红牌少女那个名叫“追光”的言灵技能非常好用，轻轻松松就帮他们定位到了三个冰点人所在的位置——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这么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利用爬梯，转移到了相邻的固定岛上。
苏凉她们，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下了手。
最先出马的是战歌。她的身段很灵活，眼力也好，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正独自在外巡视的蓝色七十九号，并在他的周遭，若有似无地露出些许痕迹。
蓝七九本就在恼恨之前的功亏一篑，很快就被悄悄在周边晃悠的战歌吸引了注意力。他一开始还有些谨慎，打算回去联系同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战歌打消了——
在苏凉的动作指导下，她完美复刻了某个倒霉玩家翅膀受伤后飞得跌跌撞撞的状态，成功吸引了蓝七九的注意力。
蓝七九就那么大剌剌地追着战歌跑了。
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在属性上，他完克虫族，至于苏凉二人，和他色系不同，只要他当心些，也不足为惧。
但那位蓝七九没想到的是，苏凉他们根本没有跟着战歌一起行动。
趁着战歌将人引走，她们果断选择了偷家。
红牌少女能够借光生火，而苏凉手上多得是能让星火燎原的诗句。想要偷袭两个毫无准备的冰点人，何止手到擒来。
虽然无法直接攻击，但要困住，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等那位被引走半天的蓝七九终于困住了战歌时，回应他的，只是战歌优雅又不失嘲讽的一笑：
“你看那个冒烟的地方，像不像你们家啊。”
蓝七九：“……？”
？！！
他诧异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营地已经冒出滚滚浓烟。
他微微张大了嘴，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他仓皇转动，正要张口施放言灵，脸上忽然一阵剧痛——
他的面前，战歌正没好气地拿着一副爬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软倒的身体，发出一声冷哼。
谁说法师就不能肉搏？
笑话。
*
等战歌拖着昏迷的蓝七十九号过来汇合时，苏凉她们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蓝七九的营地已经被火焰环绕，外面一个大火圈，里面两个小火圈。蓝二十六和剩下的那个绿色牌牌各自被困在一个小圈圈里，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看到战歌过来，苏凉还很热情地招呼她，一手遥指映在冰川上的火光：“知道这叫什么吗？”
战歌：“？”
“火焰冰淇淋！”苏凉兴致勃勃地讲起冷笑话。
战歌：“……？”
严谨的虫族没能理解地球人的冷笑话。她只将专注地看着那个被困在小火焰圈里的蓝色二十六号，默然两秒，深吸口气，走进了那火圈中。
伴随着一声满是不甘的吼叫，她很快又走了出来，身上的数字牌，已然发生了改变。
蓝色，八十八。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数字牌。
苏凉终于拿到了蓝色数字牌，也没怎么犹豫，就向还在昏迷的七十九号走了过去。
虽然现在下手有捡漏的嫌疑，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毕竟她对通关也是有需求的。林暖他们众筹送自己进来，不通关实在说不过去。
拿到绿色牌的少女望着苏凉的背影，自身却没什么动作。一旁的战歌见状还提醒了一句，女孩儿只摇了摇头。
“没事。我只需要是绿色系就好了，分不重要。”
战歌：“……？”
同一色系下，数字较小的一方确实是可以在被攻击的前提下进行反击，但哪怕是反击成功，也是无法完成击杀的……
听女孩这意思，她要揍的人已经比她分小了？还是说，她只要把人击败就行了，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拿到对方的分数？
换言之……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通关？
战歌一时有点蒙圈。另一边，苏凉已经顺利拿到了蓝七九身上的数字，折返回来了。
“诶？你没去刷分啊。”她看到那少女身上数字没动，略感诧异，“我刚没见到那个绿牌子的冰火人，还以为你已经动手了呢。”
人家那叫冰点人……战歌暗暗扶额，很快又反应过来了苏凉话中的意思。
既然少女没动手，那人已经不见踪影，那只可能是趁机跑掉了。
苏凉不知道是少女主动放弃拿分，还问了句要不要帮着一起追。少女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听虚空中一道声音响起——
【致各位参赛选手：因本赛区中已有选手拿到顶数，比赛即将进入最终冲刺阶段。为配合最后阶段的地图调整，现强制进入中场休息。休息时间为三十分钟，休息期间，选手禁止在浮岛间移动，违规者将视为自动淘汰，请各位选手配合】
……？
顶数？
苏凉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蓝色牌——她原本的数字是蓝八十八，后来又拿到了七十九分，然而实际呈现出的分数，却是一百五十分。
难不成……这一百五十，就是顶数？
“呃，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苏凉一手掌拍上额头，“早知道我就不馋这点分了……”
大家都是要赶着去揍人的忙人，结果被这么一搞，全都耽搁了，真是相当抱歉了。
战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往外走了几步，找了块没有沾上冰水的土地，从背包里掏出几片柔软的叶片铺上。
“就像你说的，来都来了，走也走不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坐下，好好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诃谙星直播间观众：众人冷静，待我先去敌营探探情况！
其他人：若一去不回？
观众：便一去不回！
发现有小可爱误会，解释一下，现在是地图调整，调整完了还要继续打的！不是说直接结束了哈……
————————————————
*“银瓶乍破水浆迸”句：出自白居易《琵琶行》
*“羽扇纶巾”句：出自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这一句虽然没有正面写火，但实际描述的正是赤壁之战时火烧曹操战船的画面，所以本质还是火属性攻击（等等我在说什么
另外不好意思，再给大家道下歉。今天本来是在外面写完，打算用手机更新的，结果正好APP更新到新版，我后台不知为啥进不去，请假条也挂不出来，只能等回家后用电脑更了【捂脸】
之前评论里放了通知，估计很多人都没看到，所以再解释下……作为补偿，评论派五十个小红包，真是抱歉了ORZ
感谢在2021-06-24 19:12:20~2021-06-25 22:3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说茄子我说草 2个；主公的打字机、有朝一日刀在手、影梦琼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说茄子我说草 69瓶；酿星作酒 50瓶；teLumy 30瓶；未见天青色 29瓶；浅雨嫣、西西katherine、巧克力蛋糕、叶子 10瓶；土豆条、悯儿 9瓶；流浪马戏团、子梦、薄荷仔 5瓶；啾啾 4瓶；阳佟、吱吱 3瓶；我磕的cp都能成真、522 2瓶；木木沐沐、mhikaru、pluto、关怡、2413624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第二十七章【小修】
在这个时候开聊天会, 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过这个时候也确实没别的事好做了。苏凉和少女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了战歌后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中场休息的关系，头顶透下的天光也暗了不少。少女低着头主动上前, 用言灵在叶片中间生了堆火, 苏凉看火都有了, 就顺口来了句“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在另外两人诧异的目光下，火堆上方一个小小的红泥炉逐渐成型。苏凉小心打开，一阵米酒香登时飘了出来。
“你们能喝酒吗？能喝的话来一杯呗。没度数的。”她招呼着，掏出了几个空的营养液瓶, 又跑去附近树上, 摘了一些尚未化尽的碎冰净雪, 用能量块的包装盒盛着，递到了另外两人面前。
“冰盘荐琥珀, 何似糖霜美。”她轻声念着, 本就洁净的雪团上, 又盖上了一层白白的糖霜。
“可以。酒有了, 甜点也有了。”她拍拍手，在剩下的那枚叶片上坐下，“所以接下去该讲故事了吗？”
战歌与那少女对视一眼，皆有些拘谨地移开目光。虽说聊天是战歌的提议，但事到临头, 她反而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苏凉, 非常自然地啜饮了一口米酒，转向那少女：“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我叫希光。”女孩立刻道，神情有些紧张, 见苏凉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又羞涩笑起来，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链。
只见那手链上，正挂着一串星星般的图案。
“这是我家乡的方言。意思是，稍纵即逝的星光。”希望解释道。
“哦……”苏凉点了点头，目光从她的星星手链上划过，又好奇道，“对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要分？你不想要通关吗？”
战歌闻言，亦略显好奇地半侧过头。希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不想要，而是没必要。”
苏凉：“……？”
“我们队这轮完了就准备集体退赛了。”希光解释道，“所以通不通关其实没那么要紧。”
苏凉：“……？！”
“退赛？”战歌有些诧异，“为什么？”
“我们马上要开学了，得回去上课。”希光一脸认真，“我还申请了入学奖学金的，不能休学。”
苏凉：“……”
这个理由，她倒是真没想到。
所以这是什么高材生为寻梦想勇闯选秀综艺的励志故事吗？
“啊就……其实本来也是冲动才报名的，大家都是被我拖过来陪我的。能挺过前面几轮算是运气好，这一轮就算过了，估计也走不了多远……所以还不如回去念书。”希光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苏凉总算明白了：“所以你才要在这局各种氪金……就为了在退赛前，揍到你想揍的人？”
我真的不打人……希光脸颊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个人，其实是我哥。”她小声道，“我报名言灵战，就是为了他。”
苏凉：……
懂了，这还是个家庭伦理剧。
“你哥和你关系不好吗？”战歌关切道，“为什么非要这么麻烦……”
“因为有些事，必须去靠言灵说清楚。”希光抿了抿唇，话头忽然一转，“呃……请问你们知道，‘踏星游’吗？”
苏凉和战歌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那是我老家的一种民间诗歌。流传很久，但知道的人很少。”希光垂下眼帘，“我家里世代都是研究这个的。”
说是世代，其实也就是从她父亲往上两辈而已。希光她的故乡也是边缘行星，这种民间诗歌只靠口口相传，到她祖父这边，才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整理编撰。
“其实说来挺老套的，就是我爸好不容易把踏星游整理出来，我哥说他想用这个参加言灵战，我爸就一直在教他，同队的老乡们也一直帮衬。结果等他真出道了，他却跳槽去了别的星球的言灵队，用的也是那边更流行的五大密语……”
理由很简单，小地方的队伍没什么前途。小地方的言灵也是同样。
希光抿了抿唇：“所以这一次，我拉了同校的几个同学陪我一起组队报名，又在这局里把言灵换成了‘踏星游’……我也没什么大野心，就是想告诉他，‘踏星游’其实也没那么、没那么……”
“没他想得那么差。”苏凉接口，“坦白讲，我觉得你现在已经赢他一条街了。”
希光感激地看她一眼，害羞抿唇。
战歌抬起一边膜翅，安慰地拍打了一下她，轻声勉励。苏凉垂下眼眸，无意识地从地上拔了一根细藤把玩，忽觉空气有点安静，抬起头来，才发现其他两人都正看着自己。
苏凉：“？”
“到你了。”战歌无辜眨眼，“你要揍的又是谁？”
苏凉：“……”合着这是要挨个真心话吗。
“我要揍的？小偷咯。”她一摊手，理直气壮，“有人偷我家东西，我就追过来打了。”
她简单地将诃谙星和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语气一直努力保持着平静，对面两人，却是明显不平静了。
“这么缺德的吗？”希光都震惊了，“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无耻的事？”
“令人不齿。”战歌缓缓摇头，“其他地方要占震腔虫鸣这个名头，好歹也会搞出个自己的虫鸣来呢。他们比那还要恶劣。”
“人家声音大，我也很无奈啊。”苏凉叹气，啜饮了一口米酒，“这不就只能上门来单挑了么。”
“光是单挑不一定有用。”希光板起了脸，“你的言灵没有可考据的出处。这点其实很奇怪，也很麻烦。”
苏凉：“……”
老实说，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苏凉也是没办法——真要是能轻松找到可考据的出处，她还参加什么言灵战啊，早就打包奔着那出处去了。
“其实也没那么奇怪。”战歌却道，“宇宙浩瀚，更迭不休。悄然间兴起又湮灭的文明不知几何。偶尔有那么些流落在外无处考据的文明成果，也很正常。”
苏凉：“……”
虽然知道战歌这是在为自己说话，但不知为啥，听她说完，苏凉反而觉得更悲凉了。
悄然兴起又无声湮灭的文明……她心头难得地涌上了一丝愁绪，忍不住又饮下一口米酒。
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某些时候，她确实会觉得自己像那么一丛蓬草，离了土，没了根，乱糟糟地在空中飘。也就靠着一些刻在记忆里的诗句，才能在冥冥中联结着不知何在的故土。
问题是，她连那故土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苏凉无声叹了口气，一旁的希光却像是看出了她的低落，悄悄将自己盒子里的冰雪，又分了一些到她盒子里。
苏凉抬眸冲她弯唇，转头凝视着面前跃动的火苗，默然片时，轻轻呼出口气。
“我这边也就这么回事了。”她意有所指地侧头看向另一边，“还有人要发言吗？”
战歌微微笑了下，神情瞧着恬淡，又十分放松。她张口正想要说话，忽又像意识到了什么，眉头拧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了虚空，眼神变得有些纠结。
苏凉：“……？”
她盯着战歌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旋即开口：
“三杯未醒复三杯，醉眼朦胧劈不开。急办藤床并竹枕，要随蝴蝶到蓬莱。”
随着她的话语，她身后一丛细藤簌簌窜动，彼此交织，没过一会儿，就编织成了一层薄薄的藤垫。
战歌：……？
“这是什么？”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一层薄薄的藤编物，“做什么用的？”
“藤床。”苏凉解释道，“虽然和书里写的应该不一样，简陋很多……”
战歌：“？”
“简而言之，这是一张床。”苏凉抬手，“也就是‘寝具’。”
“……”战歌这才明白苏凉的意思。
寝具，言灵战中极少数会自动打上马赛克的地方。只要当选手位于寝具上，其所有言行，都会被观众保密。
苏凉看出来了，战歌是想要吐露些什么的。她和她们一样，心里都压着东西，正好可以借着酒香和火光一吐为快。
但那些东西，她似乎并不太想让观众知道。
战歌的举动印证了她的猜想——只见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感激地冲苏凉笑了笑。旋即起身往那藤床处走去。
走到一半，她却停住，沉思片刻，又转了回来。
“算了，没什么必要。”她又坐回了火堆旁，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该让人知道的。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
苏凉若有所思地望她一眼，刚要出声，便听战歌一种略显紧绷的声音道：
“我要对付的那人，和我一样，用的都是阿尔法式虫鸣。但和你们不一样。我……我其实没有那么绝对的正义性。”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从那人的角度来看，或许我才是值得被打倒的那一个，是名副其实的小偷、叛徒……和不配登上台面的假货。”
*
同一时间。
远处的另一座移动岛上。
这座浮岛正在以一种漫步般的速度在空中移动，小岛上，仅剩的七名诃谙星队员正背靠成团，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这座移动岛的环境很不好，光线很暗，头顶是冒着闪电的厚重云层，地上有很深的巨大脚印，似是有怪物出没。明显危机四伏。
但再不好，他们也没办法了——他们当时费了很大的劲，才集体移动到这个小岛上。本意是想借着这座移动岛再去往另一个固定岛，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再迁，系统就发出通知，禁止继续在岛间移动了。
这座岛的移动速度也大大加快，行动轨迹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颇有一种放飞自我的架势。这让布烈他们越发搞不清楚情况，只能尽可能地保持警觉。
就在此时，布烈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很高亢，很震撼的短促高音。
那声音稍纵即逝，仿佛惊鸿一瞥。几乎是在同时，浮岛又呼啦啦地从另一座固定岛旁边擦过。布烈下意识地循声看去，正见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站在那座固定岛的边沿。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虫族男性，相貌却带着几分柔美。他的面前是一只一人高的绿毛野兽，正抱着脑袋不断后退，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恰在这时，那男人再度开口，又是一声嘹亮高音发出，绿毛野兽哀嚎一声，瞬间摔倒在地。
……这下布烈总算确定，那种美妙的声音源自何处了。
浮岛移动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他们远离了那片区域。斗篷男的身影消失在布烈的视线之外，下一秒，他的一个队员就激动地凑了过来。
“你看到他了吗！”他激动到口齿不清，“之前听到声音时我就在猜是不是他，居然还真是！我的天哪！”
“？这人谁啊？”布烈莫名其妙，“他很有名吗？”
“天，队长你都没关注吗？这是旋律啊！特色言灵排名第二的旋律！”那队员难以置信道，“阿尔法式震腔虫鸣的新一代继承人，阿尔法震腔虫鸣传承协会官方认证的！据说他们这几十年培养了好多，才成功了这么一个……”
“阿尔法式震腔虫鸣？”旁边一人诧异道，“可我之前还看到一个女的也在用……”
“瞎扯。”先前那人不假思索地开口反驳。
“真正的阿尔法式震腔虫鸣只有雄虫才能掌握。你看到的那个肯定是假的。不懂别乱说……”
*
另一边。
苏凉与希光面面相觑，皆在努力消化着刚从战歌处听到的内容。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苏凉皱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阿尔法虫鸣只能传给男的？为什么？”
“原因很复杂。”战歌平静道，“一方面是历史原因——震腔虫鸣源自祭祀古礼。雄虫主献歌，雌虫主祭舞，两边各自有严格的传承制度，这是自古定下的规矩。另一方面，则是身体原因……”
她伸手在自己腹部的外骨骼上虚按了一下：
“真正的震腔虫鸣，需要两个东西。一个是震腔，另一个，则是虫族本身的精神触角。震腔的力量能影响唱出的高音，在这一方面，雌虫因为先天的力量弱势，是比不上雄虫的。”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精神触角的状态能影响虫鸣的效果。雄虫随着生长发育，精神触角会逐渐变得钝感，精神领域也会更加封闭。但雌虫的精神触角却能一直保持在敏感柔和的状态，在这一点上，反而是雌虫占优。”
听着战歌的叙述，希光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曾听说，想要学会阿尔法式震腔的话，需要经过十分艰难的秘密训练。所以那些训练，就是用来弥补雄虫的先天不足的？”
一旁的苏凉却是蹙起了眉。
她记得奈亚曾说过——继承了阿尔法式震腔的虫族，普遍早衰早亡，身体也不好。
什么样的秘密训练，会把人折腾到这样的地步？
苏凉心里飘起一个有些残忍的猜想，另一边，战歌已经悠悠地接了口：“训练肯定是有的。但精神钝化这种事，是没办法改变的。想要让雄虫的精神触角保持状态，就只有两种手段——药物，或者是手术。”
简单来说，就是在雄虫尚且年幼时，设法影响他们的生长激素，遏制他们的发育，使他们的精神触角一直保持在发育前的状态。这样一来，那些雄虫既能保证震腔的力量，又能像雌虫一样发出触及心灵的声音，两者相加，再加上刻苦的练习，才能成就真正的阿尔法式震腔虫鸣。
当然，这样做不是没有代价的。生长激素对虫族的身体至关重要，强行干涉只会导致身体失衡，带来的伤害是巨大且不可逆转的。那些雄虫的体弱早衰这是因此而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为真正的雄虫。
“阿尔法式震腔虫鸣一度近乎绝迹，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战歌淡淡说着，瞳孔里倒映着渐渐黯下的火焰。
“随着民智开化，大家逐渐意识到，这种美妙的声音是建立在一种残忍之上的。以前震腔虫鸣盛行，有些小雄虫，什么都还不懂就被送去学这个……阿尔法式震腔又很难学成，吃了药，动了手术，把身心搞得残破不堪，最后却无法学成出头的人大有人在。多少人的痛苦堆积，才能成就一个光鲜亮丽的歌者？”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凉低声叹道。
战歌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所以后来阿尔法星索性官方出面，禁制民间再培养阿尔法式震腔的演唱者。同时又成立了一个叫做‘阿尔法式震腔虫鸣改良协会’的隐形机构，用以研究该如何以更合理的方式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
“改良协会？”希光却是一愣，“我只知道阿尔法震腔虫鸣的传承协会。”
“现在的传承协会是从改良协会分离出来的。”战歌头上的触角微微垂了下来，“改良协会始终交不出令人满意的答卷。而民众和外界对阿尔法震腔的传承都十分瞩目……所以一些人，又趁机推崇起了古法传承。”
改良协会内部的守旧派趁势分离而出，高调登场，并展示了自己私下培养的成果——一个自愿继承正统阿尔法式震腔，并为之骄傲的雄虫。
也就是现在正参加言灵战的那只。
苏凉想起了自己曾听到那声充满挑衅嘲讽的虫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所以，当时那人用的就是阿尔法式震腔……嗯？那你？”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战歌，后者泛起一丝苦笑。
“而我，就是改良协会交出的，那份不怎么令人满意的答卷。”
她是一只雌虫——一只身体健康，硬是靠着着严格体能训练来提升震腔力量，从而能成功唱出阿尔法式震腔虫鸣的一只雌虫。
她也是很多人一起苦心研究后的成果，为了掌握阿尔法式震腔，也已付出了半生的努力。然而那些官方的审核员对她并不满意。
身为雌虫，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项传统的不尊重，这是那些审核员的看法。
他们还是愿意去选择雄虫，哪怕他代表的是那些并不仁慈的古法，哪怕这个传承者本身已经摇摇欲坠。
“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如果一项传承必须建立在痛苦和牺牲之上的话，那么它再美，也是畸形的。我们需要做的，不仅是去继承那种美，更要去优化和更新，要让这种美用更健康的方式绽放……哪怕必须得为此打破些什么。”
战歌闭了闭眼，神情平静，却又非常坚定：“所以我报名了言灵战，又设法来到了这里。”
锚点卡是上一轮比赛后才上线的。她几乎是一看到那个商品，就不顾一切地买了下来。
越早击败那只雄虫，她就越有可能扭转人们脑海中的印象。纵使被斥为离经叛道，她也总得努力一试。
“不过从根本意义上来说，我所继承的确实不是正统。”战歌说着，额上的触角又微微垂了下来。
“正统也未必就是好的。”苏凉提起手里的营养液瓶，与她手里的轻轻一碰，“畸形的花，再美都开不长久。你这是在为它注入新的生命力，哪有什么登不上台面的。”
“……？”战歌望着两个碰撞过的营养液瓶，不太懂苏凉这个动作之下的含义。
不过她的嘴角，还是因为苏凉的话，而微微提了起来。
“谢谢。”她微微颔首，学着苏凉的样子，又拿自己的瓶子和希光碰了下。希光一脸茫然地转头又跟苏凉碰了下，扬起头，小口饮下瓶里的米酒。
“你们都很厉害。”她小声地说道，“加油。”
苏凉笑着看了她一眼，提起营养液瓶跟她又是一碰：“你也加油。”
希光感激地抿唇，忽似明白了什么，开心地拿起自己的甜冰雪，和苏凉的盒子撞在一起。
苏凉：“……”这倒没什么必要。
……
“哦，对。”又碰过一轮，苏凉忽然想起一事，又猛地转向战歌。
“战歌，麻烦你过来下。”她拉着战歌往那张藤床走去，“我正好有事想要问你。”
战歌：“？”
她满眼困惑地被苏凉请到了那张藤床上，耳畔很快就响起了苏凉的声音。
“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向你打听一个机密……”
*
没有观众知道苏凉问了战歌什么。只知道等她们再次从那张藤床上站起身时，空中正正好荡起一声响亮的系统音。
整个世界倏然陷入黑暗，就连希光燃起了那一堆火光也被强制熄灭。片刻后，又听“啪”的一声，天空再度亮起。
三人望着面前的一切，眼中无不闪过诧异。
原本铺满杂草与脏乱碎冰的地面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整片闪着光芒的金属地板——她们的四周也起了变化，充满科技感的墙壁拔地而起，在她们的头顶交汇。
她们脚下的浮岛变了。她们被换进了一栋建筑物里。
她们的面前，是一架矮矮胖胖的机器，和先前用来进行规则说明的那台一模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苏凉率先走了上去，发现那机器屏幕上，正闪动着大片的文字。
是地图更新后，跟着一起调整过的规则。
“本次规则主要更新内容如下：
1. 为每个浮岛地图都增加了相应的建筑物或建筑群，进一步提高游戏性和空间利用率。
2. 在所有浮岛间都增加了定时刷新的泡沫云桥，进一步方便选手在浮岛间移动。
3. 上调食物和武器的掉落率，同时将检测器的掉率修改至百分之百，即每个浮岛都会存在至少一个检测器……
……”
苏凉快速扫过了后面的内容，眉毛微微一动。
“看来午休时间得结束了。”她说着，伸手在机器屏幕上按了两下，“友情提示，这个机子也能当检测器用。”
战歌缓缓走了过来：“你已经查到自己该去哪儿了？”
“嗯。”苏凉点头，关闭了选手码的搜索界面，将屏幕还原回去，“新地图更容易放跑人……不介意的话，我先失陪了。”
战歌认真地看她一眼，轻轻打开了身后的淡金翅膀。
“祝你好运。”她正色道。
“你也是。”苏凉眨了眨眼，“别怀疑自己。前人的路未必就是对的。”
她说完，又斜过身子，越过战歌，看了眼跟在她后面的希光，轻勾唇角。
“嘿，这个给你。”她将一个东西抛向希光，“随手做的小纪念品，你拿去玩吧。”
说完便再次摆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去。
那东西很小，希光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手掌都能将它完全包住。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枚用细藤编成的五角小星星。
希光的眼睫颤动了下，慌忙抬眼，却见苏凉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建筑物的门口，再看不见。
*
……这是我们的机会。
另一片浮岛上，布烈飞快地阅读着机器上显示的新版规则，感到心跳在不住加快。
更便于隐藏埋伏的建筑物，更易于活动的泡沫云桥……这些规则，对现在的诃谙来说相当有利。
最重要的是，新版还增加了这样一条规则——在最后的冲刺阶段里，同色系的低数字，将被允许高数字展开击杀。
……也就是说，只要利用得当，他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布烈的眼睛都亮了，他飞快地抬头看向四周——此刻他们身处的地图也已经更新了，他们这会儿正待在一条河水边上，脚下是石头铺的路，旁边是一栋很大的建筑物，白色墙，顶上覆盖着层层的石片。门口栽着一排树，有开着粉色花朵的，有垂下长长枝叶的。
陌生的建筑风格，不过很好看。
布烈这会儿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他只专注望着面前那栋建筑物，眉头紧紧拧着，一时打不定主意，是该先进去看看，还是先带人转移到另一个浮岛……一个环境没那么陌生的浮岛。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不用思考这个问题了。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一声慢悠悠的吟诵响起，原本空荡荡的水面上，忽然多出了一抹船影。
那是布烈没见过的船。看着像是木头做的，很小，后半截被一块巨大的布遮盖着。
清风吹过，一道人影顺着那阵风，轻飘飘地落到了小船的前端。小船被激得一晃，在光滑的水面上荡出几圈涟漪。
“好久不见呀。”苏凉慢悠悠地说着，由着那一叶扁舟带着她往前飘去，腰上一枚蓝色的牌子，明晃晃的。
一百五十。
很有诱惑力的数字。
……然而布烈望着那枚蓝色的数字牌，方才还充满壮志的雄心，这会儿却是渐渐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布烈：更新了，调整了，新版本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此时一只苏凉踏着轻舟飘过]
布烈：【瞬间冷静.jpg】
——————————————
*“绿蚁新醅酒”句：出自白居易《问刘十九》，全诗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冰盘荐琥珀”句：出自苏轼《送金山乡僧归蜀开堂》，“冰盘”本意指的是温润的青瓷盘，这里苏凉故意理解成“有冰的容器”，以用来触发言灵，获得糖霜。
“三杯未醒复三杯”句：出自宋朝华岳《午枕》
“轻舟短棹西湖好”句：出自欧阳修《采桑子·轻舟短棹西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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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第二十八章
流水人家, 白墙黛瓦，石街轻柳桃花。
脚下那一叶扁舟还在轻悠悠地飘荡着。如果不是因为岸上还站着一群碍眼的人，苏凉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正身处某个江南的水乡古镇。
很显然, 新地图上生成的地形, 依旧是从选手的意识碎片中提取的。苏凉不敢确定当下这个场景是否就是来自自己的脑海, 又是否掺入了其他的混搭元素, 但无论如何，能在这个世界重见这种景象，对她来说已经是种十足的惊喜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在这种场景下, 找到诃谙那群人, 也是足够讽刺。
苏凉现在相信战歌说过的话了。这个系统, 搞不好还真是为了增加看点，故意这么设计的。
这边苏凉还有心思东想西想, 顺便怀念一下自己久违的故土, 那边诃谙星众人却是已经完全傻了——他们单知道苏凉会来, 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啊！
“警报！警报！”当即便有人叫了起来, 考虑到这次苏凉离他们很近，他还很怂地压低了声音，“快，快撤退！”
布烈一个眼刀当即狠狠甩了过去。
“撤退什么？没见她牌子也是蓝色的吗？”仗着苏凉的小船离岸还有一段距离，布烈索性豁出去了, 虚张声势地一挥手“攻击！就是现在, 都攻击！那可是一百五十分！”
他在那里叫得气势十足，然而其他人却没给出什么回应——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迟疑，甚至还有人罔顾命令地向后退去, 半转过身……
没办法，先前苏凉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实在有些深了，这又是飞天又是地震的，就是要打，你也得掂量下能不能打得过吧？
布烈本就心虚，见没人理他，更是气恼，自行掏出用以触发言灵的小雕像，旋身正要开口，却见眼前白色忽起——面前的河水上，不知怎么，竟突然笼上了一层雾气。
雾气浓重，苏凉的身影顿时被完全隐没，就连附近的人都变得看不太清。布烈心知这肯定是苏凉搞的鬼，刚刚才扬起些许的斗志顿时灭了大半，只慌忙道：“点灯！点火！都确认下彼此的位置！小心那疯女人突然出……”
他一个“现”字还没出口，突见眼前一道人影破雾而来，快速逼近。布烈脑中一时空白，等到反应过来该跑时，为时已晚——
只听“啪”一声响，他的脸被打得重重歪到一边，即使隔着雾气，也能看到他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雾气渐渐淡了，苏凉甩完巴掌，轻飘飘地落在一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半人高的东西。
那东西上面是一个打开的圆形，竹骨做的支架。那打开的圆形似是由软纺织物做成，色彩艳丽、图案精美，整个物品的构造瞧上去更是透着一股纤巧精致，像是一朵盛放的花。
那花一般的造物此刻正被苏凉拿着，长柄斜斜地靠在肩上，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苏凉的直播间里当即就有人科普了——这东西，叫“伞”，是用来避雨的，古诗文里经常出现，他们曾在练习场看苏凉用过。
然而这份科普，诃谙星的几人是接收不到的。于是他们想当然地把这东西当做了一种武器，并果断选择转身逃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确实不算猜错。
面对着准备逃跑的诃谙星众人，苏凉果断抛弃了风度，手中的竹骨绸伞一合，抡起来就是抽！
……倒不是她也想搞什么近战法师那一套，主要是想节省点体力。毕竟强效果的言灵很耗蓝。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直接上手抽，真的比较解气。
当然她抽之前也没忘给自己加个buff——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竹骨伞抽不死人，真敲上去却也是实打实的痛，苏凉在言灵的加持下，一敲一个，杖无虚发，霎时间，只听薄雾之中惨叫不绝，满是求饶的叫声。
苏凉冷哼一声，反手一戳，把一个刚爬起来的诃谙星人又给放倒在地，目光在雾气中一番搜寻，微微撇了撇嘴。
“有空吗？”她将伞尖怼上布烈的肩头，缓缓蹲下了身，“好好聊聊？”
布烈：“……”
这话问的，好像他有拒绝的权利一样。
布烈默默咬紧后槽牙，不情不愿地抬起脸来。
他脸上犹带着苏凉方才那一巴掌留下的鲜红掌印，此刻又被人压制得跌坐在地，整个一大写的狼狈。
苏凉垂眸望着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挑唇角，低头正要开口，忽听旁边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河岸浊风起，虚木假花自飘零。”
话语落下，平地阵风忽起，混着尘沙扑面而来。苏凉一时迷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忽听一旁传来破空声响，不假思索地张开绸伞往边上一挡，跟着就是“嗤”的一声。
她勉力睁开眼，只见一柄小刀正扎在绸伞上，漂漂亮亮的伞面被扎了个洞。
苏凉的脸色变沉了一些。再看前面，方才还软倒在地的布烈已然不见踪影，脸色顿时更沉了。
她抿起嘴角，手掌一挥，解除了当前的雾气效果。转头一望，正见几个身影沿着石板街往远处跑去。
这地方的布景很好，苏凉可舍不得破坏，目光一转，发现那些人旁边正栽着几棵柳树，当即轻声开口：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语毕，无端又是一阵风起，径自朝着远处的几人追了过去。
相比起方才诃谙选手用言灵掀起的浊风，这阵微风堪称清澈柔和，以至于当它吹上那些诃谙选手的后背时，他们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那风接触到了他们外露的皮肤——尖锐的痛楚一阵阵传来，仿佛刀刃擦到身上，疼得人猝不及防。
苏凉趁机又用言灵吹起满天柳絮，逼得几人连连后退，正好被从后面赶来的苏凉一脚一个地踹翻在地。
她这次有经验了，抓到人后又是捆绑又是塞嘴，用柳条捆得结结实实，完了一点数，当场便“呵”了一声。
她记得岸上初见时，诃谙这边应该是有七个人，然而现在，除去一个布烈，这里的人也才四个。
等于跑了三个。
“啊呀，进步了嘛。”她微微挑眉，“这次居然知道要分头跑了。”
躺在地上的诃谙星队员：“……”
“问题来了，剩下的人跑哪里去了呢……”苏凉喃喃着，抬眸朝旁边望去，余光瞥见诃谙星队员瑟瑟发抖一脸纠结的神情，又是一阵冷笑。
“没事，不用你们回答。”她说着，抡起竹骨伞，挨个从人头上敲过去。
“我自己找。”
*
同一时间。
布烈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四周，一脸的晕头转向。
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他望着面前绕来绕去的长廊，层层叠叠的植物和石头，随处可见的只觉一脑门雾水。
他开始后悔了——他刚才就不该跑进这建筑物的。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栋普通的房子，离他又很近，才趁着苏凉不注意跳墙进来，想着在这儿躲一会儿就去和其他人汇合；谁能想到这房子里面居然另有设计，自带一个装饰繁复的院子，硬生生把有限的空间，叠出了迷宫般的感觉。
布烈茫然在这风格陌生的院子里走来走去，全然不知一旁的屋檐上，已然多了一人。
苏凉支着那把破掉的小绸伞，坐在檐上，正冷冷看着像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的布烈。
她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这里，本打算是直接下去将人给收拾了，然而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她轻声念着，转身跳下了房顶，跃出了院墙之外。
既然你这么喜欢在这园林里兜，那你就兜着吧。
苏凉默默想着，抬眼往远方望去。
除了布烈，还有两人。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把队长这种重要角色放在最后，先去把另外两人给收拾了。
*
另一边。
矮身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阿灿正闭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应该……应该不会找过来吧？他在心里暗自祈愿着，小心探头往后面看了看，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
很好，外面没什么人，目前自己还算安全。
阿灿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很快，心底又涌上了一阵无奈。
现在安全有什么用？就算苏凉不对付自己，甚至放任自己通关了，又有什么用？
他们队伍需要保证五人通关才能不被淘汰，而看苏凉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明显不是只灭掉两个就会收手的。
所以说……好端端地干嘛要招惹她呢？
阿灿越想越是觉得气结。本来凭诃谙的水平，安安稳稳往下打就好了，布烈和教练非坐不住，要去蹭那什么古诗文的热度……
老实说，类似的事诃谙以前也没少做，阿灿在此之前也没觉得这举动有什么问题。但现在踢到了铁板，搞得全队覆没在即，再想起这事，他心里就不由全是怨怼了。
真是……也不知道其他人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紧张地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半块宝石，轻声念起了言灵。
他虽是诃谙星的选手，用的却不是诃谙歌，而是一本情诗诗集。像他现在所吟诵的，就是一首渴求能与心上人隔空传音的诗歌，那半块宝石就是用来触发的道具，另外半块，则在其它队友手中。
言灵结束，那半块宝石里立刻传出了队友的声音：“阿灿？你那边现在咋样？”
“暂时没事。”阿灿握紧了石头，小声道，“我已经找到了这个浮岛的边沿，但现在泡沫云桥还没刷新。”
“那我现在去你那边。等等咱俩直接跑路吧。”队友立刻道，“老实说，输也就算了，可输在苏凉手下，那未免太丢人……嗯？”
队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上了些许困惑：“怎么下雨了？”
雨？阿灿下意识抬头：“没下雨啊。”
“不啊，我这里就在下雨，而且还挺大……等，等一下？”队友的语气忽然慌乱起来，“我看到她，我看到她了……草，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你说什么？什么跑得快？！”阿灿立刻发问，宝石里面却没再传出队友的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惨叫。
从阿灿的角度，甚至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雨声、破空声、抽打声和跌倒声——种种声音混在一起，很是吵闹了一阵。没过多久，又渐渐归于沉寂。
“……”阿灿的后背，已然被汗湿一片。
他僵硬地握着那半块宝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结束言灵。就在此时，却又听里面传出悉索声响，跟着便是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喂？有人吗？”
阿灿：“……”
强行遏制住将宝石直接扔出去的冲动，他一把捂住了嘴，努力让自己保持沉默。
那个声音是苏凉的……她刚才一定是看到他队友对着另外半块宝石说话了……
阿灿迟疑地张开嘴巴，准备结束言灵效果，又听里面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在。”
阿灿：“……”
他想了想，又将嘴闭上了。
她在诈我。他默默想到，但对我而言，这或许是个机会。我可以趁机反掌握她的动向……
“哦。”苏凉的声音再次传出，“我看到你了。稍等，我马上过来。”
……她这话一出，阿灿反而更放心了。
他心里清楚，苏凉这肯定是假话。他和那队友之前是分头跑的，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可以说是跑到了浮岛的两端。苏凉才刚刚收拾完他的队友，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看到他？除非她飞……
？
脸上忽然感到一丝凉意。阿灿茫然地伸手，摸到了一丝水迹。
他抬头朝上看去，恰巧更多的雨水砸下，噼里啪啦砸了他一脸。
……下雨了。
突然就下雨了。
脑中不期然掠过之前队友说过的话，阿灿心中猛地警铃大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凉的声音又一次从半块宝石里传出：“我已经在你后面了。”
阿灿：“…………”
他怔怔地瞪着那半块宝石，在雨里呆了两秒，机械地转头往后看去。
只见他的后方，是连着片的雨丝。
雨丝之中，正立着一个人影。
正是苏凉。
她原本拿着的，那巨大花朵般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细的竿子。阿灿曾经去她的练习场直播间看过，知道这种东西，应该叫“竹杖”。
她的脚上，则多了一双编织物，看上去是从植物的杆子编的，瞧着并不精致，却很轻盈柔软。
……这些也是她的言灵造物吗？她刚才，就是利用这些东西，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从浮岛的那边赶过来了吗？
阿灿脑子嗡嗡地响，一时间凌乱无比。而就这么会儿的工夫，苏凉已经踏着一地雨水，轻轻巧巧地朝他这里走来了。
阿灿望着她手上提着的竹竿，脑海里忽然回忆起方才听到的抽打声与惨叫声，不由一阵发冷——紧跟着，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对不起。”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张开来了，“我知道你很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但说真的，这个其实主要是布烈和教练的主意，我们只是普通队员……”
“所以呢？”苏凉提着竹杖，轻轻歪了歪头，“你想说你没责任吗？”
阿灿：“……”
苏凉：“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你们到底错哪儿了？你又是在为什么而道歉呢？”
阿灿：“……”
“所以你根本不是想道歉。”苏凉明白了，“你不是知道错了，只是觉得怕了，想要息事宁人。”再有下次，怕不是还敢。
阿灿：“…………”
他额头上已经湿了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放心，这事还没完呢。”苏凉说着，漫不经心地抬起竹杖，“既然你们不会知道错，只会知道怕。那就干脆让你们怕到底好了。”
反正这场比赛还没有结束。反正她还有时间。
*
同一时间。赛区直播空间内。
不同于诃谙星选手那边的一阵骂声与唱衰，苏凉这一方的弹幕此刻已经被各种尖叫充盈。为苏凉干脆利落的打戏而激动的自然不在少数，但更大一部分，却是被另一个点给引爆——
【我的天！诸神在上！这到底是什么风格的建筑，太好看了吧！】
【真的，太精致了。颜色分明又很清雅，各种布置也错落有致，视觉效果非常好。你们看到刚才门口的那石雕了吗？我好喜欢！】
【我也喜欢！还有那种颜色鲜明的大门！那种翘翘的屋顶！那种铺在屋顶的石头鳞片！还有那种雾蒙蒙的感觉！天哪我都好喜欢！】
【植物的颜值也很高！配上建筑物看更高！浑然一体，太雅致了】
【实不相瞒，我最想看的其实是那个大院子[哭泣]刚才趁苏凉蹲在房顶上的时候调了个视角，天啊俯视太惊艳了！苏凉啥时候去打布烈啊求求了快点吧我真的还想再看一眼那个院子[大声哭泣]】
【实不相瞒，我刚强开了我弟的光脑，直接进了布烈的视角[捂脸]就为了仔细看看那个大院子{奸笑]】
【哈哈哈哈哈实不相瞒我也是！】
【艹我说布烈那边怎么关注数突然多了些，合着都是去蹭视角看漂亮院子的！】
【一边看墙角，一边挖墙脚，非常完美】
【讲道理他那边还有人吗？我还以为都已经被挖完了……】
【去都去了，多少挖点回来。遇到挖不动的，膈应一下也是好的】
【院子里面是真的好看，比外面的景还好看。那个布景特别灵动，有种将自然精养在墙里的感觉，太妙了】
【就是布烈太吵了……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他弄晕。太破坏美感了】
【呜……被你们说得我也好想去看。多的光脑我有，可我不想给那样无耻的家伙送钱……】
【前面的，你清醒一点。能获得点数的前提是他能通关。】
【哈哈哈就是，是什么给了你他现在还能通关的错觉？】
【苏凉：你在那里别动，等我过来打你】
【哈哈哈哈哈哈艹】
【讲道理他现在应该很慌吧，我看他一直在里面乱叫乱走】
【肯定慌啊，苏凉之前用的那个[庭院深深深]的句子，其实就是作用于院子的。俯视视角看不出效果，但如果代入布烈的视角去看，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一切都变绕了，和迷宫一样】
【对对对！而且从布烈的角度去看，整个院子都显得特别压抑阴森，老实说我都有点被吓到了】
【哈哈哈哈这个男人值得】
【诶那样说的话，那个院子，会不会就是苏凉所说的[庭院]？起码二者应该有些关系吧】
【？？？对哦，所以她的言灵能生效，这个好像说得通】
【我之前就很想说了，你们没发现苏凉在这个场景里念的句子，大多和这地方的气场很合吗？】
【对对，而且她用言灵生成的每一个元素，都能增添这场景的美感。小船、水雾、小伞、细雨……简直就像是在往本就很美的画上添颜色一样，特别和谐】
【是的，感觉景像诗，诗像画，一眼看过去，好多苏凉以前讲过的诗，忽然就有了画面感】
【而且那个屋前的[柳树]和[桃花]，都是以前的练习场直播出现过的。那个剪刀的言灵，全诗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就是写的一种叫[柳]的植物】
【隔空@暖霸天我记得这首他没背下来嘻嘻嘻】
【……我的个天，该不会这场景就取自苏凉的家乡吧？那个产生古诗文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诃谙队真的是丢人丢到自家地心了。自称是古诗文起源，然而连古诗文的老家都不认得……】
【而苏凉，等于是在自家的地盘上，揍偷到自己家的小偷】
【哈哈哈哈哈这么一想好谐啊】
【苏凉：在最美的地方，念最软的诗，揍最欠的人】
……
【？？？不是，前面的你给我等等】
【哪里[最软的诗]了？你没听到苏凉用来赶路的那一句诗吗？】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你管这叫软？酷飞了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打架安利，双管齐下！
——————————————
*本章内容提要出自《别董大》，全句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不知细叶谁裁出”句：出自贺知章《咏柳》
*“庭院深深深几许”句：出自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竹杖芒鞋轻胜马”句：出自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句文里没有正面写效果，这里解释下，苏凉就是用这句诗来进行加速赶路的。
另外，最开始水上的雾气，出自张养浩的《水仙子·咏江南》：一江烟水照晴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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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言灵直播战·对抗六区·比赛最后五分钟。
*
淡金色的膜翅在空中拍打翻飞, 如同—抹电光向前掠去——而它的前方，另有—抹银色，正不住往前窜动着。
旋律拍打着暗银色的膜翅, 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追逐着自己的战歌, 秀气的眉头越拧越紧。
这雌虫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他几乎克制不住要骂脏话的冲动。
这只雌虫已经追了他—路了——她在中场休息结束后没多久就直接找了过来, 身上带着不知从哪儿换的红牌子, 口口声声说要单挑。开玩笑，他看上去像是那么闲的样子吗？
明明就是个伪劣产品，毫无自知之明，居然还敢纠缠不休……旋律气得猛拍了几下翅膀。
战歌不同, 他追求的只是稳妥通关, 面对战歌这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自然更是气恼。
然而身为雄虫，旋律的飞行能力本就不如雌虫, 再加上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被战歌追了这么久, 翅膀早已接近力竭。
刚巧下方的浮岛上立着—栋抢眼的建筑物, 旋律遥遥望着, —咬牙，索性直接从窗户里飞了进去。
那是—栋很高的长方体建筑，里面立着—圈花纹繁复的华美圆柱。旋律—钻进来，战歌立刻跟进，两只虫族环绕着石柱又是—番追逐, 金色与银色的光弧闪动, 像是—场赌命的舞。
如此又被追逐—阵，旋律终于失去耐心了。
他拍打着翅膀，缓缓落在了建筑物空旷的大厅内。
战歌亦跟着落下，两人各自占据了大厅的—边, 面对面露出防备的姿势。
她们的头顶上，各有—串长长的灯串——这正是大厅里唯—的光源，两条被细丝串起的无数灯泡光球。
它们从天花板上晃晃悠悠地垂下，正好分别悬在两人的正上方。
借着头顶传来的光芒，两人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对方。
—个人的眼神像在看垃圾。
—个人的眼神像在看傻逼。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逼到这个地步，就再没别的选择——
默然片刻后，两只虫族齐齐开口，激昂的虫鸣，刹那之间，直冲穹顶！
……
另—边。
嘹亮的鸣叫荡开云层，远远传递。不远处的浮岛上，希光的耳朵微微—动，下意识地微微侧过了头。
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强制拉了回来———枚拳头大的火球险险地从她身旁擦过，尽管希光闪避得及时，衣服还是被不可避免地烧黑了衣角。
身体因为大幅度地躲闪动作而摔倒在地，心脏犹因为方才的千钧—发而咚咚直跳。希光仓皇抬头，正对上对面人不掩嗤笑的眼神。
“找上门来要打架的是你。打到—半要走神的也是你。”
对面的青年微微摊手，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是想怎样啊？觉得打不过，所以自暴自弃了吗？如果不想打的话，你就把数字牌留下，好歹兄妹—场，我不会为难你的。”
希光：“……”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依言取下自己的数字牌，而是咬牙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摸向自己的手腕。
青年见状，不客气地“嗤”了—声，抬起了手：“找这个？”
他的手里，是—串细细的手链，链子上挂着—圈细细密密的星星装饰。
希光—怔，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手腕，果不其然，摸了个空。
另—边，青年则是撇了撇嘴，手腕—转，又将手链团进手里，同—时间，沉声开口：“巨力之神，我在您的梦之中呼唤，请予我星点恩赐。”
他的掌心里传来破碎的声响。他当着希光的面打开手掌，原本的金属链子，已经碎成了粉末。
希光的脸色变了几变，立刻抬眸朝天空望去。然而不等她开口，青年已再次出声：“夜神的威严，永恒不变。黑暗睁眼，万光寂灭。”
话音落下，原本还亮堂的天空登时被—片巨大的黑色笼罩，浮岛上亮着的几点灯火，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次第熄灭。
——整片浮岛，顿时陷入了—团黑暗。
眼前陡然变得漆黑，希光的神情更是慌乱。她的夜视能力很差，—掐灭光源，连物体的轮廓都看不出来，只能匆忙将双手握拳，护在身前，以提防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袭击。
她的哥哥却似乎并没有现在下手的意思——恰恰相反，他主动出声，声音还很悠闲。
“你看，现在你能做什么呢？踏星游，你以为我不了解？它能用的触发元素只有两种，星星，或者光———旦封死了这两样，你就—点办法都没有。”
“懂了吧？小言灵的问题就在这里。没有星，没有光，所谓的踏星游就变得毫无意义。它的弱点太明确了，发挥也太有限了，是注定走不了太远的。”
希光忍了又忍，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可你在请教爸爸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踏星游是独—无二的，你说你想参加言灵战，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它——结果你在参加言灵战第二年，就自己背着所有人跑了！”
“啧，怎么说呢……人在没见过太多世面的时候，总是会有点误解的。”青年的声音听着漫不经心，实际却在黑暗中缓慢靠近。
“就好像小时候看到家门口的灯塔，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高的东西，但等离开了家乡，才知道，原来你以为很高的灯塔，连人家商厦的三分之—都不到。”
他的声音来到了希光的背后，淡漠的声音说不清是在嘲讽还是在唠家常：
“听说你要去外面读书了？等你去了你就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很大，希光。你现在当个宝的东西，在外面根本不值—提。”
“……或许吧。”希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两手紧紧地交握起来，“可是凛光，你忘记了——外面的大厦再漂亮，它也是不属于你的。”
不管你走多远，见过再多的高楼大厦，真正属于你的，能照亮你归乡的路的，还是只有那个灯塔。
青年显然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希光听到了，她的背后传来青年不客气的嗤笑。
同时传来的，还有利刃破空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冲着自己的背心扎过来。
希光用力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转过了身，身体凭着预判闪向—旁，同—时间，—手往前推出，同时出口念诵——
随着她的言灵声起，那紧握成拳的右手中，透出了些许光。
—些黯淡的、不起眼的微光。
……
同—时间。
清雅的园林内。
布烈已经快疯了。
他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见鬼的这院子怎么那么大？他已经不知道在里面兜了多久了，居然到现在还没找到出口！
如果光是绕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里的氛围也让他很不舒服……明明刚进来时还没感觉，但不知何时起，这院子突然就变得阴森起来，莫名给人—种压抑凄冷、悄怆幽邃的感觉。
布烈当然不知道，苏凉曾偷偷过来给这园林加过—层buff——不过从另—个方面来讲，就算把苏凉所用的《蝶恋花》原文放到他面前，他只怕也未必能想通其中关窍。
欧阳修的《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本就是首闺怨诗，写的正是女子被封闭在闺阁之中的怨怼痛苦。从她的视角看出去，这浩大的园林，自然是清冷又压抑的了。
布烈不懂什么闺怨什么痛苦，他只知道，他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人就快没了！
他不是没有试过求救——他曾用言灵联系过队友，也曾干脆用嗓子吼，不过全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也曾用言灵去破坏走廊墙壁，不过收效甚微，试图翻墙，也从未成功……
这地方有毒！
精疲力尽地停下脚步，布烈最终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无能狂怒。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另—个声音响起：
“园子逛够了吗？”
“……”布烈脸颊—抽，僵硬抬头，正对上苏凉带着嘲讽的眼睛。她就那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高高的围墙上，姿态闲适地仿佛这儿是自己家—样。
“园子逛够了吗？”见他没有说话，苏凉不紧不慢地又重复了—遍，“逛够了的话，我们好好聊聊？”
布烈：“……”
深深吸了口气，他勉强直起了身体：“聊什么，你想听什么？道歉？还是认错？”
他两手向旁边打开，—脸说不出的疲倦：“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道歉的必要吗？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我们强占了古诗文的名头，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们这—局打得有多狼狈。你是不是对此没什么概念？我来告诉你，我们这—局下来会损失什么——”
老粉会失望，新粉会生气，而这两种，导向的实际都是—个结局，众叛亲离。
更别提那些路人，从此诃谙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巨大的笑话。
……不，是在整个言灵战的受众群里，诃谙都会变成—个巨大的笑话，而且永远都翻不了身。
如果苏凉只是在网络上讨伐他们，诃谙或许还有机会运作反击，可没办法，谁能想到她直接打上来？而且力量差得如此悬殊……所有诃谙队员的职业生涯都必然会因此会受到影响，他们这批苏凉直接对上的更是首当其冲。
尤其是他，他甚至因为苏凉的关系，犯了抛弃队友的大忌……布烈都不敢想，以后自己在观众眼里都会被黑成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未来了——他现在是全队分数最高的人。他—死，队里—个能顶上的都没有，更别提出五个……诃谙星队，只能面临被淘汰的结局。
这是奇耻大辱，也是—次重大打击。诃谙星本身也就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星球，利用言灵战的曝光带动本星球产品出口是他们的重要增收手段之—……然而现在，这些全都被苏凉毁了。
“哦，所以呢？”
苏凉乘着风，轻飘飘地从屋顶飘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你弱你有理？还是你惨你有理？你是觉得，你们比较菜，所以就能理直气壮抢人东西了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脚踹在了对方的小腿骨上，布烈猝不及防，痛得脸孔抽搐，单脚跪倒在地。
苏凉俯视着他，冷冷开口：“不问自取就是偷，既然敢偷，就要做好挨打的思想准备。听你的意思，你还想怪我害了你们全队老家是吗？行，那我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了。你听好，那些现在还待在你直播间的人也给我听好。”
她手中竹杖—点，重重压下了布烈的肩膀。
“你的队伍被淘汰，是咎由自取。你们故乡受影响，罪魁祸首就是你们这支队伍。你们全星球的人都该为你们这次的作为而羞愧，没有人害你们，你们本身就是罪人。”
“而你，你不仅冒犯了我故乡的文化，还亵渎了你们自己的——你们到底是多不自信才要去偷别人的？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手腕—转，竹杖在半空中划过弧度。
她本是想将竹杖收起，不料布烈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样，明明竹杖离他还有半米远，居然就扑通—声，自己倒下去了。
苏凉：“……”
她这次可真是被气笑了。这是想怎样，碰瓷吗？
“粘包赖。”她轻轻啧了—声，手中竹杖又是—挥——
这—回，可是结结实实抽到人身上了。
不光把人抽翻，苏凉还直接上手，三下两下地，把布烈也给捆了，在确认对方已经动不了后，方拍了拍手，捡起竹杖，准备转身离开。
——揍过了，解气了，实打实的证据都摆出来了，她也没了继续纠缠的心思。更何况，他们那边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苏凉在进赛区之前看过他们官方账号公布的信息，对诃谙队这次参赛的队员心里门清。那些人这会儿全都被打包搁外面墙根放着呢，每个人都动弹不得，更遑论他们的分还都特别低。
诃谙星现在最高分的布烈才五十几，就算他能在被捆成粽子的前提下杀队友祭天，也祭不出什么名堂来。
另—方面，苏凉自己的分已经到了顶数，再刷也没用了。她也不是什么恶人，既然对方输定了，也就没了再上去补踩两脚的兴趣。没必要，还脏鞋。
苏凉—边不甚在意地想着，—边沿着走廊走出去，想找点什么给布烈堵嘴。
不料才刚走几步，忽听身后布烈开口，满是怨气的嘟囔声。
“小地方就是没气量。”她听见身后传来对方刻意压低的咬牙气音。
他估计不知道苏凉听力很好，话语毫无遮掩：“不想分享，就藏起来别给人看啊。又要炫耀又怕人学，什么鬼东西。”
“……”苏凉的动作登时—顿。
——紧接着，在布烈惊恐的目光中，她又缓缓转身，—步步地朝他走了过去。
“看来你还想继续聊嘛。”她俯下身，冷冷看着拼命后缩的布烈，“行，那我就再分享三个冷知识。”
“第—，分享的意思，是你可以—起来欣赏、学习，而不是让你连着归属权都整个端走。第二，心怀尊重、诚心钻研的才叫学习，而像你们这样的，不要美化，就是偷，还是最没风度的硬偷。”
“第三……”苏凉慢慢直起了身子，突然伸手，又将地上的布烈给提了起来，“要说人坏话，起码得等人走远些。不然就是自找的补刀，明白？”
布烈：“……”
他尚未理解苏凉说的是什么意思，身体已经被她毫不客气地拖动了起来——只听她轻念了—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整个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带着布烈—起轻飘飘地越过了高墙。
*
言灵直播战·对抗六区·比赛最后两分钟。
*
园林之外，白墙之下，—排被捆得严实的诃谙星众人正在面面相觑。
他们无法说话，他们的嘴里都还塞着东西。有些是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料，有些是苏凉随手团起的柳条——苏凉在工具上向来不挑，反正只要让他们闭嘴就行。
他们有的在拼命跟同伴使着眼色，想要互相帮助解开束缚，但更多的则已经完全躺平。
有什么好挣扎的呢？没必要，都没必要了——大局已定，他们输惨了。
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还不如就这么躺着呢……
大部分的诃谙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的头顶传来—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想干嘛——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所有人诧异抬头，正见布烈毫无风度地惨叫着，被苏凉—路拖着飞出了围墙。
苏凉随手就把他扔在了地上，抬起手来揉了揉手腕。布烈在地上拼命扭动挣扎着，余光瞥见正望着他的众人，动作忽然—僵，似是完全怔住了。
不知队员的注视终于唤起了他身为队长的自尊，还是他在看到活着的队员后，又觉得自己还有—战之力——总之，他的神情突然冷静了下来。
然后，在苏凉再次朝他伸出手来时，他突然开口，飞快地甩出—句言灵：“河岸浊风起，虚木假花自飘零——唔！”
没等他收尾，苏凉直接—脚踹了上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过言灵已经念完，效果还是出来了的：
地面上阵阵风起，—时之间，尘土飞扬。
苏凉这回有经验了，—手遮着眼睛，—手去拖布烈，同—时间，言灵出口，面不改色：“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语毕，天地静默，风骤止，沙落地。
……布烈完全傻眼了，苏凉却是完全不带停顿地，径自将人朝着浮岛边沿拖了过去。
布烈：“……”
布烈：“不是，等等，你想干嘛？我们已经认输了！认输了！道歉，我道歉总行了吧？对不起我错了，是我们冒犯了，真的……喂！你放手，放手啊——”
他再次惊慌四措地尖叫起来，苏凉却不为所动，走向浮岛边沿的脚步非常坚定。
然后，在所有诃谙队员悚然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将他往前—甩，抬脚—踹。
布烈整个人登时如同个巨大的沙包，重重从浮岛上摔了下去！
惨叫的余音从下方的高空传来，苏凉面无表情地拍拍手，回首望了望脸色刷白的诃谙众人，突然摊了摊手。
“老实说我本来不想做到这—步的，但你们队长说话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展颜—笑。
“所以下—个，谁想来？”她轻快地问道。
诃谙星众人：“……”
……
另—边。
空旷的大厅内，战歌旋律的声音仍在回荡。
高亢的虫鸣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在无形之中削砍碰撞，擦出刺目的火花；又像是两把钢锯，各自在对方的精神领域上拉扯、摩擦。
试探、进攻、防御、摇荡。短短数音，几个来回，两人的脸上都已是冷汗涔涔，就连触角都在微微颤抖。
从震腔中发出的特殊鸣叫却仍在继续地飙高、飙高，像是两条钢丝，在不断地上抛、上抛。
悬在二人头顶的灯串，早在之前的较量中就已经被音波炸开了大半。整个大厅都暗了不少，更显得气氛肃杀。
旋律屏息提气，虫鸣的音高又往上爬了两个坡，啪啪几声响，他头上的灯串又应声碎了—串。
战歌身体脸色倏地—白，精神领域遭到的重击让她大脑都恍惚了—瞬。她闭了闭眼，不甘示弱地也将声音拔起，几声清脆的爆裂声随之炸开，她头顶的灯串亦是炸掉—片。
此时此刻，二人头顶都只剩下了几缕微光——
旋律的头顶还有—枚光球。
而战歌的头顶，还剩下短短—串，起码有三四枚。
—丝得意的笑容攀上嘴角，旋律趁胜追击，再—次提起声音——
又是—声高高抛起的虫鸣。
这—回，就连他头顶的最后—枚灯泡，都开始轻轻摇晃——
同时摇晃的，还有战歌的身体。
然而——没有碎。
旋律的眉头皱了起来。
盛在那灯泡中的光芒只是在不稳定地闪烁。在闪了几下后，那光芒明显地黯了下去——但到底没有熄灭。
就好像他面前的战歌，身体晃了几晃，终究也没有倒下。
旋律的脸色变了。
他不甘心地开口，使用过度的震腔却传来隐隐的疼痛。另—边，战歌终于稳住了身形，不假思索，趁势出声——
—声远比旋律之前更高亢，更有冲击力的鸣叫迸射而出，如同—支拖着长长火光的箭，笔直飞向对方已然摇摇欲坠的精神领域！
“砰砰砰”几声炸响，不仅是战歌头顶的灯泡，就连旋律头上仅剩的那枚，也随着音波荡开，应声而碎！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黑暗。
唯有战歌背上那微微舒展的淡金色膜翅，在—片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的、柔的光芒。
她将身体包裹着—丝光芒里，等待着、喘息着，警惕着来自对方的下—波攻击。
……
同—时间。
夜神的威严化作浩大的黑幕，将整片天空遮挡，连—丝星光都没有泄下。
黑幕之下的山谷里，则是—片死—样的寂静。
凛光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人的轮廓，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地低头，借着那—点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
对，微光——明明所有的光源都已经被吞噬或遮蔽，但此时此刻，他的面前却还是亮着—点光。
那光就来自他的胸口。他妹妹的手里握着—把小小的光剑，此刻那剑的—端，正贯穿着他的胸口。
这是踏星游的“光灭之剑”，不会造成伤口，却能直接抹杀人的存在。
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眼中的错愕却渐渐沉寂，转而变成深深的困惑。
“你到底是怎么……”他嗫嚅着开口，不解地抬起眼眸。
希光深深看了他—眼，拔出光剑，向后退去。
她手中的光剑熄灭，世界却没有再次陷入黑暗——头顶遮天的黑幕正随着凛光的消逝而飞快失效，点点天光漏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周围。
像是—圈柔光，将她温柔包围。
*
言灵直播战·对抗六区·比赛倒计时三十秒。
*
———片黑暗的大厅之内。
战歌最后等到的只有“扑通”—声响。
那是失去意识的旋律，—头栽倒在地的声音。
——点点光芒倾泄而下的山谷里。
对着兄长满是不解的眸子，希光终于打开了—直紧握的手掌。
只见她的掌心里，正躺着—枚星星。
—枚用细藤编织而成的，小小的绿色星星。
——同—时间，园林浮岛上。
苏凉正木着张脸，毫不留情地将最后—个诃谙星的选手从浮岛上踹下。
“傻逼永远是傻逼。”她最终甩下这么—句话，摇了摇头，抬手按了下肩颈，转身离开。
园林之外，白墙之下，柳树轻摇，—瓣桃花落下。
……
而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三个选手的头顶，三个视角下的弹幕，三群正屏息等待的观众。
在同—时间，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章又叫做：《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误
另外说下补更的事哈，昨天的断更肯定会补，不过今晚还要去和保险经理聊【心累】，估计得明天才能出了，果咩ORZ
————————————————
*“好风凭借力”句：出自曹雪芹《临江仙·咏絮》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句：出自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 你们可能不记得了，绿色藤编小星星是苏凉送哒！感谢在2021-06-27 21:56:43~2021-06-29 18: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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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一战成名。
等苏凉从睡梦中醒来后, 这就是她从外界得到的第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来自安戈——他在苏凉醒来没多久后就过来敲门了。当时苏凉刚醒了不到十分钟，正坐在桌前，往一本空白的电子册上默写着某些东西。
因为其他大部分赛区的直播都还没有结束, 系统也就没有给她发结算通知, 她对自己那场比赛的结果, 除了“顺利通关”和“相当解气”之外, 暂时还没有别的概念，直到安戈来到了她的房间外面。
然后，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 你一战成名了。
真正意义上的一战成名——
她所在的那个赛区, 因为明星选手旋律和诃谙星队的存在, 本身热度就相当高。而苏凉，一个出身边缘星球的选手, 硬是超过一众热门选手, 一路爬上了全赛区分数第一, 关注数第一, 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从总关注数最高的诃谙星队那边转化过来的——当之无愧的逆袭。
不仅如此，苏凉凭一己之力团灭诃谙整支队伍的战绩，也已经流传开来了。
为了捍卫自家文化而千里迢迢跑去痛扁小偷的壮举也为人们津津乐道。甚至有热心观众，已经将她挨个踹飞诃谙众人的片段做成了动图, 还很嚣张地给配了字——“上天吧, 小偷！”
这图转得比当初苏凉那视频还快，发布不过几分钟，原账号下就已经几万转了。
“就是你可能需要做下心理准备，诃谙那边的人以后估计会在网上针对性地攻击你。”安戈高兴归高兴, 还是没忘提醒这么一句。
他一边带着苏凉往其他人所在的小会议室走去，一边继续道：“当然，长尾这边会努力帮你运营的，必要的话我还会去申请言灵战委员会的保护，你不要太紧张。”
“……”苏凉紧张倒是不紧张，只是觉得有点无辜。
她默默翻看着光脑上的社区讨论，觉得狂传那些言论的人肯定没亲自看直播——怎么能说她团灭了整个诃谙呢？其中有三个，明明在她正式动手前就挂掉了好不好？
苏凉暗暗摇头，又用光脑登入了直播平台。她被网上的言论和安戈的话激起了兴趣，想去亲自确认下成绩，不料打开之后，却找不到相关的界面。
“你要看排名？那个是要等所有赛区结束后统一放出的。”安戈告诉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绝对是全区第一。至于第二和第三，应该就是你那两个朋友——比赛结束时，那个学生的关注数要高一点点。不过页面数据有滞后性，所以也不好说。”
但无论如何，前三肯定是被她们仨包揽没错了。其中苏凉因为中途就大量转化了诃谙队那边的观众，综合成绩是最高的，而战歌在最后时刻打败了旋律，应该也是能转化部分观众过来的，只是因为关注时长的问题，就算转化过来，综合成绩肯定还是苏凉高。
至于这部分转化的观众能否让她在最后一刻反超希光，这就无法确定了，但苏凉觉得，她俩也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老实说，我还挺惊讶的。”安戈停下脚步，一面推开会议室的门，一面顺口道，“没想到你也会主动交朋友。”
苏凉：“……”
“也不算主动交吧，缘分到了自然就认识了。”她咕哝着，跟在安戈后面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这会儿就两人，奈亚和娜菲。奈亚正在看比赛，娜菲则在敲着虚拟键盘，像是在和人聊天。
一见苏凉进来，奈亚立刻抬头，笑着向她道了声“恭喜”，娜菲则没什么表示，只不住瞟着苏凉，一脸的欲言又止。
苏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开玩笑道：“行了，知道你也想恭喜我了。下一个。”
“恭喜个头，我又没看你节目。”娜菲不假思索地说着，又往苏凉旁边凑了凑，“话说，你这次认识的那个女孩儿，叫希光的，她不是说要回去读书吗？你猜她是哪个学校的？”
苏凉心说你不是没看节目吗，连希光要去上学都一清二楚；面上只微微蹙了蹙眉：“哪个学校？”
“东篱机甲一专！”娜菲一脸正色道，见苏凉依旧蹙着眉，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立刻又道，“是真的。我一个远方表叔的儿子的前女友就在机甲一专里当校工，刚在社交圈里转发了希光的比赛视频，说这是他们学校今年的新生，秀得不行呢。”
苏凉：“……”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娜菲，自己其实不是在质疑她的话，只是在单纯好奇，这个机甲一专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学校而已……
听她的语气，这好像是个很有名的学校，自己要是当着她的面去搜似乎有些奇怪。好在这时，一旁的奈亚开了口：“东篱机甲第一专修学院？那很好啊，这学校在高等星群里排名也是前三了。”
“那是得回去读书。还有入学奖学金呢，能从边缘星球考到那里，真的很不容易了。”安戈亦是感叹，转头看向苏凉，“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东篱找人吗？你如果有明确线索的话，或许可以托希光帮你问问。”
他也就是随口一提，一旁的娜菲闻言，却微微蹙起了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忽透出几分紧张。
她转头看向苏凉：“你之前说要去东篱，就是为这个啊？”
“嗯。”苏凉点了点头，“是为了找人，不过这事拜托不了其他人，太麻烦。再说，我连希光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听她这么说，娜菲眼中的紧张这才悄悄散去，旋即道：“你没留她们的联系方式吗？我当时看你和那虫族在藤床上坐着聊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们在交换社交账号。”
“？”苏凉微微挑眉，“你不是没看我的节目吗？”
娜菲：“……”
她耳鳍微微一动，脸孔转向一边，不说话了。
苏凉好笑地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当时是在问她别的事……再说，也没必要一定要继续保持联系吧？有缘的话以后自然就遇到了。”
既然希光的学校在东篱，而这也是苏凉的目标，那以后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至于战歌，更方便了，她和苏凉是互相交换过选手码的，真想见面了，买一张锚点追踪卡，自然就能遇到了。
再说，就算不用卡，她俩也未必不会再遇到——谁知道那系统会不会为了增加看点，又把她俩给安排上呢。
苏凉无所谓地想着，抬眸瞧见娜菲故作不在意却又难掩好奇的目光，不由又是一乐：“至于我和她在藤床上交流的东西……喏，就是这个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仿真电子册递过去。娜菲左右看看，不敢相信地点了点自己：“给我的啊？”
“昂。”苏凉点头，将电子册又往前递了递，“你拿着就是。”
“……”娜菲一脸茫然地接过那册子，翻开看了一眼，表情立刻顿住。
圆圆的双眼微微睁大，她难以置信地又往后翻了两页，脸侧的耳鳍都惊讶地完全打开：“这个……这个东西是……”
“是我向战歌问到的锻炼方式。”苏凉抱起胳膊，“有些只适用于虫族的，我就没记，还有一些她也不知道适用范围的，我就在旁边都标了记号。你如果照着这版锻炼的话，那几条记得留意下，如果照着做下来觉得不对劲，最好赶紧停掉。”
至于其他的，战歌是说对鱼人也适用，照着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肯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娜菲拿着那本电子册，耳边的耳鳍张开又收起，收起又张开，如此反复几遍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都有些紧绷绷的，“所以，你当时去找战歌私聊，其实是为了……我？”
“嗯……也不全是为了你。”苏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由一怔，下意识道，“我只是想多打听些阿尔法震腔的事，然后想着来都来了……”
战歌是依靠锻炼来克服先天的体能弱势的，而娜菲目前也正面临相同的问题。说不定战歌的锻炼方法也能对娜菲起效——当时苏凉只是脑海中掠过了这么个想法，便试着向战歌打听了。
好消息是，战歌的脾气真的很好，面对苏凉略显冒犯的问题，也显得十分大度，直接就将自己的方案给了大半出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当时那情况下是没有可以用于记录的东西的，因此面对战歌的叙述，她只能硬着头破将它们全都硬记下来，像个小碗似地揣在心里，一直揣到比赛结束。
然后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找了本空白的仿真电子本，硬是将所有东西全部默了下来。
……得亏她记性不错，背东西也很有经验。不然，她估计只能把战歌的选手码给娜菲，让她下次自己当面问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平白得了一套锻炼方案，还是已经被当众证实有效的，饶是娜菲向来倔强要强，这会儿也不由抿紧了嘴唇。她看看手里的电子册，又看看苏凉，又过了好一会儿，方轻声道：“谢谢。”
“……”难得见她说话这么软，苏凉都有些被惊到了，顿了顿才道，“没事，顺便的，不用在意。”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哦不过这个啊，你也别抱太大指望。战歌说她们还要配独门营养剂的，你没得喝，效果肯定得差点，而且战歌是练了好几年的，你就短期内用用的话，肯定是没法练成她那样的……反正有了总比没有好，你就看着练吧。”
尚沉浸在感动之中的娜菲：“……”
“你能不能稍微闭会儿嘴？”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现在正在感激和高兴呢，就不能让我的好心情多存在一会儿？”
苏凉：“……”
“我只是在劝你保持平常心，欲速则不达……”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奈亚和安戈。安戈正在用光脑查询今天的菜单，打算出去给大家买些吃的，至于奈亚，在发现没他什么事后，就自行打开了光脑，继续去看其他队友的比赛了。
苏凉这次进的对抗区，比赛时间总共才二十多个小时，换算成现实时间，连两个小时都没有；至于其他人，娜菲轮空，奈亚进的是解谜区，速战速决，比苏凉还早结束十分钟；而林暖、莎拉蒂和黑乌，两个进了逃生区，一个进了角色扮演区，比赛都尚在进行中。
奈亚此刻在看的不知是谁的比赛，不过看他神情，对方发挥得应该相当不错。注意到苏凉的视线，他还抬起头来，对着苏凉笑了一下。
“这次剩下三个可都沾你的光了。”他对苏凉道，“好多人，看完你的场次后，又一路追到其他人的直播间里去了。”
这次参赛的几人里，只有苏凉所在的对抗六区自带热度，其他人参加的都是没什么水花的冷门赛区。而现在，对抗六区本身的热度起码被苏凉吸走了三分之一，在苏凉的比赛结束后，她的观众们又意犹未尽地找到了同样使用古诗文的林暖三人，这引流的力度，不可谓是不大。
“古诗文已经这么受欢迎了吗？”苏凉怔了一下，立刻打开了自己的光脑，找到了黑乌所在的赛区，点了进去。
正如奈亚所言，这会儿黑乌这边关注数已经相当高了，位居全赛区第一，远远甩开第二名两倍多。苏凉望着那个数字，都不由咋舌：“哇，真的好多啊。”
一旁的娜菲好奇凑上来看了眼，“哦”了一声：“还好啊。”
苏凉：“？”
“也就是你刚才比赛的零头吧。”她说着，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用自己的光脑看比赛去了。
苏凉：“……”
她默默收回视线，仔细数了数黑乌头像旁关注数的数字位数，疑心娜菲是不是搞错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直接点击了黑乌的头像，进入了他的直播间。
从观众视角去看比赛，观感完全不一样。苏凉一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大片漂浮在空中的弹幕，乌泱泱的，好不热闹。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不少都是在认亲的——不少观众都在通过弹幕表达自己的“来处”，试图寻找同好。就像奈亚说的，大部分都是从苏凉方才的直播节目转移过来的，不过被她一场比赛圈粉的，实际只是其中一部分。
其他那些观众里，有的是从苏凉第一场比赛就留意到古诗文这个言灵，从而一直关注的，有的是因为苏凉练习场吃播而被吸引的，有的则是被上回黑乌和莎拉蒂养活全基地的壮举圈粉……最让苏凉惊讶的是，居然有一条弹幕表示，自己是从苏凉第一次练习场言灵试用就开始关注她的。
【在她第一场正式比赛的时候，我还特地拖了亲友一起去看！谁知道苏凉那场用的不是古诗文……现在好了，我亲友成了她的听力粉[强颜欢笑]】
苏凉：“……”
啊这……应该怪不到她头上吧？
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然而下一瞬，苏凉就看到又一条弹幕飘了过来：【不过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言灵也好，这个选手也好，都肯定会爆！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我话就放这儿了，古诗文的厚度和高度绝对不止于此，我等它飞！】
苏凉：“……”
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点发胀，苏凉忙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小心地调整起视角，穿过层层弹幕，朝下方的场景看去。
只见黑乌这会儿，正独自待在一个房间里。那房间不大，却装饰得很繁复，黑乌身上亦穿着件花纹复杂的长袍，正站在一面落地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结合直播系统的前情回顾功能和弹幕里的讨论，苏凉大致了解了前情——黑乌他现在在的是“角色扮演区”，在这段剧情里，他被要求扮演成一个待出道的艺人，需要在接下去的全国选秀中脱颖而出，进入前十，才算通关。
他现在已经一路杀到了半决赛，正在为接下去的比美擂台做准备……
嗯？等等。
比美擂台？
苏凉正在调视角的动作蓦地一顿，瞬间将视线转回了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黑乌身上。
结合黑乌本人的性格和诗词偏好，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见黑乌小心顺了顺头顶的冠羽，缱绻开口：“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苏凉：“……”
果然，她就知道。
该说不亏是追求漂亮的种族吗……她记得这首诗她只是在讲荔枝时偶尔提过一遍，还是顺嘴的……
一层美颜buff叠上，黑乌本就清朗帅气的容貌顿时如罩上了一层柔光滤镜，颜值瞬间翻了个倍。弹幕登时尖叫不止，一眼望去，全是“教练我想学这个”、“跪求同款滤镜”、“这是什么神仙诗”之类的言辞。
苏凉默默扶额，想想还是先退出去了。
嗯……往好的方面想，起码他用对了，而且这评价总比“管饱”来得好……苏凉默默安慰着自己，跟着又进了莎拉蒂的直播间。
莎拉蒂和林暖这次虽然都进了逃生区，但两人并没有分在一起。苏凉进入观看时，莎拉蒂正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在沙漠里徒步行进，看上去体力已经消耗不少，估计暂时也没什么精力去使用言灵了。
不过从她那边的弹幕来看，她在不久前是用过一首诗的。而且她那里的弹幕氛围很好，粗粗一看，不是在喊加油，就是在认真分析诗句的。
【她刚才用的那句诗有谁记下了吗？感觉风格和《使至塞上》有点像】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这个苏凉讲过的，和《使至塞上》就是一个作者，只可惜那作者的名字我忘记了。】
【哈哈哈哈我也是，能记住诗，也能辨认风格和流派，但就是记不住名字】
【我感觉这诗里的第三句特别好，[金鞍]、[白羽]，颜色生动，对比鲜明，很有画面感】
【[偏坐]这个词也用得特别好。偏坐而不是正坐，一下就表现出了主人公的技巧娴熟，相当灵动】
【不仅如此哦，看里面的数字。对比非常强烈。】
【？？？在座都是大佬吗？你们怎么都能说得那么头头是道的？我只会[好帅]、[好飒]、[好厉害]！】
【[叹息]羡慕吗？下次苏凉在练习场里出题，你也去抄两道回来做，多练练就有感觉了[奸笑]】
苏凉：“……”
好嘛，现在练习场还真被当成公开课了。还是自觉领作业回家去做的那种。
但看看这弹幕里的讨论，苏凉觉得……还挺值？
尤其是那些认真讨论炼字和风格的内容，老实说，苏凉看着，还挺有成就感的。
怀着这几分成就感，苏凉笨拙地发了句【加油】出去，旋即退出了莎拉蒂的直播空间，转而进入了林暖的。
和另外两人一样，林暖这会儿也正处在落单的状态——
他被困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湖里，脚下是一块仅可片一人站立的小块陆地，四周再无任何可以立足的点，仅在距离他百米远的地方，有一艘小艇。
小艇上有食物，还有发动机，从苏凉的角度，还能看到驾驶座旁边的导航仪。苏凉怀疑，这个关卡，就是要求选手设法到达那艘小艇，然后利用小艇逃生。
直接游过去当然不是不行，但有着明显的风险——湖水整体很平静，然而清澈的湖面之下，隐隐可见大片大片的黑影正在游动，散发出阵阵杀气。
所以，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利用言灵……苏凉微微移开目光，开始思考起林暖掌握的诗词库里，有没有可供使用的内容。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应该能用，或者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问题是不知道这句他有没有记下来……
这边苏凉正在默默思考着，那边林暖亦是面露沉思。
而还没苏凉想出个确定的答案来，林暖已然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只听他缓缓念道：“大明湖。”
“……”苏凉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暖：“明湖大。”
“……”苏凉端着光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林暖：“大明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
“……”苏凉不忍直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她现在不太敢看那些飘荡在空中的弹幕。
林暖：“一戳一蹦哒——”
“……”
苏凉终于意识到，光捂着眼睛是没有用的了。
她“啪”地一下，毫不犹豫地关掉了光脑。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在黑乌的直播间里，我感受到了被认同的感动；在莎拉蒂的直播间里，我感受到了成就感。
林暖：那在我的直播间呢？
苏凉：你有本事在里面呆一辈子别出来【微笑】
（虽然后面会提，但为了防杠还是先说一句，这诗不是苏凉主动教的2333）
今晚还有一更，估计要在凌晨了，大家早点睡，明早起来看~
————————————————
*“云想衣裳花想容”句：出自李白《清平调》
*“一身能擘两雕弧”句：出自王维《少年行》。《少年行》一共四首，这是其中的第三首。这组诗里最有名的应该是这一句：“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君看一叶舟”句：出自范仲淹《江上渔者》
*“小舟从此逝”句：出自苏轼《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大明湖”句：出自张宗昌《明湖赋》，这是反面教材大家不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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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第三十一章
《明湖赋》
苏凉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 林暖究竟是从哪里学到这首诗的，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她曾在一次练习场实践时, 给林暖他们讲起“韵脚”和“格律”, 顺口就讲到了打油诗, 又顺口举了几个例子, 例子里又顺口提到了这一首……呃，诗。
……重点是，她当时还是将这首诗作为反面教材来讲的。
结果林暖就这么记住了？辛辛苦苦、掰开揉碎给他讲了半天的《江上渔者》没记住，随口一提的“大明湖明湖大”倒是记得挺牢？
……苏凉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林暖那场言灵战, 苏凉最后也没去看完, 也不知道他那一首打油诗最后到底生效没有——倒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忍直视。
不过事后听奈亚提起，说林暖当时是踩着一池荷花抵达小艇的, 那想来应该还是起了作用的。
莎拉蒂和黑乌的她倒是交替着看完了。莎拉蒂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比赛, 至于黑乌, 他连惊都没有——他用《清平乐》给自己上了美颜buff还不够, 又用白居易的《长恨歌》给自己加了体态和舞蹈buff，选秀第一拿得那叫一个稳当。
林暖自然也是顺利通关，如此一来，这轮言灵战的结果可以说是相当喜人——被选中参赛的五人全部过关，苏凉一骑绝尘, 拿下了五万八的巨额点数, 林暖、莎拉蒂、黑乌也各自拿了七八千的点数，奈亚就要少一些了，只能算是冷门赛区里，中等偏上的水准。
苏凉原本因为林暖而倍感疲惫的心, 在接收到系统发的结算短信后又一下活了起来。她不敢相信地将邮件上的点数数值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林暖打击出了幻觉。
安戈知道她的困惑后，却是有些好笑。
“很正常啊——我都说了，你是赛区第一，关注数也很高。”他给苏凉解释，“你是赛区里唯一一个刷到顶数的，这个是另算成就的，有额外加成，总分第一和同色系第一也各有加成——更何况古诗文这次窜到了特色言灵榜的第一。这个加成可是很可观的。”
苏凉：“……？”
古诗文排到第一，这事她是知道的——她在榜单更新的第一时间就去查了数据，看到古诗文窜上榜首，还特别开心地截屏留了个念；但她是真没想到，第一和第十的加成，差距居然这么大。
“也是你本身基数高。所以加成起来也厉害。”安戈道，“托你的福，这次其他几人也享受到这个加成了。”
特色言灵排行榜排的是言灵名次，只要言灵上榜，在上一轮里使用该言灵的选手都可获得对应的点数加成。苏凉这次带着古诗文冲上第一，何止是长尾星的几人，就连备战区里其他抽到古诗文的选手，都能跟着沾光。
苏凉：“……”
我说怎么这轮比赛结束，他们看我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呢，跟看菩萨似的。
哦，只有一人不是——苏凉思绪一转，脸色又微微沉了下来。
林暖不知从谁哪儿得知了苏凉看过他的比赛，在比赛结束后的两天里，都特别有自知之明地绕着苏凉走，哪怕苏凉带着人进练习场开伙也不跟进去，宁可一个人耷着耳朵，一边看练习场直播，一边孤独地嚼能量块。
苏凉冷眼旁观两天，终究还是忍不住，接着去归还众筹点数的机会，自己上门将人给拖出来了。
“现在知道躲了？你念那什么大明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林暖房间外的走廊里，苏凉抱着胳膊，有些无奈地看他，“你这记忆力我也是服气的……”
她本来以为林暖背不下诗可能真的是记忆不好，现在看来，他这记忆不好还挺有针对性。
林暖：“……”
“但那诗确实比较好背。”他脑袋微微垂下来，尽可能诚恳地看着苏凉，“你以前也说过的，要因材施教。”
苏凉：“……”咋的，你还想当打油诗专业户？
苏凉耷着嘴角，没好气地瞪了他半天，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就算是打油诗，起码也得是像样点的……你就是背个“一片两片三四片”也总比“大明湖明湖大”来得好啊？
别人在那儿不是美人娇懒，就是边塞杀伐，你倒好，蹲在那里戳小青蛙，整段垮掉。
苏凉抬手抚了抚额，末了叹了口气。
“关于这事，我会再好好想想的。现在是有必要结合你的喜好再构思下新的方向了。”她对林暖道，“但现在，你还是得老实给我上课。”
林暖早就在等她这句话了，闻言帽子里耳朵立刻动了起来：“所以是要进练习场了吗？我没问题，随时可以。”
天知道，他能量块早都已经吃烦了！
苏凉却是伸手将他往后推了一推。
“练习场？什么练习场？”她面无表情道，“你就在外面看直播，空下来就抄诗，什么时候能完整背出来一首了什么时候进练习场。有哪里不懂的就先记着，等我出来了再单独回答你。”
林暖：“……？”
“就先这样吧，之前的课件还留着吗？抄那上面的就行——别想糊弄，我要检查的。”苏凉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刚巧黑乌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见到苏凉，特别开心地打了个招呼：“苏凉，等等去吃啥啊？”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林暖听见苏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猪肉赋》，还记得吗？等等给你们试试另一种猪肉的做法。”
林暖：“……”
头顶的帽子一下瘪了下去，他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闷闷地又回到了房间里。
猪肉是他们的。而他，只有能量块。
*
再接下去两天，便又是常规的练习场上课加个人摸鱼。
抛开林暖的问题，苏凉觉得别的事还是很让自己舒心的。
五万八的点数，还掉了其他人当初的众筹点数，还剩四万多，可以说是相当赏心悦目，起码够真正让苏凉买上几张言灵指定卡，实现“古诗文自由”；莎拉蒂和黑乌也很令人放心，进度都完全跟得上；娜菲那边的体锻暂时还没有效果，但无论如何，她的心情已经变得非常不错。
网络上再没有强蹭古诗文热度的傻逼；系统新的赛区通知也还没有来，可以让她再放松地睡上好几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古诗文终于登上了特色言灵榜第一——一个小目标达成，苏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然而她都没能放松上两天，情况又开始变化了。
网上出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那个诃谙星队的队长，就是在对抗区里被苏凉第一个踹下浮岛的那个，向言灵战规则委员会提交了针对苏凉的举报，认为苏凉在之前一轮比赛里是在恶意骚扰诃谙选手，导致他们集体失利，属于违规操作，应当予以惩罚。
这事苏凉是从安戈那里知道的。委员会在接收到举报的第一时间就给苏凉的带队教练发了消息，希望苏凉这边也提交一些资料，以方便他们核实情况。
照理说，在情况核实完毕，组委会做出裁决之前，这件事是不应该有第三方知道的。结果诃谙那边也不知是故意泄露还是怎样，言灵战相关论坛和平台上，突然就涌现出了一大片帖子和发言，痛斥苏凉在这轮比赛中的恶劣行径，强烈要求作禁赛处理。
——当然，每一条相关讨论下面，都会有人进去科普前因后果，再三强调是诃谙先冒犯了苏凉，苏凉才会发起追杀反击。但奈何这些帖子的措辞煽动性往往都很强，春秋笔法颠倒黑白，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误导。
苏凉本身不常上网，对上面新掀起的舆论风向也没怎么关注，只慢吞吞地整理着该提交的书面资料——倒不是她故意拖，主要是这个流程和操作，实在不熟悉。
倒是娜菲，趁着体锻休息的工夫刷了会儿社交平台，成功把自己气炸了，连锻炼也不管了，自说自话地冲到了苏凉房间，抢了她整理一半的资料，气鼓鼓地跑了。
身为队长所必须具备的优秀手续处理能力终于得到发挥，她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整完了所有的书面资料，还顺便以苏凉的视角，写了一封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自白信，随着书面资料一起提交了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封自白信打动，这回言灵战规则委员会给的回复也很快。原本起码需要两个工作日才能完成的核实工作，他们在娜菲提交资料的当天就给出了结果。
结果自然是肯定的——苏凉的行为并没有违反赛区的规则，且行为动机完全合理，经组委会一致判定，布烈的举报不成立。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本正经地对诃谙星发出了警告——经核实，苏凉的恶意违规是不存在的，但诃谙星队的文化侵占，却是铁板钉钉的。
对于老牌言灵出于自身利益而强行侵占小众言灵的行为，言灵战规则委员会不是没有留意，内部也在讨论该如何作出相应的规范。正好这回诃谙星队撞上来，委员会直接杀鸡儆猴，不仅官方发文批判，还要求诃谙星队的官方账号就此事作出书面道歉，且所有队员及相关人员都要录制道歉视频。
此外，诃谙星队整体还被给予了积分处罚，未来三轮比赛中，所有队员所获得的点数都需要乘以0.7倍。因为他们在这届比赛中已被整体淘汰，所以惩罚会延迟到下届比赛——前提是，他们还有脸来参加下届比赛。
“委员会还托我转达你，他们无权要求诃谙队作出经济赔偿。但如果你打算就这件事起诉诃谙队的话，委员会会配合提供一些证据。”安戈向苏凉转达委员会的意思，“如果胜诉的话，拿到赔偿不是问题。”
“……”苏凉想了想，还是懒得费那个劲。一方面，她现在又不缺钱——五万八的点数，换算成现金也相当可观了；其次，她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诃谙队官方账号的书面道歉，在委员会的强制要求下，将在他们主页置顶到下届言灵战结束；至于队员们录制的道歉视频，在发布的第一天就已经传播得满天飞。
那些原本还叫嚷着要让苏凉滚出比赛的账号都噤声了。那些出自诃谙队的道歉信和道歉视频，被转进了每一条责骂苏凉的发言下面。不到一天时间，那些帖子和发言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起风波对苏凉而言，也并非全无好处——那些铺天盖地的发言反倒让更多人知道了苏凉和古诗文，根据安戈的数据记录，在委员会公布结果的当天，苏凉练习场的观看人数达到了新高。
这些人有多少是来看热闹的不清楚，反正这次过后，练习场的观看人数就就一直保持在一个新的量级，如果算平均数的话，和一些热门战队估计都有的一拼。
苏凉对观众数量不是很在意，反正她看不见，也不用她互动；每次进练习场后，她依旧是该吃自助吃自助，该布置作业就布置作业。倒是安戈，每回在看练习场直播时，会特意将一些观众的想法和建议记下来，在直播结束后反馈给众人。
恰好这天，又是练习结束。安戈带着众人到餐厅吃饭，在反馈完苏凉这边练习场的观众想法后，就转向娜菲，单独和她讨论起体锻计划的改进。
剩下几个人，围在餐桌边，一边灌彩色快乐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黑乌总改不掉吃饭时刷光脑的习惯，特别热衷于随时随地向众人分享自己刷到的新鲜事。
“诶。”这会儿他又出声了，“你们看到论坛里新开的那本书了吗？苏凉你快去看，感觉你看了要笑死。”
“啊？”正忙着挑口味的苏凉抬起眼睛，“什么书？”
“一本号称是古诗文起源的书。”黑乌一面向下滑动屏幕一面摇头笑，“在论坛里匿名连载的，现在好像才发了四五章。我还没看，不过听这名号就觉得好笑。”
“不是吧？”莎拉蒂一口营养液差点喷出来，“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搞这一套？诃谙那帮人什么下场没看到吗？”
一旁奈亚却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那书我看到过，它和诃谙星那边还真不一样。它并没有把古诗文强归到某个已有的言灵下面，而是以古诗文的起源本身写了个故事。具体我也没读，就看了第一章，感觉还行，就读着有些费劲。”
安戈现在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一听到他们说这个就立刻开了光脑去查，顺口接道：“我好像找到你们说的那本书了，主角叫李白的那个是吧？嘶，怎么又有人叫他青莲居士的？他到底叫什么？”
“……”另一边，苏凉灌营养液的动作，却一下顿住了。
“你刚刚说……那个李白，还叫什么？”她默了片刻，缓缓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
“青莲居士啊。”安戈十分不解，“这名字怎么了？”
桌上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名字除了拗口之外，哪里有问题，唯有苏凉，感到有什么正从心脏上冲上来，冲得她喉头一阵滚烫。
这个名字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而苏凉非常确定，自己从未向任何一个人，提过“青莲居士”这四个字。
“那本书……那书是在哪儿发表的？”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静地问道，“能分享给我看看吗？”
“哦，你稍等，我把链接发给你……”安戈说着，低头操作起来。苏凉几乎是在光脑发出提示音的第一时间就将它打开，迫不及待地点进了安戈发来的链接。
她坐在原地，一目十行地看着。她的旁边，林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转过目光，眼瞳里倒映出苏凉此时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苏凉这样的表情——嘴唇紧抿、脸颊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眼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生生压下。
她身上的气息变了。察觉到这点，林暖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突见苏凉手掌一抬，顾不得将光脑屏幕完全地收回，就猛地站起身来。
“你们……慢用。”她轻声说着，放在桌上的手掌攥成了拳，“教练，今天下午的练习我想请假。莎拉蒂，你和黑乌自己复习一下这两天的内容就好，林暖，你继续抄书。”
“我……我遇到点事，先回房间了。有事邮件联系，就先这样吧。”
苏凉说完，不待其他人回应，鼻子微微一动，转身就走。
……
她或许会哭。
望着苏凉匆忙离去的背影，林暖不知为何，忽然就产生了这样一种预感。
而这种预感，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千字写不动啦，补在明天（应该算是今天了）的更新里，果咩ORZ
————————————————
“黄州好猪肉”句：出自苏轼《猪肉赋》（大晚上的写到这句，饿了ORZ）感谢在2021-06-30 20:34:01~2021-07-01 02: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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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事实证明, 林暖想多了。
哭是不可能哭的，最多也就是眼睛有些发胀而已。苏凉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默不作声地将那个连载的故事刷了一遍又一遍, 在刷到第四遍时, 她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了。
……当然, 这只是相对于她之前眼睛发胀的状态而言。
大脑逐渐冷静, 思考能力也在慢慢回归。最初的冲击和惊喜退去，苏凉再次扫起眼前的这个故事，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探究。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发布这个故事的人, 绝对是个对古诗文有相当了解的人, 而且和她接受的应该是相似的教育。不光是因为他在书里写出了“青莲居士”四个字, 更因为他在提到李白时，大剌剌地放上了一句苏凉极为眼熟的话——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 就半个盛唐*。”
当然没有直接当文抄公，而是标明了引用，如此高调，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穿的。
至于他所写的这个故事本身，虽说打着“探询古诗文起源”的名号, 但苏凉觉得, 这更像是一个古诗文的相关故事汇总与名人集锦。
他在这个故事里，化用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虚构出一个叫做桃花诗源的灵境。这个地方位于一个名为华夏的神秘之地，灵境之中并存着多个朝代, 而各个朝代之中，又同时存在着多个“时期”……简而言之，就是他将原本纵向延伸的历史时间轴，给横放过来了。
比如唐朝和宋朝，在他这个故事里，成了并存的两个“大区”——当然并不相邻，中间还隔着个五代十国。而唐区之中，又分“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相邻的区域。初唐四杰、盛唐诗仙、中唐元白、晚唐小李杜，全都被拉到了同一个时间线中，只是住在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还能互相串门，若是再跑得远一些，甚至能跑去隔壁又隔壁的“宋区”，和苏轼喝酒，与易安泛舟。
而作者的主线，就是以第一主角的视角，在各个朝代区域之间辗转，去寻访诗仙李白的踪迹。在这个过程中，他与一个个文人墨客萍水相逢，推心置腹，聆听他们的故事，收集他们的著作，有时或许还会当场见证一首名作的诞生。
……起码就苏凉看到的这部分内容来说，故事的走向大致是这样没错。
这或许也正是这个故事，敢以“古诗文起源”为噱头的原因。
这种类型的背景设定，苏凉倒是不怎么陌生。她在蓝星时玩过一些以历史人物为主要元素的手游，很多都是这种套路。虚构一个世界，把各个时代的人都放一起之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反而更让她相信，这作者是个同样来自蓝星的老乡。
她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背景设定？
将所有的历史朝代都摆在一处，看似热热闹闹，花团锦簇，但实际的写作难度，远比沿着一条历史时间轴书写要来得麻烦。
这种写法会产生天然的时间冲突，有些历史事件也更难解释清楚，尽管从对方的行文来看，他已经有意识地在简化一些复杂的历史变化，并弱化那种自带的时空矛盾，但苏凉觉得，随着故事的推进，这种天然冲突，只会越来越掩盖不住。
此外，还有一个令她分外在意的问题——她这个老乡，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写下这篇东西的？
这篇故事是发表在言灵直播战相关论坛里的，从这点来看，苏凉觉得这个故事是写给自己看的可能性很大。可再深层的原因呢？
论坛是匿名的，以对用户信息的绝对保护著称；她哪怕亲眼看到了这篇故事，也没法追踪到那个作者的个人账号。
苏凉倒是也想过直接去论坛里认亲，但她很怀疑对方根本不会回应——既然他选择了这种毫无痕迹的发布方式，那说明他很可能不想和自己产生瓜葛。
可若不是为了联系和认亲，那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是为了告诉苏凉，这地方还有另一个学过古诗文的人在，要和她隔空battle，还是为了暗示些她某些事？他又为什么要匿名？是不方便和苏凉联系，还是不愿意联系？
这个故事的背后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和当初那个“华夏古诗词”言灵有关系吗？他们现在是否就在东篱？他们和蓝星、和华国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也许……是针对自己的一个试探，或是考验？
各种各样的思绪从苏凉脑海中翻过，仿佛一阵阵汹涌而来的潮水，吵得她心神不宁。
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抱着“试试又不要钱”的心情，在那本书的连载下面，留下了一句评论——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这句评论打完，苏凉的指尖都有点不稳。她将这句话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终于下定决心，闭着眼睛按下了发布键。
发完之后，她又逃避似地快速关掉了页面，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登录平台随便挑了场练习场的直播看起来。
然而没看几分钟，她就忍不住将意识从视频里抽离出来，又打开了那个连载帖子，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刷新。
完全管不住自己的手。
……可就像她所猜测的那样，对方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就在她评论发出二十分钟后，对方又更新了两章内容，顺便还回复了一些评论。苏凉上方的和下方的两条相邻评论都被回复了，唯独跳过了她。
苏凉：“……”
这种差别待遇，就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不过也还好，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很受打击……当然失落还是有点的。
苏凉撇了撇嘴，移开目光，本能地又扫起了对方新发布的大段文字。在看到其中的某几行时，她的目光却忽然顿住。
只见那几行文字里，恰好夹杂着另一首诗。
——【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愁心视春草，畏向玉阶生。】
这和苏凉之前引用的“君子故乡来”是一个系列，同出自王维的《杂咏三首》。文中的那一首“已见寒梅发”，正是对“寒梅著花未”的回答。
“……”苏凉久久凝视着那一首应答诗，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对方其实是有留意她的——这个发现让苏凉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这首诗的出现，是单纯对她问题的回答，还是另有深意？
苏凉一时找不到答案。但起码现在，她觉得又有两件事能确定下来了。
第一，出于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这个发书的人，或是组织，现在不想和她产生直接联系。
第二，就目前看来，对方知晓她的存在，且对她没有恶意。
又沉思片刻，苏凉闭眼深深吐出口气，将面前的界面关上了。
虽然他乡遇故知是件很令人激动的事情，但既然对方不肯和自己私聊，那再在这件事上钻研纠缠，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知道这世上有和自己相似的人，这本身就是种安慰了。至于接下去，苏凉觉得，似乎还是按原定计划走更稳妥。
——打架，刷分，去东篱，找老乡。
设法去打听蓝星和华国的现状。若是能得到一句故乡无碍的答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打定主意，苏凉的心情总算是彻底平静了下来，脑子也渐渐清楚许多。她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光脑——在她关掉论坛页面后，之前的练习场直播界面就自己跳了出来。看页面上的提示，长尾星的练习场这会儿已经开了。
难得有机会，苏凉便索性坐在光脑前，认认真真地看了会儿莎拉蒂和黑乌的自习，顺便又留意了下弹幕。认真记下几个问题后，又给安戈发了个邮件简述情况，方起身准备出门。
她是打算去找安戈领一下练习场进入许可的；谁知一开门，差点被一团蹲在门外的影子吓一跳。
“……林暖？”她有些诧异地望着等在门外的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暖原本正靠墙坐着，用光脑专心致志看连载，没想苏凉突然出现，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帽子都微微鼓了起来；而被苏凉这么一问，他脸上又一下显出几分不自然来。
藏在帽子里的耳朵动了又动，他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就走了。安戈怕你饿着，托我给你带点吃的。”
说完，还真摸出了一盒能量块递了过来。
“……”苏凉无言地看看他，又看看那盒能量块，不知该不该提醒他，安戈从来都舍不得买能量块这个悲凉的事实。
……而且就算买，他也绝对不会买“星球爆炸辣”口味的。
不过想也知道，对方是好意，苏凉默默将话咽了回去，接过能量块，轻声道了句谢。林暖应了一声，金琥珀色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略一迟疑，再次开口：“你还好吗？”
“？”苏凉诧异地看他一眼，“啊？什么？”
林暖：“……”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林暖的眼神亦是飘忽了一下。
他总不能和苏凉说，是自己觉得她情绪不对，觉得担心，所以才跑过来……
沉默了一会儿，林暖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没事，不用在意。”
苏凉眨了眨眼，却似是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你是担心我生气吧？因为那连载的事？”
其实并不是怕生气……不过看苏凉现在的气息很稳定，林暖也就没再多做解释。
一旁的苏凉却是扬了下唇角，招呼着林暖一起往走廊外走去，边走边道：“没什么好气的。那人的性质和诃谙他们不一样……而且说句实话，我觉得他应该真是我老乡。”
“是同族？那很好啊。”林暖抬起眸子，“难怪他看上去也懂古诗文的样子。”
“肯定懂啊，而且比我懂。”苏凉毫不掩饰，“他的底子非常扎实。”
她的文学积累大多来自学生时代，最初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和各类相关比赛，后来读出趣味了，阅读诗文的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后来蓝星灾难爆发，百怪横行，一种被称为文字蝗虫的怪物一直进犯苏凉守护的图书馆。这种蝗虫一旦吞噬掉某段文字，其所有相关复本都会遭到影响，哪怕是扫描件和手抄本亦无法幸免；为了将被破坏的书籍内容及时补上，苏凉和同伴们不得不一直保持着阅读书籍以及强记背诵的习惯。
苏凉被分到的记诵部分恰好是古诗文相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段经历也是对她知识积累的一种强制扩充和反复筑基了。
但无论如何，苏凉觉得自己的长处还是很片面的；相比之下，这位老乡的基础明显更扎实，宏观把握更强，对知识点的调用也更灵活。尤其是在这个没有相关资料可以查询考据的时代，他仅凭着自己的知识储备就大胆构造了一个多朝代多时间线并存的世界，可以说是相当大胆且有底气了。
而就他目前所发的七章内容来看，人物众多、设定庞杂，各种华夏古典元素层出不穷，然而乱中有序，且以苏凉的知识储备来看，是没有任何错处的，所有的时空冲突也处理得很好，其水平足见一斑。
“……”听了苏凉的描述，林暖却是忍不住动了动头顶的耳朵，“你们乡里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嗯……倒也不是。他这也算优秀了。”苏凉若有所思，“只可惜我猜不到他的动机。”
“不能直接联系吗？”林暖问。
“联系不上，先放着吧。”苏凉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有同族在，就是好消息。至于别的，再说吧。”
林暖默默点头，随着苏凉往前走了一阵，又道：“你们不是有句诗是这样写的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我觉得你们总有机会遇上的。”
“……”苏凉的脚步停了一瞬，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林暖一眼，顿了一会儿，轻轻笑起来。
“我现在要去找安戈申领进入练习场的许可。”她对林暖道，“你要一起吗？”
“？”林暖怔了一下，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可你不是说让我在外面……”
“看在你难得背出一句还没用错的份上，给你减负。”苏凉微微抬头，“今天就你请吃……嗯，馓子好了。”
林暖：“……”
他不知道馓子是什么，但这种情况，傻子才不去。
他若无其事地藏起了手掌里的小抄，轻轻点了点头。苏凉又是一笑，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说，这个比打油诗也难不倒哪儿去嘛……继续加油，你可以的。”她充满欣慰和鼓励地说着，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林暖目光闪烁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拉下帽檐准备跟上。忽听手腕上的光脑机体一响，他忙和苏凉说了一声，慢下脚步，打开光脑，先回复起消息来。
他打开的界面，正是《桃花诗源》的连载页面；新更新的内容下面，是他顶着匿名账户发出的诚恳提问——
【请问故事里会介绍打油诗么？最好是类似[大明湖]这种的。】
底下是作者给出的两条回复。
第一条是一个极度无语的表情。
第二条是，【……行吧，我尽力】
……可以。
这个作者果然和苏凉说得一样，十分渊博。
林暖满意地点头，收起光脑，快步朝着苏凉追去。
*
馓子，古称寒具。是华夏传统美食之一，历史悠久，色味俱佳，以香脆可口、入口即碎为特点。苏轼曾作《寒具诗》，毫不掩饰对这一美食的喜爱——
“纤手搓成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
而苏凉，在和林暖进入练习场后，也顺利凭借着这一首《寒具诗》，整出了一大把馓子，分给在场几人。
在她来之前，黑乌和莎拉蒂正在尝试以诗文进行环境改造，遗憾的是还不太成功。苏凉索性就让他们在一边嚼馓子，自己捋起袖子，准备给他们做示范。
当然，在做示范之前，她没忘先提一下自己在看直播时发现的几个问题。莎拉蒂一边嚼着馓子一边认真听，听完后第一时间举手提问，问出的问题却让苏凉陷入沉默。
“苏凉，这个叫‘馓子’的东西怪好吃的。”莎拉蒂兴致勃勃道，“这东西有什么讲究吗？也是特产吗？”
之前苏凉每次开伙给大家弄吃的，总会趁机带一下相关的作品以及相关的文学知识，是以勤奋好学如莎拉蒂，这次都不等苏凉开口，自己先提问了。
……不得不说，在涉及到吃的方面，他们永远都表现得那么积极。
“这个，算是特产吧。”苏凉默归默，但还是简单解释了起来，“这种食物也叫寒具，为什么呢？因为它起源于一个禁火不能吃热食的节日……对，就是‘寒食节’……”
苏凉就地坐了下来，在脑子里搜索着相关的知识点。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缺少一些相关的基础概念，所以苏凉每次解释起这种涉及风俗或典故的东西，都要设法简化叙述，以避免一个问题还没讲清，又引出更多的问题。
搜索完毕，她缓缓开口：“‘江南寒食无烟火’，这里的寒食，指的就是寒食节，寒食禁火，所以‘无烟火’……”
“江南？”一旁黑乌却蓦地抬起了头，“说起来，苏凉你上次言灵战遇到的那个园林，应该也是‘江南’的？”
“嗯，对，那种苏式园林，就是江南特色之一……”苏凉顺着解释了句，忽然觉得不对，“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那是一个‘江南园林’的？”
不管是在节目中还是节目后，她都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提到过类似的词。而唯一提到过这个词的，只有一个地方……
果然，下一秒，就见黑乌的表情尴尬了起来。
“啊，这个，怎么说呢……”他和莎拉蒂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抖了下头顶的冠羽，“我小说里看的。”
苏凉：“……”
“《桃花诗源》？”她向黑乌求证道。
“诶，对，就那个。”黑乌“嘿”了一声，“我本来也就随便翻着看看，没想到写得还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就看完了。”
里面正好有写到一种叫‘江南园林’的建筑。“江南”这个词，黑乌记得苏凉是经常提到的，在那些柔美婉约的词句里，也时有出现。出于好奇，他就留心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那书里的描述，和苏凉之前节目里遇到的那个建筑还真是挺像……
“所以我就猜，那个你用来困住布烈的漂亮院子，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江南园林’。”黑乌最后总结道，“原来真的是吗？那也太巧了。苏凉你看过自己的节目回放吗？里面好多观众都特别喜欢那个‘园林’，哪怕捏着鼻子代入布烈视角也要去看，都赞不绝口的……”
当然，那个“江南园林”本身也值得这样的赞美。黑乌自己就将有它的镜头反复看了好多遍，后来看到《桃花诗源》里的描述，又对着看了一遍，感触更深——什么“叠石理水”、“咫尺山林”、“移步换景”……
都太绝了！
另一边，苏凉听了黑乌的话，却是微微一怔。
她之前心绪不定，也并未往这个方面想，但现在经黑乌一提，忽然就觉出不对了。
她前脚刚在节目里触发了园林场景，后脚那个新发布的故事里就出现了“江南园林”，还加以细细的介绍和描述。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似有什么倏忽划过脑海，苏凉蓦地瞪大了眼。
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个故事，要抛开真实的时间轴，而采取手游设定一般的麻烦写法了。
——因为它实际想展现的，本来就不是时间轴，而是“元素”。一些可以随着作者笔触，可以随时调用的元素！
苏凉在脑子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看过的七章内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在那个非线性时间轴的故事里，目前已经出现了对竹笋的介绍、对荔枝的探询、陶渊明对菊花的盛赞，苏东坡对猪肉的真爱……
而这些，全都和苏凉以往在练习场或赛区里，使用过的诗句有关。
这个作者，他是在提取苏凉用过的元素，然后在自己的笔下世界里，将它们调用、展示，进一步地介绍，使它们更加容易被理解，更加深入人心……
——他是在帮自己。
这一刻，苏凉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古诗文传播得越广、普及得越开，越被人们喜爱和接受，对言灵战中的苏凉而言就越有利。然而这些诗词里往往自带着壁垒，那些典故、概念，即使有着万能翻译器作为辅助，即使苏凉反复解释，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理解起来仍存在着一定的困难。
另一方面，她给出的信息又大多是碎片化的。她的主要目的是提高长尾星队的综合实力，不是科普讲课，因此练习场里给出的知识点往往很散，针对性很强，不利于观众整体把握——说得简单点，就是苏凉目前只能呈现出树木的秀美，却难以展现树林的壮阔。
然而现在，她多了一个老乡，那个老乡在写一本书。
书里有墨客三千，有典故起源，有清楚的事件脉络，有生动的人物展现。
跟着主角的视角，随着故事的发展，观众能更清楚地理解到，从初唐到晚唐，诗词的整体气质为何一再变化，不同“区域”里的文人是如何彼此影响；东坡词里的豁达，是在怎样的颠沛流离苦难郁闷中磨砺而出，那个名叫李清照的女子，为何有的诗文甜美，有的溢满愁苦，有时却又透出一种别样的刚烈。
苏凉的出色发挥让他们看到一颗颗璀璨夺目的星辰，并为之赞叹流连；而《桃花诗源》的存在，则是为了将这一颗颗星辰连成星轨，载着那些观众的思绪往更深处驶去，为他们展现出更加完整更加宏大的星图。
……不知为什么，苏凉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些发胀了。
“苏凉？”察觉到苏凉的沉默，林暖侧头看了过来，“你还好吗？”
“……没事，不用在意。”苏凉闭了闭眼，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跟着深深地吐出口气，“我只是觉得，以后我可能不用专门给你们整理必背诗集了……”
林暖：“？”
“《桃花诗源》就挺好的。可以直接拿来当教材了。”苏凉真情实感道。还不要钱。
”……”林暖奇怪地动了动耳朵，显然不太明白怎么又扯到教材上面去了，一旁的苏凉则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侧头看向黑乌。
“你刚才说，那江南园林很美是吧？”她微微勾了下唇，拍拍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正好今天练环境改造……还有更多的江南景色，想不想一起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老乡：千里送教材，礼轻情意重。
林暖【小声】：加点一份打油诗套餐，请偷偷放在门口，不要按门铃，别让我家长知道，谢谢。
苏凉：……？？？
————————————
关于“开大炮兮轰他娘”的问题，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以苏凉的性格，哪怕自掏腰包给霸天买言灵卡也不会主动教这个，所以……老乡，靠你了【拍肩
另外，今天在吃药，感觉状态还是不太好，应该不会有二更了，大家不要等了，抱歉ORZ
————————————
*内容提要出自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全句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酒入愁肠”句：出自余光中《寻李白》
*“纤手搓成玉数寻”句：出自苏轼《寒具诗》
*“江南寒食无烟火”句：出自梁栋《春日郊游和友人韵》
*“君自故乡来”&“已见寒梅发”句：出自王维《杂咏三首》
另外，虽然有点多余，但这里还是提一下：
初唐四杰：指的是王勃、卢照邻、杨炯、骆宾王
中唐元白：指的是元稹和白居易
晚唐小李杜：指的是李商隐、杜牧感谢在2021-07-01 02:14:12~2021-07-02 14: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主公的打字机 2个；如疯司雨、53316062、Yool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盐胜雪 42瓶；素年锦时 38瓶；爱芝士的猫咪、山厮 20瓶；晨露 16瓶；清玥、想抱滚滚、爱笑的叶子、____西望、折尽风前柳、寻找粮草、40869665、羡羡是蓝二哥哥的心头、夜阑、霸萌萌 10瓶；不想改名 7瓶；逍遥桐、摸小手五块、满池咸鱼我盐最多、●ε● 5瓶；秋天的月亮 4瓶；嗅蔷薇 3瓶；吉吉 2瓶；Shelter、方依茗、言笑晏晏、木木沐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第三十三章
莱恩今天依旧延后了前往直播间的时间。
这是他最新找到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他发现如果太早前往长尾练习场的话, 往往会撞见选手们大快朵颐的画面。受画面刺激，他就总会在直播结束后吃太多东西，还会点一些不那么健康的肉类外卖……
这种饮食方式是绝对不可取的。所以, 为了自保, 他决定延后每天看直播的时间, 避开选手们吃东西的画面。虽然这样必然会导致自己错失某些精彩内容, 但从长远来看，这是非常有益……
？不是，等等？？
刚进入直播空间的莱恩震惊地盯着下方的小桥流水，长街古巷, 只觉脑子嗡的一下——诸神在上, 他错过了什么！
莱恩当然认得下方这种场景。水街相依, 粉墙黛瓦，淡雅宜人, 可不就是苏凉在上一轮言灵战中遇到过的场景？当时弹幕都在分析这景和古诗文的适配性, 他也曾暗自希冀, 若这景真和古诗文有所关联, 不知能否有幸看苏凉再次搭出类似的景……
结果，她真的搭出来了，可怎么搭的，自己完全错过了！
别问，问就是很悲伤。悲伤得莱恩觉得自己能多吃下一块大肉排。
然而, 再细细一看, 莱恩发现不对劲了。
下方的景象，精致归精致，却相当寡淡。较之之前在赛区里看到的，显是少了几分色彩与生气。
这算个怎么回事？
还没等莱恩想出个所以然来, 便听下方的苏凉开了口：“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话音落下，只见水面上船影浮现，一艘色彩艳丽的画船缓缓从远方驶来，又听猎猎声响，岸边屋檐之间悄然间多出了一面旗帜，枕河而立，迎风舒展，身后的房屋里，正传出阵阵酒香。
“行，基础搭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苏凉拍拍手，转头看向身后三人，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黑乌身上。
“你说你有看《桃花诗源》，对吧？”她问黑乌，“第三章关于江南水乡的描述，也看过吗？”
黑乌看看她又看看周边的景致，茫然点头。
“能看出来，这里还差些什么吗？”苏凉问道。
说完，不等黑乌回答，她已经往前一步，顺手将黑乌给推到了前面。
“你自己看，这景里还差了些什么。觉得能补的，就用言灵补上。我示范已经做完了，接下去是实践环节——加油。”
黑乌：“……”
黑乌显然是没想到这实践来得那么突然，上一秒自己还在欣赏水阁骑楼，下一秒就要自己上了。
正兴致勃勃等苏凉继续挥毫的观众们，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然而很快，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弹幕，就又一次炸开了讨论。
【柳树吧！上次的场景里有很多柳树！】
【我会背我先说！[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啊，被抢先了……那我换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呃……前面的朋友，你这句好像味不太对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呢？】
【没有触发元素啊朋友，感情色彩好像也不对】
【为啥非要柳树啊！桃花啊！】
【想到一句，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柳和桃花都有了，嘿嘿】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突然又揭霸天黑历史】
【霸天：这是褒扬，没毛病】
……
下方，黑乌像是终于有了思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轻声念出了一句言灵——不过和观众想的不一样，他造的不是柳树，而是荷叶。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他对着空荡荡的河面试探地念出这么一句，跟着就听“噗噗噗”几声——河水里窜出了几株小小的荷叶，亭亭玉立，鲜翠欲滴。
不过不知是不是掌握水平的原因，他只能搞出荷叶，却没捏出荷花。荷叶上也没有蜻蜓停留。
这让黑乌觉得有些懊丧，苏凉却是不急，只道：“累了吗？体力够的话，就继续。你觉得什么元素合适，就往里面添。”
这话一出，一些先前还很懵懂的观众，总算理解了她的意思。
【诶，有点意思了？这不就像是玩装饰游戏一样？】
【对哦，而且还是那种底图就很好看的装饰游戏！】
【柳树柳树！这次总该有柳树了吧！】
【其实梅花也可以有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多美啊，正好也有水】
【那月亮也可以有啊！二十四桥明月夜，有桥的话应该可以触发】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直接用[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一下树和花都有了，还有小鸣鸟，多好】
【有了莺的话，还可以接着用[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这样还能多一种鸟类，可爱！】
【对哦，而且这首诗后面还有[绿杨阴里白沙堤]，还可以用来造景】
【哈哈哈哈感觉黑乌小哥还没动作，我们已经把答卷都写完了！】
【@黑乌，小哥快来抄作业！】
……
这……是在干什么？
望着眼前激烈的讨论，莱恩却是有些愣住了。
作为一名言灵战的老观众，他看过的言灵战不下百场，也经常拿着练习场直播来解闷找乐——但他非常确定，所有他看过的直播中，无论是哪一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讨论。
言灵战就不用说了，言灵战的观众往往都带有明显的倾向性，或许会对局势进行分析，对如何应用言灵进行商讨，但更多的关注点，都还是在选手本身。他们很清楚，言灵战是选手的战斗，他们只是看客。
而练习场的直播，更像是同好的私下集会。关于言灵的话题就更少了，大家都是来看选手的。
莱恩心里清楚，这多少也和选手们的选择有关——事实上，除了苏凉之外，他真的很少看见有选手会在练习场里就大剌剌地开始讲解言灵的。也很少遇到像长尾队一样，一个队伍里几个人都是从头学起的，连带着观众们也一起学，就像上网课似的。
大部分的选手都是私下讲解，仅在练习场展示效果。观众们言灵素养不如选手，自然无法对言灵发表什么看法。再加上不管是赛区直播还是练习场，选手都是无法看见观众弹幕的——这更减少了双方的互动性，让选手和观众之间存在着天然的距离，观众的投入程度也自然没那么深。
可现在不是的。
整个直播空间里，没有闲扯的声音。大家所关注的都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是“我”在苏凉搭建的环境里，“我”该如何运用古诗文，让这个场景变得更仙更美。
从弹幕的讲述来看，他们有的甚至翻出了自己摘抄的古诗合集，还有论坛上连载的带古诗文的小说……
就像是天然的壁垒消除，他们彼此牵引拉扯着，无比积极地投入到这场“装饰江南”的小游戏当中，明知苏凉不会回应他们，却还是乐此不疲。
这是莱恩从没遇见过的事。
……可他莫名觉得，这样似乎也不太坏。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他拉出虚拟键盘，激动地往虚空中添上一条属于自己的弹幕，【[能不忆江南]！】
*
那一次的练习，最终以黑乌的胜利为结束。
所谓“胜利”即是指他往苏凉的江南图里添加了最多的元素。荷叶、荷花、杨柳、鸳鸯……他甚至还学着苏凉，在水面上造出了雾气。
相比起来，莎拉蒂其实输得有点冤。她也捏出了不少元素，但在最后一句时，她选用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句诗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尴尬的是当时黑乌已经往岸上添了很多绿树春草，也捏出了月亮，她这一句诗就没怎么体现出效果，被苏凉判定无效。
至于林暖……他只造出了一个元素。他念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对此，苏凉表示，不管怎样，能背下这首就是好事。老实说她还挺担心林暖直接就着黑乌造出的荷花开始捏小青蛙的……
之后几天里，类似的“游戏”又出现了好几次。
苏凉像是和那位连载故事的老乡达成了某种秘而不宣的共识。每一天，苏凉都会在练习场里用古诗文搭建一个基础场景，再由黑乌他们去思考如何去填满、改良。而在这天练习结束后，老乡便会在更新里给出对该场景更为细致的描写与诗文补充，同时在剧情中带出下一个基础场景，以及一些相关诗文——
这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有些新来的观众，积累尚且不够。你总得给他们参加下一次弹幕讨论的资本。
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追到这个直播间来的观众们，一时全都沉浸在这样的游戏中了。在苏凉给出基础场景后，他们利用弹幕积极参与，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合适的诗文，等到当晚蹲到更新后，再一一对比，就像是刚做完一张卷子的人，迫不及待地去对答案。
在这样简单又充满互动的循环中，他们的脑海里，某些画面正在悄然印下。
那些画面或是烟雨江南十里香风，或是大漠戈壁万里黄沙，或是田园屋舍山水悠然……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他们眼前或记忆里的场景，正伴随着无数生动的诗文描述，缓缓在他们眼前展开，让他们惊艳一次又一次；根植于他们的脑海，让他们回味无穷。
……
如此又过了快一周，苏凉终于再次收到了来自的系统的赛区通知。
这一回，长尾星一队六人，无一轮空，全有预告。
发现这事后，安戈的脸色明显变了一变。他外出去别的教练那儿打听了一圈，回来时神情凝重。
“别的队也基本没有轮空的。”他将众人召集到小会议室里，认真开口，“这意味着，这一次比赛应该会很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轮，应该是次大筛选。”
大筛选，即是指在这一轮中，系统会加大比赛难度，提高失败率，从而彻底淘汰掉一批队伍。
事实上，即使是苏凉这种不太关注他人的也有所察觉——随着比赛的推进，备战区里的人数，已经在逐渐减少了。
被淘汰的队伍会迁出备战区。当一个备战区队伍留存率低到某个程度时，留下的队伍将会被引导迁移至另外的备战区，和那里剩余的队伍合并。
这种迁移，因为往往是从边缘位置往高等星方向迁，所以在圈子内部也被称为“升级”。而大筛选的存在，就是为了加速这种“升级”。
“这对我们而言是个挑战，也是机会。”安戈最后做下总结，“我们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应对这轮比赛。”
苏凉就不用说了，她抽到的是逃生区，不管是从实用角度还是实力发挥来看，都有必要再换一张“言灵指定卡”；至于其他人，则是各有各的打算。
奈亚原本修的是《万物歌》，不过他觉得现在用的《儿歌大全》更合他的性子，所以不打算改换；而莎拉蒂，和安戈讨论一番后，决定还是在下轮将“古诗文”换成原本学习的《诸神之梦》。
“我下轮抽到的是‘解谜区’。”她是这样说的，“我现在掌握的古诗文里好像没有特别适合的。感觉我原本的言灵更合用一点。”
她说这话时，还时不时瞟瞟苏凉，眼神带着些歉意。搞得苏凉有些茫然。
换就换呗，哪个顺手用哪个嘛，多大事。
至于林暖和黑乌，则都没有改换言灵的想法。黑乌是综合分析后觉得用古诗文胜率更高，而林暖，他的理由更直接些——
“原来的言灵太久没用，忘了。”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非常平静地吐出这么一句。
围坐在会议桌前的众人：“……”
可以，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剩下就只有娜菲一人，迟迟没有决定。按照安戈的意思，他是觉得娜菲换个言灵更稳妥——她本身的精神力就有四星，放眼整个备战区都凤毛麟角，在言灵方面更是受过专业辅导，成绩优异。要不是抽到了完全不适用的“雷神战决”，怎么也不会打出二连败这种糟糕的成绩。
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放弃“雷神战决”是最好的选择。
娜菲却是沉默了很久，直到会议结束都没给出个准话。
“请等我再好好想想。”她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至于她最后到底有没有选择更换言灵，直到开赛的前一天晚上，苏凉都不知道答案——从那天起，娜菲似又回到了神出鬼没的独行阶段，能找到她的地方，除了她卧室就只有练身房。
“别太担心了。她这次拿到的也是解谜区，不管换不换言灵，影响都不大的。”奈亚宽慰苏凉，“再说，娜菲自己能调整好的。坚韧的鱼皮，这是她们家的传统。”
……所以到底为什么是鱼皮？
同样的困惑再次袭上心头，苏凉想想还是没有多问，告别了奈亚，回到了自己房间，再将老乡发布的小说又快速读了一遍后，方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
只要挺过了这次，他们就能迁去更加核心的备战区。
而这也就意味着，她离东篱也将更近。
——苏凉将凝在胸腔的空气缓缓吐出，安然闭上了眼睛。
*
另一边。
东篱星群备战区内。
与长尾所在的备战区相比，东篱星群备战区整体设施更为高端，屋顶还有一个巨大的天窗。。他们这会儿同样是晚上，从那天窗看出去，恰能看到满天繁星灿烂，天女座与飞牛座遥遥相对，中间是一条灿烂的群星带。
中间那条群星带，按照东篱人的习惯，应该是叫“天轨十二”，但莫格他老师不知为什么，总喜欢管这个叫“鹊桥”，连带着莫格和他一众同学，都这么叫了。
这会儿，莫格正坐在大厅里，沐浴在“鹊桥”柔和的光芒下，一边用光脑刷着小说，一边借着耳机和远在另一颗星球上的同伴通话。
“老师的身体最近应该不错吧？”他小声说着，顺手关掉了连载界面，转而打开商店。
“我看他这更新很勤快啊，一天两三章的，质量还都挺高……不过他到底想干嘛啊？有空在那儿搞连载，直接去找人不是更快？”
“有设备辅助就还好，不过人还是那样……”耳机里传来女孩的声音，“至于为什么不找人……这事老师有自己的想法，他要怎么样，我们顺着就是。”
她说着，忽然咳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警告你啊，别乱来。”
“……”莫格正点在“锚点追踪卡”上的手指不由一顿，片刻后，他尴尬干笑，将手指拿了下来，“瞧你说的。我能干什么啊？”
“别当我没关注。你们言灵战里，不是有那种能追踪人的道具……”女孩说着，又故意咳了一声。
疯狂暗示的意味可以说是相当重了。
言灵战对参赛成员的人身安全非常重视，所有备战区都建在无人区域，且自带隐形与反观测反追踪功能，网上的资料也是高度保密，外人想要找到特定的参赛人员，实际并不容易；相比起来，选手之间彼此寻找就很简单了，一张锚点追踪卡的事。
莫格直到这会儿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嘴上说得好听，要顺着老师的意思，合着还是想阳奉阴违，想借着自己的便利和对方建立联系。
想通这点，莫格旋即苦笑起来：“你这就不明白了吧。那什么锚点指定卡，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商品说明里都写了，只有借助对方的选手码，这道具才能完成追踪。问题是，他上哪儿搞苏凉的选手码？
要知道，言灵战系统对选手的选手码也是保密的。而且又不是所有选手都想诃谙那群人一样，脑子搭牢，自己公布。
若是同一个备战区，或是有相熟的人，莫格还能设法打听打听；问题是，他和苏凉隔那么远呢。
“这样啊……”女孩听他这么说，语气明显低落了下去，“那确实是没什么办法了……”
“……”听她这么说，莫格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安安。”他叫起女孩的小名，“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老师的身体又恶化了？”
安安是所有学生中最得老师喜欢，也是最听老师话的。如果老师明确表示不愿意和苏凉见面，安安是不会有其它想法的……一般情况下。
能让她即使违逆老师初衷，也要设法和苏凉搭上线的原因，除了老师身体恶化，他还真想不出别的了。
耳机那头，女孩却是陷入了沉默。
又过良久，才听她叹息出声：“他先前植入的机械器官毁坏太严重，需要再安排一次手术。但他的身体未必承受得住……算了，先顺着他的心意吧。你也别多想，安心继续比赛，不要影响发挥……”
“……”莫格握着光脑机体的手指蓦地收紧，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猛地冲了上来，堵得喉头一阵发闷发涩。
他张口正想说些什么，耳机里，女孩的声音继续传来，已经幽幽地把后半句话说完：“反正看你这战绩，发挥正常的话，估计老师还没动手术，你就已经卷铺盖回来了……诶，你回来的时候动静可小点，老师身体不好，你别再气着他……”
莫格：“……”
很好，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已经成功地忘记了。
*
同一时间。另一个备战区内。
一只覆盖着金属表面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戳，略显笨拙地将三张锚点追踪卡加入了购物车中。
有着红色机体的机械人三两下完成了付款的操作，转头看向房间的另一边：“你好了没啊？我锚点卡都买好了，如果你破解不出来，那就麻烦了。”
另一名机械人正埋头操作着自己的光脑，与同伴不同，他的机体是蓝色的，身形要更为纤细些，关节也更加轻巧灵活。
听到同伴的问话，他头也不抬，只语气平平地回答了一句：“快了。”
“快了是多久？”发问的红色机体却歪了歪头，“一分钟吗？五分钟吗？按照我们的寿命计算，三年也算得上很快。你这个回答让我觉得很茫然……”
蓝色机体机械人：“……”
“早跟你说了你的语言逻辑模块该升级了。”他没好气地说着，抬起头来，将光脑屏幕红色机体的方向一推，“已经好了。”
后者拖着有些笨重的脚步，凑到了他的光脑跟前。只见蓝色机体的光脑屏幕上，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一个不过百来平方的迷你浮岛上，一位有着淡金色翅膀的虫族女性，正站在一台机器前，低头往里面输入着什么。
这是他们从上一轮比赛中截取保存的画面。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断，这个名叫“战歌”的虫族，正是在输入苏凉的选手码，好确认她的情况。
因为系统自带的选手码保护机制，不管是她的输入动作，还是键入的数字，都被马赛克遮挡掉了。然而此刻那个静止画面上，本该被遮挡住的数字上却有一层淡淡的绿色在浮动。
那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绿光，宛如一群小小的蚂蚁，飞快且细密地“啃噬”着盖在数字上的马赛克。没过两秒，便见绿光散去，完整的选手码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
“出现了。”红色机体以一种莫得感情的音调念着显出的数字，“确定这就是那个古诗文代表的选手码？”
“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吧，不排除解码出错的可能性。”蓝色机体回答道，话音刚落，就听虚掩的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我这边的程序跑完了。”另一个机械人穿过门板走了过来，流畅的银色的身体上有着亮眼的绿色标记，“我已经用程序算出了她的选手码区间，这个数字正好在这区间内，所以我倾向于这个选手码的结果为真。”
“那就先用这个吧。”红色机体想了想，闷闷地点头，拿出了刚刚到手的三张的锚点追踪卡。
马上就要开赛了。他们也来不及去校对检验了。
蓝色机体以轻巧的动作抽走一张，顺口道：“就算错了也不要紧，言灵战还要持续好久的。我们继续升级程序和算法，总有机会找到正确的选手码——然后，锁定她。”
“我们之间的一战无可避免。”银绿机体认同地点头，同样从小红手里拿走了一张锚点追踪卡，“特色言灵的榜一只有一个位置，这对我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机会，不能拱手让人。”
“必须让他们知道——P语言，才是这个宇宙里最美的语言！”
银绿铿锵有力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转身就准备去拿书写工具。
谁知“砰”的一声——他才刚转头，后脑勺就遭到了来自队友的一记重拳。
“排放废气！”红色机体机械地伸直着手臂，毫不在意自己刚刚把同伴脑壳锤出一个凹陷的事实，“V语言才是最好的语言！”
银绿：“……”
他捂着瘪下去的后脑壳，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蓝色机体，语气茫然：“排放废气，是什么意思？”
“我猜他可能是想说……放屁。”蓝色机体好心地上前帮他卸下了坏掉的脑壳板。
“顺便说一下，我个人觉得，P++作为代码语言，明显比P语言更具有优越性，作为代码语言的美感也更强……”
银绿机体：“……”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开始思考要不要也给他的后脑勺上也来那么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银绿：很好，看来在对付苏凉之前，我们有必要内部先打一架【拔剑】
————————————————
估计可能有小可爱不记得，这里提醒一下，第一轮的特色言灵排行，排第一的就是代码言灵。
另外放心，我不是不会在文里写代码的……我没那么多头发【哭】
代码语言也是虚构的，大家看个眼熟就行2333
还有解释一下古诗文的使用范围问题。内容的话是仅限于【广义】古诗和【古代】散文（也就是在古诗文的百度百科定义的基础上放宽了对诗歌的时间要求），至于时间范围，是限定在苏凉穿过来的时间点之前的作品。文中也提到过，古诗文的定义是依据苏凉自己的概念形成的。说的绝对一点，就是符合她认知的就算……
而选手自己现做的内容，是绝对不算的。这个对所有言灵都是同样。再说苏凉要是现填一首诗，既要符合情景还要符合格律的，我觉得她要死的，我也要死的【捂脸】
————————————————
*内容提要&“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句：出自张养浩《水仙子·咏江南》
*“碧玉妆成一树高”句：出自贺知章《咏柳》
*“山重水复疑无路”句：出自陆游《游山西村》
*“昔我往矣”：出自《诗经·小雅》，《采薇》
*“颠狂柳絮随风去”句：出自杜甫《绝句漫兴》
*“小荷才露尖尖角”句：出自杨万里《小池》
*“疏影横斜水清浅”句：出自林逋《山园小梅》
*“二十四桥明月夜”句：出自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全句为：“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千里莺啼绿映红”句：出自杜牧《江南春》
*“几处早莺争暖树”句：白居易《钱塘湖春行》
*“日出江花红胜火”句：出自白居易《忆江南》
*“春风又绿江南岸”句：出自王安石《泊船瓜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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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第三十四章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按下了开启键。躺在床上的苏凉徐徐睁开了眼睛。
头顶依旧是那块带着几何图案的天花板, 和前几次并无区别。苏凉暗暗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先检查了下手腕，跟着就抬眼看向四……
哦, 不对, 没什么四周。
她的床边上就是墙。坚实金属板, 几乎是紧靠在床的边沿, 营造出一种强烈的逼仄感与压迫感。
这个空间太小了。还没有窗户。苏凉一时搞不太清自己所处的情况。她坐起身，发现紧贴床尾的墙壁上有一块方形的突起，瞧着像是个壁挂式的小柜子。
苏凉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伸手将柜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本可手持翻阅的电子册, 以及一个不过半个手掌大的小仪器。
苏凉：“……”
稀奇。她之前向进过逃生区的同伴打听过, 逃生区资源基本靠抢, 情报基本靠套，这边倒好, 直接送。
苏凉警觉地又左右张望一下, 方将那两个东西给拿了出来。她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仪器——那是个水滴形状的手持物, 有一个推动式的开关, “水滴”的尖尖头上，嵌着一颗很小的透明珠子。她试着推了下开关，只见一道绿色的细光从珠子里笔直射出……
得，原来是个手电筒。
苏凉自问有言灵，可能用不太到这玩意儿, 却还是小心塞进了口袋里, 她又去翻那本电子册，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是苏凉，我有预感，我快要死了。】
苏凉：“……”
刚来逃生区, 不太懂规矩。这年头的逃生区都这么高配，还给附赠个人小传的吗？
苏凉莫名其妙，耐下性子，继续往下读去。
【……这是1号飞船离开空间站的第十八个小时，因为故障，我们被迫继续在这片区域停留。根据目前的人数计算，船舱内的氧气将会在十小时内耗尽，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修复飞船返回空间站……】
【……有奇怪的东西混进了飞船里面。我看不到它，可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里。很多仪器都失灵了，通讯也无法接通，我不知道是否是它搞的鬼……】
【……它还在这儿吗？还是它已经伪装成了我们中的一员？我不知道，也无法辨认，但我知道，绝对不能伤害同伴，这是我最后的底限……】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本电子册，苏凉合上册子，面露思索。
根据这份情报来看，她现在是在一架有故障的飞船中，必须在限定时间内联合同伴完成维修，不然就会缺氧而死，此外，这飞船中有怪物存在，它很可能已经混入船员当中，自己需要识别并将其去除……
不过苏凉有点奇怪，为什么要强调“不能伤害同伴”？这是在暗示比赛规则吗？这倒也说得通，就是这种表达方式，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情报阅读完毕，苏凉又四下搜索一番，在确定这个狭小空间里再无道具后，方试着推了下金属壁上的小门。
小门无声打开，苏凉探出头去，发现她的“房间”外面就是一条走廊，同样充斥着冷硬的金属色，不知通往何方。
走廊内空无一人。苏凉翻身出去，视线往前方一扫，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住。
只见走廊尽头的金属墙壁上，隐隐有一个倒影浮动。
随着那倒影的晃动，又有一道脚步声在不断靠近。苏凉心念一转，蹑手蹑脚地快步靠了过去，背靠墙壁，耳听着那声音已经来到近处，蓦地往外一窜。
“你好……”
“哇啊啊啊！”
两两照面，反应各不相同，然而再看清彼此的脸后，苏凉和对方脸上却出现了相同的愕然。
——只见出现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本该在另一个赛区的莎拉蒂。
苏凉：“……”
心念电转，她已经防备地往后跳去，同时一句言灵出口：“十步杀一人……”
“别别别，我是活人，活人！你队友！”莎拉蒂立刻道，“我知道你的后半句，是千里不留行！”
苏凉：“……”
她默默咽下了尚未来得及念完的后半句话，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想了想，又道：“来一句带‘风’的诗句。”
莎拉蒂：“……”
莎拉蒂：“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句练习场出现过很多次。”苏凉面无表情，“换一句没那么常见的。”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莎拉蒂小心道，说完立刻补充，“这首是黑乌最喜欢的婉约词作之一，尤其是‘衣带渐宽终不悔’那一句。他曾说过这词让他想跳哀舞——这话可是在私下吃饭时说的。”
苏凉：“……”
很好，检验通过。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面前这个，确实是莎拉蒂没错了。
苏凉暗暗松口气，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来验我吗？”
“我验个啥啊，哪个冒牌货敢上来就拔剑杀人。”莎拉蒂颓下肩膀，“还好遇到的是我，要换成林暖，你没准都验不出来。”
“验不出来，一律视为野怪。”苏凉倒是很干脆，“直接打死就是。反正晋级只要六保三。”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又一阵脚步声响起。
苏凉循声回头，正对上林暖茫然无辜的双眼。
苏凉：“……”
苏凉眨了眨眼，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林暖已经主动开了口：“大……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苏凉：“……”
林暖迅速一摊手：“自证。这首你没在练习场讲过。”
苏凉：“…………”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
【哈哈哈哈我特么笑死，霸天这是听到了凉凉的话吗？】
【扑面而来的求生欲！】
【霸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给大家背个诗吧】
【重点难道不是他完整地背下了这么长的诗吗？有生之年！值得庆贺！】
【哈哈哈哈前面的，太损了】
【我觉得这个真的该表扬啊，老实说这首换我我真背不下来，觉得有点拗口】
【我也是！我是所有带[兮]的诗歌都背不太动。老实说也不太能欣赏。我还是喜欢格律诗那种规整的。】
【可能也和苏凉用得少有关吧。她几乎没怎么用过这种句子，都只是口头讲讲，虽然有的句子也美，但相对而言留下的印象就没那么深……】
【这倒是。而且理解起来感觉更困难】
【那个，悄悄说一句，就我一个觉得林暖的口型有点怪吗？我总觉得他本来打算背的应该不是这首……】
【哈哈哈哈他原来是想背什么？大明湖明湖大吗？】
【我觉得那样苏凉会直接装着不认识这个人然后趁机弄死……】
……
另一边，赛区内。
彼此身份确认完毕。苏凉抱着胳膊，视线在面前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沉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拿到的是赛区，是逃生区。”
“而你，是解谜区。”她的目光落在莎拉蒂身上，很快又转向了林暖，“至于你，角色扮演区。”
她深深吐出口气：“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是有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用了什么道具卡吗？”
莎拉蒂与林暖面面相觑，缓缓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听莎拉蒂若有所思道：“我曾听安戈说过，在以往的言灵战里，是曾经出现过‘复合赛区’的。”
“复合赛区？”苏凉蹙了蹙眉，“意思是，一个赛区里同时具备几种特质？”
“不止如此。”莎拉蒂道，“如果只是元素糅杂的话，其实很多普通赛区都是这样的。但在普通赛区，不管怎样混合元素，任务要求都只有一个。”
像逃生赛区，有时也含有解谜要素。但它的任务要求还是以逃生为主，就算解谜的部分没有顺利完成，也不妨碍通关。
可像这种“复合赛区”，就并非如此。它复合的不仅是元素，还有多种任务要求。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实际是有三个通关要求。”苏凉默了一下，说道，“第一，要保障生存。第二，要破解所有谜题——暴力破解不算。第三，要各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违背给出的人设。”
莎拉蒂认同地点头，苏凉无声叹了口气。
她就说呢，一个逃生区怎么上来还送人物小传的，还特地强调了“不伤害同伴”……
合着这条不是针对所有人的，只是针对她的。别人误杀她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她要是误杀别人，自己百分百凉凉。
我这什么手气啊……苏凉暗暗扶额，又抬眸看向另外两人：“你们拿到的是什么样的身份牌啊？”
“就普通船员啊。”莎拉蒂说着，还主动拿出自己的电子手册想给苏凉看，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条是行不通的——每个人的电子手册，只会在自己阅读时显出文字，拿给别人看时，呈现出的全是乱码。
莎拉蒂无奈，只好自己转述了下。这一回，她要扮演的是一个胆大心也大的船员，不仅是无神论者，而且对所有的祈祷行为都嗤之以鼻。
苏凉听完，又是一怔：“可我记得这次你拿的言灵是《诸神之梦》啊？那你到时候要怎么用言灵？”
“好问题。我也正在思考。”莎拉蒂一脸的苦大仇深。
早知道还不如保留古诗文呢。
至于林暖，他所扮演的，则是这艘飞船上的维修工，乐观积极，充满希望，热爱同伴，无条件地相信着所有人。
“同伴们，加油，我们不能放弃希望。”——话说到这儿，林暖好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人设，赶紧补上了这么一句台词。
语速平平，面无表情，可以说是很诚恳了。
……相比起来，苏凉突然觉得自己拿到的身份卡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们又交流了一下各自目前的发现——道具方面，三人目前是人手一个小手电。不管是型号还是颜色都没有区别，作用仍是未知。
再就是各自的人物小传电子册。除此之外，也就林暖那儿，拿到了一张飞船的电子平面图。
从平面图来看，飞船的构造远比苏凉想象中的要复杂。各种搞不清作用的房间研究室，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从这图上看，需要检修的设备在这个方向。”苏凉在地图上点了一下，侧眸看向林暖，“可按照你刚才的行进路线来看，你是在往反方向走。为什么？”
“这个方向有气味。”林暖言简意赅。
见苏凉和莎拉蒂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又补充道：“不是你们身上的，是另外的气息。”
那是一种很浓郁的香气。类似的气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就是黑乌。
“不过在这儿的应该不是黑乌。”林暖道，“羽人都有使用特定香水的习惯，这个气味比黑乌的还要再高级一点。”
苏凉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另外的人，而且是个羽人族？”
“哦，我说呢！”莎拉蒂一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羽毛，“我刚才之所以往这边走，也是因为看到一个羽人。不过我跟丢了，只捡到这个东西。我亲眼看着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那是一根巴掌长的羽毛，根部是不容忽视的深黑色。虽然颜色看着很漂亮，苏凉却敏锐地从那上面嗅到了一丝不太好闻的味道。
林暖见到那羽毛，亦是皱了皱眉，还往旁边闪了一步，随即摇头：“不是，我闻到的气味和这个不一样。”
“也就是说，现在飞船上有两个未知的人。”苏凉想了想，道，“那就先按照你找到的气息走吧。”
既然这飞船上还有别的人，那无论如何，总得先确认下他们的身份。
林暖点点头，收起平面图，转身沿着走廊走了出去。苏凉和莎拉蒂稍稍落后些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莎拉蒂似乎是闻不到那股怪味，仍把那羽毛拿在手里。嗅觉敏锐的苏凉却有些受不了了，试探地问了句莎拉蒂要不要扔掉。
莎拉蒂闻言，摇了摇头。
“先拿着吧，等等如果和那羽族遇上了，就还给她。”她低声道，“羽族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尤其舍不得从自己身上掉下的漂亮羽毛。”
“你对羽族还挺了解。”苏凉道。
“了解个头。”莎拉蒂不假思索，“被黑乌烦出来的。他那个家伙啊，噫。”
苏凉：“……”
这事她倒是听奈亚提起过。据说黑乌刚来队伍里的时候可以说是相当讨人厌，斤斤计较脾气大，唯我独尊还臭美。要不是奈亚拦着，莎拉蒂和娜菲早就联手把他顶毛拔了。
磨合到现在，性格算是好多了，不过该臭美时还是要臭美，该挑剔时还是要挑剔，其他人被烦多了，有些小习惯，也就被这么“烦”出来了。
“这里。”恰在此时，在前面带路的林暖忽然停下，抬头嗅了嗅空气后，伸手在面前的墙壁上敲打了一下。
“气味是从这后面传出的。”他转头对苏凉二人道，“墙后应该另有空间。”
“可这墙是封死的诶。”莎拉蒂走上前来，摸了摸面前的金属壁。一整片的金属，连个缝都没有。
“应该是需要触发什么机关之类的吧？”苏凉也跟了上来，观察片刻后，说道。
要是在平地上，这种障壁，她可能直接就用言灵暴力轰开了。不过他们现在毕竟是在飞船上，这让苏凉不太敢轻举妄动——万一一不小心就碰坏哪儿了呢？
之前看到的线索手册上也有说，飞船一旦完全损坏，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他们需要尽可能地保障飞船安全……
“嗯？”就在此时，一旁的林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抬手指了指上方，“那里有东西。”
苏凉跟着抬头，只见就在这墙壁的最上面，在它与天花板的相接处，有一个熄灭的圆形灯泡。
那灯泡很小，不过手指盖尺寸，再加上底色和金属墙相近，位置高而隐蔽，不仔细看还真不太容易注意到。
“那是什么，感应灯吗？”莎拉蒂说着，两手伸到上方，用力拍了拍，又托苏凉用言灵搞出了一小团火苗，在指示灯下方晃来晃去。
然而那小灯泡一点反应都没有。
“奇怪，不是声控，对火也没反应。”莎拉蒂蹙了蹙眉，“可这个位置，怎么看都像是感应灯啊……”
“或许，是感应的东西不对呢？”苏凉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拿出自己在房间里找到的那个“小手电”。
她举起手电，对着上方的那个小灯泡，试着按了一下。绿色的光线笔直射出，映在感应灯上——下一秒便见那感应灯中，也跟着亮起了绿色的光点。
那光点很淡，稍纵即逝，紧跟着，就听面前金属壁后隐隐传来“嘀”的一声，似是有什么在那一瞬间解锁了。
……哦，合着这玩意儿是这么用的。
苏凉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林暖自觉上前，再次摸了摸金属壁，断言道：“松动了。”
“能直接打开吗？”苏凉立刻道，“往各个方向推推看？”
林暖点点头，依言在金属壁敲摸推拉，试了两个方向后，终于顺利将那块沉重的金属板往侧边推开。
令几人无语的是，那块金属墙壁的后面，居然还是一块金属墙壁。
两块墙壁间是一道窄窄的缝隙，里面一片漆黑，林暖努力将暗门推到最开，才勉强让走廊里的光芒透进来些许。
借着走廊的光芒，他们终于看到，里面的一层金属墙壁上，同样存在着那种小感应灯。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感应灯有两个，分别位于墙壁的两侧。
那扇暗门能打开的范围有限，因此透进来的光芒也只能照亮墙背后的部分区域。两个感应灯中，一个恰好能被走廊光找到，另一个则隐在黑暗之中。
“看来这次需要两个人配合一起开门了。”苏凉往夹缝昏暗的深处看了眼，提议道，“要不用言灵点个光？”
“不必。”林暖却是摇了摇头，“不要浪费体力，我能看到。”
他说着，拿出了自己那个“小手电”，主动朝着那个位于暗处的感应灯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忽然感觉后腰的衣服被轻轻扯了一下。林暖动作一顿，放缓了语速：“我能看清的。别担心。”
“嗯，不担心。”苏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那你等等要亮灯的时候和我打声招呼。我觉得这应该是需要两边同时启动……林暖？”
注意到林暖突然停下的动作，苏凉有些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一点。”林暖回头望着距离自己足有几步远的苏凉，顿了一会儿，才再次出声，“在此之前，能先借个光吗？”
苏凉：“……？”
*
林暖的意思，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感到自己背后多了什么东西。
可从苏凉的角度，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明明他们当时就隔着几步的距离。
苏凉特意又检查了一下四周，不过什么都没发现；既然暂时无法确定危机所在，他们便还是将注意力转回了原本的事情上，只是各自都提高了警觉，林暖甚至把他的弯刃都直接掏了出来，一直紧紧握在手里。
然而直到他们成功推开了面前的第二扇金属墙，那个稍纵即逝的东西，都没有再次出现。
至于墙的后面，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什么布置都没有，只摊着三个人，都双眼紧闭，毫无动静。
这三人头顶都生有色彩斑斓的冠羽，瞧着就是羽人族没错了。
苏凉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走上前去，轻轻摇晃起其中一人来：“喂？醒醒？还活着吗？”
被她摇晃的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苏凉脸上扫过两圈，喃喃出声：“咦，我记得你……”
苏凉：“……？？”
她非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听那羽人这么一说，苏凉内心的警觉登时又窜上几分。
“你是那个……能搞出漂亮小镇的漂亮选手……”那人迷迷糊糊地继续道，“还有诗画山水……啊真的都超好看的……”
苏凉：“……”
可以，就冲你这份品味，我决定单方面宣布你是好人了。
……当然苏凉脑子还算清醒，开心归开心，最多也就是礼貌地回了句“谢谢”。在确认那个雄性的羽族人没什么大碍后，她就立刻将人转交给了莎拉蒂看护，自己又去摇躺在一旁的另外两人。
那两位都是雌性的羽人，同样已经失去意识。好在她们昏迷的程度都不太深，被苏凉唤了几次后，都顺利恢复了意识。
“可以说了吗？请问你们这边是什么情况？”在将恢复意识的三人都扶到了走廊后，苏凉终于沉声发问，“那个房间，应该是密闭的，你们是怎么被困到那里面的？”
最先清醒过来的雄羽人扶着脑门，茫然摇头，一抬眼，瞧见走廊墙壁上印着的“1号”字样，又是一怔。
“你们这里……是1号舰？”他默了片刻，迟疑地问苏凉。
苏凉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
“……”只见那雄羽人与另外两名同伴面面相觑，脸色都瞬间苍白了下来，“可我们最开始被投放进的地方，明明是2号舰啊……”
2号舰？
苏凉的眉头蹙了起来。意思是，这些人本来应该是在另一艘飞船上，却不知怎么，集体跑到了这艘飞船上来，还一起晕倒在了密室里？
这也太奇……等等。
苏凉忽然觉出不对。
按照眼前这帮人的说法，他们在来到这儿后就直接晕倒在了小房间，没有在外走动过……
那方才莎拉蒂捡到的那根羽毛，算怎么回事？
苏凉心里疑窦顿生，看向眼前几人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警觉。她给莎拉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那根羽毛拿了出来。
“这根羽毛，是你们的吗？”苏凉一边问着，一边将那根毛递了过去。
雄羽人接过羽毛，细细看了两眼，脸色又是一变，反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拿到这东西的？”
“有人掉在地上的，我同伴就捡起来了。”苏凉观察着他的神情，奇怪道，“这羽毛有什么问题吗？”
“从人身上掉的？”雄羽人皱起了眉。他将毛递给两个同伴，两人齐齐往羽毛上一扫，面色也同样沉了下去。
“……是这样的，美丽的小姐。”雄羽人和同伴交换了一番眼神，终于起身开口，“你可能不太清楚，羽人族身上的羽毛，随着离体时的情况不同，呈现出的状态也不相同。比如，如果是随着换季自然脱落的羽毛，其根部就会呈白色，如果是因为受伤或生病而脱落的，根部就是红色，如果是从健康身体上生拔的，就是粉色……”
“所以？”苏凉被他一番话绕得有点晕了，“这片羽毛的根部怎么了吗？”
“……”雄羽人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倒提起那片羽毛，“美丽的小姐，你看。这片羽毛的根部是黑的，上面还有腐烂的气息……”
“这意味着，这羽毛来自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摘要出自李商隐《楚宫》
*“千磨万击还坚劲”句：出自郑板桥《竹石》
*“伫倚危楼风细细”句：出自柳永《蝶恋花》
*“十步杀一人”句：出自李白《侠客行》
*“大风起兮云飞扬”句：出自刘邦《大风歌》感谢在2021-07-03 21:29:41~2021-07-04 22: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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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这话一出, 在场几人的背后突然都有点发凉。
“所、所以……”莎拉蒂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们是想说，我当时看到的那个羽人, 她是、是尸……”
“也不一定。”看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苏凉赶紧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亲眼看着这羽毛从她身上脱落的吗？”
“……”莎拉蒂茫然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
“那就是了。”苏凉的语气很稳，带上了几分安抚的味道，“你只是看到羽毛从她身上掉下，但这未必就是她的羽毛啊。也有可能是她从哪里捡到了这个东西, 然后顺手扔掉……”
听了她的话, 莎拉蒂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一旁的林暖却耿直道：“不是的。”
“如果是活着的羽人的话，我不可能闻不到气味。”
莎拉蒂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回去。
苏凉：“……”
还真是谢谢你补充说明了啊。
“行, 那假设就按你们说的, 莎拉蒂当时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这羽毛也是直接从尸体上掉下的。那么姑且不论这尸体是如何行动的, 它总得有个去处吧？”
苏凉抱起胳膊，转头看向林暖：“你连羽人身上的气味都能闻到，那么尸体的味道，应该也可以。”
而按照当时的位置分布来看，比起那些藏在墙壁里的羽人, 莎拉蒂距离林暖更近, 如果她看到的那个羽人身上有尸味，林暖肯定能闻得到。
反正无论如何，苏凉是不太相信尸体会自己长腿跑的，除非是有寄生虫；对于莎拉蒂看到的那人影, 她则更倾向于是一些别的把戏。
比如仪器投影、怪物乔装、玩cosplay的机器人等等，总之她才不信是什么灵异事件。
开玩笑，这里可是星际时代诶。
众所周知，科幻片里是不会有真正的鬼的！
……没想这话一出，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却都变得有些奇怪。
苏凉莫名其妙：“怎么了？”
“苏凉。”莎拉蒂暗暗拉了下她的袖子，“你该不会连‘不明能量体’的传说都不知道吧？”
苏凉：“……”
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只知道能量块。
“不明能量体，据说就是生命体死后，其残余能量在磁场作用下形成的一团特殊物质，无形无声，当然也不会有气味。”雄羽人压低声音解释道，“听说这种能量体，介于‘存在’和‘消失’两种状态之间，无法思考、无法表达，只能被困在一个磁场内，兜兜转转，永世无法逃脱……”
“因为本身就是死者所化，所以它们对还活着的人会分外嫉妒，会潜伏在生命体的周围，找机会杀死他们，将他们转化成和自己一样的不明能量体。”
苏凉：“……”
行吧，懂了。翻译过来就是，星际时代特色阿飘。
“哦对了，还有还有。”一旁雌性羽人补充，“听说那些不明能量体可以自由改变状态，在‘可见’与‘不可见’之前切换——你不是说，你看到的那个羽人是突然消失的吗？”
她后半句话是对莎拉蒂说的。莎拉蒂脸上顿时又白了一个色号。
“而且它们会留下‘信物’来作为标记。”另一个羽人补充道，“‘信物’一般都是和它们自身相关的东西，比如器官或遗物……”
“……”莎拉蒂的脸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
“行了行了。”苏凉看不下去了，“简而言之，就是你们现在一致认为，当初出现的，就是一个……‘不明能量体’。”她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个“鬼”字给咽回去，“那你们听到的传说里，有没有讲怎么对付这种东西啊？”
几个羽人外加莎拉蒂面面相觑，齐齐摇了摇头。苏凉又看向林暖，后者微微抿起了唇。
“我以前在老家和人打架的时候，倒是经常听人说‘我变成不明能量体了也不会放过你的’。”他若有所思，“所以，作为应对方案，我往往只会把他们打个半死。”
苏凉：“……”
“你这种方案叫防患于未然，不算。”她呼出口气，“所以，在我们现在的认知里，没有可用的应对方案——那也就是说，这个场景里，应该会给相应的资料补充。”
比赛不会有死局。既然他们自己没有带答案，那答案，肯定就藏在赛区某处。
老实说，苏凉还是不太相信什么“不明能量体”。但不管怎样，如果要对付那东西，前期的调查是必须的。
“另外，我还有一点很在意。”苏凉话头一转，目光又落回了那三个羽人身上，“我们飞船上出现了一个疑似羽人的不明物，而你们三个羽人又莫名来到了我们这儿，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啊。”雄羽人的语气有些委屈，“实话说吧，我们也不愿意留在这儿的。我们的任务是将2号飞船开回空间站，如果再待在这里，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不了了。”
“不仅如此。”林暖出声，“如果他们长久待在这儿，对我们也是妨碍。”
船舱内氧气的剩余时间是根据人数计算的。现在1号飞船平白多了三个人，氧气的消耗量势必要加剧。
“所以，我们现在的行动目标，其实有三个，对吧？”苏凉最后做出总结，“第一，修好飞船，使它返回空间站。第二，将你们三位，抓紧时间送回2号飞船。第三，找到那个鬼……我是说，不明能量体，相关的线索，然后解决相关问题。”
梳理完毕，苏凉抿了抿唇，抬眼看过众人：“时间有限，还要兼顾两组人的任务要求。既然这样，那我们接下去，最好是分组行动了。”
*
对于分组的想法，大家都没有异议，也很快就结成了三个小组。
苏凉三人，与羽族三人，两两结对，分头行动。其中，林暖因为拿了“维修工”的身份，理所当然地接下了维修飞船的任务，和他一起的是那名雄羽人，名叫“托列”；至于苏凉和莎拉蒂，则分别和一个雌性羽人搭档。她们这两组人马没有明确目标，只是在飞船各处探索，一旦发现和传送相关的线索，或是“不明能量体”的蛛丝马迹，就立刻通过言灵向其他人传递消息。
至于这么安排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来是因为苏凉他们还无法完全相信那三个羽人，对方也是同样。若是将羽人族和苏凉他们完全分开，实际对双方而言，都是在增加心理压力。起码从苏凉的角度看，是绝对不放心放他们三个在自己的飞船里乱走的。
二来，那个不知底细的怪物起码有个羽族皮肤。万一遇上了，他们或许能从对方的外形上解出更多的线索。
第三，就是这群羽人所用的言灵里，正好有可以隔空传递消息的技能。他们身上的香气，也能够让林暖进行追踪。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每组安排一个羽人，是可以降低联络成本的。
当然，苏凉也没打算把联络的功能全放在他们身上，那也太被动了——她私下和林暖他们约定了一套简易标记，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就用血留下对应的符号。林暖是能顺着味找过去的。
隔空传讯的话，苏凉倒也知道一句古诗文言灵，正好适合在这种场合下使用。她将那句诗写给了林暖。至于能不能发挥作用，就看他自己了。
“还有就是，注意保存好解锁手电。”苏凉最后嘱咐道。她方才一路过来时，已经仔细观察过了，这看似空荡的走廊上，实际存在着不少“感应灯”。这意味着，这里有很多只有他们三人能打开的隐秘房间。毫无疑问，万一真出了什么冲突，这会是他们的底牌之一。
林暖与莎拉蒂齐齐点头，苏凉眉头舒展，扭头往旁边看去，正见那三个羽人也凑在一起交流着什么。注意到苏凉的视线，其中一人转过脸，冲她客气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团体各自交流完毕，很快便按照之前约定的分好小组。林暖组立刻朝着工具间去了，与莎拉蒂组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去了，剩下苏凉与另一个雌性羽人，直接留在原地探查。
那个雌性羽人名叫“花秋”，有着十分绚烂的红色冠羽，说话时总是带着笑，给人一种热情洋溢的感觉。
“行，那我们就先从那个房间查起吗？”她站在被打开的暗门外，朝里面探头探脑，“真奇怪，我对那地方没有半点印象。”
“进去看看吧，或许看到某些细节你就会想起来了。”苏凉说着，带着人往暗门后的密室里走去，“想要将你们送回去的话，我们首先得搞清楚你们是怎么来的。”
花秋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在察觉暗门后的大片黑暗后，又不觉顿了下脚步。
察觉到她的停顿，苏凉转过头来，花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快步跟上。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进这种有‘不明能量体’存在的赛区，这体验还蛮特别的。”她紧跟在苏凉后面，努力笑道，“感觉我头上的冠羽都不用做定型了，随时都能保持竖立的状态……”
苏凉：“……”
该说不愧是讲究体面的种族吗？连“吓得我毛都直了”都能讲得这么委婉。
好在两道暗门间的夹缝并不宽，苏凉很快就带着花秋回到了之前发现他们的那个密室——那个空间里始终亮着光，看着还是十分亮堂的。
这房间不大，大约也就五六平米左右。里面空无一物，除开苏凉他们进入的那扇暗门外，一眼望去，也再无其他出口。
“这就是你们一开始发现我们的地方？”花秋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旁的墙壁，“不对劲。一艘飞船上，留这么一片闲置的空间做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载人飞船都是很讲空间利用率的。哪怕是这么个小房间，这样空着也不科学。
苏凉认同地点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试探着敲打起另一侧的墙壁来。
她第一次进入这里时，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躺在地上的三个羽人身上，对着房间本身并没有多加关注。对它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四四方方”、“空空荡荡”这两点上。直到这会儿重新细细观察，她才发觉这房间另有玄机——
它的墙壁触感，和外面走廊的，摸着很不一样。
感觉更厚、更密，表面有奇异的凹凸感。
“这个，应该是上了一层防护涂漆。”花秋跟着一起摸上墙壁，细细感受一番后，断言道，“我有个叔叔是做相关行业的。他说这种涂漆多用在飞船或空间站里，用来保护一些性质不稳定的器械或材料……”
“那么问题来了。”苏凉蹙起眉头，“这里的涂漆是为了保护什么的？”
这个空荡的房间当然是不会给她答案的。苏凉只能一边思索一边继续摸着墙壁走，走着走着，忽然“嗷”了一声。
一旁花秋立刻紧张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苏凉“嘶”了一声，蹲下身摸了摸被撞痛的小腿——刚才那一下正好撞到她小腿骨，真怪疼的。
可是……她刚才究竟撞到了什么？
眼前依旧空无一物。苏凉盯着眼前的空地看了一会儿，试探地伸出手去。
她的手指摸到一个硬物。
那硬物表面光滑、质地坚硬，整体似是呈竖立的状态，从下到上，呈一个向外的坡度。苏凉顺着那坡度摸了上去，摸到了一条棱边。
她估摸了一下高度，自己刚才应当就是撞到这条棱边上了。
苏凉及时将这边的情报反馈给了花秋，同时继续向上摸去。手指越过棱边，触到了一片光滑的平面。
那平面不断往里延伸，最里面又是一个折角，连接着向上的坡度，再往上，则又是一个平面……
所以这其实是个楼梯吗？一个向上的楼梯？
苏凉小心地触摸着，随着感知到的范围越来越大，她不得不从站起身子，伸直手臂。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能感知到那东西的全貌。那个“楼梯”，太高了。
“我这边也有。”花秋学着她的样子，在房间的另一端也开始摸索，很快便叫了起来，“这是一个……呃，向上的台阶……”
苏凉心思一动，又顺着面前那台阶横着摸了过去，喃喃道：“我这边的台阶，连着一个，嗯，像是个大柜子？不，又有点像仪器。它前面有突出的部分，我摸到了表盘……”
这样看来，她和花秋摸到的东西应该是一体的。两侧各一个台阶，中间是一个机体，从它的结构和大小来看，苏凉觉得它应该用来存放着什么东西。
另一边，花秋按照苏凉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恍然大悟地叫出了声：“我知道了！是加液型冷却缸！”
她打开双手，给苏凉比划起来：“我听我叔叔说过，有些性质不稳定的东西，就会用这种东西来存放。下方是控温装置，上方是用来储物的冷却缸，缸里会被灌满冷却液并不断自循环。两边的台阶是供人走到机器上方，查看缸里情况以及存取缸内物品的……”
她说着，又皱起眉头：“不过这就有些奇怪了。我叔叔说过，防护涂层和冷却缸一般不会放到一起用。这两样东西的性能有时候会存在冲突……可为什么这里两个都有？”
她面露思索，几秒后，忽而轻盈一跳，人踩到了透明的台阶上。
“如果这真是冷却缸的话，我沿着这台阶一直走，应该就能走到冷却缸的上方——诶，我真的感觉到了！”
她身体悬停在空中，一手小心地伸向前方，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这里就是缸沿，我还摸到了输送液体的管子，它在运作中。说明这缸里是有东西存在的……苏凉，你说我们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吗？”
苏凉蹙了蹙眉：“不急。你先下来。我们先把这事通知给其他人。”
全然透明的不稳定存在，这东西想想就不能乱碰。在这种言灵都不能随便用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些为好。
“哦……好吧。”花秋眨了眨眼，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始缓慢地往后挪动。
她的配合让苏凉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嘛，谁说羽人麻烦了，这不是挺好说话的……
等一下。
难以置信地盯着花秋的身后，苏凉的瞳孔倏然微缩——只见花秋的身体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没有身体，只是单纯的一双手，从手肘以下的部分突兀地暴露在空气中，乌黑的指尖直直朝着花秋扑去——
“小心！”苏凉立刻出声，“大风起兮云飞扬——”
她试图救下花秋，然而这言灵没能生效——它缺少了触发元素。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花秋已经被推得向下栽去——但她没有直接掉到地上，而是凝在了半空。
从她的位置看，她应当就是掉进了那个冷却缸里。那缸里正充斥着某种苏凉看不见的液体，她亲眼看着花秋在里面扑腾，手指抓挠着无形的障壁，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样下去可不行……苏凉大脑飞快转动，忽然快步上前，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带的一把小刀。
“敲成玉磬穿林响！”她用尽全力跳起来，将小刀朝着花秋所在的位置敲过去，“忽作玻璃碎地声！”
话音落下，便听喀啦啦一阵响——花秋的前方，传来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响。
下一瞬，便是“轰”、“碰”两声。无形的障壁完全破碎，花秋连着里面盛放的液体都一下涌了出来。苏凉眼疾手快地往旁边的透明台阶上一躲，避开了液体的冲击，跟着赶紧上前，扶起了还在不断咳嗽的花秋。
“谢、谢谢……”花秋喘息着站起身来，“我冠羽是不是乱了……”
苏凉：“……”
有些时候，就真的不是很懂你们这些羽人。
“没事，还好。”她随口回了句，跟着便抬头往花秋的身后看去。
当然她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但她非常确定，在刚才缸体破碎之后，她是有听到“砰”的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涌出的液体带着，掉到了地面上。
而结合花秋之前说的话，这东西，应该就是保存在冷却缸里的“不稳定物体”。
“先出去。”苏凉立刻下了决定，扶着花秋就开始后退，然而就在此时，那双手又出现了——
它出现在了苏凉的正前方，干枯发黑的手指一张一合，似是正在触摸着什么。
苏凉：“……”
然后，下一秒，她的眼前就黑了。
——不光是苏凉，所有代入她视角的观众，眼前也都黑了。
更令人发慌的是，在这片黑暗中，正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快速爬动着。
【天什么情况？我好怕啊！】
【我也！这个赛区太吓人了呜呜呜】
【有不明能量体，还不能随意用言灵，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老实说我以前看苏凉的节目都很有安全感的，但这次真的……啊啊啊啊救命！】
【主要这环境也不适合苏凉发挥吧？没有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也等于没有。苏凉刚才那唯一成功的一句言灵，还是自己设法制造了声音来做触发元素才能成功……】
【感觉就像把艺术生丢去单兵考场。太难了】
【心疼凉凉，看着很淡定，说不定自己也在害怕……】
弹幕正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忽听下方的黑暗中，有苏凉的声音响起——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话语刚收，忽听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叫，跟着便是什么东西簌簌爬远的声音。再过两秒，黑暗逐渐褪去，众人视野恢复正常。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花秋已经整个人都挂到了苏凉身上，而苏凉，则横持着匕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观众都一头雾水，只有小部分眼尖的人才发现，苏凉的匕首和身体周围，都隐隐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
所以……这就是那什么“浩然之气”吗？
即使有系统翻译存在，那些观众还是陷入了困惑。他们大概能够明白，两句言灵中的“浩然之气”和“正气”就是一个东西；苏凉用第一句言灵制造了“浩然之气”，而后用第二句言灵，进一步发挥了这个“浩然之气”的作用，用它护住了全身——
但为什么，这个“正气”就能驱逐不明能量体呢？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不清楚，苏凉自己也说不太清。
“浩然之气”，本身指的是一种正大刚直的精神*。她对该如何驱邪其实没什么概念，只记得以往看过的灵异作品里，鬼似乎都很怕那种气质刚正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地方的星际特色阿飘吃不吃这一套，但苏凉的第一反应，还是靠着一身正气去压一下。
结果居然还真让她给压住了。
……老实说，如果连正气歌也没用，她能念的估计就只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了……
苏凉暗暗松了口气，拍拍跳到她身上的花秋，示意她下来。
花秋小心翼翼地抬头，见四周确实已经恢复平静，这才扁着嘴从苏凉身上跳下，谁知刚到地上，便“哎呀”一声翻了个跟头。
苏凉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碰瓷：“你怎么了？”
“地上有东西。”花秋在地上摸了摸，“嘶”了一声，“好像是个座椅。”
“什么座椅？这块地方我检查过，没有东西……”苏凉说着，伸手去摸，在摸到座椅靠垫的那一刹那，明显愣了一下。
紧跟着，她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们现在所在房间的墙壁上，是没有涂层的。
“……”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苏凉缓缓后退一步，不顾花秋的发问，飞快地往门口冲去。
然后，在抵达门框的一瞬间，她又停了下来。
从门框望出去，就是明亮的走廊，根本没有什么墙壁间的夹缝。
而走廊上，正对着苏凉的位置，正印着一个明晃晃的数字——“2”。
……
行吧。
苏凉迅速地冷静下来。
……往好的方面想，起码氧气消耗的问题，可以暂时得到缓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做人，还是得乐观一点【棒读
——————————————
其实关于砸缸救人那段，本来想用的《司马光砸缸》，然而真的太没气势了……（虽然现在也不算有）
这副本不怕不怕哈，苏凉hold得住的，等搞清始末了就可以直接开大解决了！
——————————————
“天地有正气”句：出自文天祥《正气歌》，引用的两句之间其实还有一句“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因为在这个场合没啥作用，就没让苏凉念了。
关于浩然之气的解释，参考百度百科和词典。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出自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敲成玉磬穿林响”句：出自杨万里《稚子弄冰》感谢在2021-07-04 22:03:18~2021-07-05 22: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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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羽毛舞。
羽人族一种传统戏剧形式, 因为在演绎时多会放入大段展示羽毛的舞蹈而得名。
羽毛舞的传统剧目多以爱情为主，虽然现在已经很少见正统的羽毛舞戏剧，但某些经典故事还是流传了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现在星际里所有流传的狗血爱情故事, 都可以在千年前的“羽毛舞”戏剧中找到类似桥段。
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替身白月光、追妻火葬场、穿越时空的爱恋……等等。
而在几年前, 有羽人设法对这项文化遗产进行了另一个方向的开发, 将其中经典剧目的台词整合、梳理，并拿到言灵战中来试水——这就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羽毛舞”。
可以当做言灵使用的“羽毛舞”。
巧的是，这次苏凉他们碰到的三个羽人，使用的言灵, 全是“羽毛舞”。
*
“嗯, 行, 明白了……那你们自己小心，保持联络……”
驾驶舱内, 托列正背对着林暖, 拿着一根羽毛咕咕哝哝, 时不时点一下头。
《羽毛舞·穿越时空的鸟鸣》, 这是“羽毛舞”系列剧目中中最为有名的故事之一，讲述的是两个羽人在不同的时空中却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从而展开的一段缠绵悱恻令人意难平的爱情故事。
时至今日，这故事仍被不断地翻拍成网络剧或大电影，在各个星群播放, 收割着大批狗血言情剧爱好者的支持和眼泪。而其中的部分台词, 截取出来，恰能成为一组言灵。
一组可以让人隔空沟通的言灵。
只是碍于台词本身的限制，这言灵只能在羽人彼此之间起效，且无法对秃子使用——不过依照羽人的爱美程度, 他们也不太会允许自己成为秃子。
托列此时，就是接到了花秋用“穿越时空的鸟鸣”打出的“越洋电话”。根据花秋的说法，她和苏凉误打误撞回到了2号飞船，经过商讨，决定先在那边找找线索。现在联系算是汇报进度，也算报平安。
对于2号飞船，托列其实也没多少印象。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三人就是先在各自房间醒来，之后汇合，然后就一起在2号飞船内探索。但当时，除了一份任务日志，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找到。
那份日志里写明，他们这次出航的目的是为了将某个密封物带出空间站，运到指定区域后弃置，然后再返回空间站。此外，他们还在任务日志的后面找到一块地图板。
不知遭遇了什么，地图板已经半毁，只能显示出飞船部分的平面图。他们根据平面图，前往了存放密封物的区域，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而飞船的导航目的地已被设置为了“空间站”，只是不知何故，停下了。
他们就推断，根据剧情线，他们现在应该是已经完成了对“密封物”弃置，正在返航。他们的任务，就是让飞船再次启动，返回空间站。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托列摇晃了下脑袋，觉得有些茫然。
事实上，自打在1号飞船苏醒后，他的记忆就一直有些模糊。对于之后的事情，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的身后，林暖正在翻驾驶舱内柜子，找着找着，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托列恍然未觉，只继续和花秋沟通。才刚结束，便听林暖道：“托列老师，你们确定是从2号飞船上过来的，对吧？”
托列不是全职言灵战选手，本职是给人打理羽毛的理羽师。他的两个同伴有时会叫他“托列老师”，林暖不明所以，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托列点头：“对啊，怎么了？”
“你们的任务，是要将一件密封物运到指定地点弃置，然后返回空间站？”林暖背对着他，再次发问。
“对啊？”托列心中疑窦升起，“不过你怎么知……”
他话未说完，忽见林暖一个转身，两手一推。托列被直直推到墙上，背脊撞得生疼，张嘴刚想骂些什么，一柄弯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那很遗憾。”林暖冷冷道，“看来我们不是同路人。”
他刚刚在驾驶座的下面找到了航行日志，那里面除了常规的飞行记录外，还包括了一些驾驶者和外部的交流。
交流的对象主要是和空间站。而从那些翻译成文字的交流记录里，林暖知晓了一件事。
他们所隶属的空间站，现在根本就没有2号飞船。
以前是有的。但那艘飞船，早在几个月前的任务中就遭遇意外，机毁人亡了。
为了表示悼念，空间站之后就一直没补上“2号飞船”这个编制，1号之后，直接就是3号。
而苏凉几人，被设定成在那起事故之后才进入空间站的新人，所以并没见过已死的员工。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间里。”林暖冷冷道，“你们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托列：“……”
尽管知道自己只不过在经历一段设定好的剧情，但在听到林暖说出后半句话的刹那，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颤了一下。
然而很快，他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原因要杀我了吗？不会这年头还有人冲动到拿到一个线索就下结论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林暖：“……”
老实说他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的，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动杀心了。
“给我你的理由。”林暖默了一下，道。
“我是活人。”托列非常肯定，“我和我的两个同伴都是。或许在我们那条时间线上我们会死，但起码现在的我们是活着的。”
“而且我刚从花秋那里得到了消息，她和苏凉已经回到了2号飞船。这说明两个飞船间是有办法互通的。你不觉得这个设置很像那种什么什么，穿越电影吗？”
“或许这个赛区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时空互穿，从而拯救彼此呢？”
起码《穿越时空的鸟鸣》里，就是这么演的！
“……”
只能说不亏是开剪毛店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估计没少忽悠人办过卡。
林暖眉间亦是露出几分思索，压在他脖颈上的刀刃却没松。
托列见状，又道：“如果你不信的话，等等我们可以一起去算氧气消耗量。不明能量体是不需要氧气的，如果消耗量大于系统原本的预估，就证明我们肯定是活人。”
“……”听到这话，林暖的眼神终于有了些变化。
倒不是因为托列的建议，而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一个大错。
他是一个快乐的维修工，是一个“无条件相信所有人”的傻白甜。
而一个傻白甜，显然是不会直接用冷兵器怼在别人脖子上的。
林暖缓缓地眨了眨眼，开始慢半拍地思考该如何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
所幸很快，他就找到了解决方案。
“我相信你。”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扯着托列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我们要充满希望。”
托列：“……？”
“刚刚逗你玩呢。”林暖继续面无表情，“你没被吓到吧？”
托列：“……”
他垂下眼眸颤巍巍地看了看。很好，林暖的弯刃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奇怪的逼供方式吗？
托列望着冷着一张杀气脸硬梆梆地说相信的林暖，只觉头上冠羽都要萎了。
看着更恐怖了好吧！
林暖完全没在意他的恐惧——反正他也意思意思说说台词，信不信那是别人的事。
他就这么继续“逗托列玩”，同时腾出一只手，去翻苏凉之前留给他的那句诗。
他现在对托列很不信任。他需要亲自和苏凉联系一下。
谁知他手刚插进兜里，门外变故陡生——
“苏凉！苏凉！”他听到莎拉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很远，很是慌乱。
像是在被什么追逐。
林暖脸色顿时一变，弯刃一收，拖着托列就冲了出去——但实际上，托列就是不用他拖，跑得也足够快了。
他方才也听到那几声焦急的呼唤了。那是莎拉蒂的声音。但她理应是该跟自己的队友一起行动才对。
等两人冲出驾驶舱的时候，那呼唤已经没音了。因为驾驶舱距离实在过远，中间还隔着几道门，想要跟着先前的声音找去有些困难，好在林暖的嗅觉很出色——他可以闻到来自羽人身上的香气。
空气里还有一抹淡淡的血腥味。
林暖皱了皱眉，立刻循着味找了过去。
等他们赶到时，没找到莎拉蒂，只找到了本该和她一起的羽人。
那人名叫“繁羽”，身上的羽毛也确实是三人之中最繁盛的。然而此刻，那些繁盛的羽毛却掉得到处都是，繁羽本人则倒在走廊口，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至于莎拉蒂，则已经不知所踪。只见旁边的墙上，残留着一片血迹。
“……”托列的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这可不是个好场景——莎拉蒂失踪，只留下和她一起行动的繁羽。这未免太诡异了。
倒不是他怀疑自己的队友，但他怕林暖怀疑。林暖本就因为部分情报而疑心他们的性质了，现在还出了这种事。站在林暖的角度，搞不好会以为是繁羽将莎拉蒂怎么样了，然后故意晕倒，贼喊捉贼。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想法一般——在看到这场景后，林暖的面色很明显地往下一沉，旋即大踏步地朝着繁羽走了过去。
托列一颗心登时高高悬起，立马道：“林暖……林暖帅哥，你冷静一点。我觉得还是先去找人……我知道你现在在怀疑什么，但请相信我，繁羽绝对不像你想的那样……”
“嗯。”林暖蹲在繁羽的边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点了点头。
正一边搜肠刮肚为同伴说话一边时刻准备救援的托列：“……啊？”
“我相信你。”林暖头也不回地说道。
和之前不同，他这句话里是带了些温度的。
小心挪开繁羽垂下的发丝，他更加细致地观察起来。如果托列老师换个角度就会发现，林暖实际在看的根本不是繁羽，而是她身后的墙壁。
那里是一个用血绘下的符号。非常简单，一笔写就。
这是苏凉要他们记下的符号，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同组的符号一共有三个，分别表示“有怪物”、“有机关”和“羽人有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用最凝练的方式，告知肇事者。
而莎拉蒂留下的这个符号，表示的正是，“有怪物”。
昏迷的繁羽身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这应该是莎拉蒂用言灵留下的护盾。
所以她刚才，应是在被“不明能量体”追着跑……林暖站起身来，又嗅了嗅了空气，若有所思。
说起来，莎拉蒂刚才的叫喊也很耐人寻味。她喊的是“苏凉”。
一般来说应该喊“救命”或者“有怪物”。更何况按照托列的说法，苏凉根本不可能在莎拉蒂的视线范围内，她为什么要向苏凉求救？
“这边。”林暖很快便拿了决定，拖着托列就走。
“为什么是这儿？”托列挣扎了一下，“你确定吗？”
不太确定。林暖漠然想道。
空气里多了些很奇怪的臭味，不是很明显，但足够掩过莎拉蒂留下的血腥味。
但他觉得，莎拉蒂喊的那两声“苏凉”应该是种提示。她在告诉其他人，自己会跑向苏凉负责的区域。
三组人在分头行动时，都约定好了各自的搜索范围。只要确定了莎拉蒂要去的方向，找人就会变得方便……
林暖刚转出拐角的脚步顿住了。
然后他飞快地缩回了墙壁后面，顺手把好奇探头的托列也给压了回去。
他现在知道那些飘荡在空气里的臭味是怎么来的了——
他身后那条走廊上，密密麻麻，立满了半透明的影子。
偏偏这条走廊还是前往苏凉负责区域的必经之路，绕都没得绕。
“……”林暖虽然当年打架烫头扯头花无一不做，听到关于“不明能量体”的狠话能稳到眼都不眨，但真正见到“不明能量体”，这还是头一回。
还是一走廊的不明能量体。
老实话，暖霸天也有些紧张了。
“……怎么回事？”他用力抿起了嘴角。“为什么一下会多出这么多？”
“估计是本来就有，只是现在突然想开，集体显形了……”
托列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一头冠羽抖抖抖的，好一会儿才给出回答。
那些关于“不明能量体”的小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这些不明物质，可以随意变大变小变漂亮，飞来飘去说穿墙就穿墙，显不显形也是完全看心情。
变大变小，还能飞来飘去……林暖眼帘微垂。
“不慌，能打。”默然两秒，他沉声道，“你不是想证明你自己可信赖吗？机会有了。”
托列慌忙点头：“你说你说，我一定帮忙。”
“给我变花。”林暖抬手比划，“最好是白的。要多一点。”
托列：“……？”
他懵懵懂懂地拔下了一搓羽毛，“把这个变成白花。然后呢？”
“然后，就全交给我。”林暖掏出了自己的小手电，顶端对准了暗门上方的感应灯，“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接下去要使用的言灵，你绝对不可以和苏凉讲。”
托列：“……？？？”
*
另一边。2号飞船。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望着眼前不断摇曳逼近的重重鬼影，苏凉飞快地念完言灵的最后一句，跟着将手里的粉色花朵迅速朝着旁边打开的房门里一抛——
登时只听一阵诡异的“咻咻”声，无数鬼影不受控制地随着粉色捧花一同涌进了房间，围绕着那盛放的花朵，脸上露出迷醉之情，仿佛陷入了令人陶醉的美梦之中。
……别问她是怎么从一堆或青或白或干脆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出迷醉之情的，她就是感觉得到。
苏凉动如脱兔，立刻反手将门一关——锁上的大门能不能拦住阿飘不好说，但起码现在，这些飘应当是会在花边上待上好一会儿了。
苏凉暗松口气，谨慎地拉开了与那扇房门的距离。花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墙后探出脑袋，惊叹不已：“居然真的收住了！苏凉小姐，你也太厉害了！美不胜收！”
这是什么奇怪的夸人方式……苏凉自动无视了她最后半句话，只点了点头：“不知道这法子能困住它们多久。我们先离开。”
花秋点了点头，赶紧从墙后跳了出来，跟着苏凉，小心往前走去。
她们这会儿，正待在2号飞船的舱体内——就像花秋向托列转达的，她们打算在这个地方先探索一下。
就像苏凉常说的，来都来了。
目前尚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穿越的机制都还没搞清。除了初始房间外那个无形的座椅外，她们探索到现在，最令人有情绪波动的东西或许就是那群拦路阿飘——当然它们现在都让苏凉给收起来了。
至于是如何“收”的，苏凉表示，她看着稳得一批，实际也是满心茫然地临场发挥。
刚巧花秋和她说起过自己言灵的特征，又刚巧这些“不明能量体”本身也具备“魂”的特质……所以苏凉才试著用了一下这首诗。
当然还是用了曲解的法子。“倩魂犹恋桃花月”中的“倩魂”，本意指的是梦魂，苏凉为了能让言灵起效，故意将它们指成了“鬼魂”，再和面前的星际时代特色阿飘做了个对标。
还好真的起效了。
说来也怪……这些“不明能量体”，似乎只能被“击退”或“束缚”，却没法“杀灭”。
之所以能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苏凉在用这首词之前，曾用过另一句诗——“山边幽谷水边村，曾被疏花断客魂”。
同样的曲解用法。同样是用花秋捏出的“花朵”来作为触发元素。中了言灵的不明能量体却只是陷入了短暂的僵直，并没如苏凉所料的那般，直接被言灵“断魂”。
使用《招魂》中的“魂魄离散”，也只能让灵体短暂消散一瞬，很快便又能长回来。
花秋分析，这很可能意味着，这些“不明能量体”是当前关卡中重要的一部分，是推进剧情的必须。又或者，只有在达成某种条件后，它们才能被“杀死”。
这倒也说得通。苏凉以前在蓝星时玩过一些RPG游戏，里面也常有类似的设置。什么不会死的NPC，或者会无限复活的boss之类的……
这个复合赛区本身就有解谜区的特质，而在解谜区里，只有真正解开谜题，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早知道就在以前有资源的时候，多背些道教佛教相关的文章了……苏凉无声叹口气，忽听身后花秋“诶”了一声，叫住了她。
花秋手里，是两截横持的羽毛。在“羽毛舞”的作用下，这两根毛已经被暂时赋予了“检测”和“引路”的功能，这会儿正齐齐歪向一边，不住颤动着。
“这个方向可能有线索。”花秋没有把花说满，却毫不犹豫地循着它们的指向走了过去，在绕过了一个弯后，她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透明门前。
“羽毛指的应该是里面。”她将两根毛收了起来，踮脚向里面张望，“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边有密码锁。估计还得找密码。”苏凉查看了一下挂在玻璃门的锁头，说道。
说来也怪。这个2号飞船，粗看之下和苏凉他们所在的1号飞船布局很像，但实际的设计细节，却有不少差别。
就比如这个锁。苏凉那边，所有房间几乎是没带明面上的锁，想要打开也只能依靠他们的小手电和感应灯；而这个飞船上，苏凉一路过来，就没看到过同款的感应灯，锁也是以密码锁和虹膜锁为主。
“密码……有密码的话应该有提示……啊这里，有道题。”
花秋也凑了过来，试着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后，调出来一个密码提示。
那是一个数学式子。苏凉只看了一眼就走到一旁。
笑死，题目都看不懂。
苏凉很有自知之明地拿出匕首，守在了花秋的旁边。花秋则自觉接过了解题的重担——值得庆幸的是，羽人族不仅在美学上造诣很深，在数学上也很有种族天赋。
相比起文学，数学自有一种冷静理性的美。身为追求美的种族，羽人的数学启蒙课和普及课程都是优秀到可以拿来做典范的程度。
不过数学再好，草稿还是要打的。这么复杂的算式，花秋没有心算的本事，乖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电子手册，用指甲在上面写写划划起来。
她那本电子手册，是她们方才探索时，苏凉捡到的。这电子册上原本空无一字，苏凉拿到后，就往上面写了一首诗，然后将整个册子都塞给了自己。
“万一遇到不明能量体，这诗或许会有用。”当时的苏凉是这么说的。
其实花秋不是很明白苏凉是什么意思。“有用”，又该是个什么用法呢？直接念出来吗？可她的言灵又不是古诗文……
但困惑归困惑，花秋还是听话地将这本册子收了下来。苏凉好看，还具备创造美的能力，这让她在花秋这里的初始好感度很高——而美人的话，听听总是没错的。
简单来说就是，你好看，都听你的。
不过也多亏了当时收下了这本电子册，省得她现在再去找打草稿的工具了。花秋低下头，专注在电子册上演算着算式，没注意到随着她方才掏东西的动作，一根没用完的羽毛也被从口袋里一起带了出来。
苏凉注意到了这根掉在地上的东西，顺手帮着捡了起来。
“花秋，你的毛……”她边说话边抬起眼，视线往花秋的方向一扫，蓦地顿住。
只见这会儿，花秋正背对着她，专心往电子册上写着什么，身影映在面前的透明门板上，留下不是很明晰的倒影。
但即使这个倒影再不清楚，苏凉也看见了——倒影里的花秋，是没有脑袋的。
*
同一时间，1号飞船内。
尽管林暖在一开始就表示不慌，他们的收鬼事业，还是遇到了一些波折。
原因很简单。林暖需要托列先捏出一些白花来作为触发物，但托列事到临头才想起来，自己在刚进赛区没多久就用过一次同样的言灵，技能现在还在冷却期。
但怪物会乖乖等你冷却期结束吗？
当然不会。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被阿飘们发现，又理所当然地被追着一通跑。
林暖很无奈，他擅长的是物理攻击，在跟苏凉学习时，往往也更倾向于强攻击性的言灵——前提是简单好背。
但现在纯粹的物理攻击完全没作用，因为怕破坏飞船，强攻击性的言灵也不敢用，只能被一堆若隐若现的阿飘撵着屁股跑。
托列中途还绕回去，很讲队友情地背上了尚在昏迷中的繁羽，结果差点被追上的阿飘挠上胳膊，吓得他赶紧□□速给所有人套了个加速buff。
好在，在躲进一间储藏室后，托列的技能冷却期终于结束了。他试着念动言灵，终于成功地将手里的羽毛置换成了一大捧白花。
于是，当繁羽终于清醒时，印入她眼帘的，就是林暖一脸凝重地从托列手中接过捧花的画面。
繁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颁奖仪式。
下一秒，她就见林暖闪身冲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暖：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祈祷苏凉看不见！
————————————————————
*“朔风吹散三更雪”句：出自纳兰性德《菩萨蛮·朔风吹散三更雪》
*“山边幽谷水边村”句：出自张嵲《墨梅》
*“一片两片三四片”句：这个有点复杂。我目前查下来，这个版本说是郑板桥的比较多，但也有说是纪晓岚的。而“一片两片三四片”这个句式，最早的出处应该是佛偈或者朱元璋，不过对应的全诗和这个版本不一样。
那我这儿就还是先记为郑板桥的《咏雪》吧，按照最大众的说法来2333
另外，乾隆的那首应该是：【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芦花都不见。】和这首还是有点差别的（该说法同样来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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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第三十七章
苏凉不是个经常看恐怖片的人。但她对恐怖片里的一些常见桥段和设定, 还是有些了解的。
比如说，倒影往往承载着揭露真相的功能。眼见所见未必是真，但镜子里的倒影, 多半是真的。
在这种套路思维的影响下, 她无声拉开了与花秋的距离, 又试探着开口：“花秋？”
“啊？”花秋茫然回头, 苏凉呼吸顿时一滞。
她感觉自己刚才就像现场看了个特效，又或是看了场近景魔术——明明背对她的时候，花秋看着还一切正常，然而在她转过来的刹那, 她脖子上的脑袋却瞬间不见了。
说没就没, 原地消失。从苏凉的角度, 甚至还能看到她脖颈的横切面。
……这下，花秋的真身和倒影可以说是看着完全一致了。完全不存在p图嫌疑。
苏凉手中的匕首无声转了一下, 深深吸了口气。
另一头, 花秋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到问题所在, 还主动往苏凉的方向走了两步：“怎么啦？你脸色好差。”
苏凉：“……”
如此正常的语调, 让她不由想起了以前看的志怪小说。那些假扮美娇娘的妖怪，明明已经身份败露，自己却一无所知，仍专心致志地扮成人类的模样。
又或者……她是真的没有察觉？其实她早已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苏凉紧紧绷着嘴角, 一时猜测万千。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花秋是鬼，那那道密码锁怎么办？
如果单纯脑子不够用，她或许还能试着用古文给自己加加buff，问题是她连题都看不懂啊？这就算背整本的《九章算术》都没用啊？
苏凉突然有些惆怅。她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哄着这个无头版花秋先去做题，还来得及吗？
而此时，无头花秋的动作忽然一顿。
苏凉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警觉地看向对方，正想再说些什么试探，忽听花秋迟疑地开了口：“苏凉小姐？你的头发是怎么回……”
她话未说完，又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
那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参杂着阵阵呼唤。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你好？”
是莎拉蒂！
苏凉心中一动，立刻道：“是我同伴。我先去接她，你在这里继续解……”
谁知她话未说完，对面的无头花秋已经叫起来了。
“啾啾啾啾”的声音，很可爱，也很嘹亮，也能传很远。
这是羽人族特有的联络方式之一。苏凉曾在节目里见黑乌用过。
莎拉蒂和黑乌合作那么多次，当然对这声更熟悉。很快，苏凉便听到那脚步声逐渐靠近，不消片刻便出现在了拐角——
不妙。
苏凉暗暗咬牙，当即转头看了过去，一句“别过来”即将出口——
然后生生卡在了喉头。
因为这个时候，那人已经从拐角后面转出来了。
那或许可能大概是莎拉蒂……其实苏凉也无法确定。因为那人看着实在不像是个活人。
她……或者说，它，披着一头凌乱长发，歪着脖子，肢体残破。属于莎拉蒂的脸上，是两道很长的刀口。从嘴角一直拉到耳根部。
“……”饶是知道这比赛只是意念投射，在看到这一幕时，苏凉的心还是无法避免地揪了一下。
跟着便是一阵疲惫。
先来一个无头版花秋还不够，又来一个裂嘴版莎拉蒂。这买一送一得未免太爽快。
苏凉用力抿起了嘴角，心里飞快地筛选起可用的aoe技能。谁知下一秒，更让她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了。
那个裂嘴版的莎拉蒂，快步走了过来，在走近之后，却突然惨叫一声，不住向后退去。
跟着还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
……这莫名其妙的，给苏凉都整不会了。
她最初还以为对方是在怕自己旁边的无头版花秋，对上她惊恐的目光后才发现，不止是花秋，她还怕自己……这又是个什么原理？怕屋及乌？
苏凉一脑袋雾水，一旁的无头版花秋却依然毫无自觉，还要上去扶人——毫不意外地，又吓得裂嘴莎一阵尖叫。
“嘘——莎拉蒂，冷静。别怕，别怕……”生怕她的尖叫把花秋也给刺激不正常了，苏凉不得不出声安抚起面前的这个女鬼——姑且不论她是个啥吧，起码她看着像个莎拉蒂，而且也确实在苏凉叫她名字后有了反应。
苏凉深吸口气，尽力控制着自己动作的幅度。这世上比遇到一个女鬼更糟糕的是什么？大概就是她吓得比你还厉害，而你还要先设法哄住她。
不，不对。不是“一个”女鬼……
她用余光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花秋。此刻花秋正默然地回身对着她。不管是本人还是映在透明门板上的倒影，都依旧是没有头的。
……老实说，怕是肯定怕的，后背都是发凉的。但苏凉看了一眼还拿在手上的羽毛，忽然觉得那里不太对。
那根羽毛，是她之前托花秋捏花束时，亲眼看着她从身上拔下来的。那根羽毛的根部是粉红的。
若托列给出的信息无误，只有从健康身体上拔下的羽毛，才是这个颜色的。
不排除托列撒谎的可能性，但假如他说的是真的呢？
再结合对面裂嘴莎的惊恐模样，苏凉突然对自己现在所见的一切，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她下意识地再次朝那裂嘴版莎拉蒂看过去，然而她那造型实在有些辣眼睛，配上惊恐的表情，更是让人心里发毛。苏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视线掠过裂嘴莎的头顶，不由一顿。
只见那裂嘴版莎拉蒂的头上，一头女鬼标配的乌黑长发正凌乱披下。毛发之茂盛，可以说是相当令人羡慕。
然而，苏凉明明记得，在进这个赛区之前，莎拉蒂是染过头发的，还剪短了些。
她又想起方才那无头版花秋在看到自己后，曾有一句未说完的话——她想问苏凉，你的头发怎么了……
“……”几个画面叠加在一起，再结合现在裂嘴版莎拉蒂那恐惧万分的表现，忽然让苏凉产生了一个颇为大胆的猜测。
另一边，软到在地的裂嘴莎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张口就要说些什么，苏凉见状，忽似想到了什么，立刻提高音量：“不许用言灵！”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那此刻对方念言灵就等于原地gg；那个顶着“莎拉蒂”面容的女鬼却像是被她吓了一跳，刚刚才撑起来的两条腿瞬间又软了回去。
苏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看到一个很恐怖的存在被自己吓成这样，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苏凉？”一旁，无头版花秋小心翼翼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困惑，“到底怎么了，你们都有点吓到我了……”
“嘘。”苏凉却打手势打断了她的话，同时看向地上的裂嘴女鬼，安抚地往后退去，放缓了声音。
“莎拉蒂，我不知道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但你要相信，你看到的不是真的……我是苏凉，真的苏凉，不信你可以问我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口袋。那里放着她从1号飞船带来的电子册——不久之前，她刚在这本手册上提前录入了一首诗，一首可以让她在缺少触发元素的环境里，直接使用言灵的诗。
以防万一，她在给花秋的电子册上也录入了相同的内容。不过现在那本册子正被花秋拿在手里，要取过来没那么方便。
苏凉就想着直接掏自己的，谁知她手刚探进口袋，对面的裂嘴莎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进而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别过来！”
……坦白讲我也没打算过去来着。
见对方反应这么激烈，甚至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话，苏凉无奈，只得先将手拿了出来：“没事没事，你看，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那裂嘴莎的视线在她掌间巡视，总算冷静了些。
苏凉见状，再次放柔了声音：“你知道我刚才想拿的是什么吗？是一首李白的诗——你知道李白吧？”
“……？”裂嘴版莎拉蒂的目光凝住了。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苏凉的视线里带上了几分狐疑。
苏凉只当没在意，自顾自地低声念了起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一边念，一边观察着对面的反应。裂嘴莎已经很明显地懵了，同时懵圈的，还有苏凉这边的观众们。
【给我看傻了。这是在干嘛？】
【莫非是嘴炮的升级形式，诗炮？用李白的浪漫感化敌人？】
【言灵吧，这种时候用的肯定是言灵啊】
【不是吧，这首没有触发元素啊】
【真要用言灵的话不如用《长相思》，「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起码还带给「魂」呢】
……
弹幕从苏凉念出第一个字就开始讨论，一直讨论到苏凉背诵完全文都没得出什么结果。另一边的裂嘴莎却是完全迷惑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再次抬眼看向苏凉，刚想询问些什么，忽见苏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裂嘴莎吓了一跳，慌忙躲避，却被苏凉一把抓住了胳膊。同一时间，苏凉再次开口：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话音落下，一道近乎无形的光芒从她手指上打了出去，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一下击在了“莎拉蒂”的头发上。
一丛黑发顺势而落，露出下方莎拉蒂新挑染的金发。
那丛头发噗地掉在地上，一落地就迅速缩小，很快便缩到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瞧着像是一团长了脚的假发——不，它是真的长了脚。
在黑乱的发丝下面，可以明显看到有无数像是肉色触须一般的东西正在蠕动。
那头发一落地就探出了触须，迈着小碎步准备逃跑，苏凉眼疾手快，冲上去将它一拎，不料手指却直直从那丛头发间穿过，像穿过一团空气。
竟是完全无法碰到。
苏凉一怔，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诡异的头发团就这样踮着触须跑了，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回。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头发团跑走的同时，苏凉隐隐听到它身上还有声音发出来。
嘤嘤嘤，还有吸鼻子的声音。
她又低头，发现头发团跑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团团水迹。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很好，看来杜公的诗果然是很有力道。还真把人给整哭了。
苏凉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正对上一旁“裂嘴女”怔怔看向自己的目光——与之前相比，她的眼神产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的惊恐不复存在，却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困惑和茫然。
“苏……凉？真的是你？”那“裂嘴女”难以置信地开口，“怎么回事，我刚刚看到的还是……刚才那跑走的又是什么东西？”
“一种寄生物。”苏凉冷静开口，想起那头发空气般的触感，又补充道，“也是不明能量体。一种能寄生的不明能量体……”
那东西在莎拉蒂出现之前就已经寄生在了莎拉蒂的头上，影响着她的视野，使她眼中看到的一切都产生扭曲。所以她刚才看到苏凉和花秋才会吓成那样——因为那个时候，在她眼中的花秋，全部都是被上了女鬼妆滤镜的。
当然，苏凉也是在驱逐那团头发后，才彻底意识到这点的。
她最开始也只是怀疑，所以才想拿出言灵来试——而怀疑的起点，一个是花秋留下的粉根羽毛，另一个，就是莎拉蒂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现。
啊对，说到这个……
“你有能驱邪的言灵吗？”苏凉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裂嘴版莎拉蒂，“有的话，麻烦对我用一下。”
裂嘴莎：“……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头上，应该也寄生了同样的东西。”苏凉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眼中的莎拉蒂，依旧是那个裂口女版的，真的好辣眼睛。
*
莎拉蒂所带的《诸神之梦》，本身就是由对神明的歌颂演化而来，自然是包含了驱邪言灵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句言灵是祈祷句式的。可她现在的人设是极度不屑祈祷的无神论者，但凡用一下，人设就基本保不住了。
这也是方才苏凉在猜到她真实身份后，立刻阻止她使用言灵的原因。
然而现在能帮苏凉的只有她——苏凉用了太多次言灵，需要休息，而花秋所掌握的“羽毛舞”中，并没有对应的言灵。
如果胆子够大的话，倒是可以对着寄生苏凉的东西念两句表白的台词，试试看能不能把人钓下来……但那样风险有点大，而且有欺骗人感情的嫌疑，不管对花秋还是对那团头发而言，都是种精神伤害。
最后还是苏凉给莎拉蒂出了个主意——她让莎拉蒂在使用言灵前，先加上一句，“我曾听一个傻子说过”。
于是莎拉蒂忧心忡忡地使用了言灵，用完后既担心会因此遭到所有《诸神之梦》使用者的追杀，又觉得好像在自己骂自己，怪别扭的。
“不要慌。追杀你干嘛？他们要追杀也该追杀节目组。设定都是他们给的。”苏凉一边宽慰着莎拉蒂，一边低头看向刚从自己头顶掉落的头发团——莎拉蒂用的是《诸神之梦》里的《诛邪篇·正义女神的箭簇》，达成的效果也确实很正义，那团头发已经完全僵直了。
托莎拉蒂的福，她眼里的世界也终于恢复正常了——莎拉蒂是莎拉蒂，花秋是花秋，女孩子们都很正常，很可爱，世界真美好。
“奇怪。”莎拉蒂望着那团僵直的头发，皱起了眉，“按照言灵效果，所有被视作邪祟点东西，都应该被诛灭才对。”
“这里的阿飘……我是说，不明能量体，身上似乎有特殊的设置。”苏凉解释道，“是无法消灭的，只能束缚或控住。”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建议你别站太近。这种僵直是有时限的。”
莎拉蒂吓了一跳，慌忙后退拉开距离，一下窜到苏凉旁边，缓了缓又道：“对了，你刚才用的那言灵是个什么原理啊？居然直接把人打跑了？”
她只知道苏凉念的那首诗是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但她之后念的那一句，莎拉蒂却没有听过。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苏凉道，“那是杜甫写给李白的。”
《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是杜甫在得知李白潦困病倒之后，特意写了寄给李白的。其中用了不少夸张富丽的辞藻去赞美李白诗词的精妙，“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正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句。
所以苏凉才会在使用这句言灵前，先念一首李白的诗——她需要先创造一个触发元素。
事实上，她写在自己和花秋电子册上的李白诗作，也正是为了触发这句言灵做准备。只是因为她不清楚具体效果，所以在莎拉蒂出现之前，这言灵还一直都没用过。
她也没想到那鬼怪居然会被这言灵直接吓跑……她还以为只能制造出一点干扰效果。
该说不愧是诗圣的手笔吗？其中还蕴含了诗仙的精神……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仙圣buff吧。
苏凉不太确定地想着，又转向莎拉蒂：“说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莎拉蒂这时候，本该在1号飞船才对。
“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只是想去找你……”莎拉蒂说起这事也有点迷糊，“我和繁羽本来在采集室找线索，我刚找到一些东西，她忽然叫了起来……”
莎拉蒂当时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繁羽后，更是被吓得不轻。
她发现，繁羽惊恐的目光，正是落在自己身后的。
莎拉蒂缓缓转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条黑色的影子。
……然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尖叫，以及理所当然的逃跑。
她们两人逃出采集室，顺着走廊一路逃跑，中途繁羽试图使用言灵失败，反而被不明能量体打晕了。莎拉蒂不能带着她跑，只得用了一句给她加护盾——当然，为了保证人设，她特意挑了一句舔得没那么明显的非祈祷式言灵，还特地用了很不屑的语气。
安置好繁羽后，她又设法给其他人留了信号，跟着便往苏凉所负责的区域跑。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她离那区域更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和林暖比起来，那明显是苏凉更让人有安全感一些。
她知道苏凉的首要探索地点就是当初发现羽人们的密室，于是闷头就冲了过去。不料逃进了密室，自己没找到人，反而像是踩到了什么液体，滑了一跤，摔倒时，手臂砸到了什么东西上……
再然后，她眼前就黑了一下。再亮起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2号飞船了。
“砸到了什么东西？”苏凉微微蹙起眉。她想起自己和花秋穿越过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密室里凭空出现了一只手。而那只手，当时也仿佛正触摸着什么东西。
再往前回忆，同样是那双手，将花秋推进了隐形的冷却缸里。它这么做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伤害花秋吗？
“……是那个被保护的东西。”苏凉忽然明白了。
莎拉蒂茫然：“什么？”
正在埋头解着算式的花秋也好奇抬起了脑袋。
“导致我们穿越的，就是当时冷却缸里的那个东西！”苏凉飞快道，“出于某些原因，它现在处在不可见的状态，但它还是存在的。只要触碰它，就会导致周围人的穿越——所以当时花秋被推进了冷却缸！”
那个不明能量体，并不是想杀花秋，而是想让她去碰触那东西。毕竟那缸就那么大，花秋如果奋力扑腾，总能碰到的。
听她这么一说，花秋也“啊”了一声。原本尘封的记忆像是接触到了什么关键词，突然回归脑海。
“我想起来了！”她捧着电子手册道，“我们当时也是在那个房间里碰到了什么……”
她指的房间，自然是苏凉和她穿过来时进入的那间。
那房间同样空旷，且存在着隐形物体，可以说是和1号飞船的密室极度相似。
花秋想起来了。那个房间，根据地图板的标识，正是用来存放“密封物”的那一间。他们过去查看，发现里面是空着的，就打算离开，谁知身后突然刮起阵阵阴风……
“我们被迫躲进房间，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其实有很多隐形物，只是我们看不见……我在慌乱中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没有意识了——再醒过来，就看见了你们。”花秋说着说着，恍然大悟，“所以2号飞船里也存在着那样一个东西？两边飞船都有，碰触之后，就能互相穿越。”
“不仅如此。”苏凉道，“还记得你和我说的吗？防护涂层和冷却缸同样是针对不稳定物质的，但它们通常不会一起用。”
而现在的情况是，1号飞船有防护涂层，还有一个隐形的冷却缸。2号飞船同样有一堆隐形物，却一个防护措施都没有。
“所以？”莎拉蒂抿唇，“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个脑洞——只是猜测，不一定对。”苏凉沉声道，“有没有可能，现在两个房间里的隐形物，是反的？”
1号飞船的密室里，放着的是来自2号飞船的冷却缸，而同样的，2号飞船的房间里，堆放着来自1号飞船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中，又各自有着一个能导致空间穿越的神奇物品。这或许就是导致当下这种局面的理由——那两个物品，可能出于某种原因，连带着自己周边的东西，拖家带口地和对方交换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花秋他们的任务，实际连一半都还没有完成。
——他们要处理的那个密封物，并不是已经被处理好了，而是转移到了苏凉他们飞船上，自己长腿，扛着冷却缸跑了。
*
同一时间，另一边。
幽深走廊的阴影里，小小的啜泣声正不住传来。
那是一团拳头大小的黑色头发，发丝下面藏着密密麻麻的肉色触角。此刻，那些触角都正随着头发的哭泣而不住颤抖着，时不时朝上一卷，扯下一些发丝来，去擦哭出来的水。
没人知道它一团头发为什么能哭这么久，哭到躯体都慢慢萎缩，身形都慢慢透明。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吧嗒”一声响——
那团头发忽然整个儿往地上一倒，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半透明身体逐渐灰化，消散。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版加了一段头发团死去的过程，算是对正确除鬼方法的一种暗示了~（仅针对当前副本）
————————————
“笔落惊风雨”句：出自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故人西辞黄鹤楼”句：出自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天长路远魂飞苦句：出自李白《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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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1号飞船。
储藏室内。
托列眨巴着眼从门后探出头来, 小心翼翼：“林……林暖帅哥？搞定了吗？”
林暖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侧过身体，隐秘地拿出小手电, 照在附近的一盏感应灯上。
感应灯亮, 下方铁门迅速打开, 林暖火速将手里拿着的一束白色捧花扔了进去, 又快速关上门，方拍了拍手，转过身来。
“暂时没事了。”他警惕地看了眼托列，“你别乱动。”
他还是不太相信托列, 尽管他不久前才帮自己搞了束花当触发物。只要2号飞船的事情一刻没得到解释, 他就不会放下对对方的警惕。
看出他的防备, 托列很配合地往后缩了缩，顿了顿又道：“你刚才是又用了什么言灵吗？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一火链……”
事实上, 他整首诗都听到了。什么“忽然天上一火链, 好似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 为何又是一火链”……
但因为和平时从苏凉那儿听到的差别有点……好吧那是相当得大, 所以他一时不敢确定林暖是不是在用古诗文言灵。
“嗯。”林暖倒是直言不讳，“我在试着把那束花烧掉。不过没成功。”
那束白花里，这会儿正栖息着无数的不明能量体，全是被他之前那句“飞入梅花都不见”给兜进去的——得亏这些“不明能量体”本身就轻盈如雪还能“飞”，若换做沉重的实体, 这言灵肯定起效不了。
在言灵的作用下, 那些化为“一片两片三四片”的能量体姑且算是被困住了。林暖也不知道能困住多久，理所当然地就想连着花一起烧掉。谁知用了“火链”的言灵后，那花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只当是这句言灵没有成功触发，又换了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然而那白花却依旧没有反应。
没有枯萎，也没有死去。既然它没事，那那些被困在里面的不明能量体肯定也没事。
林暖无奈，只能就近开了一扇暗门，将它先扔在了里面。
“既然暂时安全了，那我们还是得继续找人吧？还有线索。”托列主动道，“现在苏凉和花秋都不在，就我们三个，还分组吗？”
林暖：“……”
这问题问的，就很让人尴尬。
一方面，他仍不信任面前两个羽族人；另一方面，飞船很大，时间又很有限。
“……等一下。”沉默一下，林暖独自走到了一遍，从口袋里摸出了苏凉之前写给他的那句诗。
一句用来联络的诗——为了更好地使用，苏凉还特地给林暖讲过意思。尽管如此，他读起来，仍是觉得有些不顺。
但再不顺也得试试……林暖撇了撇嘴，向下拉低了帽子，低声开口：
“身无彩凤双飞翼——”
*
“心有灵犀一点通。”
2号飞船内，终于恢复体力的苏凉靠着墙壁轻念出声。她的旁边，是仍在埋头苦算的花秋。
“终于解开了！”花秋一拍手里的电子册，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苏凉转头说了声恭喜，忽听脑海里有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
“苏凉？”
“林暖？”苏凉下意识地喊出了声，注意到旁边两人诧异的目光，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我联系上一号飞船了。我先问问那边情况。”
花秋与莎拉蒂理解地点头，一同转身去研究起了密码锁。苏凉继续回应起脑海里的声音——她小小试验了一下，发现这样的沟通，似乎连张嘴都不需要，直接意念上台词就行。
可以，这玩意儿比手机好使。
“你那边怎么样？”苏凉问道，“对了，莎拉蒂也来我这边了，和你说一下。”
“那太好了。”林暖似是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她出事。”
“目前情况还好。刚才被阿飘附身，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苏凉直接道。
因为是脑内沟通，导致她的发言有些粗糙，有些措辞还没斟酌好就一键发送了，整得林暖也有些懵。
阿飘是啥？附身又是个啥？
“就是……被不明能量体寄生的意思。”苏凉连忙打补丁，“那是一种像头发一样的寄生物，能影响人的视觉，让寄主将活人看成怪物……”
说话间，旁边密码锁发出“滴”的一声，透明门应声打开。苏凉跟着萨拉蒂两人走进那间房里，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完后半句话：“我们遇到的是黑色的，黑长直，但不排除有其他种类，你们当心点。”
林暖应了一声，又道：“我这边找到了航行日志。两条信息。第一，托列他们的2号飞船早在几个月前就炸毁，所以我觉得他们身份存疑。第二，1号飞船之所以存在故障，是因为在五个小时前遭遇了一场星海风暴。”
……再次出现了，没听过的名词。
苏凉想了想，说了句“稍等”，转头看向正在翻箱倒柜的另外两人：“星海风暴，你们有知道这个词的吗？”
莎拉蒂摇了摇头，顺手打开了面前的柜子门——不得不说，这个房间有点东西。从外面透过门板看进来时，还以为只是间资料室或者档案室；进来后才知道，这原来是用来做实验的。
像她现在打开的那个柜子，里面就摆放着不少瓶子试管，还有一些透明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些切成片的石块，应该都是些实验品。
那些实验用具的标签上，字迹全是模糊的。这意味这些都是无用情报，唯有放在最中间的一个玻璃盒上，其贴着的标签上写着“K-110”。
看上去像个编码。正好房间中间还有一台实验记录机。莎拉蒂就直接走了过去，想看看能不能靠这个编号在记录机里搜出些东西。
她径自从花秋身边走了过去，后者正在检查一台掉落在地的光脑，忽然叫了起来：“星海风暴吗？这里有提到诶！”
苏凉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凑上去一看，只见花秋正指着光脑虚拟屏上的一条历史消息——这是一条来自空间站的预警，告知这片区域即将出现星海风暴，让舰长做好防护准备。
而这条消息到来的时间，正是五个小时以前。
苏凉心中一动，又问道：“能查到这飞船现在的坐标吗？”
“应该可以。”花秋点了点，继续操作起那个光脑，“这个光脑似乎是绑定了控制室的……找到了！”
她打开一张星图，将飞船现在的位置指给苏凉看。只见那星图上，还贴心地为他们所在的区域标上了名字——第347号星空坟场。
听着就不像是个正经地方。
苏凉将飞船的坐标和那个区域名称报给了林暖。林暖闻言，沉默了一瞬。
“我刚在驾驶舱的时候看到了1号飞船的自动导航设置。”他在苏凉的脑子里轻声道，“1号飞船的目的地，也是第347号星空坟场。”
而根据坐标来看，他们显然已到达了那个目的地，正在其领域内徘徊。
“行，那总结一下。”苏凉在脑海里对林暖道，“1号飞船出于某种目的，前往了星空坟场，并准备返回。就在此时，他们经历了一场星海风暴，飞船出了故障。而在另一条时间线里，尚未毁灭的2号飞船也在同一个地点，经历了另一场星海风暴，之后，1号飞船和2号飞船之间就建立了一种特别的连接，可以彼此穿越……”
至于穿越的媒介，苏凉觉得，应该就是密室内那个隐形的东西。
那个不稳定的神秘物质，显然具有一些特别的力量。巧的是1号飞船和2号飞船上各有一个。而在那场风暴中，这对神秘物质互换了位置，并进入了一种诡异的隐形状态。彼此之间则建立了一个通道，只要触碰其中任意一个，就能穿越到另一艘飞船上……
苏凉将自己的猜测和林暖说了，林暖这回沉默得更久了一些。
“林暖？”听他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苏凉忍不住在脑子里呼唤了一句。
“嗯？我在。抱歉，刚才在撬东西……”林暖将话题又转了回来，“所以，那个神秘物体究竟是什么？那穿越通道和我们目前的困境有关系吗？”
苏凉：“我们这边不好说，但和花秋那边肯定有关系。”
毕竟花秋他们的任务目的之一就是将神秘物带出去丢掉。而不是在丢掉一个神秘物的同时，再带一个透明的神秘物回去。
“至于那神秘物体的本质……这个或许还得再找线索了。”苏凉道，“我有种预感，现在两个飞船里阿飘乱飞的场面，肯定和那两个神秘物体脱不了干系。”
“嗯。”林暖暗暗点头。
因为要维持言灵的效果，他现在已经感觉有些虚弱了。身旁还有两个不知底细的羽人，这让林暖决定先保留些体力：“那先就这样吧。你注意防着那些羽人。我们等等再联……咦？”
咦咦咦咦咦？
因为是直接颅内交流的，他的那份诧异，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苏凉那儿。
苏凉一下打起了精神：“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林暖，你还在吗？”
“我……我在。”脑海里传来林暖不太镇定的声音，“苏凉，我可能知道那些神秘物体是什么了……”
苏凉：“？”
1号飞船内，林暖快速扫过托列从密码柜里拿出的资料，金琥珀色的眼睛里是难掩的震惊。
“苏凉。”他呼唤2号飞船的同伴，“你知道一种叫‘永夜碑石’的东西吗？”
*
【永夜碑石。
只有在星空坟场里才能找到的奇特矿石。这种充满传奇和神秘的矿石，相信大家都很想了解。那么所谓的“永夜碑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接下来就和小编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永夜碑石一般只出现在坟场中心的荒星上，且只会出现在没有光源覆盖的部分。矿石上会随着存在时间的增加而不断浮现奇异的文字刻痕，有人传言它这是在铭刻死者的名字。“永夜碑石”这个名字，正是因此而来。
而那些会自行生长的文字刻痕，只是构成永夜碑石神秘传说的一部分。其自带的奇特磁场至今仍让许多科学家与矿石爱好者们着迷，在三十年前，曾有研究者宣称，这种矿石具有活性。实验证明，它们会在遭受到巨大冲击后，主动从危险地带“逃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异想天开又夺人眼球的说法在当时确实引起了一番轰动，但随着那名研究者的无故消失，那篇论文最终被当成了一篇笑话，一个不得志的科学家荒谬的想象。
不过人们对永夜碑石的狂热，并未因此消退。在两年前，又一篇关于永夜碑石的论文出现在人们视野。这篇论文的内容更加荒谬，研究者称：“永夜碑石的存在是不详的。它自带的特殊磁场，会制造和吸引周边的不明能量体。还记得矿石上一行行自行增加的字痕吗？传说是对的，那些就是名字，是徘徊在它周围的，那些充满悲伤和愤怒的不明能量体们生前的名字。不明能量体只有在耗尽能量后才会消失，而永夜碑石的束缚让他们永远不得自由……”
这篇充满了胡言乱语的论文，同样再无后续。不过这一回它的原作者没有消失，而是自动放弃了研究——据说，他因为恐惧，不仅停止了研究，还连夜把手上的矿石送到了空间站，托他们处理……
以上，就是小编分享的关于永夜碑石的故事了。希望大家看完这篇由小编精心整理的文章后，能对相关知识有所了解，解决你的困惑。】
——以上，摘自电子剪贴网页，《永夜碑石究竟是什么呢》。
和苏凉他们常用的电子手册一样，那张电子剪贴网页也是具有实体模式的，所有内容都被框在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可触虚拟屏里，读的时候还可以用手指上下滑动，拨动文字。
林暖本想将这段复述给苏凉听，不料概括能力不行，苏凉才听到“来和小编一起了解一下吧”就炸了，大叫着要他掐头去尾讲重点。
……当然，正常的苏凉是不会大叫的。起码林暖就没什么相关印象。这会儿会听到她抓狂的声音完全是因为颅内连接的关系。
所以说有些人，表面看着不动声色，实际上不知道在心里咆哮成个什么模样……
林暖默默想着，听到苏凉声音淡淡响起：“你应该知道我听得见的，对吧？”
林暖：“……”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叫来托列，让他帮忙概述，假装自己没有因为苏凉方才那一句话而吓得在内心连“咦”了几十声。
所幸托列的概括能力还是很给力的。林暖原样给苏凉讲了一遍，苏凉“唔”了一声，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那神秘物体的本质，就是永夜碑石。”
“它能吸引不明能量体，对上了。”林暖道，“还会因为冲击而消失……”
论文认为永夜碑石是因为具备活性而逃离。而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它的消失，很可能是因为冲击而脱离了当前时空。
至于那名消失的研究员，估计也是不小心搭出了一个穿越通道，然后碰了石头，所以不知道穿哪儿去了。
“确实说得通。”苏凉点头，“那那份报道里有说明该如何将‘吓跑’的永夜碑石送回原处吗？”
这自然是没有的。毕竟那不是什么正经的研究论文，只是编辑整理的网页内容。然而另一边，正在查看记录器的莎拉蒂，却微微瞪大了眼。
她成功地在实验记录器里找到了K-110的实验记录。甚至还翻到了两篇日志。
这个日志，是来自曾经跟随飞船一起行动的一名科研人员。从他的记述来看，他当时似乎正陷在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原本是跟着导师一起研究K-110。然而因为某些原因，导师想要结束对K-110的研究，并将所有样本送走。他不甘放弃，费劲心思和导师达成协议，利用样本被弃置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在这艘飞船上继续自己的研究。
即使如此，在各方面的压力下，他还是在上一个补给站就离开了飞船。
因为时间问题，他的研究成果大部分都留在了飞船上，只等着飞船返航后取回。而莎拉蒂现在翻到的，正是这些内容。
【我的猜测是对的。K-110并不是具有活性，而是具有时空转移性，这正是它磁场不稳定的一个表现……】
【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是K-110多变的磁场影响了不明能量体。而新的数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不明能量体的磁场也在影响K-110，它们的影响是相互的。周围的不明能量体越多，K-110的磁场紊乱就表现得越明显。而随着不明能量体的减少，K-110的表现就会逐渐趋于稳定……】
【不过我最近的动静似乎太大了。那些船员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实验室里的样本太小了，为了获得更多的数据，我只能去撬冷却箱里的原石……我也没想到，只是开了冷却箱的密封盖而已，居然就引来了那么多不明能量体……】
【还好我已经找到了对付它们的办法。看来我得多准备一些催人泪下的音乐了。】
【飞船就要抵达星空坟场了。前面再无停靠的地方，我必须在下一个补给站就下船。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实验都完成得差不多了。等我乘着返航的飞船再次回到我的导师面前时，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对的。越是害怕，就越该去寻找答案，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怪物呢？一切都将臣服在科研的力量之下。】
【那个懦夫，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这点。】
【备注：在将实验日志提交给导师时，记得把上面几段删掉，切记切记！】
……原来如此。
苏凉与另外两人凑在一起，头并头地看过了两篇实验日志，眼中顿时划过了一丝了然。
很显然，日志里所说的K-110就是永夜碑石。而想要永夜碑石恢复正常，就得让它的磁场稳定。而想做到这点，就必须先消除所有会加剧它不稳定的因素——也就是，那些星际阿飘。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最传统的打怪保平安模式。
可惜的是，苏凉现在没法将这个信息共享给林暖了——就在莎拉蒂叫她过去看线索的前一秒，林暖表示，自己必须保存体力，下线了。
苏凉的精神力比他高一档，这会儿也挺疲惫了，自然猜到林暖这时应该很不好受，也就没有拦他。
谁知林暖前脚刚下线，后脚莎拉蒂就送来一个大线索。
苏凉都不知道是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该说他非。
花秋的技能也还没冷却好，暂时没法沟通，只能先等着。
“说是除掉不明能量体就行……问题是该怎么除呢？”莎拉蒂上下滑动着实验日志，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他说‘幸好我准备了催人泪下的音乐’，这是什么意思？”
苏凉：“……”
“‘不明能量体只有在消耗完能量后才会消失’……”她回忆起林暖转述给她的小报内容，“而那些不明能量体，又是充满悲伤和愤怒的……”
一旁花秋轻轻“啊”了一声，猛地一拍手掌：“会不会，那些负面情绪，就是支持着那些不明能量体的能量。只要让它们把那些情绪释放出来，就算是消耗完它们的能量了？”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哦。”莎拉蒂愣了一下，“以前听到的传说里，也有说不明能量体杀人就是在释放自己的愤怒，等杀够了，就会消失……”
我也听过类似的。苏凉默默道，不过在我们那儿，这种操作叫抓替身。
“假设这种说法为真的话，就意味着消灭不明能量体其实有两种方法。要么是让它们宣泄愤怒，要么是让它们释放悲伤。”苏凉总结道，“宣泄愤怒这个风险太大。那我们只能采用第二种……”
“也就是说，要让它们……哭？”莎拉蒂神情变得有些微妙，“那该怎么做？给它们看煽情电影吗？”
既然那名研究员可以用“催人泪下”的音乐达成目的，那么煽情电影，理论上也可行——前提是那些懵懂的能量体能感受到渲染出来的情绪。
然而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她们没有电影。这个实验室里，也没有“催泪音乐”存在的痕迹。
“或许是被那个研究员放到其他地方了。”花秋若有所思道，“需要我们再去找……”
给出核心线索，再要求选手冒险去找关键道具。这很符合言灵战一贯的风格。
苏凉却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飞船，找东西也太费劲了。再说，这推测还不一定对呢。起码得先试试。”
“试？”花秋一时没反应过来，“音乐都没有，怎么试。”
苏凉没说话，只反身回去，走到门口看了看。一旁的莎拉蒂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明显松了口气，拍拍花秋：“不慌。弄哭人，她很擅长的。”
花秋：“……？”
那被丢在门口的头发团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在僵硬状态结束后就自己跑了。苏凉也不急，转头和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旋身沿着走廊走了出去。
花秋与莎拉蒂对视一眼，忙跟在了后面。只见苏凉绕过几个拐角，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花秋认出来了，那是苏凉用来困住那些怪物的房间——当时，她就是往这里面，丢了一束粉色的花。
“苏凉小姐……”她担忧地皱起了眉，苏凉却十分平静，猛地伸手，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房间里，一堆阿飘正围在地上的花束边上，依旧处在言灵的效果里，沉浸美梦，一脸迷醉。
但也有一些比较强大的，已经濒临苏醒。在察觉到苏凉的出现后，更是猛地转过了头，威胁地张大了嘴。
苏凉抿了抿唇，心知时间有限，不再迟疑，张口出声。
——这是她第一次在言灵战中拿出的诗歌。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始终没遇上适合使用的场合。
但现在，苏凉觉得，是时候了。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
芳草写孤忠，一卷《离骚》山鬼哭*。
词赋之祖，高洁之音，不朽之魂——屈原《离骚》，在这一刻，终于登上了言灵战的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出自李商隐《楚宫》，全句为“湘波如泪色漻漻，楚厉迷魂逐恨遥”，其中的“楚厉”，指的就是屈原的魂魄（这个我是不是写过？算了就当复习了2333）
*“忽然天上一火链”句：出自张宗昌《咏闪电》，让我们恭喜霸天又作一大死【鼓掌】
*“身无彩凤双飞翼”句：出自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
*“帝高阳之苗裔兮”段：出自屈原《离骚》
*“芳草写孤忠，一卷《离骚》山鬼哭”：出自我国一个传统故事。大概意思就是，屈原写完《离骚》以后，有一天自己念起来，念完就听到旁边有人趴坟堆里哭。屈原问了才知道，这些人都早已死去，他们听了《离骚》，被其中的精神打动，觉得自己枉活一世，就悲伤得哇哇哭了。
……嗯，就像肝着肝着又晚更的我一样QAQ
真的不好意思，这章卡太久了ORZ，作为补偿，这章评论派50个小红包，抱歉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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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捉虫）
……听不懂。
在听到苏凉念出那些拗口句子时, 这是莱恩的第一反应。
虽然这么说确实很丢人，毕竟他的种族是星际里公认最具有艺术天分和艺术感知力的，他本人也是曾在海诗星群留学, 是饱受熏陶的高学历分子, 甚至还拿过一点小奖……
但真的就是, 听不懂。
这和他以前听古诗文的“不懂”还不一样。一般来说, 苏凉念的句子，他最多只是无法“完全理解”而已，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而是只要苏凉解释一遍, 基本都全顺了；且个别词句的不理解, 完全不妨碍他体会诗里的情感；可现在的情况, 根本不是这样。
相比起苏凉常念的“唐诗”、“宋词”，这篇……呃, 姑且算是诗歌吧, 并没有那么朗朗上口, 而且也不知是太过古老还是什么, 系统给出的翻译也很含糊，有些令人费解的字词干脆没翻，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说最前面的四句，结合自动翻译，他大概能明白, 这是诗人的自述。但“考”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庚寅”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诗人会同时有两个名字, 又叫“正则”，又叫“灵均”的？
莱恩的心里充满了困惑，仿佛在听的不是诗歌，而是一堂令人费解的数学课。不仅是他, 其他观众显然也是一样。
【啊……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啊？】
【救命，我只听到了嘻嘻嘻……】
【恕我直言，这种文体我真的无法欣赏】
【这个应该是比‘格律诗’和‘长短句’更早的作品吧。感觉并不太适合拿出来分享，太晦涩了。】
【而且这也不是言灵吧？没有关联对象，也没有打出效果……所以苏凉这是在干嘛？炫技？】
【？？？诸神在上，她还在背？这篇东西那么长的吗？】
【我受不了了。我出去打个盹。希望回来她已经背完了】
莱恩：“……”
作为一个言灵战的老观众，他这次是真的觉得，苏凉做错了。
他能够理解苏凉想要尽可能展示自家文化的初衷，言灵战也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平台。但这毕竟是个节目，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你背这么一篇苦闷扫兴的东西，不是自找的败坏路人缘……
等等，苦闷？
莱恩愣了一下。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似乎不太对。
沉沉的、憋憋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胸腔，连笑一下都很勉强。
……情感共鸣？
莱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进入了“情感共鸣”。
和苏凉念的那首，听着都别扭的诗歌。
可……为什么？他都没听明白。怎么就被带到那诗歌的情绪里去了？
莱恩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心中苦闷愈发明显，就在此时，却听苏凉声音兀地一沉——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依旧是理解起来有些费解的句子。莱恩听到最后几字，胸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凉。
而在这种悲凉之中，他隐隐地，却又感觉到了。
回环往复的节奏，充满激情的表达，奔流浩荡的气势，浪漫磅礴的想象。
是熟悉的诗歌之美，韵律之雅。
恍惚之中，他似又回到了那一天，他误入苏凉的练习场直播，听她念出那些让人惊艳的诗句。
是一样的——在这一刻，莱恩忽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点。
这种诗歌，或许晦涩难懂，或许连念都拗口，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它和那些讨人喜欢的唐诗宋词是一样的……
不，应该是，是它们像它。
那些汹涌的情绪，寄托的精神，浪漫多变的手法，优雅唯美的意象。
只是这首诗表现得更加原始，但那种美的本质，是相似的。
它留下了一根骨。这骨随着它的传诵，一直往后流传，这骨不为格式所变，哪怕演化出更为顺耳的诗词新律，它也依然存于后人的作品之中。
它支撑着那些诗篇立于时空锚点，并继续向后世传扬，宛如火种，不息不灭。
莱恩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是因为情感共鸣，还是因为这种传承本身。
而他的眼前，随着苏凉的吟诵，弹幕渐渐少了。
弹幕薄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然而苏凉的关注数，并没有减少多少。
只是大家都在沉默，因为一种莫名却无法压抑的感情而沉默。
【还好这不是言灵。】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敲出这么一句，【只是普通的念就成这样，我不敢想象它作为言灵的结果】
空白许久的虚空终于再次有弹幕冒出，全是附和之声。
过了会儿，又有一条冒出：【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听久了，就觉得这诗还是动人的。虽然我是真的听不懂QAQ】
这一回，附和的人更多了。
*
——而下方的场景里，苏凉的面前，哀哀的哭声，早已响起一片。
苏凉其实也有些诧异。她其实只是想用离骚来当触发元素的——就像当时的“诗成泣鬼神”那样，先念一段原文，再用相关言灵来打出效果。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阿飘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在她念到“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时，已经有隐隐的哭声传来。苏凉心中登时一动。
她本来只想背个几句的，见状忙顺着背了下去，在背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时，空气里的哀戚，已经浓成了一种氛围。
她亲眼看到有阿飘哭着哭着，身体变得近乎透明。
还不止一个。一倒倒一批。地上的水都淌开一片。
而等到她又往后背了两句，背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时，眼前密密麻麻的鬼影，已然消失得差不多了。
苏凉：“……”
虽然早就猜到《离骚》的威力肯定很大，但在没有作为言灵使用的情况下还能造出这种效果，这苏凉也是没想到的。
不管怎样，有效就行。
苏凉始终保持着警惕，直到眼前那群阿飘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方退出房间，转头冲着门外早就听傻的两人，缓缓竖起一根拇指。
这个法子，要得。
*
既然确认可行，那接下去自然就是推广了。
正好苏凉还有余力，就又主动去找了几个阿飘试了试，得出了进一步的结论——想要让这些不明能量体哭，目前来看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像她刚才所做的，直接利用艺术作品的情绪感染力，触动它们，使之落泪。
第二种，则要相对简单粗暴一些……
“埋没幽魂随野草，烦冤新鬼哭沙洲。”
“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句言灵砸下去，意思再明白不过。
给我哭！
别说，真的有效。就是技能范围比较有限，一次只能对最多两个阿飘起效。再多，言灵效果就得打个折扣，有的阿飘非但不会哭，还要上来咬人。
苏凉托莎拉蒂去了趟1号飞船，传达一下他们的发现，自己则和花秋留在2号飞船，继续寻找线索，顺手催哭遇到的野怪阿飘。
过了没多久，又有人从放着穿越石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这次出现的却不是莎拉蒂，而是林暖。
他还把托列也一起带来了，找到苏凉后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只说是有事要细谈。
另一边，托列也神秘兮兮地拉走了花秋。苏凉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林暖，眉毛微动：“你想说什么？”
林暖警惕地往羽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我们不能让托列他们完成任务离开。”
“？”苏凉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认真的。”林暖却道，“准确来说，是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道理很简单——2号飞船在几个月前炸毁，空间站产生了人员缺口，所以才有招聘了他们三个“新人”。
但假如托列他们没有死，安然地将飞船开回了空间站，那又会怎么样呢？
空间站的人力就不会产生缺口。他们三人就不会被招入。更不会上同一艘飞船。
“苏凉三人被困在飞船”这件事不会发生，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苏凉听得莫名其妙，“不是，谁告诉这宇宙就一条时间线的？还有……”
“我有证据。”林暖神情肃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电子阅读器，递了过来。
那电子阅读器是打开的，屏幕上是某本书里的段落，其中一段被用划线标了出来——
【假设我们现在所在的宇宙只存在单一时间线，那假如我穿越到过去，救了我老婆早死的初恋情人，那在我的时间轴中，我还会有老婆吗？】
苏凉：“……”你会不会有老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挺爱她的。
“所以？”她抬眸看向林暖，“你觉得这是一条通关提示？”
“赛区里不会有无效的书面信息。”林暖道。
“但是会有干扰信息。”苏凉无声叹了口气，将那个电子阅读器按回了林暖胸口，“傻孩子，人家骗你的。”
林暖：“？”
“赛区不会给假线索。”他语气听上去有点郁闷了。
“我没说这线索是假的。”苏凉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结论错了。”
就像林暖说的，这条提示肯定是有效信息。如果他们真的救下了在几个月前毁掉的2号飞船，他们自己肯定会有麻烦——前提是，现在和他们产生连接的，就是那艘飞船。
林暖微微歪过了头，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艘飞船，和我们不是一家的。只是他们的编号恰好是2号而已。”苏凉道。
这点从飞船内的细节就能看出来。两艘编号相近的飞船，一个用的是光学感应锁，一个用的是传统密码锁，同一个空间站的系列飞船，差距不应大到如此地步。
而且，林暖之前找到的文章，和那个研究者的日志也对得上。足以证明，这艘飞船，实际并不是在几个月前炸毁的“2号飞船”，而是在几年前就被科学家委托，飞往星空坟场丢弃样品的那一艘。
因此，托列那组的任务目的和苏凉这边毫无冲突。不存在“只能活一组”的为难局面。
至于林暖找到的那两条线索，苏凉更倾向于是误导——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要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变成焚毁一切的火苗。
林暖听了她的分析，低低“唔”了一声，面上再次露出几分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道：“其实就算把他们灭了，我们一样可以通关。”
只是操作要麻烦些，效率要低一些。但这样可以减少更多风险。
苏凉却是笑了一下。
“可以，但没必要。”她拍拍林暖的肩，“信我，没错的。”
林暖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回没再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行。”共识达成完毕，苏凉一下子放松下来，转头一看，却见托列仍在拉着花秋，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他俩在说啥？”苏凉有些奇怪，“为什么花秋脸红了？”
林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托列是来干什么的。他当时急着来找苏凉，又不放心将莎拉蒂和两个羽人放在一起，就顺口问了下托列要不要一起来2号飞船看看情况。托列说正好有事要找花秋商量，就跟着来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林暖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说，想搞什么巡演来着？”
“……？”苏凉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旋即失笑，“你听错了吧。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是‘巡演’……”
……
“我们决定搞一个巡演！”两分钟后，托列拖着花秋站在苏凉面前，兴致勃勃道。
苏凉：“……”
“不好意思。”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巡演——两个飞船间的巡演！”托列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听莎拉蒂说了，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弄哭所有的不明能量体。”
而在赚人眼泪方面，有什么比得过狗血言情故事呢？
而在狗血言情方面，有什么比得过万血之祖，羽毛舞呢？
“正好这两年我们在搞一个新项目，羽毛微剧。将原本剧目压缩提炼，以更新式的方式演绎。一节只要十分钟，节奏更快、情感渲染更强、演员的肢体动作更漂亮——正好今天有需要，可以派上用场。”
苏凉：“……”
“也就是说。”她试着总结托列的意思，“你们要在一艘飞船里，给过路的不明能量体，演戏。”
“两艘飞船。”托列纠正，“这是巡演。”
根据计划，他还打算每次演出都在飞船的不同角落，以免有些不明能量体藏得太偏了，看不到。
苏凉：“……”
“行，巡演。”苏凉抬手抚了抚了额，“那就……都行动起来吧。抓紧时间赚人眼泪，恢复磁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以及……希望你们的巡演真的有效。
苏凉摸了摸自己因为背了太多诗而有些发干的嘴唇，在心里默默祈祷。
*
令人惊喜的是，这法子居然还真挺有效。
起码在催泪方面，效果真的不错，重点是还是个范围攻击，一哭就是一大片。
林暖在和苏凉沟通外后就自行回了1号飞船，继续寻找维修飞船的方法。莎拉蒂过来看情况，一道走廊，就被面前攒动的鬼影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嘛？”她语气充满震惊。
“排队等看戏呢。”苏凉悠然地说着，低头继续翻起面前的柜子，“那些不明能量体似乎很喜欢那种虐心剧。”
“……”莎拉蒂难以置信地转头，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阵阵刺耳的呜咽，脸颊狠狠抽搐了一下。
……
托托列他们的福，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苏凉终于可以好好歇上口气，专心在两个飞船上继续探索了。就算偶尔遇到些没去看戏的，也就一句言灵的事儿。
她甚至还找到了一些食物和营养液，倍感干燥的喉咙，总算是缓了过来。
而随着“羽毛舞两船巡演”的推进，两个存放着永夜碑石的房间也逐渐产生了变化。2号飞船里，一个被打破的冷却缸已经开始若隐若现，泼洒在地面上的液体痕迹则更为清晰；1号飞船内，原本空荡的房间则平白多出了许多东西的轮廓，房间的最中央，正是一块永夜碑石。
原本颠倒的正在归位。原本隐匿的正在显形。
意识到这点的苏凉赶紧通知了其他人。催促着所有人赶在碑石稳定之前，各自回到自己飞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太起眼的细节，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最后一次穿越时，她是从2号飞船穿回1号飞船的。当时掉在地上的永夜碑石已经露出表面，苏凉注意到，那块石头上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外表光洁。
而在返回1号飞船不久后，属于他们飞船上的永夜碑石也彻底显形。那块石头瞧着却很不规则，甚至还沾着不少异色沙土，瞧着灰扑扑、脏兮兮的。
这让苏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2号飞船上的永夜碑石，是他们从空间站运出来，打算拿去丢掉的。
那1号飞船上的永夜碑石，又是做什么用的？
苏凉回顾了一遍迄今为止得到的所有线索，非常确定他们尚未得到相关的情报，她又拿这事去问了下莎拉蒂，莎拉蒂也是一脸茫然。
“没印象啊，没有相关线索吧。”她挠了挠头，“整艘飞船都被我俩找遍了，应该没有漏过的线索了。”
先前羽人们的“羽毛舞两船巡演”，也不仅仅是抖着羽毛到处走而已，同样有在找线索的。他们又有专门用来寻物的言灵，在这种前提下，确实不太可能出现错失线索的情况。
苏凉抿了抿唇，又道：“对了，林暖呢？”
“动力供应室呢。”莎拉蒂道，“正在修飞船。”
先前他们维修飞船必备的一个道具不见了，林暖死活找不到。现在把两边磁场稳定了，才发现那道具是被永夜碑石带着一起穿越了，直到这会儿才回来。
林暖一发现那东西，就立刻带去修飞船了。
苏凉问明了方向，转身找了过去，推开门，正听“嘎”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林暖从墙里拔了出来。
林暖嘴里正咬着根电笔一般的东西，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尖牙。注意到苏凉进来，立刻取下了嘴里的东西：“怎么了？”
“发现点事，觉得奇怪。”苏凉往里扫视了一圈，“你这边需要帮忙吗？”
“没事，我搞得定。你说吧，我听着。”林暖开始倒腾那个从墙里□□的玩意儿。苏凉不认得那东西，只觉得那像个放大了几十倍的闪光电池。
林暖拆解那“大电池”的东西很熟练。他在长尾星时跟了很久的开采船，没少帮着修这补那，处理起类似的机械来，可以说得心应手。
那东西随着他的东西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强光。苏凉被晃得移开了视线，道：“我在想，为什么我们飞船上，也会有一块永夜碑石？”
林暖动作一顿。苏凉又三言两语，将她发现的两块碑石差异都告诉了他。
林暖若有所思，放缓了手上的动作：“2号飞船上的石头是实验品，有被打磨过的痕迹不奇怪。”
“奇怪的是我们船上这块。”苏凉接口，“看着非常原生态。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样。
苏凉说到这儿，蓦地皱起了眉。
对啊，这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为什么这艘飞船会出现在星空坟场，为什么上面会有专门的防护涂层，为什么涂层房间里有块原生态的永夜碑石，而且飞船上还有相关的报道……
他们是来开采的。
和2号飞船完全相反的目的。人家是为了丢弃永夜碑石，而他们，是为了带回永夜碑石。
“这就有意思了。”林暖将修好的“大电池”用力推回墙里，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故事背景。但我们拿到的线索里却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这个确实有些怪。明明2号飞船的故事背景都有的。”苏凉抿唇。
更重要的是，是谁让他们来这里开采石头的？他们被石头带回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按照任务提示，修完飞船并返航，他们真的就可以通关了吗？
原本昏暗的动力室忽然亮起刺目的灯光，墙壁内传出“哔哔”的声响，紧跟着，又是“嗡”的一声——飞船内部响起提示，告知系统恢复正常，飞船即将返航。
苏凉站在重新亮起的动力室里，不知为何，却忽然感到一阵淡淡的不安。
*
另一边。逃生17区。
下方是厚重的云海，眼前是缭绕的云雾。莫格得费上很大的劲，才能看清那些时不时从云层中露出轮廓的石板。
那些石板很小，每片大约四平方米。当前关卡中，玩家们必须通过这些石板一层层地向下移动，直到抵达最下方的安全区。一旦踩空，就会直接从云层中坠下，当场GG。
石板分为两种，一种是“有效”的石板——这种石板，当有人站上去后，下方便会延伸出彩虹桥，一直通往下一块石板。
还有一种则是“无效”的石板。这种石板非但不会产生彩虹桥，还异常脆弱。一旦有人踩上，一分钟内便会瓦解碎裂。除非选手能及时转移到另一块石板上，否则同样会跌下高空，粉身碎骨。
而莫格，非常不幸。他此时所踩的，正是这样一块“无效”的石板。
还好他机智，一落地就赶紧用言灵给自己搓了几根藤蔓，将脚下的石板暂时固定了起来。不过这也争取不了多长时间——他又向下方张望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朝着一块石板上跳了过去。
在这个赛区里，每一次跳跃都是赌博。石板上可能隐藏着怪物。也或许已经有人存在。但这些，从外面是看不到的，只有在选手彻底落到石板上后，他才能看清石板上究竟有些什么。
怪物会对落地的选手发起攻击，选手之间也未必能和平共处。尤其这石板还限重，超重一样会碎。为了保全自身，被其他人从石板上推下的选手也不少。
所幸莫格这次难得走了回运。他踩到的石板是安全的——没有其它选手，没有怪物，没有在他落下后立刻开裂。
莫格感动得都要哭了。对一个自打开赛来就从没走过运的倒霉蛋来说，这样的运气太难得了。
七彩的虹桥已经从石板下延伸而出，莫格想了想，却没立刻踏上去，而是原地一坐，掏出瓶营养液，不慌不忙地喝了起来。
我这不叫偷懒，只是在保留体力……他自我说服地想着，很咸鱼地打了个嗝。
他曾听同备战区的其他选手提过，这一轮言灵战是“大筛选”，而“大筛选”，一般都会采取“两段式”的机制。即将一轮比赛分为两个阶段，只有在通关第一阶段的考验后才能进入第二阶段，两阶段的地图、任务目的，甚至是规则，都可能完全不同，用老师的话讲，这应该就叫“梅开二度”。
在以往的比赛里，常有选手拼死拼活熬过了第一阶段后就以为万事大吉，放松警惕，结果在第二阶段就遗憾落败。为此，莫格觉得提前留存体力是很必要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增加仪式感——从上往下，一共需要跳过100层的石板。而莫格现在所在的正是第九十九层。彩虹桥也已经触发，只要顺着走下去，肯定能完成任务。
老实说，这是莫格第一次离成功这么近。他这一次言灵战的赛运非常不好，到现在都没顺利通关过一次。这次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当然得摆好姿态，做足准备……
一管营养液见底。莫格丢下瓶子，活动了下肩颈，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刚要踏上面前的彩虹桥，忽感头顶一大片阴影罩下——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石板上。
那团东西明显很重，落地后整块石板都跟着晃了晃。莫格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人。
男性，身高近两米，身形极壮，面目粗犷……
莫格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盯着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就是他第一轮遇到的那个谁谁吗！
当然，严格来说不算是自己遇到的，只能说是“自己的身体”遇到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大块头，他是苏凉的队友，“那个”苏凉的队友！
天哪我今天睡前是吃什么了居然这么好运，所有好事都遇上了……莫格一时只觉激动不已，刚要上前说些什么，忽觉脚下一滑——
他一脚踩在自己丢下的营养液瓶上，摔了。
还好，那大块头人不错，还伸手扶了他一下。
莫格感动不已，抬头正要表达来意，却听那大块头沉声开口：
“我是一个小拳王，小小拳头有力量！”
然后毫不犹豫地挥拳。一拳把莫格揍下了石板。
莫格：“……？！！”
直到摔到半空时，他人都是懵逼的。
不是，有话好好说啊，干嘛呢这是？？
另一边——停留下石板上的奈亚搓了搓胳膊，后怕地拍拍心口。
“不愧是大筛选，太可怕了，连怪物都能跨区联动的……”他默默想着，心有余悸。
尤其那藤怪，居然比他记忆里的还要凶，才一照面就要扑上来咬！幸好他皮糙肉厚，还拿手掌拦了一下……
奈亚摇摇头，不敢再停留，转身快步走上了一旁的彩虹桥。
太可怕了，这个赛区，真的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奈亚：太可怕了，那怪物居然跨区来追杀我！
莫格：……你礼貌吗？
————————————
“埋没幽魂随野草”句：出自王寂《夜宿淮阴城下》
“黑水游魂啼草地”句：出自钱谦益《金陵秋兴·杂虏横戈倒载斜》
“新鬼烦冤旧鬼哭”句：出自杜甫《兵车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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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就像苏凉猜的一样。
在飞船抵达空间站后, 他们并没有得到比赛结束的通知，而是被空间站的工作人员引领着，走下了飞船。
这个空间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土色制服, 看着宽大臃肿, 材质很厚, 仿若麻袋。他们给苏凉三人也拿来了一套, 让他们就地套上。
“空间站里有特殊的能量场，这个是起防护作用的。”递衣服的那人道。
暂时没有得到更多的提示，苏凉他们只好依言站到旁边，默默往身上套麻袋。
有人成群结队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当着他们的面进入了1号飞船, 进进出出。负责接引的那人说, 他们这是在确认飞船情况，但苏凉看得分明, 他们明明将那石头也装在袋里, 运出来了。
苏凉想了想, 主动开口询问：“我们开采回的那东西, 是要运到哪里去啊？”
那人闻言，明显呆滞了一下，缓缓眨了眨眼。莎拉蒂偷偷凑近苏凉，告诉她，这应该是NPC在切换回应模式了。
换言之, 苏凉的问话改变了他原本的问答模式, 而这往往意味着额外的情报，或者新的剧情线。
而苏凉确信，她这回，应是两个都有。因为就在对方给出回答的瞬间,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元素收集1/3。支线剧情“永夜不眠”开启中，开启进度30%。】
“你说K-110吗？”那人的回答和系统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还能是哪儿，底层实验室呗。”
……这个空间站有实验室？
苏凉心中一动。而且，他还管永夜碑石叫“K-110”……
苏凉记得这个编号。这是托列他们所在的2号飞船上实验室内，排给永夜碑石的号码。
……所以，绕来绕去，他们两艘飞船还是有关系吗？而且为什么会使用同一个实验编号？这玩意儿总不会是全星际通用的吧。
苏凉略一思索，又问了下关于2号飞船的情况，得到的情报却和之前的一样——2号飞船已经在几个月前炸毁，至今没有替补。
情况似乎越来越令人费解了。而且，从系统的提示来看，这个K-110相关线是支线——那么，主线呢？
苏凉撇了撇嘴，低头将身上的麻袋扯平了些。此时，他们几人都已经套好了麻袋。那人便挥挥手，一人给发了张员工证，放他们进入了空间站内部。
这个空间站远比苏凉想得要大。它的外表成球形，一共五层。上面三层供来往旅航者停靠休息、空间站本身的员工也主要在这三层活动。中间一层最大，餐厅、酒吧、客房等设施一应俱全。
下方两层统称为“底层”，则是不开放的。听方才那人的意思，那里应该是有个实验室，如果想继续触发“永夜不眠”支线的话，势必要往那里走一趟。
但……还是那个问题。
他们的主线呢？
三人进了空间站中间层，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面面相觑。
“或许……是还没到公布的时间点吧。”莎拉蒂不太确定道，“也许我们等一等，就会得到线索了。”
苏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又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别人打听打听？”
莎拉蒂：“？”
“林暖，往你斜后方后看。”苏凉故作无意地抬手捋了捋头发，顺势指了下，“那两人，有没有觉得眼熟？”
林暖回头看了眼，也跟着缓缓打出个“？”。
“……爱雅，不记得了？”苏凉，“第一轮比赛时遇到的。她旁边那个大黑翅膀的虫族当时也在。”
林暖：“……”
“有点印象。”他想了想，道，“这个场景里怎么又加入别的选手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DLC……”苏凉语焉不详，“又或许是加时赛？”
“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身份并没有变动。也就是说，我们目前仍是属于空间站的一方。且各自带着的人设也没有变……”
苏凉不能殴打同伴。莎拉蒂祈祷前必须先嘲讽。林暖是个充满希望的大暖男。
重中之重。
林暖和莎拉蒂点了点头，苏凉跟着便认真思索起该如何去找那半熟不熟的两人打听情报。
莎拉蒂倾情献计，说可以去小卖部点几瓶营养液，递上贴上条，托人送过去，记得还要让服务员用暧昧的语气暗示一句，“是那边那位小姐请你的”。
苏凉：“……”
这法子是很眼熟没有错。问题是，这只是营养液啊？还是小卖部点的营养液啊？
你这和托人送过去两份蛋炒饭有什么两样？
“当然最好是用酒啦。”莎拉蒂指了指酒吧，“不过那些都要钱。”
而营养液，因为他们是内部员工的关系，全都免费供应。
苏凉：“……”
她远远看了眼酒吧柜台挂着的价目表，默默揣上了员工卡，去买营养液了。
剩下莎拉蒂和林暖坐在原位。林暖瞟了她一眼，语气莫名：“你哪儿学的那些。”
“之前在托列他们的剧里看的啊。”莎拉蒂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员工证，一边道，“别说，羽毛新剧还挺好看的，下次他们如果真的公演，一定得去支持下……”
“打扰了。”她话音刚落，一道阴影忽然从上方罩下来，“请问你们就是刚从1号飞船下来的船员吗？”
莎拉蒂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同样套着麻袋的人正认真望着她。他的神情非常严肃，让莎拉蒂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是，怎么了？”
“关于新开采回来的样品，实验室那边有些事要问你们。请问方便和我去一趟底层吗？”
底层。实验室。
莎拉蒂和林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露出几分警觉。
*
另一边，刚买完营养液的苏凉也被人拦住了 。
同样的麻袋制服，同样的说辞。
她往林暖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他们的位置已经空了，便将三瓶营养液揣进兜里，乖乖跟了过去。
在大厅的出口，果然见到了林暖和莎拉蒂两人。还有另一个麻袋人在那儿等着，胸口贴着块牌牌，看来等级似乎要高一些。
负责来领苏凉的那人，将她送到后就离开了。只剩下贴着牌牌的那位，向苏凉三人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和工号后，就领着他们往下降通道走去。
“我一般只在实验室服务。”那人道，“所以你们可能和我不太熟。叫我工号886就好。”
苏凉：“……”只能说，还好不是233。
下降通道的出入口都是锁着的，需要特定的通关指令才能进入。886带着他们穿过下降通道，来到地下一层，顺手又把下降通道的出口给封上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苏凉眉心一跳，故意道：“等等我们回去，也是先生来送吗？”
“看情况。或许用不着。”886说着，又摁了下一旁的墙壁。苏凉他们所在的空间立刻开始旋转。墙壁翻转、地板移动，不消片刻，他们就已经换到了另一个空间内——
这回连下降通道的出口都没了。背后直接就是一堵墙。
面前则是长长的通道，空无一人，金属的墙壁透着森冷的光芒。
“往前走就是了。”886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再消下毒。”
他掏出一瓶像是免洗洗手液一样的东西：“实验室的要求比较严格，不好意思。”
……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苏凉怀疑地扫了他一眼，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对方将一堆液体挤到她手上，凉凉的，还很黏。
苏凉没敢将这东西抹开，沾到手上后还设法偷偷地擦。可惜那股黏性却挥之不去。好在这液体似乎也没别的奇特之处，她也就没再管它了。
886挤完“消毒液”，便带着三人往前走去。几人七拐八拐地转进又一条空无一人的长廊，头顶一束强光忽然打下，晃得苏凉猝不及防，只能闭上眼。
……紧跟着，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她的手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在爬动。
她诧异低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不知何时已覆上了一层银色的液态膜。那膜还在不停地蠕动、变幻，向上卷起，汇聚于她的手腕……
最终，它在苏凉的手腕处定型，变成了一对硬梆梆的金属镯子。
那镯子彼此之间还有吸力，苏凉只觉一股不容反抗的强烈拉扯感出现在两手之间，啪地一下，就像她两手吸在了一起。
两个厚重的镯子也吸在了一起。
它俩彻底连成了一体。
苏凉：“……”
所以，你费了那么大劲，就为了给我们仨上手铐。
……苏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定光液。在特定的光线下，会从液体变为固态，并化为设定好的形状。”
这886也是上道，这边刚把人全铐上，那边就开始解释：“很抱歉，但这是必要的措施。所长说他从你们带回的样品上发现了特殊的辐射源，你们很可能已经受到影响，携带有宇宙病毒……”
骗鬼呢。
苏凉差点气笑了。
他们开采回的样品，从飞船下运下来都还没有十分钟，你这边就已经检查完了？那什么宇宙病毒你们也不验下，直接就给铐上了？
简单点，绑架的方式简单点。
那886似乎还觉得自己讲得挺有说服力，说完还拿走了林暖的帽子和弯刃，给出的理由是，这些也可能是“被污染”了。
……林暖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眼，头上的耳朵毛悄无声息地炸开。
886收好收缴物，转身继续带路，语气平静地示意三人继续跟上。
……跟当然是要跟的。但也不能就这么跟着。
苏凉三人各自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放缓了脚步。
“怎么办？”莎拉蒂有些紧张凑到苏凉耳边，“直接跑吗？”
苏凉打量着前方的身影，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对方腰间的配饰上。
那是一个水滴状的“手电筒”，和苏凉他们持有的很像，只是尺寸上更大一些。
这一层的墙壁上同样有很多感应灯。如果他们真想逃的话，抢一个解锁手电会更有余地。
问题是，该怎么动手？
苏凉心念电转，目光看向一旁林暖，正打算和他通个气，忽听“喀啦”一声。
她怔了一下。什么声？
声音是从林暖那边传来的，苏凉定睛细看，却见林暖紧蹙着眉，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前面领路的886也没错过这声音。他停下脚步，狐疑地转了过来。
“怎么了？”他警觉地扫过面前几人，忽见林暖身体一晃，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莎拉蒂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凑上去。苏凉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往她身前一挡，故作无意地拦住了她。
“怎么会这样？？”她抬头看向站着不动的886，语气里流露出害怕和担忧，“他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宇宙病毒吧？”
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886也懵了。他快步上前，俯身查看起林暖的情况，却见林暖蓦地抬起了头，金琥珀色的眸子一片清明。
……糟！
886这才察觉不对，然而为时已晚。
林暖一手蓦地挥出，重重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886被砸得向后倒去，林暖起身，又扬起一个手刀——其他人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手铐，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了。
林暖的手刀不客气地砸在了工作人员的后颈上，那倒霉的工作人员应声倒下，再无意识。苏凉赶紧上前，一把夺过了他腰间别着的“手电筒”，细细看了眼，又蹙起眉头：“这东西怎么多了那么多玩意儿？”
只见那“手电筒”上，比他们用过的小手电还多好几个按钮，中间还有一块荧光屏。而不管是荧光屏还是手电本身，这会儿都是暗着的，怎么按都按不亮。
“应该是需要生物识别。你用他指纹或虹膜看看。”林暖说着，举起另一只手——只见那只手上的大拇指正软软耷着，手上还有不少血痕。
……看来方才那“喀啦”一声，应是他手指脱臼的声音。他就是靠这种方式从手铐里挣脱的。
苏凉不太认同地看了林暖一眼，后者却摇了摇头。
“惯性脱臼，不疼的。”他说着，自顾自地接好脱臼的手指，又走到工作人员身旁，从他身上拿回了自己的弯刃和帽子，一直紧紧蹙着的眉头，这才松开。
苏凉的手铐还没解开，操作起手电筒来分外不便。林暖从她手里接过手电，自觉鼓捣起了生物识别的工作，苏凉退到一旁，轻声念起了言灵。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她轻声念着，双手用力。
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缺少关联对象，言灵无效。
苏凉抿了抿，看了眼旁边林暖脑袋上转动的兽耳，话语一转：“拔山举鼎，射虎穿杨。”
这回她成功了，顺利地崩开了腕上的手铐。
正在研究手电的林暖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
“你刚才念之前为什么要看我一眼？”
“哪有，想多了。”苏凉面不改色地说着，又转头走向莎拉蒂，将她手铐也扯了。
林暖：“……”
正好他也已经完成了手电的生物识别，站起身来，顺手将解锁手电交到了一旁的莎拉蒂手里，手掌微侧，红得刺目。
他手上的伤口，全是方才强解手铐时刮蹭的。苏凉在旁看得额角一跳一跳。
一方面，她知道林暖这是为了替大家摆脱困境，当然感激，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想去敲林暖的脑袋。
但凡你当初好好学习，用得着搞成这样？
无声叹了口气，她没好气地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拎起对方血淋哒滴的手，正在思考有什么言灵能在此时派上用场，忽见林暖再次蹙起了眉。
“奇怪。”林暖说着，微微侧过了头，“什么声音？”
他的帽子还没戴回头上，一双半圆耳朵颇为紧张地转来转去。苏凉听力不如他，这时还什么都没听见，见状也不由悬起了心：“怎么了？”
林暖摇了摇头，头上耳朵却转得更快。顿了两秒，他神情忽变，一推苏凉：“走。”
苏凉不明所以，却没有犹豫，拽上莎拉蒂就跟着林暖跑了起来。林暖一言不发带着她们往走廊的尽头跑去，没跑几步，便听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彻整条走道——走廊的两边，所有的感应灯都在同一个时间亮起、闪烁。感应灯下的金属门齐刷刷地缓缓打开，里面传出机械运转的声音。
“全是攻击型机器人。”林暖脸色微变，让另外两人跑在了前面。三人齐齐转过拐角，只见面前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这条走廊，比先前那条那昏暗许多，中间一大段，几乎都隐没在了黑暗里，唯有尽头处一点光芒，分外明亮。
那道白光下方，是一扇紧闭着的门。门上是一个牌子，写着“安全出口”。
莎拉蒂位于最前面，看到那牌子，二话不说就往前冲，后方的林暖却是耳朵一转，再次叫住了她们：“别过去！”
他侧了侧头，做出倾听的动作，面色十分凝重：“这里也有那种声音。”
莎拉蒂：“哪种？”
“机械启动的声音。”林暖举目朝前望去，微微皱起鼻子，“这条走廊的结构，和刚才那条是一样的。”
同样有着两排隐秘的房间，房间里同样藏着无数的攻击型机器人，而现在，它们的身上，都正响着代表启动的“嗡嗡声”。
唯一没传出那种“嗡嗡”声的，只有当前走廊的尽头，那个挂着“安全出口”的房门背后。
身后，那些踏出房门的攻击型机器人已经开始晃着大脑袋，东张西望地搜寻起目标了。这些机器人拥有“视觉”和“听觉”，也可以通过热成像和震动感来锁定目标。在锁定目标前，它们行动迟缓，但一旦确定攻击目标，就会立刻进入狂躁模式，上天入地都要追着轰。
好消息是，苏凉他们这会儿正躲在走廊拐角的墙壁后面，位于这波机器人的搜索死角。坏消息是，另一边的走廊上，感应灯也开始滴滴闪烁了。
又一波机器人即将出现。一旦它们来到走廊，苏凉他们将处于被两面包夹之势，无处可逃。
而从之前的经验来看，他们也不可能赶在两边金属门完全打开前冲过走廊，时间根本来不及……
“来得及。”苏凉却断然道，“给我点风！”
……？
林暖一愣，一旁莎拉蒂已经反应过来，张口就来：“触摸着空气里的冷意，我听到风神温柔的低语……”
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的人设，她言灵才刚放完，忙又补上一句：“这话我是听一个傻子说的！”
苏凉：“……”
那啥，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们找点什么扇一下……
不过还好，随着莎拉蒂的话语，狭长的通道内确实有阵阵凉风吹起。苏凉不敢再耽误，连忙开口：“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话音落下，原本只能算是徐徐的和风骤然加剧，强大的风力拍得墙壁都发出声响。莎拉蒂只觉身下一轻，下意识地闭起眼，跟着便是双脚离地的奇妙触感——
她小心地睁眼，发现自己竟是被转成旋的狂风直接托起，呼啸着朝前冲去。
不光是她，苏凉和林暖自然也同在其列。旋风呼啸着掀过走廊，两侧的金属门都已大开，无数机器人次第抬头，清晰的视野里，却都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串模糊的残影。
苏凉控着旋风，直到抵达了走廊尽头才解除言灵效果。那挂着“安全出口”的门正紧紧关着，门框上一枚小小的感应灯泡，看得苏凉心口一松。
“还好之前把那手电抢了。”她指了指门口，“你们谁来开一下？”
林暖背对着她们，横持弯刃，正一脸警觉地注视着后方缓步踏进走廊的机器人。莎拉蒂快步上前，启动了手里的解锁手电，一束紫色的光芒从中打出，投在感应灯上。
感应灯跟着亮了一下，金属门随即开启。三人没时间等它慢慢打开了，房门才开一半，便接二连三快速进入。
林暖是最后进去的。以防万一，他在进门后还特定将金属门又关上了。谁知才关上，他耳边便又再次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嗡嗡。”
……是攻击型机器人启动的声音。
而且这一回，那声音还非常近。
林暖难以置信地回头，正见身后，一台巨大的机器人正缓慢地扬起“头颅”，头部一对红色的指示灯不住闪烁。
那机器人的背后，还有一扇门——一扇很小的门。
很显然，那机器人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过去的。
林暖眸色一凛，立刻防备地压低了声音。
“我在这里拖住它，你们先过……？”
他话未说完，就见苏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对着那坚实的机体就是一拳——
然后就见那机器人身体一歪。
脑袋上的两个指示灯，哔哔闪了两下，直接灭了。
林暖：“……”
他诧异地看向苏凉，后者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看我干嘛，我的言灵buff还没过呢。”
拔山举鼎的力量。群殴可能有点吃力，但手撕一个落单的机器人还是很容易的。
林暖：“……”
守门的机器人已经倒了，外面又还有一堆机器人在扫街。他们接下去能做的，就是打开那道小门试试看了。
林暖这回打了头阵，推门而入时一直警惕地竖着耳朵，生怕这房间里再来一个即将苏醒的机器人。
所幸这回，是真的没有了。
这小房间看上去是真的安全——四四方方，空无一物，只对面还有一扇小门，不知通往何处。
“我咋觉得这地方还是很奇怪呢。”莎拉蒂跟在林暖的后面进来，四下张望后说了这么一句。最后进来的苏凉点了点头。
“没有特殊的声音，也没有古怪的气味。”林暖四下摸了摸，又补上一句，“没有隐形的物体。”
“更让人觉得怪了。”苏凉说着，顺手在自己的麻袋外套上擦了擦手，凑到了门边，试着推了推，“打不开。”
“没有感应灯，也没有门锁。或许只能暴力开了。”林暖说着，忽然抽了下鼻子，看向苏凉的外套，“苏凉，你衣服怎么了？”
苏凉茫然低头，这才发现有液体正在往外渗。她伸手往口袋里摸了一下，嗷了一声：“我傻了，我忘了还有营养液！”
她兜里藏了三瓶营养液，她现在又是在大力状态。刚才擦手的时候没注意，直接把其中一瓶给弄破了。
苏凉赶紧将拿碎掉的那个瓶子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拍拍手站了起来。
“你们让让。我看能不能用言灵来开门……”
说完，她望着面前紧闭的门，缓缓眨了眨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片刻，她张开了口：
“更让人觉得怪了。”
苏凉说着，无意识地在外套上擦了擦手，走到门边，试着推了推：“打不开。”
林暖：“没有感应灯，也没有门锁。或许只能暴力开了……？苏凉，你衣服怎么了？”
“？”苏凉茫然低头，伸手往口袋里摸了一下，嗷了一声：“我傻了，我忘了还有营养液！”
她说着，赶紧将口袋里碎掉的那个瓶子拿了出来，正要丢在地上，动作忽然一顿。
只见她脚边的地板上——本该空无一物的地板上，正放着一个碎掉的营养液瓶子。
不管是碎裂的角度，还是其中剩余的液体的颜色，都和苏凉手里的这管，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可能没啥必要，但还是先说一下，最后一段重复不是bug，不是bug啊！
——————————————————
*内容提要：出自苏轼《前赤壁赋》，翻译过来大概就是，你看像这江水不断流逝，实际并没有多少变化。而“逝者如斯”单独的意思，则有拿时光比作流水的意思。然后这两个意思叠加，基本就是本回的关键了2333
*“力拔山兮气盖世”句：出自项羽《垓下歌》
*“拔山举鼎，射虎穿杨”句：出自马钰《满庭芳 臧刘石公献石羊索词》
*“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句：出自庄子《逍遥游》感谢在2021-07-09 23:45:05~2021-07-10 23: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嘤嘤怪、有朝一日刀在手、Yool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藏剑、如月秋 20瓶；动听 19瓶；么么叽233、3518 5瓶；阿喵阿喵喵喵啊、莳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第四十一章
望着地上的营养液瓶, 苏凉微微蹙起了眉，神智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她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和林暖重复了两次对话？是幻觉吗，还是既视感？
苏凉微微抿唇, 又伸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下。
里面还有两管营养液。
事情变得更奇怪了。
“我们要不先出去吧。”另一边, 林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房间不太对……那扇门还能开吗？”
他指的是他们先前进来的小门。这会儿那门已经自动合上了。
莎拉蒂立刻跑过去推了推。
“能开。”她说着, 往外走去，“外面这个房间也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出去也没地方躲啊。”苏凉揉了揉额角，暗自思量。
或许这是个时空相关的谜题。也许可以试试哪句古文……
她琢磨着, 缓缓眨了眨眼。
房间内, 忽然回归了沉默。
片刻后, 便听林暖出声：
“我们要不先出去吧。这房间不太对……那扇门还能开吗？”
“出去也没地方躲啊。”苏凉道。
或许这是个时空相关的谜题，她默默想道, 也许我可以试试哪句古文……
……又过片刻。
林暖：“我们要不先出去吧, 这房间不太对……”
苏凉：“出去也没地方躲啊？”
正在外间检查情况的莎拉蒂：“……？”
她一脸莫名地回头看向房间内, 一脑袋问号。
她知道所有智慧生物都有复读机的特质。可这复读得, 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
……
最终，两人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对话，是被重返房间的莎拉蒂打断的。
她在门外就听到两人一直在重复着同一段对话，从一脸莫名听到莫名头皮发麻，赶紧出声, 试图打断两人。
苏凉被她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 看看她，再看看林暖，眼中忽然浮上一层茫然。
她的对面，林暖眼中也是相同的茫然。他摸着自己的耳朵, 奇怪道：“我们刚才……是怎么了？”
方才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他和苏凉的行为有多反常。
他们刚才那根本不能算对话。那叫两个复读机的决斗。
苏凉本想摇头，视线掠过地上的两管碎掉的营养液瓶，目光倏然一顿。
“……我想，那是一个循环。”她默了片刻，不太确定道，“我们刚才，因为某些事，被卷进了一个循环。”
“而触发这个循环的关键，我个人猜测，很可能就是‘言灵’。”
*
……不。
准确来说，触发的关键，应该是“想要使用言灵”的想法才对。
地下二层，实验区域，内部资料室内。
有着流线身体和银绿色泽的机械人坐在光脑的虚拟屏前，非常人性化地摆出一个双腿交叠，单手托腮的动作，默默为屏幕内苏凉的发言做了补充。
“可以啊，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关键，没想到这群碳基人倒比我想得敏锐。呵，碳基人，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嗷！”
他捂着被拍歪的后脑，倏地将头转过一百八十度：“你做什么？”
“催你干活。”他身后的蓝色机体毫无感情道，“别忘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蓝色机体的后面，另有一台略显笨重的红色机体。他二机的面前，同样各开着一台光脑，虚拟屏幕上满是长长短短的进度条。
这些全是资料解锁与下载的进度条——在这一轮比赛里，他们扮演的角色是野心勃勃的星盗，当前的任务，就是要占领整个实验室，同时解锁并带走所有的隐秘资料。
严格来说，他们的终极任务是配合其他同为星盗的选手，占领这个空间站。但除了这个总任务以外，选手还有各自的小任务。而他们拿到的小任务，就和这实验室相关。
银绿机体听了，却是沉默了一下。
“可我们到这儿来的终极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对付苏凉吗？”他轻轻道。
“哦，也是。”蓝色机体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抱歉，我之前调整了一下任务的优先级，忘记调回来了。”
我原谅你。银绿默默想道，毕竟你的处理器只是一个区区超二十八核。
“放心。况且这两个目的并不冲突吧。”银绿将目光转回虚拟屏里的监控画面，又道，“我们的敌人是空间站全体员工。而他们也在其中。”
“确实。”蓝色机体再次点头，“这样看来，我们这次运气很不错。”
可不是。银绿不无得意地想道。
他们是凭着破解出的选手码追进来找苏凉的，一开始对方一直没露面，他还以为他们破解错了，然而来都来了，为了晋级，只能继续老老实实走剧情。
直到他们根据任务要求，侵入了实验室内部，并破解了空间站的数据库。
员工列表里，苏凉和她的两个队友那叫一个显眼。而从任务日志来看，他们正在出外勤，很快就要返回空间站了。
正好此时他们三人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实验室，银绿立刻着手，开始布置起陷阱，打算请君入瓮。
实验室本就人少，且已被完全控制，想要在这儿搭建出一个围猎场并不困难。只有猎手，实验室本就储备的重武力型机器人，自然是非常好的选择。
凭借代码言灵的力量，他很容易就复制了这种机器人的数据，将其总数进一步增加，并接管了所有的远程控制权。
再催眠一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让他帮忙将几人带入地下……
当然，这些都只是铺垫。
最重要的设置，还是在那个房间，有着唯一出口的房间。
就如苏凉猜到的那样，那里有一个存在着一个循环——准确来说，是存在着一组可以引起循环的无形代码。
进入房间中的人，只要一旦产生“想要使用言灵”的念头，就会自动触发循环，不自觉地还是重复前十秒内他们所有的言行，直到有外力干扰，或者他们意识到自己身处循环为止。
这只是个很小的把戏，但足够将他们困在这房间里了。
银绿歪了歪头，望着屏幕里正面露惶惶的三人，颇为得意地抬起了脑袋。
“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这是对我们文化最好的证明。全星际都即将见证这个宇宙最美语言的胜利，那就是——”
他很讲气氛地停顿了一下，本该和他一起振臂高呼的小蓝却顿了一下。
“抱歉。我还是想再确认下。”他低声道，“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所希望我们回应的是……”
银绿：“……”
他闭起眼，仿真胸腔起伏了一下：“按照我们之前达成的共识说就好。”
“行。”小蓝坐直了身体，“我准备好了。”
“……”银绿呼出口气，再次开口，“全星际都将见证，最美的语言就是——”
小蓝配合地振臂一呼，语气平平：“二进制！”
“完美。”银绿满意地点头。
这是他们在那次“内斗”后勉强达成的共识。毕竟他们三人主修的高级语言各不相同，再说这事怕不是得再打一架。
不如直接返璞归真。信二进制得永生。
银绿将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屏幕上，想了想，将监控画面缩小，放在了屏幕的一角，继续忙活起解锁资料的事来。
他们的旁边，略显笨重的红色机体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大家各自忙活起手上的工作。资料室里一时安静无话。
大概过了两分钟，却见小红突然振臂一呼，语气铿锵：“二进制！”
银绿被他吓了一跳，旋即翻了下眼球：“又来了，他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他之前下了个语言模块的更新包，本打算睡前更新好的，结果安装过程久了点，正好和赛区的导入系统撞上。”小蓝帮着解释，“所以他现在的语言功能有些卡。”
银绿：“……”
无奈转头，他继续进攻起资料的加密系统，听见身后传来小蓝的声音：“251你怎么也开始看监控了？”
251算是红色机体的小名。这年头，机械人为了更好地和其它种族交流，也会起一些比较好记上口的名字，但他们内部，依然习惯于用编号来给彼此加以区分，比较相熟的同伴，则会互相称呼对方编号的尾号。
比如，红色机体就是251，小蓝是666，至于银绿，他本来该被叫做333，但他觉得这样叫太蠢了，所以又往前取了一位，也就是2333。
又过了几分钟，2333才听到251慢吞吞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666的话，而是慢吞吞道：“二进制当然很美。但在高级语言里，我还是觉得v语言更好。”
2333:“……”
你就说你是不是在挑事儿。
*
同一时间，地下一层的小房间内。
莎拉蒂仍留在房间内，正努力对着墙面敲敲打打，林暖和苏凉却已经转移到了小房间外。
小房间外，就是他们被机器人伏击的那个房间。那个被苏凉一拳放倒的机器人还歪在那里，林暖手持弯刃，正在努力卸它手臂上的重炮。
苏凉将手上拿着的两瓶营养液揣进兜里，搓搓手掌也打算上前帮忙，却被林暖叫住。
“这个可能走火。”他道，“你在旁边扶着就行。”
苏凉闻言，只得耸耸肩，老老实实上前撑住了摇晃的机器人。
……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努力研究过了房间的情况。截至目前，也已找到了不少那循环运作的规律。比如触发条件、解除条件、触发范围等等。
好消息是，那个循环是限定位置的。只有在小房间内部才会出现。所以苏凉他们就合计着，或许可以另辟蹊径，打通外间的出口，从而离开这地方。
门当然是不能用的。外间的门直通走廊，那里这会儿全是攻击型机器人，即使隔着门板，苏凉都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无数脚步声。
他们就想从两边的墙壁突破。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林暖在墙壁下方找到了警告标示，提示他们这房间的两面墙，全是安全承重墙，打坏了整个空间站都受影响。
……他们主线任务都还没做呢，自然不能先把场景给毁了。那是自找麻烦。
苏凉一时苦恼，林暖却注意到了倒在外间的机器人。
循环封死了他们使用言灵的可能——但假如，他们不用言灵去开那扇门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林暖果断上手，开始拆解起了那个倒霉的机器人。
……
五分钟后。
在苏凉的协助下，林暖很顺利地从那机器人身上，拆下了一对武器。
“……”苏凉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机器人手臂上两个巨大的电磁炮，视线最后又落回林暖摊开的手上。
只见那里正摊着两枚筒状物，全都不过油条大小。
……还是快餐店里卖的那种安心油条。又粗又短。
“这就是你从那大块头上拆下的……武器？”苏凉语气有些微妙，“我以为你会拆比较大的那一对……”
“我想拆那对来着。但那上面有防盗系统，拆下来直接自爆。”林暖语气也有些无奈，“只有这对备用炮可以拆下来……别小看它们。等离子迷你炮，威力也可以的。”
他说着，拿着那两根油条进了小房间，让莎拉蒂站远了些，对着紧闭的出口，按动了其中一枚。
轰然一声，烈光炸开。
苏凉站在小房间外，因着那一下强光而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才睁开，却见那小门还时紧紧闭着，完全没有松动。
……可惜了。
她无声叹了口气，走进屋内，正想说再想想办法，却发现那小门的门板上，已然起了些变化。
——只见那门板上，浮现出了一个图案。那图案由光构成，很浅，却很清晰。
那是一个由七个方块构成的长条，长条上方画了个筒状物，形状和林暖手里的油条炮很像。
七个方块中，六个是空心的，只有最左边一个是实心的。苏凉盯着那长条看了会儿，让林暖再次尝试开炮，不过特意叮嘱，这次要两个一起开。
林暖依言尝试。随着又一次烈光炸开，门板上的图案再次变换——同样是油条炮和一个格子长条，不同的是，这次被填满的格子却有两个。
林暖见状，又用左手的等离子炮攻击了一下。图案再变——这回，被填满的格子又只有一个了。
“看来只有同时开炮才能填上格子。”苏凉若有所思，“这提示明显是和开门有关的，意思是要把所有格子填满才能开门？”
“那也就是需要一次启动七个小炮。”莎拉蒂接口，语气里带着震惊，“可我们哪来这么多小炮？”
林暖方才将一个机器人拆碎了，也才拆出一对。
“……既然这样，那就多拆一些。”林暖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反正外面走廊上有很多。”
苏凉闻言，却偏了偏头。
她的视线在等离子迷你炮，与门板上的图案间转来转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出去？”她走上前去，顺手捡起了地上两个并排放着的营养液瓶子，“出去那么麻烦。”
“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
……很好。非常好的走向。
资料室内，听到苏凉的话，银绿色的2333号满意地露出一个仿真笑容。
然后放心地关掉了监控画面。
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他悠然地想道。
从苏凉说出那话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有逃离那个房间的可能了。
*
代码语言，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一种天生就为了书写规则而生的语言。
而当它作为言灵被引入言灵战时，它的强大更是有目共睹，甚至已经有支持者放言，在言灵战里，掌握了代码语言的人，与神无异。
关于是否要让代码语言通过审核，进入言灵战，这事组委会是专门开会商量过的。无论是代码言灵，还是提出这项言灵的机械人本身，都是言灵战开赛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奇特存在，他们必须严谨对待。
最终，秉着兼容并包的赛事理念，组委会们还是通过了这项言灵，只是对代码的使用提出了一些限制。
比如——言灵战内，将允许他们通过代码言灵来一定程度上修改环境。但第一，赛区本身的基础规则和任务要求不能改变。第二，也不能通过代码直接消灭选手、或NPC。第三，不可直接用言灵直接获得赛内重要剧情道具及隐藏物品……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当作弊器用。
此外，还有一点，尤其重要——不能设置死局。
即，当机械人们利用代码给其它选手制造困境时，必须留至少一个可以合理解决困境的途径。
这同样是为了公平。毕竟代码言灵性质特殊，机械人们的计算能力又远超普通选手，如果不加以限制，他们把别人卡到死机是分分钟的事。
对于组委会的话，机械人当然是听的。解决途径自然也是留了的。至于苏凉几人能不能发现，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所以，你留下的通关方式是什么？”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工作告一段落的蓝色机体666好奇问道。
现在困住苏凉他们的那个循环，包括整个地下通道的触发运作，全是2333亲自设置的，他并没有参与，有些细节自然并不了解。
“就是用等离子迷你炮开门。”2333摇了摇自己细长的手指，“不过只靠一两个是不行的。必须得有很多个——七个是最起码的。”
所以他才在门上设置了能量槽提示——只有当七个等离子迷你炮同时击中门板上，能量槽才会填满，门才会打开。
能量槽只能用迷你炮填满，其它热武器都无法取代。而一个攻击型机器人身上最多只会有搭载两个等离子迷你炮。想要获得更多的迷你炮，只能设法从房间外面的机器人身上下手。
此时外面的通道里已经布满了四处搜寻的机器人，只要他们敢冒头，必然引起一番大追杀。
“而即使有办法打倒机器人，想要获得等离子迷你炮也没那么容易。”2333越说越得意，“首先，等离子迷你炮只是备用武器。这些攻击型机器人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用它们来攻击，所以把机器人引到门边，引诱它们攻击来填满能量槽的法子是行不通的。想要得到迷你炮，只有手动拆卸这一个办法。”
另一方面，也不是所有机器人身上都有等离子迷你炮。携带有等离子炮的机器人只占总数的百分之十，同时携有两个的，则只有百分之二。且只有在击倒机器人并将其拆开后，苏凉他们才能确定对方是否装有等离子炮。
“他们还必须注意自己的击打位置和力度，万一控制不好或用力过猛，等离子炮还可能被直接打坏。”2333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这个设计完美，“我不怀疑他们的言灵威力。但根据我的计算，就算他们现在就离开房间去收集等离子炮，想要成功开门，也起码得花上两个小时。”
而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完成任务，趁乱离开了——完美的胜利。
“当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用那么短的时间完成任务。”2333埋头操作起面前的光脑，顺口又补上一句，“苏凉的误判阻碍了他们的进度——从她说出‘出去很麻烦’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在与成功背道而驰。”
说到这儿，他内心的得意之情几乎溢于言表，甚至有一种让眉毛飞扬的冲动。
……只可惜，他没有眉毛。这次比赛结束后，他会记得去美容中心捏一对的。
“奇怪……”
就在此时，正在破解电脑的251却突然开口：“她这是在干什么？”
2333：“？”
他咔地转头：“什么？”
251没有回答，只继续操作着光脑，又过了好久才道：“我说苏凉。
“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拿着几瓶营养液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这是在干什么？”
2333：“……”
251说的并不是现在发生的事。现在三个机械人都正忙着破解各自手里的资料，2333和666都没打开监控画面，只有工作最轻松的他，会时不时看一眼。
再加上251语言功能卡顿的问题，他现在提出的场景，应该已在几分钟……不，十几分钟前就发生过了。
意识到这点，2333的中央处理器里突然感到一丝古怪。他歪了歪头，再次在自己光脑上调出监控画面，正见苏凉和莎拉蒂站在出口前，似是正交谈着什么。
她的衣服看上去和之前不同了。原本的麻袋外套团成一团，放在她的脚边，边上是一块机器残骸，再边上，则整整齐齐地码着……嗯？
2333怔了一下。
只见那麻袋边上，正整整齐齐地放着六枚等离子迷你炮。
……不是，等等？什么情况？这距离他上次看监控才过了多久？
2333的超五十六核中央处理器开始不自觉地升温，身体里的冷却机嗡嗡作响。他不敢相信地盯着眼前的屏幕，正见苏凉弯下腰去，伸手又往那团着的麻袋外套里一掏……
第七枚等离子迷你炮，当着2333的面，被掏了出来。
2333：“……”
……？！！！
好家伙，给他看卡机了。
这特么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2333: 不，这不科学！
苏凉：呵，知道啥叫卡bug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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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想要凭空搞到五枚等离子迷你炮, 实际并不是什么很轻松的事。
但幸运的是，也没那么难。
最开始启发苏凉思路的，自然就是她第一次陷入循环时被碰坏的瓶子。
她一开始口袋里只有三瓶营养液, 经过一轮循环, 碰坏两瓶, 口袋里却还剩了两瓶。
说明营养液的总数, 凭空多了一瓶。而这多出的一瓶，明显和循环有关。
为防止误判，她还特地将口袋里的营养液都拿出来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在此基础上, 她又做了几次实验, 情况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在第一次实验中, 她试着在往外掏出一瓶营养液后故意陷入循环，一轮循环后, 营养液数顺利上升到了三瓶, 可苏凉却发现, 这循环没法持续下去。
——只要她一发现地上已经存在的营养液, 她就会本能地意识到循环的存在，从而强制结束循环。这让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所幸莎拉蒂给想了个办法——她从外面搬进了一块机器人的残骸，用来遮挡苏凉的视线。这样，苏凉看不到多出的瓶子，自然也就会一直循环下去。
直到循环出足够多的营养液。
这事给了苏凉很大的希望。在确认这个法子可行后, 她当即就将身上的麻袋外套脱了下来, 包裹住地上的两枚等离子迷你炮，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了自己快乐白嫖之旅。
按照她的猜测，循环不止，白嫖不休。这是点击就送火箭炮的好事。
奇怪的是, 这回她却猜错了。
等离子迷你炮的总数并没有改变。还是两枚。等到第二轮循环时，麻袋外套里就已经了没有可供掏出的迷你炮，苏凉摸了个空，动作被迫中止。
她直接从循环里解脱了出来。
望着地上孤零零的两枚等离子炮，苏凉没好气地撇了下嘴。这可就让人有点不快乐了。
不明白为什么这回白嫖会失效，苏凉在困惑之中，又试着开启了第二次实验。
这次她将五瓶营养液拿在手里，摔掉一瓶后触发循环。三轮循环，摔掉四瓶，营养液瞬间被祸祸得只剩两瓶。
换言之，这次的营养液和等离子炮一样，数目没有随着循环增加。摔一瓶少一瓶，摔到没有为止。
在林暖和莎拉蒂的帮助下，苏凉这回及时从循环中逃离出来，放过了最后两瓶无辜的营养液。可这数字增减的原理，却让她更搞不明白了。
她又将最后一瓶营养液放进了口袋，开始复刻第二次实验的步骤，试图将营养液的总数拉回来，然而这回的情况却又产生了变化——她的口袋在第二轮循环时就变空了。循环当场结束，一共掏出两瓶营养液，总数没有增加。
和拿取等离子炮时一样。
……这情况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明明第一次和第二次实验时，总数都是有增加的。为什么后面几次都不行？这中间到底缺了什么？
苏凉陷入了沉思。
恰在此时，她的身后，林暖从门外走了进来——为了保证能及时将她从循环里叫醒，他和莎拉蒂在苏凉实验时一直都是站在外间，避免一同卷入到循环之中。
林暖是来询问情况的。苏凉望着他从门外进来的身影，眼睛却微微亮起来。
——她想起来了，是外面。
在陷入首次循环前，他们三人刚刚从外间进入这个小房间，她的营养液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过。
而第一次实验前，她曾到外间去看林暖拆机器人，当时她的两瓶营养液都是拿在手上的。因为觉得麻烦，才又将它们放进了口袋里——当时她人也并不在循环房间内。
也就是说，两次成功实现白嫖的循环，实际都有一个特征——她想增加的物体，在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处在数量不可见的状态。
因为不可见，所以也无法确定原本的数目。因此循环只会不断重复“掏出营养液”这一动作，而不会去管总数有没有产生变化。
……基于这种猜测，苏凉又进行了最后一次操作。
她从地上捡起了两枚等离子迷你炮和自己的麻袋外套，旋身走到了房间外面。
用外套将两枚等离子炮包好之后，才又回到了房间里。
深吸口气，她从外套里拿出了一枚等离子炮，放到了机器人残骸的后面，也就是自己的视线死角之中。
跟着故意思考起言灵的事，再次开启了循环。
门外，林暖和莎拉蒂正守在门口，静静看着苏凉独自重复着思考与拿出等离子炮的动作——而在看到苏凉顺利从麻袋外套里取出第三个等离子炮后，门外的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
这次循环一共进行了五轮，苏凉也从外套内，凭空拿出了五枚迷你炮。林暖站在房间外，一等数量足够，就立刻出声，打断了苏凉的循环。
房间内，苏凉清醒过来，挪开一旁的机器人残骸，望着地上随意码着的六枚等离子炮，暗暗松了口气，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好之后，顺手从外套下取出了原本就有的最后一枚。
2333打开监控时，看到的恰好就是这一幕。
“这关卡还挺好。”苏凉嫖完了小炮，顺口还评价了一句，“通关条件有点苛刻，提示隐晦，但又不至于想不到。设计蛮好的，感觉比之前赛区的关卡都有意思。”
“先别急着走，来都来了，我再搞点营养液。”
“这地方不错，可以攒资源。记着门牌号，下次还来。”
2333：“……”
不是，你这是还打算当回头客了是吗？？
*
同一时间，小房间内。
苏凉他们小心地捡起地上的等离子炮摆弄，然而在摆弄了几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门板上的能量槽，是七格，也就是说，必须要七个等离子炮同时轰上门，才能将其打开。
问题是，他们现在就三个人。
一共六只手。
那迷你炮很小，后坐力也不强，每人一手拿一个是没什么问题。但这样最多也就拿六个——还有一个呢？
望着监控画面里三人面面相觑的场景，2333的心情却是终于好了一些。
还好还好，幸好他还留了这一手——
三个人，该如何同时使用七枚能量炮。这事听着就像是个弱智问题，但等实际遇到了，才会发现这问题其实很麻烦。
毕竟等离子迷你炮是需要精细操作的，这点没有手指很难办到。更别提现搭一个支架之类的蠢办法。
——当然这法子也不是不行，甚至外间还有一具机器人的残骸，现成的工具材料。问题是，这样的搭建势必也要花费掉不少的时间……
2333正得意地想着呢，忽见监控画面内，林暖转身和另外两人说了句“等我一下”，跟着便出门了。
外间没有监视途径，2333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所幸很快，他就看见了答案——没过几分钟，便见林暖又从外间走了回来。
人和之前没啥差别，就是身体后面，多了条皮毛顺滑的尾巴。
……嗯？
等等，尾巴？
2333愣了一下。
下一秒就见林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出口前，用细长且毛绒的尾巴从地上卷起一枚等离子迷你炮，然后用尾巴尖尖在上面拨弄了一下。
“没问题，能用。”他尝试了一番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扭脸看向苏凉和莎拉蒂，“第七枚等离子炮的使用者解决了。接下去呢？直接轰门？”
“嗯……嗯。”苏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一直在他身后扫来扫去。
原来是有尾巴的吗……苏凉很震惊。
而另一边——地下二层的内部资料室内。
2333沉默地望着监控屏幕里的画面。
已经完全傻眼了。
*
不光监控之后的2333傻了。
实际上，苏凉她们现在也挺懵的。
毕竟自己的队友忽然多了尾巴这事，搁谁身上都没法完全冷静。况且林暖这条尾巴还挺好看——相比起同类来说，他的尾巴算长的了，覆盖着一层带花纹的金毛，毛发柔软，尾巴看着却很有力。
“这……是活的吗？”莎拉蒂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兽人尾巴，非常给面子地哇了一声，试探着伸出手去，“给摸吗？一下，就一下。”
“不给。”林暖硬梆梆地说着，将尾巴藏到了身体后面，神情有些别扭，“你们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苏凉在旁点头，目光却仍好奇地粘在林暖的尾巴上，“话说你的裤子……”
“兽人款的裤子都有拉链！”林暖的耳根开始泛红了，“再问我就把尾巴收起来了！迷你炮的事再想办法好了。”
看他好像真的挺在乎这事，苏凉只能默默咽下心里的一大串疑问，视线却总忍不住往林暖的身后瞟。
在看到林暖驾轻就熟地用长尾巴卷起一根等离子炮，还用尾巴端拉开了保险时，她的眼睛都微微瞪大了。
居然这么灵活的吗？
“……”林暖隐忍地闭了闭眼，“起码把你们手上的等离子炮举起来，行吗？”
“好的尾巴，没问题尾巴。”苏凉飞快地说了句，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上的迷你炮上。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林暖：“……”
他脸上的红晕，已经从耳根蔓延到脸颊了。
……
在林暖尾巴的帮助下，他们总算成功同时开启了七门迷你炮。
七道烈光同时炸在门板上。七格能量槽瞬间填满，矮小的门板摇晃了一下，终于向后倒下。
门的后面，是一片被冷光照射着的金属壁。苏凉他们出去一看，发现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和之前不同，这条走廊更窄，天花板也更矮。两边没有房间分布，头顶的灯光像是电压不稳，一闪一闪。
而就在他们从那小门鱼贯而出后，就连那刚被他们轰开的出口，也一并消失了。
发现这点，苏凉还有点失落。她是真喜欢那房间，充满了暴富的气息。
“别看了。真想去的话到时候可以从前门进去嘛。”看出她的不舍，莎拉蒂顺口安慰了句，“而且你刚才不是已经搞了十瓶营养液，够喝了。”
他们还是这里的员工呢，本来也不缺营养液。
“……也是。”听她这么说，苏凉心情稍稍好了些，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鼓鼓的口袋。
为了方便携物，她将那件宽大的麻袋外套又罩回了身上。除了被循环出来的营养液，那口袋里还存放了几枚等离子迷你炮。
七枚等离子迷你炮，全被三人瓜分后带在了身上，苏凉犹觉得不够，又借着循环凑了个整，将总数提到了十二枚，一人四枚。要不是林暖拦着，她还打算再去把外间的机器人给翻一遍，看看还有啥还复制白嫖的……
说到林暖，他这会儿正走在三人的最后面——习惯性地断后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是更不想另外两人看他的尾巴。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将尾巴收起来？”看他实在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苏凉忍不住道，虽然她个人是觉得有尾巴顺眼一点。
林暖闷闷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收不回去。”
苏凉：“？”
“没仪器。”林暖语气更闷了。
苏凉：“……”
“他说的应该是那种专门帮助收尾巴的家用卷尾仪。”莎拉蒂解释道，“不是所有兽人的尾巴都能自由伸缩的，毕竟也是骨头……家用卷尾仪还蛮常见的，就是效果应该没有手术固定来得好。”
听她的意思，这个什么家用卷尾仪，似乎是和家用脱毛器差不多的东西，是一种手术的平替。
“好端端地干嘛要收起来？”苏凉不明白，“就这么放在外面不好吗？”
“具体不清楚，应该是看个人习惯和需要吧。”莎拉蒂道，“毕竟尾巴这东西容易失控，藏不住情绪，有些职业是必须藏起来的……”
“别说了。”她话未说完，就听见后方林暖来了一句。
莎拉蒂还以为他是嫌自己话太多了，忙说了一声抱歉。林暖却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墙壁。
“这后面，有人说话。”
“……”莎拉蒂无言地顺着他手指看了一眼，觉得这走向突然诡异了起来。
走在中间的苏凉蹙了蹙眉：“是实验室的人吗？在说什么？”
林暖侧了侧脑袋，摇了摇头：“听不清，再往前走些。”
三人沿着走廊又往前行了一阵，林暖一边走一边捕捉着墙壁后的声音，在某个位置，突然停下脚步，凑了上去。
苏凉跟着一起将耳朵贴上去，这一回，她也听到——这面墙的后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我们到底要在这里藏到什么时候？”一个女声极度不耐烦道，“任务时限还剩不到三个小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攻占空间站，本来就有难度了，还一直憋着不行动……”
“都说了，这事得等其他人就位。离约定好的时间就剩十分钟了，你能不能耐心点。”另一个男声道，“这是集体任务，有一环没配合好就会出岔子。你的个人任务简单完成得快，总得再等下其他人。”
“问题是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就是有人故意拖后腿呢？言灵战里又不是没有过演员*，这次还是至关重要的大筛选……”那女声听着似乎十分焦躁。
“你也别急。我刚已经得到消息，那三个机械人任务已经快完成了。只要他们就位，就可以提前发起集体进攻……嗯？”
女声：“又怎么了？”
“有人在用言灵联系我……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那男声说完，就先离开了。从脚步声看，应是走远了些。
他一走远，苏凉就听不到声音了。只能听到那名女选手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多半是鱼人。”听了苏凉转述的情况，莎拉蒂撇了撇嘴，自觉放低了声音，“这暴脾气，除了鱼人，没谁了。”
严格来说，是离开水的鱼人——在无水环境下的鱼人普遍性格都不太好，但如果泡在水里，就会好相处很多了。
林暖却摇了摇头，压低声音：“不，是兽人。”
“……？”苏凉诧异地看过去，“你这也听得出来？”
“她说话时有口音。”林暖解释道，“很明显的山狲*口音。”
山狲……是个啥？
苏凉茫然眨了眨眼。考虑到这不是适合多话的时候，她默默将那疑问咽了回去，转而道：“你说的那个山狲，她听力也和你一样好吗？”
“差一点。”林暖点头，转瞬又道，“她也是猫科，听力不弱。但我们不会暴露。”
墙壁那头，山狲和她同伴都是正常说话，尤其山狲，音量很大，所以林暖和苏凉才能听清；但他们三人都是气声说话，在出声时又会主动远离墙壁。根据林暖对山狲类的了解，他们应当是听不到自己这边动静的。
苏凉这才放下心来，又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那男的回来了。
“估计还得再等等了。”那男声道，“那三个机械人那边出了些事，说什么卡机……反正就是还得再耽误。我们攻占空间站的计划得延后了。”
“我就知道，对三台老爷机有什么好指望的。”女声重重啧了声，“那我们就在这儿继续等？”
“不，我们得去通知下其他人。”那男声道，“我的言灵只能用来联系羽人，但D组和C组的随队羽人不知怎么了，都联系不上。B组没有羽人，只能靠虫族通消息，得先和C组通气了，再托C组的虫族把消息传过去……”
“老实说我完全没听明白。”女选手非常坦然地拿出了兽人的传统艺能，“麻烦直接说结论。”
男选手：“……”
男选手：“我们得去通知其他人。分头。”
他们这会儿扮演的，是一伙来抢劫空间站的星盗，因为每组成员都另有小组任务，所以现在基本都是分开行动的，只依靠有传讯言灵的队友来保持联络。
但现在不知怎么全都通知不上，他们只能亲自跑一趟，好及时通知其他组进攻延后的事。
“……麻烦。”女选手似乎对现在的状况很不满意，“行了，知道了，那这就走吧……你等我拿下东西。”
……
墙壁后面。
苏凉维持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的姿势，与对面的林暖交换了一个眼神。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响起：
【主线任务：空间站防卫战，开启】
【一伙可怕的星盗盯上了你所服务的空间站，计划对其发动全面进攻。你在无意间知晓了此事，为了保护空间站，你必须做些什么。】
【任务要求：联合其他空间站员工，控制或击退所有星盗，保全空间站】
苏凉：“……”
来不及吐槽这任务神奇的触发机制，她与林暖互视一眼，齐齐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苏凉举的是等离子炮，而林暖，则扬起了他的弯刃。
——既然已经明确了任务目的，那这房间里的两人，就绝对不能放过。更何况他们还担负着通知其他人的任务……
“断竹——”
“预备！”
两人齐齐开口，轰地一声，面前墙壁正面向里倒下。
尚未来得及离开房间的两人齐齐一怔，在看到从墙后跃进房间内的苏凉三人，更是傻眼。
“什……”那男的下意识就想爆粗口，苏凉视线掠过他头顶的冠羽，张口便来：“蓄鱼观群戏，笼鸟听好音。”
……？
那雄性羽人不知苏凉在念些什么，也没空理会，转身就要逃跑，谁知才刚走出几步，就仿佛撞在了一排栏杆上，“咚”的一声，又响又亮。
……淦！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言灵束缚了，慌忙转头，看向同伴：“快走，带消息出去！”
那名女选手原本还想上前来救，听他这么说，立刻转头往外跑去，然而才刚冲到门口，就听苏凉又一声念诵响起——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话音落下，又是“咚”一声响——
只见那名山狲女选手，一头撞在面无形的墙壁上，身体狠狠晃了两下。
林暖：“……”
不知为啥，他望着摇头晃脑的山狲，在想想苏凉刚才念的那句诗，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密室体验不错，五星好评，下次还来。
2333：你滚呐啊啊啊！
————————————
*演员：指的是游戏里故意不配合团战，拖后腿让自己这方输掉的人
*山狲：是我胡诌的物种，形象参考兔狲（对就很凶很蓬的那个）
-——————————————————
内容提要出自：李贺《雁门太守行》
“我与狸奴不出门”句：出自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狸奴，就是猫的意思。这句诗里是以猫科的山狲选手为触发元素，从而不让她“出门”。
“笼鸟听好音”句：出自黄庭坚《题高君正适轩》，笼鸟，即是困在笼中的鸟。
这里苏凉也是将羽人视作鸟，从而达成将他“困在笼里”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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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我与狸奴不出门。”
林暖记得, 苏凉是讲过这首诗的。
之所以对它特别有印象，是因为她还是还特意说了，“狸奴”就是猫的意思。这首诗, 实际还暗含了作者对猫的喜爱。
……结果头一回见苏凉使用, 她就让一个山狲差点把自己撞到头破血流。
这喜爱, 可有点吓人。
林暖望着不住晃着脑袋的山狲, 不自觉地耷了下尾巴。
另一边，苏凉则是毫不手软。封住了两人行动还不够，跟着就是连着两句言灵出口：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无言哽噎, 看灯记得年时节。”
两句言灵砸下, 这下子, 那两人不光是行动受限，就连言灵也用不出来了。
这种用来封口的言灵, 效果持续的时间往往相当短, 不过对苏凉来说, 也足够……
苏凉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 却见那山狲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五官皱着，嘴角呲开，似是想发起攻击。但她瞪着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旁边的林暖。
苏凉心中一紧，后退一步，刚要施放言灵再做进一步的束缚, 却见那山狲猛地往前一蹿, 冲着他们张大了嘴——
明明没有声音，苏凉却分明感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怒吼。
嗷的一声，震得人嗡嗡脑瓜疼。
苏凉没料到她还有这招，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等离子迷你炮。而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 身旁的林暖却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只见他嘴角一咧，鼻子微皱，在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喉咙里蓦地滚出一声咆哮——
更响、更凶。震耳欲聋，震人心魄。
得亏苏凉不是仓鼠，不然她这会儿瓜子都吓掉了。
“……呜。”
受到那声音的冲击，那山狲明显瑟缩了一下。
林暖趁胜追击，又低吼了几声，山狲彻底没了叫板的胆量，往后退到了角落里，耳朵往下一耷，又呜一声，不动弹了。
就连身后的尾巴都软软垂下，拖在地上，尾巴尖还在微微地颤抖。
林暖则舔了舔唇，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一根尾巴高高竖起，似是颇为得意的样子。
苏凉：“……”
这是什么，猫科之间的互撕吗？
她一时有些傻眼。倒不是被吓到，只是感觉有些微妙。
……明明是很有气势的一幕，但不知为啥，苏凉总有种在看两只野猫街头干架的错觉，还是大橘大战金虎斑……
另一边，林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身体绷直了一下，随即掩饰地咳了一声，故作无意地将尾巴往下收了收，转头看向苏凉：“她暂时不会怎样了。你过去吧。”
“……嗯。”苏凉点点头，朝着山狲的方向走了两步。后者果真没有再对她发起攻击的意思——当然，也仅限于不再攻击而已。态度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真是神奇的对吼，还带压制效果的。
苏凉看不懂，但大为震惊。
遗憾的是，那山狲虽然不再攻击，却也不打算开口。苏凉软硬兼施，试图从她身上套出其它星盗的情报，她却始终不搭不理，只一直防备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鸣。
“……”苏凉看向林暖，“你能让她更加配合点吗？”
林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方才他和山狲的对吼，本质是一场兽人特供的气势较量。这算是兽人间的一个传统风俗——兽人若狭路相逢，其中一方发起挑战，另一方必须应战，凭精神力与气势发出嘶吼，短短几瞬便能分出胜负，成王败寇，胜者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败者。
但也仅限于压制而已。
那山狲被苏凉一上来就封了说话的能力，估计也是知道逃不掉，所以才想用那种方式来压制林暖，好削减苏凉这边的战力，谋求生机。结果没想到被林暖完胜，所以现在才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林暖能做到的，也就这点了。
如果这山狲意志薄弱点，或许会自己开口，但她既不愿意配合，林暖也没有办法。
“……算了。”苏凉无奈起身，“可惜了，看她尾巴那么好看，本来还想多相处会儿的。”
林暖：“……”
他往那山狲的位置看了眼，只见一根毛蓬蓬的尾巴正拖在地上，谨慎地环绕在她的周围。
……好看吗？墩布似的。
林暖转头看了眼自己爽利漂亮的长尾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鼻子。
另一边，苏凉已经走到了那名羽人旁边。
“我问问题，你点头或摇头就行。”她将之前对山狲说的话又重复一遍，“不要试图撒谎，我看得出来。”
这个羽人却也是皮硬的，充满鄙视地抬了抬下巴，同样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苏凉勾了勾唇，给莎拉蒂使了个眼色。后者非常配合地跑过来，一手穿过无形的笼槛，闪电般地握住了那羽人的冠羽。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也就拔一根毛的事。”苏凉悠悠道，“不用担心拔不下来。你旁边那位，她的手法是专业的。”
莎拉蒂嘻嘻一笑，握着羽人头毛的手指蓦地收紧：“我记得你们对秃顶这事，好像是很在乎的哦？”
羽人：“……”
在山狲鄙视的目光下，他浑身的气势瞬间懈了下来，缓慢且不甘地点了点头。
*
五分钟后。
将被捆成粽子的山狲二人各自塞到了一个柜子里，林暖拍拍手掌，转身对苏凉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确定这样他们不会逃出来吗？”莎拉蒂却有些担忧，“是不是还是干脆……比较好。”
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苏凉摇了摇头：“最好不要。任务要求里只说了‘控制’或‘击退’。按照要求来做比较保险。”
林暖点头，顺便用尾巴将身后的柜门锁起。
“手脚缚着，嘴巴堵着。就算言灵效果失效了，他们也逃不出来。”林暖道。
莎拉蒂有些质疑：“你怎么那么自信？”
林暖谦虚以对：“以前的实践机会比较多。”
莎拉蒂：“……”
回忆了一下林暖的来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行。那么接下去分头行动吧。”苏凉拉回话题，“根据那羽人的说法，他们那伙‘星盗’，一共有四组。其中A组在地下二层，B组楼上三层，C组在地上一层，D组在地下一层。”
“我和莎拉蒂去找D组和A组，林暖你去楼上。找得到人就找，找不到就先去给其它空间站员工示警。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这边应该就是有个大团体的。”
她说着，从身上匀了几瓶营养液，连着两个等离子迷你炮一并交给林暖，又将一张空间的平面图递了过去——这图是从羽人身上搜到的，山狲身上也有一份，估计是这批星盗标配，正好他们分头行动，直接就给分了。
那图画得还挺细致。平面图上还标了每组人的任务地点。可太贴心了。
苏凉分完东西，就带着莎拉蒂匆匆离开了。剩下林暖一人，揣好道具，又专设检查了一遍藏着羽人和山狲的房间，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旋身间，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长长的尾巴上，视线不觉一顿。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方才苏凉夸山狲尾巴的场景了。
真就瞎扯……那种毛蓬蓬的尾巴有什么好的，一点都不实用……
林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动，一条尾巴猛地一甩，响亮地在空气中抽了一击，这才面无表情抱着苏凉给的平面图，头也不回地走了。
*
空间站的地下两层，全部都是实验区域。而根据平面图上的标识，D组的任务地点，就是在实验区域的“助理办公室”附近。
因为相距不远，苏凉和莎拉蒂没花多大工夫就摸到了那里。然而等她们狗狗祟祟地摸过去一看，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整个助理办公室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不会已经去楼上了吧。”莎拉蒂微微变了脸色，“不是说约定的进攻时间还没到……”
“不要急。再看看。”苏凉说着，四下张望一番，视线落在一个滚落在地的营养液瓶上。
助理办公室的墙壁上贴着禁饮食的标签。所以这营养液，肯定不是原住民NPC留下的。
“莎拉蒂，来点风。”苏凉将那瓶子捡起来，小心撕下了瓶口粘连着的锡纸膜。
莎拉蒂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诵念出声：“我感到空气里传来无形的涟漪，那是风神飘动的裙摆……”
虽然没忘再加上一句“傻子说”，但莎拉蒂的语气却足够虔诚。伴随着她的话语，一阵和风自办公室内平地而起，刮得无数仿纸化资料猎猎作响，苏凉趁机举起那片撕下的锡纸膜，沉声开口。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语毕松手，那片锡纸膜随风而起，于风中轻轻舞动，仿佛一叶蝴蝶，翩翩然地飘走了。
苏凉赶紧跟了上去，同一时间，弹幕纷纷出声。
【呜呜呜今日份惊艳满额！这句好美！太有意境了】
【有意境，而且很深情，用明月代表自己，这用法绝了】
【……对不起我的重点有点偏。我只想知道苏凉用这诗干啥】
【肯定找人啊。这句言灵真正起效的应该是后半句，风既是触发物也是工具，用来指引星盗位置的。丢个小纸片，估计只是为了让指引更清楚些】
【懂了，所以苏凉的实际意思是：等着，我这就随风一起来揍你】
【……艹，本来觉得很深情的诗，怎么一代入到这个使用场景里，突然就变得那么硬核】
【哈哈哈哈这不是苏凉传统艺能吗？想想那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苏凉实际意思：禁你的言，还要让你泪千行】
【还有之前那句‘我与狸奴不出门’，我真的笑死。林暖当时耳朵都吓直了哈哈哈】
【霸天：你当时教这句的时候没说是这么用的啊[猫猫悚然.JPG]】
【哈哈哈哈艹，救命我有画面感了！】
……
弹幕的讨论一如既往得发散，越跑越偏。
好在苏凉完全没有跑偏，一直紧紧跟随着眼前的小纸片，一直跟到某扇黑色的大门前。
那扇门很高，看上去很厚重。门上没有感应灯，用的却是很传统的电子锁。
此时那锁已经被打开了，厚重的大门微微向内倾斜，打开了一条缝。
从平面图来看，这个位置应该是个备用仓库。很不起眼，也不是任何选手的任务地点。
那些星盗，跑这儿来做什么？
苏凉抿了抿唇，让莎拉蒂守在门口，自己拿着枚等离子炮，小心地从那道缝里钻了进去。
仓库里很冷，没有照明，黑漆漆的一片。随着苏凉的进入，四周却霍然亮起一大片刺目的灯光，晃得苏凉一阵眼花。
她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还拿手遮挡了下。等了两秒才总算适应过来，眨巴着眼向四周看去。
紧跟着，她的脸色就变了。
“莎拉蒂。”她叫了声同伴，“你进来看下。”
莎拉蒂闻声钻入，在看清仓库内的情况后，也明显怔了下：“草，这什么情况？”
只见门口不大的空间内，正整整齐齐地立着两排柜子——那些柜子都似乎小型陈列柜大小，每一个柜子里，都只摆着一个东西。
永夜碑石。
那些永夜碑石，每一颗都被打磨得四四方方，摆放得整整齐齐。莎拉蒂一眼望去，足有六个。
……所以，这个实验室的所有者，明明有了那么多碑石，却还让他们出去开采？
莎拉蒂皱起了眉，觉得这事有些匪夷所思了。
“还有，你看这个。”苏凉示意她看向临近柜子旁边的空间。
只见那里，正散落着一地杂物。武器、食物、小包……甚至还有几片羽毛。
苏凉走过去，捡起根羽毛看了一眼，根部是红色的。看来应是从活羽人身上被生拔下的。
“不仅如此，你再看这片羽毛。它断掉了。”莎拉蒂过去细细观察了几眼，蹙眉补充道，“这种是防护羽毛，长很牢的，拔都拔不下来。会断成这样，肯定是被打的……”
苏凉闻言，四下张望一眼，不意外地在柜子的角落看到了一抹暗红的血迹。
“看来这里有过打斗。”她蹙起眉，“为什么？”
“会不会和这些石头有关啊。”莎拉蒂搓了搓胳膊，视线划过四周的石头，“不是说这石头能招来不明能量体……”
……好像说得通。
苏凉眨了眨眼。
原本应该待在助理办公室的那组星盗选手，不知为何跑来了这里，又不幸遇到了在附近徘徊的不明能量体，所以倒霉遇害——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他们好端端地跑来干嘛？
……所幸，这个问题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在那些柜子的后面，有一个很笨重的机器。还挺显眼的，绕过柜子就能看到了。
莎拉蒂研究了一下，说这是用来控制那些柜子的——那些柜子应该都是隔离柜，自带隔离层。而隔离层，只能通过机器来开启或关闭。
“所以现在这些柜子都是开启的？”苏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别告诉我是那些星盗干的。”
这也太没脑子了。
“那可说不定……稍等，这机器的操作界面有点古早，等我研究一下。”莎拉蒂试着搞清这些柜子的运作机制，不料点着点着，却打开了一段录像。
从那录像的角度来看，就是机器自己录下的。看上去应该是上一个用这机器的人不太会操作，误打开了它的录像功能。
因为是机器视角，画面看着有些鬼畜。不过人物还是拍得很清晰的——当时操作这机子的，是一个有着金黄皮肤的男性选手。
苏凉没见过这人，但想来应该就是星盗之一。
[要不还是算了吧。]苏凉听到那人的旁边，有一个偏细的声音传出，[任务完成了就好了，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吧。]
【这怎么叫找事了呢。】那正操作着机器的男性选手不客气道，【特殊道具对积分的加成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现成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干嘛不去争取？】
[可这些石头看着也不像特殊道具啊。]那女声道，[特殊道具哪有这么多的，又不是搞批发……]
【那总得试试吧。助理办公室那些资料你也看了，这种叫K-110的石头好像很神奇……能让他们秘密研究这么久，肯定是有它的特殊之处的。】
【啊，我打开了！】
[？？你怎么搞得啊，为什么把所有柜子都打开了……]
【我不会操作嘛，这系统太老了。算了，管他呢，先摸一个石头试试。】
说完这句话，那有着黄金皮肤的选手就从机器前走开了。
录像却并未就此停止。只是从这一刻开始，那画面就时不时会糊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
画面之外传来走来走去的动静，跟着那男选手的声音再次响起：【奇怪，这些石头没有一个能触发提示。】
[都和你说了，这些不可能是特殊道具……]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快点离开吧。我觉得这地方怪怪的……你刚刚是不是还动空调了？一下子冷那么多。]
【嘶……扫兴。你要不还是在等等……】
……
[……那个，金波。]
【又干嘛？我说了再等等……】
[不是。]女孩的声音明显紧绷了起来，[你、你回头看看……那个趴在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正在并头看录像的苏凉和莎拉蒂：“……”
草，头皮麻了。
紧接着，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情况出现了——机器里的录像画面变得更加模糊，像是糊上了一层雪花，录到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尽管如此，苏凉却还是能一些从画外传来的动静——
很剧烈的动静。
尖叫、撕打、奔跑、撞击……中途还夹杂了有人推门而入和询问状况的声音，想来应该是他们的同伴也过来了。
于是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骚动才停止。几乎是同一时间，原本已变得十分模糊的画面，唰地一下，又恢复了清晰。
有人缓慢地走到了机器前面——长发散落，头顶华丽的冠羽垂下，是一个雌性羽人。
那羽人安静地站在机器前，微歪着头，一双眼瞳没有高光，像是没有感情的玻璃球。
她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那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她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句话，跟着面无表情地转身，越过机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再下一秒，刷地一声，画面关闭。
录像内容，到此结束。
苏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吭哧吭哧跑过来抓星盗，结果告诉她，这一组星盗都送人头送到了阿飘手里，还免费请她们看了一场恐怖微电影？
苏凉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一旁的莎拉蒂明显被吓得不轻，不住转着脑袋看向四周，颇为紧张地抓住了苏凉的胳膊：“那个，我们要不也先出去吧，这里怪让人发麻的……”
苏凉：“……”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她轻声念了句，给自己和莎拉蒂都罩上一层正气，跟着才摇了摇头。
“稍等。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她说着，同样四下张望起来，“说起来，其他人的身体呢？”
莎拉蒂：“？啥？”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方才那录像里，没有人逃出去的声音，可其他人的身体却都不见了。”苏凉道，“就算是死了，也该留下尸体才对。”
还有那个雌性羽人的状态，也很奇怪。她看着不像是死了，但也绝对不像个活人。
“这不就是寄生嘛！”莎拉蒂信誓旦旦，“我们之前在飞船上不也是……”
是这样吗？
苏凉蹙了蹙眉，脑子里却冒出了另一个猜测。
她想起了在她老家的鬼故事里，经常有用到的另一个概念——附身。
对，那个羽人的状态，比起寄生，更像是附身。寄生的话，起码寄主还能保有一定的自主性，但那个羽人，明显已经被完全控制……
说起来，她为什么要往那边走？
苏凉朝着羽人最后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却只有一堵墙。
脑子里倏然划过录像最后的画面，苏凉心中一动，忙让莎拉蒂将那录像再调出来。莎拉蒂皱起五官，捂着眼睛照办，苏凉则在录像放出后，第一时间拖动进度条，跳到了最后的场景。
录像视频内，羽人正歪着个脑袋，对着摄像头，嘴唇无声开合。
苏凉仔细观察着嘴唇的动作，跟着重复出声：“你……们……没法……控制……”
你们没法永远控制我们。
苏凉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忽似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看向了那面光秃秃的墙壁。
紧跟着，她快步走了上去，在那周围小心敲打起来。不知摸到了那儿，面前的墙壁突然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露出一个密码锁。
苏凉见过这种密码锁的款式。和当初2号飞船实验室外的一模一样。
心中一动，她又试着在上面按了两下，搞出了密码提示——那是一道数学算式。
又是一个眼熟的东西……和2号飞船那个密码锁的提示，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很明显，这时候只有两种解释了。
一种是负责生成赛区的系统偷懒瞎糊弄，一种就是关卡联动——这墙背后的东西，与飞船上的实验室，很可能存在着联系。
苏凉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飞船上花秋解出的密码，飞快敲了上去。
……感谢老天，得亏她记忆还行。
密码输入，墙壁立刻缓缓向旁边打开。苏凉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脸色登时一变。
——只见那门的后面，是一个远比当前房间大得多的空间。里面鳞次栉比地摆放着大量的隔离柜，一眼望去，起码有五六十个。
而每一个柜子里，都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永夜碑石。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刻所有的隔离柜，都是开着的。
……
而几乎是在苏凉看清眼前景象的同一时间，她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个提示音。
【元素收集1/3。支线剧情“永夜不眠”推进中，开启进度65%】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暖：我超帅的，我吼赢了！
苏凉视角：野猫打架。
——————————————
*下一章“永夜不眠”的支线就能推清楚了，然后整条线应该就全清楚了！
* 关于山狲，本来整个设定都参考的是兔狲，但兔狲不会咆哮，没气势，所以叫声还是设定成狮子老虎这种了。
——————————————
“相顾无言”句：出自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无言哽咽”句：出自赵佶《醉落魄》
“我寄愁心与明月”句：出自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随风直到夜郎西”，也作“随君直到夜郎西”，这里因为剧情需要，只使用第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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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第四十四章
“天……这里简直就像个墓园。”
片刻后, 跟着走进这片空间的莎拉蒂无法自控地发出感叹：“这空间站是想开坟头派对吗？搞这么多永夜碑石做什么？”
苏凉因为她这句话而无语了一瞬，然而转念一想，发现其实还挺有道理——没记错的话, 楼上是有个小型舞厅的, 位置和这地方也差不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永夜碑石也确实是幽灵们栖息的场所……
四舍五入, 可不就是坟头蹦迪吗。
“比起这些石头的作用，我更在意它们的状态。”苏凉左右扫视了一番，蹙了蹙眉，“这些隔离柜都是开着的, 谁干的？”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 答案似乎很明显——只有那个被阿飘附身的羽人, 曾明确走向这个方向。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办到的？
前面一个问题似乎不难解答——从之前的恐怖小电影来看, 这些被放在隔离柜里的碑石, 似乎也成为了阿飘的容身物。当那些石头被关在隔离柜里时, 连带着里面的阿飘, 也不得自由。
所以，那个附身羽人的灵体，本质是为了解放同伴。至于这些同伴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苏凉一时不太敢想。
关键在于第二个问题。
打开隔离柜需要机器。然而这个隐蔽的空间里, 并没有操控机器的存在。
“或许这里的隔离柜也是靠外面的机器操控的。”苏凉想了想, 做出推理，莎拉蒂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看过了。那机器只能操控外面六个隔离柜。”莎拉蒂语气笃定。
“那就有些想不透了。除非这里还有另一个密室……”苏凉喃喃着，再次观察了一下面前房间的布置, 找了面颜色稍异的墙壁，快速摸了起来。
还真让她猜对了——就在她手指摸到一个凸起的刹那，面前的墙壁又自行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次的缝隙里同样有锁，但使用的，却是那种最为古朴的机械锁，只能使用对应的钥匙来打开。
……幸运的是，等苏凉看到这个机械锁时，它已经坏掉了。
这个锁正处于很松动的状态，像是被人用力捶打过。锁孔里还插着一根羽毛，苏凉试着将那羽毛转动了下，暗门很没面子地应声打开。
苏凉：“……”
不得不说，她这捡漏捡得也太舒服了些。
暗门后面，又是一个房间，不宽敞，但很空。如苏凉所料，里面放了另一台用来操控隔离柜的机器。莎拉蒂上去看了下，机器已经运作过了，正停留在上一次操作的画面。屏幕上，所有被标记出的隔离柜，都处在了“被打开”的状态。
不仅如此，她还在机器的下面，捡到了一个联络机。
这同样是一种很古早的机器，能用的功能只有两种，发消息和打电话。和苏凉老家的小灵通差不多——据莎拉蒂介绍，这东西唯二的优势，就是永远不会丢信号。且允许用户利用自己搭建的私网通信。
私网就是可以避开网络运营商的网络。换言之就是，保密。
在这种套娃般的密室里，出现了一个号称保密神器的手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肯定有重要情报。
照理来说，这么重要的情报，肯定是有加锁加密的，想要得到，少不了一番思考解谜——然而苏凉这回又捡了个漏。
在被她们捡起时，那联络机就已经处于开启状态，拿起一看，屏幕上的正好是一份聊天记录。
拿起就能读，啥都不用氪。苏凉都傻眼了，这真是我能免费看的东西吗？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留在这里，等他们来看的？
想起那个被附身的羽人，苏凉的嘴角又沉了些。
那个附身在羽人身上的幽灵，她设法进入了这间密室，不仅操作机器放出了同伴，还解锁了这份资料放在这里……
她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内心忽然涌上一丝微妙的预感，苏凉忙垂下眼，认真阅读起联络机里的那份聊天记录。
*
另一边。
林暖面无表情地将面前哭哭啼啼的羽人捆上，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应该是来拦截位于地上一层的星盗C组成员的。谁知和苏凉那边一样，他一过来就只看到一地狼藉，房间里空空荡荡，充满了人走茶凉的感觉。
不过他的运气比苏凉好些——C组的星盗，多少还是剩下一个的。
就是他面前的这个羽人。林暖找到他时，他正缩在一件被肩大小的羽毛铠甲里，脑袋完全埋在了里面，反倒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林暖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他直接捉了，没忘再逼问些关于他同伴的事。那羽人却一副受了莫大惊吓的样子，要哭不哭，蔫蔫答答。
“没了，都没了……大家只是去帮了个忙，就都被怪物控制了……”
林暖：“……？”
他将被捆好的羽人放在面前，威胁地举起手里的等离子炮。
“说清楚些。”
那羽人惊恐地看他一眼，似是被吓得终于清醒了些，嗫嚅半天，总算是断断续续地开口。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C组的成员，当时是被D组成员叫去的。
他是羽人，可以和同族用言灵联络，因此肩负着沟通其他组的工作。大概就在三十分钟前，他接到了来自C组一个羽人妹子的言灵信息。那信息留得十分杂乱，通篇都是求救信息。正好当时他们组时间有余裕，便按照那妹子留的坐标，集体赶过去了。
那妹子当时所在的位置是“备用仓库”。除了他留在外面望风外，其他人都进去了。因为备用仓库隔音很好，他也不清楚里面的动静，直到那仓库的门再次打开——
求助的D组成员，以及前来援助的C组成员，都从里面鱼贯而出。
每个人都耷拉着双手，脚步迟缓，无神的双眼像是玻璃球，仿佛行尸走肉，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诡异。
不仅如此，他们还很……还很冷，身体周围其实围绕着一层寒气，令人心里发毛。
那些人，一看到他都扑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而且他看得清楚，那些人的后面，还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黑影。
那场面实在太过惊悚，把他吓得连退化多年的飞行能力都觉醒出来了，扑腾着一双退化的翅膀，跌跌撞撞，愣是摆脱了那些人，躲回了这里。
“他们后来也上了楼，我听见动静了……不过他们没有停留，直接走远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羽人越说越害怕，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鸡叫。
他之前已经用过一次沟通言灵，暂时无法联系其他组的同伴。本身又被那诡异的景象吓得不轻，只好先躲了起来，打算等这阵缓过了再说。
“……”听了他的话，林暖的眉毛却是拧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个怪物的元素？那现在是怎样？那些被“怪物”控制的星盗，还要不要追过去打？
林暖一时陷入纠结，正打算用言灵联系下苏凉问问情况，头顶耳朵忽然一动。
“谁？！”他一声质问，猛然转身，手中弯刃在空中划过到弧。
苏凉给他的等离子炮都在，但他还是习惯用自己的冷兵器。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他。林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目光自空白的角落巡视而过，倏然锁定在了某一个角落。
“断竹——”他轻声念着，对准那个角落，扬起了弯刃。
下一瞬，就听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伴随着那声音，两道人影自那角落瞬间浮现——一个人形女孩，一个虫族。
——《嗡鸣》，虫族特有密语。其中两个最典型的言灵效果，正是潜行和拟态。
林暖想起来了，苏凉曾说过，这两人，都是他们在第一轮比赛时遇见的。
“还记得我吗？我是爱雅。我们见过的。”那女孩同样提到了这事，她举起手来，自爆身份，“我们是星际联邦派出的调查员，正在调查中，不是故意冒犯的。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证件！”
她旁边的虫族也跟着举起了手。林暖怀疑地扫了他们一眼，问明了虫族他放证件的地方，自己伸尾巴进去扒拉了一下，还真给扒拉出来了。
就和爱雅说的一样，证件上写着“星际联邦特派调查员”的字样。很显然，这就是他俩在这个赛区里要扮演的角色。
林暖想了想，将证件还回去，顺便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人设：“我相信你们。不过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爱雅与虫族交换了个眼神，试探道：“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下，你的身份是……”
“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林暖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下头。
爱雅：“……”行吧。
她似是还有疑虑，纠结片刻，又再度开口：“我之前看到，你们被人带去了楼下实验室……请问是去做什么？”
“……”林暖尾巴一动，反问，“你怎么知道楼下有实验室？”
爱雅：“……”
“特派调查员……你们早就盯上我们了？”林暖再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估计早在大厅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自己一行人，又用言灵悄悄标记了。
从一楼大厅下到实验室，需要员工的指引，他们过不去。只能等在楼上。直到察觉到自己返回后，这才赶紧找了过来。
不过因为任务里提到的敌人只有星盗，林暖暂时没把这俩联邦探子当敌人看，也没打算对他们隐瞒太多。
“下去打了一架。”察觉到对方对实验室的关注，他刻意强调了自己这边与实验室的矛盾，“实验室的人故意找我们麻烦。实验区域还混进了一伙星盗。”
“星盗？天哪，怎么又多了一股势力……”爱雅很明显地怔了下，注意到林暖探询的目光，忙收敛表情。
听林暖的意思，显然他和实验室的人不是一伙的。意识到这点，爱雅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实不相瞒，我们就是来调查楼下实验室的。”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们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说这个空间站里藏了一个实验室——而那里，正在进行一些违反联邦安全条例的实验。”
*
另一边。
仓库的密室内。
苏凉翻阅着那个从地上捡起的联络机，面上露出几分思索。
机器上展示的，是一份聊天记录。从这记录来看，这机子的主人叫做“瑞先生”，而和他联系的那人，则被称为“克总”。
……不得不说，这称呼还真是够有排面的，霸气。
聊天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一个实验的，是“瑞先生”主动勾搭的“克总”。至于理由，很简单——
他的实验项目本是由这个空间站的所有者资助的。但现在，对方打算中止资助了。
【那帮毫无远见的蠢货，他们说我的项目涉嫌违反星际法，想甩手走人了。他们肯本就不知道那些实验真正的意义，一群不识货的家伙。】
下方是克总的回复：[所以瑞先生才想找我接盘？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瑞先生：【与其说是接盘，不是说是上船。我已经将一部分成果展示给您看了，我想您应该已经有相应的判断。】
克总：[……]
克总：[你是个很机灵的人。坦白讲，我对你的项目也确实很有兴趣。用永夜碑石制造不死者军队，这是个有趣的点子。]
瑞先生：【不不不，并不是不死者，是不明能量体！永夜碑石具有吸引不明能量体的特质，经过我的改造，它还兼具了‘束缚’的功能。在此基础上，再对不明能量体加以强化和控制，就能打造一支强大且听话的军队，若是配合永夜碑石可连接时空的特质，它们还能具备出色的潜伏和突袭能力，是真正的无形军团！】
克总：[……]
瑞先生：【……当然，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它们确实能被称为不死者。所以克总您的说法不算错，不，应该是相当贴切】
克总：[呵。]
克总：[不用讨好我。我不在乎这些虚的。不明能量体，原来如此，我听说过这个词。]
克总：[在大部分的文明里，它们都被视作死者的残响，玄妙的灵体，被人们敬畏疏远，有些地方，还有祭拜的习俗。将这种怪物打造成军队，这个概念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都是些落后的愚昧想法罢了】瑞先生的回复却是毫不客气，【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怪物呢？在科学面前，就算是怪物，也是可以被解释、被研究、被利用的】
[很有意思的说法，我开始喜欢你了]克总回复，[不过我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和这个空间站搭上线的？据我所知，空间站很少会资助这种实验项目]
【赶巧罢了。】瑞先生回复了一大段，【我过去的导师也曾研究过永夜碑石，可惜他心理素质不行，才没研究多久，就被样品造成的灵异现象吓破了胆，想要放弃研究。可我实在不甘心。关于永夜碑石，我有自己的猜测，但那怂货完全不听我的。】
【他将样品送到这个空间站，委托他们处理，我跟了过来，好说歹说磨了半天，总算争取到了最后的实验机会。他们用飞船将永夜碑石送回星空坟场，我跟上飞船，利用那段时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后来，飞船返航，我又把实验成果展示给了当时的站长看。他对永夜碑石的时空转移特性很感兴趣，我又设法哄了几句，他就乖乖从空间站匀了个房间给我，供我继续实验】
[一个房间？]克总回复，[可根据我得到的资料，你已经占了他的整个两层空间。]
老瑞倒是相当理直气壮：【资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自己一点点争取来的。要不是他突然反悔，我能给他的回报，绝对物超所值】
[空间站毕竟受星际联邦管辖，束手束脚。不比我们这些不上台面的[个体户]自由。]克总话锋一转，[要接纳你，不是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我是个不喜欢留下痕迹的人。到我手里的东西，我同样希望如此]
瑞先生：【……】
瑞先生：【克总，您的意思是……】
[一走了之，改头换面。]克总回复得很简洁，[至于空间站的那些人，以防万一，也不能留了。]
瑞先生似乎是被克总充满天凉王破风味的发言给惊到了，隔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回复道：【请问您想要怎么做？】
克总回复得倒是很快：[雇一群星盗，直接将空间站端了，一了百了。]
克总：[具体时间我会通知你，你那天记得避避风头。如果有想带着跳槽的人，记得让他们也避开些。后面我会安排人去接你们的。]
瑞先生：【……】
瑞先生：【克总，这样不好吧……而且万一这群星盗不受控，那风险也挺大的】
克总：[我有控制他们的路子，你不必担心]
瑞先生：【这……】
瑞先生：【好吧，就按您说的办。但有一点，请您务必注意保全实验区域的内部资料室，那很重要】
克总：[就先这么说定了，留意你的邮箱。期待你的项目成果，可不要让我失望]
……到这里，聊天记录就全部结束了。
苏凉与莎拉蒂对视一眼，双方眼神都有些复杂。
“自己的导师曾经研究过永夜碑石，还联系过空间站……”莎拉蒂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这个瑞先生，该不会就是……”
“应该就是之前在2号飞船里做实验的那个研究员。”苏凉抿唇，“看来这家伙还挺有出息。”
所有线索结合起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瑞先生拿着当初2号飞船上得出的成果，争取到了这个空间站站长的支持，之后一直在这里继续研究永夜碑石。
但他实际研究的方向，并不是和站长说好的“时空转移”，而是“阿飘军团”。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空间站一直在开采永夜碑石了——用于实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也算是“军用物资”了。
从这段对话来看，这种关于“阿飘军团”的研究，应该是不合规的。发现实情的站长决定赶紧跳车，想与瑞先生一刀两断。瑞先生急切之下开始寻找下家，找到了这位“克总”身上。
至于这位“克总”，不仅名字很邪神，行事同样很邪气，二话不说就要雇星盗来对付空间站——他的说法是“不留痕迹”，可苏凉只觉得他像是有那个大病。
再看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显然已经处在星盗渗入的阶段了。这也就引出了苏凉他们的主线任务：
驱逐星盗，守护空间站。
苏凉在脑子里将一切梳理完毕，顺手将联络器放进口袋。恰在此时，她脑海中又一道提示音响起：
【元素收集3/3。支线剧情“永夜不眠”推进中，开启进度100%】
【支线剧情“永夜不眠”正式开启。你的任务：解放所有被困在此处的不明能量体】
苏凉：“……”
她再次抬眼扫了下这个房间里的永夜碑石。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四个，柜子全是开着的。
没记错的，外面还有六个。
……当初在飞船上时，一共就俩石头，都搞出两船的阿飘来。这里这么多石头……
苏凉突然觉得脑壳有点疼。
“苏凉。”一旁的莎拉蒂也有些懵，“那现在怎么办？”
这又是阿飘的又是星盗的，按照苏凉之前的说法，这些阿飘说不定还会继续附在人身上……事情也搞得太乱了吧？
“……先和林暖联络。”苏凉略一思索，有了决定，“然后你俩一起去楼上，我去楼下。”
既然瑞先生特意提到了“内部资料室”，就说明那里必然有着至关重要的信息。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迅速解决一切的办法。
莎拉蒂抿唇点头，苏凉当即带着人往外走去——莎拉蒂没有隔空交流的能力，而苏凉，则还缺少相应的触发物。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在飞船上时，她是拿身边的羽人当触发物的，现在周围没个带翅膀的，只能先去找被林暖塞柜子里的那个了。
恰在此时，她的脑海里却忽然响起道声音。
“苏凉？”林暖的语气带着试探，“听得到吗？”
苏凉一阵，旋即松了口气：“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事想告诉你。”
“我也是。”林暖语速很快，“C组团灭了，理由是队员被奇怪的东西控制。D组的情况也是同样……”
“我知道。”苏凉接口，“D组有个天才放出了一堆不明能量体，它们现在估计正要到处搞事。”
“……？！”林暖懵了，“怎么又是这东西？”
“没想到吧，这还是个系列剧。我这里找到一堆永夜碑石。”苏凉飞快道，“有人在这里搞邪恶实验。那伙星盗也是他背后的老大雇的，打算团灭这里……”
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先团灭了两个组。
哦，不对，算上塞在柜子里的那两位，应该是三个组。死伤直接过半了。
一瞬间，苏凉又想起了那个误打开所有柜子的倒霉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或许欠对方一面锦旗。
……毕竟他如果不放出阿飘，他的同伴就不会被附身。他同伴不被附身，就不会跑去仓库内间开机器，苏凉很可能也就不会发现那些永夜碑石，还有这间密室。更别提对方还帮着给开了扇门，又解锁了联络机……
和暴力解谜不同，这种NPC自发帮忙而解开的谜题，是不影响苏凉通关的。
更别提她在获知了整个背景故事的基础上，还顺便开了个支线……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因对方而受益无穷。
苏凉想好了，那面锦旗上，干脆就写“好人一生平安”好了。
……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苏凉脑子里开着小差，嘴上却是片刻不停，三言两语就将情况交代了个清楚，将三心二意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跟着就听脑子里的林暖应了一声，同时还伴随着一句小声的嘀咕：
“所以锦旗又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有点好奇，但现在问好像不是时候……”
苏凉：“……”
淦，忘了这种状态下心声会公放的设定了。
“我打算去楼下继续找情报。你和莎拉蒂先去楼上，注意三楼还有个星盗B组……”苏凉掩饰地咳了一声，飞快地交代完了情况。
……
一楼的房间内，林暖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耳朵，在心里应了一声，又询问了几句后，迅速结束了言灵效果。
“你们要的违法实验证据，我同伴已经找到了。”他转头对房间内的另外两人道，“我问过她了，她同意为你们提供线索。但相应的，你们也需要帮我们一些事。”
爱雅与身边的虫族对视一眼，神情一凛：“什么事？”
林暖复述了一下苏凉的话，将通知工作人员的工作直接移交给了他们，自己则一击手刀劈晕了方才被抓来充当言灵触发物的羽人。
他从爱雅那儿借了副手铐将人铐上，跟着便转身往门边走去。他准备先去三楼，收拾掉剩下的B组星盗再说。
谁想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啪”的一声响，不等林暖踏出房门，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摘要出自屈原《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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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黑暗, 像是一口猛然罩下的大锅，压得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林暖蹙了蹙眉，小心推门, 朝外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外面也落入了漆黑一片。
凭借着出色的夜视能力, 林暖可以大致看清外面的情况。他们所在的房间外正是一片休息区域, 三三两两的人聚在这里，此刻都正因停电而低呼抱怨着, 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问题。
林暖稍稍放下了心，转身看向屋内的两人，刚想说些什么，耳朵蓦地一动——
只听黑暗之中，又多出了一种声音。
那声音稚嫩清脆, 仿若孩童。明明是相当可爱的音色，在这种时候响起，却让人不寒而栗。
……更遑论它此刻正念着的那东西。
【小冥的头, 像颗球, 趁夜滚进大高楼。拉我的手, 小朋友, 小心看好脚下的头。一脚飞，二脚碎，三脚咬你小脚趾, 一起高楼坠。*】
意味不明的词句在黑暗中长久地回荡着，末尾还缀上了嘻嘻的轻笑声。爱雅在黑暗中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才怔怔道：“刚才……刚才的那是什么？好吓人……”
一开始听到感触还不深, 然而等整首童谣都念完了，一股寒意却无法遏制地从胃里涌了上来，像是掺着碎冰的液体，流入四肢百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就是觉得很难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自己耳边，似乎真的听到了有玩具球滚动的声音。
一旁的虫族也不好受，头上的触须都一颤一颤。他用大黑的翅膀将自己裹了裹，语气不稳地开口：“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不明能量体吗？它们究竟要做什么？”
林暖却是摇了摇头。
他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耷了下来，正防备地悬绕在身体周围，耳朵也紧张地竖起。显然方才那首黑暗中的童谣，也动摇了他的心神。
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我不确定那个念童谣的人想做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首童谣，肯定和不明能量体无关。”
“真的假的？”爱雅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林暖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耳朵：“我听到的。”
尽管只有一瞬，但他确实听到了。
在那阵恐怖的童音响起之前，空气里还曾响起过一个男性的声音。
很轻，低沉，稍纵即逝——而且听着，很像是在清嗓子。
*
同一时间。
空间站三楼。包厢内。
“哇，这效果。要不是知道底细，连我都要被你吓到了。”黑暗中，一声赞叹响起，旋即便听那人轻诵道：“我持不灭不息不退不弃之心，于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遗迹。”
一团光芒自她的掌中浮起，照亮了沙发处的一片区域。只见三人正并肩坐在沙发上，最中间的正是以手持光的短发女性。
她的左边是一个长发妹子，右边则是个高大的青年男性。那青年的肤色很深，是几乎能完美融入黑暗的那种程度，如果不是他睁着一双眼睛，估计连他同伴都看不见他。
而持光女方才的话，正是对那名青年说的。
这会儿，那名黑肤色青年正不住清着嗓子，长发妹子则是一声嗤笑：“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念童谣就念了，为什么还要捏成小孩的声音？这是什么奇特的仪式感吗？”
“你懂什么，这叫渲染气氛。”那青年哑着嗓子答道。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开口却是低沉嘶哑的烟嗓，“恐怖童谣，知道重点在哪儿吗？不在恐怖，而在‘童谣’。这种言灵，就是要用童音念才有感觉。”
说完，他眨了眨眼，音色突然变得清亮稚嫩起来：“而且这样才比较好玩嘛，你说对不对啊大姐姐？”
这声音，奶声奶气，和他原本的烟嗓天差地别，与方才那响彻空间站的童谣念诵声，却是如出一辙。
长发女被他这伪音激出一声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行了，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我们该去执行下一步了。”
她可没忘他们这次的主线任务——和其他身为星盗的选手一起，占领这间空间站。
说来也怪，明明已经到约好的时间了，怎么没听到其他人动静……而且也联系不上。
“有没有其他人其实都一样啦。”那青年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觉得我们仨这组合已经很完美了吗？小白的《诸神之梦》可以制造黑暗，你的《天之响》可以让我的声音传遍整个空间……”
“而我的恐怖童谣，借助你们的力量，足够在这里制造最深最强的恐惧。”
青年说着，颇为得意地扬起了头。
“恐怖童谣”是他自己提供的言灵，而他之所以会选择提供这个言灵，一方面是因为熟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
言灵可以改造环境，也可以影响人心。没什么比动摇人心，使他们在恐惧中害怕得瑟瑟发抖更有意思了。
长发女没有理他，只又低声念起联络用的言灵。她再次试着联系了一下其他组的选手，尝试失败后有些不安地蹙起眉。
“还是联系不上。”她转头看向另外两人，“是再等等，还是……”
“直接行动吧。”青年断然道，“我的第一首童谣已经念出，所有被攻击到的人，都会受到‘恐惧干扰’。这个削弱debuff是有时限的，浪费可惜了。”
“……行吧。”见另一边的短发女也在点头，长发妹子只能同意，“不过你说的那个‘恐惧干扰’，到底是什么意思？”
“撼动他们的心神，降低他们的理智。让他们在恐怖的氛围中迷失自己，感受到不可名状的恐惧。”青年与她们一同走出包厢，边走边解释道，“根据我的作战经验，这种技能的效果，因人而异。有些精神比较敏感脆弱的，甚至还可能因为产生幻觉。当然这和氛围的搭建也有关系……”
不得不说，这次的气氛真是前所未有的合适。浩渺的太空、与世隔绝的巨大空间、还有他同伴用言灵制造出的大片黑暗……
这个温度也特别合适，森冷森冷的，和他梦寐以求的恐怖氛围十分搭调。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冷？是空间站的中央控温系统坏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走出了与包厢相连的走廊。前方是一个小厅，青年借着光芒细细看了眼，里面大概坐着十来个人。
“目标来了。”他向两个同伴招手，示意短发女遮住光球，压低声音道，“我等等走到他们中间，怼脸放言灵。近距离施放，再加上之前那次铺垫，他们一定会被很快控制住，你俩再上来补刀，一个都别放过……”
他说着，再次清了清嗓子，独自朝着那小厅走了过去。
那小厅内有使用夜光的摆件，这会儿正散发出冷白的光芒。青年循着那光芒走去，在走进小厅的刹那，他蓦地开口，诡异的童音从他嘴里发出：
【从前有个娃娃，娃娃有个下巴，下巴上有个洞洞。洞洞里有个虫虫，在黑暗之中蠕动，它说，我要从你的下巴钻进去，再吃掉你的梦*。】
在念诵的同时，青年一直小心地移动着脚步，将自己藏在周围的阴影里——一方面，他想保证自己待在言灵的最佳施放范围内，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这里面有个别人意识清醒，若是如此，那自己很可能会被发现。
好在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本身的深肤色起到了掩护作用。总之，青年顺利地近距离放完了言灵，放松地呼出口气。
这个时候，他两个同伴也已经来到了小厅的入口处。青年抬手给她们打着手势，示意她们进来收割人头，没想她们却是一动不动。
此时青年的眼睛已经相当适应黑暗了，视物也清楚很多。因此，他没有错过他两个同伴的眼神——她们这会儿，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一丝不妙的感觉从青年的心头浮起。他倏然转头，这才发现，那些原本坐在小厅里的人，不知何时，都已站起来了。
他们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黑暗里，像是一群尸体。所有的脑袋却都转了过来，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看向青年。
每一张脸上，都莫得感情，每一双眼睛，都死气沉沉得像是玻璃球。
“这是怎么……”青年心头一震。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这不是他的恐怖童谣能搞出的效果！
恰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嘻嘻”一声笑。
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脚踝，触感冰凉。
青年难以置信地低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只见一个白乎乎的人影正趴在他的脚边，嬉笑着抓着他的脚踝往上爬。
不、不对……
青年陡然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人！
他一声尖叫，忙一脚将对方挥开，连滚带爬地往同伴方向跑。
“快逃——”他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这里，这里不对劲——”
另一边，被吓傻的长发女终于反应了过来，迅速扯过青年的手，又一推旁边的同伴，连推带拉地一起朝着走廊的反方向跑了过去。
他们的身后，那些小厅里的“人”，则摇晃着身体，以一种扭曲却灵活的姿势，安安静静地追了进去。
如果细看，还会发现，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白乎乎的鬼影。
……片刻后，走廊之中，一阵尖叫与挣扎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人又从走廊里走了出来，身体一摇一晃的，像是一队捕猎回来的企鹅。
他们的身后，又多了两个人——短发女和青年，也正跟着一摇一晃，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死气沉沉的玻璃球。
而混在人群中的白色影子，则已少了两个。
那一群“人”，就这么成群结队地走了。小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个人影出现。
林暖以尾巴勾着小厅边沿的栏杆，借力一晃，跳进了小厅里。
他转头望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思索片刻后，旋身朝着走廊里面走去。
*
另一边，地下二层。
实验区域，内部资料室。
空间站下面两层避开了黑暗言灵的效果，此时仍是一片明亮。251和2333两个机械人坐在光脑前，正愕然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一切。
光脑的屏幕早已被切换成了全监控画面——这些机械人黑掉了空间站内大部分的摄像头，将画面都导到了面前的这台光脑上。
此时这台光脑的虚拟屏被扩大了两倍，屏幕上整齐地分为二十个格子。一个格子对应一个监控画面，整个空间站近千个摄像头，其所拍摄的画面正轮番出现在这些格子中。
而大部分的摄像头里，都拍到了相似的景象。
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在黑暗中啊啊啊或者嗷嗷嗷地一通叫，和空气一番撕打，斗智斗勇，然后突然之间，又变得很安静。
安静得诡异。
某些画面中，还能拍到一些一闪而过的影子。白乎乎的，很模糊。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天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排一个BUG而耽误了点时间，而当他们想再去联系其它星盗组的选手时，整个世界却已经变得天翻地覆了。
因为怎么都联系不上同伴，他们才决定黑掉摄像头去找人，谁知一开全监控，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费解的画面。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他们确实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了其他选手。虽然那些人的状态，此时也明显不太对劲……
他们的身后，有着蓝色机体的666还在试图用言灵寻找幸存者。
其他组的成员大部分都在监控里露脸了，唯二还没冒头的就是E组的羽人和山狲，他俩也就成了666重点搜寻的目标。然而情况并不乐观——
【Ping E_001
Ping 请求找不到对象 E_001。请检查该名称，然后重试*。】
【Ping E_002
Ping 请求找不到对象 E_002。请检查该名称，然后重试。】
……
“不行。”尝试几次后，666终于无奈放弃，“他俩我联不上。”
“那出事的概率很高。”2333说着，再次将目光转回面前的监控上。666跟着坐下，跟着看了一会儿后，小声开口：“说起来，只有我在看这些画面时会觉得不适吗？”
“你是说那中央处理器运转加速、芯片松动、中央指令无法顺畅传递的情况吗？”2333问道，“如果是的话，我刚刚已经查询过了。这种感觉，应该对应碳基人的‘害怕'。”
666：“……”
“原来如此。”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由自主颤抖的指尖，恍然大悟地点头。
……当然，照理说，他们是不会感到害怕的。他们是机械人，机械人是没理由怕超自然力量的。
可问题是，就在他们参加言灵战之前，为了能在比赛中有更好的发挥，集体做了次大更新。
而那次的更新包里，恰好包括了个“仿碳基人情感体验系统”。简单来说就是个情绪模拟包，根据大数据生成，大部分碳基人喜欢和讨厌什么，他们在触及到相关的元素时，便会模拟出类似的情绪。
不仅如此，因为他们这回原本抽到的赛区是“角色扮演区”，三个机械人还特地将各自的敏感度都调到了150%——众所周知，角色扮演区的项目大部分都需要代入情绪。如果太过钝感的话，他们担心自己发挥不佳。
虽然后来确定要跟进苏凉所在的赛区，但他们觉得这事没妨碍，也就都没有调回来。
理所当然的，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情感包里还有“恐惧”这回事。毕竟以前也没这概念，机械人又不看恐怖片。
……自然也不知道，有些东西，虽然看着平平无奇，但在某些时候，却分外能挑动那些碳基人害怕的神经。
就比如这些看着灵异无比的摄像头画面。
再比如某些突然之间产生变化的东西。像是忽闪忽闪的灯，监控里突然多出的黑影，又或是门口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恰在此时。“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声响，突然从门外传来。
“……”房间里，一堆机械人正听到这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齐看向了门口，三双LED眼睛不由自主地闪动着，浑身上下的外骨骼都下意识绷紧。
……开玩笑。这年头的房间门都是带门铃的，谁没事还会敲门玩？
三个机械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瞳中的灯光里看出了相同的悚然。就在此时，666忽然转向一旁的监控，很明显地震了一下，低低说了句“快看”。
2333和251忙跟着看了过去。只见面前的监控画面中，左上角的一格，不知何时，已经转成了他们门口的监控画面。
而那画面中，赫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长发女人，正沉默地站在这间资料室的外面。因为监控的角度问题，他们看不见这女人的正脸，只能看到她正木挺挺地站在那里，缓慢而又坚定地将脑门撞向面前的门板。
——“咚、咚、咚。”
那个声音就是由此而来。
这不是敲门的声音，而是用头撞门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的机械人们，全都无法控制地倒吸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更惊悚的场景又出现了——那些均匀分布在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格，忽然开始接二连三地模糊、闪动。一格又一格的画面变为一片滋滋作响的马赛克，等到再恢复时，展现出的，却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一个散着长发的白衣女人，站在他们的房门前，一下又一下地用脑袋撞着墙。
一块屏幕，二十个监控画面格。仿佛被感染了传染病似的，全都变成了这个模样。
二十个长发女人，齐齐重复着撞头这一动作。这场景，很难说清楚是壮观还是诡异。
而光脑前，三个机械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并不是死机，而是单纯“消化不良”……毕竟对于第一次体会“碳基风味恐怖”的萌新来讲，这样的场景，未免有些刺激过头了。
然而这还没完——
突然间，女人的动作停住了。
紧接着，她抬起了头——二十个画面里的女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她们整齐划一地盯着监控的镜头看，露出了一个如出一辙的笑容。
跟着就见所有画面里的女人，全都靠了过来。
她们一点点地朝着摄像头靠近，面庞在监控画面里越放越大。二十个画面格子开始悄无声息地合并，女人的笑容也越来越近。
终于，她的脸贴在了屏幕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屏幕里爬出来。
而机械人……他们仍坐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吓傻了或者不害怕，只是单纯还不太理解当前情况。
“你觉得她会爬出来吗？”666小声问，“她看上去好像打算这么做。”
“不，不可能。”2333语气坚定，“你好歹也是机械人，能不能讲点科学？”
666诧异地看他一眼，十分惊讶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讲科学，跟着就听2333道：“这台光脑我检查过，装了超强防火墙的。我们根本不用……”
谁知“担心”两字还没出口，他就被打脸了。
真正意义上的打脸——一只手倏然穿过屏幕伸了出来，一把怼上了他的脸。
2333：“……”
从未感受过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让他几乎忍不住尖叫的冲动。
而那女人的手——它在他金属的面庞上摸来摸去，像是正在感受着什么。
跟着……跟着就见那女人惨白的五官皱了起来。
然后毫不犹豫又转身爬回了监控画面里，回到了门外走廊上。
机械人：“……”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女人离开时的表情，似乎带着些嫌弃……
还没等他们理出一个解释来，监控拍到的画面又起了变化——
那回到走廊的女人，明显是准备离开的，人都已经走到了监控范围的边沿。忽然，她像是眺望到了什么，又退回到了门边，靠在墙上，隐去了身形。
又过片刻，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画面里。
这人他们倒是都认识。正是苏凉。她背着一个大麻袋，径自走到了他们房间的门外。
而她的身后，女人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出来。
“……”意识到那女人是打算埋伏苏凉，2333的眉头人性化地皱起。
那种白衣怪物的实力，监控画面已经展示很多了。他不认为苏凉有生还的能力。另一方面，他是想对付苏凉没错，但他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送走对方……
就在2333计算起救下苏凉并保全自己的可能性时，那女人已经对着苏凉的后背，悄悄伸出了手。
苏凉正在研究内部资料室的大门，似是一无所知。
2333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终究还是站起了身。
同一时间，女人的手也已搭上了苏凉的肩膀。
……下一秒，画面上便是一个夸张的弧形。
再然后，那白衣女人就背面朝上趴在地上，不动了。身体似乎都变淡了些。
2333：“……”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坐回去。
他甚至都没看清苏凉是怎么做的……她好像只是短暂地碰了那白衣女人一下，然后那女的就倒了……
怎么办到的？
2333一时愣住，身后的房门已被重重推开。
苏凉从门口探进头来，看到里面的三个机械人时，眼神明显一变，跟着视线扫过资料室内开着的几台机器，眸光又是一闪。
“厉害了。”2333听到她喃喃自语，“没想到这地方还配机器人的？也太高端了吧？”
2333：“……”
他发现苏凉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666当即站了起来，准备对苏凉自我介绍——姑且不论双方敌对的立场，既然正式见面了，那招呼总是要打的。这是社交礼仪。
他还没开口，神情忽变——只见苏凉身后的白衣女人扑腾了一下，身形一扭，又从地上飘了起来，正阴气森森地瞪着苏凉。”
“小……”他一句话才说一半，就见苏凉倏然回身，抬腿就是一脚。
女人再次倒在了地上，身形又变得淡了些。
“还好我事先罩了个钟馗buff，不然还真搞不定……”苏凉咕哝着，走上前去，“嗯，应该差不多了。”
她低头看着女人，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2333听见她轻声念道。
古诗文这种东西，对于机械人来说，是隔了一层纸的。有些东西，他听得懂，但就是没法体会。
然而2333看得分明——就在苏凉开口之后，那白衣女人的神情，突然浮现出一丝茫然。
旋即垂下了头，肩膀耸动起来。
而苏凉，则没有再管她，背着麻袋，踏进了资料室内。
“你们刚才想说啥来着？”她扫过面前的三个机械人，一手背在了身后。
666当即准备继续自我介绍。
而2333看着苏凉背后那个被她打哭的白衣女人，果断一巴掌扇上了同伴的后脑勺。
“您好，我们是资料室特供机器人。”2333端出笑容，笑得礼貌又端庄，“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作者有话要说：　　2333：你是不是傻！她连怪物都能打哭，你是生怕她不手撕你是吗？
苏凉：？？？神特么打哭，我这叫超度！
嗯，其实上文也提到了，现在的阿飘都是强化过的。对付强化版阿飘，是要采取些不同手段的，比如先物理沟通，再超度，俗称物理超度……
阿飘正常情况下是无法直接击打的。苏凉现在能打是因为给自己搞了“钟馗buff”，具体下章会有解释~
————————————————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出自杜甫《对雪》
*关于B组星盗念的两首恐怖童谣——
“小冥的头，像颗球”，灵感来自童谣“小明的头，像皮球，有山有水有河流”（不要问我为啥小明的头上会有这些东西，这事我想了十几年了就没想明白过）
“从前有个娃娃，娃娃有个下巴”，改编自童谣“从前有个娃娃，娃娃有个下巴，下巴上有个洞洞。娃娃一边吃饭，米粒一边从洞洞里往下撒”（大概是这样）
*关于机械人使用的“ping”指令——这个就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指令，是用来诊断网络的。本来想改编一下，发现没啥改编的余地，就原样用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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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你在搞什么？】
几乎就在2333话语出口的瞬间,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来自666的声音，【什么特供机器人，你中病毒了？】
——他们三个机械人彼此之间一直搭着局域网, 像这样直接以意识沟通倒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251有些不方便。哪怕处在这种交流模式, 他语言模块的问题依然无法掩盖。虽然不会像口头发言时那样延迟个几分钟, 但还是很容易卡机。为了避免卡顿, 他在进行局域网聊天时, 往往只会发送最简单的表达信息。
像现在，他就跟在666的后面, 往意识交流网里发送了一个字，【怪。】
[你才中病毒。你所有软件都中病毒。]
2333一面微笑着引导苏凉进入，一面飞快地在意识里回复道，[你们是看不见那个被她打哭的怪物吗？还有她肩上扛着的那个麻袋。据我扫描重量起码有70千羽，相当于一个身高163云米男子的标准体重。这说明她的力气也很大。更何况她身上肯定还有等离子迷你炮……]
[你觉得我们三个在不施放言灵的前提下，打赢她的可能有多大？]
666：……
这倒是。
因为言灵直播战组委会的要求, 他们的机身上都是没有搭载武器的，本身金属外骨骼的强度也没有牛逼到刀枪不入，最多也就是力气大一些, 自我修复功能也关掉了。
而代码言灵, 一念就是一长串, 中间还不能出现任何的逻辑或语句错误, 虽然适合用来布置陷阱，但在近身肉搏时，发挥的余地实际相当有限。
反而苏凉。大力、能打、有着多功能大威力的强大言灵、本身还携带有热武器……
他们好像除了人多和力气大, 是没别的优势了。
666陷入沉默，另一边，2333已经引着苏凉坐下, 并给她简单介绍起了内部资料室的布局和设施。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需要她。]
2333一芯二用，趁机又在意识交流网里补充发言：[方才那个怪物，很明显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但苏凉可以。]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是很想对付。刚才那玩意儿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而现在，那个怪物已经飘满了空间站，不知道控制了多少人的身体。另外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星盗组这边，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中招了。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以星盗的身份占领空间站。既然如此，那他们势必得想办法除掉那些白衣怪物。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此刻和苏凉的目的相同。
既然苏凉能对付它们，又有那个需求，那不如就先顺着她，等借着她手把那些吓人的怪物都清理干净了，再去对付苏凉，不是更省力吗？
666：【……】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意识网里，666缓缓地给出回复，【但有一个问题。如果她真的把我们当助理机器人使唤怎么办？】
作为一个有意识的机械人，他可不想个扫地机一样被人呼来喝去。
[放心的，不会的。]2333觉得这种事完全没必要担心，[实验室的特供机器人，一般都是用来处理复杂数据和高危实验品的，不干杂活，这是常识。再说，她就算真使唤，我们装听不懂，瞎糊弄不就行了？她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还是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间点，没空和一群人工智障计较的。]
只要想办法应付过去，赶紧把人哄走就行。
他话音刚落，忽听苏凉叫了起来：“诶，机器人。”
2333一震，连忙打起精神，再度露出那种礼貌机械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只见苏凉站在一台打开的光脑前，拧眉盯着屏幕下方的虚拟键盘：“我需要K-110的相关研究资料。”
2333当然知道她这是希望自己提供现货的意思。然而他打定主意要装人工智障，面上微笑一丝不减：“很简单。您可以通过资料查询获得对应情报。”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查才问你啊。”苏凉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你就不能提供直接点的帮助吗？”
“好的，请稍等。”2333微笑答道，刻意停了几秒后才道，“更直接的方案来了。想要进行资料查询的话，建议您退出当前界面，然后打开资料库就好了。”
苏凉：“……？”
“资料库的话，只要打开指令界面，输入对应代码，就可以打开了。”2333继续微笑补充。
说完还非常贴心地奉上了指令代码。
苏凉：“……”
她深深看了2333一眼，顿了顿，突然向他招了招手。
“来，你过来。”
2333：“……”
他不是个能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机械人。但出色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到了苏凉藏在袖子里的等离子迷你炮。
这让他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然后他就乖乖走了过去。
苏凉毫不介意地让他站到了自己的旁边，还很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说起来，你在这儿应该工作很久了，对吧。”
“……是的。”2333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心头浮上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可我们一般只负责处理负责数据和高危实验，功能很单一的……”
“瞎说，这不挺智能的吗。”苏凉说着，大剌剌地将袖子里的等离子迷你炮拿了出来，顺手开了保险，“只是查点东西而已，你不会这都做不到吧。”
2333：“…………”
他看看苏凉，又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等离子迷你炮，略一迟疑，默默低下了头去。
“很乐意为您服务。”他硬梆梆地说着，假装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个同伴复杂的目光，“请问您想具体查询些什么？请至少提供三个关键词。”
“K-110。”苏凉再次强调了想查的目标。
“至于另外两个关键词，就分别搜‘不明能量体’，还有……‘强化’。”
*
提到“不明能量体”，苏凉就忍不住想起几分钟前的自己。
从地下一层的隐秘仓库到地下二层的内部资料室，距离其实并不远，中间也没什么特殊机关。而就是这么安全且短的一段路，却硬生生让苏凉完成了闯关跑酷。
理由很简单——那段路上，有阿飘。
这些不明能量体明摆着是从地下一层的仓库里逃出来的，可不知为何，反而在地下二层出现得比较多——考虑到自己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不止一个被附身的工作人员，苏凉很怀疑，它们就是跟着那些工作人员下来的。
就像那些顺着电梯飞上住宅高层的蚊子一样。
苏凉本想着自己对付这些阿飘，一有经验二有优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在出发前她还拒绝了莎拉蒂的同行请求，让她上楼去给林暖帮忙了。
然而在真正接触之后她才发现，这里的阿飘，已经和之前飞船上遇到的很不一样。
首先，它们的形象似乎更统一了。就苏凉目前遇到的几个来看，清一色的长发白衣标配，看着就像是从经典恐怖电影里复制出来的。
不仅如此，它们的身体也变得更“凝实”了些。气场似乎也变得更强，出现时甚至会引起气温的变化，这些特征在飞船上时，都是不存在的。
这不仅让苏凉想起了在那份聊天记录中所看到的某个词。
强化。
而在苏凉试图与它们对抗时，这种差异感便更加明显——那些已经附身在工作人员身上的就不说了。它们动作扭曲，行动却不慢，力气还都挺大。那已经不能被称为“阿飘”了，只能叫“活尸”。
这种处在附身状态的阿飘，自然无法再用强行催泪那招对付。偏偏苏凉身上还背着“不能伤害同伴”的设定，遇到这种被附身的工作人员也不晓得能不能打，只能把人引诱进邻近的房间里，设法关起来了事。
至于那些尚未来得及附身的阿飘，同样不好对付。
在偶遇第一个散装阿飘时，苏凉第一时间就试图用言灵催泪对方，然而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跟着就扑上来想扯她的头发。
苏凉还以为是言灵效果没打出来，又试了下《离骚》，这篇曾在飞船上感动无数阿飘的诗歌，这会儿念出来却依旧没什么效果……不，也不能说毫无效果。
起码那阿飘听完，明显更烦躁了。
催又催不哭，打又打不到。苏凉被逼得走廊里辗转腾挪，也亏得她身手灵活，才没被对方给当真挠到。
然而前路一直被那阿飘堵着，苏凉又急着去内部资料室。实在被逼烦了，她索性张口道：“灯笼无光照斜水，怒裂鬼头燃鬼髓！”
这话出口时，正好那阿飘又朝自己扑来。苏凉其实也不知道这言灵究竟能达成什么效果，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见那阿飘既没爆头也没原地爆炸，她只当是言灵又失败，无奈之下顺手一拳挥了出去……
跟着就见那阿飘捂着鼻子蹲到了地上。
一边蹲还一边哼哼，可怜兮兮的。
苏凉：“……”
她看看蹲在地上的阿飘，又看看自己捏着的拳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效果，涨知识了。
苏凉默默点头，然后本着“斩草要除根”的想法，挥着拳头又上去了。
……
当然，能“打到”不代表能“打死”。
“钟馗buff”给了苏凉能击打灵体的能力，但灵体本身，还是不灭的。最多也就是随着苏凉的重拳出击，身体逐渐变淡而已。
最后还是苏凉福至心灵，望着身形已然半透明的阿飘，又试着念了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一回，那阿飘却是在听完后，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旋即就见它怔怔地落下泪来。
眼泪似是带走了最后一丝把它强留在这儿的东西。阿飘逐渐消失，苏凉也终于松了口气。
找到了对付阿飘的正确方式，苏凉之后的行动就要轻松很多了。只是她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为啥这些阿飘，在被她揍了之后，还非要迎着拳头凑上来？就不知道要跑的吗？
这个问题，在她来到内部资料室后，终于找到了解答。
*
此刻，资料室内，先前用来播放监控的光脑屏幕，已经恢复了正常。
二十格监控画面清清楚楚地列在屏幕上，几乎每个画面里，都是不明能量体袭击并附身活人的画面。
“……所以，它们的根本目的，就是附身？”
光脑前，正在观察画面的苏凉恍然大悟。
在飞船上时，这些不明能量体做的最多的就是干扰和攻击。结合飞船上的资料和其他人的讨论，苏凉觉得，它们那时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宣泄。
它们的骨子里带着一股愤怒，攻击活人，倾泄愤怒，等到彻底宣泄完了，就自然而然地消失。这本质是一种消解自我的行为。
然而现在的情况，明显不一样了——这些阿飘，它们所做的一切，那些惊吓、攻击，就是为了附身。一旦达成目的，它们就立刻去找同伴，完全不会做多余的事。
虽然依旧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它们已不是单靠本能在行事。
有些不明能量体，甚至还会组队行动……部分已经完成附身的阿飘，会故意去引来或捉拿活人，以供其它的不明能量体使用，配合得还相当不错。
目的更加明确，行为更有条理，甚至还表现出了一定的组织性……这也是“强化”的一种吗？
苏凉的眉头拧了起来。
另一边，2333正垂首站在她的斜后方，沉默地操纵着另一台机子，眼眸里的灯光微微闪烁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苏凉的话。
他已经自由很久了，内部程序也已经更新升级了好几次，早就忘了一个普通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助理型机器人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了。
但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一个正常的助理机器人，是不会像个智障圣母一样，凭着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开始勤勤恳恳地为她查资料，增加自己的工作量的。
但他能怎么办呢？现在不是个起冲突的好时机，苏凉手里的等离子迷你炮还那么明亮。
不光是他，666和251也被派去干活了。安静的资料室里，就见三个机械人各自对着台光脑在那里哒哒哒地操作，苏凉自己自己则安稳地坐着，转着小炮看监控，时不时低头看看面前光脑下的虚拟键盘，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瞎糊弄’？】意识交流网里，666怨念的声音响起，【你能解释下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吗？】
[……凡事都有意外]2333也挺无奈，[谁能想到她还真会和人工智障较真……]
还直接拿出等离子炮威胁。毫无人性。
666:【那么问题来了。她那些等离子炮又是哪儿来的？】
2333：[……]
扎芯了老铁。
[……往好的方面想。]2333努力挽尊，[这事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
666：【……请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偷偷登入什么不干不净的网站了？】
666：【你现在这思路，除了中病毒真的很难解释。】
251附和：【对，你不正常】
2333：[……]
2333：[我是认真的。你没发现她查的不明能量体，特征和那白衣怪物正好能对上吗？也就是说，她正在寻找对付它们的方法，这当然是好事。]
2333：[只有她驱逐了那种可怕的白衣怪物，我们才有机会继续任务啊]
666：【……】
666：【这就是我们得在这装成低端AI给她找资料的理由？】
666：【你知道她还要求我把资料整理好后打印成电子手册再交给她吗？】
2333：[……]
2333：[考虑到我们的终极目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251：【呵】
[……？]2333莫名其妙，[你凑什么热闹。你又没被派去查资料。你只是在玩打印机。]
这是实话。2333和666都被委派的是查资料的工作，只有251，被苏凉派去操作一台3D打印机，打印一堆莫名其妙的杂物。
251没反驳他的话，只又回了一个字，【呵。】
[……]2333不再理他，将注意力从意识交流网里转移开，落在了手里的电子手册上。
不光666，2333也被要求将资料整理成册。出于机械人天生的严谨，他还习惯性地调好了格式并划了重点。
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2333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等白衣怪物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完全可以构思一套代码，把苏凉困在里面，让她也好好体会一下被迫从事低端劳动的滋味……
打定主意，他捧着电子册，转身朝着苏凉走去。
苏凉仍好端端地在那坐着，把玩着小炮，目不斜视。她带来的那个73千羽重的麻袋就放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
事实上，等凑近看了2333才认出来，那其实不是麻袋，而是两个拼接在一起的空间站工作服。
那工作服隔绝辐射，所以他也没法看清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所幸很快，2333就知道了答案。
在他将电子册递过去不久，666那边也递来了自己整理的资料。苏凉接过后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碳基人，她的阅读速度算是相当快了。
苏凉飞快地扫完了两本电子册，抿了抿唇，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借地打个电话。”
跟着就见她俯身，拉开了脚边的麻袋工作服。
里面露出张双目紧闭的人脸。
2333一开始还没识别出是谁，直到他看到对方头顶鲜艳的冠羽——这颜色他记得，他们星盗团就有个一模一样的。
【……原来如此。】交流网里传来666感慨的声音，【我说怎么E组那羽人怎么都联系不上。】
他还以为是和其他人一样掉线了，合着是压根没开机。
2333：[……]
苏凉低着脑袋，似是对他们内部的交流一无所知。
这个被她装在袋子里的，确实就是当时被他们最先控制住的羽人——在和莎拉蒂分开时，苏凉琢磨着万一失联会有些麻烦，就又转回了当初的房间，将人打晕后打包带走了。
当然，如果真的缺少羽人的话，就地创造出其他相关元素，再用来触发沟通用言灵也不是不行。但万一遇到什么急事，这个操作就很浪费时间。相比起来，苏凉还是宁愿扛着个羽人到处跑，反正大力buff一罩，也没有多吃力。
用来包人的另一件工作服由莎拉蒂友情提供。她则带走了与羽人搭档的那个山狲——倒不是出于好心，纯粹是怕她被那些不明能量体捡人头。
也不知道现在莎拉蒂和林暖汇合没有……
苏凉暗自思索着，防备地扫了一眼边上的“机器人”，拍拍手，直起身来，轻声念出了那句言灵：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空间站中间层，某封闭包厢内。
莎拉蒂正以言灵为房间里添加着光源，冷不防旁边的林暖突然直起了身子，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来消息了。”林暖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快步走到一边，身后尾巴一晃一晃的。
【苏凉？】
【是我。】意识里传来苏凉的声音，【莎拉蒂在你那儿吗？那个山狲妹子呢？】
林暖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都在。】
【那就好。】苏凉似是松了口气，跟着飞快道，【我长话短说，我现在找到对付那些不明能量体的办法了。但我需要一个扩音装置，能让声音覆盖整个空间站的那种。你那边有什么思路吗？】
【扩音？】林暖蹙了蹙眉，【空间站应该有广播台……】
【是有一个来着。】苏凉望着监控里的画面，不掩饰地叹了口气，【已经被不明能量体砸掉了。】
【……】林暖转头看向房间里的众人：“你们有能扩音的言灵吗？”
房间内，除他和莎拉蒂以外，爱雅和那个虫族也在。此外，靠墙正并排放着几个被捆得严实的人，从左到右依次是那个被吓坏的羽人、山狲，还有一个长头发的虫族女性。
最后一个是林暖不久前刚拎回来的。他外出去狙位于三楼的星盗，结果去晚了些，另外两个已经被不明能量体控制后带走了。只剩下这个还活着，就给打包带回来了。
听了林暖的话，爱雅和虫族纷纷摇头，莎拉蒂则面露思索。
“是苏凉需要吗？”她问，“我记得古诗文言灵里应该也有能达到扩音效果的吧？”
林暖无意识地将问题在脑子里重复一遍，恰好被苏凉听见。她便直接回道：【有是有，但我不敢用。不出意外的话，我到时候会连着用两个大型言灵，再加一个扩音言灵，未必撑得住。】
参加了这么多轮言灵战，她对自己的极限多少也有个数了。
林暖皱了皱眉，正想提议要不让自己来，一旁的爱雅忽然开口：“说起来，之前那个念童谣的声音，不是说就是星盗搞出来的吗？”
当时那声音，也是很响了，几乎大半个空间站都能听到。
星盗也是选手，这样说来，他们当时用了言灵扩音的可能性也很大。
听她这么说，一旁的虫族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被捆在墙角，一脸忿忿的长发虫族妹子。
“虫族有种言灵，叫‘天之响’。”他若有所思道，“其中一个言灵效果，就是能将其他声音，放到最大。”
听了他的话，那被嘟着嘴的妹子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旋即重重撇过了头。
一副明摆着不想搭理的样子。
虫族：“……”
“不过建议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他对林暖道，“她和我们是对立阵营，不会帮我们的。”
“……”林暖望着那坐在墙角的妹子，却是抿了抿唇。
【扩音的事我这里有眉目了。】他在意识里对苏凉道，【以防万一，你可以再给句相应的古诗文给我备用。】
【还需要什么？在你过来之前，我会帮你把一切准备好的。】
苏凉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闻言只回了句“没别的了”。
旋即伸了个懒腰，故作无意地扫了眼身旁的几个“机器人”，话锋一转，【不过，我需要再向你打听个事。】
林暖：【？】
【机械人。会用代码言灵的那种。】苏凉道，【他们的弱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2333（对同伴）：等她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们就做掉她！
苏凉（对林暖）：我这边有些刚被用完的机械人，打算做掉了，有啥建议不？
————————————————
*“灯笼无光照斜水”句：出自明代刘溥《钟馗杀鬼图》
*”相顾无言“句：出自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感谢在2021-07-15 23:56:41~2021-07-16 23: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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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机械人？】
意识里, 林暖的声音明显因为这个词而顿了一下，过了会儿才不太确定道：“病毒？死机？程序故障？你遇上他们了？”
说起来，在地下二层, 确实还存在着一组星盗。莫非那组星盗选手就是机械人？
想到代码言灵在特色榜上居高不下的排名，林暖微微蹙起了眉。苏凉却道：【不慌。他们似乎另有目的, 暂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
不过保险起见, 她得先采取些行动了……
苏凉默默思索着，若无其事地又向后扫了眼, 收回目光。
老实说, 这些机械人的目的, 她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本身就是站在对立阵营，那也没什么好迟疑的了。
【死机和病毒吗……和我想得差不多。】又过两秒，苏凉声音再次抵达林暖脑海, 【话说‘死机’和‘死人’，应该不算一回事吧？】
【……？】林暖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机械人。但人死了就没了，机器死机还可以重启。】
所以，应该不算吧？
确实……苏凉暗暗点头。她记得以前那些智能AI反抗人类的电影里, 反派大boss总得被碾成沫沫了才算死透的。
【行, 那我心里有数了。】苏凉道, 【就先这样吧。给我你们的坐标，我马上过去。】
意识里传来林暖的回答，苏凉又快速分享了一些自己这边找到的克敌资料, 这才结束了沟通。
她的身后，那个红色机体的机械人正抱着一堆东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
那些都是苏凉托他用超速3D打印机打印出的东西, 种类很杂。木头、草、花、骨头……
苏凉垂下眸子，正要示意机械人将东西放在面前桌子上，不料那机械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看看怀里抱着的东西，又看了看苏凉。
几乎是同一时间，2333等机械人的意识交流网里，突然响起了251警觉的声音。
251：【不对劲】
251：【跑！！】
话音刚落，便见251将手上东西蓦地向上一抛。一堆杂物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251则趁机挥出一拳，直冲苏凉面门。
他的硬件配置，是三人中最差的，体型最笨重，行动也最迟缓。但相应的，他的硬度和质量，却是三人中最高的。
这样一拳挥出，就算苏凉有buff加身，肯定也不敢硬接。
251猜对了。面对货真价实的铁拳，苏凉选择了向后避让，他见状，也不等招式用老，直接收回了拳头，两个脚板一转，就地翻成了一对小轮子，转身就哒哒哒地往门边跑。
另一边，得到他示警的2333和666，虽然都还莫名其妙，却还是很默契地提前往门边挪去。见到251正式发难，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上去助拳，没想到251自己也只是虚晃一枪，搞得二人一时都有点愣住。
愣完之后，他们终于达成共识，最灵活的2333断后掩护，其余两人冲向门边。
然而已来不及了。
下一瞬，就见苏凉一手向前伸出，指尖微动，言灵出口——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话语一出，三个机械人动作纷纷停住。
下一秒，就听连着几声巨响，几个机械人接二连三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2333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双腿。只见原本坚硬的金属假肢，这会儿却像是两团果冻，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
“刘琨的《重赠卢谌》。”苏凉放下手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本来是想用些更温柔的言灵的。”
恰在此时，251延迟的口头发言，终于顺利出口：“她打印的都是言灵触发物。我怀疑她想对付我们。”
2333：“……”还真是谢谢你提醒了啊。
“你早就怀疑了我们了？”他的旁边，666艰难开口。因为发声结构也被软化的关系，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古怪。
“不是怀疑。”苏凉很诚实，“是压根就没相信过。”
666：“……”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苏凉继续诚实，“但我看过你们的比赛。还真蛮酷的。”
虽然只是看的cut。
理由很简单。她念书时C语言学得苦大仇深，所以在看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人用代码当言灵后，老实说，真蛮惊讶的。出于好奇，就去翻了点比赛视频看。
刚巧她看的cut里有个蓝色机体，所以她在开门那一瞬就认出他们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没看过比赛，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什么“资料室特供机器人”的鬼话吧？谁家机器人整这样啊，五颜六色跟个彩虹战士似的，高矮胖瘦还都各不一样。
另一边，666的心情相当的复杂。
一方面，被人当成个低端AI还用完了就扔的感觉当真不好受，但另一方面……
苏凉那句“还蛮酷”的评价，坦白讲他还挺受用的。
相比起来，2333的情绪则要更激烈一点。
“那你还一直装傻？”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音调道，“就为了要利用我们？为什……”
话未说完，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想起了苏凉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查才问你啊。”
紧跟着，2333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为什么会想到自称“特供机器人”？是因为苏凉先将他们误会成了在这儿打工的机器人。
而当时的苏凉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曾经扫过一眼资料室里的电子设备……
2333：“……淦。”
合着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行，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辛苦你们了。”苏凉拍拍手，站起了身，将用来包裹羽人的麻袋外套拉好，又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杂物。
就像251猜的一样。这些都是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用到的言灵触发物。毕竟第一次对上这种铁皮人，她也不知道到底哪种言灵比较有效果，就先都准备了。
251会临时发难，这她也是没想到的。好在她做事都喜欢有两手准备。就是这些杂物……
算了，还是挑一些吧。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打都打了，不要浪费。
口袋的容量有限，苏凉对着捡起的打印物挑挑拣拣。她的身后，三个机械人似是放弃了挣扎，陷入了集体沉默。
【……现在咋办？】意识交流网内，666率先出声，【我觉得我们完了。】
[不要慌。]2333迅速回复，[还记得楼上的战斗机器人吗？我已经操控他们赶来了。]
楼上的攻击型机器人，就当初追着苏凉他们跑的那些，早就已经被2333远程操控。他本打算等苏凉解决完白衣怪物之后，再用这些机器人对空间站发起总攻，没想到却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想要彻底杀死他们这种机械人，就算是用等离子炮对着轰，也得花上一会儿工夫。而这段时间，应该足够让那些机器人们冲上来了。
他也没指望现在就弄死苏凉，只打算用那些机器人分散她的注意力。只要她来不及对他们下死手，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正琢磨着呢，忽见苏凉从地上的杂物里，扒拉出了一颗头骨。
这头骨同样是用超速3D打印机打出来的，小小一个，一只手就能握住。用的是3D打印机内置模型库内自带的生物模型，和苏凉以前见过的头骨不太一样。
当然看着也没多可爱就是了。
2333眼睁睁地看着苏凉将那颗白森森的头骨托在手里，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冷色的灯光从她头顶打下，照得她半边脸都是一片惨白。
“……”被放大到150%的模拟情绪再次启动，似曾相识的惊惧攥住了他的芯片。尚未等他做出反应，苏凉已经冷冷开口：
“坞金递遣髑髅守，日注鬼箓停生机。”
2333：“……”
……诶？
这是什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2333茫然地眨眼，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仅如此，就连在意识交流网里，他也已经无法发言了。
他的自我意识程序像是被什么堵上了，运转得越来越吃力。666和251倒是还能通过意识交流网发出零星词句，但很快，他就再也无法再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不，不只是他们，还有他自己……
眼瞳里的灯光随着戛然而止的意识一起熄灭，停留在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是251留在交流网上的最后一句发言。
他说，【该。】
……
而随着2333的死机，那些正急匆匆朝这边用来的机器人，也在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们中的部分甚至还因为急刹车而追尾，彼此冲撞着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正在试探机械人死活的苏凉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
她警觉地左右看看，不敢再在原地停留，飞快地揣上挑好的言灵触发物，又将地上的羽人往肩上一背，赶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
另一边。
空间站中间层，包厢内。
莎拉蒂死命挡着被冲撞得不住摇晃的大门，撕了那些星盗的心都有了。
“这难度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她咬牙切齿，“不是说是打星盗吗？外面这么多疯子算个怎么回事啊！”
她所说的“疯子”，自然就是那些已经被不明能量体复活控制的活人。此刻，他们正大批地聚在包厢外，对内发起冲撞。
“这也没办法的。”林暖上前帮着一起阻挡，面容倒还算冷静，只是向下垂下的尾巴泄露了他的些许紧张，“苏凉说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附身——”
既然是为了附身，那肯定不会放过一个活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能苟到现在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要怪也只能怪那些星盗选手。备用仓库里的永夜碑石解锁，亟待附身的不明能量体本就大量涌入了空间站。星盗造成的黑暗和恐慌，更是给了这些不明能量体绝佳的下手机会。林暖很怀疑，这个空间站里除了他们这些幸存的选手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尚未被附身的活人。
当然这也亏了莎拉蒂和爱雅两人。她俩这次所选用的言灵都是《诸神之梦》，能够用言灵构建出不让邪恶之物靠近的护盾。也正是这些护盾，保护着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对安全的时间。
但言灵都是有时效的。再加上限定时间内言灵不可重复的规则，她们能使用的言灵数量也变相受到了限制。就在两分钟前，她们建下的护盾终于失效，那些不明能量体，不管是套了马甲的还是没套马甲的，都纷纷顺着味儿找来了。
老实说，这些已经附身在活人身上的还好对付，物理的攻击和阻挡对他们都有效。大门一关，多少还能拦上一拦，尤其莎拉蒂身上被有苏凉给的大力buff，那叫一个大力出奇迹。
更麻烦的却是那些尚未附身的——它们穿墙穿地，无所不能，这才一会儿工夫，他们包厢内的角落里，就已经多出了不少阴气森森的影子。
好在莎拉蒂之前点亮的光球还漂浮在空中。这些光源也是具有驱邪性质的，多少对那些灵体产生了一些威胁。
那些灵体谨慎地在阴影里爬动着，一时不敢靠近，爱雅趁机又开始吟诵新的言灵，试图在那些光球的基础上，创造出更大的光源。
她的虫族同伴则在一手一个地拖动着地上的星盗，免得他们被不明能量体捡漏。
……然而作为一个虫族，他进化得太好了。只有两只手，多余的一只都没有。
剩下一个长发妹子，实在没法一次搬动，他只能先将她放在照亮区域的边沿处。而就是这么一缓，变故陡生——
边沿处的光弱，有的阿飘胆子大，愣是靠了过去，将人悄无声息地拖进了旁边的阴影里。
等虫族再返回去搬人的时候，自然摸了个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面前的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立起——
被附身的长发妹子歪着脑袋，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挥拳，一击将那虫族打翻在地。
虫族倒地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吟唱的爱雅。她诧异望去，尚未搞清楚情况，便见一道人影朝自己扑来。
……得亏爱雅反应快，才没像虫族那样被一击放到。尽管如此，被附身的长发女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两人一时撕打在一起，难解难分。
正忙着堵门的林暖和莎拉蒂自然注意到了这点。林暖眉头一蹙，对莎拉蒂说了声“守好”，当即就抄起弯刃冲了上去。
缥缈的灵体他无法直接攻击，它们附身的活人却是可以直接殴打的。林暖冲上去毫不客气地将人揪开，言灵都不用念，直接用刀面在人快速敲了几下——
被附身的长发女动作灵活，扑来扑去，动作那叫一个花里胡哨。林暖的出手，却始终很稳，每一下，都正正好地敲在对方的关节上。
随着他的动作，挂在弯刃上的尖牙互相碰撞起来。碰撞声响而未绝，而那被附身的长发女，已然被敲得七荤八素，原地摇晃。
爱雅赶紧念起言灵，搓光为绳，将被她再度捆了起来。
警报暂解，余下几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将已经晕倒的虫族也拖到光晕的中央，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莎拉蒂脸色又是一变。
“那个，林暖，你会念增大力气的言灵吗？”她咽了口唾沫，不怎么抱希望地问道，“苏凉给我加的效果，好像快过了……”
话音未落，门后突然一击强烈的冲撞，莎拉蒂被撞得身体一摇，吓得叫出了声。
林暖：“……”
加buff自然是不会的，他抿了抿唇，转眼便有了决定——
“你们继续守，等苏凉来。”他飞快地说着，快步上前。
正好莎拉蒂buff已过，被身后半开的门板推得一个趔趄。林暖用弯刃一架，将她又推了回去，同时手肘顶上正从门缝里探进半个身子的“工作人员”，尾巴绷直，身体发力，硬生生地将他以及后面叠着的一圈“活尸”，都给顶得向后退去。
而他自己，也趁势挤出了门缝，落入了门外无尽的包围中。
莎拉蒂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林暖？！”
“关门！”林暖头也不回地喝道，鞭子似的长尾一甩，将另一个试图靠近门板的“活尸”拍在地上。
无数的“活尸”扑了上来，黑暗中，还能看到好些白色的鬼影混在其中。林暖微微咧嘴，露出一对尖利虎牙，同时连着几下摔打，将挂在身上的“活尸”全都扔了下去。
手脚一得自由，弯刃上尖牙碰撞的声音立刻再次响起。黑暗中，只见林暖手中划过一道寒光，几乎是同一时间，铿锵的声音响起——
“断、竹！”
弯刃落下，言灵爆发，强烈的气浪随着林暖的动作荡开，重重击打在周围的“活尸”身上。
接二连三地哀嚎，“活尸”宛如被风吹倒的高草，齐刷刷地倒下一片。位于外围的“活尸”们倒是没受影响，然而林暖这阵势明显惊到了他们，让他们都陷入了一时的怔楞。
林暖则趁机从怀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苏凉塞给他的等离子迷你炮。
箭在弦上，身后的尾巴却因为迟疑而微微一晃。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举起小炮，沉声开口：
“大炮开兮轰他娘——”
——“你特么想轰谁娘？！”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一声怒吼从空中落下，林暖一怔，手中的等离子炮差点没有握住。
下一瞬，又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话音落下，风势更猛，裹挟着刺骨剥皮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朝着林暖周围的“活尸”们卷去。刚刚才从地上爬起的“活尸”们首当其冲，又被掀得向后仰倒，昏暗中又见无数细雪片落下，细细密密地沾在“活尸”们的皮肤上，染出一片的白。
“活尸”们的动作变得迟钝起来。林暖默默朝上方看了两眼，却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躲进屋里比较好。
然而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苏凉踏着疾风，拖着个大麻袋，咻地落到了他边上。
——落地就是一个巴子，不轻不重地呼到了他后脑勺上。
“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要不是时机不合适，苏凉都想上手揪他尾巴了，“谁教你的？”
林暖：“……”
默了一下，他还是很讲义气地没有把那个好心人爆出来。苏凉没好气地乜他一眼，再看看周围大片的活尸与飘动的白色鬼影，啧了一声。
“回去再和你说。”她将手里拖着的麻袋放到地上，抿了抿唇，“那个扩音的东西……”
“已经准备好了！”见她换了话题，林暖立刻响应，转身朝着屋里打了声招呼，下一秒，就见房门打开，爱雅扶着刚刚苏醒的虫族同伴走了出来。
“用他的言灵？”苏凉眼神一动。
“算是吧。他能复制别人的言灵。”林暖语焉不详。一旁爱雅开口：“这事得亏林暖，是他设法骗出来那星盗的言灵，大壮才能复……”
她话未说完，一旁一个活尸突然扑腾了一下，吓得她立刻往后一退。林暖蹙眉：“别的稍后再说。接下去要怎么做？”
他后半句话是对苏凉说的。
“把门打开，所有通道保持通畅。你们到我边上，掩护我。”苏凉不假思索，转头看向虫族，“就是现在，请开扩音。”
虫族点头，喉腔里当即发出了一串急促且低哑的虫鸣。苏凉则闭起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自己在资料室里看到的内容——
被强化后的不明能量体，可以长久地附身于别的活物。附身后，力量提升，防御大增，且不会再受催泪攻击的影响。
想要让它们消失，必须先将它们从附身的身体中拽出。至于强行拽出的方法，研究者目前尚未有准确定论，只是有实验证明，一些文明中用以沟通或召唤死者的咒文，可以起到明显作用。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那篇诗歌，应该也能起到作用——
恰在此时，虫族鸣声顿止。
他向苏凉打起手势，示意她可以开口了。苏凉闭了闭眼，提气出声：
“郑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凉：等回去再揪你尾巴！小本本记上！
————————————
*“何意百炼刚”句：出自魏晋刘琨的《重赠卢谌》，需要提一下，“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的本意其实是表达作者身为老将即将死亡的那种凄凉无奈，和男女那档子事无关哈（因为看到有人曾引用在这方面，所以多哔哔一下）
*“坞金递遣髑髅守”句：出自元代周霆震《天问补》。其中“髑髅”，就是死人头骨的意思。
*“大炮开兮轰他娘”句：出自张宗昌《俺也写个大风歌》（它真的叫这个名）
*“北风卷地白草折”句：出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郑幼清以廉洁兮……魂兮归来”段：出自屈原《招魂》感谢在2021-07-16 23:53:14~2021-07-17 23: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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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
屈原，《招魂》，模仿民间招魂歌谣而写就的文学作品。和《离骚》同样自先秦流传下来的声音, 几经绵延辗转，此刻却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被唱响。
昏暗之中, 微光之下, 苏凉被言灵放大到极限的声音在整个空间站内回环往复，相比起之前的恐怖童谣, 她的声音甚至到得更远——
就在空间站下方的两层, 都能听见她悠远的吟诵, 似是从远古而来的呼唤，绵延到每一个灵体耳边。
地下二层，几个房间原本正被撞得砰砰作响。里面正是之前被苏凉骗进关住的“活尸”——在听到遥遥传来的吟诵后, 他们的动作，却不约而同地迟缓了下来。
又过几秒，几个半透明的身影自紧闭的门后缓缓飘出, 表情迷茫地顺着声音而去。它们身后的房间里，脱离附身的工作人员们瘫了一地，合眼似是陷入沉睡。
不光是它们。其它的灵体, 也正陷在同样的迷茫之中——迷茫之中, 却又带着一丝狂热。所有的不明能量体, 不论身在何处，不论在做何事，不论是附身的没附身的, 都正顺着苏凉的声音，急切地、头也不回地赶去。
附身者脱离了躯壳，未附身者飘飘摇摇。它们就像是听到呼唤的候鸟, 而苏凉则成了栖在树下的吹笛者，静候着它们的到来。
她的周围，依然被团团的不明能量体包围着。然而那包围圈，却再也没有缩小的趋势。
所有闻声而来的灵体，都本能地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不断有或白色或半透明的影子落入圈内，宛如一只只落入鸟群的归鸦，很快就和周围的同伴融为一体，一起怔怔地望着位于圈子最中央的苏凉。
苏凉的周围，林暖和莎拉蒂正手持武器，警觉地望着四周。爱雅也跟在他们边上，手中紧捏着言灵触发物，和她一道的虫族则因为身体原因，返回了房间内，顺便照看那几个被绑起的星盗。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包围圈的中间，苏凉的吟诵还在继续。注意到周围灵体的不断增多，以及被抛弃的躯壳接连倒下，她内心不是没有庆幸的。
还好。有效。没浪费她的口干舌燥，如果她这回真能顺利通关外加完成整条支线，屈原就是当之无愧的MVP！
苏凉当然没打算将整首《招魂》都背完，考虑到接下去的言灵，她还得保持体力。但不管怎样，总得持续得久些，在确保所有的不明能量体都被吸引过来之前，她不能停下。
然而……这地方的灵体似乎远比想象得还要多些。
《招魂》是仿照民间招魂歌谣的格式，中间详写了外界上下四方的可怖，从而告诫游魂不要在外逗留，快快回到家来。这部分按照东、南、西、北、天、地的顺序写就，苏凉本以为她在背到“北方”那段时就差不多可以停了，谁知灵体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落下，她没办法，只好继续背下去。
——直到她背完了“地下”的部分，四周的灵体数目才明显稳定下来。
然而苏凉这会儿，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了。
……这对她来说，有些“超预算”了。
连着使用几个强效果言灵，她的精神原本就已显出疲态。而《招魂》的超额使用，更是让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但她没办法——所有的灵体都在这儿了。
它们现在还陷在《招魂》的效果里，呆呆愣愣的，可一旦等这效果过去，它们必然会立刻发起反扑。
时间有限，箭在弦上。她没有可以拿来犹豫和休息的时间。
用力闭了闭眼，苏凉掐了掐手掌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旋即再次睁眼，第二重言灵，当即出口——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屈原歌毕，李白诗上。苏凉心知这回是一招定胜负的事，完全不敢懈怠，上手就是大招——
一张是王炸。另一张也是王炸。
李白诗出，效果果然很直接。不管是作为言灵，还是作为单纯的情绪触发物，它都结结实实敲在了周围灵体的魂魄上。
挤挨成一片的半透明灵体，在这一刻，都流露出了相同的怔然，而后，则是缓缓地眨起双眼——无数双空洞的眼瞳，似是有什么正在汇聚。
而苏凉的吟诵，还在继续。
——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李白，《拟古十二首》。
这是里面的第九首，或许也是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首——当然，是在苏凉那个时代。
苏凉原本还担心这首的效果不够强，可能还需要再用其它的《拟古十二首》来作补。没想到这首的效果却远比她想象得好——
白骨无言，天地同尘。来自灵体的泪水接二连三地落下，黑暗中有不真切的呜鸣响起。随着苏凉最后一字结束，半透明的灵体一圈一圈地消逝，连带着空气里的寒意，都消散了不少。
和飞船上不同。这些灵体的消失，是带着光的——它们单薄的躯体，在黑暗中逸散成无数细小的光尘，一点点地向外飘去，最终隐没于虚空。
就像那诗里说的，它们在错误的地方停留了太久。它们正在归往属于它们的地方。
“居然、居然真的成了……”苏凉的旁边，爱雅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她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屏气，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敢大口呼吸，“天哪，这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
“得亏苏凉来得及时啊。”莎拉蒂咋舌，“两首诗也选得好绝。第二首我记得是李白的吧？选得太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眼前飘起的光尘，忍不住往外走了两步。身后的苏凉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只见她原地晃了一晃，忽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我天！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凉姐咋了这是？】
【不会中毒了吧？还是受伤了？】
【别在这时候出事啊，离通关就剩一点点了吧！撑住啊！】
【嗯……个人观点，不一定对，但有没有可能是累到了？】
……
相比起弹幕，实际待在苏凉身边的人，反应反倒没那么快。
……因为身处黑暗之中，光芒有限，又被四周不断消失的灵体吸引了注意力。苏凉悄无声息地倒下时，他们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夜视能力的林暖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冲过去将人托住，总算是没磕到头。
其他人这才察觉不对，忙都围了上去。好消息苏凉的意识还在，坏消息是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只见她用力眨了眨眼，语气都变得有些飘忽：“草，我好像看到星星了。”
……破案了。
不论是选手还是弹幕，都纷纷松了口气。
个别观众猜对了，还真是累着了。都累花眼了。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言灵战里累倒的？苏凉的底子是不是不太好？】
【？那是你言灵战看得少哦。赛区内体力和精神力挂钩，言灵消耗精神力，用多了自然累，这种事情不少见的好吧？】
【有一说一，苏凉这次比赛言灵的使用频率是很高。也就是在飞船那儿休息过一段时间。到了空间站后，更是基本没停过，用的还都是效果很持久的言灵。刚又连着放出了两个大范围攻击的言灵。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就是，而且在机械人那儿就连用了两个强力言灵啊。当时大家都在哈哈哈的，别说你现在就忘了】
【补充一下，算上[北风卷地白草折]，苏凉连用了三个大型言灵了，不带歇的那种。】
【再补充一下，在飞船上时，苏凉也是用过言灵催泪的。一次最多只能弄哭两三个。这次能一次性成功那么多，除了诗歌本身强烈的情感色彩，苏凉肯定也是有往里面狠砸精神力的，这样消耗肯定也更多啊】
【精神力三星左右的选手，基本连用两个大型言灵就歇菜，四星估计勉勉强强。苏凉是连用三个，前面还有一堆强效果的散装，说明她的精神力起码得是四星半保底。这无论如何不能说底子不好吧？】
【妈诶，看了苏凉这么久，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她原来是个大佬的事实】
【老实说，我也……虽然之前就觉得她很厉害，但其实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就一直只顾着哈哈哈啊啊啊夸夸夸来着。】
【更绝的是居然还是在她晕菜后才真正意识到这点……】
【就我一个觉得有点心疼吗QAQ虽然知道一切为了通关吧，但这也太拼了】
【诶，老实说，我也有点……】
……
弹幕刷过的速度很快，交流气氛难得变得有点沉重。
场景内，围绕着苏凉的选手们自然也不好受。
“……你是累了。”林暖抿了抿唇，小心将苏凉挪到了莎拉蒂怀里，“没事了，先好好休息下吧。”
苏凉便没再说话了。她合起双目，脑袋完全靠在了莎拉蒂的怀里，看上去是真没力气了。
林暖望着她那模样，心里又是暗叹口气，莎拉蒂略显颤抖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那个，林暖啊，我不是故意要破坏气氛……但现在，好像还不是说结局台词的时候啊？”
林暖：“……？”
莎拉蒂的声音继续颤抖：“你没发现，四周……还是有不少白影子的吗？”
林暖：“……”
他头顶的圆耳一动，连忙转头向周围望去。果不其然，四周的黑暗中仍有不少若隐若现的白色影子正在摇晃。
——先前大家都被光尘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没看到。然而这会儿光尘散尽，某些隐藏的东西，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明显起来。
林暖微微一怔，恍然想起，苏凉曾在上次交流时告诉过他的新设定——被强化后的不明能量体，只有在被削弱到一定程度后，催泪言灵才会对它们起效。
那些已经完成附身的灵体，在被苏凉强行请出占据的躯壳时，本身就因为附身的消耗而处在比较脆弱的状态，所以才能被苏凉一波送走；然而那些还没来得及附身的不明能量体，它们的体力是满的。
……所以苏凉方才的同悲万古尘，对它们尚未完全起效。它们也一点要成为“归人”的意思都没有，这会儿还蹲在那儿虎视眈眈呢。
林暖：“……”事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了。
唯二值得庆幸的，就是它们的数量有限。相比起方才的乌泱一大片，这个数目可以说是很少了。
此外，苏凉刚刚布下的言灵效果还在，这些灵体虽然恢复了意识，但脑子依旧还是不太清楚，也暂时没有发起攻击或就地附身的意思。
但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林暖低头看看已然闭起双目的苏凉，又看看周围蠢蠢欲动的剩余灵体，眉头紧锁间，忽然瞥见她外套口袋里露出了一抹白色。
那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林暖心念电转，立刻有了主意：“你们先带她进去，我在这里拖着。”
说完，他就伸手去抽苏凉口袋里的小白花。
……反正“大炮开兮轰他娘”都被听到了，再来一次“一片两片三四片”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了。不管怎样，先把这一波顶过再说……
林暖这正琢磨着呢，冷不防手指被一把握住。
他心头微惊，抬起头来，正对上苏凉无声盯来的双眼。
“……”林暖只当自己打算梅开二度的想法被她识破了，不由微感心虚。正想开口解释一下，忽见苏凉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或许是因为力竭的关系，她的指尖很凉。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却并不让人觉得抵触或难受。
只听她低声开口：“绿袍进士掀怒髯，饥来嚼鬼如蜜甜。”
林暖：……啊？
下一秒，他脑袋就被苏凉用指头抵着，用力往后推了下：“快上，你被强化了！”
林暖：…………啊？？
……
与此同时，苏凉头顶那些刚刚还在沉重的弹幕，则再一次炸了开来。
【艹，我跪了！什么叫大佬！这才叫大佬！！】
【垂死病中惊坐起，还能给君加增益。苏凉牛批——[破音]】
*
对于苏凉给加的增益，林暖却是有些懵逼的。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连钟馗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想了起来，苏凉曾提到过，借助言灵效果，活人是可以通过击打削弱不明能量体的。又正好边上一个灵体，终于按捺不住搞事的冲动，不理智地扑了上来，林暖就试着给了它一拳……
灵体飞了。
林暖悟了。
“你们带她去休息。”他转头对莎拉蒂道，这一回的语气，却是轻松许多，“我等等再放信号通知你。”
“……啊？你确定吗？那些白色影子还挺多……”莎拉蒂还想上去帮忙，然而不等她说完，林暖就甩着尾巴，冲了出去。
……再接下去的画面，就只能用单方面殴打来形容了。
林暖虽然背诗是不太行，但他打架还是有点底子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狂徒遍布的流放星上打出个暖霸天的名号。
因为苏凉加的buff，他甚至连言灵都不用念，直接上就是了。
一时间，只见昏暗的空间站内，一截暗金色的长尾甩来甩去，矫健的人影仿佛动物般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跳跃窜动。
所到之处，除了弯刃划过的破风声，就只有灵体时不时发出的几声哀鸣。
爱雅先返回房间去查看那些星盗的情况了。莎拉蒂则在虫族的帮助下，将苏凉搬到了不远处的墙角，让她靠墙休息。
她一开始还捏着句驱邪的言灵，站在苏凉旁边探头探脑，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在发现这家伙完全搞得定后，就心安理得地守在了苏凉旁边，直到收到林暖信号，方将苏凉委托给虫族，自己点起光源，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她虚托着一个光球，万分警惕地来到林暖发出信号的位置。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只见那片区域里，正密密麻麻摊着一堆半透明的不明能量体，有的还在发出威胁的气声，大量惨白的面孔齐齐看过来……
那场面，可以说是相当惊悚了。
莎拉蒂一时都有些麻了。一边麻一边还在奇怪这些灵体为什么会都聚在这里，下一刻，就见林暖拖着一个半透明的灵体从另一边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它也塞进了面前的灵体堆里。
“……”莎拉蒂嘴角一抽，“你这是要干嘛？打算办收容所啊？”
“一个一个整太麻烦，一波试试。”林暖拍了拍手，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电子册递了过去，“给点建议？”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同样学过古诗文的莎拉蒂来给自己推荐可用的言灵。
根据言灵战规定，选手是不能做复读机的，而林暖的基础又没扎实到给个关键词就能想起来的地步。因此，莎拉蒂只能通过书面书写的方式来提示。
莎拉蒂将手中光球抛到空中，腾出手来接过电子册，表情却有些为难：“哭哭啼啼的诗我也背得不多啊……而且你不会真想一波带走吧？很难的。”
言灵的威力和使用者的理解程度、使用技巧，甚至是情感代入都息息相关。苏凉能一再用言灵打出AOE，不仅因为她精神力高，更因为她理解得深，情感也吃得透。
然而林暖吧……作为队友，莎拉蒂不想显得太刻薄，但就他那个理解程度，先不说什么AOE了，能不能顺利打出效果来可能都是个问题……
“我也觉得玄。”林暖的自我认知也挺清晰，“但总得试一试。”
苏凉已经为他们解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不明能量体，就剩下这么些了，他们要再不能自己解决，未免太说不过去。
莎拉蒂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因此略一犹豫后，还是往林暖递来的电子册上又写了几句，递还回去。
“先说好，我记得的就这些，这里面的触发物还不一定有。”莎拉蒂抿了抿唇，“言灵是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的，所以你在念之前一定得先做好准备，不然就浪费了。”
她写下来的一共就五六句，真正能有效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说是念一句少一句。
林暖点了点头，接过了电子手册，翻开细看。莎拉蒂又在旁边补充道：“苏凉曾说过，有些时候，古诗的情感比意思重要。翻译什么的我是个半吊子，也帮不上你，所以建议你还是从感情下手，酝酿好情绪，再使用言灵。”
这样效果起码不会太拉跨……大概。
林暖扫视着文字的目光一顿：“酝酿情绪？”
“嗯，就是尽量让你此刻的情感，贴近诗文表达的情绪。”莎拉蒂摆出自己的经验解释，“也不一定要完全一样，但越靠近，效果肯定会越好。像现在，你要使用催泪的诗句了，你就可以让自己的情感偏向负面一些。”
“你可以想象一些比较悲伤的事情啊，或者是一些让你觉得绝望、难过，很不想面对的事……”莎拉蒂说着，扫了一眼面前密密麻麻的白色影子，往后退了一步，“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绝望、悲伤、不想面对……
林暖默默重复着这几个词，脑中倏然划过苏凉的脸。
跟着就见他垂下尾巴，一手向前，手指里捏着的，正是从苏凉那儿抽来的3D打印版白色小花。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他轻声念起这句诗，将手中白花往鬼影堆中一抛。
他的身后，莎拉蒂借着光球的光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句言灵居然起效了……只见小白花落下的地方，一小群不明能量体正因为这句诗而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跟着缓缓落下泪来。
虽然林暖这一次弄哭的只有那么三四个，和苏凉的言灵效果比起来天差地别，但在莎拉蒂看来，这已经足够令人惊喜了。
“可以啊。”她忍不住赞叹出声，“你怎么办到的？”
林暖却是十分平静，只微微颔首：“就按你说的，酝酿。”
“……真的假的？”莎拉蒂体会了一下他的发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你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啊？”
能让林暖的表现瞬间从“不及格”直跳到“优秀”的……这得是多大的悲伤啊？
林暖却是没回答，只低头继续阅读起下面几句诗句。
过了好久，才听他语气复杂地回了一句，“大炮开兮轰他娘”。
莎拉蒂：“……？？？”
这又是啥？她方才给的句子里好像没有这么背的啊？
莎拉蒂再次陷入了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　　霸天：想到我的未来，我就大写的悲伤！【不想面对.JPG】
——————————————
“魂兮归来”段：出自屈原《招魂》
“生者为过客……浮荣安足珍”：出自李白《拟古十二首·其九》
“绿袍进士掀怒髯”句：出自李昱 《题钟馗移家图》
“泪眼问花花不语”句：出自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垂死病中惊坐起”句：出自元稹《闻乐天授江州司马》，全句为“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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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不管怎样, 情绪到位了就是好事。
林暖也懒得和莎拉蒂解释什么“开大炮”，总不能明着说，他正因为念打油诗被当场抓包而慌得一批。
他只能保持着这种情绪, 一句又一句地照念出莎拉蒂给的古诗。所幸苏凉在被扶去休息前，将一堆杂物都塞给了他——全是她劳驾机械人帮打印出的言灵触发物, 可应用范围很广, 应付目前的情况，绰绰有余。
正好剩下的灵体也已不多。这么几句诗, 再加上林暖的四星精神力, 足够了。
……
另一边, 苏凉缓了一阵，总算是勉强恢复过来了。
灵体已经被除得差不多，之前被附身的躯壳则躺了遍地。苏凉强撑着站起来, 观察了一下情况，很快就确定了下一步行动。
天凉了，是时候把那些星盗都抓起来了。
当然, 她没忘和爱雅他们互通有无，先将自己在地下的发现尽数告知。爱雅和她的虫族同伴对视一眼，却没急着下去搜集证据跑主线, 而是打算先帮着苏凉一起彻底解决星盗的事。
苏凉一开始还有些惊讶, 问了才知道, 合着他们的任务是互通的。就像苏凉因为触及到永夜碑石的秘密而开了相关支线一样，就在这两人确认星盗存在的那一刻，系统也给他们开了个相关支线——将前来进犯的星盗逮捕归案。
……苏凉原本还在纠结, 那些星盗抓住后该往哪儿送呢，没想到这就给了后续了。可以，这系统很严谨。
“而且有我们在找人也比较方便啊。”爱雅温和笑道, “我们可以用联邦特派员的身份调取星盗的照片。不然你人都没见过，怎么找啊。”
苏凉恍然大悟地点头。居然还能这样？长见识了。
此时此刻，因为言灵效果的消逝，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黑暗正在逐渐褪去，些许光芒从上方倾泄下来，给人恍如隔世之感。
林暖和莎拉蒂还在外面挨个解放剩余的灵体，虫族从苏凉那里要了位置，独自带着装备下去寻找被她困住的机械人了。爱雅正试图用道具联系“星际联邦”，好获得星盗资料。苏凉一人闲着没事干，就离开房间，一边溜达着，一边谨慎观察起昏睡的人群来。
忽然之间，她的目光凝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昏迷的羽人，雌性。头上艳丽的冠羽微微垂下，显得十分萎靡。
苏凉记得这个人。她曾在备用仓库的录像视频里见过她。
她是那伙星盗之一，也是最先被附身的一批活人。是她走进更深的仓库，打开了暗门，解放了其它被困的不明能量体，而如果苏凉没猜错，那个将联络机解锁并放在那里的人，应该也是她。
……准确来说，是当时附身在她体内的灵体。
苏凉不由又想起了那句从视频中解读出的话。那个不明能量体曾说，你们无法永远控制我们。
所以，她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如果她和其他人没有插手，这些不明能量体打算如何进行下去？让所有人都附身在活人身上，彻底摆脱永夜碑石和瑞先生的控制，以此来谋求另一种形式的“自由”吗？
后颈突然感到丝丝的凉意。苏凉心头一凛，猛地转过头去，正对上一个漂浮在她身后的白色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她的身形已经接近透明，五官却依然很清晰。
并不是很吓人的面貌，比起其他的灵体，甚至可以说是温和漂亮。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苏凉面前，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跟着，就见她眉眼微微一动，冲着苏凉露出了一个仿佛是“笑”的表情，近乎透明的身体微微一欠，像是行了个礼。
再下一瞬，就见她的身形完全隐没于空气之中，彻底消失了。
……和其他的不明能量体不同，她消失时身上并没有飘出淡淡的光尘。尽管如此，苏凉却还是听到的系统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永夜不眠]完成，进度100%。恭喜您与您的同伴达成成就，[自然的归尘]。】
*
过了很久之后，等相关赛区攻略全部公布了，苏凉才知道，她所做的这个支线任务，其实有两种通关方式。
一种就是她们所做的，设法让所有的灵体都离开永夜碑石并消逝，这样达成的结果就是“自然的归尘”，算是完美结局，因为可以做到人员无伤。
另一种则是让所有灵体都脱离碑石，附身在活人身上，并引导他们离开空间站。这样达成的成就则是“自由的归尘”。但这样的话需要一名选手将所有灵体引到停靠的飞船上，所以势必导致牺牲。
而放出那个附身羽人的漂亮灵体，实际是完成支线的必须步骤。区别只在于先放还是后放——如果在开启支线前就将她放出的话，相应的线索就比较容易得到，坏处是会先遭遇一波袭击，且具体的解决方法需要选手自己探索。而如果在开启支线后再放出的话，被放出的漂亮灵体则会出于感激而一直跟着选手，给予保护，并指引他如何完成任务。
换言之，各有利弊。
苏凉他们走的就是“先放”的路线，风险相对高出不少。所幸有惊无险，我军友军都保住了，还顺便借刀收拾掉了所有的星盗。
爱雅那边，已经收到了星际联邦发送来的星盗照片。正好林暖和莎拉蒂也已回来，几人对着照片寻找，很快就将剩余的星盗都翻了出来，集体打包。
再加上虫族从楼下搬上来的三个机器人，所有星盗，全部归案。
苏凉等人脑海里齐齐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告知主线任务已经完成。再过几分钟，他们就将被弹出赛区，回归现实。
相比之下，爱雅他们则要麻烦一些——他们的主线任务仍尚未结束。他们必须得顺藤摸瓜，将邪恶的研究者瑞先生捉拿归案，一切才算结束。
苏凉本着多少帮一下的想法，直接就把顺来的实验区域平面图给出去了，顺便还把楼下自己觉得可能还藏有线索的房间也给标了出来。爱雅自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苏凉摇了摇头。
“没事，礼尚往来。”苏凉摆手，“要不是你们的扩音言灵，这事儿还没那么容易摆平呢。”
“扩音言灵？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啊。”爱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持有那个言灵的是星盗选手。我同伴有的只是复制能力。要不是林暖，他也复制不到那个言灵。”
……诶？
苏凉一怔。她是真不知道这茬。
“那个星盗选手很精明的。知道自己通不了关了，就故意拖着，好让我们也通不了关。”爱雅继续解释道，“是林暖吓唬了她，又误让她以为她还有同伴在外面。然后安排我们都躲到暗处……”
当时那星盗选手的眼睛已经让林暖给蒙起来了，再加上刻意的脚步误导，还真被林暖骗了过去，以为没人盯着自己了。
于是她立刻发动“天之响”，想向外界的同伴求援。那言灵被隐藏在附近的虫族听了个一清二楚，因此才能成功复制出来。
“……哦。”听了爱雅的复述，苏凉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所以说，只要愿意动，这脑子不还是有的吗……
苏凉忍不住朝林暖的方向看了过去。她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人，怎么偏要学开大炮呢？
另一边，正独自坐在台阶上擦拭弯刃的林暖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放在地上的尾巴尖猛地一抖，连忙将帽子盖回到自己的头上，从高处向下一跳，浑身紧绷地溜了。
苏凉：“……”
至于么，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
又五分钟后。
躺在床上的苏凉缓缓睁开双眼。
很好，现在是时候去找林暖说些什么了。
苏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先确认了一下身体情况顺便看了眼时间，又戳着光脑屏幕给安戈发了封邮件，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准备出门。
她这会儿出门也不完全是为找林暖的。毕竟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不至于做出这种一醒来就去专门跑去揍人的幼稚事情。
——等等遇到的时候，顺手揍一下就好了。
苏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推开房门，谁知一探头就被门外一团黑影吓了一跳。
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林暖——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不是没做过。然而细一看又发现不是。
等在那儿的是个羽人。不是黑乌，而是苏凉没见过的羽人。
那人原本正靠在门边看电子书，见苏凉出来还愣了一下，跟着便快速收起了光脑，挺直身子，又整了下冠羽。
苏凉：“……”
她警觉地向左右望了眼。所幸因为她的比赛时间短，九点钟开始的比赛，这会儿才过了不久，还是大白天。
走廊里光线明亮，周围还有不少人声活动声传出，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羽人：“请问你是……”
“我是百微队的选手，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那羽人立刻道，跟着就是自我介绍三连：
“我叫白羽。”
“我这次言灵战抽到的也是古诗文。”
“在这轮比赛里，我输了，我们队伍也被淘汰了。”
苏凉：“……”
“……所以？”她开始用余光寻找顺手的武器了。这别是输了比赛心里不忿，专程来报复她这个言灵提供者的吧？
不想那羽人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是来道谢的。”
苏凉：“……？”
羽人继续不好意思地笑：“之前为了掌握古诗文这种言灵，我蹲在你的练习场里蹭了很多节的课。我朋友说，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但我觉得，既然是受教，那总得过来道声谢。更何况，从你那里，我确实学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神情微敛，朝着苏凉认真点了点头：“真的很感谢。很少见到像你这样愿意在练习场分享言灵的选手，对我帮助很大。古诗文也确实是种很值得学习和钻研的文学言灵，我会继续关注练习场的课程的。祝你接下去一切顺利。”
说完，还塞了盒能量块的小礼盒当谢礼，塞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苏凉一人，抱着个小礼盒，直到安戈找了过来，才回过神。
“这什么？”安戈看了看那礼盒，有些诧异，“挺贵的呢，别人送的？”
“嗯，一个野生学生……”苏凉搔了搔脸颊，说完又觉得这表述好像不太对。
这似乎应该叫……网课学生？
不管怎样，是个好孩子。
苏凉低头看看怀里的礼盒，不知为什么，想揍林暖一顿的心更强烈了。
“苏凉？”安戈打量着她，“你还好吗？”
“没事。”苏凉说着，将礼盒先收了起来，打算等等找机会还掉，“其他人也从赛区出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六过四，稳了。”安戈笑了一下。
通过的四人，是苏凉这边的三个和一个奈亚。
至于没通过的两人，则是黑乌和娜菲。他俩这次进的一个赛区，对抗加解谜。黑乌因为太过招摇，进去没多久就让人给盯上，被围殴到淘汰，剩下娜菲一人，扛过了第一阶段，却还是没能撑到最后。
安戈提起这事时，神情还算平静。只是不知为什么，苏凉能感觉到，他在提到娜菲时，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然而安戈没打算现在细说，苏凉也就没有多问。来到大厅与其他人汇合后，她留神关注了下。娜菲的表情也还算正常，只是眼眶红得很明显。
苏凉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别的地方，忽然蹙起眉头：“林暖呢？”
“哦，我去找过了，他没开门。”安戈答道，“说是不舒服，晚点出来。”
……神特么的不舒服。
苏凉当即就呵呵了。
算了，没事。反正这次大家挺过了“大筛选”，肯定还有庆功宴。
她就不信林暖能拖过庆功宴都不现身。
……
然而苏凉千算万算，没算到庆功宴也出意外了。
这次和林暖无关。纯粹是他们时间没掌握好——今天的餐厅人意外得多，苏凉去还礼盒，又花了些时间。以至于等他们赶过去时，已经没有位置了。
苏凉有些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备战区的餐厅从来没有被挤得如此满过。安戈对此的解释是，可能是被淘汰的队伍太多，这会儿都来餐厅吃告别饭了。
“失策了。”安戈提到这事时，还有些懊悔，“我单知道这次大筛选淘汰的队伍会多，却没想到他们还会来餐厅吃饭留念……”
那些被淘汰的队伍，他们整体离开赛区的时间必然比通过的队伍要早。来到餐厅的时间自然也更早。但因为言灵战特殊的时间流速，实际的时间差又没有拉得很开，这会儿就正好给堵上了。
安戈有些泄气，打算先带着几人去找个空余的小会议室坐着，再看着点些外卖。刚巧两个妹子从餐厅里走出来，其中一人还在长吁短叹，一脸忧虑：
“好舍不得啊……离开了这儿，就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了……而且我还没吃过正宗的，更怨念了！”
苏凉：“……？”
她一脸莫名地看着两人从旁边走过去，不解地转头询问：“这餐厅里的营养液和能量块，外面都买不到的吗？”
她知道备战区里有些东西都是特供的，某些需要拿高额点数购买的东西，也确实是稀缺且贵重。但这两样食物，明显是备战区从外面批发的，无论如何也没到“再也吃不到的地步”吧？
莎拉蒂也是有些懵，一旁正在操作光脑的黑乌则头也不抬道：“呃，我个人觉得，她们说的不是餐厅里的那些。”
苏凉：“？”
“苏凉你是不是没怎么看过其它队伍的练习场？”安戈幽幽道，“自从你开始在练习场里野餐之后，效仿你的人可是有不少的。”
有些是模仿了苏凉的形式，试着用自家的本土言灵去还原特色食物；有些则是特意从苏凉那儿抄背了诗句，想亲自尝尝那些古诗文里的美食到底是什么味道。
当然，因为缺少理解和相关记忆的问题，真正能还原出原汁原味的人几乎没有。然而某些执着的选手，还真就硬是凭着刻苦的钻研精神和优秀的联想能力，给整出了一些颇具风味的食物。
肯定算不上正宗，但也足够令人惊艳了。
“那两个选手这次比赛抽到的也是古诗文。估计没少去你那儿蹭课。”安戈压低声音道，“我看过她们的练习场直播，被你带歪了，天天到练习场野餐……”
队伍被淘汰，以后自然不会再有接触练习场的机会了。若是从这方面来理解，那俩妹子的依依不舍反倒很站得住脚了。
苏凉：“……”
她光知道现在每次专门来看吃播的观众很多，倒没想到已经传播到了这个地步。
“不止哦，还要江南仿装，大漠仿装什么的。”黑乌插口道，“不过这个风头才刚刚起来，能真正仿出来的选手也少。”
这些做“仿装”的，有些是想蹭蹭热度，给自己星球的队伍吸点流量——当然，有诃谙的例子在前，哪怕是模仿，他们也一定会特意标一下原版和起源；而另一些，则是单纯被《桃花诗源》里的描述和苏凉搭建的美景所吸引，想切身处地地体会一下十里香风、万里黄沙的感觉。
不过比起食物来，这个的模仿难度就更高了。毕竟长尾这边，每次搭景都是由苏凉来整体把控，她还会先搭好基础骨架。而不管是她的精神力还是她对古诗文的掌握度，都是其它队的选手难以复制的。
这点其实从现在的淘汰结果也能看出来——这个备战区里，抽到古诗文的选手不少，且大部分都心照不宣地跑去了苏凉那里蹭课。但一轮轮的比赛下来，被淘汰的依然不少。
苏凉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之前那羽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有的人，将这当成了一次失败的征途。但对有的人而言，失败仅仅是这旅途中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像那羽人一样，被淘汰后仍想继续关注古诗文的选手有多少，但起码从目前来看，对它念念不忘的人，应该还是有很多的。
安戈终于顺利地找到了一间空余的会议室，忙招呼着众人进去。苏凉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忽听一旁黑乌道：“苏凉，你还记得你上轮比赛遇到的羽人吗？”
苏凉：“……？”
她蹙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反问：“哪一个？”
从飞船算起，她遇到的羽人足有一只手了。
“叫花秋的，飞船上的，还有印象吗？”黑乌道，“她是我朋友，刚刚正联系我呢。”
严格来说，花秋算是他远亲的邻居的朋友，关系远得很。说是联系，实际也是各种找人转达，刚辗转了一大圈才互加上好友。
不过羽人对待同族向来包容，他们惯常的态度就是，只要我们都是羽人，还说过话，那我们就是字面意义的朋友了。
尤其花秋刚和他聊的，正好是他也很喜欢的东西……友情天长地久！
“记得，怎么了？”苏凉有点诧异。
“她托我问问你，你在比赛时默给她的那首古诗，她可以打印出来印在纪念品上吗？”黑乌转达道，“为了庆祝通过大筛选，她们队打算做一些自用的纪念品。她觉得你默的那首诗很美，也很有纪念意义，所以想来问问看。报酬的事好商量。”
事实上，花秋辗转的联系，就为了这个事。
古诗？
苏凉想起来了。在飞船上时，她曾提前往花秋的电子册上默了一首李白的诗，用来当言灵触发物。不过由于种种原因，那首诗后来并没有派上用场。
没记错的话，她当时默的应该是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她就随便挑了首绝句。没想到就让花秋惦记上了。
……只能说不愧是诗仙，随便拎首出来就很能打。
“报酬就不用了。记得标注好诗人的名字就行。”苏凉托黑乌转达，“还有就是不要乱改……”
“不会的不会的。羽人对美丽的事物，向来是最敬重的。”黑乌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用光脑发出回复，“诶既然这样，那我也可以印首诗在衣服上吗？我也喜欢李白，诶，云想衣裳花想容……”
苏凉：“……”
似乎……也不是不行。
只能说，《桃花诗源》的帮助还是很大的。起码他们开始认作者了，这是好事。
黑乌又提了些关于羽族纪念品的事，苏凉这才知道，在遇到喜事后手工制作纪念品，这是羽人传统的习俗，同时也是件很郑重的事。
那些纪念品默认是要陪当事人一辈子的，因此只有被当事人深深认可的元素，他们才会放到自己的纪念品上作为装饰。而且他们还会为所有引用的元素都写下长长的来源备注，不出意外的话，这玩意儿能和纪念品一起代代传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苏凉的心情不由好了一些，莫名有种自家珍宝被外族友人重视认可的自豪感。再加上先前两个选手妹子的留恋，以及那个羽人选手的道谢，她原本被林暖撩起的火气，几乎已散得差不多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因为一句开大炮去和林暖置气。不就一句打油诗吗，也才一句而已……
“哦，对了。”黑乌此时又叫了起来，“花秋一个叫托列的队友也托我问你。他也可以摘两句古诗放到纪念品上吗？”
他向下翻了翻聊天记录，还道：“他说可以的话，希望你从当时使用的古诗句里随意授权两句给他就行。他觉得都很不错。不过林暖的那个火链就算了，他不太能欣赏。”
“当时使用的？你让他自己看回放挑吧，反正我还是那个要求……”苏凉随口道，话说一半，忽然觉出不对。
“等等……什么火链？”
……
门外。
刚被安戈连番轰炸终于硬着头皮到来的林暖：“……”
他僵硬地维持着将门推开一条缝的姿势。
一时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暖：……哭了，但凡我早来一分钟！！
——————————————
*内容提要；出自杜甫《春夜喜雨》，全句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句：出自李白《清平调》
*《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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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数分钟后。
会议桌上。
林暖已经硬着头皮坐到了会议桌边上。他的右边是苏凉, 对面则是黑乌。
而他对面的黑乌这会儿正默不作声地低头刷着光脑，头上冠羽微微垂着，顶端还在微微地抖。
太难受了……他在心底道, 真的太难受了。
不久之前，奈亚就被安戈叫走了, 一起去外面拿外卖。莎拉蒂和娜菲此时也不在——前者在刷光脑时发现有同备战区的退赛队员在出售带不走的二手用品, 立刻出门去抢购了；而娜菲则说了句去洗手间，出去后就好久都没回来。
于是整间会议室里, 一时就剩下他、林暖, 还有苏凉三人。
苏凉和林暖都没有刷光脑打发时间的习惯。此时一个正对着本电子册写写划划, 另一个则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擦兵器。明明没有人说话，气氛却是诡异的沉重。
最诡异的是，黑乌能感觉到, 林暖一边在擦刀，一边还在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眼中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不是, 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一脸懵逼地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哪里得罪了林暖。他承认在林暖刚入队时他确实因为看不惯而去找过点麻烦……但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话说，《桃花诗源》的连载, 你们还有追吗？”
恰在此时, 苏凉若无其事地提起了这么一句。
黑乌巴不得这时候有人扯开话题, 立刻鸡啄米式点头：“有的有的，一直有在看的。”
自从苏凉说可以把这连载故事当成参考书来看以后，他就一直雷打不动地追连载, 就连附赠的小故事和小试题也从来没有错过。
“那我正好打听下，这连载是不是还有隐藏内容啊？我看到评论里有时会讨论些我没看过的内容。”苏凉顺口问了下去，不意外地看到林暖擦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没看过的？哦, 你是不是没点附赠小剧场啊。”
黑乌当即转过了自己的光脑屏幕，热心给苏凉解释起来：“这个作者每次更新都会在后面放段隐藏内容的，不过得点击几下才会出来……”
他说着，还给苏凉示范地点了一下。
只见最新的更新下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异色符号，黑乌在上面连击了三下，下方立刻跳出来了一段新的文字。
【今日附赠：某张姓作者打油诗系列之六——《咏雪》】
下附完整诗歌：
【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果然。
苏凉道了声谢，将黑乌的光脑屏幕推了回去，旋即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坐在旁边的林暖。
她就说，那首“大炮开兮轰他娘”，她根本就没和林暖提过。他上哪儿学的这些。
这回可算是破案了。
正低头默默擦着自己弯刃的林暖：“……”
另一边，收回光脑继续刷刷刷的黑乌，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林暖目光里的杀气，好像更重了。
……
所幸，就在黑乌瑟瑟发抖地思考起要不要早退的时候，安戈总算回来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和奈亚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今天备战区太乱了，拿个外卖都比以往费劲……”
他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会议桌上暗流涌动的食物链，招呼着在场几人一起过来分了食物。
看得出来这回安戈是真大出血了，除了营养液，还有精品能量块套装，多口味混合，已经是这片区域里能买到的最好的了。
安戈犹觉得不够，等莎拉蒂和娜菲各自回来了，又许诺等到了新的备战区，会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现在这备战区太偏，缺少生鲜食品的供应链。等迁到了下一个备战区，可选的食物会更多一些。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啦。”被林暖瞪到大脑下线的黑乌傻乎乎地开口，“我们可以直接进练习场去吃。吃得还好些。”
“……”坐在他旁边的莎拉蒂立刻一肘子捅了上来，黑乌浑身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什么。
哦对，说起来，安戈进不了练习场来着……
然而为时已晚，对面的安戈已经冷冷看了过来。他缩了缩脖子，默默地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到了光脑后面，却还是挡不住安戈充满谴责和怨念的眼神——而他的斜对边，林暖那充满杀气的目光则始终就没停过。
……黑乌真的要哭了。这特么算个什么事嘛。
*
这一餐，就在黑乌的惴惴不安中落下了帷幕。
当然林暖也挺不安的，只不过他不安得不太明显。从头到尾一直在面无表情地擦刀，神情冷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干架。
……然后在庆功宴结束的第一时间就闪出了门，速度快得像是只被点着了尾巴的猫。
刚打算把人叫住的苏凉：“……”
克制地闭了闭眼，她转身拉住准备离开的黑乌，来到了安戈面前，二话不说先要了两份进练习场的许可。
安戈莫名其妙：“现在进去？不用那么刻苦吧。下次比赛要隔很久的。”
“不是练习。堵人。”苏凉语焉不详地说了句，要到了许可就带着黑乌走了。
此时的安戈尚不理解她是什么意思。
——直到几分钟后，早就离开的林暖又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问他也要了份进练习场的许可。
“……”安戈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了份许可了事。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林暖进入练习场才不到半分钟，脑海里就响起了苏凉的声音。
抛开背景里的大量细碎心声不谈，她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五分钟。练习场登入室外面的空地。见不到你我就再进来找你。”
第二句是：“这里是承载了我美食自由的欢乐自助场，别逼我在这里和你谈心。”
林暖：“……”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末日。
另一边，苏凉松开了抓着当言灵触发物的黑乌，向对方道了声谢，旋即便登出了练习场，直接走向了门口。
练习场登入室里有大量的登陆用仪器，遮头盖面的。从外面看，苏凉无法确定林暖躲在哪一个里面——但这不是问题。
因为练习场登入室就一个入口。她只要堵在那儿就是。
苏凉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了入口处的台阶上，默默等着林暖过来。等了片刻，没见到人，手背倒是被什么毛刺刺的东西给轻轻碰了一下。
她警觉地转头，却见一截金色带花纹的尾巴正小心翼翼地悬在那里，对着她的手背一戳一戳。
苏凉：“……”
她顺着那截长长的尾巴再看过去，正对上林暖颇不自在的表情。
“喏，尾巴。给你了。”他左右望了一眼，确认四周没人后，方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坐在了离苏凉稍远些的位置，“不过你揪尖尖就好了，别往根上摸，动作轻点……”
苏凉：“…………”这算什么，贿赂吗？
她没好气地乜了林暖一眼，也不和他客气，拉过他的尾巴就抓在手里薅了一把。
这尾巴毛的触感和苏凉想得却是不太一样，不是那种纯粹的柔软和毛绒绒，而是有一些硬的毛质，摸上去像是质感偏软的小刷子。
……淦，有点怪。
……等我再摸一把。
苏凉的手上动作停了一瞬，又试着顺了几下。一开始她还不太习惯，觉得手感有些怪，多摸了两下后，却是不舍得放开了。
“这种时候你倒是上道了。”苏凉又看一眼林暖，这会儿的眼神却是缓和不少。
林暖欲言又止地望过去，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想到的，而是先前苏凉用言灵联系他时，他从苏凉的背景心声里听到的。
……那仿佛恶魔低语一般的“薅他、薅他、揪他尾巴”，他就是想无视都无视不掉。
老实说，林暖对这种事其实还是挺纠结的，毕竟作为一个克制自律行事检点的兽人，他从懂事起就没让别人摸过自己的尾巴了，连露都不太愿意露出来。
……不过比起苏凉的怒火来，检点这种事的重要性或许可以适当往后稍稍……
林暖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藏在帽子里的耳朵，望了眼苏凉的侧脸，又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从目前来看，起码这事他做对了——苏凉薅到了尾巴，神情果然平静了不少。
就是她手劲有点大……微妙的触感传来，林暖抓着衣服的手指紧了一紧，掩饰地坐直了身体。
心情转好，苏凉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行，那就开门见山地谈谈吧。”
她抬眸看向林暖，撇了下嘴：“关于‘开大炮’和‘火链’，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解释？还能怎么解释？
他向人《桃花诗源》作者提出了关于打油诗的请求，人作者也确实分享了一些。林暖一看嘿这个好背，就顺着背下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林暖坦白从宽，苏凉听了，表情却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她现在心情其实还挺复杂。
做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出身名门正派的老顽固，而林暖就是个偷偷学了旁门左道的门派吊车尾——从功利的来说吧，旁门左道也是道，只要能帮助通关，似乎学一点也无妨；但另一方面吧，她心里又总是有些不得劲。
沉默良久，她终是叹出口气。
“首先，我先说清楚。在言灵战里，如果真的有需要了，你要用这些，那就用了。无论如何，通关最重要。我只是不希望你把那些当成你唯一的依仗。”
“其次，我承认。理智上我理解你的做法，但情感上，我真的有些生气。这份火气事关两个层面。而第一个层面……其实和我的私心有关。”
她说到这儿，顿了下，似是在思考该如何继续说下去，林暖却已经淡淡接口：“你觉得我用的打油诗，丢份了。”
苏凉：“……”
“倒也没那么严重。”她撇了撇嘴，“但……确实有些破坏形象了。我是说‘开大炮’那首。”
这个形象，当然不是指林暖的个人形象。而是古诗文——它目前为止，建立起来的整体形象。
苏凉承认，一开始会选报古诗文做言灵，是受了前辈“华夏古诗词”的影响；而会参加言灵战，则是出于寻找同乡的功利目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古诗文”对她而言显然已不是单纯的言灵而已，也不仅仅是用来寄托情绪的东西——
言灵直播战给了古诗文一个重现世间的舞台。而作为当下为数不多的继承者之一，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它们继续放出光彩。
而现在情况又很特殊。星际的观众缺少相关的概念和基础，关于古诗文的一切，都需要从头搭建。这就好比你领着一群客人到祖传的豪宅参观，还打算介绍家里风趣优雅令人倾心的亲戚给他们认识，结果才刚刚进了华美的大厅，不知哪一辈的远亲小孩子都带着一身泥巴水冲进来……
这已经不是拉低层次的问题了。苏凉愿称之为拉跨。
这些打油诗——特指“开大炮”之流，如果是像老乡的连载故事那样，只在正篇之外作为隐藏内容附赠，大家或许还只会当个逗闷子的笑话，一笑了之；可一旦放到言灵战上，配上特效和威力，这笑话就不那么像个笑话了。
尤其现在还在普及期，看言灵战的新人不少。你这一炮轰出去，万一把人给带跑偏了怎么办。
“当然，我不是说这个诗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起码……起码它想象力还是有的，还押韵。”苏凉叹了口气，“但说真的，和别的诗相比，这首真的很拉……你就是背个‘一片两片三四片’，我都觉得要好接受一点。”
那首“一片两片三四片”，虽然也简单，但整体来看还是颇具灵性的。全诗不着雪字却不缺雪意，最后一句“飞入梅花都不见”，可以说是相当灵动了。
……相比起来，“开大炮兮轰他娘”，只能说是灵魂。非常灵魂。
谁知林暖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了，当场自爆：“那个一片两片三四片，其实我也用过。”
苏凉：“……”你很得意哦？
她一言难尽地瞟了眼林暖，薅着尾巴的手不自觉用了点劲。林暖肌肉一紧，原本挺直的身体，当即往下缩了一缩。
“我话还没说完呢。”苏凉幽幽道，“接下去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好好教你的古诗你记不得，人家随手附赠的打油诗你倒记得牢。有那时间，不会先学点好的吗？”
坦白讲，要是背这些诗的是莎拉蒂或是黑乌，苏凉还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毕竟这俩孩子底子已经有了，再去背这些也就是逗逗乐，不至于被带歪。
可暖霸天不一样啊，他的底子软得跟蛋糕胚似的，对古诗的感觉还处在要开窍不开窍的阶段。这个时候还尽学些旁门左道，这不自找的走火入魔吗。
“我还是那句话。打油诗不是不好，有些打油诗，也很有意趣。问题是你背的时候，心里起码得有个概念，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一般的，不然你稀里糊涂地去背，只会把自己搞得更糊涂……”
“像那个一片两片三四片，你说你也能背。那你不妨自己比对一下，这首和‘开大炮’有什么区别。”
苏凉说着，顺手打开了光脑，点开了《桃花诗源》的连载。
她刚才在等林暖的时候闲着没事，将里面所有的附赠内容都点出来看了一遍，这会儿正好可以挑一首附赠的诗歌来做例子。
“再看这首打油诗……诶？这什么……不好意思，搞错了。”
苏凉一时手滑，不慎点错了章节，点出来一道作者自己出的古诗试题。她顾不得细看，忙又重新挑选章节点击了几下，总算成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喏，这也是首打油诗，另一种形式的。”她将光脑屏幕转到林暖跟前，“你不妨仔细看看。”
林暖接过一看，只见那小框里，正排着两行的方块字：
【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
【相思泪，心已醉，空听马蹄归。秋日残红萤火飞。】
林暖：“……”
他狐疑地看看那首诗，又看看苏凉，语气透出迟疑：“你管这叫打油诗？”
苏凉：“……昂。”
其实严格来说，这算是字谜……不过同时也符合了打油诗的标准和特征，而且老乡也是将它作为打油诗作品附赠的，苏凉也就顺着这么叫了。
“……”林暖又扫了几眼那诗，摇了摇头，“读都读不懂。”
又是花，又是泪，又是相思——确认过了，正是他最不擅长的那一类诗。
林暖不是很想扫苏凉的兴致。但过去长久的学习已经让他确定了，当一首诗里出现以上任意两个关键词时，他基本就别想读懂了——这些元素离他太远，远到他连体会都很难。
……上次的“泪眼问花花不语”是个例外。那次全靠他情绪酝酿得到位。
另一边的苏凉却是不急，说了句“正常”，跟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电子手册，直接用手指在上面书写起来。
“这个不仅是首诗，同时也是个谜语……你知道字谜吗？”
她说着在电子册上写下了一个“花”字。
林暖：“？”
方块字是长尾星的通用文字之一，他跟着开采船队跑了这么多年，识字也算是学得差不多。苏凉写的那字，自然也认识。
不过他不明白，现在写个“花”字做什么？
苏凉勾了勾唇，抄起他的尾巴，用尾巴尖尖将“花”下半部分的“化”字擦去。
“这就是‘园中花，化为灰’。后面的句子，也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她说着，轻声背起那首所谓的“打油诗”，一边念一边在册子上涂抹着——涂用自己的手指，抹用林暖的尾巴，不要太方便。
涂抹到最后，那册子上就留下了一个字——【蘇】。
林暖盯着它看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个方块字。苏凉又是一笑，再度在册子上写画起来。
“在我的故乡，这个字是个‘繁体字’。它对应的简化版，就是这个……”
她的手指挪开，电子册上已留下了另一个字——【苏】。
“这个字你总见过了吧。”苏凉说着，将电子册递了过去，“这是我名字的一部分。”
苏凉——这两个字，林暖也确实是认识的。
林暖闻言，却是微微瞪大了眼，似是颇感惊讶：“你的意思是……你的名字，被藏到了诗里？”
他不是在怀疑苏凉的话语，而仅仅是惊讶于这个事实本身。
“不，是这首诗里藏了一个字。而那个字，恰好是我的名字。”苏凉收起电子手册，侧头解释道。
严格来说应该说是“姓”，不过这地方的人们好像不太讲究这个。苏凉就直接说成是名字了。
“……”林暖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仍在消化这个事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道，“那……确实很巧妙。这是很有美感的设计。”
一个人的名字被藏进了诗里，还是首有花有泪的诗歌里——即使林暖没啥艺术天分，他也能感觉到，这是件相当有趣且浪漫的事。
“是吧？”听他这么说，苏凉的语气不由更轻快了些。她举起手里的尾巴挥了挥，“打油诗有时是会作为谜语使用。有趣、巧妙，这才是打油诗的特点。它或许通俗易懂，但这不代表它没品——这点是很重要的，明白了吗？我再找几首打油诗，你拿去和‘开大炮’多比比就知道了。”
林暖：“……”
对于有品没品什么的，他其实没有太大感觉。他只觉得有些新奇——他看看苏凉，又琢磨了一下方才的打油诗，仍是感到一阵阵的不可思议。
一个人的名字，被藏到了风花雪月、山川四季里——一个简简单单、再常见不过的方块字，似乎就因为这样的拆解，而突然有了特别的灵性。连带有着这个名字的人，都显得不一般起来。
……而这会儿，那个不一般的存在，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林暖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苏凉。后者正仔细翻着光脑上的连载故事，眼帘微微的垂着，长且密的睫毛一下变得十分惹眼。
她手里仍抓着自己的尾巴，无意识地搓来搓去。不知是因为触感还是别的什么，林暖忽感心头麻了一下。
——或许、或许也正因为那个不一般的存在此刻正坐在这里……
林暖突然觉得，那些素来遥远的花、泪、相思，忽然一下都变得很近。
这还是他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那个……苏凉。”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甩动尾巴的冲动，“如果还有类似的诗，我觉得我应该也……”
“苏凉？”
恰在此时，黑乌的声音从身后的练习场登入室里传了出来。
“你还需要我帮忙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啦……”
“哦，行，麻烦你了。”苏凉应完，猛地想起林暖似乎不太乐意让人看他尾巴，便赶紧给他塞了回去。
塞回去前没忘再用力搓一把。
林暖因为她这一搓而浑身一僵，苏凉还以为他是担心黑乌看到他尾巴，忙摆了摆手：“今天就先这样吧。还有些问题，我下次再和你细说。你回去先继续抄书，就像上次一样，我要检查的……”
说完，她起身走进了门里——黑乌正在往外走，她贴心地打算帮忙拦一下。
剩下林暖一人站在门外，抱着尾巴。
神情莫名有些郁郁。
……
而没过多久，郁郁的人就换成黑乌了。
他就真的不明白了。
……为啥林暖还在瞪我？我到底哪儿得罪他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园中花”句：出自民间字谜，据传是出自苏轼（也有说苏小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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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还是详解一下吧，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自己猜一下那个字谜，再来对答案：
“园中花，化为灰”——艹
“夕阳一点已西坠”——夕去掉中间那一点
“相思泪，心已醉”——田
“空听马蹄归”——灬
“秋日残红萤火飞”——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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