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好的大学从打架开始 “给你钱,都给你……” 关野抖动着钱包,一股脑地往门缝里面倒钱,连银行卡、身份证也一块倒了进去。 话未说完,昏暗中突然掠过一个虚影,带出了一抹模糊的尾线……关野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脸上就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脑袋嗡嗡作响,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关野的脑子起码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个拳头。 纤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拳头。 关野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面前突然发难的漂亮青年,完全不敢相信这疯子就是他刚才心心念念的美人…… 他刚在楼下吃烧烤,偶然看见二楼有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倚在阳台旁边抽烟。 橘黄色的微光映出了青年深邃的侧面轮廓,线条流畅,优雅,仿佛一副暖色调的油画,厚重而沉静,在一片残砖败瓦中,透着极端颓靡的微弱生机,自带着一种摄魂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身为一个美院生,怎么可能放过如此难得一见的灵感缪斯? 他上楼敲开了对方的门,礼貌地说了句你好,能做我的模特吗?我可以付费…… 然后,沉郁安静的青年就彻底变了样,脸上的颓靡和压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愤怒,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很明显的躁动和亢奋。 没错,是亢奋!漆黑的眸中仿佛点燃了燎原之火,铺天盖地…… *** 此刻,青年又是狠狠一拳砸了过来! 关野终于回了神,猛地翻身跃起,躲开了拳头,一个标准的横踢就劈了过去。 对面青年抬起的拳头还没收回,衣服下摆顺着动作上去了,露出一截精瘦雪白的腰身,而关野的腿,正对着那截雪白的颜色踹了过去…… 关野被猛地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想收力,可惜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闷响,关野感觉自己踢上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地方,心里咯噔了一下。 青年捂着腰闷哼了一声,连着后退了几步,抵着墙壁,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有一瞬间,关野的脑子是完全空白的。 他这时才发现眼前的青年有多么撩人,微微凌乱的半长发,遮掩住半张清瘦俊美的脸,眸子里隐隐流转着薄如蝉翼的泪光,他的肤色很白,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唯独抿着的双唇瑰丽异常,仿佛沾了血。 T恤在打斗中微微松垮,领口滑落下来,露出了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精致的喉结微微颤动,白皙清瘦的锁骨弧度若隐若现…… 关野一时有些无措,这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女孩子似的,只怪那人实在太漂亮了…… 可惜还没等他的同情心泛滥,对方极度凶恶的一拳又来了。 那拳风呼啸着直接朝他的左脸砸过来,关野大惊失色,这拳可是用尽了全力,若真是砸实了,自己的大牙都能打掉两颗。 他赶紧往后退,险险躲过了这一拳,刚才所有的悸动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你他妈有病啊!”他冲着小白脸大吼了一句,没个杀人全家的深仇大恨,谁会这么打架? 关野花了半秒反省自己,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给他塞钱了,他不要,就给他塞进了门缝里…… 靠! 给他钱,居然还这么手黑!? 关野怒火中烧,漂亮又怎么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他咬着牙就冲上去,撸起袖子,冲着青年就抡了过去。 那青年居然也不躲,任由拳头砸在了在自己身上,迅速抬起膝盖,对着关野的肚子猛地顶了上去…… “操!”关野没想到还有这种硬碰硬的狠茬,一下没挡住,被这顶膝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自己肋骨可能断了。 “你丫……找死……” 他只缓了一秒,又冲着那人扑了上去…… …… 关野对后面的打架没什么印象了。 他从小练跆拳道,招式精准,五招之内绝对能把一般的男人撂倒,但那只是过去…… 他从来就没遇到过打架这么疯的人,只攻不守,也不管自己受不受伤,只是疯狂地穷追猛打,还他妈的很兴奋! 自己一个跆拳道黑带,个子还比那人高了半个头,硬是抵不住对方不要命似的贴身猛打。 等关野回过神来,他早就什么招式都没了,和那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手脚并用地交叉纠缠着,根本分不清彼此…… 楼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两个人影从楼梯下面冲了上来,拨开了人群。 “关野,你干嘛啊!放手!” “边牧!边牧!你清醒点,快放开!” 他们一人拉一个,把那两个扭打成一股麻花的人硬是给扯开了。 关野弯着腰,捂着肋骨直喘气,半边脸姹紫嫣红的,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青年居然还不服不忿,还要冲上前,被刚跑上来的男人整个抱住了,“冷静点,边牧,冷静!” 后面响起了喊声,“干什么?都让让!无关群众都别围着了啊,都回去!” 警察来了。 不知道是谁报了警,这种小地方,派出所就在村子里面,走过来也没几步路,出警非常迅速。 关野顿时脸都白了,还没开学呢,连警察都惊动了!他只是上来找个模特,怎么就这样了? 警察看了看挂彩的俩货,目光停留在明显喝了酒的关野身上,“酒醉闹事呢?都跟我回派出所去!” “我是喝酒了,但不是我先动手的……”关野冤枉死了,“你看看他,他比我还亢奋,说不定他磕药了!” 警察狐疑地就转头看,青年确实有点兴奋过头了,见了警察,那股发狠的劲都还没下来。 警察皱了皱眉,“你……” 男人还是死死地搂着那青年,不让他动弹,“警察同志,我朋友没磕药,他不太舒服,我带他进去喝点水行吗?马上就出来。” 得到警察的允许后,男人千恩万谢地拽着青年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了,青年的状态明显消沉了下来,出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2 打进了警察局,衰! 警察局。 “说吧!怎么回事?”警察敲了敲桌子。 关野脸青鼻肿地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肋骨,“我和朋友在楼下吃烧烤,看见他觉得形象挺好,就想花钱请他做个模特……” 他把事又说了一遍,最后实在忍不住委屈道,“警察叔叔,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没耍酒疯!我连碰都没碰他,他就打我了……” 关野停下来了,突然发现警察看着他的目光,像是有种看傻子的感觉。 警察突然问了句,“听你朋友说,你是跆拳道黑带?” 关野一愣,“……怎么了?” 警察站了起来,拿着笔录本子走向门口,低声嘀咕了一句,“能被打成这样,不容易啊……” “……” 关野好悬没一口老血吐出来,脑袋“咣”的一声砸在桌上。 自闭。 凌河走了进来,皱眉问道,“野儿,你怎么样?等会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关野抬起头,叹了口气,“不用,都是轻伤,买点药自己抹一下就好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疼痛这会儿刚开始苏醒,他呲牙咧嘴地问,“那小白脸呢?” “在隔壁呢,那男人是烧烤摊老板,好像也是他的房东,一直陪着他做笔录呢,我听他们意思是想大事化小,你怎么想的?” 关野气不打一处来,“操!我他妈是受害者,怎么大事化小?是他先动手的!” 凌河按住他的手,“哥啊!你还没开学就打架,就算不是你先动手的,也是你先冲到人家家里去惹事的对不对?而且后来你也动手了呀!” 关野狠狠地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你别说了,我不可能放过他!” 凌河说,“你可想好了啊!真要立了案,学校处分就不说了,你就想想,你爸会不会直接从北京杀过来?” 关野猛然一顿,“靠!” 忘了这茬。 警察推门进来,问他,“你们是和解还是怎么样?商量好了吗?” 关野低着头,咬了咬牙,“和、解!” 警察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都是一个学校的,何必搞成这样呢?” 隔壁的门也打开了,青年和烧烤摊老板走了出来, 关野抬头看了一眼,很不是滋味儿。 那人的脸上居然没什么伤,一张小白脸还是干干净净的!自己堂堂一个黑带,居然伤得比他惨多了,难怪警察都说他……怎么当时就没有多砸两拳到他脸上去? 警察说,“好了,既然你们都想和解,那就相互道个歉,早点回家去休息!” 青年早已经没了那股发疯拼命的劲儿,恢复了最初安静沉郁的状态,低耸着眼皮,也没有看任何人,“对不起。” 关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说出来,迟疑了一下也说了句,“……对不起。” 警察终于放他们回去了。 这一顿折腾,已经到了半夜两点多。 巷子里空荡荡的,月光下只有他们四个人拖得长长的身影。 关野走在最后面,这才发现前面的青年,走路姿势不太对,估计是侧腰被自己踢伤了,他这才吐了口浊气。 活该! 3 操!你丫是老师啊?! 第二天早上。 关野和凌河都起晚了。 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早上一起来,就看见关野脸青鼻肿的样子,都不敢太惹他,喊了几次起床都没有把人叫醒,只好先走了。 错过了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等两人赶到画室时,油画系的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三五成群地坐成一堆聊天。 关野一走进画室,整个画室都安静了一下。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虽然他脸上还有打架遗留下来的淤青,但并妨碍他原本就英气硬朗的长相。 “好帅啊……” “这人是我们班上的?刚开学典礼怎么没见过……” “哇,除了安磊,又多了个帅哥,幸福死了!” 关野置若罔闻,在角落找了张凳子,面无表情地坐下。 凌河也拉了个椅子在旁边坐下,低声说,“关野,你没事吧……” 关野沉着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突然问道,“凌河,你说我跟那货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 凌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谁,忍住笑道,“上辈子不知道,这辈子是肯定的。” 关野紧了紧拳头,一阵气闷,他突然把手机狠狠地拍在旁边的凳子上,“今晚跟我再去一趟南村,堵着那个小白脸再干一架!” “……”凌河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委婉了一下,“等你伤好了再去吧,没伤都打不过人家,你现在还满身是伤……” 关野一噎,回过头恶狠狠道,“我昨晚是喝醉了才打不过他,我他妈今晚一定把他给打残了!”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聊天的同学突然都安静了下来,看向关野。 关野暴躁得不行,瞪着他们,“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啊?” 眼神凶狠得让人遍体生寒,众人纷纷转过头去,装作没事。 原来还有不少女生对他有点心思,这一下都烟消云散了,原来这人是白白长了一张令人枰然心动的脸,为人却这么凶狠暴躁,惹不起。 只有斜对面坐着的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满头脏辫扎成一绺,坐在一堆人中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神里鄙夷又不屑。 关野皱皱眉,站了起来。 凌河赶紧拉住他,“诶诶,别惹事!” 关野想甩开他的手,“干什么?” 凌河硬扯着他不放,低声说,“那伙人是附中的,那个脏辫应该是他们的头儿,听说他们团结得很,典型的地头蛇,你别刚来就树敌啊!” 关野看了一眼那几个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跟一堆妖魔鬼怪似的,还个个目空一切的怪样,他看了就来气,“有病吧!” 凌河说,“他们就那样,向来看不上非附中生,也不是只针对你,别气了啊!” 关野心里堵着的气已经够多了,也不想再找事,坐了下来。 凌河递给他一袋面包,“快吃,等会上课了!” 关野运了运气,拿起面包啃了一口。 脸颊和嘴角都还很疼,咬面包也有点艰难,不知道那小白脸会怎么样? 他昨晚迷迷糊糊,下手也不知道轻重,应该不算轻,现在小白脸肯定也还躺着起不来吧…… 呵! 冷静,冷静…… 关野勉强吃完一个面包,又拿了个香肠包咬在嘴里,边收拾画具。 旁边的凌河突然用手肘猛地撞了他一下。 关野好悬没把咬着的面包掉地上了,险险地叼住了面包边缘,含糊不清道,“你干嘛呢?” 凌河绝望地盯着画室门口,“野儿……今晚不用去堵人了,人来了!” 画室门口,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手里拿着教师文件袋,俨然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小白脸! “啪嗒!” 关野嘴里咬着的面包,终于不负所望,掉到了地上。 旁边的几个女生忍不住小声地交谈起来,时不时看向年轻的老师,还能听到她们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天哪,好帅啊……” “还以为安磊和打架那个都够帅了,想不到还有更好看的帅哥啊!上美院果然值了……” “老师老师,看看我……” 江教授站到画室中央,和颜悦色地说话了,“同学们好,我是江淮坚,大家应该都认识我了吧!” 大家都鼓起了掌,江教授是美院老资格的油画家,出了名的耐心又好说话,很受学生欢迎。 江教授笑了笑,示意大家安静,“这位是我的研究生,也是油画系今年新任的助教——边牧,这个学期的专业课,将由我和边老师共同授课。” 关野呆滞,“我……操!” 4 一帮狗腿子 “边哥……” “边哥好……” 人群里有一撮人突然起哄,瞬间把关野的话淹没在嘈杂里,关野一看,就是附中那一拨人,起哄之余还夹杂着尖锐而兴奋的口哨声。 他直皱眉,什么情况? 江教授也不生气,笑道,“看来认识边老师的人也很多啊!” 边牧上前一步,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大家好,我是边牧!” 附中那群人瞬间又沸腾起来,“边哥好……” “边哥,好久不见,又长帅了!” “去年到哪玩了?整年都不见你……” 边牧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脚步却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江教授突然伸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边牧身体一僵,说,“我去写生了。” “哦,是这样啊……” “有没什么艳遇啊?哈哈哈!” “哈哈……” 江教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着说,“好了,知道你们都想边牧了,正好这个学期学院给我的任务不少,所以大部分时间应该是边老师给你们上课,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聊,现在先听我说一下这学期的课程安排……” 江教授开始讲整个学期的安排。 关野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边牧。 那人完全看不出昨夜的疯狂嚣张的模样,如今是衣冠楚楚,谦和有礼,一派好老师的样子,如果不是对他的脸印象太深,关野几乎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他脸上真的没有一点伤啊!靠!”关野摸摸自己的脸,疼得一抽抽。 不过他走路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姿态不太对,应该是腰伤没好,可相比自己的的惨状,实在好太多了。 关野的无名之火又上来了。 这样的流氓能做老师?! 他心情很复杂,远远地瞪着被众人围住的边牧,“这丫什么来头?怎么附中那帮人都认识他?那帮傻子不是总瞧不上别人吗?” 凌河也很懵,“不知道啊……” 他说着突然一个激灵,“不对!关野,现在是该担心这个事吗?他是老师啊!那你昨晚干的事……” 关野怒了,“我干什么了?是他先动手的好吧!” 凌河小声说,“可你打了老师……” “他是老师还打了学生呢!还他妈有没有师德?” 凌河闭嘴了。 江教授介绍完课程,说道,“……好了,我们这学期的专业课大概就是这样安排,接下来,认识一下各位新同学吧,边老师,你点一下名字,点到的同学就介绍一下自己。” “!”关野心里莫名一紧。 边牧点头,翻开名册,开始点名,“安磊。” 附中的脏辫站了起来,“大家好,我是安磊,附中毕业,本地人,大家请多指教。” 周围响起掌声。 这人明明说的话很正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在挑衅,说完了,还特意看了一眼关野。 关野才没工夫管这人,他正悄悄往画室后挪。 他们画室有一个正门,两个侧门,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在别人发现之前,从后面的侧门偷偷溜走。 他不是怕边牧,而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人,经过昨晚和今天的事,他现在的脑子是一团乱麻,有点捋不动了。 “关野。”边牧继续点名。 “!”关野浑身一僵,背对着边牧没敢回头。 怎么第二个就是他? 画室窃窃私语,“怎么没人答应?” “谁是关野?今天没来吗?” 关野豁出去了,僵硬地往后门小步快走,反正没人认识他。 “关野,你要去哪里啊?”身后传来江教授的声音。 靠!忘了还有熟人! 关野的防线一下子崩了。 说不清是昨夜的余怒,还是今天的惊吓,他猛地炸了,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边牧,明目张胆地挑衅道,“我就是关野,你他妈要怎么样?” 所有人,“……” 安磊突然站了起来,瞪着关野,附中的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5 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边牧看见关野半边青肿的脸,眸底明显地闪过一瞬惊愕,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的声线依旧平静,“不怎么样,欢迎加入油画系。” “……”关野被他堵得话都说不出来,那口气被硬生生地卡在胸腔里。 这人昨晚不是很疯很嚣张吗? 怎么现在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装作听不懂? 他上前一步,“你他妈……” 江教授已经盯着关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诶!干什么呢?站着不累啊?关野,坐下!” 他又看了一眼边牧。 边牧明白老师的意思,走过去拍了拍安磊的肩膀,轻声说,“没事,坐下。” 安磊皱眉,“边哥……” “先坐下,回头再说。” 安磊愤愤不平地坐了下去,附中的人终于安生了。 但关野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 老师? 现在他倒是会装样子了,一副装逼的好老师模样,好像昨晚发疯打架那个人不是他! 关野最讨厌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他恶狠狠地盯着边牧。 凌河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拉关野的衣服,“关野……” “关野?”江教授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话,“兔崽子,你再惹事,我就把你扔回北京去!” 关野,“……” 靠! 他看了江教授一眼,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边牧跳过了他的名字,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点名。 等大家自我介绍完之后,边牧又介绍了油画系历年来的情况,众人也问了不少问题,他都很耐心地回答了。 关野没有走过去,他一直被好几道炙热的目光关照着,附中那伙人看过来的眼神,好像是要马上要和他约架的样子。 他撇了撇嘴,朝着他们竖了个中指。 附中那伙人顿时脸上五颜六色,但碍于老师都在场,都憋着不敢发出来。 关野冷哼一声,没再理他们。 * 课间休息的时候,油画系办公室。 “小牧,过来坐坐。”江教授拍拍旁边的沙发。 边牧点名的时候就知道瞒不过去了,走过来坐下。 江教授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行……” 江教授看了他一眼,“今天早上,程峰打电话给我了。” 边牧皱眉,没有说话。 “你昨晚是不是停药了?” “……” “边牧!”老头子的声音严厉起来。 边牧迟疑了一下,“我昨晚停药,本来是想画画的,没想到有人会来找我……” “胡闹!”江教授火了,“我顶着压力让你进来美院,不是让你这么折腾自己身体的!药是能说停就停的吗?” 老头子气得站了起来,“你现在还需要证明自己会画画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是画画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这么大个人不会分辨吗?” 边牧一声不吭。 “说话!” 边牧顿了顿,“老师,我错了,不该和学生打架,我……” 江教授抖着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现在说的是打架的事吗?我说的是你!如果不是这回出事了,你还是还要动不动就自己停药?一年前你是什么样子,你就忘了吗?” “没……我没忘。”边牧低下了头。 江教授瞪了他半天,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变成这样,也不忍心再骂了,沉默半晌才说,“你是我最欣赏的学生,我不求你更上一层楼,只求你安安稳稳,不要再出事,你懂不懂啊?小牧!” “我知道……” 江教授坐下来,拍拍他的背,“好了,是我话说重了,你平复一下。” 过了一会,边牧抬起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了,“我没事。” 江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是我太着急了,你也要体谅老师,我看不得你这样啊!” “我明白,我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不然你还是过来我家住,你师母也整天念叨你……” 边牧一听,浑身都紧绷起来了,赶紧摇头,“不用,我习惯了一个人住,我没事的,以后一定按时吃药!” 江教授反应过来都气笑了,“现在倒这么听话了!看来你最怕你师母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吧!这样吧,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擅自停药,你就必须住我家去,没得商量!” “……”边牧想起之前住在江家的那一个月,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生硬道,“我一定按时吃药!” 江教授无奈,“行吧,你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还有,你怎么会和关野闹到派出所去?程峰也没和我说你跟谁打架,没想到是关野,你知道关野是谁吗?” 边牧犹豫了一下,眼前闪过昨晚那个酒气熏天的嚣张男生,摇了摇头。 “他是关纵的儿子。” 边牧一愣,“关大师?” “是啊!你看你给我出的难题,老关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照顾着点关野,这才开学呢,我的爱徒就把他儿子给打了,你让我怎么个人交代?” “……”边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教授叹气,“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边牧十分愧疚,“他昨晚喝醉了,可能在阳台看到我,就上来敲门,要我给他做模特,我没同意,他就不肯走……我那时很烦,情绪一下没控制住,就打起来了。” 江教授皱眉,“谁先动的手?” 边牧低下头,“我。” 江教授到底还是偏帮自己徒弟的,“关野那小子也是……这不是惹事吗?哪有非得逼人给他做模特的?” “不关他的事,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江教授叹了口气,“我看看你的伤吧。” 边牧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衣服拉了起来,他的皮肤很白,腰侧,背部,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特别明显,看起来挺怵人的。 江教授直皱眉,“这么多伤!关野那小子……” 边牧顿了顿,“他人算挺好的,我那时不太清醒,动手也没轻重,他倒是一直克制着,没下狠手,他……他应该伤得比我重。” 江教授仔细看了看他腹部,“没伤到胃部吧?” “没有。” “没有就好。”江教授把他的衣服拉下来,“我会去找他谈谈,你不用担心,关野这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本性不坏,就是个性太冲动了,应该能劝他息事宁人。” 边牧抿了抿嘴,“谢谢老师。” 江教授看了他一眼,又说,“还有安磊,那小子自从你去年离开后,缠了我整整一年时间,他现在也知道你不少事了,你有空和他谈谈,让他别瞎捣乱。” “好。” 6 你就是个大尾巴狼! 第二节课。 江教授敲了敲桌子,“大家先去画具室领画架和储物柜,这周我们画大卫石膏像,希望你们都发挥出自己的水平,让我看看你们的能力都到了哪里!” “好!”大家都跃跃欲试,能考进美院的都是各地的尖子生,谁都想在老师和同学面前露脸。 当然,除了已经在附中混了四年的附中生,还有浑身都不得劲的关野。 边牧在隔壁的画具室准备分发画架和储物柜,安磊走了进来,“边哥,教授让我来帮忙。” 边牧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名册,笑了笑,“江教授让你当班长了?” “嗯,他让我多帮你干点事。” 边牧明白了,“好啊,先把画架和柜子挪出来吧。” 油画系的画架和储物柜都是特质的,全实木,十分沉重,如果滑轮坏了,还得靠蛮力拖出来。 有了安磊帮忙,边牧轻松了不少。 很快,人群闹闹哄哄地涌过来了。 安磊赶紧冲上去把人都堵在门外,“在走廊排队,一个个进来领,到我这签名啊!” 安磊这么一说,附中的几个人也跟着嚎了几嗓子,外头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边牧笑了笑,开始一个个发画架和柜子 效率还是挺快的,不到半个小时,差不多发完了。 边牧看看名册,只有一个人那里还空着。 ——关野。 关野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边牧见他来了,直接拖了个画架出来推过去。 “这个太脏了。”关野说。 边牧没说话,看了看画架,大概是被哪个豪放派的同学用过,油画颜料刮得到处都是。 安磊从门口警惕地走了过来,“嫌脏就洗洗,画室里有松节水。” 关野正扶着画架,眼神是满满的挑衅,“不要,换一个。” 安磊皱眉,“你丫……” 边牧打断他的话,“安磊,给他换一个。” 安磊看了一眼边牧,忍了下来,从里面又拖了一个出来。 刚拿到手不到一秒钟,关野又说,“轮子坏了。” 边牧蹲下看了看,一个轮子被锁了,他把开关扳了起来,“可以了。” 关野推了推,继续发难,“轮子不顺畅,再换一个。” 这就是明摆的挑衅了,安磊是握紧拳头就过来了,“操!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边牧连忙拉住安磊,低低喊了一声,“安磊,你去门口守着,别放人进来。” “边哥!”安磊气得都要冒烟了。 边牧语气强硬,“去!” 安磊狠狠地瞪了关野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外守着。 关野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真是一条好狗!” 边牧皱了皱眉,“关野,我们谈谈。” 关野连话都懒得讲,吊儿郎当地倚着画架。 “介意我抽烟吗?”边牧习惯性地摸出烟盒。 关野不吭声,看着他。 他低头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烟袅袅中,这人的神色松懈了下来,透出了十分明显的疲态。 关野发现他的脸色真的很白,白得有点病态,整个人都精神不振,跟没睡醒似的,褪去了温和的表象,又能看出点颓废压抑的端倪。 “关野。”边牧随便找了张高凳坐下,给关野也推过去一张椅子,“坐下说。” 关野没回答,也没动,依旧靠着画架,拽得要死。 边牧没在意,继续说,“昨天晚上,我的状态不太好……是我不对,我正式和你道歉,对不起!” 关野微微皱眉。 边牧见他不说话,抽了口烟,继续说,“事情我已经做了,没办法改变,但我愿意补偿你的损失,你可以和我提,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补偿你。” 关野看了边牧一眼,对方的神色很诚恳,因为坐着,他只能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毫无防备地对着他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流畅的线条一路延伸入纯白的休闲T恤中,白得惹眼。 关野喉结微滚,惶然移开了目光,一股莫名其妙的暴躁席卷过脑海。 边牧没有留意他的表情,继续说着,“但有件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学,至少这一年内,我都会是你的老师,就算你再讨厌我,也还是要在油画系待下去的,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冰释前嫌,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年时间……” 关野被心里无端的情绪弄得无比烦躁,突然打断他的话,“边老师,我既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别和我说这些虚的,这样憋着不难受吗?” 边牧皱了皱眉,沉默地看着他,隔了很久才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关野冷笑,他当然知道,嚣张跋扈,手段狠辣,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大尾巴狼!外加两面三刀的老狐狸! “你要对付我就明着来,别在这里假惺惺地道歉,我不吃这套!” 这都什么…… 边牧揉了揉太阳穴,身体的倦怠感突然翻涌着上来,胃部一阵一阵抽痛,有点恶心。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不太清醒了,“我为什么要对付你?” 关野盯着他就是不说话。 边牧浑身都开始冒冷汗了,实在是有心无力,摆了摆手,“算了,先这样吧,你先去上课。” 关野转身,随便拖了个画架和柜子,就出去了。 门一开,安磊瞪了他一眼,就赶紧跑了进来,“边哥,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边牧掐了烟,站了起来,“他能把我怎么样?行了,你也去上课吧,我去下洗手间。” 安磊紧张道,“不是……边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紧啊?” “我没事,你赶紧去上课!”边牧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还没有到洗手间,边牧就开始急促喘气,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胃部抽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仓促地扶住了墙,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 又来了。 边牧勉强摸进洗手间,一到隔间,就剧烈地呕吐起来…… 7 你真知道我是什么人? 边牧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竭力地调整好呼吸,走到洗手池前用冷水洗了把脸,终于感觉人清醒了些。 撑着洗手池缓了一会,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人,齐肩的半长发滴着水,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颊苍白而消瘦,眼下的乌青掩都掩不住,一双曾经张扬肆意的挑尾凤眼,如今是暗淡无光,死气沉沉。 “你真的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他突然对着镜子自嘲地笑了笑。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整理好衣服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见匆匆推门进来的江教授。 江教授一看到他的样子,心猛地一沉,“怎么了,不舒服?吐了?” 边牧点头,“没事,现在好点了。” 江教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手,冰凉如水。 “怎么反应还是这么大?” 边牧勉强笑笑,“比以前好多了。” 江教授突然想起来,“那……药呢?” “我等会儿就补吃,老师,我能照顾自己,您别操心了!” 江教授叹了口气,“行吧,你先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去画室里看着就行。” “好,我歇一会儿就过去。” 安磊见边牧一直都没回画室,忍不住跟了过来,就看见边牧和江教授一起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 他赶紧上前要扶他。 边牧摆手,“我没事,只是副作用而已,别紧张。” 安磊皱着眉,回头看了江教授一眼,江教授轻轻摇了摇头,他只好作罢了。 边牧自己慢慢走进了办公室。 安磊和江教授都不约而同地落后了几步,安磊忍不住了,“江教授,边哥这样能行吗?我看他走路都是飘的……还是在家里静养好些吧?” 江教授摇头,“他得有点事干,不然会更糟,放心,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你跟他去吧,多看着点他,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安磊点头,“我明白。” 江教授去画室了,安磊则走进办公室。 边牧正躺靠在在沙发上,似乎很累,右手手臂抬起来,压在眼睛上,一截腰间的衣服被带了上来,雪白的侧腰上有一大块青紫的淤痕。 安磊震惊地站在门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直接冲上前把边牧的衣服一掀,上面是更多的淤伤,一看就是打架的伤! “这谁打的?”他怒火中烧地吼道。 边牧本来闭着眼睛,被他的动作和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扯下衣服挡住伤痕,“我没事。” 安磊突然想起关野脸青鼻肿的模样,还有莫名针对边牧的态度,他不可置信道,“不会是……关野吧?” 边牧没说话,但安磊已经明白了,怒道,“我他妈灭了他!” 他转头就往外走。 边牧赶紧拉住他,“安磊!不关他的事!” “他把你打成这样了!还不关他事?” 边牧咬了咬牙,“是我先动手的,他还伤得比我重!” 安磊脚步一顿,回过头狐疑地看着边牧,“你先动手的?” “是。”边牧说,“你别冲动,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你中午跟我去吃个饭,我们再好好谈谈。” 安磊皱眉,想起他身上的伤,心里疼得直抽抽,但他还是忍了忍,“好……” 8 就很气! 关野回到画室。 大部分人已经找好了位置,开始画了。 凌河站起来喊了声,“关野,这边!我给你占了个位置!” 关野慢吞吞地拖着画架走过去。 凌河低声问,“怎么样?边牧说什么了?” 关野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靠,全班都知道了,你可是边牧第一个开刀的人,大家等着看戏呢,怎么样?他是啥手段?” “手段个屁!”关野想起那人道貌岸然的装逼样就来气,“我硬怼他,他都不发作,跟个孬种似的,真他妈憋气,我恨不得直接上去就和他打一架!” “这么奇怪?他昨天不是挺……嚣张的吗?”凌河摸了摸下巴。 “是啊!我都准备好了去干架的,妈的憋死我了,真不知那小白脸在想什么?” “打架可不行,你还是收收你的脾气吧!”凌河指指附中那伙人,“你要真和他打起来,我估计你连这门都出不去。” “我愿意,怎么了?再怎么也比现在要痛快,靠!”关野狠狠地踢了一下柜子。 声响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关野瞪了回去,正看见安磊从门外走了进来。 安磊的目光在画室里搜寻了一圈,看到关野就直直地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凌河被那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问关野,“那玩意儿吃错药了?什么眼神啊?你刚刚惹了他吗?” 关野无所谓道,“谁知道啊,反正我和他迟早得打一架,他气什么有什么所谓?” 他根本不理睬安磊,自顾自地把画板架到画架上,又转头看了眼石膏像,“可以啊!凌河,给我留个黄金角度!” 凌河说,“那是!我就指望着你发挥出最高水平,给附中那帮玩意儿一个暴击啊!” “必须的!”关野比了个OK的手势,拿出炭条开画。 画画对他来说不能算技能,而是一种本能,在他爸的影响下,画画早就融进了他的生活里,就跟吃饭一样稀疏平常。 他不知道脏辫他们画得怎么样,但他还是有信心能碾压他们。 毕竟美术界的南北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北方的绘画培训注重基础训练,造型能力都很扎实,南方就欠缺多了,他过来这边考专业试的时候,特意去美院周围的考前培训班看了看,很多考生基础都没过关,就折腾得花里胡哨,还美其名曰“个性”。 垃圾! 画室很安静,只有刷刷刷的作画声。 关野刚拉好结构线和大形,余光就看见边牧来了,在他后面站住了。 关野不说话,权当没这个人存在,自己刷刷刷地猛画,边牧也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就走到别的地方,看其他人的画。 一个多小时画下来,关野的进度很快,整体造型和基本的光影关系都交代出来了。 边牧中途又来看了几次,虽然没说话,心里却有了底,关野的画和他这人有点像,大开大合,不拘小节。 形体画得很准确,画面的整体节奏也把握得很好,体积的塑造和光影的虚实处理都可圈可点,看得出基本功很扎实。 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走动起来,说是相互看画,其实都在暗中较劲。 关野的画前面围了一堆人,附中的人也夹杂在其中,一个黄毛突然朝关野喊了一声,“喂,画得不错啊!” 关野刚逛了一圈回来,他记得这人是脏辫的跟班,好像叫刘焉。 他是一句话不肯吃亏的主,立马怼了上去,“喂,你们老大呢?怕了?” 安磊只在上课时出现了一会儿,后来就消失了,整节课都没回来。 “操!”刘焉骂了句,“他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 刘焉朝他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关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种小喽啰,拿起水杯就出了侧门。 画室的两个侧门外面是一整条狭长的阳台,横贯整个楼层,视野开阔,能看到美院的天桥和宿舍。 他刚跨了一步出去,就发现边牧靠在外面抽烟,阳台是连通的,只要他出去,边牧一定会看得见他。 关野脚步停在门边,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这时,安磊正好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关野站着没动,看着那两个人。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他们说话,就看见安磊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堆东西,豆浆,包子之类的。 操!他翘课居然是为了给边牧买早餐? 真是十足的狗腿! 边牧掐了烟,摇了摇头,似乎意思是不太想吃。 安磊靠在墙壁上,一手提着早餐,耐心地劝说着什么。 从关野的角度看过去,安磊的身形高大,几乎将消瘦的边牧整个人都围拢在里面。 关野皱了皱眉,总有些别别扭扭,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边牧那赤裸细腻的颈间肌肤,单薄消瘦的锁骨…… 安磊比边牧高了一点,那个角度肯定也是能看到的。 他莫名地又有些烦躁不安了。 边牧最后还是妥协了,拿过来慢慢吃了点,真的就只是一点,包子才咬了两口就放下了。 狗腿子还去画室里搬了张凳子出来,让边牧坐了下来,慢慢喝豆浆。 关野啧了一声,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回画室了。 碍眼! 第二节课。 关野有些走神,眼前总是那两个人影在晃悠,安磊狗腿就算了,边牧堂堂一个老师,有手有脚的,自己连个早餐都不会买吗…… 靠! 关他屁事! 关野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画画! 安磊也开始画了,关野坐在他正对面,两人的位置隔着石膏像遥遥相对,看不见他的画。 不过偶尔有人走过去看,时不时惊叹几声。 关野有点焦躁。 边牧还是沉默地逛圈,有时也停在安磊后面看画,他看别人的画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可是看安磊的画,脸上却写着很明显的不满意。 安磊回头看了看边牧的脸色,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问怎么了。 边牧没说什么,只叫他继续画。 关野有些好奇,脏辫的画到底是怎么了?不说他是附中的老大吗?能差成什么样? 中午下课,关野收拾好东西,见安磊走了,他就直接跑过去看画。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了。 安磊画得很好,不亏是附中的头儿,水平和他有得一拼。 只是两个人的侧重点不一样,他侧重于体积和光影,而安磊更加侧重于造型和结构,看得出安磊对形体和结构的处理很有自己的一套。 这样的画……边牧不满意? 关野隐隐有点后悔,怎么没留意边牧看自己的画是什么表情? 安磊出去扔了垃圾回来,看见关野在他的画前面杵着,扬了扬下巴问他,“怎么?” 关野扭头,也回他一句,“怎么?” 两人瞪了一会,莫名其妙地都没说话。 安磊想起边牧的叮嘱,忍了忍,直接拿东西走人。 凌河去完厕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赶紧跑过来,“靠,你们干嘛这是?还真怕你们俩打起来。” 关野没说话,扭头就出去了。 凌河奇怪,追了上去,“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关野道。 就很气,闷得慌。 9 你他妈敢抢我初恋?! “别气别气!”凌河勾着关野的肩膀,“走!我带你去国画系,找肖瑶去!” “……”关野愣了愣,突然停下来没动。 凌河走在前面,也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惊讶道,“我操,关野,你丫不会忘了这回事儿吧!” 关野没吭声。 忘了,他是真的忘了! 从昨晚到今天,一个边牧就把他弄得鸡飞狗跳,结果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从北方千里迢迢考过来南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追初恋来了。 肖瑶比他高一届,一年前考到了G美,关野之前追了她很久,可是肖瑶那时忙着高考,人也羞涩,躲躲闪闪地没表明态度。 凌河叹了口气,凑过来,“你后来和肖瑶谈得怎么样了?” 关野皱眉说,“找她说了几次,她就是不同意也不拒绝,逼急了就说太远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女孩嘛,估计异地恋没什么安全感。”凌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也跟着考过来了,这诚意总够了吧!走!咱们现在就过去找她,一定马到成功!” 国画系下课晚,他们正遇上人潮涌出教室。 他们俩干脆就在门外等着。 关野顶着张半肿的脸,一身晦气样,成功地引起了众人的目光。 “那人是谁?好帅啊……” “呀,这是打架了?” “才开学就打架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不时传到关野耳朵里,他悻悻地摸了摸脸,真丢人! 一个长相精致的女生走了出来。 关野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情,他喊了一声,“肖瑶!” 肖瑶一愣,看见是关野,停了一下才跑过来,脸色有些难看,“你……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关野说,“没事,一点小冲突,肖瑶,我……” 肖瑶皱了皱眉,“找我干嘛?” 关野道,“你看我都跟着你考来G美了,你怎么样也得给我个准信吧……” “我又没让你跟来!” “……”关野被堵了一下,有些火气,但还是耐心说,“肖瑶,你之前说高中学习紧,没空谈恋爱,现在我们都上大学了,而且我也考来G美了,不存在异地问题……” 肖瑶顿了一下,“是大学了没错……但我也没说一定要和你谈恋爱啊!” 关野渐渐皱眉,“你这什么意思?” 肖瑶说,“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关野听着一愣,没反应过来。 肖瑶似乎也不太好意思,转身就想走。 关野一下抓住她的手臂,“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那你怎么早不拒绝我?” 肖瑶挣开他的手,“我是没拒绝你,可我也没有答应你啊!那我现在是不是还有选择的权利?” “……”关野火冒三丈,声音都高了八度,“你是一直把我当备胎吗?拖了我那么久,现在找到更好的,就把我甩了?!” 肖瑶没正面回答,“随你怎么想。”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没事了吧?没事我要去饭堂了。” 手机亮起来的一瞬间,关野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手机桌面,像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正靠着墙壁抽烟,微微低着头,姿势容貌……很他妈的熟悉! 关野的拳头一下子收紧了,浑身的血瞬间涌上头顶。 这人他认识! ——边牧! 这简直比肖瑶告诉他只是备胎,还要来得刺激! 关野只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边牧!你丫打人还不算,你他妈还敢抢我初恋?! “操!”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肖瑶不高兴地抬起头,“你干嘛?” 关野压了压火,沉声道,“手机上那个就是你的心上人?” 肖瑶赶紧把手机藏到身后,“关你什么事?” 关野说,“你别藏了,你以为藏着我就不知道他是谁吗?” 肖瑶愣了愣,突然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关野冷笑,“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10 小白脸和狗腿子? 边牧和安磊约在学院的咖啡馆吃饭。 边牧来得早,叫了杯斋啡,边喝边等,可那斋啡似乎没什么作用,他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很快就开始犯困了。 安磊刚进来,就看见边牧靠着沙发已经睡着了,手指上夹着的烟,眼看就要烧到手了。 安磊赶紧过去把他手里的烟抽走。 边牧动了一下,睁开眼睛,“来了。” “嗯。”安磊把烟头扔了,坐到边牧旁边,“边哥,怎么抽着烟就睡着了?没休息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看边牧身上的都是新伤,估计就是昨晚弄的,能休息得好吗? 边牧揉了揉眉心,“没事,点餐吧,你要吃什么?” “边哥,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安磊迟疑了一下,问道。 边牧看了他一眼,“没了,就你看到那些,吃什么?先点餐吧。” 安磊心里不好受,闷声道,“随便。” 边牧帮他点了一份意面,一个比萨和奶咖。 “边哥,你不吃吗?” “我下午没课,回去再吃。”边牧低头喝了一口斋啡。 安磊忍不住了,“边哥,你和关野……到底是怎回事?” 边牧平静道,“其实没什么事,关野昨晚喝醉了,正好遇上我的情绪也不太好,一下没控制住就动手了,这事是我理亏,你别瞎替我出头!” 安磊顿了顿,没说话,盯着面前的柠檬水。 “安磊?”边牧叫了他一声。 安磊抿了抿嘴,小声问,“边哥,你是不是没吃药?” “……”边牧揉了揉额角,叹气道,“是……” 安磊急切地想说什么,被边牧直接打断了,“老师今天已经骂过我了,怎么?你还要再来骂我一次?” “……”安磊低下头,嗫嚅道,“不是,我怎么可能骂你……” 他是太担心边牧了。 就怕他出什么事,一消失又是一年…… 服务员过来了,把点的餐都端了上来。 “你先吃吧,下午还有课的。”边牧说。 安磊应了一声,埋头吃起来,可心里的气还是下不去。 他的是非观可没那么强,只会护着自己人。 虽说是边牧先动手,但谁动边牧都不行,关野这是踩到他死穴了。 他一边吃一边说,“边哥,关野现在是摆明了挑衅你,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这么由着他吗?” “不是由着他。” 边牧看他还是不服不忿,只能换一个思路,“你们附中不是向来信奉能者为王吗?真要和他斗,你就把劲用在正事上,关野画得不错,我看你们这一届,也就他和你能旗鼓相当。” 安磊果然一下就被吸引住了,“这么厉害?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我看江教授也认识他。” “他是关纵的儿子。” 安磊睁大了眼睛,“Y美的关大师?” “嗯,但关野不是靠他爸出来的,他在北京已经入选过几次Y美基础部的展览了,早就小有名气,只是我们这边不太知道而已。” 安磊终于严肃起来了,“有意思……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不出来啊!” 边牧无奈地看着眼前同样吊儿郎当的大男生,两人根本半斤八两好吧! 安磊问,“他既然一直在北京那边混,那为什么不去Y美,反而跑来我们这边?” 边牧说,“这个我不清楚,但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有这么强的对手是好事,多碰撞一下,对你们都有好处,没必要搞这么僵。” 安磊沉默了一会,才说,“边哥,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不管他专业怎么厉害,他针对你就是不行!” 怎么又绕回来了? 边牧无奈地看着他说,“那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之后的就另说,行吗?” 安磊不说话。 边牧叹了口气,“安磊,你要替我出头我很感激,但我现在是老师,你这样做会让我很为难的,你们如果因为我的缘故打架,那我这老师还做得下去吗?” 安磊抿了抿嘴,“知道了,我会控制情绪的,他如果以后安安分分,我不会主动去惹他。” 边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叹了口气没说。 关野那人怎么可能安分?那两人就真没完没了了…… 安磊最受不了这个,“边哥,你别老是叹气,我都听你的行不?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想打架也憋着,先向你请示完再打。” 边牧忍不住笑了笑,“你说的啊!” 安磊也笑了,“是,我说的!” 吃完东西,两人就出来了。 咖啡馆建在湖心楼阁上,两人顺着长桥,慢慢散步出去。 湖面上微风徐徐,安磊转头看了一眼边牧,“边哥,你等会去哪?” “回南村。” “边哥。”安磊停下脚步,“我平时能去看你吗?去你住那里……” 边牧顿了顿,“过段时间吧,等我收拾一下。” 安磊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好吧,边哥,可以抱抱你吗?一年没见了。” 边牧看得出这孩子一直都挺焦虑的,笑了笑,张开了双臂,把人搂进怀里。 他在安磊的耳边低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安磊心里猛地一抽,眼睛瞬间红了。 边牧故意踮踮脚,拍了拍他的头顶,惊讶道,“哟!你这一年长了挺多啊!是不是比我还高了?” 安磊突然乐了,脸埋在边牧肩膀上蹭了一下,又拍拍他清瘦的脊背,“嗯,我现在比你还高了。” “还真是……”边牧啧了一声,抽回身,“走了啊,回见。” “回见,边哥。” 安磊没有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试图攥紧掌心那渐渐消逝的温度。 更远的教学楼下,刚走下楼的关野停了下来,看着两人的身影相拥在一起,又分开走远…… 小白脸和狗腿子? 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不对劲呢? 11 小白脸的脾气好?What? 关野非常不爽。 吃个饭都要遇上边牧! 刚刚被他抢了初恋,还要被强行秀一波师生情深的戏码…… 操! 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病,俩大男人抱着不恶心吗? 关野来到饭堂,一看饭堂里的人头还是跟煮饺子似的,他顿时没了食欲,“不想吃了。” 凌河拉住他,“诶,别呀,都到这了,我还约了我哥打听边牧的事呢,我去排队买饭,你先去里面占位。” 饭堂是长条形的饭桌,大部分都坐满了人,关野从人堆里面挤了进去,也幸亏他人高马大,在人群的夹缝里,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位置。 他把自己的书包扔到对面的空座,坐下来低头玩手机。 刚坐下来不久,他就察觉周围有人在打量自己,他抬头扫眼过去,不远处坐的就是附中那伙人。 他冷哼一声,没理他们,他向来不怕这个,不服吗?不服就打一架,总能打服帖了。 等了十几分钟,凌河终于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腋下还夹三支冻可乐。 “快快,把可乐拿走,冻死我了!” 关野接了过来,抽了一瓶,开盖喝了一大口,冰得他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爽!”他浑身的躁戾终于消退了大半。 凌河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盯着他们看的人,啧了一声,“野儿,你算是和附中的人杠上了!” “怕他们干屁,大不了就打一架,我随时奉陪!” 凌河也不好说什么,关野刚失恋呢,虽然他和肖瑶实际上还没开始,但还没开始就失恋,更惨了不是……新仇加旧恨,关野和边牧这仇算是结下了。 关野是越想越恼火,一下忘了脸上还有伤,狠狠地揉了揉脸,突然感觉嘴角一阵剧痛,“嘶!” 他和肖瑶其实也没多大事,追求了肖瑶一年多,也说不上多喜欢,毕竟他们根本就还没开始。 但好感总是有的,肖瑶符合他对女孩子的所有想象,漂亮,聪明,外向热情。 虽然追求肖瑶不是他考来G美的唯一理由,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可他没想到,能被这貌似纯良的女生这样狠狠地摆一道。 掰了也就掰了,关键是她还看上了那个小白脸! 太他妈操蛋了! 凌河看了他一眼,“野儿,你现在对肖瑶是怎么想的啊?” “能怎么想?肖瑶也不是什么好人,散了就散了呗!不过,我绝不会让那个小白脸好过的!” 凌河顿了顿,“那个……野儿啊!那事,我们也不知道肖瑶和边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说她手机那儿也是偷拍照吗?或许肖瑶根本就是单恋,不一定有边牧什么事……” 关野忍不住皱眉,“凌河,你是不是发现他是老师,害怕了?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能干!” “野儿,我不是这意思……主要他有附中那帮人护着,这边也不是我们的地盘,我怕你吃亏,咱就别闹了……” “闭嘴吧你!反正这事没完!” 就算他不惹事,以脏辫那货护犊子的样子,肯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来就来吧,谁怕谁啊! * 两人差不多吃完饭了,凌河的表哥凌海才姗姗来迟。 凌海是油画系的研究生,平时都待在老校区的研究生部,这是刚好有事才过来了。 “哥!我在这呢!”凌河使劲招手。 凌海走了过来,接过冰可乐喝了一大口,“这就是关野吧?” 关野客气地笑笑,“师兄好!” 凌海的性子很干脆,“我等会要回老校区,你们想问什么就快问吧!” 凌河凑过来,低声说,“哥,我们就想问问边牧……” 凌海一听就乐了,“哟,你们这一届是碰上江教授和边哥了吧!运气不错啊!跟着他们一定能学到好东西的。” 凌河,“……边哥?” 关野皱眉,“师兄,你认识边牧吗?” “认识啊!美院里有谁不认识他?大名人啊!大一开始就几乎包揽了油画系的所有奖项,研一已经拿到了全国美展的银奖,毕业的时候还在江教授手里拿了个满分的毕业论文,谁能盖过他的风头?” “……”关野绝对没想到凌海居然会是边牧的迷弟,卡壳了半天,才勉强挑了个正常点的问题,“那他和附中的人……是什么关系?” “附中?哦,边哥研一的时候,曾经因为附中那边出了点事,被借调去附中当助教,他和附中的学生都很熟的。” 凌海又喝了口可乐,兴致勃勃道,“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附中那时有一批学生画画不错,家里都有点学院背景,但真是不听管教,整天打架,差点就要劝退了。” “还是附中的老师奸啊!硬是从研究生部借来了边哥,边哥的专业扛得住,为人又一向温和,也不怕和学生起冲突,后来不知道边哥用了什么手段,把那帮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关野注意到他用了一个词,温和? 是边牧一直都在人前演戏吗? 难道就没人见过边牧发疯的样子?个个都被他骗了? 凌河也皱眉,“哥,这边牧……边老师他挺凶的啊……” 凌海睁大眼睛,“凶?你们说的是谁?边牧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调皮点的学生都不忍心去惹他。” “……”关野和凌河对视一眼,没说话。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凌海赶着回老校区,就先走了。 剩下两个人沉默地对坐着。 凌河有点绝望,“这事……没法弄,我觉得你如果去针对边牧,都不用动手,就能惹毛所有人了,这人在美院的声誉也太好了。” 关野皱着眉,“靠……” 手机突然响了。 关野掏出来一看,诺大的“江叔”出现在屏幕上,他迟疑了一下,才点了接听,“喂,江叔。” 江教授的声音传来,“关野,晚上过来我家吃个饭吧,下午放学我去接你,校门口等啊!” “江叔,我晚上有事……” “就这么说定了,下午见!” 江教授把电话挂了。 “靠!”关野咬牙切齿。 凌河问,“谁啊?” 关野狠狠地揉了揉头发,“江叔喊我去他家吃饭,今晚又得挨训了。” 凌河叹气,“你爸和他那么熟,肯定打过招呼要他管着你的,但他也是边牧的导师,估计又得说你了!” 关野暴躁地把手机一扔。 边牧!边牧! 哪哪都是边牧! 他昨晚是不是喝了假酒,才会一根筋要找边牧做模特! 真他妈引祸上身! 12 偏心!你们都偏心他! “铃铃……” “来了来了!”江师母从厨房走出来开门。 江教授和关野一起走了进来。 江师母讶异了一下,“哟,这是……是关野吧!长这么高了!” 关野说,“师母好!” “好好!都好几年没来我这了吧,上次来还是初中生啊!来,先坐会儿,很快就开饭了。” 关野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在看。 “老头子,进来帮我端菜啊!”江师母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江教授走了进去,老伴赶紧把他拉了过来,“小牧呢?他怎么没回来?” 江教授摇摇头,“我今天……唉,没忍住骂他了,不想再给他压力,就没叫他回来吃饭了。” 江师母哎呀了一声,“你这死老头,明知道他那状态,你骂他干什么啊?” 江教授直叹气,“我发现他偷偷停药了,气得没控制住,他还是想画画,这孩子……” “停药……”江师母呆了一下,“这药可不能停啊!你还是叫他回来住吧!我真不放心啊……” “我知道,我已经和他说了,他不愿意,估计是之前在医院被管怕了,有点阴影……我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 江师母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关野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真和老关闹翻了?” 江教授说,“应该是,这孩子也不太好管,性子太冲动,这才开学呢,就和小牧打架了。” “打架!?”江师母吓了一跳,“小牧他……” “他没事,别担心!他就是没吃药,刚好碰上关野去惹他,两人就直接打到派出所去了。”江教授摇了摇头,“不过关野还不知道小牧的事,你待会儿别说漏嘴就行,先端菜出去吧。” 江师母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百无聊赖,江教授随意问了一些家常的事,关野知道,吃完饭就该轮到正题了。 吃过饭,江师母去洗碗,剩下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 江教授倒了两杯茶,“关野,昨晚你和边牧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替他向你道个歉吧!” 关野心一沉,这不用说了,江教授是站在边牧那边了。 “边牧他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你们都受了伤,边牧自己也很后悔,他也和我说了,会向你正式道歉的,我这次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事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他是老师,你们也还得继续在油画系相处的……” 关野没说话,他心里很不舒服。 边牧这个人,骗过了所有人,不管谁都帮着他说话,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作恶的人似的! 江教授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不服气,“关野,你爸找过我,让我管着你点,你和边牧有私怨也就算了,像今天当众弄成这样,在画室挑衅老师,像话吗?” “你既然选择了来这里上学,那就好好学,别惹是生非,你和边牧之间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说开了就好,何必……” 关野听不下去了,突然站了起来。 “江叔,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说他好,都帮他?他这人明明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和我打架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个性子,我是被他追着揍的,他打完了就大言不惭向我道歉?我凭什么要接受他道歉?!” “……”江教授愣了愣,一下没说出话来。 “江叔,边牧是你的得意门生,你护着他是应该的,但我凭什么受他的气啊?” 江师母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江教授和她对视一眼,颇有点有口难言,“你这孩子,别急啊,听我说……” 关野拿起旁边的书包,“我听了,也听懂了,我先回去,晚上还有事呢!” “我送你回去……” 关野直接自己出了门,“不用,我坐地铁就行了!” “啪!” 门关上了。 江教授和江师母沉默了很久,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江师母打破了沉默,“关野这样……不会去找小牧的麻烦吧?” 江教授叹气,“还真说不好,那小子什么听不进去,我还没法跟他解释。” 江师母皱眉,“老关那么强势,都管不了这孩子,可见孩子不是省油的灯啊,你得多盯着点,别让他去找小牧的麻烦。” “知道了。” …… 13 打死你个王八蛋! 关野把江教授家的事和凌河一说,凌河也惊呆了。 “靠!江教授真那么说啊!” 关野撇撇嘴,“可不是,他就是帮着边牧,巴不得我被欺负死了也别吭声,操,我还就不信邪了,这美院他边牧还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那你要怎么办啊?” 关野拧着眉,“我再想想……” …… 这几天画室里风平浪静。 安磊明显对他极其不爽,但除了死亡凝视之外,却没有什么动作。 边牧和之前一样,东看西看,不干涉,不评论,有他没他都一样。 现在画室里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关野和安磊各领风骚,成为了画室的两大巨头,分别代表了光影派和结构派,势如水火地杠上了。 下课的时候,几十人为了光影重要还是结构重要,吵得不可开交。 边牧听了也没说什么,又跑去阳台抽烟了。 “操!什么破老师?”关野看边牧走了,觉得没意思,就拉着凌河回了座位,“没劲!” 凌河一脸奇怪地问道,“你难道还想让边牧点评?” 关野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看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评讲,不改画,美院请这种人来当老师,是做蛀虫的吧!” 凌河笑笑,“那个……江教授不是说了吗?这一周让我们自由发挥,老师不干涉我们。” “都他妈吵成这样了,还不干涉,要打起来才干涉吗?”关野翻了个白眼,抬头一看,突然发现安磊也不见了。 他顿了顿,下意识就往画室的侧门走去。 果然,那狗腿子又哈在边牧身边,今天的早餐换了花样,变成了一瓶鲜榨果汁和面包。 安磊正扭开盖子,把果汁的瓶子递给边牧。 卧槽!关野瞪直了眼睛。 他自己没手吗?连瓶盖都打不开吗?又不是个女的…… 关野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火气,把侧门狠狠地一关,发出了“砰!”一声巨响。 吓死那俩混蛋玩意儿也好! 关野暴躁地往正门走,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差点撞上了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谁啊!杵在这干嘛……” 关野一抬眼,哟!熟人啊! 肖瑶! 他下意识就问,“找我?” 肖瑶看见他明显惊讶了一下,尴尬地低下头,没说话。 旁边的女生刚要说话,还被肖瑶扯了扯衣服。 关野突然回过神来,“靠!你不是来找边牧的吧!” 肖瑶顿时脸红了,神态有些抑制不住的娇羞。 “……” 关野看着她,以前是觉得她什么表情都好看,可现在……真他妈像铁钉一样扎眼球! “好!好!”关野点头,“你给我在这等着!” 他转身就进了画室,直接冲到侧门,猛地推开了门,门撞到了墙壁上,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安磊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指着他骂,“操!我就知道是你,你他妈有病啊!三番两次的……” 关野不理他,直接走到边牧面前,“外面有人找你!” 边牧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错身走了进去。 学生们已经自发地围成了一圈,窃窃私语。 “哇,大美女啊!听说是国画系的系花,这是看上谁了?” “我们班帅哥不多啊!就那么几个,找的是安磊还是关野?” “都不是啊,听说是找边老师……” “靠,边哥啊!那其它人都靠边站吧……” “嘘!边哥来了……” “别说了……” 边牧大概听明白了什么事,皱着眉停了一下,慢慢地走向大门口。 安磊把手插在裤兜里,也悠悠然跟着去看好戏。 关野则拧着眉毛,气冲冲地跟在最后面,刚出了画室门,他转过身,把背后的两边大门直接往中间一合。 “嘭!” 关了。 门里面的众人,“……” 站在门口的肖瑶呆滞地看着三个人,她没想到关野直接把边牧叫出来了,更没想到他自己也跟了出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边牧,眉目俊美,温文尔雅,那柔和的神情让她瞬间有种被珍视的感觉,多完美的男朋友啊…… 可边牧的左边,是脸都黑成了锅底的煞神关野,右边则是带着不明笑意的脏辫,这和她想象中的表白现场差得太远了。 肖瑶抿了抿嘴,“……边老师,能不能和您单独谈谈?” “不行!”关野抢先道,“有什么直接说,不然就滚!” 边牧,“……” 安磊,“……” 肖瑶的温婉瞬间破功,气得脸都涨红了,“你……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在问边老师!” 关野一步上前,挡在边牧前面,“有关系!他是我们油画系的人,你来油画系找男朋友,就得过我们大家的眼!你以为油画系的人那么好找?” 旁边的女生争辩道,“你们系本来就男多女少,还这么苛刻,都该打光棍了……” 关野怒了,“我们就算男男配也不稀罕你们国画系的!” 边牧转头看着他,“?” 安磊,“……” 等等,好像哪不对……关野迟钝地眨了眨眼。 肖瑶突然捂住嘴,惊愕道,“你们油画系搞基……” 关野的脑容量突然上线,反应奇快,“不是!绝对不是!” 这都啥玩意儿? 他恼羞成怒,“反正油画系的人不是你能随便找的!” 边牧终于及时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这位同学,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抱歉。” 肖瑶愣了。 她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真被男神当面拒绝了,她还是一瞬间受不了,大眼睛顿时水汪汪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边牧有点尴尬,“那个……你别哭,对不起啊……” 他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突然从眼前“嗖”的一下飞了过去,边牧吓得一僵,没敢动。 “啪!” 一个书包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关野脸上。 国画系系花肖瑶,丝毫不顾忌形象,冲上去就朝着关野一顿死锤猛打,一边打还一边哭,“都怪你!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关野被砸得一脸懵逼。 边牧,“………” 安磊,“………” 14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关野怎么都没想到,肖瑶表白被拒,居然会怪罪到自己身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在脸上狠狠地挠了几爪子。 “肖瑶你疯啦!是边牧拒绝你,我又没惹你!你去打他啊……”关野一边哀嚎,一边往旁边躲。 都说女生不讲道理,更何况还是发疯的女生。 肖瑶哪里会听得进去?她由始至终只盯着关野一个人穷追猛打,“我打的就是你!要不是你在这捣乱,我至于吗?” 关野抱头道,“至于,真的至于,你就是再来十次,他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肖瑶气得七窍生烟,“我、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肖!” 她狠狠地挠上去…… 关野再怎么也不能和女生动手,只能被动地用胳膊挡住自己,结果胳膊遭殃了,被抓得鲜血淋漓…… 在暴风骤雨般的摧残中,他还不忘透过缝隙,咬牙切齿地看向边牧。 那人居然在发呆!!! 边牧是真的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应该阻止学生打架,他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肖瑶,又觉得自己不太好动手,就过去拉关野。 关野愤怒咆哮,“边牧!你是故意的吧!我可是被打的,你丫拉我有用吗?” “……”似乎也对,边牧顿了顿,转头找旁边那个被反转惊呆了的女生。 “同学,你去拉她一下!”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拉架。 肖瑶已经打得精疲力尽,被拉了几下就停下来了,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都丢尽了,而且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她连看都不敢再看边牧,拉着同伴就跑了。 只剩下关野一个大高个杵在那里,沉着脸一声不吭,他的脸和手臂上,全是各种鲜红的挠痕,头发都乱了,衣服也被扯了个破洞,耷拉着几根线头…… 凌河刚好不在,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关野的惨状,一下就愣住了,满脸惊悚地刚要说话,被关野一句话堵了回去。 “别问!不知道!” “……”凌河立马闭了嘴。 边牧走过去,轻轻咳了一声,“咳……关野,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伤口吧,知道校医室在哪吗?室内体育馆的二楼……” 关野不说话,狠狠地瞪了边牧一眼,转身就走。 凌河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进了电梯,边牧才说,“我去一下画具室。” 安磊点头,“我也去。” 两人僵硬着往画具室走去。 等关上了画具室的门,边牧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旁边的安磊也已经乐得蹲到了地上,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哈哈……关野他……现在才知道那小子这么逗,自作自受啊!那么大个人,被打成那样,还不能还手,操!彻底解气了,哈哈哈哈……” 边牧也像被点了笑穴似的,撑着墙,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隔了很久,两人的笑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安磊靠在墙边,揉着自己抽筋的肚子,还是忍不住直咧嘴。 边牧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靠在墙上缓气,“不过啊……那家伙可能更恨我了。” 安磊不解,“那都是他自己作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边牧低头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地呼出来,“你没看出来吗?那女生应该是关野喜欢的人。” “啊?!”安磊睁大了眼睛。 他想了想,还真是,不然关野怎么会暴跳如雷地来喊人,那女生又怎么敢把火撒到牛高马大的关野身上去? 安磊明白了,“难怪他对你那么大的敌意,女友移情别恋了啊!” 边牧叼着烟,笑笑没说话。 安磊想了想,“那你还要和他谈吗?” 边牧摇头,“不谈了,扯上这种事,怕是一时半会都很难解开这心结,先缓缓吧,过段时间,等他冷静了再说。”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参和进来!” “知道了!我不参和……”安磊朝他伸出手,“边哥,给我根烟。” “小孩子抽什么烟?”边牧一巴掌拍在他手心上。 安磊看着他,比划了一下边牧的头顶,“边哥,我比你都高了,我不是小孩了!” “吸烟有害健康,长大了也别抽烟。” “那你……” 边牧打断他的话,“我不一样。” 安磊顿了顿,看着他红唇间抿着的烟,鬼使神差地凑过来,坚持道,“就一口,我尝尝味!” 边牧不理他。 安磊突然伸手,从他嘴里把烟抽走,迅速地吸了一口,又塞到他手里。 “……”边牧无奈,“兔崽子,你别欺负我反应慢,找抽是不是?” 安磊笑笑,学着他慢慢地把烟呼出来,低头舔了舔嘴唇,耳尖渐渐有点红了。 边牧并没有看见,走过去窗边,把窗子打开了换气。 安磊还倚在那看他,“边哥,我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 边牧咬着烟嗯了一声,他都快忘了自己还能这么放肆地大笑,过去的生活似乎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安磊看他心情还不错,便走过去问,“我什么时候能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会收拾屋子,什么都会干的……” 边牧在窗边站着,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学生,突然问道,“是老师叫你盯着我吧?” 安磊心一慌,“不是……是我自己……” 边牧看了他一眼,“你骗不了我的,你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磊不敢说话了。 边牧把烟头掐了,“老师要你盯着我,你就盯着吧,不放个人在我身边,他是不会安心的,就是……要麻烦你了。” 安磊心中一喜,脱口而出,“不麻烦,我巴不得天天跟着你!” 边牧突然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 安磊一瞬间浑身僵硬,没说话了。 边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安磊,我说过的,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安磊抢话道,“我明白!我没有其它意思的,我只是想帮你,你过去也帮了我那么多,我……就是想帮帮你……” 边牧看着他,轻轻叹气,“走吧,先去上课。” 15 你画的什么玩意儿? 周五到了。 一周的专业课结束,最后一天是讲评课。 边牧来得很早,吩咐大家把画架全部推到一个角落里,整个画室顿时空旷了许多。 画板都从画架上取了下来,靠着画室的墙壁一字排开,等着江教授过来点评。 八点,江教授准时走进画室,“大家都辛苦了!等会儿我会挑一些画出来评讲,剩下的就交给边老师。” 画室里顿时一阵嗡嗡声。 关野自然希望被江教授选中,如果他的画落在边牧手里,指不定说成什么样子,不过他觉得江教授为了避免他们的矛盾,应该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碰上的。 江教授边走边看,挑了十来张出来,关野的果然在里面。 “关野,你的这张画完成度很好,基础不错啊……”江教授的评讲很笼统,大致地表扬一下,又说了说大方向有什么值得改进的,仅此而已,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细致。 江教授评讲完就先走了。 相比之下,边牧的点评就十分犀利而且具体。 从造型,透视,构图到光影,甚至到每一个局部细节的处理,局部和整体的虚实关系……他几乎是把基础要求都系统地过了一遍。 关野远远地抱臂站着,竖着耳朵听,但没有走过来。 边牧的眼光确实够毒,各种眼花缭乱的表现手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他总能抓到一幅画背后最致命的弱点。 对于之前同学们关于光影和造型的争论,他也给出了看法,造型为主,光影为辅,所有的东西都必须立足在造型之上。 这观点原本关野是不同意的,造型就在心里,何必要画出来,用光影来展示造型也未尝不可…… 但边牧紧接着就抽出来几张画,那几张画的光影完全附着不到造型上,一塌糊涂…… 好吧。 关野识相地闭嘴了,原来并非人人心中都能有造型,对这种基础都不过关的画,造型确实比光影重要…… 眼见边牧的意见这么具体实用,被江教授挑中的同学纷纷暗自哀嚎。 安磊的画也落在江教授手里,他看边牧太忙也不好打扰,只能双手撑着画板,眼巴巴地等在旁边,看边牧还有没空点评自己的画。 边牧手上的画占了3/4,等他一张一张评讲完,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有再想过来询问的,也不太好意思了,人渐渐都散了。 边牧终于无法再忽视一直杵在旁边的安磊,“拿你的过来!” “好嘞!”安磊高兴地把画板搬了过来,立在墙上。 不远处的一堆画架后面,凌河小声说,“野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关野道,“不用,他的画我早看过了,就在这听听边牧怎么讲。” “哦,好吧。” 两人竖着耳朵静静听着。 边牧的声音传来,“安磊,一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在基础里面打转,现在一年过去了,你现在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安磊,“!!!” 关野和凌河对视一眼,“……” 安磊有点委屈,“边哥,江教授说我画得挺好的啊……” “那是他客气!”边牧真是一点都没留情面,直接道,“你在附中画了四年,如果上了美院还画基础,那你这大学上了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去读附中?” “……”安磊没词了。 凌河忍不住低声道,“嘶,他讲话这么厉害啊……” 关野瞪了他一眼,凌河赶紧闭嘴。 安磊忍不住道,“边哥,你和他们评讲,要求也没这么高啊!” 边牧道,“我手上的画,都是基础不过关的,当然是要求加强基础,但老师挑出来这几个,都是基础过关的,要求肯定不一样了。” 他继续道,“你自己想想,在附中也画过很多次大卫,为什么现在还要让你画?不是让你画千篇一律的石膏像,而是要找到个人情感的表达方式,画出你心里独有的那个大卫。” “哦……”安磊耷拉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找不找得到表达方式是一回事,但你不能连这种寻求自我的意识都没有啊?明明这事我一年前就和你说过!” 边牧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我走的这一年时间,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安磊犹豫了一下,小声嗫嚅道,“你不是不在嘛,我也没心思画画……” “……”边牧顿了顿,突然有点想敲来他的脑袋看看,这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画画为我学的吗?我不在你就不好好画了?” 安磊的头更低了,“不是……” 边牧的手指用力戳了戳画板,“说画!” “……”安磊赶紧收拾心情,“那表达方式……是指材料吗?” 边牧摇头,“不只是材料,还有画面元素,点线面,光影和空间等等,看哪种元素更适合你用于表现情感,把它提取出来……” “哦……” …… 评讲完后,边牧回到办公室,把工作文件收拾好,就准备回家了。 一出门就看见安磊还没有离开,站在门外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了?还有事?” 安磊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边牧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明白了,“行了,你下午下课后,过来南村吧。” “真的?!”安磊眼睛一亮,兴奋得不行,“好!我买菜过去吧,边哥你要吃什么?” “别麻烦了,我家没调料,叫外卖就可以了。” “外卖没营养啊,你那缺什么我可以一起买……” 边牧拦住他,“我家没锅,没碗筷……什么都没有!我平时也不用,别折腾了,随便叫点外卖吃就行了。” “……”安磊简直无语了,“行……那下次再说吧。” 边牧看了看时间,“还不快走,你再不走就真挤不进饭堂了。” 安磊终于走了。 边牧看着那连背影都透着兴奋劲的男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傻小子!” …… 关野不想和边牧他们撞上,就留在画室没急着走。 凌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边牧说得这么玄乎!我没怎么听明白啊!你呢?” 关野皱着眉,没回答,边牧的话……他听过,他爸以前也曾经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真正的创作,画的不是对象,而是自己的心……只是他那时还小,听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也不愿意听他爸的话了。 现在换一个人的嘴说出来,感受就很不一样,他好像突然有些开窍了…… 那小白脸,肚子里倒是有点货! 不过,就是人太讨厌了…… 16 他是同性恋!? “你看过边牧的画没?”关野突然问。 凌河一愣,“没有,他不是中途离开学校一年吗?最近一年都没有参加过展览和比赛,不过他以前获奖的画,应该网上有……怎么?你想看?” 关野皱眉,“我就想看看这种人说得一套套,到底能画出什么东西?名气那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吹出来的……” 凌河皱眉,“不至于吧……他得过美展银奖的,这可骗不了人。” 关野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对了,明天周末,我得去我哥那看他买的新房,你要不要一块去?” 关野撇嘴,“不去,就你哥对边牧那舔狗样,看了都烦!” 凌河也不介意,呵呵了几声,“他这是挺烦人的,不去就不去吧,那今晚怎么样?咱们去哪玩?” 关野想了想,对那个烧烤摊的瘾又有点上来了,“清风烧烤吧。” 凌河很意外,“还去?你不怕碰上边牧吗?” 关野一拍桌子,“操!什么叫怕碰上他?有他的地方我就不能去吗?我又不怕他!” “……”凌河看着他脸上结了痂的血痕,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不是怕不怕他的问题,野儿,你不觉得你只要碰上边牧就没好事吗?我觉得他可能是你天生的克星!” 关野气得一掌呼过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克星个屁!” 凌河赶紧一躲,呵呵直乐,“是没这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吧!不是我说你,真的别和边牧较劲了,你看你现在把自己都折腾成啥样了?” “那按你说的,我就该乖乖等着他收拾我是吧?”关野有些烦躁。 凌河道,“我是怕事闹大了,你没法收场,毕竟你爸那里……” 关野打断他的话,“滚滚滚,你不去我就自己去,那家烧烤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罂粟壳,我他妈都馋了一个星期了!” 凌河看着执迷不悟的发小也是没了办法。 “去去,我去……” *** 夜晚的南村十分热闹。 狭窄的巷弄里,小食店都开张了,挤满了各种食物摊档。 红通通的麻辣烫锅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卤味店前面的卤味也咕咕地冒着热气…… 清风烧烤在巷子尽头,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摊子。 程峰把自家一楼的大门打开,上面挂了个“清风烧烤”的手写招牌,直接在巷子里头摆了一溜桌椅就完事了,连个正经的店铺都没有。 折叠的简易餐桌上被油烟熏得有些油污,蹭亮蹭亮的,旁边叠着蓝色的塑料靠背凳,看起来个个都有点残缺不全,运气不好拿到裂开的,分分钟能把屁股摔成八瓣。 这地方看着绝对不怎么样,但因为味道很地道,来吃的人还不少,所以今天他们就特意来早了,趁着人少,烧烤还能上得快一点。 可去到一看,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外面的座位明明没有客人,伙计却忙得不可开交,两个烧烤炉上面摆满了烧烤串串,正在油滋滋地烤着,孜然味飘散在巷子里,把两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关野远远就喊,“伙计!这么早啊!给我们来几串!” 旁边坐着玩手机的程峰突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又低下了头。 伙计在浓烟里喊了一声,“你们等会,我这烤着外卖呢!烤完了就到你们!” 关野气得咬牙,“卧槽!谁他妈这么早叫外卖,你不能这样啊!我们人都来了,还比不上叫外卖的啊?你先给我们上,叫外卖的人也不知道啊!” 伙计也不是能做主的人,他扭头看了看程峰,见老板不说话,就说,“先来后到!你们先去点串,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靠!”关野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拿串,经过烤炉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点这么多,谁他妈这么狠!” 旁边的程峰懒洋洋地接过话,指指对楼上,“二楼叫的,你们要插队就自己问去,就在这里大声点喊,楼上也能听见。” 关野,“……” 凌河愣了愣,突然大笑不止,“野儿,我就说吧,你和他撞上准没好事!” “孽缘!”关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又抬头瞪了一眼楼上的阳台。 两人只能先坐下来,叫了几瓶啤酒喝着,他们坐的座位,刚好也是那天坐的位置。 关野突然又想起那天看见边牧的情景,他那时只顾着看对方的长相,却似乎没注意那人的状态。 现在想想,边牧那时的状态十分奇怪,他明明身处闹市,却像被遗弃在整个世界之外,浑身都是令人窒息的压抑,孤独而绝望,仿佛下一刻就能从楼上跳下来,直接死给你看…… 关野猛地摇了摇脑袋,瞎想什么呢…… 他上去之后,那疯子不就马上原形毕露了吗? 应该都是错觉…… …… “关野关野!”凌河仰着脖子喝酒,突然推了推关野,压低声音说,“喂,快看……楼上那个是不是安磊?” 关野抬头一看。 “!!!” 二楼的阳台上,安磊正在晾衣服,他手里的衣服一看就是边牧的,边牧白天才穿过。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 两人惊愕地对视了一眼,同时道,“他们住一起吗?” 关野赶紧低下头,躲着不让安磊发现。 一时间,他的脑子都捋不动了,老师和学生,就算再熟,能熟到住一起吗? 凌河也低着头,但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安磊晾完了衣服,又把干的衣服取下来。 他迟疑了一下,“野儿,你说……他们不会是那个吧……” 关野皱眉,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画室侧门那里看到他们的情形,安磊翘课给边牧买了早餐,还哄着他吃……安磊脾气和他不遑多让,那么暴躁的一个人,居然能那么耐心地劝人吃早餐? 还有…… 那时安磊靠在墙壁上,几乎将边牧整个人都围拢在里面,像环抱着他似的…… 关野当时就觉得总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太舒服。 现在想想安磊那样子……不像是对着一个老师,像是在哄女朋友。 对! 就是哄女朋友那种感觉! 卧槽! 关野顿时毛骨悚然,一下就坐直了。 17 我要追他! “边哥,我帮你把干的衣服收进来了。” 安磊抱着一堆衣服进来,在房间门前停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想着是不是应该先放哪折一下。 “边哥,衣服放哪儿去?房间吗?” 边牧正在厨房的冰箱里找啤酒,一听这话就冲了出来,直接把衣服抱了过来,“我来!” “……”安磊僵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边哥,你这房间藏了什么?这么紧张?” 边牧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太乱了没收拾,你去楼下买点啤酒吧,我这没有了,顺便把烧烤外卖也拿上来。” “好,那我拿钥匙去了啊!” “嗯,钥匙在茶几上。” 安磊拿了钥匙,出门的时候看了看,边牧已经进了房间,连房门都关上了。 他抿了抿嘴,轻轻关上大门。 楼下的烧烤刚打包好,安磊又买了半扎啤酒,他回来的时候,边牧已经从房间出来了,正在收拾餐桌。 安磊把快餐盒和啤酒从塑料袋里取出来,放在桌上整齐地码好,“边哥,你平时就吃这些吗?没什么营养……” 边牧笑了,“你以为我像你,还需要长个子吗?” “下次我还是把厨房的东西备齐吧,自己做的东西还是好些……” “不用,我又不做饭。”边牧开了两瓶啤酒,拿了一瓶放在安磊面前。 安磊拿过来喝了一口,“我可以过来做啊,下午下课都很早,我可以买菜过来……” “安磊!”边牧打断他的话,“老师是叫你来盯着我,不是让你来当保姆的。” “我自己也顺便可以吃啊,真的不麻烦……” 边牧拿了个鸡腿,塞到他手里,“我麻烦,我有自己的事呢,你别添乱了,吃你的吧!” 安磊只好闭嘴了。 不过来日方长,像江教授说的,边牧心软,多磨几次,他说不定就能松口了。 边牧把大部分烧烤都推到安磊那边,自己只拿了盒葱烤豆*腐,慢吞吞地吃着,但最后他也没吃几块,也推给了安磊。 “边哥,你没吃晚饭的吧,怎么吃这么少?” “我平时就吃得少,没事,你多吃点,这些都是给你点的。”他打开一个蒜蓉盒子,递了过去,“要不要加?” “嗯嗯……”安磊接过来,挖了一大坨到面前的青口里,“绝配!” 边牧笑笑,“早知道你爱吃青口,就该多叫点。” “够了够了,现在这么多,我都已经吃不完了!” “来,干一杯。”边牧拿起一瓶啤酒,和安磊碰了一下。 安磊突然想起来,伸手按住了他的酒瓶,“不是,边哥,你能喝酒吗?你还在吃药……会不会有冲突?” “没事,我喝得不多。” 安磊神色严肃地想了想,“你一瓶,我五瓶。” “……”边牧默了默,有点头疼,“你小子……是不是收了老师什么好处?管起我来了!” 安磊认真地点头,“江教授说了,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向他报告,等攒够了几次,就可以去他家蹭饭。” “……”边牧还是放弃了,自己拿了一瓶,把剩下几瓶酒都推了过去,“行行,你喝吧!”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边牧走过去把阳台门关了,“等雨小了再走吧,去看会儿电视?” 安磊一边收拾快餐盒和垃圾,一边说,“行啊,有电影吗?” “有,手提电脑在桌上,想看什么?” “随便吧,你找就行了。” 边牧找了个欧美大片,各种炫酷特效,激烈枪战,整体还不错。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安磊转过头偷偷看了看边牧,他以为边牧会打瞌睡,毕竟他白天都像没睡醒似的,但边牧居然十分精神,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 电影看完了,边牧出去阳台看了看,叹了口气,“失策了。” “怎么?”安磊走过来。 雨不但没停,还更大了,楼下的巷子都是积水,还不浅,人和车都出不去了。 边牧看了看,把阳台门拉上,“算了,你今晚就住这吧!明天再回去。” 安磊呆呆地一愣,“啊……” 留下来……过夜!? 啊啊啊! 安磊此刻的外表平静如水,可心里翻腾得都快要爆炸了…… 边牧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换下床单。” “床单?”安磊反应过来,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睡沙发就行了!” 边牧懒得和他争,“这是我家,听我的,不行你就去外头淋雨去。” “……行吧!”安磊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想想居然能睡在边牧的床上……就什么都想开了。 这雨来得真是好啊! * 关野为了避开安磊,早就拉着凌河坐到屋子里面去坐了,那里隔了半间房出来,摆了两张桌子。 所以下大雨的时候,也没影响到他们。 关野想等雨小了再走,谁知道后来越下越大,很快街道积水都快半米深了,根本走不了人。 他干脆也就不急着走了。 “关野,你怎么了?”凌河碰了碰关野的肩膀。 今天晚上,关野罕见的话很少,也不知道闷着在想什么。 “到底怎么了?是因为边牧那事吗?”凌河喝得有点晕了,看关野都有重影,“美院这事还不少,我也听我哥说过几个,但是就没想到边牧也是gay……” 关野没说话,又开了一瓶酒。 “不过他和自己的学生……啧啧,要是被发现了,他分分钟连老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明目张胆就住在一块,这次算是抓到他的把柄了!” 关野只是听着,也不搭话。 凌河觉得奇怪,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问,“你不是打算告发他吧?” 关野冷笑,“告发他有用吗?以他的声誉,这事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有一堆人等着帮他填坑说好话,而且安磊也不会认的……” 凌河拿起了酒瓶,一边喝一边问,“那你想怎么样?” 关野盯着二楼,眯了眯眼睛,“要彻底一点的,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真面目……我要追他!” “噗——”凌河一大口酒倏然喷了出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关野。 这弯……到底是怎么就拐到这来的? 18 你多久没睡了? “你丫疯啦?!”凌河匆忙地扯了几张纸巾,擦洒在桌上的酒,“你这思维就跳跃得没谱了啊!报复就报复,你追他是什么意思?你又不是同性恋!” 关野撇嘴,“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关键他是啊!我要是把他追到手了,把关系一公布,再甩了他……那他才叫名誉扫地,估计在美院都待不下去了!” 凌河呆滞,“我靠,你这就过分了,你这叫玩弄感情,渣男……” 关野踹了他一脚,“渣个屁!你觉得他还有别的弱点吗?谁都向着他,我不这样,能把他扳倒吗?” 凌河想想还是不对,“可他和安磊已经在一块儿了,你也插不进去啊!” 关野冷哼一声,“他们明面上肯定是不敢承认的,那样我就能乘虚而入了,而且,你觉得我抢不过安磊?” “……”凌河一时都闹不清楚关野到底是想报复,还是要争风吃醋,怎么感觉味儿都不太对了。 “你可别冲动啊,就算成功了,但你自己也贴上了同性恋的标签啊!求你了野儿,别发疯啊……” 关野冷笑,“我怕什么标签,我还巴不得呢!” 他喝了口酒,“我爸要是知道了,估计能直接和我断绝关系,那我就自由了,这是一箭双雕!” “……”凌河心都凉了,这算盘打得是不错,但每一步都是要毁人的节奏啊,戾气怎么这么重啊! 他垂死挣扎地劝道,“野儿,咱和他……真没那么大仇恨,别闹了好不好?” 关野瞥了他一眼,“你再说我就和你断交!” “……”凌河不敢吭声了。 两人沉默地喝酒,关野心怀鬼胎,一心想着怎么实行计划。 凌河则是想麻醉一下自己,希望醉醒之后,他那发疯了的兄弟能恢复正常。 一来一去,很快两个人都喝多了。 关野晕晕沉沉,感觉旁边也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凌河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推了推凌河,“喂!醒醒!” 凌河只哼了哼,没动。 关野心烦,在他的裤兜里摸了摸,掏出烟盒,拿了一根出来,点燃抽上,只吸了一口就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咳……” 妈的,难抽死了,为什么边牧还那么爱抽烟? 程峰从外面进来了,“吃完没?我要关门了!” 关野看了他一眼,虽然很不想求人,但还是没办法,“老板,能借你这外面睡一晚吗?我哥们醉了,外面这么大雨我也拖不走他,我可以给你多点住宿费……” 程峰倒是没多为难他,看了看凌河直接问,“他喝醉了会不会发酒疯?” 关野赶紧道,“不发疯,他喝醉了就睡得死沉,醉话都不怎么说。” “那行,你们留着外屋吧,别打碎东西。” “给你多少钱?” “不用了!”程峰关了门,直接进了里屋睡觉了。 关野头晕得不行,但又没什么睡意,瘫在椅子上,看着二楼阳台。 二楼的灯已经关了,他一直也没看见安磊下来…… 操!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 半夜,安磊被打雷惊醒了,抱着被子滚了几滚,才坐起来。 这是边牧的床,虽然床单枕头都是新的,但这可是边牧的床……他趴在上面不舍得起来。 两点多了。 他突然想起来,下雨时,这种低矮的居民楼应该挺多蚊子,不知道外面点了蚊香没有? 他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正要出去,突然发现外面阳台有个黑影。 边牧居然没睡,他拉了个圈椅,坐在阳台外抽烟,旁边地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安磊皱着眉头,在门边站了好一会,把昨晚的事仔细想了想,又轻轻关上门,走到床边打开了手机电筒,把新铺的床单掀开了一边。 用手指抹了抹下面,一手灰。 ……床垫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 安磊攥紧了手机,关了电筒,又把门打开一条缝,沉默地看着外面。 *** 早上,雨已经停了。 边牧去楼下买了早餐回来,安磊还没出来。 他去敲了敲门,“安磊,起来吃早餐了。” 过了好一会儿,安磊才走出来了,顶着两个很明显的熊猫眼。 边牧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认床?睡不着吗?” 安磊闷声道,“没有。” 边牧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也没追问了,“洗手间的柜子里有新牙刷,你自己去拿吧。” “嗯。”安磊没什么精神地走了进去,不一会就洗漱完出来了。 边牧想着安磊还在长个子,应该能吃挺多,所以包子,油条和炒粉都买了,摆了一桌,“要吃什么自己拿。” “嗯。”安磊垂头耷脑地拿了根油条,放在嘴里,吧嗒吧嗒吃了半天,也不见短多少。 边牧无奈,翻袋子给他找了杯豆浆,“喝吧。” 安磊低着头,没说话,把豆浆接过来,把吸管戳了进去,慢吞吞地喝着。 边牧等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问道,“安磊,你到底怎么了?” 安磊抿嘴,低声问道了一句,“边哥,你昨天换的旧床单在哪?” 边牧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磊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没有旧床单对不对?你搬过来连床都没睡过是不是……” 边牧沉默了一下,坐了下来,把一杯新的豆浆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动。 安磊喉咙里像哽了东西,“边哥……” 边牧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我不睡床,是因为习惯了睡沙发,我在沙发上也睡得很好啊。” “你还骗我,我半夜起来都看见了,你昨晚一夜都没睡!” 边牧张了张嘴,一下没词了,这下总算知道安磊为什么顶着两个熊猫眼了。 他隔了一会儿才道,“昨晚天气太闷,我刚好有点失眠,干脆就没睡了……但我也不会总这样啊,你就别瞎操心了,跟个老妈子似的。” 安磊怎么可能相信他? 边牧有睡眠问题,他早就听江教授说过,只是想不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的失眠还是这么严重。 “边哥,你多久没睡了?” “……”边牧被他成功地弄得没心情吃早餐了,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19 早已消亡的意义 “边哥……那安眠药有用吗?”安磊小心翼翼地问道。 边牧看了他一眼,“普通的剂量对我已经没用了,我也不能吃太多……” 安磊赶紧疯狂点头,“对对!不能多吃……” “安磊。”边牧深吸了一口烟,“你别和老师说这个,我不想他担心。” 安磊迟疑了一下,“可这样下去不行啊,边哥,你本来吃药就有副作用,把胃都弄坏了,现在还没法睡觉,你还能熬多久?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边牧有点烦躁,“我真没事,你别说了。” “有没事得让医生判断吧!安眠药不行还可以换别的药,实在不行就住院调理一下……” “够了!!”边牧一听到住院就火了,站了起来吼了一声,“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你别管我了!” 安磊一下闭了嘴,震惊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边牧吼得有些过了,突然感觉头晕脑胀,有点恶心得喘不上气,扶着桌子没动。 “边哥,你……”安磊紧张地站了起来。 边牧强行压下情绪,揉了揉额角,“你先回去吧。” 安磊担心地上前扶着他,“边哥,你是不是又没吃药……” 边牧的火腾地一下又上来了,“我吃了!我被你气得连药都压不住了!” 安磊,“……” 边牧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往外推,“行了,我没事,你让我冷静冷静,你先走吧!”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边牧扭头就往洗手间跑,冲进里面剧烈地呕吐起来…… 隔了很久,他走出来,又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慢腾腾地从药箱里拿了药,倒出一颗放在手心。 没有放进嘴里,他就这么盯了好一会,突然有些茫然。 这样有意义吗? 不吃药,活不下去。 吃药,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 他过去的生活一直都很顺利,从小就知道了自己喜欢干什么,一路考上了美院。 一年前,他研究生毕业,专业成绩过硬,也获了不少奖,直接就签了留校任教。 不用找工作,没有后顾之忧,他比其它毕业生更为轻松。 趁着暑假,他就约了三个好友一起去西藏写生……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如果没有那人突如其来的表白,如果没有因这个表白牵扯出来的一切混账事……他的生活,真的都还好,即便是假象,也还有点指望。 可惜……没有如果。 边牧揉了揉眉心,将药丸攥在手心。 所有的意义,都在一年前消亡了。 如今的他,只不过是苟延残喘。 …… “叮叮叮……”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边牧把药放在旁边,拿起来一看,是个未知号码。 “喂?” “你好,我是送快递的,你有个快递被退回来了,但你家这地址不太好找啊,能出来拿一下吗?” 边牧一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好,我出来巷子口等你。” “好的。” 挂了电话,边牧僵硬地坐了很久。 又低头把烟盒和打火机找了出来,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起身,慢吞吞地下了楼。 老旧的城中村还保留着小村落的原始风貌,街衢纵横,里巷交错,一般快递员确实不太愿意进来。 太阳已经被乌云遮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是又要下雨了。 边牧走到巷子口,快递小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边牧是吧?” “是我。” 边牧签完字,接过了那个纸箱。 箱子不大,也不重,就是感觉……有点抱不住。 “哔哔——” 后面的汽车长按喇叭。 边牧才倏然被惊得回过神来,赶紧往旁边走。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沿着路一直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江边。 江上的乌云翻滚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层层叠叠地堆积着,越来越密…… 边牧找了张长凳坐了下来,手紧紧地攥着箱子,骨节发白,呆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了那个箱子。 里面是一幅尺寸不大的油画,用泡沫纸层层叠叠地小心包裹着。 他撕开了泡沫纸,露出了画面上幸福的一家四口。 前面坐着中年父母,笑得慈爱,后面站着两个年轻人,高个的年轻人阳光俊朗,笑得十分开心…… 只不过画面上有些凹凸不平,那是被划破后,被他小心修补的痕迹。 油画破坏得太厉害了,光修复就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惜,他精心修补好的油画,对方并不愿意接受。 既然没人要,那他花了再多心思,也没有价值了。 边牧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把油画远远一掷,落入了奔流的江水中。 他在江边站了很久,看着小小的画框被江水湮没,落入了未知的深渊里。 有一瞬间,他真的想自己也跳下去…… …… “小牧,回来了!” 程峰大白天就坐在店门外喝酒,刚边牧出去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不过看边牧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没喊他。 边牧停下来,点头,“程哥。” “午饭吃了没?没吃就拿份面回去吃!” 午饭? 边牧迷茫了一瞬,已经中午了吗? 但他没什么胃口,正要开口拒绝,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他赶紧扶着旁边的椅子,顺势坐了下来。 这样……不要点吃的就说不过去了。 “……要个小份牛腩面。” 程峰没察觉他的小动作,回过头朝里面吼了一句,“大份牛腩面打包!” 边牧滞了一下,没说什么,靠着椅背,低头点了一根烟。 “这两天还好吗?”程峰看了他一眼,边牧整个人都颓丧得很,一点精神都没有。 “没事,都还好。”边牧深吸了一口烟。 程峰也不是多话的人,见边牧情绪不高,只说了一句,“没事就好,有事就喊我一声!” 边牧笑了笑,“好,你也少喝点酒。” “啧。”程峰皱眉,“你管好自己吧,我挺好的。” “嗯……” 牛腩面很快做好了,伙计打包好送了出来。 边牧的眩晕感已经好了不少,他站起身接过外卖饭盒,转头对程峰说,“程哥,你真的少喝点。” “行了,啰嗦。”程峰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吃多点!你太瘦了。” 边牧点头,叼着烟上楼了。 …… 20 发病 自建房的楼道十分昏暗,边牧绕过旁边堆积的杂物,把剩下的烟捻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空荡荡的房子,就像一个静默的巨兽,等待把他吞噬入腹。 边牧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他把外卖放在茶几上,揉了揉眉心,总觉得遗漏了什么,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叮叮叮~” 手机突然响了,明晃晃的名字闪烁着,赵清风。 边牧眸光微动,坐下来点了根烟,盯着亮起的屏幕,猛吸了几口烟,才点了接听,“喂?”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才传了来,“小牧,是我。” “嗯,赵哥。”边牧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拨弄着面前的外卖饭盒。 “你……还好吗?” “挺好的。”边牧答道。 “你的快递……他们好像退回去了,收到了吗?” 边牧揉了揉眉心,“嗯。” 赵清风顿了一下,“小牧,你也别介意,你……他爸妈可能暂时还接受不了,慢慢来吧!” 边牧抽了口烟,“好。” “不过,你还是先别寄东西过去了,要是你想真给他们买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买了送过去。” 边牧没说话,隔了会儿才说了一声,“他们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我会看着他们,你不用担心。” “谢谢。” “我们之间不必见外。”赵清风停了一下,“小牧,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你回校上课了,能坚持得住吗?” 边牧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已经好了很多,不然老师不会让我回来的。” “那你现在……能画画了吗?” 边牧没说话,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赵清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道,“你也别着急,医生也说了,药物影响的事很难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你也别有压力……” 边牧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想说这些,就挂了……” “好好,我不说了。”他小心翼翼道,“小牧,那我能去大学城看看你吗?” 边牧夹着烟的手一顿,“你要是想来看程哥,就只管过来,但你要是只想来看我,就不必了。” 对方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就不去吧……” “赵哥。”边牧沉沉地把烟呼了出来,叹气道,“程哥还在守着清风烧烤,他还在一直等着你。” “我知道……”赵清风的声音暗淡了下来,“小牧,你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的,真的没办法……” “行了,不用说了!”边牧打断他的话。 赵清风顿了一下,有好几秒没有说话,最后说,“你能替我看着他吗?叫他……别老喝酒。” “你担心就自己去说,我不管!” 边牧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他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一次简单的采风写生,毁了同行的每一个人。 他,赵清风,程峰,还有那个男人……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要说是谁的错,第一个就应该是他自己…… 边牧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安静地凝视着手中橙红的火星,感觉火星离自己越来越近,逐渐扩大,恍恍惚惚地把他笼罩在里面…… 明明是空荡荡的房子,却凭空出现了很多虚晃的人影,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不停地说着话,像是有无数个爪子在挠他的脑子…… 一会儿是那男人躺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挣扎着爬向他,朝他伸出手,“小牧,别睡了,快来救救我!我呼吸不了,救我!救我……” 一会儿是那对向来和善的夫妇狰狞毕露,狠狠地扇他耳光,“你这扫把星,只会害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们不想再见到你,滚……” 一会儿是赵清风跪在他面前,“小牧,求你了,你别说出去好不好?你要是说出去,我会身败名裂的……” …… 边牧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根本挡不住那些嘈杂的声音,像是根植在他的脑海里,马蜂似的嗡嗡作响。 他终于想起来忘了什么…… 药! 他忘记吃药了! 边牧此刻心跳如雷,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蹦,浑身都在剧烈发抖,暴虐的情绪一浪一浪地涌上来。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东西,才勉强拿到了茶几底下的药箱。 可震颤的手不受控制,连药箱的卡扣都打不开…… “啊~”边牧眼睛赤红,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举起了药箱狠狠地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药箱直接砸上了墙上的电视机。 药箱陡然爆开,药瓶滚得满地都是,电视瞬间四分五裂,电光四溅! 他狼狈地跪着爬过去,颤抖地摸索着满地的药瓶…… …… 边牧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天已经黑了。 他浑身冰凉,明显是低血压的症状,当时他胡乱把药塞进嘴里,应该是吃多了挺多…… 听说那种药吃多了会中毒,可他居然……还活着,这么巧的机会,居然没用上。 边牧看了看手机,空白一片,没人找他。 他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假如他有一天就这么死了,恐怕都没人会知道,也许在他尸骸都腐烂的时候,才能被发现吧…… 边牧很勉强地站了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没开封的烟,慢腾腾地走到了阳台外面。 明明又困又累,连脑子迟钝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阳台外面,那块手写的“清风烧烤”招牌,在夜风中晃晃悠悠的,“咿呀咿呀”直响,有点讽刺。 楼下,程峰正在收档。 伙计已经下班了,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把桌椅收拾好,又站在门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拎了两瓶酒,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里。 边牧突然很想喊程峰上来,哪怕陪着聊会儿天也好……他真的撑不住了。 不过他又及时停住了,叫程峰上来说什么呢? 说赵清风打了电话过来? 告诉程峰,他等的人依旧固执,说他的等待毫无意义? 人活着,不就靠那点儿期望吗?要是一点期望都没了,那还活个什么劲? 难道要让程峰和他一样,对活着全然失望吗? 算了。 他一个人就够了…… 21 这是你欠我的! 夜色中的南村渐渐进入了睡梦中,巷子外面的马路也静悄悄的,偶尔有几辆车疾驰而去,时不时有过几个喝醉酒的路人,骂骂咧咧的。 边牧拖了把圈椅在阳台坐了下来,整个人蜷缩了上去,抱成一团,点了根烟抽起来,一点星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空旷的夜空居然划过了一颗流星。 嗯……许个愿。 以前他一直希望能找个相伴一生的男朋友。 而现在,他更需要一个人来救救他…… …… 天色慢慢地由黑变亮。 稀落的车子在晨曦中,渐渐汇聚成忙碌的车流,不可控制地涌动起来,裹挟着跻跻人流,跄跄众生,一同卷入奔忙的大军中…… 边牧捻灭了烟,把空的烟盒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拿着钥匙出门了。 其实他平时很少出去,躺在家里不想动弹,不吃不喝,也睡不着,只是看着时针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他也能过一整天。 但今天,他需要一点……还活着的感觉。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地上的积水也退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浓郁的青草味夹杂着泥地的气息,本来应该是很好闻的,但边牧闻了只觉得胃里直抽筋,难受得想吐。 他就像个七老八十的大爷一样,慢慢地下楼梯,出来的瞬间,刺目的阳光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好像明亮的牢笼,无孔不入。 边牧有点睁不开眼睛,倚着旁边的电线杆子,没什么精神地抽了根烟,冲淡那些青草味。 清风烧烤已经开门卖早餐了,但只有伙计一个人在忙着卖早餐,程峰不见踪影,估计是昨晚又喝醉了。 边牧走到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副解酒的中药,拿去店里给伙计,让伙计等会儿记得熬给程峰喝。 可惜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没法从根本上帮程峰,就像程峰也帮不了他一样…… 边牧抬头看了看那个孤零零的招牌,转身走了。 这个时间,街上的人已经很多了,在街边聊天打牌的,推着三小轮买水果的,周末闲得发疯的小孩……满大街乱糟糟的。 他恍恍惚惚地挤进了拥挤的人流中,好像……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感觉。 络绎不绝的如织人群,满目喧嚣的闹市川流,好像一点都不属于他,于热闹中孑然独立,更显格格不入。 摩托车在边牧身边险险擦过,市场运鱼的小货车拐着急弯,溅得满地是水,他也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连躲都没躲。 一个冲过来的半大孩子刹不住车,车头一拐躲开了,但人还是狠狠地撞上了边牧的胳膊。 边牧本来就浑身无力,一撞之下,整个人都往后倒,眼看要被撞得摔下去了…… 一双手突然出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双臂,边牧踉跄着站稳了。 “谢谢!”边牧道,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是关野。 关野啊…… 这学生被他发疯的样子吓着了,对他成见太深,总觉得他在装模作样,要在看不见的地方要挖坑害他……还是避开的好。 边牧朝关野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关野怔了一下,赶紧追了上来,“边老师,你要去哪……” 边老师? 边牧脚步顿住,关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吧!之前都是连名带姓的。 “我随便走走。”边牧不想和他有太多接触,但也不想怠慢了学生,问了句,“你呢?” 关野道,“我在找房子,想从宿舍搬出来。” 边牧没说话,开学才一周时间,关野就已经受不了宿舍了,看来关纵真的是很纵容这个独子,应该没吃过什么苦。 “但愿你能尽快找到房子。”边牧朝他点点头,往前走了。 但关野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亦步亦趋跟了上来,“边老师,你知道南村哪里有出租房吗?” “不知道。” “那哪里有房租中介呢?” “不清楚。” 关野干脆挡在他面前,“边老师,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意见?” 边牧不得不停下来,看着他,“我对你没意见,是你一直在生气,我道歉了也没有用,不是吗?” 关野皱眉,“我是还生气,我爸都没打过我,从小到大我和别人打架,也没有被这样揍过……比起身上的伤,我心里更受伤好吧。” 边牧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沉默半晌才说,“对不起。” 关野摆摆手,“我不接受口头道歉,你要真的有诚意,那就帮帮忙,我要找房子。” 边牧看着对方年轻锋利的五官,表情却明显还带着点稚气,心里衡量着这话的可信度。 关野的态度转换有点太快了。 上两天还是满身尖刺,拒绝交流的样子,今天居然能叫他帮忙? “边老师,我真的需要帮助!”关野貌似诚恳道,年轻人的表情说不上多真心,但总归是带着祈求。 边牧迟疑了片刻,态度软化了一些,“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这边租房的情况……” 他根本就不怎么出门,怎么可能知道南村有什么房子? 其实更确切些,不但是租房情况,他连南村的路都没搞清楚,除了自己住的那一片巷子和主路,他要是去了南村别的地方,怕是能迷路…… 关野根本不在意,“我也没要你做什么,只是不想一个人瞎找而已,多个人帮忙看看总是好的,老师,你不是怀疑我别有用心吧?” 边牧没说话,就算关野真的别有用心,他一个老师也不会和学生太计较什么,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太好,走路都是飘的,哪里有精力跟着关野到处看房? 关野看边牧还是在犹豫,干脆道,“老师,你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边牧一下就窒住了。 确实……是他欠了关野的,若不是他擅自停药,关野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又是自己先动手打了人…… 欠人的就该还。 他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好,我陪你找。” 年轻人瞬间展开了一个灿烂夺目的笑容,在耀眼的日光下,毫不逊色,熠熠生辉…… 22 边牧!醒醒! 关野轻松地走在前面,没走太远,就在路边看到了一家小小的房屋中介。 “帅哥,租房吗?”一个穿着衬衫的中年男人笑着迎了上来。 关野道,“对,一个人住,要条件好点的,有的话就现在去看看。” “好的,您先进来看下资料……” …… 边牧自己对房子的要求很低,能住就行,而且他租的又是熟人的房子,没通过中介,所以也不了解南村的其它房子是怎么样的。 与其说陪关野找房子,他其实只是做个沉默的影子人,跟在后面,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关野倒是经常回过头看他,只要看到他,就笑笑,仿佛只要确定他还在,就高兴了。 边牧不太适应这个模样的关野,等他们讨论房子的时候,他就远远地靠着墙抽烟,静静地看着。 边牧也没问关野对房子满不满意,因为对方看到那些旧房子时,脸上的嫌弃都快要满溢出来了。 连在房子主人面前稍微克制的礼貌都没有。 边牧几乎能想象到他心里的抱怨。 ——这么破的房子,怎么可能是人住的? ——这门框都快散架了吧,开个锁是不是能把整个门给启开? ——这呼呼漏风的窗户是啥玩意儿?估计多少台空调都不够伺候的吧…… 一连看了四套房子,快到中午了,他们才从中介的店铺出来。 “有合适的吗?”边牧终于问他。 “没有,这种房子根本就没法住!”关野突然想起来,“你租的是那烧烤摊老板的房子吧?他还有没有其它房子?” 边牧看了他一眼,“没有。” “可惜了,我感觉你那装修得还不错,比这几家强多了。” “嗯。”边牧夹烟的手垂落身侧,缓缓地吐出冉冉的白烟,那是程峰接手房子后,重新装修的,当然不错。 关野边走边说,“走吧,你陪了我一上午,我中午请你吃饭。” 边牧停了下来,“不用了,我还饱着呢,还有,我不是陪你,我是赔罪。” “……”关野气得没词了,“好,那我自己去吃,你要去哪儿,我先送你。” “不用了,我随便走走。” 边牧先走了,关野打什么主意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走了一小段路,他又来到了江边,在长凳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江水奔腾而过。 大学城是一座岛屿,四周都是水。 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座孤岛……还是一个害怕溺水的孤岛,在绝境里拼命想抓住救命稻草,可越想抓住,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太阳藏了起来,天气又阴沉沉的,人渐渐少了,这个时间段,人们都回家吃饭去了。 边牧已经想不起来几天没睡了,身体疲乏不堪,脑子却总是没有睡意,困倦而清醒地熬着…… 他干脆在长椅上躺了下来,睁着眼,视线之内是广袤暗沉的苍穹,风起云涌,似乎在一点一点挤压下来…… 关野一直还跟着他,后来就看见边牧躺在长椅上不动了。 他已经实在饿得不行了,跑到不远处的沙县小吃吃了点东西。 直到他干掉一份蒸饺,两份拌面和一个炖汤,边牧还是在那躺着。 关野啧了一声,打包了两份饺子,看见天色越来越暗了,才走过去,“边老师!要下雨了,别在这睡觉!” 边牧安安静静地躺着,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的手垂落在长凳旁边,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手机已经滑落到了地面的草地上。 也幸亏江边没什么人走动,不然早让人捡走了。 “边老师?”他又喊了一声。 边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脸色苍白得有些不太正常。 关野莫名地心里一紧,这不是晕过去了吧! 他赶紧蹲下来,拍了拍边牧的脸,“边老师!边牧,醒醒!喂,你怎么了?” 那么热的天,边牧的脸很却凉,没有温度,也没有血色,甚至嘴唇都发白。 关野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兮兮的,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正常人的气息不能微弱成这样吧! 他一急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把手伸进边牧的后脖颈和腿弯,要把人抱起来。 “你干什么?”一个很清醒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操!”关野吓得一松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反应过来,有点恼羞成怒了,“你干什么呢!叫你怎么不吭声?我还以为你晕了!” 边牧撑着凳子缓缓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睡着了。” “睡这么死啊?怎么,昨晚没睡够?” 边牧缓缓地看着他一眼,“嗯,没睡够。” “……”关野差点没被噎死。 可不就是没睡够吗! 昨晚安磊还在那过夜呢…… 关野忍了忍,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那我走了!你继续睡吧!” 他转身就走。 “谢谢。”边牧在背后说。 关野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边牧看着他走远了,才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 他当然不是睡着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幸亏被关野拍醒,不然他可能得在这躺一个下午。 时不时出现的恶心呕吐,长期失眠导致的反应迟缓,到现在莫名的晕厥…… 其实安磊早上问他的话,他也想问自己。 他还能熬多久? …… 江风卷着树叶,刮得人皮肤生疼。 快要下雨了。 边牧慢吞吞地往回走,花了半小时才回到家。 刚上二楼,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自己家门口。 边牧想不到关野还有其它什么理由在这里逗留,上前直接说道,“这里真没有要出租的房子。” “我知道。”关野抬起手,扬了扬手里的快餐盒,“我帮你打包了饺子,刚刚走太快,忘记给你了。” “……”边牧倒是没想到这个,他顿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多少钱,我给你。” 关野摆手,“不用,我说了请你吃饭的。” 边牧现在只想坐下来休息,不想再和他纠缠,就接过快餐盒,“行吧,谢谢了。” 他开了门就要进屋。 但让他意外的是,关野并没有走,高大的身体堵着门一动不动,和第一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姿势,摆明了不让他关门…… 23 对不起,我错了! “怎么了?”边牧扶着门问关野。 关野道,“有点渴了,我能进去喝杯茶吗?” “很抱歉,不能。”边牧断然拒绝,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他不愿意任何外人进入自己家…… 关野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嘴角勾着毫无诚意的笑,看起来十分无赖,“边老师,不是你陪我找找房子,就能弥补你做过的事。” “……”边牧的胃部不停地抽痛着,他缓了一口气才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关野在威胁他的时候,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好像要随时准备把他架住。 关野紧紧盯着他,“我的请求一直只有一个,边老师。” 边牧迟缓地眨了眨眼。 哦,对。 要他做模特。 就因为这个,他们才打了一架。 边牧真的撑不住了,浑身开始冒冷汗,腿都在发软,他转身就进去了。 关野也自己跟了进来。 “厨房有水,你自己倒吧!我去一下洗手间。”边牧匆匆交代一句就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水开得很大,但还是掩不住呕吐的声音。 关野在外面皱起了眉头,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想去烧点热水,一转身,就看到了客厅墙上砸得稀烂的电视。 ……这碎得挺彻底啊! 关野奇怪地走上前,电视屏幕上撞击的痕迹,很明显就是暴力击打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边牧那个样子……不会是和安磊在房子里打了一架吧? 一想又不太可能,安磊那哈巴狗向来恨不得把人给捧在手心里,怕是根本舍不得碰一下…… 他摇了摇头,转身烧水去了。 茶几上有茶具,还有一块上好的普洱茶饼,可惜没怎么喝过,只掰了一小点缺口。 关野弄了点下来,泡了一壶普洱。 边牧在里面待了起码十几分钟才出来,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感觉怎么样?”关野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边牧现在只想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可惜关野不走,他只能过来坐下,“没事,老毛病了。” 关野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我泡了普洱,你喝点吧,会舒服些。” 边牧的胃已经彻底空了,确实需要温水的滋润,他拿过来喝了一口,胃部好受了些。 关野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很困惑,“就你这样的身体,当初是怎么和我打架的?还能把我打成这样?” 他指着自己还有点青黄瘀痕的脸。 “我也不是总这样。”边牧不想和他讨论这事,转移了话题,“你的伤,怎么样了?” 关野按了按自己的左肋,“差不多都好了,就是肋骨还疼。” “还疼?”边牧皱眉,他对那晚的记忆并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他在那种状态下打架,肯定是不会留手的。 “不会是骨裂吧?要不要去看看?” 关野耸耸肩,“不至于,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边牧没说话,将滚烫的茶杯握在手里。 “你想什么时候画?” 关野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同意做模特了?” “嗯。”边牧放下茶杯。 “太好了!”关野倏然笑了,又想了想,“我周一到周五只有晚上有空,周末的话,我都有时间,那今天……” 边牧打断他的话,“我下午要休息,你如果要画就晚上过来吧。” “行,但我下午还要去看房,中午能不能在你这休息一下?”关野整个人窝进沙发里,环抱住自己的胳膊,“就待一会儿,等中介那里下午开门了我就走。” 显然,他想耍赖不走了。 人实在不能做亏心事,如今在关野面前,边牧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他忍了忍,决定不管了,自己走进了房间。 “老师,饺子还没吃!”关野在后面喊。 “不饿,不吃!”边牧锁上了房门。 房间里的床单和被子,还是昨晚安磊用过的,他也没那么讲究,直接躺了下来。 搬过来几个月了,他还是第一次睡床。 一年以来,他只要睡在床上,就会噩梦连连,严重时甚至会发病…… 这导致他睡觉时越来越紧张,最后就直接失眠,在床上哪怕疲累至极也无法再睡着了。 后来,边牧发现自己勉强还能在沙发上瞌一会儿,所以沙发就变成了他的“床”…… 但现在沙发被人占了,他也只能去床上缓解一下疲惫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不着的,毕竟已经失眠很久了…… 可是,他估计错了。 体力透支后的身体,连续紧绷了太久,身体的疲累感很快让他直接陷入那个久违的噩梦…… 无边的昏暗中。 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倒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挣扎着爬向他,朝他伸出了手。 “小牧,别睡了,快来救救我!我呼吸不了,救我!救我……” 边牧瞪大眼睛,尖锐的恐惧在他脑海里叫嚣着。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边牧明明拼命地想跑过去救他,身体却像被固定住了,怎么都无法动弹。 男人绝望地看着他,努力挣扎着,“小牧,小牧……别睡了,你别这么对我,我喜欢你不是罪过……你过来救救我好不好……” 不是! 不是的! 我想救你的!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边牧的脑子都快要炸了,张着嘴无声地嘶吼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小牧……”男人的喘息声渐渐变弱,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不! 不要死! “路谦——”他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冰冷的尸体在他面前化作浅色的飞灰,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里。 他跪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头,失声痛哭,“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那对向来和善的夫妇突然出现,狰狞毕露,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狠狠地扇他耳光,“路谦都被你害死了!你还睡?你怎么不睡死算了!边牧,你这扫把星,你怎么不陪他去死!?” “滚出我们家,不用你这来假好心!” “我们不想再见到你,滚……” ……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睡了! 再也不睡了…… 24 没事了,别怕! “砰!”黑暗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绝望的深渊被炸出了一条裂缝。 “边老师,怎么了……” “边牧!边牧,醒醒……” 抽搐的身体被紧紧地抱住,模糊的意识被渐渐唤醒,边牧知道旁边有人,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怎么都做不到,只感觉自己的眼泪在不停地涌出来。 “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你别哭啊!!” “靠,我要疯了……”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放松,别绷着,放松……” 边牧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揉捏着他的四肢,和医院里手法专业的护士不一样,这人着急之下,手法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对方的手掌宽厚有力,带着滚烫的温度,按压上去很舒服…… 谁?是谁…… 那人紧紧地抱着他,温和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深谁,缓缓传来。 “没事,没事了,别怕……” 没事了吗? 不。 永远都不会没事的。 他的人生,早就是真正的噩梦,永远都不会醒了啊…… …… “边老师,醒醒!边老师……”有人拍他的脸。 边牧的神志终于渐渐回笼,勉强分辨出了那个声音。 是关野。 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 “醒了吗?”关野的声音难得小心翼翼。 边牧闭着眼嗯了一声,抽搐过的四肢又酸又软,那个怀抱却坚实而温暖,存在感极强,令人无法忽视。 他的身体渐渐有些僵硬,关野……怎么还一直抱着他。 “别睡了吧,你做噩梦还挺可怕的……”关野见他还闭着眼,轻轻按捏了几下他的大腿,“能站起来吗?” 边牧的腿轻轻颤了一下,还是没睁眼,低声道,“没事,我再躺一会儿就出去。” 关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也没说话,突然就站起身,把边牧打横抱了起来…… “诶!你干什么?”边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悬空,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关野的衣服。 “走不了就别逞强,放心,我不会把你摔下去。”关野说着,很轻松地抱着他出了房间,直接把他放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边牧僵硬地坐在那里,傻了好一会儿。 关野毫不在意地转身走开了。 边牧局促地动了动身体,耳尖越来越烫,连带着浑身都跟发烧似的……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性向,所以一直都刻意和同性保持距离,除非是特别熟的人,比如安磊,但也只限于一般接触。 像这样如此亲密的贴身搂抱,还被公主抱…… 边牧闭了闭眼,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太丢人! 这学生一直视他如仇敌,性子自大,桀骜不驯……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能轻易屈服之人,他不认为关野的态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缓和。 能有如此明显的转变,或许只能归咎于报复,指不定关野就是来看他笑话的,一个大男人还在噩梦中痛哭,确实也值得笑话了…… 边牧一时间想得很多。 那边的关野却像没事人似的,走到房间门旁边,查看了一下,“边老师,抱歉啊,我刚急着进房间,把你的门踢坏了。” 边牧抬头一看,那房门整个都有点歪了,连锁都掉出来了。 “没关系。”反正他不睡房间,也用不上。 关野走过来,倒了杯热茶,放在他前面的茶几上,“那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做晚饭,很快就可以吃了。” 边牧靠在沙发上,听到这话突然有点懵,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 “我去煮点吃的吧,喜欢吃鸡蛋羹吗?挺容易消化的,你的胃不好,吃着应该正合适……” 边牧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这没菜……” “我买了菜啊。”他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边牧一顿,“买了也没用,我这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关野停下来,回头奇怪地盯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智障,“我看见了,所以我全都买齐了啊,我买了电饭煲,汤煲和炒锅,还有各种调料,要做什么菜都可以。” 他说完就直接进了厨房,里面很快响起洗菜和切菜的声音。 边牧不可置信地呆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厨房,差点没把厨房门给盯出个窟窿来…… 隔了一会儿,他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实在按耐不住,就扶着墙慢慢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 诶! 他恍然有种去了别人家的感觉。 除了橱柜和洗手池能看出是自己家的,其它地方全被各种新的厨具,餐具和菜肉充斥着,塞得满满当当。 关野甚至连围裙都买了,但估计小超市也没有太多选择,他买的是一个粉红色的围裙。 然后……边牧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围着个粉红的格子小围裙,十分娴熟地在自己的厨房里蹦哒…… 他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昨天安磊也提过这事,不过安磊还能听他的话,说了不行也就算了。 而关野则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见,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什么事都弄完了,先斩后奏……不!他可能觉得连事后说一声的必要都没有。 边牧忍着把这货扔出去的冲动,倚着厨房门问,“你下午没去找房子?就忙这些?” 关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中午在外面都那样了,我敢走吗?就这些东西,还是我在附近超市加快了速度买回来的。” “……”边牧一顿,关野果然还是看穿了他装睡的伪装。 “我这不做饭,这些东西……你做完这一顿都拿走吧。” 关野打开锅盖,一阵氤氲的热气腾起,把他整个人都笼了进去,深邃锋利的五官在雾气中,一瞬间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笑了笑,“行,我租好房子就拿走,现在先借你的地方放一下。” 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诚意,极其敷衍,似乎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边牧看着他,对这种明显耍赖的行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反驳他什么,估计他又该拿打架来说事了。 边牧干脆转身走了出去,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眼不见心不烦。 25 心尖在发痒 关野做菜的速度很快,他出来自己住的时候才高一,早就在外面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欣赏他的手艺。 边牧的精神明显还不是很好,只吃了点肉糜蒸蛋,感觉胃还是不太舒服,就放下了勺子,又准备去沙发里窝着。 关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吃这么点?我做得不好吃吗?” 边牧实话实说,“挺好吃的,是我没什么胃口,你慢慢吃。” 关野盯着他消瘦的身形,还有身上明显有些空荡荡的衣服,叹了口气,“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边牧笑笑没说话,走到沙发里坐下。 关野的胃口不错,吃了不少,还大叹这新买的汤锅很不错,以后可以多炖汤…… 边牧听了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好像他以后还能炖很多次似的…… 等关野吃完了饭,洗了碗回来,发现边牧又坐在那抽烟。 他实在忍受不了二手烟的味道,啧了一声,“边老师,吸烟有害健康,你这才多久,抽了几根了?” 边牧没什么反应,仰面阖着眼睛,烟叼在嘴边,一脸的冷漠与倦怠。 关野忍住把他嘴里的烟揪走的冲动,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他,“喂,别抽了!” 边牧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说着,直接呼出一口飘渺的白烟,伴着浅浅的气息扑在关野脸上。 关野瞬间呆了一下,这挑衅的举动,倒像是藏着隐隐的暧昧,温热的气息仿佛顺着细细的毛孔,钻进了四肢百骸,连心尖都在发痒……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关野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之前那张在他怀中哭泣的脸,光洁白皙,肌肤细致如美瓷,泛着几道薄如蝉翼的迷人水光,漂亮,脆弱,让他忍不住想把这人狠狠地抱进怀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再窥见他这副惹人心疼的模样…… 呃…… 关野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他又不是同性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喜欢的……是漂亮的女孩子,前凸后翘,温柔似水。 边牧就算哭成泪人,也没半点像女生啊…… 可他哭的时候……那沾染着细碎泪珠的睫毛会不停颤抖,还会不自觉地瑟缩着往自己怀里钻,那双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就像抓着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且抱着他,也很舒服,仿佛温软在怀…… 靠! 这是什么想法?真他妈疯了!!! 他惊悚地缩着往后退,迫不及待地离这人远一点…… 却见边牧陡然皱起了眉头,面露痛苦之色,飞快地起身跑进了洗手间。 在湍急的水流声中,剧烈的呕吐声传来。 关野的双手狠狠一紧,站了起来。 等了大概十分钟,里面安静了,但边牧还没出来。 关野在门口敲门,“你没事吧?” 边牧打开门出来,脸色苍白,走路都不太稳,关野赶紧扶了他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有什么毛病?” 边牧皱着眉,感觉还是有点恶心,按了按胃部,“没事,老毛病,你别管了。” 关野一瞬间怒火升腾,“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总说没事没事,你有没有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边牧没力气说话,慢吞吞地走到沙发坐下,闭上眼睛不理他。 “你……” 关野瞪着他那爱搭不理的虚弱模样,真是火冒三丈,想骂人又有点骂不出口,转身气鼓鼓地冲进了厨房…… 很快,边牧就听到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人正拿里面的东西撒气呢。 不过那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关野买的,他也不介意,爱摔就摔吧。 “啪!”突然一个东西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旁边沙发上,跟橡皮糖似的弹了几下。 边牧睁开眼睛,是消失了很久的热水袋,他找了几次没找着,如今不知道被关野从哪个角落翻了出来,被灌满了热水。 “不是胃不舒服吗?敷!”关野口气十分凶狠。 “……”边牧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拿过来,按在腹部上,一阵暖意透过布料温热了皮肤,渗透到内里,很舒服。 缓了会儿,他感觉好了些,问了一句,“你不是很讨厌我吗?这是什么意思?” 关野坐下来,满脸气愤,“我是为了我的模特,你这副鬼样子,我还怎么画?” 边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掏了根烟出来,点燃了缓缓呼出一口白烟,“你什么时候开始画?” 关野看着空气中飘渺的白烟,又想起之前拂散在自己脸上的那股温热,陡然一阵气恼,语气很冲,“急什么?等你好了再说!” 边牧抬头反问,“我现在可以做啊,怎么,你要让我做高难度动作?” “不是……”关野顿了顿,看看他那白得像鬼一样的脸,气道,“你爱做就做吧!” 边牧一默,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我休息一下就行了,反正都是坐着。” 关野不想理他,站了起来,“我去楼下买画具。” “不用。”边牧指指电视柜旁边的一个大藤箱子,“你要的东西里面都有,还有画框也有现成的,我放在一楼储物间里。” 他抛过来一串钥匙,“画布我都打好底了,可以直接拿来画,不过就是有些旧了,你去看看,不行的话就自己去买。” …… 关野拿着钥匙走到一楼,才发现旁边有个不起眼的窄门,应该就是储物间了。 打开一看,里面满是灰尘,扑出来一股子陈旧的味道,墙边放了几个绷好了油画布的画框,各种大小的尺寸都有。 他摸了摸,底子做得很不错,细腻柔韧,但确实是有点旧了,边角的底子有点开裂,看得出来已经做好很久了。 他最后拿了个中等大小的画框出来,搬到二楼。 一进屋,就看见边牧不知从哪里搬了个挺专业的油画架出来。 和画室的一样,这个画架也是实木的,但没有轮子,边牧正费劲地往客厅中间拖…… 关野突然一阵火气,上前就抢了过来,“你这鬼样子还搬什么搬?让开!” 他气冲冲地把画架抬走了。 边牧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坐到了沙发上。 26 妖孽! 关野打开藤箱子,里面确实是什么都有,颜料,调和油,调色盘,塑形膏……可是全部都落了厚厚的灰。 和画框一样,像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边牧,有些奇怪,这人……平时不画画吗? 画具的灰尘太多,关野怕弄脏客厅,就把整个箱子搬到了阳台外面,把需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又用抹布抹了一遍。 等他收拾好搬回客厅,就看到边牧正抱着暖水袋在发愣。 或许是还有些不舒服,边牧的手微微收紧,骨节有些泛白,睫毛低垂,双眼盯着某个空虚的点,一眨不眨。 关野觉得这人真是难以捉摸。 他在学校表现得很正常,温文尔雅。 可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人简直跟个疯子似的,而且他很确定,边牧的狂躁不是装的,是发自骨子里的暴虐,但他只见过那么一次。 而私底下的边牧就很难形容了,他不爱说话,甚至有些孤僻,虽然勉强维持着正常的待人接物,但他实际上好像对什么东西都很漠视,甚至连对自己的身体都不怎么上心,就像吊着口气的游魂。 关野用手在他面前晃晃,“喂!还没开始呢,就发呆了?” 边牧抬眼看了他一下,“你想画什么动作?” “你随意。” 边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回来也没换就睡了,现在还穿着上午那身黑T加牛仔裤。 “需要换衣服吗?” 关野道,“不用,这身可以了,我就画个写生。” 边牧嗯了一声,做模特其实没什么,最难就是要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而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发呆了。 他靠着沙发放松了下来,紧了紧怀里的热水袋…… 关野架好了画框,把颜料都挤到调色板上,又把松节水和报纸准备好。 一回头,就发现边牧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一手抱着热水袋,一只手垂落在沙发上。 关野没叫醒他,开始安静地起稿。 边牧的姿势慵懒随性,与之前在床上的紧绷完全不一样,身体线条松弛而柔和,窝在软软的沙发里,像是躲进了避风的港湾…… 颓靡也好,疯狂也罢,甚至那些挥之不去的漠然,都通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沉寂和温柔,让人仿佛感觉到岁月静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十分钟,边牧就动了动身体,睁开了微红的眼睛,带着迷茫的水光,看了一眼关野。 关野不知道怎么的,对上他的眼神,心头一颤,“没事,你睡你的,我已经开始画了。” 边牧嗯一声,又阖上了眼,但似乎就没再睡着了,总是微微动着,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画到了半夜十二点,边牧的呼吸渐渐迟缓绵长,似乎又睡着了。 “边老师?”关野走过去俯下身,轻轻地喊了一声。 边牧没有反应。 他蹲了下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边牧的脸,白皙,温凉,“一个安磊,还有一个路谦,边老师,你可真是花心啊!” 他猜想,安磊是边牧现在的追求者或者男朋友,而那个叫路谦的人,就应该是他的前男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路谦比安磊对他的阻碍更大,毕竟边牧睡梦中还喊着对方的名字,状态还如此疯狂…… “这么喜欢吗?分手了还放不下?”他赌气似的,轻轻戳了一下边牧的鼻子。 边牧动了动,皱起了眉头,像是又陷入梦中,长长的眼睫像蝴蝶似的,微微颤动着,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靠! 又来?! 关野一惊。 不会又像白天那样吧!那还挺吓人了…… 他赶紧抓住了边牧的肩膀,“边老师?醒醒……” 边牧没有醒,身体开始有些发颤,双手也渐渐攥成了拳。 关野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之前安抚边牧的情形,赶紧俯下身,直接把人抱进怀里,便轻轻拍着对方的背,鬼使神差地说道,“老师,别怕……有我在呢。” 安抚了好一会儿,边牧居然真的放松了下来,顺从地躺进了他的怀里,没有再动了,呼吸绵长。 关野愕然地抱着乖顺得跟小猫似的老师,愣了愣,突然忍不住笑了,“这回这么听话啊……” 他抱了很久,有点舍不得走了,直到腿都麻了,才把人放松开。 正要站起来,关野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边牧的手还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 打架那么凶狠的一个人,睡着了居然那么黏人,关野不由地失笑,“老师,不想我走啊?现在很晚了,我再不走,你醒来能打我吧?” 他忍不住揉了揉边牧的头,“听话,我明天早上再来,你乖乖睡觉……” 边牧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顺从地松了手,侧身蜷缩了起来。 清瘦白皙的脸乖顺地侧搭在柔软的沙发上,深邃优美的五官在深色沙发的衬托下,宛如雕琢的羊脂白玉一般,轮廓分明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了,嫣红湿润的舌尖若隐若现,睡得毫不设防…… 关野眼睁睁地看了很久,隔了好半晌才转过脸,呼了一口气,“操……” 妖孽! 十足的妖孽! 不过,他刚刚是在干嘛?又抱又摸的!疯了吗!! 他是假追,可不是真追! 不行!他现在好像只要对上边牧,整个人都不对了…… 关野锤了锤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再也不敢看边牧一眼,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他刚跑到门口,想了想,又去厨房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地离开了。 *** 第二天早上,边牧醒来得很早。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这一觉醒来,他都有些懵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睡着了?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闪过脑海,惊恐的噩梦,痛不欲生的哭泣,坚实的拥抱,温和的安慰…… 边牧揉了揉眉心,他虽然很烦关野,但不可否认,关野对他的帮助,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让他感觉放松了许多。 以至于,他居然能睡着了。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独自承受一切,原来,他也有渴望依靠的本能…… 但是……关野? 他倏然想起那个自以为是,桀骜不驯的暴躁学生。 还是算了吧! 最多也就感谢一下他…… …… 27 边老师,我喜欢你! 屋里一片安静,关野已经走了。 边牧从沙发上坐起来,接着就看见了如同狂风过境一般的客厅。 油画颜料摊满了茶几,擦笔的废报纸也没有收拾,滚了一地,揩在报纸上的颜料弄在地板上到处都是…… “……”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垮台。 这小子,饭菜做得这么好,却连收拾东西都不会吗? 边牧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扫地,弄完又用松节水擦地板上的颜料…… “咔哒~” 大门的锁突然响了一下。 边牧猛然一愣,这房门钥匙除了他有,就只有程峰手上还有一套,可程峰从来不会擅自用钥匙开门的…… “边老师,早啊!”关野推开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他直接走向厨房,经过时客厅的时候,看见了边牧愕然的表情,才想起来说了一声,“哦!昨晚你睡着了,我就拿走了钥匙,免得早上你起不来,没人给我开门。” 他把钥匙随手扔在茶几上,走进了厨房,声音继续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昨晚腌了咸猪骨,今天早上吃咸骨粥啊!这可是我学的第一个粤菜……” 接着就听见厨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边牧目瞪口呆,原本还觉得见了面,要向他道声谢的,谁知道那小子总能在最短的时间让他火冒三丈。 不经过主人同意,能理所当然地拿走钥匙吗? 这答案连小学生都知道吧! 不过……看在昨天的份上,边牧硬是把火咽了下去,继续擦地。 等他好不容易弄干净了地板,关野也把粥做好了。 关野盛了满满一碗粥递给边牧,“边老师,尝尝看,早上喝粥对你的胃有好处。” 边牧接过粥,没说话。 他心情很复杂,关野确实帮了他,但他也很清楚对方另有所图。 若关野只是要他做模特,何必事事照顾?若是要向他报复,看他笑话,更加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边老师,你是不是讨厌我?”关野突然问,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边牧。 边牧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人会如此直白,但想了想,这也确实是关野能做出来的事。 “没有。”边牧说完,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低头喝粥。 关野盯着他,“边老师,我发现你其实不太会骗人,你的眼神总是会出卖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边牧一顿,“在成人的世界里,看出来,不一定要说出来,说出来,也不一定非得追根究底地寻求一个答案。” “所以你真的讨厌我对不对?” 边牧放下勺子,“不是讨厌你,我是老师,可以包容学生的很多性格,但不代表我能欣赏每一种性格,并且能和他成为朋友……” 关野那还那句,“所以,你是喜欢还是讨厌?” 边牧皱眉,这小子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在他的世界里,难道就是非黑即白…… 他还想着有没必要继续讲道理,关野突然道,“算了,边老师,其实你喜不喜欢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关野微微弯腰,笑着靠近边牧。 那一刻,窗户的阳光从他背后透了过来,仿佛光芒也被他的笑容所聚拢,再倏然释放,耀眼而美好…… 他在边牧耳边低声说,“重要的是,我喜欢你,边老师……” 边牧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年轻人的脸上没有惯常的顽劣表情,严肃中带着点诚挚,轮廓分明的薄唇一张一合,“我要追你,边老师。” “……”边牧彻底怔住了。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关野为什么从讨厌他,一下就转变了态度,关野的目的,竟然是自己…… 可关野喜欢他?可能吗? 这倒是可以解释关野为什么黏着他,但却无法解释原本喜欢肖瑶的关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性向? 而且……关野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性向? 他平时很注意,应该不会露出马脚才对啊! “老师?答应我吗?”关野看着他怔愣的表情,饶有兴趣地凑近了一点,呼吸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 边牧眉心一皱,后退了一点。 “别紧张。”关野笑着举起双手,看着他,“难道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边牧下意识地否认。 “那不就行了。”关野弯起了嘴角,就知道他是绝对不敢认这关系的,“反正你也没有,那我做你男朋友啊!” “……”边牧一口气没上来,如今的年轻人都如此狂妄吗? 难道没有男朋友,就非得选他了吗? 那副志在必得的傲慢模样,让人看了……只想摧毁。 “出去。”边牧怒道。 关野一愣,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边牧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发愣,站起来打开了门,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关野悻悻地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老师,你答应了做我模特的,不可以翻脸不认啊!” “我是答应了。”边牧忍住想自刮耳光的冲动,努力克制情绪,“我今天有事,下次再约时间。” 关野听到这话,脸色终于好了点,笑容又重新浮现,“好,那下次再约,你可记得还欠着我的啊。” 他拿起自己的东西扬长而去…… 边牧气得胃都疼了。 这表白…… 不似表白,倒更像是试探和威胁,就好像一个打架输了的小孩,突然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便得意洋洋地过来炫耀。 看吧,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敢对我如何吗? 我提的要求,你都得同意…… 破小孩! …… 第二天,边牧到学校的时候还很早,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边牧又是一夜未眠,之前莫名其妙得了一夜的整觉,现在失眠起来更是煎熬…… 他慢吞吞地走在校道上。 画室的门还没开,他干脆在阳台边上坐了下来,抽着烟发呆,想想自己的事,又想想关野的事,还有他昨天说过的话……直接就是一阵头疼。 他倒不是头疼关野那自以为是的表白和追求,而是关野知道了他的性向,无异于将他暴露在天光之下,拿捏在手心之中。 作为老师,哪怕是在风气开放的美院,也是容不下的同性恋的…… 可偏偏关野的性子太难搞,而且冲着他爸的面子,边牧又不太好翻脸。 他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人才好? 28 苍天啊! 边牧还在想着事,陆陆续续地就有学生来了。 大家看到边牧都是一愣,纷纷打招呼。 “边哥早~” “边老师!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啊……” 边牧笑着应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没有必要,关野今天根本就没来。 他想了想昨天的情形,感觉关野的状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不来上课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凌河,“关野呢?他今天没来吗?” 凌河一见他就变颜变色,身体还十分实诚地往后缩,整个人都差不多快贴到墙壁上去了,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什么叫做恐惧! 边牧皱眉,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他对学生太凶了吗?还是失眠导致脸色太差了? 怎么能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凌河?” “那个……”凌河慌乱地站了起来,自从知道了关野的打算后,他现在是一看见边牧就心虚紧张,“关野……他、他今天上午要搬家,所以和辅导员请假了。” 边牧一愣,这么快找到房子了? 之前看关野那嫌弃挑剔的样子,要找到合适的房子太难了,他还以为得找上很长一段时间呢。 “他……”边牧原本想问他搬去哪儿了,突然又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宽了,“没事了,继续画画吧!” “哦。”凌河也没敢多说什么,赶紧窝着装鹌鹑,但他的手机没能让他如愿,突然猛烈地响了起来,“呜啦啦呜啦啦~~” 边牧已经走出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凌河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摁住手机,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忘记静音了……” 边牧没说什么,走了。 “……”凌河真是欲哭无泪。 折寿了! 关野的性子他太清楚,言出必行,说了要报复边牧,一定会把人给坑到底…… 但他的心理素质不行啊!怀揣着这样的惊天大秘密,导致他一看见边牧就是各种愧疚心虚,就差没先谢罪求饶了…… 为了自己这个知情人以后别死得太惨,他决定还是再劝劝关野! 他拿起手机刚要发消息,突然咦了一声。 原以为是消息是关野发的,谁知居然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瑶! 肖瑶:【凌河,关野今天去上课了吗?】 凌河眨了眨眼睛,嚯!这是回心转意了吗?来打听关野的行踪了! 他赶紧回消息:【没有,他今天搬宿舍呢。】 想了想,他决定做个好助攻,又把关野给他的地址复制过来,继续打字:【这是他的新住址,离学校不远,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边老师在吗?”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凌河倏然抬头。 肖瑶?! 肖瑶在画室门外探进半个头来,往里面看。 边牧刚好离大门不远,听到声音直接走了过去,“同学,有什么事吗?” 肖瑶转过头,脸骤然红了,“边老师……能出来一下吗?” 边牧这才认出了肖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出去了。 画室里的学生开始低低地起哄,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国画系花还没死心啊!” “上回听说边哥当场就拒绝了,怎么还来啊?” “这有什么?一次不行就两次啊,边哥人好,说不定哪次就心软接受了呢……” 凌河狠狠地捏着手机,硬生生地把打好的字一个个删掉。 靠! 肖瑶原来是找他来探消息的,趁关野不在,又来找边牧表白啊! 心机女! 典型的心机女! 凌河气愤地点开关野的聊天页面,打算把这事告诉对方。 可是……他抬头看着门外隐约可见的边牧和肖瑶,又看看手机,突然有点恍惚,这三个人的关系有些魔幻啊! 凌河焦躁地揉了揉头发。 关野和肖瑶这对冤家……最后怎么在追同一个人!? 苍天啊!! …… 边牧处理完肖瑶的事,已经精疲力尽了。 原本拒绝女生这事,他是很有经验和分寸的,但偏偏关野昨天才跟他“表白”,让他对着肖瑶总有些莫名的难以启齿。 最后他只能把上回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劝对方不必再过来,就赶紧把人打发走了。 幸好关野今天没来,不然以他的性子又闹起来,怕是比上回更加难看了…… 中午,天气突然变得十分阴沉,乌云黑压压地卷了过来,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边牧下午没课,就直接回家了。 一路上行人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总有人在后面跟着他,可是停下来,又看不见人。 稀稀落落的雨点已经开始落下来了,他加快了脚步,转进小巷子,操近道回家。 在寂静的巷子里,后面传来了同样急促的脚步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却总是甩不掉,边牧的心倏然提了起来…… 其实这里已经离家不远了,但他没有回去,出了巷子直接拐到了人多的主路。 雨越来越大了,他疾走了一段路,躲在路边停了下来,扶着墙,喘着粗气。 终究被他等到了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外套,戴着兜帽,一副追赶的姿态。 那人远远看见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干脆转头就跑了,消失在人群中…… 边牧在路边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回到家,全身已经湿透了。 他锁好门窗,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去洗了个澡。 然后就一头倒在沙发上躺着。 很累,很困,但神志却清醒无比,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他? 那些恨他的人,都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到底是谁? 令人烦躁的是,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撞击声,像是在搬东西,每一次撞击都仿佛凿进了他脑子里…… 他记得隔壁住的好像是两个美院的学生,平时也没有这么吵,大概是换人住了。 “嗡嗡嗡……” 隔壁居然还响起了电钻的声音,连带着墙壁一阵震颤。 边牧的头都疼起来了,把靠枕往头上一蒙,昏昏沉沉…… 29 你的腰还好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 边牧在黑暗中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 还没等他摁亮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在寂暗中发出刺耳的铃声。 边牧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刺眼的冷光映到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睛,是个陌生的号码,“喂?哪位?” “边老师。”年轻又肆意的声音传来。 “关野。”边牧听出了他的声音,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关野笑,“你都不好奇我从哪找来你的号码吗?” 边牧闭上了眼睛,“我的电话在办公室外面贴着呢。” 关野道,“啧!你真没意思。” “没意思就别缠着我,我挂了……”边牧浑身难受,不想和他纠缠太多。 关野低低的笑声传来,“我怎么算是缠着你呢?我是要追你!” 这是关野第二次说了,经过第一次的震惊,边牧现在已经波澜不惊,“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 “别啊!”关野道,“今天你还没答复我呢,你愿不愿意?” 边牧直接道,“不愿意。” 关野根本不当回事,自顾自继续说道,“边老师,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虽然你现在不愿意,但万一我们是天生一对呢……” 边牧根本没留意他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涂了一层浆糊似的,迟钝得有些转不动了,“随你,我挂了。” 关野的声音一下雀跃起来,“边老师!你说了随我的啊!那我可就追你啦……” 边牧难受得很,也没管对方说了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又躺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声音响起,逐渐变大了,由远及近。 “叩叩叩!叩叩叩~” 是敲门声。 边牧睁开眼睛,浑身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谁?” “边老师,是我!” 关野? 边牧顿了顿,刚打了电话,怎么又来了? 哦对! 之前说好了让他每天晚上过来画画的。 这都什么孽债……他揉了揉眉心,挣扎着爬起来,走过去开了门。 关野倚靠在门边,看到边牧就是一愣。 对方的气色比昨天还更差了些,脸色很苍白,眼下两抹十分明显的乌青,脸颊上却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像是随时都会晕倒。 “你这是怎么了?”关野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你发烧了?!” 边牧连话都不想说,挣开他的手,转头又去沙发上躺了下来,“今天不画,我要休息了。” “你吃退烧药没有……”关野还没说完,就看见边牧已经闭上了眼睛。 “边老师,你家有退烧药吗?”关野走到沙发旁边蹲下,轻轻地拍了拍他。 边牧闭着眼睛,半晌才恍恍惚惚说了一句,“呃……” 关野叹了口气,“边老师,你先休息,我去买点药啊!” 边牧又没反应了。 关野摇了摇头,拿着边牧的钥匙出门去了。 等他买完药回来,边牧好像烧得更厉害了,整张脸都红了,额头滚烫。 关野赶紧给他喂了退烧药,又去拿了个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边牧都这样了,安磊却没有来? 算了,不来更好! 不然他哪有机会? …… 关野也没心情干别的,就这么看着边牧。 现在他是真不放心让边牧一个人待着,也不知道这人过去是怎么独自活下来的,前几日才晕倒在外面,后来还吐得剩下半条命,现在又发烧了,模样惨兮兮的…… 关野一阵莫名的气闷,瞪着边牧。 边牧虽然是闭着眼,似乎也没睡着,总是不停地动来动去,稍微有点声响,他就像个惊弓之鸟似的睁开眼睛,目光毫无焦距地看看,又闭上了眼睛。 关野皱眉,发烧了还这么不安分。 他走了过去,像之前一样抱着边牧,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却忍不住有点凶,“老师,别乱动,快点睡觉……” 很快,边牧果然没再乱动,呼吸也逐渐稳下来…… “……” 这样也行!? 关野愣了愣,噗呲一下笑了,睡着的边牧果然是最听话的,要是醒着的边老师也能这样就好了…… …… 一直到半夜两点多,边牧的高烧渐渐退了一些,变成了低热。 关野这才放了心。 他这人过点就不困了,干脆坐到对面,打开了速写本。 看着那具横陈在沙发上的修长躯体,关野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边牧的身材,不得不说,比例十分完美,尤其是一双修长的腿,很吸引人眼球。 再加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关野恍了一下神。 这人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五官清隽,面若桃花,平日里清淡的眉眼,此刻嚣张地晕开了一片殷红,显得秾艳异常。 呃……他的脖颈怎么是粉红色的?还有那精致的喉结、若隐若现的清瘦锁骨、甚至连垂落在一旁的骨节分明的手,也都罩染着一层粉色…… 关野揉了揉眼睛。 靠!这人发烧还会变色?也太犯规了吧! 边牧腰间的衣服也被蹭上去一截,露出了粉色的腰身…… 哦……对! 他的腰…… 关野突然想起之前打架的时候,他踢上了边牧的腰,那力道……还挺大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轻轻掀开了对方的衣服下摆…… 纤瘦的侧腰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淤痕,粉色的皮肤上突兀地透着斑驳的紫黑,像泼在浅色纸上的一摊墨迹,触目惊心。 关野的手一抖,松开了衣服。 这么严重! 他自己肋骨上最重的淤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片浅黄的淤痕,为什么边牧的还这么严重…… 关野心慌意乱地坐下画画,收获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速写……他根本就画不进去! 他满脑子就想着,当时自己下手真有那么重吗?不知道边牧其它地方的伤怎么样了? 操!好想去扒开他衣服看看…… 不行,真他妈变态…… 为什么他一到边牧身边就会有些奇怪的想法? 关野反省了很久,毫无头绪。 他最后还是决定和往常一样,跑吧! 看边牧还算睡得安稳,他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临出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顺手拿走了钥匙…… 30 我住你隔壁呀! 清晨。 边牧是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的。 他猛然一惊,坐了起来。 昨天被人跟踪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的刀扔哪了? 不对…… 这么肆无忌惮的……剁菜声,应该是关野吧! 边牧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果然是他。 “你昨晚没走?” 关野正专心切葱花,被吓了一跳,倏然回头,“靠!走路怎么没声呢?吓唬谁啊?!” 边牧倚着门,脸色不悦,“这是我家。” 关野看着他,心里直翻白眼,一觉醒来果然翻脸不认人了,“我知道是你家,昨晚我回去了呀,我是早上买了菜才过来的。” 边牧有点不明白,“你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吗?要做早餐回自己家去,干嘛这么麻烦跑我这来弄……” 关野道,“我就住在你隔壁,过来你这儿弄很方便啊。” “……什么?”边牧的目光顿了顿,有点转不过弯来。 关野看着他笑了,“边老师,要不要这么惊讶啊?我不是说了追你吗?昨天我已经搬到你隔壁了,走过来才几步路,真不远!” 边牧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吵了他大半个晚上的动静,居然就是眼前这小子弄出来的……没想到关野“表白”完了,居然真的会付诸实践,还搬到了他隔壁! 关野得意地看着他,“我说了我要追你,不是开玩笑的。” 边牧还被跟踪那事揪着心,一阵烦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别来烦我行吗!” 关野笑了笑,这人平日里伪装的温和不见了,难得逼得他如此暴躁,看来自己的方向是对的,“我这不是烦你啊,说了是追你……” 边牧没精力听他胡扯,直接道,“正好,你家既然在隔壁,就赶紧把你买的东西都拿走,以后别过来我这折腾了。” 炉子上的粥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关野神色悠然,把切好的葱花均匀地撒了上去,“我那里之前是学生在住,他们也不做饭,连煤气都没有……我先借你的厨房用一下行吗?” 边牧转身就走,“不行。” “别啊!”关野勺好粥,一边走出来一边说着,“你的厨房不用也是浪费,我过来做饭,正好你还能吃免费的营养餐啊……” “不必。”边牧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给我钥匙。” 关野把粥放在桌上,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也没想拿你钥匙……我不是得赶早上学嘛,不早点过来,怎么来得及呢?你还那么晚起床……” 边牧窒了一下,实在忍不住了,“说了这是我家!你要折腾去你自己那里!” 关野随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边老师,你可说了要弥补我的……” 边牧咬牙,“我是答应了,所以我给你当模特,我们之间的事已经两清了!” “是吗?”关野一顿,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那晚上我还得过来画画,总能顺便做顿饭吃吧?饭可是我自己做的,又没要你招待我……” 边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盯着他没说话。 一个牛高马大的成年男生,却没有基本的边界感,不懂得尊重人与人之间的空间泡,也不遵守成人世界里应有的法则…… 关野在他的视线压迫下,毫不在意,坐下来吃完自己的早餐,“老师,快上课了,你还是赶紧吃吧,我先走了,等会见啊!” 他抓起背包,自顾自地出门了。 一路走到了楼下,关野才停下来,抬头看了看二楼的阳台,冷笑一声,“想和我两清,没那么容易!” …… 白天的专业课十分安静。 边牧心情不好,课堂上很少说话,对关野,更是一整上午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连安磊也不太敢过去,边牧沉着脸的时候真的不太多,他也不敢去触霉头。 一日安然无恙地度过。 早上和中午,边牧都没有再发现那个男人,但他回了家还是关窗闭户…… 傍晚,边牧正在费劲地拆除墙上的破电视,外面有人敲门,那毫不掩饰的急促节奏,他已经非常熟悉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开了门。 关野站在在外面,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菜,西红柿,玉米,肉类…… 边牧看着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忍不住攥了攥手里的螺丝刀。 关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赶紧往后倒了一步,“诶!边老师,你可不能行凶啊!” 边牧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转头就进去了。 关野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边牧已经在那摆弄电视,这才放心走进来。 他知道边牧还堵着气,也不敢去惹他,赶紧把东西放进厨房,随便弄了点菜蒸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就看见边牧蹲在地上,极其费劲地对付墙上的电视,但他明显不得要领,半天都没取下来。 最后他把自己给折腾累了,就地蹲在哪儿休息,缩起来的身影有点可怜…… 关野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啧,你让开,我来!” “不用!”边牧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他蹲太久,起身突然一阵头晕,身体晃了一下。 关野赶紧扶住他胳膊,“行了,就你这样,自身都难保,还逞什么能?让开!” 边牧晕得有些恶心,就没再坚持了,慢慢走过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他才低头点了根烟,就看见关野已经十分麻利地拆了电视,三两下就把破电视和所有零碎打包好,直接搬了出去…… “……”边牧无语了,不得不说,对付这些修修补补的东西还是得看人,他就根本不在行,平时宁可花钱让小工上门维修,也不愿意自己动手。 关野看起来跟个大少爷似的,对这些倒是挺熟练的…… 余光瞥过,边牧突然发现茶几下层有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盒退烧药,还被掰了两颗。 这是关野买的?给谁吃的? 昨晚……昨晚他根本就没印象了,只记得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对啊! 边牧倏然睁大了眼睛。 昨晚他怎么又睡着了?! 这失眠……现在都这么好治了吗? 31 我不喜欢你! 边牧正在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关野扔了垃圾,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抿了抿嘴,“昨晚……我是不是发烧了?” 关野一愣,停下来笑了,“嚯,你这反射弧可够长的啊,才想起来啊?” “你买的药?”边牧扬起手里的退烧药。 “嗯,问你家里有没药,你又不说,我就去楼下买了啊!” 边牧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那倒不用……”关野突然勾起了嘴角,“就每晚借你的厨房给我当做补偿吧!” “……”边牧的表情直接僵了,这家伙,就是不能太给脸。 他突然就不想再问关野昨晚的事了,转身进了洗手间。 “去哪?可以吃饭了!”关野喊了一声。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我去洗澡……” …… 等他洗完澡出来,关野已经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两条大长腿肆无忌惮地架在茶几上。 边牧走过去踢了一下他的腿,“下去!” 关野的视线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一看就窒住了。 边牧刚洗完澡,稍长的头发还沾染着水汽,显得颜色更加深黑,湿湿地垂落在白皙的皮肤上,黑白对比异常强烈。 下颌尖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小水珠,将落未落,微微一晃就顺着喉结滑到了清瘦的锁骨里…… 靠!关野匆忙垂下目光。 这人有毒! 边牧见他不动,皱了皱眉,弯下腰拨他的腿,“腿别放桌上,什么毛病?” “!!!”关野倏然睁大了眼睛。 边牧刚换的是件低领的白T恤,一俯身的工夫,领口下的风光若隐若现,两点秾艳的嫣红在一片雪白中晃眼至极…… 关野下腹一阵燥热,燥火一下席卷过全身,某个地方不可控制地涨大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冲出阳台。 “……”边牧差点被他掀翻,踉跄了一下扶住沙发,看着那个神经病,忍不住骂道,“你又发什么疯?” 关野站在阳台外面,背朝着他摆手,“屋里太热,你这客厅连个空调都没有,还让不让人住了?” 边牧忍了忍,“没让你住!不满意就回去你那!” 关野毫不犹豫道,“不回!你赶紧装个空调!” “你……”边牧发现对着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再好的涵养也没用,直接能崩塌得渣都不剩! 他扭头就走,直接进了房间,把门一摔。 也只能摔,门锁被关野踢没了,连门都歪了,正常根本就关不上。 边牧一整晚没出去,躲在房间里看书,奇怪的是关野也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喊他做模特。 直到十二点,关野过来说了一声,“边老师,我先回去了啊。”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边牧才走出来。 客厅干净整洁,这次收拾得很好。 不过……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跑到茶几那里看了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边牧咬牙切齿,吼了一声,“关野,把钥匙给我!” 隔壁模模糊糊传来了关野的声音,“不给!我睡了!!” 边牧气得眼前发晕,默念了十几遍,关纵的儿子,那是关纵的儿子……才勉强平息了带刀砸门的冲动! …… 第二天上午,边牧一大早去隔壁敲门,想找关野拿回钥匙,但关野不知是听不见,还是已经出去了,一直都没开门。 边牧没办法,只好去学校逮人。 但他刚到办公室被江教授拖去了美术馆布置展览,忙了一整个上午,下午又被喊去开会……结果就是他一整天都没有碰上关野。 一直拖到五点下班,边牧得回家了,打电话给关野,可对方居然连电话都不接。 边牧没办法,做好了找人换锁的打算,回到了南村。 刚上楼梯,他就发现自己家门大敞着,两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正搬着梯子从房里面走出来。 边牧心里一紧,马上就想到被跟踪的事情,赶紧上前拦住对方,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干什么?” 对方很莫名其妙,“装空调啊!” 边牧一想就明白了,抑不住怒火中烧,“叫你们过来的那个人呢?” 工人四周环视了一下,“他刚刚还在啊,好像在阳台看到了什么,就匆匆忙忙走出来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边牧转身就走到隔壁,梆梆梆地用力敲门,“关野!你给我出来!” 里面毫无动静,安静如鸡。 “我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 一片寂静。 边牧气得脑袋发晕,现在他倒是会躲了,早干嘛去了?叫人装空调的时候又干嘛去了? 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仿佛有两道热切的目光,回头一看,两个安装工人扛着梯子,一动不动地站着看他,也不说话。 边牧顿了顿,“怎么了?” 一个工人笑道,“你才是屋主对吧,刚刚那位走得太快,还没结账呢,空调加安装费,一共两千七百块。” “……”边牧简直想杀人。 这是什么混货? 擅自拿了他的钥匙,擅自带人进屋装空调,现在居然还要他付钱!? 边牧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咬着牙掏出了手机,“我微信转给你。” 工人收完钱,乐呵呵地就走了。 边牧攥着手机的手都微微发抖,感觉胃都开始抽痛了,转身就回了自己家。 “砰!” 狠狠地砸上门…… * 边牧没有钥匙,连门都出不去,只能打了个电话,和程峰说了安装空调的事,毕竟是程峰的房子。 其实程峰在楼下早就看到了,他就是奇怪为什么带着工人上去的人会是关野,忍不住叮嘱边牧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别和关野走太近,毕竟他们俩前段时间还动过手。 边牧也不好怎么说,那小子就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至于关野,一直都没有出现。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有人用钥匙开了门。 边牧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手机,抬头就看见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巨型祸害,“你还敢来?不装鹌鹑了?” “呵呵……”关野终于有点心虚的样子,走过来坐下,“边老师,别这么大火气嘛,现在不是挺凉快的吗?” 凉! 当然凉! 但再凉也压不了边牧的满腔怒气,他决定还是和关野说清楚。 “关野,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些,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32 沉寂的天才 边牧怕他难以接受,还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我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所以你……” 关野听着前面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边牧说到这里,他突然嗤笑一声,“没这方面的打算?那安磊呢?” “安磊?”边牧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到安磊,“安磊怎么了?” “他都在你这过夜了!”关野瞪着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 边牧一顿,原来如此…… 他是看到了安磊在这里留宿,才断定了自己的性向。 “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那天是他第一次来我这里,碰巧下雨才留宿的……” 关野愣了一下,第一次过来? 下雨才留宿? 他们原来不是一对啊!! 关野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在这房子里发现别人的东西,唔……除了他自己的。 操! 误会一场! 终于,关野堵了好几天的心舒服了一些,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瘫在了沙发上,“那就好!” 边牧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是什么反应? “你是不是没听懂重点,我说我对你没兴趣,别费劲在我这折腾了,这些对我没用!” 关野放松下来,恢复了一脸无赖的模样,“没用就没用,你现在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以后总会喜欢的,一个月不行就俩月,俩月不行就一年……” 边牧忍住了想要揍熊孩子的冲动,咬牙切齿说道,“关野,你是个成年人了!懂不懂这样是在骚扰我?你还私自拿走我的钥匙,让外人进我的房子,我可以报警的!” “哦,你介意这个啊!”关野伸手就抛过来一串钥匙,“那钥匙还给你就是了,你早说嘛!!” “……”边牧接在手里,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关野拿出手机,“哦,对了,今天空调的钱算我的,你下午回来得太快了,我都来不及给钱,两千七对吧,我微信转账给你!” 边牧的手机放在沙发上,突然响了一下。 “好了。”关野摊开手。 边牧总感觉哪里不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有我微信?” 关野一顿,眨了一下眼,没说话。 “你动我手机了?!”边牧上前一步,拿过自己的手机。 关野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张口还是大言不惭,“你没设密码啊,我也没看你手机里面的东西,就和你加了微信好友而已!” “……”边牧气得差点撅了过去。 关纵的儿子也忍不了啦!他抬头怒目而视,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关野看着边牧恨不得当场打死自己的表情,也知道不能太过了,这人虽然性格很能装,但身体不好倒是真的,他还不想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到时江教授也不能放过他。 他呵呵地站了起来,“老师,别生气啦,那我先走了啊!” 边牧深呼了一口气,没说话,心里想:快滚快滚! 他压了压隐痛的胃部,把钥匙攥在手里,心里总算还有点安慰,大不了以后他不开门了,那货总不能爬阳台进来吧! 关野都快走到大门口了,看见边牧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忍不住想逗弄一下他。 “别高兴太早了,边老师!”他从口袋拿出另一串钥匙摇了摇,“我早就配了你家的钥匙!” 边牧手一抖,好悬没把自己手里的钥匙给扔出去。 “哈哈哈哈……”关野大笑着关门跑了。 边牧气得发抖。 他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怎么会招惹了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祸害! *** 那天之后,关野每天都过来,自由出入,仿佛把这当成了他自己家一样。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极其舒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闯入了边牧的生活,比自己预想的要快得多。 更重要的是,边牧那温和的表象终于绷不住了,他开始翻脸,暴躁,生气,浑身竖起了尖刺……渐渐又有了些他们刚认识时的影子,那离他露出真面目就不远了。 还有那个令人讨厌的安磊,虽然他不是边牧的男朋友,但以他对边牧那舔狗的样子,说不喜欢都没人信! 但如今都快一个月了,安磊没有机会再来过这里,相反是他登堂入室,甩了安磊八千里远…… 心情就是舒爽! 不过,边牧还有个叫路谦的前男友,他一想起这人就直泛酸劲,尤其是边牧做梦的时候还喊着对方的名字,前男友还这么念念不忘…… 幸好是噩梦~ …… 关野还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认识边牧这么久了,他就从来就没见对方动过笔,不管是在画室,还是在家里。 在这房子里,他也没看到过一张边牧的画,哪怕是速写。 他后来偷偷去网上查边牧的获奖作品。 一看他的画,关野整人都惊了,他从小到大被他爸影响,接触的各种油画也不少,还是第一次看见边牧这样……肆意妄为、又极度怪诞的油画。 他的绘画风格极其强烈,所画的形象虽然还是真实的,但表现方式上却极度夸张,笔触在狂乱中扭曲交错,色彩在惊心动魄的对撞中交融到了一起…… 乍看之下激情澎湃,可再看多几眼,隐藏在躁动背后的真实情感便缓缓宣泄而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挣扎和压抑逐渐铺开,变成一张绝望的大网,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看起来很善于用疯狂躁动的技法,把人狠狠拽入虚假的表象,再躲在背后悄然撕裂,剥离出残忍的真实,勾出人心底最孤独的绝望和恐惧,将那种沉闷、焦虑的情感,表现到了极致。 这种戏剧感的张力在艺术上是极为难得的,难怪江教授如此看重他…… 关野深深地呼了口气,看他的油画,就像被拉进深渊里死了一回,那种感同身受的感染力太吓人了…… 这个人……或许不能仅仅称为天才,而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中的天才。 他毫不怀疑,要是他爸知道有这号人存在,一定会直接抢回去做关门弟子。 可现在,这个绝顶的天才似乎并不热衷于画画,而是一天到晚执迷于……发呆。 长时间,不停歇地发呆。 垂着眼,抽着烟,消瘦的身影隐藏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这是边牧给他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 这人在绘画上的激情和狂热,仿佛从未出现过,悄然湮没在寂静中,无声无息…… 33 边老师,我等不及了! 周一上课的时候,画室乱哄哄地吵嚷成一片。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很熟了,周末一起聚堆出去市区疯玩,这会儿正热烈地讨论着好玩的事。 关野低头一声不吭地削笔,他周末都在边牧家里蹭吃蹭喝加画画,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快八点了,边牧才姗姗来迟,后面跟了两个人。 他在画室门口招呼了一声,“大家过来一下。” 关野注意到边牧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平时挂着浅淡笑容的脸上,此刻有些僵硬。 他也没管渐渐聚拢的人群,直接走了上去,低声道,“怎么了?” 边牧顿了一下,没说话。 别人是听不见,但站在边牧旁边的安磊是能听见的,他一看见关野上来了,就赶紧窜到两个人中间,把边牧护在身后,“你要干什么?!” 关野翻了个白眼,要不要护得这么紧? 他和边牧私底下已经很熟了,只是在画室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突然有点期待,要是安磊知道自己现在和边牧的关系这么亲近……不知道这嚣张的小子会怎么样? “行了,都回去!”边牧皱眉道,明显心情不太好。 这时整个画室的学生也都围拢过来了,安磊只好退下去。 关野轻哼一声,也退了一步。 边牧定了定神,说道,“这周开始分两组画模特,等我摆好了模特,你们再自己找位置,请大家保持安静。” “好……”众人纷纷腾开画架,把中央的顶光位置给模特。 边牧身后跟着两个模特,一个是位街边常见的老大爷,模样普通,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 另一个,是个身材十分壮硕的男模,个子挺高,将近一米九。 关野和他身高差不多,站在他对面却完全不够看。 关野是那种很匀称偏瘦的健壮,而这个模特则是力量喷张的壮硕,像个健美教练似的,块状的肌肉鼓着,站在那里好像一堵石墙似的,满身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眉毛上有一道刀疤,平添了几分凶狠,一看就很不好惹。 学生们都有些兴奋,窃窃私语。 “这模特好man啊……天哪,好想去摸一下他的肌肉……” “不敢不敢,这位看起来太凶了吧……” “呜,我不管,迷了迷了……” 边牧看了看两个模特,目光触及那个男模的时候,微微顿了顿,先把老年人给喊走了。 男模饶有兴趣地盯着边牧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边牧拉了把藤椅让老年人坐下,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又叫了安磊过来,“你去道具室借几个道具过来……” 安磊本来还想盯着关野,但一听这事就赶紧跑了,周一的时候每个系都在安排模特,教具特别抢手,去晚了不一定能抢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安磊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教具。 边牧看了看,还算满意,拿了几样教具,就开始折腾老大爷,最后让他把衣服也换了。 关野没看模特,倒是一直盯着边牧。 虽然他人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相比在家里那副懒洋洋不爱动弹的样子,现在专注于摆模特的边牧就显得格外不一样,很……吸引人。 当然,被他气得炸毛的边牧也格外鲜活,好玩得很……关野想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没花多久时间,边牧摆好了模特,站在最前排围观的同学一阵起哄,带着些兴奋的口哨声。 关野原本不在这一组,听到动静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看,那个街边最普通的老大爷,被边牧打扮得完全变了个人。 老大爷穿了个暗蓝底的掐金丝大褂,坐在藤椅里,手里戴着翡翠扳指,拿着紫砂茶壶,旁边地上还放了个鸟笼……活脱就是一个北京公园里遛鸟喝茶的老大爷,还是个有钱的主,画面感十足。 关野的手有些痒痒,有点期待另一组模特会摆成什么样子。 可边牧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他摆完了这组,转头看了那个男模一眼,实在有点不想过去。 从他去教务处领模特开始,这男模就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或许是对同性特别敏感,那人的眼神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男模见边牧终于过来了,笑着说,“边老师是吧?我叫孙宇杭,你想我摆个什么姿势?我都可以的。” 边牧一顿,这话说得……感觉挺不对劲的。 他没搭话,走到男模面前,隔着两三米远,眯眼看了看,从教具里面拿了件衣服出来,“换上这个吧。” “好。”孙宇杭爽快地答应了,伸手接过衣服时,他的手指藏在衣服下面,快速地勾了一下边牧的手。 边牧倏然一缩手,看着孙宇杭没说话,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孙宇杭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去换衣服。” 说着他就进了更衣室。 关野没有看到模特的小动作,但感觉边牧的状态不太对,走了过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板着个脸……” 边牧把手垂了下来,用力搓了搓刚接触到的手指,“没事。” 关野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但画室里他也不好追问,就回到了自己位置,留意着边牧的情况。 “边老师,这衣服有点问题,你过来看看。”后面的更衣室里突然传来模特的声音。 边牧犹豫了一下,还是绕到画室后面,“怎么了?” 孙宇杭在里面说,“扣子解不开,这衣服我也套不进去……你帮我看看吧!” 边牧没动,停了一会才说,“衣服有问题就别穿了,你就穿回自己的衣服吧。” “行吧……等一下。” 边牧等了一会,人还是没出来,外面的学生已经有点躁动了。 第一组的学生已经开始起稿了,第二组连模特都还没就位。 “孙宇杭?”边牧喊了一声。 里面没有声音,边牧有点忍不住了,“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外面学生不安的喧嚷声越来越大,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布帘子旁边,伸手敲了敲更衣室旁边的木制隔板,“孙宇杭?”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布帘里面伸出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了狭窄的更衣室里……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边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孙宇杭狠狠地压在了墙上,双手的手腕被粗糙的触感扣按在头顶,他惊慌失措地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 孙宇杭俯下头,迷醉地在边牧的侧脸、脖颈间用力吸闻着,低哑的嗓音森然响起,仿佛毒蛇爬上脊背,“边老师,怎么等了这么久才进来,我都等不及了……” 边牧的瞳孔猛然一缩…… 至无令的宝贝们~ 吼吼!宝贝们,助教要上架啦! 上架后日更3000,每天花15耽币就可以包/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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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边牧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张嘴要喊人,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孙宇杭直接捂住了嘴。 “唔唔……”边牧挣扎着。 孙宇杭依然不紧不慢,不见半点惊慌,“边老师,你的运气真好,这次就放过你吧!” 他松开边牧的双手,顺势一推,直接把他推出了门外。 “……”边牧踉跄着在门外站稳,懵了一瞬。 关野还没走进来,孙宇杭倒是跟出来了,他的衣服其实早就换好了,朝边牧笑笑,大摇大摆走了。 “……”边牧忍了忍,僵硬地站着没说话。 他是个老师,而且是同性之间……他自然不想以被人非礼的名义把事闹大,这种哑巴亏只能先啃下来。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和这人以前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孙宇杭会盯上他?而且他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竟然还如此有恃无恐,到底哪来的底气? 关野这时才绕了进来,刚好和孙宇杭擦肩而过。 他并没有注意到孙宇杭,只发现边牧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嘴唇紧抿着,用力得唇色都有些微微泛白。 “怎么了?”关野皱眉。 边牧不想说太多,摇头道,“没事,出去吧。” …… 孙宇杭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了边牧一眼,微微勾起嘴角,“边老师,要我做什么动作?” “蹲着。”边牧道。 孙宇杭一愣,片刻之后,就笑着从沙发上起来,“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蹲在沙发前面,抬头看着边牧,“这样?” “双脚踮着蹲。”边牧面无表情。 这下,周围的学生也都安静了一瞬,看向边牧。 这样的动作不要说维持一个半小时,就是半个小时,都不太可能,这……明显是在为难模特。 关野也皱了皱眉,边牧在学校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一般不会为难人,他这是……这段时间被自己刺激过头了? 孙宇杭听了,倒是半点没生气,还十分配合地做了动作,他的身材太过壮硕,即使简单地蹲着,也给人一种恶兽捕食的威逼感。 他对着边牧笑了笑,眸底是不明意味的暗示,“这样可以了吗?” 边牧忍住不适,打量了一下对方整体的感觉,本来想加道具,但又实在不想过去了,“放根烟在嘴里吧。” “我没烟,边老师,你给我一根吧!”孙宇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边牧之前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浓重的烟味,这种烟瘾重的人,身上不可能不带着烟的,但他还是从自己的裤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扔过去。 “谢啦!”孙宇杭接了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把放在嘴里咬着,舌尖微微舔了一下…… 边牧一阵恶寒,错开了目光,没有再看孙宇杭,转身在教具里面又拿了几样东西,也不靠近,远远地放在孙宇杭附近。 “行了,大家开始画吧。” “……”关野看着面前的模特,相比隔壁组的老大爷,这一组边牧明显没怎么用心摆设,幸好模特的身材很好,肌肉发达,简单的动作也有不一样的冲击力,把蛰伏的感觉表现得很好…… 他看了看旁边面沉似水的边牧,还是先压下怀疑,拿起了铅笔。 很快,画室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刷刷刷的铅笔声…… 孙宇杭整上午都没什么异常,安分地做模特。 边牧也没有安排他中途休息,只按照普通的写生课程时间,一个多小时休息一次。 孙宇杭每隔十来分钟,就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腿麻的滋味不好受,每次都弄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只要看到边牧,还是会笑,笑容十分……热切,而且毫不掩饰对边牧的浓烈兴趣。 关野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孙宇杭过于放肆的目光,他皱了皱眉,打算下课后,问问边牧这模特是怎么回事。 可是到了中午,边牧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关野站在办公室门口都楞了,又回画室问了问同学,才知道边牧还没下课就走了。 靠!大意了! 边牧平时做事都是慢吞吞的,今天怎么躲得这么快?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应该跟过去看看,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赶回南村…… *** 边牧其实不是躲关野,而是为了躲开孙宇杭。 那个人……他实在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太恶心了,眼神里喷涌而出的欲望,充满了某种变态的暗示…… 他处在孙宇杭的视线范围内,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对方只用眼神就能将自己剥光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中午的时候,他感觉孙宇杭还在一直盯着自己,赶紧趁着学生还没下课,就先走了。 回到南村的时候,他怕被跟踪,还故意在小巷子里绕了几个圈,才回到家楼下。 “小李,程哥呢?”边牧在清风烧烤门口停了下来,问伙计。 这事他也没法找别人,只能和程峰说一声,让他帮忙留个心眼,防着孙宇杭跟过来。 伙计说,“程哥昨晚又喝醉了,还在睡觉呢,你找他有事?我去叫他起来……” “……”边牧无奈,“算了算了,不用叫他了,我没什么事,让他睡吧。” 伙计道,“那等他醒来我叫他找你。” “嗯,行吧,谢谢啊!” 边牧转身回去了,拐进了楼梯口。 他低着头,也没有留意前面,一拐弯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边牧赶紧道歉。 楼梯口的阴暗处靠着个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白条纹的运动服,戴着兜帽,正低着头靠墙抽烟。 黑白条纹的兜帽衣服…… 边牧突然屏住呼吸,退了一步,这是……上次那个跟踪他的那个疯子!? 男人听到声音,终于抬起头来,缓缓地露出一道凶狠的断眉。 孙宇杭!!! 边牧心里猛地一沉,顿时就明白了,立刻扭头就跑。 可惜他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孙宇杭从后面冲上来,一下勒住了他的脖子,往后用力一甩…… 边牧在力量上根本不是孙宇杭的对手,整个人被直接掼到了墙上,后脑勺狠狠地撞了上去。 “唔……”他瞬间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了。 孙宇杭几步冲上前,趁着边牧在重击之下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他推进了阴暗的角落里,居高临下地向他压迫过来,“边老师,你以为躲开了我,我就找不到你家吗?我早就摸清楚你的家,你的学校,甚至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去哪里,我了解你的一切……” 一阵眼花缭乱后,边牧才好不容易聚拢了视线,面前的孙宇杭,已经完全不加遮掩,饥渴难耐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自己的全身。 边牧浑身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那一下撞得不轻,现在看人都有点重影了,但还是努力地维持清醒,强装镇定,“你到底是谁?” 孙宇杭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抚摸上了边牧纤细的脖颈,感受那细腻柔软下浅青的脉动,“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边牧紧张得脸都白了,“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孙宇杭突然低笑出声,“你不记得我了吗?” 边牧僵直地抵着墙壁,生硬地重复道,“我不认识你!” 他心里衡量着自己的体力,不太可能是孙宇杭的对手,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程峰起床后,听伙计的话过来找他…… 孙宇杭看见他走神,极其不爽,突然伸手用力按在他后颈薄薄的皮肉上,牢牢掐住他颈椎的节骨,提高了音调,“不认识我?” 边牧忍不住仰了一下头,不自觉地发着抖,修长白皙的脖颈完全暴露了出来,清瘦的喉结艰难滑动了一下…… 这副模样像是终于取悦了孙宇杭,他眸底闪着兴奋的光芒,仿佛愉悦到了极点,“边牧,你忘了我,我可一直没有忘记你。” 他凑近边牧的耳畔,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热气,沙哑道,“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你,日日夜夜,脑子里全都是你,边牧,我爱你……” …… 35 一号病房的病人 爱? 边牧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渐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孙宇杭看着他惊恐的模样,突然发出兴奋的笑声,“你在害怕吗?” 边牧咬紧了牙关,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就是这样!”孙宇杭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都发直了,手顺着脖颈往下,摸上他发颤的脊背,“那时你被束缚带绑在床上,也是这样害怕得发抖……” “什么?”边牧脸色一变。 孙宇杭笑了笑,“对,我们在三院见过的,你都忘了吗?你那时真是太美了……”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边牧直接整个人都呆住了。 三院…… 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病院…… 边牧无声地睁大了眼…… 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病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彻底爆发,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被强行送进了医院,一关就是一整年。 那一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孙宇杭捏起他的下颌,“怎么?没想到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 边牧整个人都有点怔住了,一动不动。 “一号单人病房的病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孙宇杭向前倾身,眼睛发亮,眸底亢奋的火焰熊熊燃烧。 “边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三院多出名?几乎所有病人都知道,在戒备最严的一号重病房里,关着个绝美的尤物,长得比女孩还漂亮,被电击的时候,那单薄又漂亮的身体会不停地抽搐颤抖,美不可言……” “闭嘴!闭嘴!”边牧突然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眼神一改之前的恐惧,渐渐狂乱。 孙宇杭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禁锢在墙壁上,“你知道吗?我那时就想把你占为已有!” 边牧渐渐喘不上气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唤起了他最不想记起的惨烈记忆…… 那段时间,他的病情很严重,总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单人病房里,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每天都要接受惨无人道的电击治疗。 他那时神志不清,并没有太多印象,后来他才从赵清风口中知道,总有些疯狂的病人,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向内窥探…… 后来,医院专门下了禁令,不许其它病人再靠近重病区。 孙宇杭,就是那些病人中的一员…… 边牧脑中突然一阵激痛,嗡嗡作响,他咬着牙冷汗直流,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又看到许多虚晃的人影,交错在孙宇杭的身边…… 混乱的嘈杂,恶毒的语言,噩梦在脑海中忽隐忽现…… 他猛地摇了摇头,“走开……” 药…… 他该吃药了! 孙宇杭按压着他,低低狎笑,“你知不知道,我们病房里的人,每天晚上都说着你的名字,想着你的模样,讨论着你的身体……但他们都得不到你,我才能拥有你,你是我的……” “闭嘴!”边牧突然失控地大吼,“来人啊!来人……唔唔……” 孙宇杭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嘘!别出声,我出院之后,找了你好几个月,你就这么报答我吗?” “唔唔……”边牧激烈地挣扎着,他还维持着仅剩的理智,现在知道了孙宇杭的身份,他真的害怕这疯子能把他给就地办了,急得眼睛都红了。 孙宇杭的眼睛却是猛地一亮,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你想哭了吗?我就喜欢看你哭!宝贝儿,你在电击室每次都哭得浑身颤抖,不停地喘,我他妈当场都快忍不住了……” “唔唔……”边牧一边挣扎,一边伸脚往外面踢,希望能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孙宇杭对他反抗的动作丝毫不在意,反而更加亢奋,凑近他的耳垂狠狠地舔了一下,“宝贝儿,你逃不掉的……你应该比我清楚,精神病人什么事都敢做,你要是想你周围的人安全,就别把他们扯进来……” 边牧身体一僵,没动了。 孙宇杭在他耳边低笑,“这就对了嘛,你保守我的秘密,我也保守你的秘密,这样你才能安安稳稳在学校当老师……对吧?” 他又贴了上来,阴湿冰凉的嘴唇触感,从耳廓到脖颈,一路绵延往下…… 边牧浑身发抖,所触之处,鸡皮疙瘩一片,被虫爬似的恶心……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大幅打颤,眼前昏昏沉沉,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在眼前乱转…… 彩灯闪烁的昏暗房间,各色的灯光交相辉映在白墙上,犹如群魔乱舞。 他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视线模糊,力气在逐渐流失。 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能看到面前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在逐渐贴近,湿冷的手慢慢抚上他滚烫的肌肤…… 那人也是这样,贴近他的耳畔,舌尖舔过他的耳垂,喘息着低呼,“小牧,我喜欢你……” 不! 不要…… 边牧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喘不过气来。 孙宇杭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清晰传来,“你和我才是天生一对,别去惹外面的正常人,他们迟早会抛弃你的……” 同样的情景,同样的恶心…… 边牧像是踩在即将癫狂的边缘,眼神狂乱,攥紧了拳头…… “谁在里面?”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怒喝声。 程峰终于起床了,他听了伙计的话,刚要走过来找边牧,就感觉里面的动静不太对。 孙宇杭被打断,咬了咬牙,“宝贝儿,你不会总是这么好运的!下次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说完,他就闪身从楼梯口的后门跑走了。 程峰跑进来,只看见边牧靠着墙,紧握着拳头,浑身发抖,眸底是压抑不住的狂躁。 “边牧!”程峰喊了一声,赶紧冲上去按住他,“深呼吸,深呼吸!是不是没吃药?” 边牧还在死死压抑着,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下嘴唇就渗出了血…… “松嘴!松开!”程峰用力拍了拍边牧的脸。 边牧终于清醒了一些,认出了程峰。 他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眼睑都晕了红,眼神也似乎无法聚焦,整个人就像找不到发泄口的困兽一样,嘴里不停念叨着,“程哥,我……难受,药……” 他不停地摸着裤兜,但手颤抖得根本插不进去。 程峰赶紧从他裤袋里拿出药盒,倒了两颗出来,“来!张嘴,药来了,快咽下去……” …… 隔了十来分钟,边牧渐渐安静下来了,人也像没了骨头似的,腿脚发软,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程峰赶紧扶着他,慢慢坐在地上。 “怎么了?感觉好点了吗?” 边牧全身无力,低垂着头,“我没事。” “刚刚……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程峰看了看周围。 边牧浑身一震,赶紧道,“没有,就我一个人。” “嗯。”程峰似乎有些怀疑,但也没有多问,他更关注另一个问题,“现在还没到吃药时间,你怎么会突然这样……” “边老师!”伴随着一声大吼,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差点把程峰撞倒。 关野来了。 他远远就看见边牧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吓得心都揪起来了,蹲下来扶住他,“你怎么了?” 边牧看了他就头疼,无力地摆摆手,“头晕,没事。” “……”关野简直想骂人了,没事?这都多少次了! 从他们认识开始,边牧的身体就没消停过,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这人还偏偏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他妈的还叫没事?! “行了,别在这说话了,我先扶你上去吧!”程峰蹲下来,想把边牧架起来。 边牧就着他的力道站了一下,没能站起来,腿软…… 关野气恼地暗骂一声,俯下身,直接把人给横抱了起来。 “诶……”程峰一下没反应过来,关野已经抱着人上楼去了。 边牧这次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反抗了,只勉强推了推他,“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闭嘴!”关野怒气冲冲地往上走,能走个屁!信他的话就有鬼了! 边牧也知道他不会听的,干脆也不说了,只闷闷地缩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关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看不得这样的边牧,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紧了紧手臂…… 进了房里,关野把他抱到沙发上坐着。 程峰也跟了进来,“小牧,你休息一下,我去烧点水,等会儿把剩下的药吃了。” 他看了关野一眼,进了厨房。 边牧刚发过病,浑身无力,精神也不太好,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在沙发上呆坐着。 关野盯着边牧渗血的下唇,实在忍不住了,握住他的手,“边老师!你到底是怎么了?” 边牧迟缓地抬眸看了关野一眼,对上了对方漆黑的双眸,回了点神,“我没事……” 但他的手却没有抽出来,相反,还握得更紧了,微微颤抖,很明显地在强撑着。 关野眉心紧皱,顿了顿,干脆直接把他抱进怀里,“你是在害怕吗?有我在呢,不用怕……” 边牧像是累得不行,对他的怀抱也熟悉了,没有挣扎,就任他抱着不动了。 “你要不先睡一会吧,我就在这……”关野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边牧原本没什么睡意,但在熟悉的体温和气味中,过度紧绷的身体还是渐渐松懈下来,居然也慢慢阖了眼…… …… 36 乖,张嘴! 过了五分钟,程峰站在厨房门口,拿着水杯,有些魔幻地看着边牧,“他睡着了?” 他惊愕的情绪太过明显,关野奇怪地看过来,“是啊,怎么了?” 程峰几步走近,看着边牧的脸色已经好了一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还真是睡着了。 他太清楚边牧的失眠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别说这么短时间,就是让他躺上一整天,都未必能睡着……现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且,边牧还毫不反抗地被人抱在怀里…… 关野察觉到他发直的目光,也不隐瞒,“我在追边老师,老师也同意了的!” “……”程峰愣了半晌,才收回目光,“……先叫醒他吧,他还要吃药。” 关野皱眉,“等他醒了再吃不行吗?刚刚才睡着……” “不行,得马上吃。”程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拿出之前的药盒,点了点数,在每个药格子里,拿了几颗出来。 “这么多药!”关野吓了一跳,那一大把药起码有十几颗。 程峰走过来,拍了拍边牧的肩膀,“小牧,吃药了,吃了再睡啊……” 边牧睡得很沉,没有反应,嘴唇紧紧地抿着。 程峰皱眉,怎么睡得这么沉?不是晕了吧……但看他的呼吸还算平稳,又不太像! “这些药现在必须吃吗?”关野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丸子。 程峰点头,“必须吃,一次都不能少,你再喊喊他吧。” 关野伸出手,“不用,药给我,我来喂他吃。” “???”程峰看了他一眼,没动。 关野不耐烦,“真的,他睡着的时候特别听我的话,就这么睡着也能吃药,你把药给我就行了。” 程峰狐疑地把药递了过去。 “老师……该吃药了!”关野和往常一样,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听话,张开嘴好不好?” 边牧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清醒了一点,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张开。 关野也不着急,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乖!张嘴。” 然后,边牧顺从地微微张开了嘴…… “……”程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关野怕边牧噎着,一次只喂三颗药丸,又喂了水让他咽下去,边牧人虽然没醒,但听话得难以置信,反复好几次,关野就顺利地喂完了药。 “搞定!”关野放下杯子,抬头就看见程峰目瞪口呆的表情。 “怎么了?我真没骗你,都说了他睡觉的时候特别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程峰无话可说了。 他拉了张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 关野刚看见程峰对药的数量那么熟悉,忍不住问道,“边老师到底有什么病?怎么吃那么多药?” 程峰看了他一眼,“这个我不方便说,还是让他自己和你讲吧!” “哦……”关野心里翻了个白眼。 程峰拿起手机,考虑着这事要不要通知江教授,或许还是等边牧醒了,问清楚原因比较好,免得江教授担心…… “你不走吗?”关野突然问道。 程峰抬头,“不走,我等他醒来,看看情况。” 边牧以前从来没试过吃着药还发病,他现在只有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两人干瞪着。 关野觉得俩男人这么瞪着很难受,没话找话,“你和边老师很熟?” “嗯,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关野惊了,“靠!你也是美院的!” 就程峰这不学无术的混混模样,守着个极其接地气的小烧烤店寸步不移,还一天到晚地喝酒……他以为程峰就只是个南村的当地居民。 程峰看了他一眼,“不可以吗?我是版画系的。” “那烧烤店和这房子……” “是从村民手里买的。” 关野看看这样的程峰,又想起边牧也从不画画,觉得不可思议,“你们……都挺特别的啊!” 程峰没理他,低头玩手机。 关野搂了搂边牧松弛下去的肩膀,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你应该比边老师大几届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有共同认识的朋友。”程峰头都没抬。 “谁呀?”关野兴趣来了。 “你不认识。” 关野啧了一声,“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吗?” “我和你不是很熟,为什么要说这些?” “说说就熟了啊!” 程峰第一次没遇上这种脸皮奇厚的人,忍不住了,“你丫……闭嘴,要不你就出去!” 关野脱口而出,“我出去?那你抱着他睡?” 程峰,“……”不必,谢谢。 关野,“……”不可能!滚远点!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低头玩手机。 …… 边牧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他忍不住痛呼一声,“唔……” “边老师!”关野倏然坐直了身体。 “小牧,你怎么样……”程峰也紧张地凑过来。 边牧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又躺在关野怀里,赶紧坐了起来。 关野的怀里一空,不由地有些暗气,这人一醒了就翻脸的本事见涨啊,次次都这样! 边牧眼神微微有点慌乱,“你们……还在这啊!” 程峰问,“你感觉怎么样?” 边牧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没事,我没事!” 关野和程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洗个澡。”边牧抬起头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勉强。 程峰眉心紧皱,“不行,你这样……” “我们现在就走!”关野突然站了起来,推着程峰就往门外走。 程峰自然不肯走,挣开他的手,压低声道,“你要走就走,推我干什么?我都还没问清楚,他那样我不放心……” 关野才不管他,借着身高优势,直接把人推出门,砰的一声关了门。 “……”程峰怒了,“你有病啊!” 关野毫不在意,把他推到了楼道口,“你没发现他已经绷不住了吗?我们在那他压力更大,还留下干嘛?让他自己先缓缓。” “可他那样……” “你不是有钥匙吗?等会再进去就是了!” “……”程峰一愣,他倒是忘了自己也有钥匙。 关野道,“行了,你去看你的店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程峰想想边牧对关野的态度,像是十分信任,干脆拿出了自己的钥匙递过去,“钥匙给你,等会儿他要是不肯开门,你就直接进去。” “不用,我有钥匙!”关野从口袋掏出钥匙,扬了扬,“我等会就过去看他。” 程峰一愣,“你怎么有钥匙?” “我配了钥匙,老师也知道的!” “……”程峰哑然,他们认识没多久,都到这地步了吗? 关野走到隔壁门口,打开了自己家的门,“行了,你回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程峰盯着他进去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这里原来的租户他也认识,是两个美院的学生。 听那两个学生说,他们的租约根本就还没有到期,关野是花了三倍的租金,硬是把房子要了过来…… 他费这么大的劲,是为了追边牧吗? 可这人看起来性子浮躁,不太靠谱,边牧的心思又太重,怎么看也不合适啊…… …… 他们出去之后,边牧直接冲进洗手间,打开了花洒。 在急促的水流中,他不停地用香皂揉搓着自己的耳朵,脖颈……试图把那些恶心的感觉洗掉。 太恶心了…… 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出了院,为什么还是无法摆脱那里的阴影…… 孙宇杭知道他住院的事,说不定还会挖出更多的东西……要是他把事情说出去,那他以后在美院还能呆下去吗? 哗啦啦的水声中,边牧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大脑仿佛被侵占,孙宇杭狰狞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透过病房小小的玻璃窗,和各种各样疯狂猥琐的面孔挤在一起…… 他终于承受不住,抱着脑袋,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难以遏制、低沉的嘶吼…… …… “边老师!我过来做饭啦!”关野在外面敲门没人应,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 边牧居然还在洗澡。 关野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边老师,你怎么还没洗完?” 里面的水哗哗作响,但没有人应。 他走到洗手间外面敲了敲门,“边老师?要我帮忙吗?” 还是没有声音。 不会……又晕倒了吧!关野心里一紧,猛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直接就怔住了。 边牧连衣服都没脱,整个人在在花洒的水流下面淋着,不停地搓洗着自己的脖子,脖颈和耳朵已经一片通红,红得仿佛在滴血,连皮都蹭破了…… “你干什么!”关野喊了一声,顾不得那么多,冲进去喷洒的水中,抓住了边牧的手。 他这才发现边牧很不对劲,像是被魇住了,完全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似的,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手控制不住地想搓脖颈…… 关野用力抓住他的手,大声道,“别洗了,够了!” 边牧被吼得顿了顿,像是回过神来,缓缓抬眸看着关野,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 关野,“……” 问得好。 他也想知道,秋凉瑟瑟,为什么他会在这淋个透顶…… 37 粉兔子! 关野见边牧回神,松了口气,但还是抱着没松手,“老师,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边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在潺潺的水流下面,他的眼泪突然就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 他就是……忍耐太久了。 费尽心机,假装成一个正常人,可如今有人带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席卷而来,把他伪装的生活赤裸裸地撕裂开,攫缚他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时刻提醒着,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只是一个自小就被诊断为精神障碍,后来更是在精神病院关了整整一年的精神病人…… …… 关野抱着微微颤抖的男人,心都揪起来了,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收缩着。 他看不见边牧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在哭,无声地,沉默地哭…… 边牧平时看着孱弱,但性子却很硬,除了睡觉时反差有点大,清醒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他这种崩溃的样子…… 关野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知怎样张口去哄人,只能一直抱着他。 过了许久,关野才道,“老师,先洗洗吧,不然会感冒的。” 边牧嗯了声,退开了。 关野肩上一空,他怕边牧误会,赶紧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淋太久了会生病……” “嗯。”边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耷拉着往下滴水,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孤儿…… 关野心都乱了,“……你先洗吧。” 他又看了看边牧发红的脖颈,“别洗太久,会缺氧的。” “嗯……”边牧还是低着头,异常乖顺地答应着。 靠! 关野最受不了边牧这样!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走了出去。 靠在洗手间门边,听着里面洗澡的声音,心绪有些复杂。 说实话他不该管边牧的事,他只需要把人追到手而已,用不着了解他的生活怎样,他的心情如何,可自己似乎就是控制不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他发现,那个打赢了他的小白脸,睡着的时候居然会像个可怜巴巴的蜗牛,褪去沉重的外壳,只对他,露出柔软脆弱的身体…… 关野揉了揉眉心,突然打了个喷嚏。 南方的秋天不算太凉,但被一身湿衣服包裹着,他还是有点受不了。 好在边牧这次洗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你去洗吧。”边牧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但眼睛还是红的,他看了看关野的衣服,“我等会儿拿衣服给你。” “好。”关野看了他一眼,确认没事了,这才缩缩脖子,赶紧进去洗澡。 边牧走进房间,坐在床边,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慢吞吞地点了根烟,深吸了好几口,才开始在衣柜慢吞吞地找了衣服。 关野比他高得多,他的衣服几乎全部都不合适,最后幸好被他找到了一套全新的睡衣。 他记得这衣服是在网上买的,当时发错码数,大了很多,好像还有什么问题……反正最后是要退货的,但是有事耽搁了,就一直留在衣柜里放着。 他拿出来放在洗手间外面。 “衣服在门外放着。” “好……阿嚏!”里面传来一个大喷嚏。 “……”边牧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又点了根烟咬着,双手便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疯子说过的话。 如果他寻求帮助,孙宇杭很有可能会对别人动手……幸好关野和程峰都没有碰上孙宇杭。 可他不愿意暴露性向,就意味着没办法找学校或报警来解决这事,他该怎么办……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停在他面前。 边牧手里还夹着烟,在烟雾缭绕中,就看见了两条毛茸茸的白腿,抬头往上,是毛绒绒的肚子,上面还挂着两个肥嘟嘟的大胡萝卜…… 关野黑着一张脸,睡衣的兜帽搭在肩膀上,垂落下来两只巨长无比的粉色兔子耳朵,一直耷拉到了胳膊肘上,一晃一晃。 边牧还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乍一看都愣了,这什么玩意? 关野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咬牙切齿道,“边老师!你开玩笑吗?你给我的是什么衣服!?” “我……不知道。”边牧懵了。 关野气得脑袋疼,揪着兜帽上耷拉下来的巨大兔耳朵,“兔子睡衣!还是连体衣!边老师!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买这个吗?你是有什么恶趣味吗?” 边牧终于想起来当时买衣服的问题,不但码数太大,款式也发错了,他原本买的是正常的男款睡衣,但看见尺码颜色都不对,就没有打开来看…… 他停了一下,反应还是有点迟钝,“这……不是挺合身吗?” 关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是合身!问题这玩意儿是我能穿的吗?粉色兔子!老师,你觉得我配穿它吗?” 边牧低低嗫嚅一句,“粉色兔子怎么了,粉色围裙你不也穿过吗?” “什么?”关野没听清,叉着腰凑过来。 “没什么……”边牧揉了揉眉心,错开目光,“抱歉,不过别的衣服你都穿不上,要不你先回去你家把衣服换了吧,也不远……” 关野直接被气笑了,“这时间楼道里人来人往,你让我穿成这样出门?” “啊……”边牧盯着关野肚子面前那对肥嘟嘟的胡萝卜口袋,有些发愣,“那、我去你家拿……” 关野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气都泄了,“算了算了,你休息吧,我去做饭……” 他转头去了厨房,被甩到背后的兔子耳朵一晃一晃的。 边牧盯着那两条长耳朵发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感觉心情好了一点。 …… 没过多久,关野端菜出来了。 兔耳朵被他打了个结,揪成一团背在后面,终于不晃悠了。 他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的沙发,边牧大概一直就没停过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都满了。 “过来吃饭!”关野忍不住大声了一点。 那个单薄又沉闷的身影动都没动,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似的。 关野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吃饭了。” 边牧一震,这才转过头,缓缓道,“哦。” 他把烟掐灭,走过来坐下,拿起碗筷,一声不吭地吃着。 关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老师,你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没事……” “那你脖子和耳朵是怎么了?” 边牧一顿,“没什么。”说是没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扯了一下领子,当然什么都遮不住…… 关野皱了皱眉,没再继续问他了,把蛋羹推过来,“吃点这个。” 边牧停下动作,拿起勺子吃着,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今天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有点头晕……” 关野没说话,听着他鬼扯。 他太清楚这人体力不支是什么模样,今天上午边牧虽然心情不太好,但精神还是可以的,根本不至于晕倒。 “所以呢?”他盯着边牧。 “所以……”边牧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这几天晚上我有事要忙,你就别过来了。” 关野差点气笑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啊! 他知道边牧烦他,也知道对方是出于愧疚才接受做模特,现在这人居然连愧疚都不管了,这么反常要把自己给推出去,这叫没事吗? “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关野道。 “……”边牧窒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关野这次这么好说话,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要和关野长篇大论的打算。 “那……白天也别过来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告诉你吧。” 关野低头吃饭,“好。” 吃完饭,关野洗完碗筷,又把自己的湿衣服也收拾好,走向门口。 “……”边牧都没反应过来,等对方到了门口才喊了一声,“你回去了?” 关野回头看了他一眼,“嗯,衣服我先穿走,洗好再给你送回来。” 他也没等边牧说话,打开门,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确认了没人,才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边牧有些发愣,这么轻易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但想了想,关野还是走了好,在孙宇杭的事没解决之前,任何人待在他身边都是不安全的。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牧,是我。”是程峰的声音。 边牧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程哥。” 程峰点了点头,“我刚看见关野那边亮灯了,他回去了?” “嗯,刚走。”边牧坐下来,拿了根烟出来。 程峰坐下来,盯着他,“说吧,今天怎么回事儿?” 边牧低头咬着烟点火,含糊道,“没事……” “我不是关野,你忽悠不了我。”程峰也伸手抽了根烟点上,“你按时吃药,病情一向都很稳定,除非有什么突发刺激,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边牧顿了顿,“我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程峰眉心紧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边牧垂着眼,轻轻呼了口气,白烟袅袅,把他的五官都笼在里面,“第一次。” …… 38 克制不住的焦躁 程峰看着边牧,没说话。 边牧解释道,“程哥,这次发病真是偶然,我其实最近恢复得不错,连睡眠也好了很多。” 程峰叹气,“小牧,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别想那么多了……” “我知道。”边牧低头呼了口烟,“我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没事的,才头一回这样,你不用担心。” 程峰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我状态不太好,确实是疏忽你了……” “程哥,我是个成年人,我不是你的责任。” 程峰摇头,“但赵哥亏欠你很多,他托我照顾你……” 边牧夹着烟的手指一动,忍了忍,“赵哥对不起我,那是他的事,和你无关,你别揽上身。” “你不用说了。”程峰摆摆手,“不管我现在和他关系怎么样,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得把你照顾好,我这段时间还是陪着你吧,再有今天的情况,也能及时发现……” 边牧一愣,赶紧道,“不用不用,这次真是偶然,以后我不乱想就是了,你不用跟着我……” 程峰皱眉,突然就想起了关野,边牧如果开始谈男朋友,确实是不太方便,“行,不过我得每天早晚和你见一面,确认你的情况。”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松口了,边牧赶紧道,“我接下来几天比较忙,如果和你没碰上,电话行吗?” “也行吧。” 边牧松了口气,毕竟经常见面,遇上孙宇杭的几率也高。 “那这事能不能别告诉江教授?这种偶然的事情,我不想他担心。” 程峰虽然不放心,但也不想逼得他太紧,“行吧,但你的三餐,我还是叫小李定时送上来,你吃着药,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 边牧无奈,“不用了,我经常是去学校吃,还方便一点,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要不是你租了这房子给我,我也没这么方便……” 程峰突然手一顿,没搭话,连手里的烟灰塌落到地上,也没有察觉。 边牧察觉了他异常的沉默,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我还要看店,先回去了。”程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过去,“你也休息吧,挺晚了。” 边牧突然道,“程哥,你有事瞒着我?” 程峰动作一顿,“没有,小牧,你别乱想……” “你不说,我可以问别人。”边牧站了起来。 程峰没说话,高瘦的背影一动不动。 边牧盯着他,长时间的酗酒让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师兄消瘦了许多,像是背着无形的沉重包袱,微微弓着背,显得疲惫不堪。 他突然有点不忍心了,揉了揉眉心,“程哥,不想说就算了,对不起,我……” “这房子不是我的。”程峰转过身,“是赵哥出的钱,想买给你,但他知道你不会接受,就落户在我的名下。” “……”边牧愣了。 “小牧,对不起,我没想瞒着你的,但赵哥对你很愧疚,我不忍心看他那样……” 边牧皱着眉,沉默不语。 程峰抿嘴,“小牧,我……” 边牧没说话,狠狠地吸了口烟,唇间烟雾弥漫,“你是你,他是他,这些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但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怎么还帮他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就是吃定了你不忍心拒绝他!” 程峰的手倏然攥紧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本来就不忍心。” 边牧,“……” “等你谈恋爱了,就会明白的……”程峰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行了,你别管这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你如果不想接受他的恩惠,也可以不要,我给你安排别的房子。” 边牧被他堵了一下,把满肚子的质问都咽了回去,看着对方不安的样子,还是松了口,“这房子我继续租,但我不会要。” 程峰松了口气,“好,小牧,对不起啊……” 边牧摇头,“说了和你没关系,行了,程哥,你回去休息吧。” “那你别想太多,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好,知道了。” 边牧关上门,啪嗒一下关了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他坐回沙发上,又点了根烟。 幽蓝色的火焰点燃了橙红的火花,烧灼着空气发出噼噼啪啪细响,在黑暗中,仿佛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引信。 赵清风…… 当年如果没有他助纣为虐,事情也不至于这么难以挽回。 他根本不想要这个人的任何补偿,哪怕是一点点,都仿佛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 边牧走到阳台透气。 楼下,程峰已经坐在烧烤店前面,和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喝着,桌上还整齐地码了好几瓶酒。 又在喝酒…… 边牧记得以前他们四个人,总是一起出去写生,他和程峰画得最好,结果路谦和赵清风就包揽了所有的行程和食宿杂事,把他们俩伺候得好好的,只用画画,其它什么都不用干,还称他们是美院的希望之光…… 如今,他画不了,程峰则是不再画了,整天喝酒。 边牧往下看去,程峰高瘦的身影埋没在一片乌烟瘴气的烟火气中,身上没有光,只有和他一样的黑暗…… 他的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穿着熟悉的黑白条纹的兜帽衣服,正抬头看过来…… 是孙宇杭! 边牧浑身一震,赶紧进屋,关了阳台门,连布帘子也拉上了。 孙宇杭…… 医院…… 竭力埋藏的过往…… 楼下的嚣响渐渐没入黑暗,剧烈的刺痛一点一点扎入神经,边牧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 当初出院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回美院,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重新开始,他心里还是有期待的,可现在…… 不堪的过去如影随形,混乱的生活岌岌可危,周围都是些混账事……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突然狠狠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光滑的地板被磨出一阵刺耳而尖锐的尖响,“吱——” ……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边牧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出了那个号码——赵清风。 铃声只响了短短一下,对面就接了电话。 “小牧?”赵清风惊愕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边牧按了免提,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程峰有事?他怎么了?”赵清风一阵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们都没事。”边牧揉了揉眉心,“你不是认识三院的院长吗?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三院?”赵清风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边牧嘴里听到这个最让他恐惧和痛恨的地方,“你要查谁?” “那个人名字叫孙宇杭,去年和我同一时间在三院住院,我需要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病人?他怎么了?”赵清风突然紧张了,“找你麻烦了?” “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人,想查一下……” 赵清风警惕起来,“小牧,你有什么要和我说,那里的病人都很危险,你也知道,你当时在三院引起的事还不小……” “我知道,你先查吧,或许是我想多了,有什么到时查了再说吧。” “行……但要是你真的怀疑有人找上你,你一定要马上报警!知道吗?马上!”赵清风的口气很严肃。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有急事就找程峰,他能担事……” 边牧一窒,孙宇杭的事憋得他无处发泄,他突然有些暴躁,压抑许久的怨言脱口而出,“能担事,就活该被你欺压吗?” 他额角的青筋凸起,指尖狠狠陷入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印痕,“你欠我的你自己还,凭什么去找他?你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把我这累赘丢给他照看?你已经害了我,还要害多一个人吗?” 赵清风惊讶道,“小牧……你先别激动!” 边牧陡然拔高了音调,“我不激动!” “……” 听着对面粗重的喘气声,赵清风沉默了好几秒,“小牧,你吃药没?” 边牧压不住焦躁的情绪,不停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咬牙道,“我吃了药,就是有点……烦,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蹲下来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行行行,你冷静一点,深呼吸。”赵清风的心都悬起来了,“要不……我叫程峰上来?” “别他妈叫他!”边牧突然吼了一声。 赵清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边牧突然像缺氧似的,急促地喘着气,暴躁的情绪一浪一浪地涌上来,手开始不住地发抖…… 他颤抖着拿出药盒,囫囵吞了两颗药。 赵清风听见动静,小心翼翼道,“小牧,你在……做什么?” 边牧喘着气,喝了口水,“吃药,我之前没吃,现在吃。” 赵清风停顿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说吃过了吗?要是药效不行,你得去医院看,不能擅自加药……” “我之前骗你的。”边牧毫无负担地撒谎。 “……”赵清风沉默了半晌,“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找江教授也行……” “行了,先这样吧。” 边牧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人栽倒在沙发上。 他不想说这些。 他现在的内心无比矛盾,有个声音在说,或许他真的不适合正常的生活,孙宇杭这么小小的刺激就能让他崩溃,他应该再去看医生。 但又有个声音在极力劝说,决不能再去医院,不能再被关起来,哪怕在外面苟延残喘,面对时时刻刻的威胁,也不能再回去那个可怕的囚牢…… 边牧抬起胳膊,遮住了湿润的眼睛,随便吧…… 39 老师,你骗不了我! 第二天上课,孙宇杭照旧来了画室,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规规矩矩地做模特,与私底下的那副猥琐的模样天壤之别。 有些胆子大的学生忍不住上去搭讪,他也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天,开玩笑,看不出丝毫异常。 只是,他看着边牧的目光依然放肆,尤其看见对方还有些发红的耳朵和脖颈,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直白的欲望…… 边牧一直冷着脸,神经紧绷着,几乎整个上午都没有说话。 安磊过来几回,都被他打发走了。 他原本最担心的是关野,这人的性子是那种你越是避开他,他就越喜欢对着干,会很麻烦。 可他没想到这一次,关野只是时不时往他这看看,居然没有再过来骚扰他。 边牧松了口气,这小子估计已经冷静下来,放弃了那些荒谬的想法,不再关注他了。 他放心之余,也有些莫名的失望,果然…… …… 边牧专心盯着孙宇杭。 精神病人并非全都有危险,但孙宇杭很明显是属于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病人,而且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类的精神病,现在边牧心里也没底…… 他不愿意暴露性向,也不愿意波及旁人,这就导致自己十分被动。 不过孙宇杭为了达到目的,似乎每次都不太想让外人看见,应该不可能在大庭广众对他下手。 他应该还是能保证自己安全的…… *** 中午下课后,边牧先吃了中午的药,故意在办公室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出来。 因为现这个时候,南村的人都下班回家吃饭,人比较多,众目睽睽,孙宇杭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回家的路上,他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后面跟着他,离他不远不近,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他有些心惊胆战,跑得快了些,胃部因为空腹吃药,隐隐作痛,他也顾不上了。 一直到跑到家楼下,正好碰上村里巡逻的警察,边牧这安下心来,孙宇杭再嚣张,也不敢在警察面前乱来。 可他的胃疼得越来越厉害,浑身都开始冒冷汗了,只能慢吞吞地上了二楼,离着家门还有几步远…… 这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楼梯转角处跑了上来,迅速地接近他…… 边牧一惊,转身就一拳挥了过去,被对方一个大手直接握住了。 “边老师,是我!”关野压低了声音。 边牧看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但美院的学生一般中午都会在学校饭堂吃午饭,不会回家的,他忍着疼往墙壁上一靠,“你怎么回来了?” “我看见那个模特跟踪你了!” 边牧一愣,急问道,“他人呢?” 关野指指下面,“就在楼下,不过他没敢跟上来,下面有警察。” “他看见你上楼了!”边牧急了,“认出你了吗?” 关野莫名其妙,“废话,我都画了他两天了,我这么大个子就杵在他前面,他能不认识我吗?” 边牧气得咬了咬牙,“你跟着我干什么呀!你中午又不用回家!” 关野眉毛都拧了起来,“都说了我看见他跟踪你啊!我能不跟过来吗?你昨天还想骗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 “唉!”边牧懊恼不已,他还以为关野转性了,谁知道这小子早就留了心眼,在这等着他呢!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先进去再说!”他刚一动,就闷哼了一愣,捂着腹部弯下了腰。 关野心一紧,“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他摸了摸边牧的手,又冰又冷,布满了冷汗。 “有点胃疼。”边牧咬了咬牙。 关野二话不说,熟练地弯下腰,把他抱起来就走。 “喂!你放我下来!!”边牧低呼了一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胃疼又不是不能走路,他这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的?直接上手就抱! 关野这回理都懒得理他,直接抱回家去了。 边牧也疼得有心无力,没再说话,回家就蜷缩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了胃药出来,咽了下去。 关野把大门的暗锁锁了,在阳台的门帘后往下看了看,孙宇杭还在下面,就在警察不远处,靠着灯柱抽烟。 “你避开我,是因为他?”关野皱眉。 边牧没有回答,怏怏地反问他,“你怎么发现的?” “你知道自己今天上课绷得多紧吗?”关野看着他道,“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想骗谁呢?” 边牧没说话,手压着胃部。 关野给他倒了杯温水,“昨天在画室里,我就觉得那家伙看你的眼神不对!还有昨天晚上,你洗个澡……你还……” 关野顿了一下,没往下说,边牧那无声哭泣的样子,让他现在想起来,心都抽着疼,“算了,你就说说你和那模特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这下,边牧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关野看了看他,这人神情依然很淡,可他的嘴唇轻微抿起,微微用力,似乎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边牧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声音压抑着有些沙哑,“我和他……以前认识的。” “熟人?”关野皱眉,“那他为什么还要跟着你?” 边牧在烟灰缸旁边敲了敲烟灰,“因为他想找我,但我现在不想见他……我和他有点私怨,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关野根本不信,边牧昨晚的反应,明显是害怕孙宇杭,而且他能崩溃成那样,肯定背后的事不小。 他考虑了一下,“那我下去把他赶走……” 边牧一愣,赶紧摇头,“不用!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你别插手!” 关野皱眉,“我会和他好好说话,不会动手的,你放心。” 放心个鬼!边牧心里紧张得要死,关野刚刚已经在孙宇杭面前出现过一次了,还能勉强糊弄过去,毕竟他也住在这里,但要是关野直接为他出头…… 孙宇杭那个神经病,他的威胁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会毫无理由地迁怒阻碍他的每一个人,他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边牧咬了咬牙,突然语气就冲了起来,“你管我怎么样!我和你很熟吗?” 关野愣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边牧站了起来,“你出去!这几天都别来了,我想自己静静。” “……”关野都被气笑了,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边牧!你跟我开玩笑吗?” 边牧很烦躁,“我没开玩笑,你走吧。” 关野耐心告罄,直接瘫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看着边牧,一副熟悉的赖皮样,“我偏要留下,你又能怎么样?” “你……”边牧拧着眉毛,感觉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暴躁的浪潮一下就涌了上来。 他刚刚才吃过药才一个小时,怎么这么快就控制不住了? 手也开始有些抖,边牧没心情再和关野纠缠,直接给他下通碟,“反正你别去找他,你要是去找他了,永远都别进我这个房子。” 他转身就走。 “……”关野很想说谁稀罕进你的房子,但看见边牧那决绝的模样,又硬生生把气话咽了下去,看着那消瘦的背影慢吞吞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操!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沙发上…… 妈的骗谁呢? 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这么简单,说这两人过去认识他相信,但说是普通的私怨,他是绝对不相信的,边牧肯定还有事瞒着! …… 关野下午没回学校,发了消息给凌河,让他下午帮忙偷偷签到。 他做好饭,气势汹汹地叫边牧出来吃饭。 他以为边牧会问他旷课的事情,谁知道边牧出来之后,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不是困了,边牧的反应好像特别迟钝,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完全没有刚刚那种想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感觉,像是无论多大的石头丢进去,都没办法溅起半点水花。 这次和边牧平时发呆不一样,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回神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木的。 关野看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人是傻了吗?怎么回了一下房间就成这鬼样了? 他也不敢和边牧斗气了,整个下午尽盯着他。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边牧终于正常了一点,主动说了下午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还没走?” 关野,“……” 靠!第二次了! 昨天洗澡的时候这样,今天还是这样!就为了一个孙宇杭?他越发笃定自己的感觉没错,边牧瞒着的事,不可能是件小事。 但质问的话都到嘴边了,关野想到边牧这状态不适合吵架,咬咬牙,干脆说道,“你叫我留下的!” “哦。”边牧把头转了回去。 关野,“……” 完了,这人真的傻了。 边牧坐了一会儿,突然又转过头,“我叫你留下干嘛?” 关野僵着脸,面无表情,“做饭。” 边牧低头看了看面前吃了一半的饭,顿了一下,“哦,挺好吃的,谢谢。” “……” 靠! 关野猛地站了起来,受不了了,他扯不下去了,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不就一个孙宇杭吗?你要不要这样失魂落魄的?!你不爽他,我现在就下去把他收拾了!”关野控制不住大吼了一声,转头就走。 孙宇杭三个字像是突然打开了边牧的开关,他猛然回神,站了起来,“不许去!你别惹他!” …… 40 嘿嘿,把老师灌醉~ 关野停下来瞪着他,分毫不让,“那你告诉我,你这副鬼样子是干什么?” “我不是因为他,我是……”边牧顿了一下,盯着关野,没往下说了。 他是多吃了一次药的缘故,那些药的副作用很多,胃疼,呕吐,反应迟钝,吃过量了还会精神恍惚,可这些事他不想和关野说。 他说,“我没睡好。” “呵~”关野冷笑。 边牧看了他一眼,“我失眠,经常睡不着……” 关野抱着双臂看着他,瞎扯蛋!这人在他怀里睡觉,哪一次不是睡得好好的? “反正你别去找他,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手,我会解决的。”边牧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的私事,你别找他,听明白没?” 关野皱眉,边牧的语气很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没说话了,孙宇杭要是只是跟踪,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不是非找那人不可,但边牧突然就变成这样,这里面的事,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边牧不肯说,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边牧看他冷静下来了,转身进房间,“我去洗个澡。” “二十分钟。”关野突然出声。 边牧回头,“???” 关野拿出手机扬了扬,“我计时,别洗太久。” 边牧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昨天……那是偶然。” “呵~”关野翻了个白眼,“反正你快点,再让我看见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就去楼下收拾那家伙!” “……”边牧沉默地去房间拿衣服,进了洗手间。 洗澡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忍不住想多洗几次脖颈,但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每隔几分钟,关野就会在门外提醒他快一点,弄得洗个澡也不得安宁。 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关野把橱柜里面的库存啤酒全部都拿出来了,整整齐齐地码在茶几上,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堆零食,挤满了茶几。 “干嘛?你要喝酒就回你自己家去!”边牧一边擦头,一边走了过来。 洗完澡的边牧总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欲感,关野不太敢看他,低头开了一瓶啤酒,“我家里没酒,喝你的不行吗?” 边牧没好气道,“你自己去买!” 关野一听,直接瘫在沙发上,好整以暇,“行啊,那我去楼下买?” “……”边牧顿了顿,楼下说不定孙宇杭还在呢,“那你把酒带回你家去喝。” 关野呵呵一声,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就喜欢你这,不走了。” 边牧知道他性子,狗皮膏药,看来今晚是撵都撵不走了。 他干脆也坐下来,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个小投影机,准备放个电影,那小子也不至于只盯着自己。 关野又开了一瓶啤酒,推了过来,“边老师,喝点酒啊,放松一下!” 边牧专心弄投影机,没理他。 关野继续叨叨,“你还因为那模特心情不好?那我去叫他走?” “……”边牧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拿过酒瓶喝了一口,大力地顿在茶几上。 关野笑,“边老师,你就是绷太紧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不好吗?” 他随手拿了包薯片打开,塞了几片薯片进嘴里,咔哧咔哧的,“看电影吗?有好莱坞的枪战片吗?” 边牧拿着遥控器正想选欧美大片,又硬生生地移动指头,移到了旁边的文艺片。 “刚那里不是有欧美大片吗?”关野问道。 边牧面无表情,“那里的要收费。” “哦……” 边牧故意和他作对,找了一个欧美的文艺片。 电影刚刚开始,沉闷迟缓的音乐一响起,关野已经开始嚎了,“老师!不要这个!我会看困的!” 边牧心里想,困就对了,滚回去睡觉,但他表面还是道,“我喜欢看。” 关野不爽地盯着他,正好和转头看过来的边牧对上了视线。 边牧的瞳仁很亮,像是两颗极透的黑色玻璃珠,带着小小的漩涡,要把人给吸进去…… “……”关野投降,“看吧看吧!” 低沉的配乐声响起,边牧其实也不爱看,他不是看不进去,而是文艺片一般都比较压抑,他不想影响自己的情绪。 但现在有关野在旁边,怕是怎么压抑也没影响了,他的话实在太多了,从镜头构图到背景音效,从色调到打光,不停地吐槽…… “老师!你看那色调跟坨屎似的,这导演是从路边捡来的吧?” “诶诶!这镜头什么玩意啊?会不会构图?” “老师!救命啊,快换了吧,这什么破灯光啊,画面都散了……” 虽然某些吐槽是用艺术的眼光来看是对的,但边牧忍不住了,“你有完没完?” “哦……”关野有把啤酒推过来,“一起喝酒啊,我就不吵了,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了!” 边牧在昏暗中皱了皱眉,为了耳根清净,拿起啤酒瓶,和他碰了一下,仰脖喝了一大口。 关野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又去开了包薯片,递过来。 边牧也接了,关野终于安静下来,昏暗中只剩下两人咔哧咔哧的吃薯片和喝酒的声音。 看着电影,关野一直在偷看边牧,趁他不注意就劝他喝酒。 这人清醒的时候嘴巴太严实了,要是把人灌醉了,嘿嘿,说不定能套话出来。 边牧没察觉他的心思,他也是绷太久了,推了几回,后面干脆就来者不拒了。 两个人没多久把一打啤酒都喝光了。 边牧喝得比关野多,但他一向酒量不错,只是因为吃药的原因,平时不怎么喝而已,现在药效反正也不太好,他也无所谓了。 但关野就完全不行,酒量是真的差,整个脸、耳朵和脖颈都通红,人也晕乎乎的,这时还傻傻地转头看着边牧,“你怎么还没醉?” 边牧顿了顿,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存心把他灌醉啊! 他朝关野招招手,“过来。” 关野头晕脑胀,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就像是见到主人的小狗,摇着尾巴就凑了过来,“干嘛?” 带着酒气的气息扑到边牧的脸上,边牧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脸推开了一点,“你想灌醉我?灌醉后你要干什么?” “我……”关野挺兴奋的,嘴也不受控制,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我想知道你和那模特的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边牧盯着那张傻乎乎的脸,“你还挺得意的啊?” 关野傻笑,贴着边牧,抱住了他的手臂,晕乎乎地喊,“我是不是很厉害?” “……”边牧简直要气笑了,“是很厉害,可你怎么就对自己的酒量没点数呢?” 关野的脸贴上边牧的胳膊,傻笑着,“呵呵,老师,我困了!” 边牧面无表情把他从自己胳膊上撕拉下来,“困了就睡!你睡沙发。” 他站了起来,留出沙发让关野躺着睡觉。 关野才不理他,突然双臂一搂,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腹部,“别走啊……” 边牧咬牙,这样的动作太亲昵了,极度……难受,他想推开关野的脑袋,但没能成功。 关野感觉面前软软的好香,忍不住用脸蹭边牧的肚子,“都说我要睡了,你还要去哪?” 边牧没明白他的逻辑,一边推着他,一边说,“你睡你的,你管我去哪!” “不要!”关野很不满意,“我都抱着你睡,你为什么不抱着我睡?” 边牧一顿,“什么?” 关野突然露出了极其委屈的神色,“我都抱着你睡了好几回了,你都不知道吗……” 他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开始数手指,什么时候是第一回,第二回又是什么时候…… 边牧把前面发生的事一关联起来,突然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失眠确实是莫名其妙好过几次,居然是因为关野抱着他睡觉吗…… 为什么啊!! 他瞪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一摊烂泥,感觉似乎都不太清醒了,他也喝醉了吗? 边牧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清醒一下,没想到那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尤为清晰响亮。 关野顿了顿,勃然大怒,用力把边牧的手扯了下来,“不许打!我的!” 边牧被他猛地一扯,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摔到了关野身上,手肘狠狠地顶在他胸口…… “嗷~~”关野嚎了一声。 “怎么了?”边牧狼狈地想爬起来,看看压到他哪里了。 关野却抱住他不放,在昏暗中摸上他的脸,“这是我的!知道吗?谁都不能打……” “你这……醉鬼!”边牧满脑子黑线,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的身体被对方的胳膊紧紧箍住了。 喝醉的关野力气不是一般大,他根本就挣不开。 边牧气得没办法,这是把他当成了布偶娃娃吧,还要抱着睡觉! 关野还在纠缠着之前的事,“不许走,不许打……” 边牧怒了,“我没打自己,我就是想清醒一下!” 关野摸着边牧的脸嘀嘀咕咕,“不管……反正不能打,这是我的……” 说着他长腿一伸,直接把边牧夹在自己的身体中间。 “!!!”边牧瞬间浑身都僵硬了,关野的大腿内侧直接压在他下腹的某个地方…… …… 41 喜欢你!你好香~ 边牧浑身僵硬,深吸一口气,“关野,差不多行了啊,放开我!” 但那醉醺醺的熊小子还是不停地蹭上来,“我就不放!你为什么总是嫌弃我……对别人那么好,对我就这么凶?” 边牧用手推着他,忍不住争辩,“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你才第一次见我就打了我!我明明那么欣赏你,你却见面就打我……”关野的声音很委屈,“还整天绷着一张老好人的脸,只装给别人看,就会欺负我一个人……” 昏暗中,边牧倏然停了下来挣扎,安静了半晌才出声,“对不起,我那时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的……” “我不管,你欠我的。”关野抱着他,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蹭了蹭,喷着暖烘烘的热气,就像小狗在讨好主人的似的。 边牧被他上下一起夹击,难受得很,压抑着道,“对,我欠你的,所以我给你做模特补偿你……” “模特?”关野一顿,猛然摇头,“不够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 “唔……”关野晕头晕脑地想了想,“你得把自己送给我才够!” “……”边牧愣了。 他突然联想到关野之前那威胁式的表白,太过轻浮随意,以至于他一直笃定关野是闹着玩的…… 可现在,他突然有点犹豫了。 边牧试探地问道,“关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关野继续用脑袋拱他的颈窝,喃喃说“喜欢,你好香……” “和香没关系……你看着我!”边牧想把他的头推开,又推不动,干脆直接扯关野的耳朵。 关野被扯得后退了一些,在昏暗中,那双漆黑的眼睛泛着水光,委屈地看了过来,“疼……你又欺负我!” “……”边牧无奈至极,为什么这人喝醉后性格会反差这么大?跟被魂穿了似的。 他松了手,“我没欺负你,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老实回答我吗?” 关野鸡啄米似的点头,“可以。” “我想问你,如果我不香,反而很臭,你还喜欢我吗?” “很臭?”关野像是努力思考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考验灵魂的问题,“像狗屎那么臭?” “……”边牧都有点冒汗了,硬着头皮道,“对,像狗屎那么臭……” 这回关野想的时候有点长,皱了皱鼻头,好几分钟后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喜欢!还是好喜欢!” 他的声音因为喝了酒,有些低沉沙哑,气息轻轻地扑在边牧的嘴唇上。 “……”边牧愕然地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电影光线中,若隐若现,没有了惯常的漫不经心,反而显得十分真挚,能明显看得出是真心实意。 边牧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仿佛心脏在一点一点地绞紧,甚至屏住了呼吸…… 那张年轻的面孔…… 他说不出来,也形容不了,只觉得这时的关野有些意外的迷人,漆黑专注的眼睛里,仿佛有盛载许多小星星,像引线一般点燃了内心深处难以克制的欲望,交织着暗中滋生的爱慕和依赖,纠缠裹挟着自己,一寸寸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 喜欢二字他也听得不少,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明知对方清醒时是个恶劣的小子,还极有可能居心不良,也明明知道醉话不可信…… 他却难以抗拒那蛊惑低沉的嗓音,跟蚂蚁似的,轻轻爬过耳畔,挠进心底……浑身发麻。 边牧没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那是心动的感觉…… 他居然,对自己的学生动了心思…… “老师,你又不理我了……怎么不说话?”关野皱着眉,闭着眼,不高兴地乱摸。 边牧赶紧按住他的手,“别乱动!听话……” “你赶紧和我说晚安,我就睡了……” “……”边牧无奈,只能像哄小孩似的,“好,晚安,睡吧!” “哦,晚安,我睡了……” 很快,旁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边牧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其实关野身上的问题再多,那又如何呢? 对于他这种……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能得短暂的一夜真心,他也知足了。 “谢谢你的喜欢。”边牧低声说了一句,凑上前,在关野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窝在关野怀里,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边牧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他舒服地动了动身体,耳边突然响着“砰砰砰”的声音,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边牧疑惑地睁开眼睛,就彻底愣住了—— 他躺在关野怀里!!! 还没等边牧反应过来,稍微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醒了?” 边牧彻底惊呆了,昨晚他对自己学生的意乱情迷,还有睡前那一吻,倏然撞入脑海。 这怎么可能? 他和关野密切接触过好几次,从刚开始打架滚到一起,到上回噩梦中发病,还有关野几次抱他……这所有的情况,都是他非正常状态下发生的。 昨晚他虽然喝了酒,但完全没喝醉,却并没有拒绝这个人,甚至鬼使神差地主动亲吻…… 他是疯了吗? 边牧的僵硬太过明显,关野垂眼看着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有些好笑,但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然地说,“不起来?” 边牧一瞬间脸色通红,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关野半边身子都被他压麻了,一下还动不了,依旧半躺在沙发上,看着他没说话。 边牧僵着脸站在旁边,麻木地面对着这个荒诞的事实。 “边老师?”关野看着他一直发愣,活动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嗯?”边牧抬起头。 “想什么呢?”关野猝不及防拉近了他们俩的距离,几乎要整个贴上了边牧的身体。 边牧一惊,抬手抵住他,脚下被茶几一绊,整个人都往后仰倒。 “小心!”关野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你怕什么?我们都睡了一夜了。” 边牧想反驳他这种明显错误的说法,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是对的,只好强行转移话题,“放手。” 关野放开他,抿了抿嘴。 昨晚他本来想灌醉边牧套话的,谁知道他酒量那么好,后来反倒是自己先醉得不省人事,连最后怎么抱着边牧睡着的都不知道。 反正竹篮打水一场空,啥都没问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酒品怎么样,心虚道,“老师,我昨晚有没说醉话啊?” 边牧比他更心虚,干脆推得一干二净,“不知道,我也喝醉了。” “哦……”关野放心了。 边牧刻意躲开他,去洗手间洗漱。 关野则跑到阳台门那边,看了看楼下。 那孙宇杭居然还在,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小马扎,坐着靠在墙边打瞌睡,看来是一夜没走。 守了一夜? 关野皱眉,通宵盯人,这得是多厉害的私怨? 边牧正从洗手间出来,关野转头道,“边老师,那模特还在楼下,应该是一夜都没走。” 边牧闻言脸色一白,身体都微微晃了晃。 “边老师!”关野几步冲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边牧没说话,前天晚上孙宇杭还没有蹲通宵,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关野扶着他到沙发坐下,摸了摸他的手,不凉,但是有些发抖,“你这是怎么了?” 边牧缓了缓,“我……没吃早餐,低血糖。” “……” 关野心里暗骂,低血糖你抖什么?这明显就是害怕! 但他还是去厨房,拿了块巧克力出来,“先吃了。” 边牧接过来,沉默地拆开,放进嘴里。 关野审视着边牧纠结困顿的脸色,皱着眉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孙宇杭出现的第一天,边牧在画室就不对劲,去了更衣室回来,就开始故意针对模特。 后来边牧在南村晕倒,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战战兢兢,明明看着害怕得要命,却拒绝了他和程峰的帮忙,还坚决不让自己去找孙宇杭…… 关野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不妙的念头,“边老师,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都说了没事……” “他是不是骚扰你了?”关野攥紧了双拳,咬牙问道,“你害怕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所以你才不敢和别人说,只能躲着他,是不是?” 边牧眉心拧了起来,神色已经蒙上了一层躁动不安,“这和你无关,你别管我的事!” “什么叫和我无关!操……”关野紧紧盯着他,“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边牧心情已经很差了,不想再和他纠缠太多,“都说了没什么,你爱信不信。” “你……” 关野气得咬牙切齿,都到这地步了,他居然还想瞒着! 边牧已经到了吃药时间,有些按耐不住的烦躁,忍不住挠了挠脖颈。 关野看着他无意识的小动作,突然联想到前天边牧洗澡时,在那不停地搓洗脖颈,他突然一个激灵,“他是不是碰你了?” “……”边牧哑然,瞬间脸色苍白。 关野倏然瞪大了眼睛。 “我艹他妈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冲向门口,“我杀了他!” …… 42 在家等我 “关野!”边牧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 但关野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接冲出了门外…… 边牧来不及想,拔腿就追。 他实在太心急了,还没绕开茶几就急着往外跑,被茶几的转角狠狠拌了一下,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噼里啪啦地带倒了桌面上的一大堆东西…… 关野刚跑出门口,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夹杂着玻璃碎裂的的动静,他猛地停了下来,赶紧又跑了回来。 “靠!!” 他一进来,就看见边牧摔在一堆杂物中间,茶几上的玻璃凉水壶也摔碎了,玻璃碎片满地都是。 边牧的左手手掌正好撑在几块玻璃碎片上,鲜血都淌到了地上。 “我艹!”关野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把人先扶了起来,“还有哪伤着了?” 边牧见他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手掌,你去关门!先关门!” “你……你顾着点你自己吧!”关野气得没词了,扶着他坐下,气冲冲地转身去关了门。 “你这的有消毒水吗?还要纱布和棉签……”关野蹲下来检查他手上的伤口,上面还有些小的玻璃碎,“还有镊子。” “没有。”边牧摇头,他自己吃的药一大堆,但没有习惯准备外伤的药物。 “那我去买。”关野站了起来。 边牧赶紧一手抓住了他,“别去……” 关野低头看了一眼他垂下的左手,嫣红的血顺着白皙消瘦的手指流淌下来,异常刺目。 他心里一抖,咬了咬牙,“你的手必须包扎,我不去找那变态麻烦,就只是去买药,后面隔几条巷子也有药店,我从后门走,不会碰见他的。” 边牧皱着眉,还是拽着他没放。 关野急了,“你信我,你这还流着血,我哪有心情找他麻烦!” 边牧迟疑道,“那你躲开他一点,我和他的事……等你回来我再和你说清楚,行吗?” “行!”关野其实也有点后悔,刚刚他太过冲动了,起码得先听边牧把话说完,也不至于连累他受伤。 “行了,我先走了,你就在家等着,别乱动伤口!” 边牧松了手,“嗯,你……小心点。” 关野已经转过身了,听他这么说,突然有点忍不住,又回来虚虚地抱了他一下,“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边牧怔了一下。 关野说完就急匆匆走了,还在门外头锁上了暗锁。 边牧愣在原地失神,那个轻轻的拥抱余温尚在,浑身都酥酥痒痒的。 他是怎么了? 明明知道关野昨夜只是酒后醉话,不能当真,他却忍不住想多要一点点…… 刚刚关野的反应这么激烈,是在乎他吗? 还是……只是打抱不平而已? 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边牧揉了揉眉心,走到阳台门帘的缝隙里往下看,孙宇杭还在楼下,正朝楼上看过来。 他赶紧拉上门帘,又走到靠后门的窗户旁看了看,关野的身影刚好出现在楼下,他走得很快,还略微停了一下,回头往上面看了过来。 边牧赶紧摆手示意,让他快去。 关野点点头,转身就钻进了后面的小巷子里。 边牧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凌乱的客厅,拿出药盒吃了药。关野这里是瞒不住了,他得想点别的办法,绝不能让他去找孙宇杭…… “滴滴滴~”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弹出来是赵清风的消息,应该是关于孙宇杭的…… 边牧顿了顿,缓了口气,才点开消息。 他没看赵清风发的一大段文字,直接点开了最后面附带的一张病历照片,名字是孙宇杭,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各种症状和检查数据。 他赶紧滑到最下面的医生诊断,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词跳入边牧的视线,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性亢进障碍,严重暴力倾向…… 边牧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孙宇杭的病区。 一区,和他一样…… 那个区的病人都有高度攻击性…… 边牧心脏紧缩,赶紧掏出手机,按下“110”,准备马上报警…… “轰隆……”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边牧吓得手一抖,手机都掉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颈后猛地升起一阵剧痛,眼前骤然发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栽倒向地面。 在昏迷的前一瞬间,他看到了彻底倒塌的大门,呈蛛网状破开,四分五裂…… …… 不知道晕迷了多久,边牧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脖颈还隐隐作痛,左手的手掌传来了尖锐的痛感。 他骤然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惊得赶紧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得非常别扭,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腿从膝盖以下都绑得严严实实的。 关野呢? 那变态把他绑了,有没遇上关野? 边牧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渐渐适应了环境,借着房门底下漏出微弱的冷光看看周围,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但应该是一直没住人,透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发现捆着自己的,是那种带锁扣的工业PVC扎带,比普通的扎带更粗更结实,而且在每个部位都绑了好几根。 他挣了几下,一点松动痕迹也没有,反而勒得皮肉发痛,也只好放弃了。 “关野?”他用气声很轻地喊了一句。 周围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他松了口气,如果是一块绑来的,估计会关在一起吧,这么说关野应该没事! 过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边牧倏然绷紧了身体。 下一瞬房门就被推开了,门外的冷光猛然照射进来,他的眼睛酸涩难忍,眯了眯眼。 孙宇杭走了进来,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黑背心,胳膊上肌肉鼓起,隐隐地爆着青筋。 “你留那学生过夜了!”孙宇杭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边牧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现在这个情况,打死都不能认了,他赶紧道,“我没……” “有”字还没说出口,孙宇杭突然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拽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尤为狰狞,“我都看见了,他昨天中午就跟着你上楼,今天早上才下来!” 边牧的心狠狠一沉,一阵寒凉窜上心头,“你看见他了!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孙宇杭突然狞笑,“我早就警告过你!你是我一个人的,不许找别人!你居然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这和他没关系!你干了什么……”边牧激动地挣扎起来,想挣脱对方揪着他衣领的手。 “贱/货!应该是我问你干了什么?”孙宇杭松了手,突然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啪!”的一声脆响。 边牧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直接被打得摔下了床,他手脚都被捆着,根本没有支撑点,直接扑在地上…… 他也看不见地上有什么,只感觉胃部狠狠地磕在了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上,一瞬间整个腹部几乎失去了知觉,嘴角也被打得磕破了皮,嘴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孙宇杭蹲下来,把边牧翻过来,咬牙切齿地掐住他的下颌,“你们昨晚做了吗?说!” “没有……”边牧忍着疼,耳朵嗡鸣着,视线好不容易才再次聚焦起来,“我什么都没干!他只是我的学生!和我没有任何别的关系,他跟我上去……是因为他就住在隔壁,根本不是去我家……” 孙宇杭盯着他没说话。 边牧急道,“是真的……不信你就去问其它住户,他搬过来已经快一个月了。” “你很紧张,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他?”孙宇杭的眼神透着浓浓威胁意味,死死地盯着边牧,“你喜欢他?” 边牧的腹部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胃部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咬着牙忍痛道,“不是,换了任何一个学生,我都会这么做的!” “我不信!”孙宇杭直接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连拖带拽地扔回床上。 边牧的胃部再次撞了一下,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满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我看看你身上有没别人的痕迹!”孙宇杭突然动手,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 “不!不要!”边牧拼命挣扎起来,“我没有干什么,别碰我!” 可惜他的的体力已经不够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完全没有用。 孙宇杭很快就撕开了他的上衣,紧接着他动作一顿,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边牧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欢爱的痕迹…… 边牧趁着他走神,艰难地往后挪动,抵着床头蜷缩成一团,支起双腿,挡住自己衣衫褴褛的上身,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哈哈哈!”孙宇杭突然大笑,眸底闪着愉悦的光芒,“宝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打得你疼吗?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边牧突然抽搐似的缩了一下,头埋在膝盖上没动。 孙宇杭在床边坐了下来,“别生气,你只要没犯错,我不再会打你的,这次算我错了……” 他见边牧还是不理他,凑近了过来,“好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没抓你的学生。” 边牧微微一动,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眸在惨白脸色的衬托下,黑得有些吓人,仿佛一潭死水。 孙宇杭举起单手,“我发誓,真没动他!只要他不阻碍我,我也没兴趣理他,我要的人是你,宝贝儿……” 他贪婪地盯着边牧那褴褛衣衫下的雪白肌肤,不由地眼睛发直,刚刚他只顾着检查对方身上的痕迹,却忽略了那具莹白如玉的身体。 此刻边牧大概是出了汗,那雪白的肌肤泛着薄如蝉翼的清丽水光,仿佛整个人都在发亮…… 孙宇杭兴奋了起来,“宝贝,你真的太美了……” 他慢慢地伸手过去…… 43 活着,好累! 破碎的布料间,隐约看得见雪白皮肉包裹着形状分明的消瘦骨骼,青紫的血管浅浅地埋在皎洁细雪之下,微微悸动着,每一下都带着令人发颤的快感…… 孙宇杭毒蛇般的目光在边牧裸露的肌肤上游离着,兴奋地摸了上去…… 边牧的胃疼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晕了,他扫了一眼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又把头埋在了膝盖上。 孙宇杭见他完全不反抗,有些意外,这样倒像是缺了点什么似的…… 他最喜欢的,是这人害怕,哭泣,恐惧得战栗发抖……看着边牧畏怯惊恐的崩塌情绪由内而外,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渗透出来,那才是最令他激动亢奋的事情。 那恐慌的眼神,颤抖的崩溃,本身就是欢爱最美妙的调料,刺激得他忍不住尖叫,甚至比欢爱本身更能令他获得极致的快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如同死水一般。 “喂!你怎么了?”他推了推边牧。 边牧顺着他的力道就倒了下去,蜷缩着不动了。 “你犯病了?”孙宇杭看着对方煞白的脸色,皱了皱眉。 他伸手摸了摸边牧的口袋,在里面掏出了药盒。 一看之下他才知道,原来边牧吃的大部分药都和他自己吃的差不多,他看着那个蜷缩着的消瘦孱弱的身体,有点想不通了,“边牧,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病?就你这体格,为什么会住进防范等级最高的病房里,还需要天天电击治疗?” 边牧躺着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孙宇杭也不管了,伸手直接拽着他胳膊,把他硬生生地扯了起来,“来,把你自己的药吃了,我可不喜欢玩躺着不动的活死人!” 边牧疼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药盒,连话都不太能说出来了。 孙宇杭见问不出来,干脆就按照自己吃的量,把药拿出来塞到边牧嘴里,对那些他也没见过的药,干脆就懒得喂了。 大概是误打误撞服下了胃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边牧的胃疼终于止住了一些,脸色也好点了。 “好了?”孙宇杭盯着他。 边牧浑身都是汗,撑着身后的床板坐稳了,蜷缩着靠在床头没有说话。 “所以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啊,要是你找个正常人,谁会知道你得吃多少药?”孙宇杭拿着手中的药盒,随手扔在床头柜上。 边牧垂着头,还是一声不吭,他似乎在发呆,一双眼眸空洞无神,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毫无活气。 孙宇杭有些烦躁,“怎么了?药也吃了,你到底还有什么毛病?” 他皱着眉,拿过床头柜的药盒,又打开看了看,“是不是药没吃对?喂,这几种药是什么药?要吃多少?” 边牧看了一眼药盒,没说话。 “操!”孙宇杭暴躁地把药盒扔了回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在这给我摆什么脸?” “你不是还想报警抓我吗?可笑,你觉得我怕警察吗?我一个精神病人,谁挡我的路我就除掉谁,警察又能怎么样?!” 边牧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就像无底的深潭,暗淡无波,“你别扯上别人,有什么冲着我来……” 孙宇杭突然笑了,伸手去摸他的脸,粗粝的指腹压上他的嘴唇,“是吗?冲着你来?那你给我点反应啊……” 他抚摸上边牧裸露的半边肩膀,手掌缓缓移动到他背后形状清晰的脊骨…… 边牧连动都没动,面无表情,似乎对他的触碰完全没有感觉。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和我做对?你不怕我了吗?”孙宇杭看着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就咬牙切齿,“要不我把你的学生也带来这里玩玩?” “你……”边牧的眼神微微波动,人却还是木木的,“你要我怎么样?” “要怎么样?!”孙宇杭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肢体大幅地摆动着,“我要你害怕,要你哭得发抖!我要你拼命反抗,大声喊救命!我还要你跪着向我求饶……” 他的眸底闪着异常亢奋的光芒,渐渐有点语无伦次,“我要你……要你害怕我,又离不开我!求着我狠狠地占有你……” 孙宇杭越说越激动,回头却看见边牧根本无动于衷,仿佛无法理解他的话似的,定定地看着他,眸间还是一潭死水,完全没有半点波澜。 他咬牙,“操!你听我说话了吗?” 边牧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又不说话了。 “说话!你他妈别逼老子打你!”孙宇杭恶狠狠地扬起了手,又想一巴掌甩过去。 边牧安静地看着他,顶着一张半肿的脸,嘴角还在青紫流血,跟个木偶似的,不避也不闪…… 孙宇杭最终还是没打下去。 “操!”他暴躁地搬起旁边床头柜,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边牧,把门一摔,出去了…… …… 门砰地一下骤然合拢,眼前恢复了一片昏暗。 边牧垂下眼睑,依旧木木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发呆。 多少年了? 又有人…… 想逼着他哭,逼着他笑,逼着他要像个人…… 好多年没有这样了吧!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总觉得周围的人很奇怪,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些人说,你得笑,不然没人会喜欢你,哪怕你长得再漂亮,也没有家庭会想要领养你…… 他一直很羡慕周围的小朋友,陆续被那些温和可亲的男男女女带走,所以,他逼着自己笑,天天都挂着笑容。 可是,最终没一个人喜欢他强装的虚假笑容,他们说他笑很怪,很瘆人,更加令人讨厌。 所以一直也没有家庭愿意领养他,没人愿意要他……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笑容为什么会很怪,因为他虽然笑着,心里却总想着与周围环境完全相反的事情。 如何自残,如何自杀,从哪个楼跳下来能当场死亡?用刀割开自己的血管,要多久才会失血而死……从他记事起,他就爱自己一个人琢磨这些了。 他不怪别人讨厌他。 连他也讨厌自己这种……为了掩饰肮脏内心的虚伪假笑。 …… 被所有人遗弃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他努力想逃离这种感觉,努力去和别人沟通交往,可越是走近人群,他就越是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人说,你有病啊?不会好好说话吗?大喊大叫干什么啊? 大家都在伤心,你高兴什么?你没有心吗? 你为什么总是打人?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不是!不是啊! 他只是想和他们做朋友,他也不想这样的,他只是…… 无论他怎么努力地观察别人,却总是掌握不了正常人的交往尺度,他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么太过亢奋伤害了别人,要么太过低落惹别人讨厌…… 最后,周围的小孩都骂他神经病,没有任何一个小孩愿意和他一起玩…… 生活的大海,渐渐死寂。 他依然期待着有人能接受他,但是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感觉到窒息,就像困在一个沉寂的、没有终点的无尽深海里,不停地往下沉没,永远无法逃脱。 他热爱着生活,但生活却让他窒息和无望…… 一日复一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活着真的很累,但他似乎也没有离开的理由……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到哪一天才能结束,但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好的,总有一天,有人会救他,把他拖到正常人的世界里,让他感受到真实的笑和哭…… 但不会是此刻。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企图融入群体。 他总是孤身一人,静静地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整天画着别人都看不懂的画,画自己的苦闷和走投无路,画自己的恐惧和彷徨…… 他对自己的整个童年,只有一个深入骨髓的印象。 活着,真的好累…… …… 边牧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湿润。 他浑身都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痛感,像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和孩童时一样……多少年过去了,那种麻木不仁的感觉仿佛穿越了时空,如影随形。 孙宇杭并没有给他吃抗抑郁的药,他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正好是孙宇杭最不喜欢的状态…… 这样误打误撞也好,至少能拖一点时间…… 但他不知道孙宇杭能忍耐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 关野回去看到家里的情况,应该会报警吧!但孙宇杭的来历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没有和周围的人说过……他们会找到他吗? 他会不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为孙宇杭的玩物…… 边牧闭上了眼睛,他的生活……原本就没有什么希望,要是还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那还不如…… 他挣了挣手,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绑着手的PVC扎带勒破了他的手腕。 那还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黑暗中,他的手腕紧贴着扎带,磨了上去。 一下。 再一下…… …… 44 找到我了吗?关野… “轰隆隆——” 几阵雷声轰鸣。 外面骤然传来了雨滴敲击窗沿,“哗哗嗒嗒”的声音。 房间的窗户用木板完全封闭了,边牧只能听到声音,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过去了多长时间。 他没感觉到饿,最后连刺痛的手腕也没有了知觉…… “吱”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轻微的气流裹挟着空气中的灰尘,在冷蓝色的灯光中旋转漂浮。 边牧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眼前起伏着的大小颗粒。 孙宇杭一看他那副死人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一塑料袋东西“砰”地一下,扔在床头柜上。 “吃点东西!” 边牧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不饿。” “我管你饿不饿?”孙宇杭从里面拿出一袋面包,撕开了包装,直接抵到他嘴边,“吃!” 边牧闭上眼睛,没吭声。 孙宇杭冷笑,“你这是干什么?别担心,这才过去一天而已,一天不吃饭死不了!” 他也不管边牧了,自己吃了起来。 原来已经过了一天了啊! 边牧听着外面雷雨交加的声音,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很大,夹着呼啸的狂风击打着窗户,甚至能感觉到窗户都在摇晃,咿呀作响,跟台风过境似的…… 大学城虽然是个岛屿,但也是个大岛,似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风雨…… 他们才离开一天,应该也不会走太远,这里到底是哪儿? 孙宇杭吃完了一个面包,正要再去拿一包,突然被边牧吸引了目光。 边牧蜷缩着靠在床上,扭头看向封闭的窗子。 他的领子被完全扯烂了,修长纤细的脖颈裸露无遗,微微弯曲着,流畅地延伸到白皙的肩膀和锁骨,清瘦的喉结随着他浅浅的呼吸,轻微滑动着……仿佛优雅的白天鹅一般。 孙宇杭看得忍不住吞了吞唾沫,他几乎能想象到这样的边牧要是能害怕到颤抖,那是多么令人迷醉的风景,他的下腹不可控制地燥热起来……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边牧会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是不是装的?会不会知道他喜欢什么,就故意装出让他讨厌的模样? 孙宇杭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近过来,掐住了他的双肩…… 边牧的反应很迟钝,孙宇杭都快贴到他脖子旁边了,他才回过神,挣扎起来,可惜已经太晚了。 孙宇杭埋下头,在他喉结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当下就鲜血淋漓…… 边牧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刚想要躲开,就被孙宇杭牢牢按压住,动弹不得。 孙宇杭满意地看着那白皙皮肤上清晰的血牙印,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给你留的印记,喜欢吗?” 他伸手在那渗血的伤口上抹了一下,当着边牧的面,把沾染了殷红鲜血的手指,放进唇间舔舐…… 他妄图从边牧脸上看见惯常的恶心和恐惧。 可什么都没有,边牧只是紧皱着眉头,仅仅是因为疼痛而已。 “操!”孙宇杭气愤地低骂了一句,这下他可以断定边牧没骗人了,肯定是有什么药吃错了,才把人弄得奇奇怪怪的。 他把掉在地上的药盒捡起来,扔在床上,“你的药到底怎么吃?哪个没吃够?” 边牧僵着脖颈,一动不动。 孙宇杭不耐烦了,“你他妈到底说不说?信不信我把所有药都给你喂进去?!” “我不记得了。”边牧沙哑道,“我的记性不好,都是设了手机闹钟来提示吃药的……” 孙宇杭没有疑心,他自己吃药也设了备忘录,边牧的药量比他还多,设置闹钟也不足为奇…… 他走了出去,在客厅里窸窸窣窣地翻了一通,拿了边牧的手机进来。 边牧没什么表情,看了看那个手机,手机屏幕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应该是他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摔到地上裂了。 还能开机吗…… 孙宇杭按着开机键,过了一秒,开机的音乐声传来,边牧的眼睫微微一颤,阖上了眼睛。 “密码多少?” “我不知道……” “你耍我吗?!”孙宇杭怒道。 边牧睁开眼,慢吞吞道,“我都是用指纹,从来不用密码……忘了……” “真他妈麻烦!” 孙宇杭皱着眉走了过来,抓过边牧捆在背后的手,要解锁手机,突然就发现他血淋淋的的手腕。 “操!你干了什么?” 边牧没说话。 孙宇杭烦躁地看了看他汩汩流血的手腕,最终还是把手机扔在一边,出去拿了剪刀进来,把边牧手上的扎带都剪开了。 边牧的双手终于解放了,无力地垂落在床上。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摩擦,他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他力气有限,弄出来的伤口不够深,还不至于致命。 孙宇杭拉起床单用力一撕,扯出两个布条来,一圈一圈绑在他的手腕上。 边牧全程低着头没说话,中途只略微抬眼,看了一下放在床边的手机,还开着机…… 孙宇杭给他包扎完,又拿起手机解了锁,就开始找闹钟,可他并没有发现所谓的吃药闹钟,“怎么没有?” 边牧没说话,也没看他,垂着头,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手腕,浅色的布料裹着手腕,血迹慢慢地通过布料渗透出来,就像雪地里缓缓绽开的娇艳红梅,煞是好看…… 孙宇杭看他的样子就生气,低头继续翻,手指一划,他就愣住了。 他自己的病历……为什么会出现在边牧的手机上? “你找人查我!”他怒火中烧,猛地掐住边牧的下颌,“你找了什么人?我花了半年时间,都没有查到你的病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边牧的神色依旧死气沉沉,但却有些突兀地看着他。 孙宇杭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突然跟烫手似的把手机狠狠地甩了出去。 手机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孙宇杭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回过头狠狠地瞪着边牧。 他现在这才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闹钟,边牧由始至终就只是想骗他开机而已,后来边牧还一直在拖延时间,故意让他看到手腕的伤口,故意让他包扎…… 边牧认识的人,能从最森严的省级精神病院拿出病历资料,说不定,也能让警察监控手机,来确定他们的位置…… 他怒不可遏地看着边牧,“你敢骗我!?” 边牧缓缓地咧嘴,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我艹你妈!”孙宇杭气得发狂,用尽全力,狠狠地一脚踢了过去…… 边牧被正踹中胸口,直接摔到了床下,整个人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 “咳咳咳……”胸骨骤然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宇杭冲上前,一脚接一脚地踢了过来,雨点一般落在边牧的身上,“叫你他妈骗我!你就那么想逃吗?你以为这样就有用?啊?有用吗?” 边牧蜷缩着身体,抱着头,咬牙忍耐着。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得试一下……虽然他连割腕都做了,但稍微清醒的时候,他还是不甘心啊! 关野…… 那个才刚刚出现在他身边不久的年轻人,缺点一大堆,暴躁又霸道,自以为是,桀骜不驯,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 可他却在醉酒后,捧着最诚挚的真心送到自己的面前。 他说,不管怎么样,都喜欢你…… …… 边牧没有父母,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所谓无条件的爱,后来他长大了,有了家庭,有了所谓亲人,可那些人,都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他,没有一个能坦荡荡地对他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能接受你…… 可关野说了。 哪怕是只有一瞬间的真心,也是真心…… 所以他还不想死,他才刚刚对一个人动了心啊!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关野过去的举动,是否有一些真心的成份在里面?还没来得及尝到去爱人的滋味,还没看到关野是不是那个能将他拉出火坑的救星,还没有真正感受到这人间百味…… 他,还有很多事想做…… …… 他也不知道花这么大的代价去骗孙宇杭,到底有没有用? 但只要关野在意他,揪着事情不放,那样必然会惊动程峰和赵清风,赵清风知道孙宇杭的底细,再给警方一些压力,自己或许就有救了…… …… ……踢踹还不断地落到边牧身上,他蜷缩着护住自己的头和身体…… 直到孙宇杭一脚正好踢中他的胃部,倏然一股腥甜的热流从胃部冲上来,他张嘴就吐了一口血…… 孙宇杭这才出够了气,停了下来,“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把你救走吗?做梦!你让他们来啊!来一个我杀一个!我就让你看看,你拉了多少人过来给你陪葬!”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出去了,用力甩上了门。 边牧忍了忍,噗地一下,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的全身都剧痛不已,压抑着闷咳了几声,很快就意识不清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渐渐远去,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脸贴着地面,面前就是散落的手机碎片。 他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找到我了吗? 关野。 …… 45 老师,你在哪里? 关野买完药就匆匆赶回来了,刚到二楼,就只见楼道里人头涌涌,街坊四邻都堵在边牧家的门口围着,根本看不见里面。 他心里一紧,冲了上去,“让开,让开!怎么了?” 挤到人群前面,他一看就愣了,边牧家的木门整个都碎了,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客厅里的东西比之前更乱了,滴在地上的血迹明显有拖拽的痕迹,一直蔓延到门口…… 关野心一空,赶紧冲了进去,“边老师!边牧!!” 他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 边牧呢?! 关野心跳如雷,冲到门口问人,“里面的人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众人都摇头,“没有啊,我们都是在家里听见一个很大的响声,出来就已经是这样了,这里面已经没人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踹门?怎么力气这么吓人,是和这家人有仇吧!” “这里不是住着个挺斯文的美术老师吗?怎么会惹上这种人?” “就是啊……” 关野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冲到了阳台往下看去,之前孙宇杭待着的那个位置,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 他的血一瞬间都凉了,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到底,孙宇杭……是孙宇杭把边牧带走了吗?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拨打边牧的电话,嘴里无意识地不停念叨着,“边牧,接啊,快接啊!!”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关野猛地怒吼了一声,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他挂了电话,揉了揉脸,直接拨打了110,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喂,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被绑架了……” …… 程峰在楼下听人说楼上出事了,就赶紧跑了上来,一看那门也愣了。 关野打完了电话,正好急匆匆地跑出来,差点和程峰撞到一起。 “怎么了?小牧呢?”程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关野急得眼睛都红了,“别挡路,我要去找人!” 程峰看他那样子也急了,“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小牧他人呢?” 关野气得大吼,“他被人带走了!被那王八蛋绑架了!” “……”程峰眼珠子都瞪大了,一下纠住他衣服,“什么绑架?” “之前有个变态跟踪骚扰他,昨夜还一直守在楼下,我刚刚去买东西回来,家里的门就被砸了,现在他和那变态都不见了!” 关野说得直咬牙,“我刚刚已经报警了!你来了正好,你在这等警察,我出去找人!” 程峰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突然响起起来,是赵清风。 他赶紧按了免提,“赵哥!我正要找你……” 赵清风略微慌乱的声音传来,“小牧呢?小牧在你那吗?我刚打他电话被挂断了,然后就打不通了!” 关野闻言一顿,停了脚步。 程峰硬着头皮道,“我……正要找你说这事,他不见了,家里的门被人砸开了……” “报警没有?快报警!”赵清风停了一下,突然大吼了一句。 “……已经报警了,赵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小牧出事了?” 赵清风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收拾东西,忽远忽近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前两天找我问过一个病人的资料,那人叫孙宇杭,我今天早上才把资料发给他,再打他的电话就不通了……” 这话关野没听明白,但程峰明白了,霎时脸色都白了,声音有些发抖,“病人?你确定那人是病人?!” 赵清风像是跑了起来,夹带着风声,连呼带喘的,“是,我确定……” 关野根本就听不懂,急道,“什么意思?什么病人?” 赵清风听见陌生的声音,停了一下。 程峰赶紧道,“没事,这是小牧的学生,昨晚一直陪着小牧,他见过那个孙宇杭。” 赵清风这才道,“孙宇杭是个精神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十分危险,你们先和警方谈一下,我很快就到!” “操……”关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都傻了,他脑海里只剩下“严重的暴力倾向”,几个字嗡嗡乱转…… 他以为孙宇杭只是变态而已,想不到他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神经病。 边牧那病弱不堪的体格,到了孙宇杭手里,怕是命都能去掉半条啊! 他转头就跑。 程峰在后面喊他,“喂!你去哪?!” 关野边跑边说,“我去附近找找,他们应该走不了太远,警察来了你打我电话……” 他很快就穿过人群,跑下楼了。 他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找,拿着手机里边牧的照片,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这个人…… …… 他太后悔了! 全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走的,不该为了那点伤口,就把边牧一个人留在家里,让孙宇杭有机可乘。 不久之前,边牧还在和他说话,紧张又可怜地拉着他,叫他别走…… 他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他不该走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把边牧整个人都弄丢了…… 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了? 操! 关野在路边蹲下来,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第一次有了那种,心里突然空了的感觉,整个人都像飘在虚空里,落不了地。 孙宇杭那疯子会怎么对边牧? 边牧被碰过一下都紧绷成那样,要是孙宇杭再做点什么,他根本不敢想象边牧会崩溃成什么样…… 这全都是他的错! …… 很快程峰的电话打过来,叫他回去录口供。 关野回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房子里取证完毕了,把他叫过去问话。 问话很繁琐,他坐立不安,总着急想让警察去找人,但他也知道这是报案必须的流程,还是耐着性子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问询完毕,警察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关野愣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们就走了?” 一个警察说道,“对,我们先排查,然后安排出警,有消息的话会通知你们。” 关野急了,“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找人,还要排查什么?” 警察无奈道,“我们有我们的办案流程,这是正常程序,你别激动……” “什么叫正常程序?!”关野气炸了,“那变态是正常人吗?他是个神经病!现在我们人落在他手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为什么不马上去找……” 旁边的警察忍不住了,“我们人手不够,要回去调监控,确定搜查方向后再找,你要是想快点救人,就不要扰乱警察办案!” 话倒是没错,但关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盯着面前的三个警察,狐疑道,“你们……不会就这么几个人吧?” 前头的警察一顿,“我们就是一个街道派出所,人就这么多。” 关野一窒,直接气得七窍生烟,“就算查了监控,你们这么少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不能调人吗?” 警察也火了,“你说调人就能调人啊?” 程峰见势不对,赶紧把关野拉到自己身后,对警察赔笑道歉,“对不起啊,他太急了,抱歉抱歉……” 几个警察下了楼。 关野还愤愤不平,想冲上去理论,“你和他们道什么歉?他们就才这么几个人!怎么找?老师等不了那么久!” 程峰死死扣着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你冷静点,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 …… “哔哔——” 正说着,楼下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程峰赶紧拉着关野下楼了,一辆黑色奥迪开进了小巷子里。 走在前面的几个警察看见了奥迪车,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关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辆很低调的奥迪车,但是车牌却一点也不低调,88888。 车门打开,里面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年纪约三十多岁,一身西装革履,五官十分深邃立体,看着有点混血的感觉,此刻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 “赵哥!”程峰赶紧迎了上去。 赵清风急问道,“小牧有消息吗?” 程峰摇了摇头。 赵清风眉心紧皱,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关野,转身就去了警察那边,低声和他们说起话来。 隔得有点远,关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一辆越野警车开进了小巷子,一个中年人从车里出来,看见赵清风就急匆匆走过去,握了握手,继续谈着…… 关野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攥着拳头,紧张地看着他们。 程峰在旁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别担心,赵哥有他自己的办法。” 关野点点头,揉了揉眉心,继续盯着。 他还是头回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想找的人找不到,想做的事做不了…… 而他在这里拖延的每一分每一秒,边牧都处在危险中…… 没过多久,赵清风走过来了,“行了,我们先去派出所。” …… 关野和程峰到派出所的时候,差点就没挤进去。 小小的派出所里,突然多了很多人,人头涌涌,一波一波地往外走。 那些人都是清一色的黑体T恤,个个年轻健壮,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学城的地图,上面像是划了很多个不同颜色的区域。 关野感觉他们不太像警察,就问程峰,“这些是什么人?” 程峰道,“应该是赵哥叫来的安保公司的人,警察的人手不是不够吗?我们自己补上。” 关野,“……” 进了监控室,里面的人就更多了。 关野顾不得许多,随便抓住一个人问,“怎么样?找到监控了吗?” 对方摇头,“没有,那家伙躲过了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头,还有的摄像头被破坏了,看来是早就踩过点了。” 关野的心猛地一沉…… 46 对不起,我来晚了 关野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捂住了脸。 早有预谋…… 孙宇杭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会早早地就盯上了边牧? “你别急。”程峰看关野状态不太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到那边没?那些是最新的追踪设备,赵哥把技术员都喊来了,他们一直在监控小牧的手机信号,只要手机一开机,我们就能知道他在哪了。” 关野这才看见会议桌上挤满了不少的设备,一看就价值不菲,包装箱还扔在旁边,应该是刚刚运到。 他没说话,神色有些木然。 程峰原本想叫他去休息一下的,到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懒得提了,由着他在那发呆。 …… 天色渐渐暗了。 乌云一个劲地压向低空,云层越来越厚。 很快,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夹杂着雷声轰鸣,狂风呼啸,连窗户都呜呜作响。 关野一愣,赶紧查天气预报,不出所料,气象台挂起了橙色台风预警。 雨势实在太大了,在外面找人的安保人员找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先撤回来了。 看着一波一波人无功而返,关野坐在长凳上,一声不吭。 程峰急着帮忙安置安保公司的人员,也没空管他了,倒是赵清风盯了关野看了好几次…… “有信号了!”屋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关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赶紧跑过去。 “刚刚手机信号在这里短暂出现过。”技术员放大了屏幕上的地图,指着大学城的岛外围有一个小点。 关野紧张得攥起了拳头,眯了眯眼睛,那是一个很小的点,“这是个……岛?” 旁边的警察接上话,“对,是个小岛,上面还有人住,不过也就剩下几家人了,其它人都搬走了。” 关野看着那个小点,实在估不出距离,“我们这过去有多远?” “没有陆路,只能坐船过去,也就两三公里,不算太远,但现在有台风,船只都靠岸了,我们暂时都过不去。” 程峰皱眉,“大一点的船行吗?大船能抗风浪吧。” 警察摇头,“不行,这是规定,上头早就发通知了,橙色台风预警下,所有船只一律不得出港。” 程峰看了看赵清风。 赵清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办法了。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下来。 赵清风想了想,对安保公司的人说,“那等台风过了再说吧,天气一好转,我们就出发,大家先去休息吧。” “好。” “好的……” 大家渐渐都散了,休息的休息,吃宵夜的吃宵夜。 程峰叹了口气,想安慰一下关野,让他先别急,谁知刚一转头,旁边没人了! “关野?”程峰心里一紧。 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眼望尽,关野早就不见了。 哎!他气得咬牙,直接扭头就冲了出去…… 派出所外面,风声夹杂着雷声,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像泼水似的,时不时有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整个街道,哪里还有关野的影子? 程峰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了! “吱嘎~” 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奥迪车急刹在他前面,赵清风按下窗子,“程峰!上车!” 程峰赶紧上了车,扣好安全带,“他应该去了江边!” “那小子一向都这么鲁莽吗?”赵清风皱眉道。 程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今天他也是憋急了,毕竟小牧是在他手上丢的,他就去买个药……我看他一直挺自责的。” “快擦擦,”赵清风一边开车,一边扔了条毛巾过来,“他们在一起了吗?” “啊?”程峰顿了顿。 赵清风很淡然,“他那种眼神瞒不了人。” 程峰垂下眼睑,对啊,赵清风看人总是很准,“他们……应该都有点那意思,但还没有说透。” 赵清风没说话了。 派出所离江岸没多远,他们很快到了。 程峰一眼就看见了堤岸下的关野,他跳上了拴在岸边的渔船,正在低头查看船舱里面。 在这种极端的天气里,自然里面都是没人的。 一道道电光划过,岸边的树枝在风雨中发狂地摇摆着。 瓢泼大雨裹挟着狂风,人走在当中,就像雨中孤舟一般,摇摇晃晃的…… “关野……”程峰撑了把伞下车,还没走出两步,雨伞就被风刮翻了。 他索性扔了伞,跑过去大吼,“关野!你快回来!现在风雨太大,没渔船能过去的,等雨小一些我们再去!” 关野站在摇摇晃晃的渔船上,没说话,只转头看着漆黑的远处,那个小岛的方向。 “关野!你听到没有?”程峰吼道,“上来!” 关野这才往程峰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我游过去!” “……”程峰大惊失色,“不行不行!这天气水太急了,不能去!” “我过去是游泳队的,水性很好,没事!”关野喊了一句,就没理他了,弯下腰在渔船上翻了翻,找出来一个救生衣,直接套到了身上。 “不行,救生衣也没用,你会被浪卷走的!”程峰急得就想往船上跳。 他突然被后面的赵清风一把拽住,“你上去的话,船更加不稳!两个人都会掉下水的!” 程峰急得用力挣扎,“那也不能让他去啊!他要是出事,小牧回来怎么办……” 话音未落,只听见“扑通”一声,关野已经跳进了水里,身影瞬间消失在黑色的波浪里面…… “操!”程峰直接被逼出了粗口…… 关野一下水就知道不对劲,江流的表面波涛汹涌,下面更是不平静,水流像是积蓄了无穷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击打过来,要把人撞碎一般,把他砸得呛了好几口水。 他只能凭借多年的游戏经验,一点一点往前游。 区区两公里,他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好几次差点被浪卷走……幸好有穿了救生衣,不然怕是很难坚持到最后。 在到达岸边的那一刻,他直接就瘫倒在了河滩上…… 到了,边牧就在这个岛上,不再是隔着茫茫江水,隔着无处安放的恐惧…… 边牧就在这里! 他稍微恢复了一会儿体力,脱了救生衣就往里面走。 小岛的居民大部分都搬走了,漆黑的岛上只有零星的光点,应该不会太难找。 离他最近的光源是一个渔船,他正奇怪怎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上船?突然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孙宇杭! 关野瞬间紧绷着身体,躲了起来。 孙宇杭没看见他,冒着雨,似乎在很费劲地修船,大概是准备离开了。 想跑?妈的! 关野咬牙切齿,幸好他现在来了!不过他得先找到边牧,再来收拾这畜牲。 关野看向周围,离得最近的一所房子里,还亮着灯。 他赶紧从后面绕了过去,里面似乎没人,他就直接从客厅的窗口爬了进去。 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东西都落了灰,他甚至能看到因为下雨,鞋底的水迹混合地上的陈灰,在地板上拖出了一条走路的痕迹,一直延伸到紧闭着门的房门口…… 关野的心倏然揪了起来,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漆黑一片,他怕惊动孙宇杭,也不敢开灯,借着客厅的光往里面看着,里面只有一张床,地板上一片狼藉,各种木头碎片,塑料片和杂物散落了一地。 里面很安静,似乎也没有人。 关野皱了皱眉,又往里面走了一点,绕过了床架……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突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憋住了声音。 边牧!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失踪了一天,担心了一天的人…… 虽然关野早有了心理准备,边牧可能会受伤,但他没有想到,才短短一天而已,边牧居然会变成这样…… 他蜷缩在地上,双腿被牢牢捆着,衣不蔽体,一动也不动。 半边脸肿着,嘴角青紫,还沾染着血迹,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地上还有两滩刺目的鲜血…… 怎么……不动呢? 关野心跳如雷,却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前,跪了下来。 他把颤抖的手指放在边牧的鼻子下面…… 微微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拂在他的手上…… 关野一下就瘫坐到了地上,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操!还以为他…… 呸呸呸! 艹…… 他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凑过来小心地摸了摸边牧的头,哽咽道,“老师?边老师?” 边牧没有半点反应,紧闭着眼睛,嘴唇煞白。 关野赶紧上下查看他的身体,白皙的肤色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淤痕,青一块紫一块…… 但他没看出来地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受伤了,不敢轻易移动他,只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拿出自己钥匙扣上的小工具刀,把边牧腿上的扎带小心地割开了,又从旁边拿了薄被子过来,盖在边牧身上,遮住他的身体。 关野的牙都要咬碎了,平时那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人,整天担心他别又在哪里给折腾病了,别又头晕或者胃痛了…… 可现在,就这么被人打成这样…… 他俯下身,轻轻地抱了一下边牧,“老师,你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关野站了起来,从房门外拿了一根木棍。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漆黑的瞳孔可怕地收缩着,额角青筋凸起,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进了太阳穴里,在里面疯狂地悸动着,就要炸裂了…… 满腔的心痛,恐惧和懊悔,早已经化作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孙!宇!杭!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棍子,直接冲了出去。 这时的风雨似乎更大了,瓢泼似的大雨是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般席卷了过来,狂风大作,剧烈地摇晃着树木,发出呼嚎而过的尖啸。 孙宇杭还在冒雨修船,弯着腰,低头在弄船上的东西…… 忽然,“啪啦——” 浪潮般汹涌的云层中电光一闪,冷蓝的闪电瞬间撕裂了黑暗,沿着漆黑的天幕一路奔下,直到大地的边缘。 在耀眼的光芒照亮苍穹那一瞬间,关野站在孙宇杭背后,赤红着眼睛,高举起木棍,狠狠地砸了下去…… 47 谁才是恶魔? “轰隆”一声雷鸣,响彻整个天空,震耳欲聋。 边牧倏然睁开了眼睛,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关野和他告别,笑着抱了抱他,然后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无论他怎么喊,那个身影都没有回头,渐渐和黑暗融成一体…… 怎么会突然梦见他? 是做梦,还是幻觉? 他确实是很久没吃药…… 边牧的胃疼得厉害,人也浑浑噩噩,不太清醒,撑着地板慢慢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腿上的扎带也被松开了……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关野来过! 房门敞开着。 边牧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胃部倏然传来一整剧痛,喉咙里的腥味又涌了上来……大概是被孙宇杭踢得胃出血了,他在墙边缓了很久,才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外挪。 客厅没人,大门也是敞着的。 不对! 他好像是真的听到了关野的声音! 外面隐隐传来波浪击打河堤的声音,还夹杂着打斗声,似乎还有骂人的声音,真的很像关野! 边牧赶紧摸到厨房,找到一把水果刀,藏在腰后,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狂风暴雨,他在强风中都不太站得稳,只能勉强沿着墙边往外走。 这里似乎是荒郊野外,破旧的楼房立在荒草丛生中,显得尤为阴森可怖,再远处,被一层厚厚的雨帘笼罩着,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路程不远,但他走得太慢,到达江畔的时候,声音已经彻底没有了。 这里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斗,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折断的木棍,破碎的工具箱,散落的各种杂物…… 还躺着一个人……边牧的目光僵硬地定住了。 关野真的来了。 他脸色苍白地躺着在地上,整条左手臂一片刺目的鲜红,在雨水的冲刷下,夹杂着鲜血,在身边蔓延流淌…… 边牧心口一窒,张了张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宇杭半靠在两三米外的大树旁边,一条腿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他正对着边牧,冷笑着看了过来,“他胆子不小啊,还敢偷袭我,我一个学拳击的,就是断了一条腿,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边牧回过神,也顾不上孙宇杭,赶紧走到关野身边,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势。 关野紧闭着眼,半昏迷了过去,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他的脸上和手上全都是淤伤,左上臂中间有些歪,像是骨折了…… 边牧紧张得手都有点不听使唤了,颤抖着拍了拍他的脸,“关野!关野!你怎么样?” 关野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些,“老师,你怎么出来了?” “你哪里受伤了?”边牧压抑着发颤的声音。 “没事,就是手……被那疯子砸了一下,但我也把他的腿砸断了,他走不了了。” 边牧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你自己来的?” “嗯,台风天他们过不来,我就自己来了……”关野正对着边牧,突然看见了他脖颈上的牙印,忍不住难过道,“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边牧的眼睛瞬间红了,“你来得正好,没有迟……好了,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 关野一愣,“不不!边老师,你赶紧先躲起来……他另一条腿没事,你别过去!” 边牧笑得温和,“好,我知道了,你睡一会吧,我等会再叫你。” “不是,你要干什么……”关野挣扎着要坐了起来。 “听话……”边牧又把他按了下去,低头温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听话,闭上眼休息一下。” 关野根本不想休息,但他一路游泳过来,还和孙宇杭那变态狠狠地打了一架,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失血过多,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他迷迷糊糊间还在喊,“老师,别过去……” “好……” 边牧把他的手臂轻轻放好。 “呵,还骗我说只是你的学生!你喜欢他吧?”孙宇杭的声音传来。 边牧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孙宇杭脸色也不好,因为腿部骨折的疼痛,表情隐隐有些扭曲,但整体看起来,真是要比边牧和关野都好太多了,他抱着手臂,照旧笑得猖狂,“我说过,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拉了多少人过来陪葬!” “边牧,你别老想着摆脱我,就算让警察抓了我又怎么样!关我进精神病院又怎么样?我总会出来的,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追着你,不管你去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孙宇杭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永远都是我的!!” 边牧的脸色苍白得厉害,显得非常脆弱,像是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器,声线却很镇定,低沉而沙哑,“是吗?” 他的嘴角往上扯了一下,“你喜欢我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孙宇杭,黑眸沉沉无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你了解我吗?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的事情吗?” 边牧站了起来,慢慢朝孙宇杭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按着腹部,微微弯着腰,一步一步靠近,消瘦的身体和雨幕融为一体,面目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黑暗雨夜中一个佝偻的恶鬼…… 孙宇杭皱了皱眉,这样的边牧,说不上来的奇怪,“你想干什么?我就算废了一条腿,再加两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边牧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我想干什么?” 他笑了笑,从后腰抽出水果刀……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算得上很慢,慢到孙宇杭已经把手按上了他的后颈,能让他瞬间昏迷过去……他才慢悠悠地把刀架在了孙宇杭的脖子上。 孙宇杭,“……” 但孙宇杭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因为他意外地看见边牧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他十分熟悉的躁动,是那种发病的前兆,带着极致的迷醉和亢奋…… 边牧的眼中,闪烁着绝不亚于自己的癫狂。 孙宇杭的手停在他的后颈不动了,像是安抚的动作,他突然很期待边牧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的病你还不知道吧!”边牧缓缓地压下刀锋,划过孙宇杭最致命的咽喉,不深,只是划破了浅层的皮肤,渗透出微小的血珠,被雨水一浇,很快就变成了粉红的液体,消失不见,剩下一条细细的红线。 边牧的眸底闪过一道暗光,伸出手指,重重地在伤口上擦过…… 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寒战一般,牵引着神经的悸动掠过全身。 孙宇杭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竟然控制不住地兴奋了,那种游走于死亡边缘的恐惧夹杂着亢奋,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惊险又刺激,让他欲罢不能…… “喜欢吗?”边牧惨白的脸上挂着不断下滑的雨水,莹莹发光。 孙宇杭没想到自己还有受虐的潜质,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的未知性,让他倍感刺激……这样的边牧,够疯!他很喜欢! 他赶紧点头,“宝贝,再给我一点,哪都行……” 边牧看着他迷醉的神色,勾起了嘴角。 锋利的刀刃顺着脖颈缓慢而下,滑到胸口。 这一次,他划得更重,鲜血从长长的伤口处流淌下来,浓稠,艳丽……在雨水的浇灌下,变成了缓缓盛开的血花,在浅色的衣服上慢慢渗透扩散…… 边牧冰冷的手指重重地按上去,却用极慢的速度缓缓划过,声音也变得慵懒,“疼吗?” 孙宇杭喘着粗气,浑身都在战栗,疼痛、恐惧和兴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浑身不可遏制地燥热了起来,他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再疼点,宝贝,再来一下……” 边牧低低地笑了,锋利的刀刃在他胸口游弋,却迟迟没有下落。 “你问过我,同在一区,为什么我会在防卫最森严的一号病房?” “对,为什么……”孙宇杭还沉浸在极致的快感中,忍不住挺了挺胸,用胸膛去追逐那危险冰冷的感觉。 “你猜。”边牧把刀尖抵近孙宇杭的心口,再一次轻轻划过,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我不知道……唔……”孙宇杭克制不住,发出了一声极度舒适的呻吟…… “你觉得,他们是要防止我自杀?还是要控制我的暴力倾向?” “不知道,别停啊……”孙宇杭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浑身难受,不停地喘着粗气。 边牧突然用力按紧了他的伤口,刺痛顺着神经攀沿而上,仿佛蚂蚁在体内噬咬一般,又痛又麻…… 孙宇杭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我不知道,快点,我快忍不住了……” “都不是。”边牧遗憾道。 他凑近了孙宇杭的耳边,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突然褪尽了疯狂,如同死神一般,瞬间冷得不见丝毫温度,“他们主要是为了防着我……杀人!” 孙宇杭一愣,眸底的沉迷还没来得及收敛,一道寒芒闪过,边牧手中的刀狠狠地扎了进去…… “噗呲”一声闷响,血液飞溅。 孙宇杭倏然睁大了眼睛…… 48 谁也不能动他! 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很多东西,家庭,父母兄弟,亲情,财富…… 有的人,却拥有得极少,哪怕是一点微薄的善意,都要努力去争取,用心去表演,放低尊严去恳求…… 从小到大,边牧习惯了一无所有,所以特别珍惜自己得到的每一点东西。 亲情,友情……那些真心对他好的人,他都心存感恩,比如江教授,程峰,还有安磊……要是他们需要帮忙,他能马上豁出一切。 现在,还加上了爱情。 自从关野酒后真心向他告白,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人,但也只是单方面的认定而已,他很怀疑清醒的关野是否还能保留那份心意。 他完全没有想到关野会独自一人,在那种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来找他,还为他报仇,打断了孙宇杭的腿。 如果之前是心动,那当关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关野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撼动的存在…… 谁也不能再动他!! …… 边牧猛然把刀拔了出来,飞溅出来的血喷在自己的脸上,夹杂着雨水,从惨白如纸的脸上滚落下来,就像一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伤口处的血汩汩流淌。 孙宇杭的腹下中了一刀,正好插在那个最脆弱的位置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啊啊……啊……”孙宇杭再也没有了之前不动如山的气势,痛苦地哀嚎着,蜷缩着在地上打滚,一边倒抽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咒骂,“我杀了你!啊……边牧!我要杀了你了……” “操!边牧!我要……杀了你……” 边牧蹲着没动,一手紧紧地捂着腹部,闭了闭眼睛。 孙宇杭还在破口大骂,“我就不该对你手软……我早就该杀了你,还有你的小情人……你们都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小情人几个字,边牧顿了顿。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血淋淋的刀,朝孙宇杭走了过去。 “那来呀。”他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狠狠踹一脚了过去,正中孙宇杭用手捂着的部位。 “啊……我艹你妈……”孙宇杭疼得唇色都青了,浑身都在发抖,“我他妈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边牧二话不说,狠狠的一脚又踢了上去。 “……”孙宇杭这下疼得气都喘不上来,彻底说不出话了,只能捂着痛处,不停地倒抽气…… 边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暴雨还在发疯似的下着,狂风席卷着雨水,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身上抽打…… 边牧的身体在风雨中晃了晃,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来,和孙宇杭脸对脸地盯着。 孙宇杭恐惧出声,“别、别过来……你他妈别过来!”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怪物。”边牧的语气突然沉寂了下来,嘴角却更大弧度地勾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你说呢?” 孙宇杭疼得浑身发抖,不敢接话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这么快就怕我了?”边牧用带血的刀刃拍了拍孙宇杭的脸,“不是说为了爱情可以献出生命吗?你有多爱?嗯?” 孙宇杭咬了咬牙,还是没说话。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拥有的东西……很少。”边牧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启开,就像在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可在血淋淋的雨夜里,这样平静的故事却显得尤为恐怖。 “现在,好不容易,我才得到那么一点点……” 边牧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躺着的关野。 关野还在昏迷着,豆大的雨点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在雨幕中,身影越来越模糊……仿佛和这黑暗的雨夜融为了一体。 “看到我的学生了吗?他昨晚向我表白了,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毁了他……” 边牧回过头,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癫狂。 “你毁了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动他?!啊?”他突然大吼了一声,眸底灼烧着赤红的火焰,暴虐的情绪突然就爆了,就像个从未见过光的野兽,在这渺无人迹的雨夜里终于被放了出来,原形毕露…… “他是你能打的吗?是你能碰的吗?”边牧的神志明显不太正常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额角的青筋凸起,肉眼可见地突突直跳,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打他打得很爽吗?用哪只手打的?” “……”孙宇杭被他突然的变脸弄得有些茫然。 边牧的手不停地颤抖,艰难攥紧了手中的刀,“你……不是左撇子,是右手对不对!” “不是……”孙宇杭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发病了,恐慌得节节后退,“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操!我不碰他了!我不碰了……” “太晚了!”边牧突然速度极快地举起刀,狠狠地扎进了孙宇杭的右上臂…… 噗呲。 “啊!”孙宇杭忍不住大吼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他疼得视线都模糊了,“你……够了,你已经给他出够气了,够了……” “出气?”边牧急促地喘着粗气,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要出气?不……你动了我的人,我要你死!” “……” 孙宇杭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孱弱不堪的男人,他虽然也经常把杀人挂在嘴边,但毕竟还是有点理智,再怎么也不会真把人给杀了。 但边牧,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状态,病发起来会不会到完全失智的地步……但他能确定,这人的暴力倾向绝对在他之上,不然是绝不会关进一号病房。 他如今这么穷追不舍,可能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孙宇杭终于切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杀我……你不是喜欢在美院做老师吗?!你杀了我……你就得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里,再也见不到你的学生了……” 边牧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话,毫不留情地将刀柄狠狠一拔,顺势划过手臂的肌肉,伤口瞬间深可见骨,血流如注,引起孙宇杭一阵哀嚎。 “啊……” 孙宇杭失血过多,已经开始发晕了,“我……我已经被你废了,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不管是坐牢,还是住院,我都愿意……” “只要你别杀我……怎么都行……” 边牧的耳朵嗡嗡作响,听得断断续续的,他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点,终于把最后一句完整地听到了,“怎么都行?那你把他赔给我行吗?你把他完好无损地赔回给我,我就放过你。” 孙宇杭,“……” 森森寒意顺着脊梁骨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法活着离开了,边牧已经彻底疯了……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让边牧发疯的底线,居然是那个学生,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行,对不对?”边牧低落了下来,他垂着头,脖颈微微弯曲,瞳孔漆黑,苍唇染血,好似自言自语,“那我留你干什么?” 他猛然抬头,对着孙宇杭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 孙宇杭用尽仅剩的力气,往旁边一翻,险险躲过了那一刀。 “你这疯子!疯子……真要杀我啊!”孙宇杭忍着剧痛,不停地往后挪,“救命!救命……他妈的警察哪去了!?有疯子要杀人啊!” 边牧这次没有再跟上去,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僵硬地看着他。 孙宇杭往后爬了一段,渐渐也没了力气,伏在地上不动了。 狰狞的台风咆哮着,放肆地撕扯着周遭的一切,摧毁,吞噬,树木狂怒地摇摆着,树叶和杂物被卷到了空中,随着气浪翻滚起伏。 边牧站在一片枯枝败叶中,突然弯了下腰,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人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又接连不断地吐了好几口血…… 他已经不太看得清周围的东西,总觉得有人影在周围飘来飘去,在一片模糊中,他捂住腹部,朝着关野的位置,慢慢地摸了过去。 终于摸到了关野的手,比自己的暖一点,他放心了。 “对不起,才没多长时间,又连累了你……” 他颤抖着握住了关野的手,郑重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像起誓一般,嘴里喃喃着,“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头栽倒在泥水里,再也没力气起来了。 太疼了……胃痛,头也疼,快要爆炸了。 他蜷缩着身体,依旧紧紧握着关野的手。 雨水砸在脸上的触感愈加清晰,身上的剧痛却逐渐在远离,他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那天,他第一次看见关野。 略带醉意的年轻人敲开了他家的门。 那人很高,却低着头,十分恭谦,温热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脸上,满脸诚挚地说,要请他做模特…… 年轻人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比起给对方做模特,他其实更想让对方做自己的模特。 但最后他把事情搞砸了,他擅自停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怎么的就动了手,把那张帅气的脸蛋打了个五颜六色…… 年轻人恨上他了,后来他们就远走越远…… 也不知道以后…… 还有机会画吗? 49 老师,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牧!小牧……” “边哥!你怎么样……” “家属快让开!” “……患者胃破裂,失血性休克,马上准备急救……” 担架床的铁轮飞快转动,边牧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隐隐能听见旁边有人在跟随着奔跑叫喊,天花板上苍白刺眼的圆灯极速后退,急救室前的红灯闪烁。 “血压过低,准备输血,快……” “马上准备手术……” 冰冷的身体被肆意摆布,仿佛隔了一层深水,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 咆哮的喧嚣,纷沓的脚步,最终如潮水般飞快退去,化作模糊不清的虚无背景…… 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 “老师?” “边哥……” “小牧,醒醒……” 周围有很多嘈杂的人声,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大声喊他。 边牧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无法聚焦,模糊涣散的目光不知飘向何处。 “小牧,能看见我吗……” “老师!老师?”熟悉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执着地唤了一次又一次。 边牧的视线慢慢聚焦,几张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模模糊糊的,不太看得清楚…… 最前面的是江教授和关野,程峰也在,还有安磊,赵清风…… 他脑子有点钝,一下反应不过来,看着他们没动。 “老师,你说句话,别吓我……”关野都快急哭了。 “小牧?”江教授的眉心紧皱起来。 边牧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胃部剧烈的绞痛终于迟缓地反应了过来,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至,他突然浑身都开始发抖,捂住腹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闷哼。 “小牧……” “老师!” 几个人齐齐喊出声。 边牧突然急喘了几下,蜷缩着就猛地呛咳起来,一股温热从喉咙里咳了出来,雪白的枕头上沾染了一片鲜红。 “老师!”关野吼了一声,赶紧按床头铃。 安磊也马上冲到病房门外大喊,“护士!护士,快来人……” 边牧咳得有些晕,整个人半昏迷了过去,意识模糊间,只隐隐有人在摆弄他的身体,给他清理和检查…… 旁边还有人不停地唠唠叨叨,是关野的声音。 “医生,你们做的手术到底成不成功啊?怎么现在还会吐血?” “没事,手术很成功,这是之前的血,咳出来就好了。” “可他刚刚醒来好像不认识人,是不是有脑震荡啊?有没查一下CT?” “CT查了没事,他昏迷了两天啊,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你还想他醒来马上和正常人一样?” “那他现在怎么还不醒啊?刚刚他咳了好几下,会不会又把胃部的伤口弄裂开了?” “你……出去!护士!把他带出去,谁让他进来的!”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可能是吊了止痛药的缘故,边牧感觉胃好受了一些,身上的疼痛也缓和了不少,他微微睁开眼睛。 病床边只剩下江教授一个人,他有些紧张道,“小牧,是我……” 边牧微微张嘴,声音很小,沙哑得很厉害,“老师,我……怎么了?” 江教授松了一口气,“你胃破裂大出血,已经昏迷两天了,上午才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关野……他怎么样?”边牧努力地睁眼,往后面看了看。 江教授眸色有些复杂,“他没事,刚刚还在活蹦乱跳呢,现在被我关到外面去了,他只是手臂骨折,其它地方都没有大问题,你放心……” 边牧略微放松了一点,想撑着坐起来,江教授赶紧按住他,“别别,你还是躺着吧!医生等会还要给你详细检查,你躺着就行了。” 听到医生二字,边牧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在医院! 医院!? 什么医院…… 江教授看他的脸色都变了,知道他害怕,赶紧道,“这里是市二院,别担心。” 边牧的心脏还砰砰直跳,看病房的摆设,确实不是三院。 这是把他送到普通医院了,那孙宇杭的事……怎么处理的? “老师,那孙宇杭……” 江教授拍了拍他肩膀,“你别着急,他没生命危险,不过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醒来后一口咬定他忘了吃药,发生了什么?怎么受的伤?他全都不记得了。” 边牧缓慢地眨了眨眼,有点不太明白,“……” “那你还记得吗?”江教授看了他一眼。 “我……” 边牧刚张口,江教授又抢在他前面道,“清风说你的药之前失效了,你不是也不记得了?” “……”边牧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对,我也不记得了。” 江教授笑了笑,“那就好,等会警察会来问话,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边牧眼睛有点发红,他不知道江教授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总归是把这事压过去了,而且绝对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轻易…… 他喉咙发哽,闷声道,“谢谢老师。” 江教授安慰道,“没事的,你别有心理负担,那种情况下,哪怕是正常人都会被逼得动手,何况是你,你放心,剩下的事我和清风会去解决的。” 边牧嗯了一声,抬手蹭了一下眼角。 江教授看到他手腕上的纱布,心里忍不住紧了一下,“你的药,医生已经给你调整了药量,这回一定要按时按量吃了,还有学校那边,我给你请了一个月的病假,你先好好休养一个月再说。” 边牧愣了,“我还能回去?” 江教授失笑道,“你又没干什么,只是受害者而已,当然能回去,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再回校就行了。” “嗯……谢谢老师。”边牧忍着眼中酸涩,“真的很感谢……” 江教授唉了一声,“行了,就一点小事,你谢了多少次了?别这么见外。” 边牧抿唇,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 “不过有个事,我想问清楚。”江教授犹豫了一下,“你和关野……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边牧一顿,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江教授看着他,也没说话了。 他很晚才得知边牧出事,但也是被台风拦住,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台风过后,他马上就和程峰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岛上。 刚上岸,就看见三个人都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边牧躺在关野身边,紧紧地抓着关野的手,上去几个人都没把边牧的手掰下来,他就明白了。 边牧有些心虚,低声道,“老师,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但你已经到了那一步,不是吗?”江教授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学生了。 因为童年经历的关系,边牧很难对人投入感情,待人处事也很有距离感,可他一旦冲破桎梏投入了感情,又会过于极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孤注一掷。 “你过去已经吃过亏了,现在也得克制一下啊,好好看一段时间再说!”江教授苦口婆心,“关野的本质是不差,也紧张你,一醒来就找你,你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还硬闯了好几次,但是……”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怎么样措辞才合适,“那小子……怎么说呢,人还很不成熟,性子也执拗,不太容易听得进别人的话,你要和他在一起,会很累的。” 边牧没说话。 “唉,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愿意听老头子说这些,可我还是得说,你要保护好自己,你的情况毕竟和普通人不一样,知道吗?” 边牧低声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江教授看着他那模样,也不忍心再说他了,无奈道,“行了,就这样吧,我得先赶回家去安抚一下你师母,我怕她见了你又唠叨,这次就没让她过来,她还火着呢。” “替我谢谢师母……” 江教授摇头,“谢什么谢!你现在还要禁食,等过两天能吃东西了,就让你师母在家里熬汤给你补补。” “……”边牧连忙道,“不,别麻烦了……我在医院吃就行了。” 江教授摆手,“家里做的有营养,你这胃啊……可得好好养着,还要吃那么多药呢!” “老师,家里离得远,真不用麻烦了……” 江教授站了起来,“不麻烦,我到时叫安磊送过来就是了,再说了,你要是不想你师母把你拉回去家里住,就还是听她的话吧!” “……” 边牧闭嘴了。 江教授看着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开门。 他才刚打开门,关野就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差点撞到江教授身上。 江教授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诶!你这小子,挤什么?” 关野直嚷嚷,“哎呀!江教授,您怎么说那么久啊?到我了,到我了!” 他直接用没受伤的右手,架着江教授就出去了,然后转身又走进来,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门外的一群人,“………” “老师!”关野冲了过来,突然又停在床边顿了顿,看着那个苍白虚弱的男人,眼睛有点发红,“老师,我能抱抱你吗?” 边牧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关野抿嘴,慢慢走上前,俯下身,右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边牧,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哽咽着闷声道,“老师,你快吓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