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1 -。 江阔站在卧室阳台上,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江了了发来的信号时,他立刻撑着阳台栏杆跳了出去。 卧室在三楼,阳台的斜下方是老妈瑜伽室的大露台,闭眼跳下去也没问题。 虽然知道老妈没在家,不会有人看到他,江阔还是往窗户里看了一眼。 刘阿姨拿着抹布,正扶着窗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这个场景实在有些意外,江阔保持着落地时的半蹲姿势,半天都没想好要不要顺便跟她打个招呼。 这个时间擦什么窗户! 窗户有必要每天都擦吗! 万无一失的出逃计划里并没有“刘阿姨在瑜伽室擦窗户”这样的选项,江阔赶紧竖起食指,但还没等把手指放到嘴边,从来就没配合过他的刘阿姨已经发出了一声尖叫:“江阔——” “操。”江阔跳上露台边的花架,翻了下去。 “江先生——江郁山——”刘阿姨大喊着追到了露台边,“江阔跳楼了——” 江阔冲向后院的院墙,但在到达最近的院墙之前,他需要先绕过泳池,再越过两层花池,最后踩着老爸绕着半个院子建的锦鲤池翻上墙头才能完成此次逃亡。 攀上院墙的时候他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声暴喝。 “狗东西!”老爸气贯长虹,“身手可以啊!” 江阔被这一嗓子惊得差点儿一脚踩进锦鲤池,他扶着墙往下看了一眼,这一池子可都是祖宗,那条顶级祖宗刚从他胯|下游过。 “加油——跑快点儿——”老爸声音很响亮,但是语气听上去很和蔼,“老陈辛苦你,带几个人把他腿打断了给我拖回来!” 江阔的注意力瞬间从一众祖宗回到了逃亡路线上,他踩着石头两下窜上了院墙,喊了一声:“我到学校了给你电话!” 在院墙外落地的时候他听到了老爸的回答:“异想天开!我把你连人带学校一块儿铲平!” 那不可能,犯法。 因为没有任何行李,加上余光里已经看到了追兵,江阔跑起来速度惊人,甚至还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大炮!”他吼,“就位了没!” “一脚油门的事。”大炮声音悠闲,“你这什么动静,哮喘了?” “哮你大爷开过来!”他吼得想咳嗽。 大炮反应还算不错,电话那边马上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江阔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老陈他们肯定追不上他,但依旧在他视野里挥着胳膊卖力地追。 他不能放松警惕,这回老爸是真的发火了,物业大楼距离他家不到百米,保不齐老爸一会儿就把保安部的人都派出来,镇守在他的逃亡路线上。 好在事发过于突然,加上老爸大概觉得此孽子不配拥有一个保安团,于是江阔安全地冲出了小区大门,看到了刚刚在路边停下的车。 车是他的,非常耀眼的银绿色。 好久不见宝贝儿。 的确挺久没见了,因为老爸为了让他反省“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上这个破学校别说你是想学习你要想学习就不会只考上这么个学校”,断掉了他的一切乐趣。 这车上个月就被开到老爸最教子有方的朋友杨叔叔那里看管起来,甚至车钥匙都没放在家里。 不仅仅是这辆车,他所有的娱乐设备都被清缴了,平衡车都没放过。 但现在车开到了他面前。 这一步绝对在老爸的预料之外。 副驾车窗已经放下,江阔冲过去借着惯性起跳,扶了一下车顶,跃进了车里。 “走走走走走,”江阔往椅背上一靠,看了一眼还没有人追出来的大门,“直接上高速。” “等我导个航……”大炮没动,手指悬在中控屏幕上,“往哪儿导呢?有没有个地……” “先开。”江阔一巴掌拍在了屏幕上。 屏幕犹豫了两秒钟,在大炮一脚油门冲出去的时候,给大家播放了一首劲爆的舞曲。 “你存的歌?”江阔问。 大炮顾不上回答,只是偏了偏头,示意他往后看。 这车两门,因为嫌烦,江阔从来没让人坐过后座。 所以当他回过头,看到后座上居然还坐了个人的时候非常震惊。 杨科。教子有方的杨叔叔的那个子,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个“你看看人家”的那个人家。 “他怎么在车上?”江阔转回头看着大炮,又转头冲后面杨科问了一句,“大炮给你钱了吧?” “给了。”杨科点点头。 车是杨科拿到钥匙把大炮带进杨家车库开出来的,但不白帮忙,因为干的是招揍的事,江阔让大炮给了他一万和一部新手机。交易已经完成,他这会儿就不该还在车上。 “那您还跟这儿干嘛呢?”江阔问,“飚车呢?” “顺路把我带到九天瀑布那个度假区就行。”杨科说。 “顺谁的路?”江阔声音顿时提了上去,每个毛孔里都冒着不爽。 九天瀑布是他爹开发的项目,在哪儿他太清楚了。那个镇子在本市版图的最南端,不仅跟他的目的地不顺路,车开过去还得好几个小时,真要去了今儿晚上就得在他爹的地盘上过夜。 他瞪着杨科:“银货两讫,你少给我来这套,大炮,给他前面路口放下。” “好嘞!”大炮响亮地应了一声。 杨科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往江阔面前晃了晃,上面显示来电名称,江总。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这段倒是在他出逃计划的突发项里,毕竟车的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发现,虽然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但唯一的嫌疑人只能是杨科。 不过江阔并没有给杨科安排台词,只让他说自己是被逼的再随便给个错误路线拖延一下时间就行。 只是现在杨科在车上,他俩还产生了后续分歧。 这个时候杨科的口供就变得很不受控制,起码逃跑路线和目前位置他很清楚,只要他说出去,以老爸的风格,他今天怕是出不了这三条街。 杨科接了电话,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紧张:“江叔叔。” 江阔忍不住盯了他一眼,这演技可以啊。 “小科!你是不是跟江阔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老爸的声音很大,江阔听得很清楚。 “小阔他……您也知道从小我就打不过他,”杨科颤抖着声音说,“我也……没办法,我现在人都还在车上。” 大炮小声吹了声口哨。 江阔一扬眉毛,冲杨科竖起拇指:“牛逼。” “你们在哪里!”老爸声音还是很响亮,带着杀气,“你告诉我,不要怕,我十分钟就能把车扣下!” “我们在……”杨科说着把手机握在手里搓了几下,又按到了座椅上,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我们在青年大街……” 喊完他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往兜里一放,看着江阔。 江阔盯了他几秒,转头看着大炮:“往南从沙石场那边出城,走县道。” 大炮也转头看了他一眼:“九天瀑布?” “九天瀑布。”江阔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把后视镜转过来,看着后座一脸平静的杨科,“去投潭自杀啊?” “我可是刚帮完你。”杨科说。 “给我扣了个绑架还揍人的屎盆子,”江阔说,“我还要谢谢你吗?” “你不是正在谢我吗。”杨科说。 “那是我讲道义!”江阔提高声音。 “你不讲也可以的,”杨科说,“你看你爸是信你还是信我。” “我这儿有行车记录仪,”江阔指了指车上的摄像头,“你放的屁,每一个这里头都有记录,你说他信谁。” “但是你不会拿这个出来。”杨科说。 “这么胸有成竹?”江阔转过头,“能养活不少熊猫了吧?” “因为你讲道义啊。”杨科笑了笑。 “滚!”江阔气壮山河,“大炮!一会儿出了城给他扔路边!” “好嘞!”大炮也气壮山河。 杨科给老爸报的地址,在城北,是去高速最近入口的必经之地,地点本身很可信,加上杨科和杨科手机的演技,就更是可信。 所以这会老爸的人肯定都去了那个高速口堵人,在他们发现不对之前,江阔有起码半小时的时间,足够出城了。 就算再打电话问杨科也没用了,在杨科的剧本里,大炮已经把他的手机给砸了。 “没全扣我头上,”江阔说,“又得谢谢你了是吧?” “不如全扣我头上了,”大炮说,“我爸拿我一点儿招没有,江总拿我更没招。” “那就不可信了。”杨科说,“毕竟你一直都是江阔狗腿子。” “你大爷!”大炮一拍方向盘,“你离间谁呢?今儿也就是求着你了,给你点儿好脸还来劲了!我现在就给你扔下去你信吗?” “开你的车。”江阔说。 时间上的估算还是准确的,车刚开上县道,还没把杨科就地扔下车,江阔的手机就响了。 不过显示的号码并不是江郁山,而是江了了。 江阔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出城了吗?”江了了问。 “没有。”江阔说,“我能那么傻吗,肯定不会再走青年路,我走……” “不用装,我自己。”江了了说。 “刚出来。”江阔看了一眼窗外。 “怎么谢我?”江了了问。 “跟你亲哥还……”江阔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一到关键时刻就亲哥,是谁忿忿不平红颜料写血书要求彻查医院是不是把咱俩顺序抱反了的。”江了了说。 “这种陈年老账就不翻了吧……”江阔一阵尴尬,“说吧要什么。” “要不就那辆摩托吧,你不是一直嫌弃它劲儿不够么,我不嫌。”江了了说。 “车让爸锁保安部仓库里了。”江阔说。 “我去要,”江了了说,“你什么时候想开,我可以租给你,年卡九五折。” 没等江阔再出声,电话挂断了。 “什么情况?”大炮问。 “一切顺利,”江阔低头拆着手机卡,“让你给我买的卡呢?” “这儿,”大炮从兜里掏出一张手机卡扔给他,“了了敲了你一笔吧?” “给我发个句号,要走我那辆摩托了。”江阔说。 “你反正也不开那个,”大炮说,“要没她回家拖着阿姨出门,你都不知道哪天能出来。” “嗯。”江阔应了一声。 “前面路口?”大炮问。 “嗯?”江阔抬头看了看前面。 “你说前面路口扔我下车。”杨科在后头给他解释了一句。 “走吧,”江阔一挥手,又回头看了杨科一眼,“闭嘴呆着谢谢。” 绕远送杨科没什么问题,老爸以为他要往北走的时候他往南,等老爸想着要往东西南找找的时候,他已经往北了。 而且九天瀑布这会儿就属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里的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车在县城路口停下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江阔下了车,准备跟大炮换着开。 “下车。”他看着后座的杨科。 “还没到呢。”杨科说。 “看到牌子没?”江阔指了指前方一个路牌,“九天瀑布。” “距离15公里。”杨科提醒他。 “我要一出城就给你放下,你这会儿还离着三百公里,”江阔胳膊往车门上一撑,“锻炼一下吧。” 杨科下了车,毕竟认识江阔这么多年,就算相互都讨厌也还是了解的,跟江郁山一样,江阔越平静,表示决心越大。 “报复心这么强。”杨科背好自己的包。 “第一天认识我么。”江阔绕过车头上了车,大炮把副驾车门一甩,他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 “慢点儿!”大炮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拉出安全带系上,“你安全带!” 江阔没有减速,只是抬起了右胳膊,大炮帮他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了。 “要不还是我开,”大炮说,“我怕你一兴奋当这是赛道呢。” “帮我看看去最近的县城怎么走。”江阔说着打开了音乐,把声音调大。 “最近的县城在后头,你刚不如就直接进去,”大炮说,“还能给杨科往里带一段,让他念你个好。” “我用得着他念我好?他算老几。”江阔斜了他一眼,“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可让人念的吗!” “多少也还是有点儿的,”大炮开始思索,“你要一点儿好没有,我跟你一块儿混这么多年不离不弃我有病么……” 江阔没说话。 大炮的思索用了很长时间,长到车都开出路灯范围进入黑暗中了,他也没思出来。 “找地儿吃饭吗?”大炮强行转移了话题。 “就直说冲我钱来的,”江阔说,“我也不会跟你计较。” “伤自尊了啊。”大炮说完再次转移话题,“真饿了,我舌头都饿出来了。” “拍回去!”江阔说。 鉴于大炮的饿情,去最近的县城可能已经不能挽救他的舌头,只能去最近的镇子。 黑灯瞎火开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前方的亮光时,大炮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我现在去吃个自助餐能给老板吃跪下!” “我不吃自助。”江阔说。 “我知道你不吃!”大炮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打你的比方,”江阔说,“我就补充一下我的想法,以免你打完这个比方就想吃自助了。” 自助是没有的,车开进镇口之后只看到了几家没有人的小饭店,门口写着停车加水吃饭住宿的那种。 “这家?”大炮扒着车窗往外看着,“要不那个,小燕家常小炒什么什么的,看着还挺干净……” 江阔没说话,一脚油门,发动机轰鸣着往前冲过了几家饭店,路两边站着聊天的人齐齐转过了头。 “不是!”大炮还是很了解他,“这种时候就别挑了吧!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这就是个镇子,连县城都不是,你还想找家米三啊!” “找个镇中心的饭店,”江阔按着喇叭从一辆磨磨叽叽的车旁边超了过去,“这些看着跟黑店一样。” 镇子中心看起来最豪华的酒楼里人还挺多,包厢全满了,大厅里甚至还有一场婚宴。 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江阔坐在车里,看着引擎盖上放着的几个饭盒,大炮正埋头苦吃。 “你真不吃?”大炮抬头问了一句,“有时候不能太装逼,你别看这店长得不怎么样,其实味道还行。” “不吃。”江阔说。 他俩刚进去了一趟,大堂里全里人,孩子满地跑,还有一地莫名其妙的垃圾,别说吃,他在里头待都待不住。 “你要早说你不吃,”大炮说,“我就在里头坐着吃了。” “那你进去。”江阔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一会儿上哪儿住?”大炮喝了一口汤,虽然是打包在引擎盖上凑合吃几口,但他点的菜非常不凑合,荤素搭配都是硬菜,连汤都没缺,甚至还有一盘甜点。 “住屁,这一路有能住的地儿吗?”江阔说。 “那怎么?”大炮愣了愣,“连夜逃命啊?” “没错,逃命。”江阔一挑眉毛,心情突然很愉快,往玻璃上弹了一下。 第 2 章 2 大炮在副驾睡得非常香,一脸对他过硬的驾驶技术非常信任的安详。 江阔打开了车窗,一丝带着凉意的夜风从他脸侧扫过,混杂着草香和泥土味的空气卷进鼻子,一直高涨的“逃亡”情绪突然被风吹散了一些,空出来的脑子顿时有些许迷茫,他把几个车窗全放了下来。 微潮的风顿时把车里灌满,把大炮脑袋上的帽子直接掀到了后座。 “靠!”大炮一下坐直了,在狂风里愣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我他妈以为翻车了。” “这么想翻自己跳出去。”江阔看了他一眼。 大炮搓了搓脸,回手想拿帽子的时候一眼扫到了迈速表。 “车神!你还敢看我!”大炮瞪着他,“一百八!你疯了!一会儿就抓你超速!” “我速度刚上来没三秒钟,”江阔跟着松了松油门,车速降到了一百五,“这也没在高速上,国道。” 大炮愣了两秒,往前瞅了瞅,车灯范围之外一片漆黑,他声音顿时高了八度:“你脑子还在吗!国道就不危险吗!你知道前面什么路况?黄豆那么点儿高的底盘!想飞啊你?” “这话说得太不严谨了,怎么不得是芸豆那么高。”江阔被他吼得耳朵翁翁响,不耐烦地一脚油门,车速立马回到了180。 一直到大炮开启国骂方言骂混合攻击,声音超过了发动机,他才减了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要不您开。”江阔打开门,从小冰箱里拿了罐可乐下了车。 “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咱俩就地睡一觉,”大炮跟着也拿了一罐,靠在椅子上,“我困得不行,开不了。” “万一江总派人追过来了呢?”江阔坐到了引擎盖上。 “想什么呢,江总猜不到你这种贪图享受贪生怕死的人会绕远走国道,”大炮说,“他要真想收拾你,直接让人上学校门口堵你就完事了……不过大概率他舍不得。” “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没?”江阔问,单手打开了可乐,仰头灌了两口。 “江总肯定跟我爸通过气了,我爸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直接死外头不用回去了,现在属于无家可归。”大炮也单手打开了可乐罐子,然后甩甩喷了一手的可乐,“你是不是没事儿就躲屋里练这个,开得这么行云流水。” 第一次开就是这么行云流水。 别说单手开个可乐罐,心情好了八宝粥罐子都能给你单手开了。 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他有格外的天赋,各种“花式XX”“徒手XX”,各种“十大耍帅技能”……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睡觉都没耽误我练习。”江阔笑笑,冲他举了举可乐罐,“你要无家可归不如给我陪读去吧,洗洗衣服跑个腿儿什么的,给你开工资。” “得了吧你这经济后盾正震怒呢,我狗腿儿还当得这么卖力,让我爹知道再把我那点儿零花给震没了,你看我是那种共患难的人吗,”大炮摇摇头,想想又敲了敲车门,“江阔,我要是你,高中我都不上。”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这资质,九年义务教育算深造。” “没错,我这就叫对一切事实都有正确认知,”大炮打了几个呵欠,又叹了口气,“我就特别想问你,为什么非得去这个学校,你去坐四年牢我感觉你爸都不会气成这样……” “夸张了啊。”江阔打断他。 “就这个意思,你个逆子不就是他惯出来的么,”大炮一脸不屑,“永远就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要给他成长的空间。” “不愧是我发小。”江阔冲他竖起拇指。 “你爸这么生气,就是已经预见你这学上不上也就那么回事,”大炮想了想,“不如直接回家继承家产,不用多,我觉得民俗村那块儿给你就行。” “做梦呢,”江阔笑了起来,“高考完第二天他就给我安排了,让我去小区形象岗站着。” “也不奇怪,毕竟亲爹最了解你,”大炮很感慨,“这打下的江山以后不知道落谁手里,一个好吃懒做,一个神……” “给你一分钟,”江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查一下最近的镇子在哪儿,村子也行,自己走过去。”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大炮干笑了两声,看着手里的可乐,“我今儿可能兴奋了,你也知道我就这德性,说话不过脑子……这可乐不对劲……我就随便一句……” “别太随便了。”江阔看着他。 “是不是下雨了。”大炮突然把胳膊伸出车窗,转开脸有些尴尬地强行转移了话题。 江阔抬起头,几大滴雨直接砸在了他脸上。 “走不走!”大炮喊。 他从引擎盖上跳了下去,就这几秒钟,头发和肩膀已经被浇湿了。 “我开,”大炮跳下了车,“这雨天我不放心你开。” 江阔没理他,坐进驾驶室,一甩车门把大炮关在了雨里,接着就发动了车子。 “操|你大爷!”大炮反应还是很快的,一边回头往副驾跑一边吼,“江阔你什么意思!” “你不说你不开吗?”江阔把大炮放在副驾的手机往车窗外一扔,一脚油门,车带着发动机的轰响冲了出去。 大炮在后头肯定骂人了,但听不见,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边挥手边跑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江阔把音乐打开,声音调大。 雨水在他关上车窗之前已经充分地湿润了车厢内部,他伸手扯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 后视镜里已经一片模糊,别说是大炮最后的身影,就连路都已经没了。 前方也是同样的情况,大灯只能照出去两米距离,两米之内能看到的都是炸起了白雾的水。 江阔踩着油门的脚一直在慢慢往上抬,车速一路降下来,不过降到40了也依旧看不清前路。 开出去几公里之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听着外面响得跟八十列火车同时碾过去一样的雨声发愣。 无所事事就会饿。 江阔在车里翻了半天,只在后座找到一个压扁了的小面包。 想到后座只有过杨科一位乘客,他捏着包装袋想要把小面包扔出窗外,但车窗刚开了一条缝,雨水就横着扫了进来,他又关上了车窗。 算了,要做一个有素质的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小面包又扔回了后座。 这雨大得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他刚扔下大炮扬长而去,大炮本该骂骂咧咧在黑暗的荒地里茫然四顾,天亮了再搭个老乡的拖拉机找个长途客运站坐车回家,或者到学校去亲口骂他。 但现在雨势越来越离谱,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头。 毕竟这回逃跑全程他都被关在家里,全是大炮给他在外头张罗的。 万一大炮出了什么意外,比如掉进了灌满雨水的沟里呛死了…… 一道闪电划过浓浓的雨雾,劈亮了半边天,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雷声,震得车头上放着的小丑一个劲冲他鞠躬。 江阔发动车子。 路太窄,他不得不继续往前找了个路口掉头。 他没有任何行李,到了学校之后还得现买,他需要个跟班儿。 所以他现在得掉头去把他的跟班儿带上。 大炮站在一片黑中透白劈头盖脸的雨雾中。 秋老虎的余威里,这雨硬是给他浇得瑟瑟发抖。 江阔的车灯划破黑暗打到他身上时,他抹了抹脸上的水,举起了胳膊深吸一口气,一边哆嗦一边吼了起来。 “傻逼!刹车!”他双臂在头顶疯狂地晃着,“前面是个弯——你个傻逼——” 车没有减速。 从小到大这些年,大炮太清楚江阔的各种离谱操作。 首先这人肯定已经忘了自己二十分钟之前刚开过的这条路上有一个弯,其次他不会减速,他就是要往这个被他扔在路边的可怜人身上扫一把水。 车从大炮身边呼啸而过,大炮在扑面而来的雨水里听到了车里的音乐,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江阔愉快的笑声。 “傻逼。”大炮吐出嘴里的水。 车往前冲去,伴着一道闪电,一头扎进了前方的田里。 “全剧终。”段非凡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头顶吱吱响着的吊扇都吓得停吱了两秒。 “烦死了,”老婶往他椅背上踢了一脚,“你才全剧终了!人家这小说后面还有三百多章呢!” “前二百章主角撞了四回车,”段非凡说,“这人往后居然还能活三百多章?” “有你什么事儿,”老婶站起来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五点的天已经透亮了,“谁让你听了?” “你但凡多认识几个字儿,”段非凡叹气,“我也不用天天听书。” “车来了,”老婶把手机放到兜里,“我下去看看。” “我去吧,”段非凡站了起来,“你还三百多章呢。” “你睡会儿!”老婶拦了他一下,“今天不是要去学校报到吗?” “报个到还用精神饱满吗,”段非凡打开门走了出去,“又不是去打架。” “你跟谁打架!”老婶喊。 “没谁!”段非凡也喊,楼下的流浪狗叫了起来,应者数十。 老叔已经在后门站着了,跟送牛肉的宋老板抽着烟聊天。 “非凡,”宋老板递了烟过来,“你叔说今天又得报到去,一年报到一回啊。” “低于五十不抽。”段非凡推开了宋老板的烟。 “靠,”宋老板瞪了他一眼,“这烟一百多!” “高于五十,我就……”段非凡又把宋老板拿着烟的手拉了回来,从烟盒里拿了几根出来,放进了老叔的兜里,“拿了给我叔。” “你背地里肯定抽。”宋老板一脸不相信。 “被你看穿了!”段非凡笑了笑,回身从身后的门里摸了把剔肉刀,走到了正在卸货的车后头。 车上正忙着的人是小李,每次送货都是他过来。 段非凡手往车门上一拍:“李李!” 小李手里正抱着的肉差点儿掉下来,转过头看到段非凡手里的刀,顿时惊得压低了声音:“怎么?要劫肉?” “我尝尝。”段非凡晃了晃刀。 “跟你说了这是好肉,”小李说,“除了超市,这么大个市场就给你家送了,那边有小盒切好的,你尝那个,刀放着,我看着心慌。” 段非凡拿了一小片牛肉嚼着回到了老叔身边:“我跑步去了,一会儿带烧麦回来。” “你吃什么了?”老叔看着他。 “牛肉,还不错,”段非凡回答,又看着宋老板,“生吃安全吗这肉?” “我不敢跟买肉的这么说,”宋老板说,“跟你我可以说,放心吃!好着呢!” “屁。”段非凡说。 “那你吃?”宋老板喊。 “走了。”段非凡伸了个懒腰,转身小跑着走了。 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可以慢慢恢复锻炼,但床上躺了几个月是件崩溃的事,段非凡一回来就跟过瘾似的,每天都会跑两个小时。 跟他一样过瘾的,是市场里的流浪狗奔奔,每天风雨无阻跟着跑,从小狗跑成了中狗,胸肌都跑出来了。 “你就为这一口是吧。”段非凡买了烧麦,拿了一个给奔奔。 奔奔叼着烧麦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满足地摇着尾巴等着他往回走。 手机响起来,段非凡也没看是谁,拿起来直接接了。 “今天不来报到就友尽。”董昆的声音传了出来,“狗东西,给你脸了,我和丁哲天天杵迎新点这儿跟个傻子一样!” “这么客气,你俩坐着啊。”段非凡说。 “再见!”董昆说。 “哎哎哎,”段非凡笑了,“我一会儿就去了。” “有行李吗?”董昆马上问,“我叫几个人等着,帮你拿宿舍去。” “没有,慢慢拿吧,就几百米。”段非凡冲奔奔吹了声口哨,跨出一大步,奔奔立马从腿下钻了过去,他再跨一步,奔奔又绕回来钻了过去。 流浪狗的确聪明,这动作他就昨天教了一次,奔奔已经学会了。 第二次报到跟第一次从形式上看没有什么区别,走到学校门口,迎新的学长就招呼着带人了。 “非凡!”董昆从人堆里冲了出来,老远就张开了胳膊。 段非凡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感觉下一秒董昆就要亲上来。 “非凡!”丁哲也冲了出来,喊了一声之后又赶紧回身把手里不知道谁的通知书还回去。 董昆抢先跑了过来,毫无意外地搂住了段非凡,都没等他往校门里再走走。 “我没记错的话上周咱俩还吃烧烤来着,”段非凡说,“你这动静是不是太假了……挡道呢。” “我是个有仪式感的人。”董昆松开了胳膊,“一会儿别急着走啊,跟他们说好了中午吃饭,刘胖孙季都提前回来了。” “我……”段非凡开口,刚说了一个字,身后传来了一声喇叭响。 在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又是两声哔哔响起,清晰地传递着车主的不耐烦。 段非凡推开董昆,转过了身。 身后是一辆骚绿色的跑车。 估计是哪个新生家长送孩子过来,他虽然对这几声喇叭有点儿不爽,但毕竟是挡了道…… 驾驶室的车窗放了下来,一只胳膊伸出窗口,手指冲他这边轻轻一晃,示意他们走开。 “操。”段非凡刚抬了半寸的脚放下了,你礼貌吗? 他看向驾驶室里的人。 车窗里又探出了半张脸,墨镜挂在鼻尖上:“哥们儿让让,谢了。” 第 3 章 3 这种在不礼貌中夹杂着礼貌的行为让段非凡非常不适应,一时之间都无法给自己脸上挑出一副合适的表情。 “咱们挡道了。”董昆拉了他胳膊一下,又低声问,“这是个什么车?” 段非凡没理董昆,又扫了车上那人一眼,让到了路边。 但车在前方没有了阻挡之后并没有马上开过去,而是以一种几近挑衅就差一句“怎么你不服?”的缓慢速度一点点靠近,最后在车窗跟他俩齐平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有病?”段非凡看着车里的人。 两个,副驾的人圆头圆脑看着还算和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而开车这位没有想象中的跋扈表情,相当平静。 甚至在回答是否有病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依旧平静。 “没有。”他说。 “没病你往里开啊!”段非凡看着他,“找人给您代客泊车呢?” “停车场在哪儿?”车里的人视线从他脸上往后,落在了穿着红色迎新马夹的董昆身上,“同学你好,停车场,在哪儿?” “啊?”董昆突然被cue,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自己的车吗?学生的车……之前没有过这种情况,停车场应该可以,但是不对外开放,你可能要先办手续……” “我送我弟弟,”这人指了指圆头圆脑,“我是家长。” 圆头圆脑点了点头:“学长好。” “……家长的话,前面路右边有个空地,那里是临时停车场。”董昆说。 “谢谢。”这人点点头。 “不客气。”董昆也点点头。 “江阔。”这人从车窗里伸出了手。 “……董昆。”董昆顿了两秒才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两人握手结束之后,江阔的目光又看向了段非凡。 段非凡也看着他。 在段非凡想着也不用这么尴尬不就握个手么那就握呗然后刚想抬手的时候,江阔笑了笑,一脚油门,车在一阵发动机的声浪中往前开了出去。 “我操|你祖宗二十八代。”段非凡说。 “那是什么车?”董昆对他的情绪全然不知,依然执着地回到了之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上。 “保时捷,P什么S什么CHE的你不会拼一下么。”段非凡很无奈,想看看丁哲在哪儿,一转脸就看丁哲已经小跑着过来了,视线追着车的方向。 “这色儿的911第一次见,”丁哲说,“太骚了……你们认识?” “不认识,”董昆说,“问路呢。” “送我去宿舍,学长们。”段非凡说。 “走!”丁哲一挥手,“给你准备了个单间,老李怕你还没恢复好,正好多一间,就打了报告安排给你了。” “……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段非凡说,“我现在扭头就能去跑个全马。” “一点儿都不过!这是你应得的!”董昆一拍他肩膀,又压低声音,“你可别拒绝,你有个单间我们以后聚众干点儿什么都方便。” “还真是临时停车场,这是个羽毛球场吧,”大炮看了看四周,“你刚应该听听那人说完……” “管那么多呢,他那意思不就是要办手续,听他说完我不也得先停临时的,”江阔一拍车顶,“一会儿打个电话,让4S店下午过来把车开走,左大灯快不行了,看能不能凑合先弄一下,加油站洗车的时候我都怕那个水枪给把灯给我直接滋掉了,还有底盘……” “您还怕灯掉了啊?”大炮一想起前天晚上的事就火大,“您连死都不怕呢!要不是人家那儿堆着草,你能给人家铲掉半亩地!” “我要不回去接你屁事没有。”江阔直接总结。 “……是,”大炮点头,“我的错,哥哥,现在我去报到吗?” “你打电话。”江阔说。 “我先给咱那边4S店打个电话吧,你这不走保险?”大炮拿出手机,看了看旁边,找了个长椅坐下了。 “走屁保险,”江阔说,“车我爸的名字。” “哦对,”大炮挥挥手,“去替我报到吧哥哥,我在这儿等你。” 这个学校不怎么样,地盘倒是挺大,刚车进来的那条路往前延伸出去老远的,能看到尽头是一座小山,光看地盘和建筑,怎么不得是个一本往上的学校。 牛逼,之前刚下高速的时候江阔还跟人打听了一下,说学校在市区边儿上,地理位置还不错,没想到学校里还能有座山。 江阔去了迎新点,再被人领到了他们专业的报到处,也不知道流程,人家让给什么给什么,让拿什么拿什么,最后稀里糊涂拿了张卡回来了。 “完事了?”大炮看着他。 “应该是,”江阔把卡放到兜里,“走吧去宿舍。” “刚店里来电话了,可以来取,只要车能开就行,不过这个费那个费的一堆。”大炮说完没等他开口立马又接了一句,“嗯,一堆就一堆。” 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新生该到的都差不多到齐了,学校里都是闲逛的。 宿舍楼里也挺热闹,一二层都是新生宿舍,进进出出很忙碌的样子。 江阔的宿舍在一楼,顺着房号一路往里走,时不时往旁边开着门的宿舍里扫一眼,最后停下看着大炮:“居然是四人间,你看到空调了吗?” “没有看到,”大炮说,“不过四人间挺正常的吧,没给你八人间就笑吧。” “还是得出去租房子。”江阔说。 “你之前不是问了吗,新生不允许。”大炮提醒他。 “我就租了,谁还能去把我架回来么?”江阔怒气冲冲地往里走。 大炮拉了他一把:“到了。” 江阔看了一眼,119。 屋里站着好几个人,地上还有没收拾完的行李。 “最后一个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都转过了头。 江阔迅速数了一遍,六个人。他又赶紧看了一眼屋里的床,四个。 松了口气。 “你是江阔吧?”最里面的一个人问了一句。 “是。”江阔应了一声。 “别紧张。”那人又说,举手往另两个人身上圈了一下,“以后咱们四个一屋,他们几个是隔壁宿舍的。” 江阔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什么眼神?谁紧张了? “你爸爸送你来的吗?”又一个人问。 江阔忍着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只露了半张脸的大炮。 “会说话吗?近视呢吧?”大炮走进了屋里,抬头看了看,站在了灯的下面,“看不清开灯!” 大炮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嗓子出来,屋里气氛顿时就像酒吧闹事前奏。 大家都没了声音,一块儿震惊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没看清。”那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朋友。”江阔手指在大炮肩膀上点了一下,大炮转脸看着他,他冲门口歪了歪头,“门口等我,爸爸。” 大炮往屋里又扫了一圈,才转身出去了。 “挺嚣张啊。”有人回过神之后很不爽地说了一句。 “算了算了,误会。”一个看上去笑呵呵的胖子拍了拍手,“江阔你行李呢?” “没有。”江阔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床。 上床下桌,空间倒是凑合,木质的床也比以前见过的那种铁架子的强,楼梯下面还带着小抽屉。 “你要睡哪个位置?”胖子问。 “你们都挑好了吗?”江阔问。 “是的。”胖子点头。 江阔笑了笑:“那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告诉我哪张挑剩的就行。” 在胖子抬手要指的时候,把大炮认成他爹的那人开口了:“没事,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如果有想要的位置,大家商量着换一换没问题的,都讲理。” 没错,是大炮不讲理。 江阔看了他一眼,长得很正派的一个小伙儿。 “我就喜欢剩下的。”江阔说完往宿舍外面走,“刚不好意思了。” “一会儿我们中午要一起……”胖子在他后面追了半句。 还有半句被别人打断了。 “别管了,你还叫他?” “你真是给我的集体生活开了个好头。”江阔往宿舍楼大门走的时候,冲大炮一竖拇指。 “就算没有我,”大炮跟上来,“你这开头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啊,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可让人念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脑子可以啊。”江阔看了他一眼,顺便看到了对面的一间一闪而过的宿舍,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等等。” “怎么?”大炮问。 “我看到了一间只有两张床的。”江阔往后退了两步,停在了这间宿舍门口。 大炮也跟着退了回来,往里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居然有熟人。 跟个大爷一样在一张折叠躺椅上伸长了腿的段非凡,还有两个穿着迎新红马甲的人,其中一个是董昆。 还有躺椅! “还特批了你不参加军……”丁哲说到一半停下了。 段非凡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江阔和他那个弟弟。 “你好,”董昆也认出了他们,“同学你找到自己宿舍了吗?” “找到了,”江阔指了指里头,“最里头那个。”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董昆问。 “倒是也有,”江阔在门上敲了敲,“能进吗?” “能啊,请进。”董昆点点头,又看着那个弟弟,“这位同学,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叫他大炮就行。”江阔说。 董昆愣了愣:“可是……” “又不是他来上学,”段非凡看着江阔,“这位才是来报到的吧。” 江阔跟他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啊?”董昆笑了起来,“真的吗?” 江阔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刚着急停车。” “那那个车是你的吗?”丁哲问,他一直喜欢车,每次车展都不错过,这会儿也没忘了问。 “嗯。”江阔点点头。 “你是要开车上学吗?”董昆说,“那你得找辅导员问问,要怎么申请个停车卡或者通行证之类的。” “不急,车下午要拿去修,”江阔转头往屋里看了一圈,“这屋就两张床啊?” “是的,这间是多出来的。”丁哲说。 “谁住这儿?”江阔问。 “我。”段非凡回答。 “你一个人?”江阔挑了挑眉毛。 “是。”段非凡点头。 江阔没出声,退出门外,看了一眼门边的宿舍名单,107,段非凡。 还真就只有一个名字。 “单间?”江阔看着段非凡。 “算是吧。”段非凡说。 “怎么弄?”大炮开了口,“这样的单间?” “没了,就这一间。”段非凡说。 “那你怎么住上的?”大炮问。 “分配的啊。”段非凡把腿架到膝盖上,晃了晃脚尖。 这个动作在当下的气氛里,对于大炮来说,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他声音顿时提了起来:“分配也得有个规则吧,你什么能人啊就分给你了?” “哎哎,别误会,”董昆赶紧拿胳膊在他俩中间上下挥动,“这个是有原因的……” “我上头有人。”段非凡全然没有体会到董昆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的苦心。 “这话有意思了。”大炮看着他。 “炮儿,”江阔在门口叫了大炮一声,“走。” 大炮盯了段非凡一眼,走出了门外,看了看宿舍名单:“段非凡是吧?” “嗯~呐~”段非凡点头。 “记下了。”大炮也点点头。 “再见。”段非凡又点头。 “会的。”大炮继续点点头。 两人仿佛在礼貌地道别,还是没完没了的那种。 “胡振宇!”已经走到宿舍大门的江阔不耐烦地回过头,“你要不要抱个枕头进去住下?” 身后几个路过的学生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我靠,”丁哲看着宿舍门,“这人什么来头啊,保镖都这么嚣张?” “跟着的就是保镖?”段非凡伸了个懒腰,“那我有俩,我这俩保镖还有制服。” “得了吧,还制服保镖呢,”董昆说,“早上我穿着这马甲去对面华联买水,一个奶奶拉着我让帮忙称菜。” 段非凡和丁哲一下笑得差点儿呛着,几个人乐了半天。 “我忘了跟那个江阔认识一下了,”丁哲笑完叹了口气,“我还想看看他那车呢,让他那个没制服的保镖闹的都没找着机会开口。” “我提醒你啊,”段非凡看着他,“你别拿我宿舍跟他交换啊,什么让你开一次你让他上这儿住之类的。” “我是那种人吗!”丁哲喊了起来。 “是。”段非凡和董昆同时回答。 学校的确是挺大,江阔和大炮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把所有教学楼食堂各种活动场所位置都弄清,走得江阔汗都下来了。 “去取车,买东西去。”他扯了扯领口。 “学校门口那条小路拐出去,对面是不是就有个华联?”大炮指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华联?” “是。”江阔点头。 “那么大个超市,买不了你的牙膏洗发水?”大炮说,“非得开车出去转?” “爸爸,”江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还要买衣服,我加上在镇上洗车的时候旁边地摊上买的衣服一共两套,今儿要不买衣服,明天我又得穿那件老头汗衫,明天是新生欢迎会。” “行了行了行了,”大炮赶紧一通点头,“知道了,走走走走,开车去他们这儿最大的商场。” “你电话给我用用。”江阔坐到车上之后把手伸到大炮面前。 大炮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江阔按了几下,老爸的号码输到一半的时候,大炮存在手机里的“江总”的号码就跳了出来,他吸了口气,按下了拨号。 那边几乎是秒接。 “大炮?”老爸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江阔说。 “什么事。”老爸温和的声音立刻变得冷酷。 “我到学校了,”江阔犹豫了一下,“一路都挺顺利的。” “嗯,”老爸应了一声,“放假回来那天就是你死期。” “回去再说吧。”江阔笑了笑。 “狗东西。”老爸挂掉了电话。 “怎么样?”大炮问。 “就那样吧,”江阔说,“我要再不打电话回去,他估计就得让江了了打过来了,那他多没面子。” 车开出校门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还有个老教师好奇地弯腰往车窗里看,江阔有些不自在地把车窗关上了。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大炮说。 “这是学校,”江阔说,“你看我跟你们那帮人混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吗?” “咱俩一伙的,”大炮说,“别你们你们的。” “你看我跟他们那帮人混的时候会……”江阔刚出了校门要往外面小路上拐,前方一边修路一边通行的那条道上,有三个人站着。 这条路尽头只有他们学校,这个时间基本也没什么车会经过了,所以这三个人低头凑一块儿看着手机,轻松自在。 “缘分啊。”大炮往椅背上一靠,愉快地说。 江阔叹了口气,离着五米远停下了车。 等了一会儿,段非凡那几个也没往这边看。 “按喇叭,”大炮说,“你等他们自己让开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闭嘴,别嚣张。”江阔皱了皱眉。 他不想再按喇叭,他就想快点儿出去把东西买齐了,这两天奔波劳累的,买完东西管他什么宿舍有没有空调先睡一觉。 犹豫了一下,他原地轰了一脚油门。 这一脚油门轰下去,效果倒是很好,前面三个人都回过了头。 段非凡脸上的表情简直好看极了。 “孩子,”大炮看着前方,“你这不如按喇叭呢,谁比谁嚣张啊?” 第 4 章 4 “哎我操?”段非凡转过身的时候只有震惊。 他不知道江阔是脑子不好还是铁了心要搞事,这还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执着地在两个小时之内带着无制服保镖对他进行反复挑衅。 震惊极了。 震了两秒之后,丁哲说了一句:“牛逼,这声浪。” “脑子缺氧的玩意儿。”段非凡锉着牙骂了一句。 董昆看向他,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骂的是丁哲还是江阔。 不过看到坐在车里一脸平静似乎再僵持五秒就会睡过去的江阔时,董昆可以确定,骂的就是江阔。 这个装完逼就云淡风轻的行为非常挑战段非凡的暴脾气。 “来。”段非凡走到了路中间,正对着车头,抬胳膊冲江阔招了招手,“来。” “非凡,”丁哲赶紧跟了过来,“没必要啊。” “骂两句就行了,”董昆也过来了,“撞车就算了吧,撞不动。” “你俩边儿去!”段非凡的士气差点儿让他俩一人一句给放了。 董昆和丁哲没再说话,也没有走开,毕竟是“学长”,这种大一新生和伪大一新生的冲突,他俩得确保双方安全。 “来啊,”段非凡看着江阔,“您不是着急过去么?” “我他妈……”江阔叹了口气,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揉了揉,“这他妈怎么搞?” “打呗。”大炮说,“你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不能怪人家配合。” “忍忍吧。”江阔咬了咬牙。 正想抬手给段非凡作个揖再说句不好意思的时候,段非凡突然吼了一嗓子:“过不过!” 江阔刚抬到方向盘边上的手让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抽到大炮脸上。 他猛地一下抓住了方向盘。 狠狠轰了几脚油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他想低头认个怂的时候对方不允许的。 “江阔。”大炮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阔没理他。 “那天我不是说你还是有好可念的吗,”大炮说,“我现在想出来了一个!你想听吗!” 江阔又轰了一脚油门。 “你从来没干过违法的事儿!”大炮喊,“你连红灯都没闯过!还礼让行人!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江阔!你是为了躲猫差点儿撞树的善良之人啊江阔!” 江阔一抬胳膊甩开了他的手,车猛地往前冲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脚刹车。 车头贴着段非凡的腿停下了。 “看着点儿什么叫技术。”江阔说。 “操|你大爷。”大炮靠在椅背上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这个段非凡也他妈是个人才……躲都不知道躲一下的么!” 段非凡旁边的那俩虽然手都还在他身上,但人都已经往后推开了一步,段非凡却站着纹丝儿没动。 这会儿他把手往车头上重重一撑,看着江阔:“下来。” 下就下。 今儿这衣服也不买了,大不了明天继续老头儿汗衫。 江阔一甩胳膊打开了车门。 就在脚踩到地的同时,他发现段非凡的脸色突然变了变,盯着他的视线往下移了过去。 “故障灯亮了。”大炮指了指仪表盘。 一辆保时捷911,被自己拍了一巴掌,车灯居然脱落了。 段非凡看着从底座上往前滑出了半寸并且突然熄灭了的左大灯,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内功? 这是什么质量! 他站直身,看着下了车的江阔。 江阔往前走过来,几乎跟他面对面顶上了才停下。 然后斜眼往下瞅了瞅。 “挺牛逼。”江阔说。 “碰瓷儿呢?”段非凡说。 “那倒不是。”江阔盯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大灯上,然后往回一推,大灯被推回了原位,并且重新亮了起来。 “我靠?”段非凡忘了自己还在发火,发出了惊叹。 “前天撞了一下,”江阔说,“卡不住了,下午要修。” “事故车啊?”段非凡说。 “撞了,一下,”江阔说,“你他妈才事故了。” 段非凡脸色瞬间又变了回去,看着他没说话。 “麻烦,让让,”江阔也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谢谢啊。” “不客气啊。”段非凡说。 江阔回到车上,发现大炮把工具箱拿了出来。 “干嘛?”江阔瞪着他。 “贴一下吧,”大炮晃了晃手里的一卷黑胶带,“现在已经是拍一下就掉的程度了,我怕开半道飞出去,快车道再捡吗……” 江阔定了两秒,一把抓过了胶带,又下了车。 在段非凡他们几个人疑惑的凝视之下,他扯开一截胶带,横着贴在了车灯上。 然后开始撕。 这胶带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都给扯成两倍长了,也他妈没断。 就在他准备上牙咬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胶带。 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把他之前贴的那一条被扯成八百米长的胶带撕了,然后重新拉出一条,指尖往上一卡一拽,胶带断开了。 再把胶带贴到了车灯上。 正准备继续贴下一条的时候,江阔又一把把胶带拿了回去,照着他的样子,唰!咔!扯下了一段胶带,交叉着贴到了车灯上。 虽然这个技能不是毫无意义,但也算用处不大,所以依旧是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贴完之后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声谢谢。 段非凡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厉害。” 江阔咬紧了牙关,反复提醒自己,如果没有段非凡,自己这会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胶带。 他没再开口,转身上了车。 看着车绝尘而去,段非凡扇了扇扑到眼前的灰。 “我真以为要打起来了。”董昆说。 “不至于。”段非凡说,“走吧。” “还不至于?”丁哲才回过神,“刚都打算撞人了。” “他不会撞,”段非凡看着他,“你俩有没有脑子啊。” “没有俩,”董昆提醒,“我也觉得他不会撞。” “那你躲?”丁哲说。 “我是以防万一他没刹住。”董昆说。 “没刹住差你躲那半步吗?”段非凡说。 “这么说起来……”丁哲还心有余悸,“他技术可以啊,那么短的距离,算得那么准,我怀疑他是不是拿本儿之前已经无证驾驶很多年了,要不怎么……” “我老叔没事就闭眼儿飞刀,玩三年还中了一回十环呢。”段非凡说。 两人一块儿转头看着他。 “真他妈想揍他。”江阔看着前方的红灯。 “算了,这人看着也不是一般新生,留点儿余地。”大炮摆摆手,“而且你刚报到,真揍了没准儿直接让你回家,江总再给你揍一顿。” 江阔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说他为什么能住单间?还认识老生?” 大炮沉吟到了下一个红灯才强行给出了一个答案:“说不定是挂科留级了。” “……我真是问对人了。”江阔点点头,“这学校真牛逼,给留级的人安排单间,真是豁然开朗。” 大炮想想,笑了半天。 “算了,这种事过几天就都知道了,”大炮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打开了导航,“去买你的东西。” “你再查查学校附近有没有酒店。”江阔说,“完事儿了送你过去。” “你甭管我了,”大炮说,“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下午你就没车了你忘了?” “也不知道多久能弄好。”江阔叹了口气。 “多久弄好都不影响,”大炮说,“你还开车去军训开车去上课啊?” “开车也正常,”江阔皱皱眉,“你算算从宿舍到教学楼那一块有多远。” “懒不死你。”大炮也叹了口气,“那车也不能让你停在宿舍楼下啊!” 虽然从家里一路过来不顺利,到了学校也不顺利,出个门还是不顺利,但买东西还是顺利的。 学校不行但城市不错,大炮还很贴心地给他找了个最近的他拥有黑金卡的商场。 没两个小时江阔就把东西都挑齐了,跟客户经理确定了让商场把东西送过去,他的车堆不了那么些。 “送到学校吗?”客户经理记下了地址。 “嗯。”江阔应了一声。 “要到宿舍楼是吧?”客户经理问。 “是,如果门卫不让进打我电话。”江阔说。 “好的。”客户经理又问,“您还需要再逛一下吗?或者需要休息的话我带您去贵宾室。” “不用了谢谢。”江阔看了一眼时间,“过一小时再送过去吧。” “好的。”客户经理点点头。 一小时正好吃点儿东西,早上实在饿得不行了,被大炮逼着在休息站吃了两根儿烤肠,这会儿肚子里早没东西了。 但要真说吃,似乎也不是很有胃口。 大炮做主带着他一人吃了一碗拉面,味道意外的好。 吃完饭回到学校,刚把车停好,就接到了客户经理的电话,车已经开进来了。 江阔指点着他们把车开到楼下之后,就有点儿后悔了。 其实从校门到宿舍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这个时间正好大家都吃完了饭,陆续往宿舍走,人不少。 客户经理戴着工牌下车开始从车里拿出各种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时,江阔问大炮:“你说我找门口保安大哥帮我拿一下东西行不行?” “你当那是你家物业公司的保安呢?”大炮说。 江阔没再说话,本来他想要不自己拿进去得了,但因为他什么行李都没带,从衣服到日用品和床品,大包小包的,他和大炮两个人弄进宿舍估计得跑两三趟。 “走吧,”大炮过去拎了两袋衣服交到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两袋,小声说,“杵这儿万一再碰上那个段非凡,不打一架都过不去了。” “我怕他一个留级生?”江阔斜了他一眼,冲客户经理偏了偏头,“这边。” 还好宿舍就在一楼。 “咱们只是猜测,他也不一定就是留级了。”大炮跟在他后头说。 走过107的时候江阔往里看了一眼,留级生段非凡居然很老实地呆在宿舍里,和董昆一人一张躺椅冲门坐着。 几个小时不见,居然又多了一张躺椅! 江阔顿时后悔自己之前就想着宿舍随便住两天就搬出去,刚在商场的时候就应该再搬个单人沙发回来,或者按摩椅! “那几个什么人?”段非凡看着门口。 江阔走过去之后,是圆头圆脑,接着是个穿着西装的女人,后面还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再后面还有一个穿衬衣的。 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购物袋。 “我靠,”董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到门口把脑袋探了出去,“是叫了跑腿儿帮拿东西吗?” “我听他们说是商场的。”丁哲正好拎着几碗麻辣烫走了进来。 “还有这种服务?”董昆愣了愣,“早知道我那天买一堆……” “你买八堆也不行啊,”丁哲把麻辣烫放到桌上,“这是那种什么VVIP啊VVVVVIP啊才有的服务吧。” “他没行李?”段非凡拿过一碗麻辣烫,“这些玩意儿宿舍放得下么。” “是没行李,”董昆说,“估计全部重买的……我还以为新生里就你没行李呢。” “我那是住得近,”段非凡说,“再说我是从家往这儿拿,不是从商场往宿舍搬,这逼让他装的……” 江阔的购物袋堆了一地,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坐在桌子旁边默默地看着。 “请问衣柜在哪儿?”江阔转头问那个一脸正气,人家刚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字,但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边一排都是,给你留了门边那个,”正气脸看了看他的购物袋,“不过……” 一排四个木柜子,还挺新的。 大炮过去拉开了柜门。 江阔扫了一眼就愣住了,上面三层隔板,下面一层高一些的,柜子宽度也就六七十公分。 “这都没一个冰箱大吧?”他说。 “比那种上下门的还是大点儿。”大炮说。 “衣服不够挂啊……”江阔走过去看了看,“上面这几层干嘛的?” “正常都够了,你衣服要是太多肯定不行,上面那几层也可以放衣服,叠起来。”正气脸语气里带着鄙视,“你是不是不会叠衣服?” “那倒不至于,”江阔没在意他的语气,“我就是觉得直接挂着方便。” “先铺床吧,你不是要睡觉么?”大炮说。 “嗯。”江阔觉得有道理,两个人开始铺床。 半小时之后,大炮拍拍手,看着床单上一溜斜着不知道多少道的褶子,又伸手扯了扯,褶子被统一扯得斜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点点头:“可以了,反正躺上去了不会有什么感觉。” 江阔看了一眼另外三张床,除了正气脸的床铺得非常完美之外,那俩的床比他的好不了多少,行,说明自己合格了。 至于其它的东西,江阔分别把它们塞到了自己地盘里的各个角落。 “行,就这么着吧,我困死了,”他往床上一倒,本来想先洗个澡,但宿舍里现在气氛不怎么融洽,他也就不想动了,拿出了钱包里的几张会员卡,“炮儿你先找个酒店歇着,看看哪个能用上,下午他们来拿车要是我没醒,你就直接带停车场去吧。” “能醒才怪了,留的就是我号码,你醒了给我电话吧。”大炮拿了卡,往屋里又看了一圈才慢慢走出了宿舍,“走了!” “慢走。”江阔闭上了眼睛。 宿舍里的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动了起来,小声说着话。 听不清说的什么,不过江阔表示感谢,虽然已经过了午休时间,虽然估计心里都挺不爽他的,但大家的动作和声音还是都放轻了。 江阔感觉自己从迷糊到睡着,这之间基本没有过程,下一秒他就跟失去了知觉似的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原来的姿势,垂在床边的右腿连着右屁股都已经麻了。 他活动了一下腿,酸麻的劲头瞬间传遍全身,还好天已经黑了,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没人看见。 天黑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多了。 手机上只有几条大炮发过来的消息。 -醒? -还没? -明天见。 江阔又倒回了枕头上,想继续再睡。 但五分钟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后背是湿的,脑门儿也是湿的,全是汗。 宿舍只有两个来回摆动的吊扇,吹过来的风也是一整坨的,毫无凉意可言,自己刚居然就这么一直睡到了晚上。 又挺了两分钟,江阔坐了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拿上手机钱包,走出了宿舍。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睡够了还是热,总之睡意全无,今儿晚上在宿舍是不可能继续睡了。 他打算去找大炮,酒店开个房先过了今晚。 走廊里还有灯光,好几个宿舍都还亮着灯,有人说话。 江阔一边往宿舍大门走,一边点出了大炮的电话,正要拨号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凉意。 变天了? 但他停下之后,凉意又消失了。 没变天。 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两步,脚踝的位置又是一阵凉。 这回他确定了,这不是变天,这是从旁边关着的宿舍门里飘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门上的数字。 107。 留级生不光可以住单间,居然还有空调! 江阔相当震惊。 他往四周看了看,没人。 于是凑过去,弯腰把手靠近了下面的门缝。 这回能清楚地判断出,门缝下透出来的不仅有灯光,还他妈有冷气。 操。 门被猛地打开的时候,江阔还弯着腰手伸在门缝那儿沉浸在忿忿不平里。 甚至在扑面而来的冷气中更加忿忿了。 直到看见一双穿着拖鞋的脚时,他才猛地直起了身。 段非凡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一脸莫名其妙加嫌弃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嘛呢?” 第 5 章 5 此情此景。 江阔觉得段非凡光是凭着冷气绕身这个光环就已经压了他一头,再加上这个表情和语气…… 他甚至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这种已然完败的尴尬局面之下,他也不可能如实回答我正在感受你的空调冷气。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处理,江阔没有理会段非凡的提问,电光石火间,重新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了自己的鞋带。 再慢条斯理地系好了。 然后直起身,也没往段非凡那边看,径直往前,还扔下一句:“吓我一跳。” 身后段非凡没有出声,似乎也没有关门。 但江阔步伐稳健,非常坚定地目不斜视地拐了个弯,离开了耻辱之廊,向宿舍楼的大门走过去。 “同学,”有人声如洪钟地叫住了他,“干嘛去?” 除了江郁山,这是江阔听到过的第二洪的钟声,大晚上的四周很静,吓得他原地蹦了一下才停住了脚步。 “嗯?”他顺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了旁边一个窗口里,一个大叔正看着他。 “不要出去了,”大叔声音依旧很大,“已经锁门了!” 江阔没出声,坚持走到了宿舍大门前,认真地看清了门上的大锁之后,才转身走到了窗口前:“叔,还没开学呢,我们刚到的,总还有些没弄完的事啊,需要出去的。” “12点了,有什么事是半夜能做的!要出去明天白天再去!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安全!刚有三个想出去的都让我给撵回去了,”大叔说,“你们都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半夜出去瞎转什么!” “叔,”江阔没有放弃,很诚恳地看着大叔,“我铺盖没带齐,睡不了呢,我爸现在专门从酒店给我送过来……” “你爸?”大叔的脑袋从窗口里探了出来,看着他,“小子,你还挺能编?” “真没编,”江阔感觉大叔可能知道点儿什么,但依旧很镇定,“我……” “你叫江阔是吧?”大叔打断他。 “嗯,您还知道我名字啊?”江阔点点头。 “说你能编,可不是我随口一句,”大叔说,“下午你带着你那一队服务员进来,有谁没看到的吗?拎进来的东西,我看你们全宿舍一块儿用都够了。” 江阔没有说话。 没想到,折在这儿了! “你爸爸可没来,”大叔摆摆手,“你挺有名了,别编!别说这些新生,连老师都知道了大一有个开着跑车来的小子……还你爸爸,那个跟你看着一样年纪的圆脑袋是你爸爸?” 江阔被大叔一通洪钟震得有些回不过神。 没想到,大炮还能让他再折一次! 半天他才吸了一口气,冲大叔抱了抱拳:“您快别说了,我回宿舍,这就回。” “回去!”大叔一摆手,坐回了椅子上,胳膊一抱,瞪着他,“别想跟我耍滑头。” 看来今天晚上想出宿舍是没机会了。 江阔有些垂头丧气地慢慢往回走,他真不是想去哪儿浪,他就是热,并且不能忍,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睡不着,可能一晚上都睡不着。 回到一楼走廊没走几步,凉气扑面而来。 这回不是脚踝,而是从上而下全身都扑上了。 爽。 下一秒就不爽了。 107的门居然还开着,段非凡居然还站在门口,胳膊肘撑着门框,愉快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段非凡笑眯眯地问。 “找事儿是吧?”江阔停下了,看着他。 “晚安。”段非凡往后退开,一扬手,门在他眼前哐的一声关上了。 “去你大爷的。”江阔狠狠一脚踢在了门上。 还挺结实,只是晃了一下。 身后的宿舍门打开了,有人探了头出来:“干什么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阔转过头。 “哟,大少爷,大半夜的你耍什么威风?”那人说,“这是学校宿舍,要嚣张回你家嚣张去。”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种场面对于他来说,是没什么感觉的,段非凡那样的挑衅才会让人暴躁。 “怎么?”那人大概是有些误会了他的态度,立马接受了挑战,说着话就走了出来。 这学校的质量的确不行,学生一个个都这德性。 包括自己。 江阔凑近他,低声说:“这位同学,是这样。” 这人警惕地看着他。 “平时吧,你这样的,”江阔继续低声说,“够不上跟我说话,晚安。” 没等这人出声,他转身往里走了。 “操!”这人吼了一声。 段非凡穿上衣服,打开了宿舍的门。 他刚才准备出去买点儿宵夜,这种事在新生刚到校的阶段最好不要让人看见,想先瞅瞅走廊上有没有人的时候,让在门口摸冷气的江阔打了个岔。 这会儿对门宿舍站在走廊上的人看起来非常愤怒,下一秒可能就要冲过去对着江阔飞起一脚的状态。 他开门这一下,那人的情绪被打断了,抽空看了他一眼。 “不睡觉?”段非凡走出宿舍,回手带上了门。 新生都知道董昆和丁哲俩“学长”一整天都跟他混在一起,估计不想惹麻烦,那人只是说了一句“睡觉了”,就退回宿舍关上了门。 段非凡看着江阔慢悠悠地一直走进119的门了,才转身往宿舍大门走过去。 “赵叔。”他走到值班室的窗户边,敲了敲玻璃。 “这会儿回家?”赵叔打开了窗户。 “买麻辣烫,”段非凡说,“给你带一份,想吃什么?” “我不吃,”赵叔探头出来看了看走廊那边,“你小子,刚回学校就不带好头。” “我带谁的头,都没人看到我,”段非凡笑笑,“你什么时候休息,我老叔等你喝酒呢。” “快走,”赵叔扔给他一把钥匙,在他往大门走过去的时候又在身后补了一下,“下礼拜三。” “好嘞。”段非凡打开了门上挂着的锁,走出了宿舍大门,又伸手到铁门里把锁给锁上了。 新环境的第一夜,从江阔彻底失眠并且无处可去开始。 他在宿舍桌子跟前坐了一会儿,三个舍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听上去都睡得非常香,完全没有被闷热影响。 江阔给大炮发了个消息,但没有收到回复,这家伙估计也已经睡死了。 他起身,轻轻再次走出了宿舍。 走廊上的温度明显要比屋里低了好几度,他站了两分钟,回宿舍里搬出了椅子,放在走廊里,唯一一截能看到外面的栏杆正好在他们和隔壁118门口。 他把腿搭到栏杆上,身体往下滑了一点,脑袋往后一仰,轻轻叹了口气。 人生的18年里,他第一次想家。 想他的床,想他的沙发,想…… 走廊那边传来了一声门响,在安静的夜里非常清晰。 他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了正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进107的段非凡。 袋口那儿还有冒出来的热气。 来个雷劈了107吧。 江阔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气不起来了。 这人明显是在他被撵回来之后离开了宿舍楼,顺利穿过了宿管大叔的封锁,去外面买了宵夜,也可能是点了个外卖……然后拿进了空调房里,愉快地吃着。 来个雷劈了107吧。 “江阔?”有人推了推他,“你怎么在这里?” 江阔刚睁开眼,眼泪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奔涌而出。 “嗯?”他赶紧闭上眼睛揉了揉。 “你怎么没进屋?”这是正气脸的声音。 江阔终于慢慢清醒过来,自己在走廊这张椅子上睡着了,而且睡到了天亮。 “热,我就……”他刚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昨天的姿势,架在栏杆上的腿和悬空的腰以及仰着卡在椅背上的脖子,此时全身传来的疼痛仿佛他被人砍了八十多刀,“啊……” “僵了吧?”胖子的声音在他身后。 “帮帮忙。”江阔咬着牙挤出三个字。 正气脸和胖子赶紧过来,一个人扶腰一个抬腿,慢慢把他在椅子上扶正了,然后一块儿震惊地看着他。 “有这么热吗?”胖子问。 江阔看着有他两个那么宽的胖子,人家都没觉得热,也许真是不太热? 他无言以对,慢慢站起来回了宿舍。 舍友们都已经洗漱完了,江阔打算洗漱完再洗个澡,正刷着牙,突然听到宿舍门外有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都起来啦?”一个女声在门口说了一句,“我方便进去吗?” “起来了,是辅导员吧?”正气脸回答,“请进。” “请进。”另两个立马跟着也打了招呼。 江阔叼着牙刷回过头,董昆和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脸上带着笑的姐姐走进了宿舍。 “大家早啊,”董昆往宿舍里看了一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宁姐,你们的辅导员。” “吕宁,”宁姐冲他们笑着点点头,“叫我宁姐就可以。” “宁姐。”宿舍几个人齐声开口。 江阔咬着牙刷跟着啊了两声。 “都还适应吗?”宁姐问。 “挺好的。”正气脸说。 不怎么好,没有空调。 “这是我的电话,”闲聊了几句之后,宁姐拿出一个小卡片放到他们桌上,“大家碰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找我……军训服还没有领的一会儿记得去领哦,明天开始军训了,军训全程我都会陪同的,然后咱们下午有一个简单的新生欢迎会,主要是跟大家认识认识,说说接下去这段时间的安排,大家要准时参加……江阔是吧?要不你先刷牙吧。” 宁姐说到一半突然看着江阔笑着说了一句。 “嗯。”江阔回身进了浴室,把牙膏吐了。 宁姐一直在说话,他也一直没机会去吐牙膏,再晚一会儿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姐在宿舍没待太久,还有别的宿舍要去打招呼。 她和董昆走了之后,江阔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宿舍里已经没人了,这才一天,他就已经被舍友们孤立了。 惨哪。 江阔拿起宁姐放在桌上的小卡片,存好了她的号码。 再给大炮打了个电话,约了学校门口见,先去吃早点。 出门的时候经过107,门关着,看上去很普通,也没有被雷劈过的迹象。 “没睡还是怎么的?”大炮盯着他看了半天,“怎么比我们在镇上睡那一晚看着还憔悴啊?” “别提了,”江阔摆摆手,“赶紧的,咱俩吃点儿,我一会儿还得去领军训服,下午新生开会。” “中午我陪你吃食堂吧,”大炮说,“我体验一下大学生活。” “有病,”江阔看了他一眼,“要不现在您就去食堂吃早点?” “早上要吃得爽,”大炮胳膊往他肩上一搭,“我已经找好地儿了,打车半小时能跑个来回,你那天不是说想吃红米肠,这家的特别棒。” 大炮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靠谱的,这家早茶味道的确很好。 海吃一通出来的时候,江阔感觉从昨天到今天的不爽都退去了不少,甚至心情很好地给宿舍三个人一人打包了一份。 “中午我再过来找你,”大炮陪他回到学校,“下午我去找找房子,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你能不能出来租房都得先租了,我爸朋友这边那个什么县有个工程,让我要不想回去,就去跟着看看。” “嗯。”江阔点点头,“不行你就在酒店住着,包一个月,我一会给你转点儿钱。” “你出钱?”大炮问,“你省点儿吧,我老琢磨着你爸会不会断你的经济。” “不会,”江阔想想,“他断了还有我妈。” “省点儿,阔儿,省点儿,”大炮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你现在是逆子,你看那些小说啊电视剧啊,逆子都会被社会毒打重新做人……” “滚蛋。”江阔抽出手。 “省点儿!”大炮瞪他。 江阔把吃的拎回宿舍,宿舍几个人跟他差了两分钟回来。 “江阔,”正气脸进来就问,“你领军训服了没?” “没呢,”江阔愣了愣,他是想着放了吃的就去,“我……” “看到没,”正气脸说,“我说了他没去领,他肯定找不着地方。” 江阔有些无奈,他并没有生活不能自理,领衣服的地方昨天他和大炮就已经看到了,只是因为要出去买东西就没马上去。 “那也不至于。”他叹了口气。 “唐力帮你领了,”胖子说着递了一套衣服过来,“我们还说你应该已经领了,没想到还真没领。” 是没想到。 江阔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帮自己领衣服。 正气脸叫唐力。 唐力唐力唐力……别再忘了。 “谢谢啊,”江阔接过衣服,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打包盒,“我刚跟朋友出去,给你们打包了点儿吃的,正好一人一份,尝尝?” “这么客气干嘛。”胖子说着马上打开了袋子。 唐力看了看盒子里的食物:“你这不是吃不完打包的啊?是专门点的?” “嗯。”江阔看着他,“按量点的哪会吃不完,怎么?” “这么贵的就吃不完带回来就可以,”唐力说,“专门买一份太贵了,浪费。” “……我一般不太剩东西,要带给你们吃肯定会点新的,”江阔不太能理解唐力的思维,“大老远的带点儿剩菜。” “就是,”胖子说,“要不我们吃剩了给你吧,小老头儿。” 几个人都笑了,唐力也没再说什么,跟他们一块儿吃了起来。 这就算缓和一点儿了,虽然江阔还没搞清胖子和另一个话不多的叫什么,也不好意思问。 “中午一块儿吃食堂吧?”胖子问,“早上我们去吃了,还不错。” “嗯,我朋友一块儿来吃。”江阔说,“他想体验一下。” “他没吃过食堂?”胖子愣了愣,“你是不是也没吃过食堂?” 是的,我是真没吃过。 “他没吃过大学的食堂。”江阔笑笑。 “哦……我以为你们富二代这么悬浮呢。”胖子点点头。 那是相当悬浮。 食堂的菜还可以,大炮吃得很愉快,江阔借着大炮跟大家相互认识的机会终于记下了胖子和话不多的名字。 李子锐和马啸。 吃完饭大炮就走了,说是已经联系了个房子要去看看。 江阔和几个舍友回了宿舍,大家说午睡一会儿。 睡得着个屁呢?就从食堂走回宿舍这点儿路,他已经出汗了,再看那几位,汗比他更多。 都不热吗? 江阔很想问,但又没开口。 这种现状,问就是能忍。 107的门开着,没有开空调,也没有人。 江阔放慢了脚步,往里盯了两眼,并没有看到空调内机。 空调呢? 他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他飞快地往里探进半个身体,总不能是个中央空调吧! 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往上瞅了一圈。 看到窗户最上那一格的空调出风口时,江阔震惊了。 出风口在窗户上这种操作他第一次见,真的是中央空调? 犹豫了一下,本着开眼界长知识的原则,他转身出了宿舍,绕到了107窗户的外面。 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空调机屁股。 这居然是个一体式的小空调。 江阔盯着这东西,居然有这么方便的东西! 太神奇了! 观摩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视线收回来准备回宿舍的时候,突然感觉窗户里有个人影。 没等他反应过来,107的窗户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段非凡撑着窗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阔活动了两圈脖子,也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 ……快来个雷劈了107吧。 他目不斜视地回了宿舍,一个中午也没待踏实,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于是又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折腾完也到了集合的时间,有人在宿舍楼外面吹哨子,让大家去小礼堂。 人都出来了,江阔才感觉到这宿舍楼里人还挺多的。 同学们!大家都不热吗! 让江阔感动的是,礼堂有空调,虽然这么多人进去之后,冷气几分钟就被瓜分殆尽,但也比宿舍舒服多了。 江阔跟着宿舍几个人找了地方坐下。 离主席台还挺近,能看清上面的牌子,各种领导的名字。 还有好几个新生代表。 新生代表李什么什么,苏什么什么,何什么。 新生代表段非凡。 江阔愣住了,新生代表段非凡? 就那玩意儿,还新生代表? “你看到没,”江阔猛地转过头看着胖子李子锐,“那个新生代表,段非凡是不是107那个?” “是啊,”李子锐点头,“他是重修大一的。” “他为什么是新生代表?”江阔感觉自己明明在楼里没少转悠,但消息比起宿舍这些人似乎相当闭塞。 “他是护校英雄。”李子锐说。 江阔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玩意儿?” 第 6 章 6 “护校英雄,”李子锐又重复了一遍,大概怕他不明白,还拆解了一下,“保护学校的英雄。” “哦。”江阔点点头。但这个回答完全没能解答他的疑惑,顶多算是证明他刚才没听错。 “听说他重修就是因为保护学校受伤,住了半年院,”李子锐说完啧啧两声,“牛逼。” 江阔本来还想顺着话题往空调单间上带一带,但李子锐这个反应,估计段非凡在校长办公室开个单间他也能接受。 “他怎么护的校?”江阔没忍住还是又问了一句。 “那就不知道了,”李子锐想了半天,“我也没问,就知道是保护学校了,说不定是有人在学校埋了个炸弹……” 江阔打了个呵欠:“护校英雄这个称呼是你给他安的吧?” “也不是,我听有人就这么叫的,”李子锐说,“应该是精简了一下,你看,保卫学校了,是不是英雄,简称护校英雄。” “护字在哪儿呢?”江阔说,“你们怎么不给他精简成卫校英雄?” 李子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别人不喜欢你我看也是有原因的,好好一个事,你重点这么歪,你管是护校还是卫校呢,重点是这个吗。” “知道了,”江阔摆摆手,“重点是英雄。” “对嘛。”李子锐说。 “对什么?”段非凡压低声音,“这是说好的不上台吗?” “是对啊,是不上台讲话啊,”丁哲说,“就一个新生代表致个小词,你就在后头坐着就行了,又不是你的事迹介绍会,你就坐那儿到结束就行。” “能玩手机吗?”段非凡往主席台旁边的楼梯走过去。 “你克制点儿做个好人!”丁哲说,“就算不出声你也是新生代表啊!” 礼堂闹哄哄的,段非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领导都落座之后他发现前面秃头主任正好把自己挡掉了一半,挺好。 下面的新生完全没点儿开会的样子,始终保持着嗡嗡声,非常催眠。 段非凡往椅背上一靠,看着面前的桌卡,开始入定。 领导轮流讲话,时间其实并不长,学校领导整体作风都比较不啰嗦。 但架不住这阵在家里差不多都是黑白颠倒,半夜三四点起来帮着老叔等送肉的车,晨跑完了就回去睡到中午。 住院这几个月把他去年开学用了很长时间才调整好的作息又打回了原形,这会儿段非凡在台上坐了没二十分钟就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 但为了保持“新生代表”的形象,他不得不用手撑着下巴,手指往上挑着眼皮,强行让自己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就怕停下超过一秒他就会彻底睡着。 “所以我是非常期待跟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开始我们新的生活的,军训就是我们这次新生活最有朝气的开端……” 江阔仰着头,看着礼堂的屋顶,他知道自己的目光已经迷离,嘴也半张着,再给他一分钟,他就会失去知觉。 但军训两个字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还是给他注入了活力,说到军训了,说明今天这个会差不多了。 “那么,我们今天……” 他抬手兜着自己后脑勺,迷迷瞪瞪把自己的脑袋扳回来,看着主席台上的人。 等着最后鼓掌的时刻。 接着就听到了“咚”的一声。 新生代表段非凡aka护校英雄一头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一排几个领导同时回过头。 段非凡在砸桌子之前已经醒了,但惯性不允许他的脑袋及时扬起,他只能在这一瞬间用非凡的反应迅速在砸完桌子之后迅速用手指按了按额角,然后做出了一个隐忍中带着一丝丝痛苦的表情。 并且看向台侧。 丁哲一直站在主席台的楼梯下,此时也第一时间参透了信号,一个箭步冲上了主席台,架着段非凡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可能身体还是没恢复好,”丁哲低声说,“我先带他去医务处。” “快去,”主任赶紧挥挥手,“再叫个人扶一下。” “好的。”丁哲点头。 “我没事……我还可以……”段非凡还挣扎了一下。 丁哲在他胳膊下面掐了一把,压着声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你闭嘴,戏过了!” “他的伤还没有好啊!”李子锐很痛心。 “我看他是昨天晚上吃宵夜太爽了没睡好。”江阔冷笑了一声。 李子锐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 “特别讨厌。”江阔扫了他一眼,“这个我知道得比你早。” 李子锐翻了他一个白眼,转头跟唐力小声聊英雄去了。 段非凡这一出,倒是很醒瞌睡,江阔咬着牙才没笑出声来,心里已经笑得排山倒海笑翻了八个107的空调。 开会完,大家慢慢散去,江阔在人群里找到了吕宁的身影,追了过去。 “宁姐。”他叫了一声。 “嗯?”吕宁回过头,看到他的时候笑了笑,“江阔,睡了一觉挺精神啊。” “我睡……了吗?”江阔有些犹豫。 “这样,”吕宁仰起头,半张着嘴,“啊啊……这么睡的,脖子酸吗?” “……还好。”江阔叹了口气。 “找我什么事儿啊?”吕宁笑着问。 “我想搬出去住,”江阔说,“不知道要怎么办理?” “搬哪儿?”吕宁愣了愣,“校外租房吗?” “嗯。”江阔点头。 “大一新生不允许在校外租房,夜不归宿扣学分哦!”吕宁偏偏头看着他,“你这才刚到学校,是有什么原因想出去租房呢?” “……我热得不行,”江阔说,“我没空调会死的,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他想了一下,虽然好像是在走廊睡了一夜,但不在床上睡就算没睡。 “因为这个呀,嗨!没事儿,”吕宁拍拍他,“新校区的空调都装好了,咱们老校区也已经在计划装空调了,估计寒假的时候就可以装上,再坚持几个月哈!” “我怕是坚持不到寒假了。”江阔感觉有些绝望,“我申请去新校区宿舍住。” 吕宁一下笑出了声:“哎,热不了几天了,挺挺嘛,现在秋老虎,十月前肯定就凉快了。” “那我申请在宿舍自己装空调,”江阔进行最后的努力,“既然寒假要装,那我为学校做贡献,我自己提前装了。” “这个我不太确定行不行,”吕宁说,“主要是也没有必要呀,同宿舍的同学愿意分担费用吗?也不会热多久了,就中间这几个月的时间,大家买个空调用半个月?” “我要申请,用一天我也没所谓,”江阔看着吕宁,“我不需要他们分担,电费也全部我来承担……” 吕宁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江阔啊,你这样……有没有想过另外三个同学会是什么感觉?” 江阔看着她:“一块儿享受的感觉呗。” 吕宁无奈笑着没说话。 “行吧,”江阔皱皱眉,“对于我的贪图享受的装逼行为,他们可以放开了鄙视,我没所谓,我只要舒服,他们如果不愿意占便宜,可以申请换宿舍,换愿意占便宜的来住。” “好了好了,不要赌气,”吕宁摆摆手,“这个我得先去问问,你等我给你答复,你现在不如先告诉我你的车是不是要停在学校?如果是的话,你跟我去办一下你的停车证和通行证,开学以后外来车辆就不能随便出入了。” 停车这一块倒是很简单,办个通行证,按月交停车费就行了。 江阔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屋顶那两个吊扇,本来就已经蓄势待发的汗顿时奔涌而出。 他直接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衣服怎么洗? “自己洗啊,”唐力指了指阳台上晾着的几件衣服,“我们都洗了,也有洗衣房,刷卡可以用。” “公用的?”江阔问。 “嗯,”唐力点点头,“当然是公用的。” “宿舍有没有洗衣服务……”江阔习惯性问到一半闭了嘴。 几个人看着他,沉默中带着一言难尽,能感觉到那几份早茶带来的缓和气氛正在一点点重新瓦解。 “谢谢。”江阔说。 没事儿,空调要申请,买个小洗衣机总可以了吧,宿舍的人不需要考虑分担,电费他交了就行。 这一夜依旧很热,秋老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江阔依旧在大家睡了之后拿了椅子,坐在了走廊上。 从半小时前他就开始后悔一件事,空调也好,洗衣机也罢,这些都不是马上能弄的,那去对面超市买张躺椅总行吧,行军床当然更好。 他居然忘了。 现在他只能把四个人的椅子都搬出来,拼在一块儿半靠着,虽然在腰和后背都垫了枕头,也能预见明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仍然会是全身酸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将降大任于江阔也,必先…… 将降什么大任?哪个天这么不开眼要降大任于他这个全校都可以没空调只有他没空调会死的江阔? 夜深了,宿舍里渐渐没了声音。 走廊那头响起了门声。 江阔转过头,看到107的门打开了,那个拥有空调的段非凡走了出来,往走廊两边看了看,看到他的时候居然抬手一束手电光就照了过来。 还他妈是强光手电。 “想死吱声!”江阔没有挡眼睛,也没转开头,冲着107的方向骂了一句。 声音很大且恶狠狠,在走廊里回荡着飘向段非凡。 几秒钟后几个宿舍里有人用咒骂进行了回应。 段非凡关了手电,转身往宿舍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不用想江阔也知道他是干嘛去了。 果然,过了二十分钟,段非凡拎着一大兜吃的回来了。 在他刚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江阔就跳下了椅子,大步流星直冲107而去。 他并没有想好自己过去是为什么,他就是受不了这人一天天的吹着空调吃宵夜,过去瞪几眼都行。 而且他睡不着,很无聊,总得干点儿什么打发时间。 段非凡在他冲到跟前儿的同时打开了107的锁,把门一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凉风把江阔冲到了头顶的火往下压了压。 站在门口看着屋里。 “不进关门啊,”段非凡把手里的塑料兜放到了桌上,也没回头看,“冷气跑光了。” 江阔走进了107,顺手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窗户上的空调发出的嗡嗡响声立马大了起来,大到江阔怀疑那个窗户是不是要被震下来了。 “这什么动静?”江阔问,“它是要碎了吗?” “大概吧,”段非凡捧出一个餐盒,坐到了躺椅上,“一直奔着碎去的,就是一直也没碎。” 江阔看清了段非凡吃的是麻辣烫。 “吃吗?”段非凡指了指桌上,“给你多要了一份。” “嗯?”江阔没明白。 “我看你一天到晚的就盯着我这屋,早晚得来蹭一波,昨天我也买了两份,你没来。”段非凡边吃边说。 “就这动静,”江阔指了指空调,“我不如出去热着,这能睡着?” “那你出去呗,”段非凡说,“我给你指条道能翻墙出学校,你去酒店开个房凉快去。”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抬眼看他的时候,他用脚勾过另一张躺椅坐了下去,往后一靠。 “宁姐找我了。”段非凡继续吃。 江阔马上反应过来,吕宁估计是想让他换到107来吹空调!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想都没想:“我不会换到这个破屋来的。” “哎——这就对了!”段非凡很欣慰地喊了一声,“那算我们达成一致,她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拒了。” 江阔就觉得自己刚被冷气冲散的火气正在卷土重来。 “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呆在这儿,”他看着段非凡,“我租一晚,你开个价。” “五百。”段非凡一点儿没犹豫地开了价。 “不是一个床,”江阔说,“是这个屋,我在这儿,你出去。” “一千五。”段非凡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戳了几下,递到了他面前。 江阔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个收款码。 ……可以,非常牛逼。 段非凡收完钱之后把空调的遥控器和钥匙放到了桌上:“好好享受,这是学校装空调之前,你在宿舍里吹的最后一次冷气。” “出去。”江阔指了指门,“这屋现在我的。” 段非凡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阔靠在躺椅上没动,心里不怎么痛快,这人也太他妈干脆利索了,本来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 结果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没到三分钟人都已经走了。 “操。”江阔拧着眉,算了,先睡会儿吧,他从兜里摸出耳机塞上,手机放了首音乐。 想把躺椅放平,但抠了半天也没找到放平的机关在哪儿。 最后抓着躺椅扶手猛地一通疯狂摇晃,他突然感觉后背一空,人直接躺平了。 “你大爷。”他闭上了眼睛。 早上没到六点江阔就醒了,虽然一晚上被这个空调吵得他梦到自己打仗去了,但好在这仗是在雪地里打的,还伴着麻辣烫的香味。 屋里没有人,段非凡一夜没有回来。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样,这一晚上起码是睡舒服了,到学校两天,他现在才算感觉自己恢复了活力。 在段非凡回来之前,他离开了107。 宿舍几个人居然都已经起床了,唐力甚至已经洗漱完了在阳台上做着广播操。 洗漱,洗澡,去食堂吃早点,这一系列流程江阔都是跟宿舍的人一起完成的,但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唯一的一次对话是李子锐问他:“你不换军训服吗,吃完就该军训了。” “吃完再换,那衣服穿着太难受了。”他回答。 话题就此被终结。 回宿舍换衣服的时候,江阔才发现从食堂到宿舍是真的远,从宿舍到学校那个大球场更是远。 来回这么走一趟,估计那边都集合完了。 他想起了大炮的话,这大概就算社会毒打第一打。 军训服是T恤,还成,但裤子说是薄款,但穿上就觉得腿上捂了被子,再扣上帽子,上下都堵上了。 突然有点儿怀念高中刚开学的时候因为发烧没参加军训天天在家睡觉的那几天。 果然,往球场走过去还没到一半,吕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江阔,你怎么还没有到?集合了!” “我回宿舍换衣服了,”江阔说,“马上到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换好啊!”吕宁说,“跑步过来!” “好。”江阔应了一声。他不太想跑,但在走了几步之后还是跑了起来。 到球场的时候,大家已经基本集合完了,吕宁指了指队伍,他跑过去,站到了有人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 教官已经就位,脸色不太好地看着他。 “迟到的同学,姓名!”教官开了口。 “江阔。”他回答。 “声音大一点!听不清!”教官提高了声音。 江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江阔!” 军训正式开始前,还有几分钟的训话,然后就是分拨,一个专业一拨。 大家跟着指挥来回移动调整好,教官一句废话都没有,就直接开始了基础的队列训练。 江阔默默重复着一个一个的动作,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看齐立正稍息…… “第一排听口令!”教官在半小时之后终于换了词,“向右转!” 江阔往右转,跟旁边的人面对面停住了。 “我错了?”那人问。 “是。”江阔回答。看来这玩意儿跟年龄无关,无论什么阶段的军训,都会有人被面对面和同手同脚所困扰。 那人赶紧又转了回去。 “站直!”教官从他们这一排走过,纠正了一下几个动作,然后又吼了一声,“向右——转!” 这一声吼的时候教官就正好站在江阔身边。 江阔一点儿防备没有,被吼得仿佛被谁砸了一拳脑袋,脖子都吓直了,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声:“我操……” 转过去之后发现自己正后方居然是段非凡。 虽然他知道他俩身高差不多,站在同一个位置的几率还是挺大的,但毕竟这个队伍有六个横排! 他跟段非凡不得不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发现这人居然在憋笑。 被吓了一跳很好笑吗? “江阔!”教官贴在他后脑勺又吼了一声。 这一声是真真儿无法防备,一是没想到,二是没看见人,江阔吓得也吼了一声:“到!” “你刚才念叨什……” 教官的话还没说完,段非凡的笑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瞪着江阔直接乐出了声。 他这一笑,周围一圈人全绷不住了开始抖。 眼看就要出现大范围傻笑的时候,教官又点了名:“江阔!出列。” 江阔站着没动,沉默了几秒之后问了一句:“报告教官,我是要退着出列吗?” 段非凡这一瞬间的笑声简直响亮极了。 “向后转!出列!”教官严肃的声音也带上了笑。 江阔转身出了列。 “后面那个!姓名!”教官看着段非凡。 “报告教官,”段非凡站直了,“段非凡。” “出列!”教官指着旁边,“你俩!给我站那边儿去!” 第 7 章 7 段非凡很配合地走出了队伍,站在了江阔身边。 不过他觉得江阔可能不会服从教官的命令,毕竟这人一看就知道从小到大顺惯了,属于习惯性不服,而且刚才他被吓着的时候那一声“操”,比起自己来,程度还是要轻些,估计不愿意享受同等惩罚。 但江阔并没有不服,没有多说一句,在教官下达了“站那边儿去”的命令之后,他立马就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了出去。 段非凡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他这么服从命令的原因。 江阔是直奔球场看台旁边的一棵大树而去的。 美死你,仿佛一个没有军训过的人,教官是能让你在树荫底下受罚的人吗? 果然没等走到一半,教官的怒吼就传了过来:“立定!就站在那里!怎么!还想去乘凉啊!” 服从命令的江阔立马现了原形,他转过头:“报告教官,我有个问题。” “问!”教官说。 “我为什么要罚站?”江阔指着段非凡,“是他笑我,我干嘛了?” “他为什么笑你!”教官说。 “你问他啊!”江阔说,“他笑你问我?” 教官顿了两秒,看向段非凡:“你告诉他!你为什么笑!” 段非凡在一边看戏呢,突然被教官一瞪,也顿了两秒才说了一句:“他……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样子有点儿好笑……” “谁吓他一跳!”教官问。 “你啊。”段非凡和江阔同时开口。 队伍那边顿时一阵低笑。 “不要笑!笑什么!”教官冲着队伍喊了一声,又想了想,看着江阔,“我就不说你一惊一乍了!你吓着了还非要出声骂人吗!” “我……”江阔的话没能说完。 “站好!”教官说,“站到我叫你们休息!” “收到!”段非凡喊了一声。 江阔非常诚恳地承认自己对大动静有点儿不耐受,段非凡这一嗓子让他再次想要蹦起来,好在几分钟内这已经是第三回,他还算是扛住了。 这垃圾绝对是故意的,江阔往旁边让开了一步,转头看了段非凡一眼。 教官盯着他们观察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带领大家进行队列训练。 这会儿太阳已经当空照,江阔隔着帽子都能感觉自己脑袋顶上是滚烫的,刚才一直在动着还不明显,现在杵在这儿没一会儿开始觉得难受。 按说他虽然在空调这件事上很执着,但也不至于晒这一个小时就会难受,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有信心的,毕竟高中一直在游泳队混日子。 “麻辣烫你吃了吗?”段非凡突然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吃,”江阔看了他一眼,“我不吃麻辣烫。” “是不吃麻辣烫还是不吃小摊儿上的麻辣烫?”段非凡又问。 “不吃麻辣烫!”江阔说。 “那你扔了没,昨天那一碗。”段非凡继续问。 江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看都没看它一眼,我还能想得起来扔它?再说我扔它干嘛啊?” “因为等中午我们休息的时候,”段非凡说,“它就坏了。” “……不会,”江阔很有把握,“有空调呢,哪那么容易坏。” 这回轮到段非凡愣了愣:“你早上出来没关空调?” “没。”江阔很坦然且理直气壮,“上午军训完你回去还能赶在麻辣烫坏掉之前吃了它。” “大哥,电费你出吗?”段非凡看着他。 “12点退房,延迟退房到1点,这个时段我爱怎么样怎么样,”江阔说,“1500块睡躺椅不含早,不提供客房服务只有地震一样的空调,什么酒店还敢问我要电费。” 段非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有理有据。” 大概是过于有理有据,段非凡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说着话的时候,还能分散点儿注意力没那么难受,现在一陷入沉默,江阔就觉得自己天灵盖儿要被烤炸了,看教官后脑勺都带着毛边儿。 “你是不是认识宿管,”他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每天晚上出入宿舍如无人之境。” “赵叔是我邻居,”段非凡倒是很直接,“看着我长大的。” “难怪,”江阔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回家了?” “不然我去119睡吗。”段非凡说。 “你这钱赚得挺轻松啊?”江阔有点儿不爽。 “承蒙关照。”段非凡说。 “你屋那空调谁给装的?”江阔没在意他这句,“给护校英雄的特供吗?” “那屋以前是宿管的,后来换了一间,”段非凡说,“这间就给护校英雄了。” 说到这里,江阔实在是不可能不问了,虽然他非常不愿意给段非凡这个亲自得瑟的机会。 “你到底干了什么?就护了校了?”他问。 “被人打了一顿。”段非凡说。 “不说拉倒,”江阔说,“我要不是被你坑了在站这儿实在难受我跟你多说一句都是我有病。” “你舍友没跟你说么?”段非凡笑笑,“都跟你说护校英雄了,没给你科普一下英雄事迹啊?” “就知道你有特殊待遇,”江阔说,“别的不得等您休息够了开英雄事迹报告会呢么。” “待遇可不止单间空调,”段非凡说,“五分钟之内我就要回宿舍吹空调了。” 江阔猛地转过头看着他,这话要别人说出来,他绝对不会信,但这话是段非凡说出来,以他莫名其妙的各种操作,就真有可能。 “回宿舍之前我给你支个招,你要不想一直这么站着,”段非凡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慢慢晃,晃几下之后往地上一躺,教官马上就会扛你去医务室,起码能休息一小时。” 江阔没出声,等着看他是不是要开始晃。 “段非凡,”吕宁的声音从他俩身后传了过来,“你怎么跑来军训?” 江阔回过头,看到吕宁快步走了过来。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段非凡是重修,按理说是不是本来就不需要参加第二次军训? “昨天是不是还有点儿不舒服?”吕宁说,“刚丁哲找我呢,说你来军训了,你得休息。” “没事儿,”段非凡说,“闲着无聊。” 无聊你回去吃你的麻辣烫啊!江阔目视前方。 “而且也能跟新同学熟悉一下。”段非凡又说。 想跟同学熟悉您别住单间啊!江阔目视前方。 “今天先休息一下吧,”吕宁说,“按说你这个身体是没问题的,但是昨天又晕一下,我有点儿不放心,今天先缓缓,明天你想参加就再参加。” “……行吧。”段非凡有些为难地同意了。 吕宁跑过去跟教官小声说了几句,教官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快回吧。”吕宁冲段非凡招了招手。 段非凡转身往球场对面走。 他倒不是跟吕宁说漂亮话,的确是不军训的话闲着也无聊。他报到那天开始,老叔就不让他在家里帮忙了,总怕影响学校的事儿,回家也待不住。 如果不是跟江阔俩人站那儿傻晒太难受,吕宁就算让他回宿舍他也会坚持拒绝的,主要是晒得崩溃,还不敢有大动作,怕教官万一一回头扫见了,再让做一百个俯卧撑……去年董昆就是这么废了两天宛若截肢。 走出去大概也就三十米,他听到后面吕宁喊了一声什么,然后是教官的声音。 转过头时,他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上的江阔。 看起来拽得那么理所当然目中无人的一个人,对别人的建议倒是接受得很快……实操也很及时。 可惜没看到全过程,不知道演技怎么样,教官会不会因为识破骗局让他来一百个俯卧撑? 不过看了两秒他就有些惊叹,江阔性格烦人但演技的确可以。 他倒下的时候选择了正面扑倒,本来脸侧着没有鼻子着地是有点儿假,但这会儿教官把他翻了个面儿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状态跟之前去老叔店里闹事被老叔一刀把儿砸晕那小子一模一样…… 那边已经有人拿着担架往这边过来了。 等一等。 不会吧?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往回跑了过去。 队伍前排的几个男生已经围了上去,七手八脚把江阔抬起来放到了担架上。 居然不是在演? 段非凡过去伸手在江阔脸上拍了一下,毫无反应且滚烫,如此巧合吗? “你回宿舍,”吕宁拍开他的手,“不用你帮忙,别一会儿再倒一个。” 我不会倒,我昨天也不是真倒。 段非凡收回手,看着几个男生抬着担架一路小跑。 “他好像发烧了,”吕宁皱着眉,“是热伤风吗?” 是昨天吹了一夜空调吧。 那个空调调不了温度,打开就16度,以江阔买完东西都不肯自己拎回家的作派,用别人的铺盖肯定是不行的,回宿舍去拿自己的铺盖估计也嫌累。 医务室离球场不远,在段非凡回宿舍的路上,他跟吕宁一块儿快步走着。 快到地方的时候吕宁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两秒就停下了,声音里带着吃惊和无奈:“哪个女生?孙小语也晕倒了?我的天,我过去我过去……” “要不我……”段非凡也停下了,同样吃惊,去年也有晕倒的,不过是在下午,已经晒了一天,这才不到两个小时,“我过……” “你去医务室,有人在处理了,”吕宁往回跑,“告诉他们还有一个……你先别回宿舍了,在那儿帮我看着点儿!” “好。”段非凡点点头。 医务室准备得很充分,三张床,普通晕倒休息一下能缓过来的就在这儿休息,严重的球场边就有救护车。 江阔被放在了最里一张床上,段非凡过去瞅了瞅。 “这是发烧了,”医生拿了温度计给他量体温,“还行,已经醒了。” 段非凡看到江阔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半,看上去像是没睡够被人强行叫醒时的状态。 “有什么感觉吗?”医生问。 “舒服。”江阔说。 “什么?”医生弯腰看着他。 “有空调……”江阔闭上眼睛舒出一口气,“真他妈爽。”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医生直起身,“一会儿看看体温是多少……你刚才是说还有一个同学吗?” “是,有个女生也晕倒了,”段非凡点点头,“马上送过来。” “知道了,”医生叹口气,“这才刚开始军训啊……你看着点儿时间,10分钟帮他看看体温。”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这人现在看着一脸舒服,还需要别人帮他看么。 “不用,别碰我。”江阔闭着眼睛说。 “行,”段非凡说,“我保证要碰你就是揍你的时候。” 一阵混乱之后,医务室里没事儿的人都走了,医生在写着什么,段非凡坐在两张病床之间,左边江阔,右边是刚晕倒的女生。 十分钟的时候,他用鞋尖敲了敲江阔的床腿儿:“到时间了,看体温。” 江阔没出声,拿出体温计举在上方,沉默地看着。 “多少。”段非凡等了能有二十秒,开口问了一句。 “看不清。”江阔揉了揉眼睛。 “拿过来我看吧。”医生说。 段非凡接过体温计边看边往医生桌子旁边走。 江阔看不清有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 他举起体温计对着阳光又确定了一下:“这是39吗?” “我不去医院。”江阔马上说,非常坚定,仿佛有人要强迫他马上去医院了似的,语气里已经带出了几分不耐烦,“我不想动,我睡一觉就好。” “先观察一下吧,”医生说,“如果一直不退再说,今天请个假回宿舍好好休息。” “我就在这儿休息吧。”江阔说。 医生没说话。 “我能走了吧?”段非凡问,他看到吕宁抱着几瓶水走了过来,“女生宁姐可以守着。” “嗯,”医生挥挥手,“你接着去军训吧。” “我不军训,”段非凡说,“我是一个需要回宿舍吹空调睡觉的病人。” 医生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江阔翻了个身,手在床板上砸了一下。 “我来啦,刚又问了问还有没有不舒服的,都还好,”吕宁进了医务室,把水放到桌上,“卢医生,他俩怎么样?” “男生发烧,”医生说,“女孩子是低血糖了。” “知道了,我在这儿待着吧,”吕宁拍拍段非凡,“你回宿舍吧。” 江阔果然没骗人,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 桌上的钥匙和麻辣烫都放在原处没动过,段非凡把麻辣烫拿出来,拎到赵叔那儿加热。 “你们宿舍不是有微波炉?”赵叔说。 “这个得咕噜咕噜开着才好吃,”段非凡把麻辣烫倒在小锅里,放到了赵叔的小电炉上,“你来点儿吗?” “昨天吃剩的?”赵叔问。 “是昨天没吃的,”段非凡凑到锅边闻了闻,“还很香。” “听说这就有人晕倒了?”赵叔一边看手机视频一边问。 “一个女孩儿,还有那个,开跑车的那个。”段非凡说。 “江阔吧?”赵叔叹了口气,“看他那个作派就是会晕的人,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养得娇气,不像你们姐弟俩,扔野地里晒三天也不会有事。” “他昨天在我宿舍吹了一夜。”段非凡说。 “还是身体素质不行,”赵叔摇摇头,“看着倒是不像那么弱的。” “我看身体挺好,”段非凡说,“就是没吃过苦,吃点儿苦给他气得啊。” “咱们学校苦吗!”赵叔不能接受,“不是挺好的,之前我干过的那个技术学院,那才是苦,跟监狱差不多。” “这儿对他来说就是苦了吧,都气发烧了。”段非凡说。 “背后真不能说人,”赵叔看着窗口,“一说就来一说就来。” 段非凡转过头,看到江阔一脸郁闷地走进了宿舍楼。 “回来休息吗?”赵叔从窗口探出脑袋盘问,“请假了吗?” “请假了,”江阔本来就没有说话的兴致,看到段非凡居然又在吃麻辣烫,就更不想说话了,但赵叔的盘问也是正常操作,他还是老实回答,“我发烧。” “去歇着吧。”赵叔摆摆手。 他之前没打算回宿舍,就想在医务室吹着空调睡一觉,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教官看到连晕了俩有点儿不放心,给大家休息了二十分钟。 唐力这个正直严肃认真的人,居然带着舍友们来医务室看望他。 “大家都知道你一小时就晕倒了。”唐力说。 废话大家当然都知道,因为我是当着全体师生的面特地单独出列晕倒的。 “比孙小语还快。”李子锐补充。 江阔由衷地在心里向没有开口说话的马啸致谢。 为了防止下一轮休息的时候这帮不会说话的人继续来看望这个一小时晕倒的废人,江阔离开了医务室。 回宿舍拿点儿东西换套衣服,他叫了大炮过来接他。 今天他就在酒店睡一天。 其实他只是觉得有点儿累,在晕倒之前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能晕了。 这要让家里知道了,江郁山估计能直接派人过来拖他回去。 “怎么又出去了?”赵叔看着从宿舍往外走的江阔问了一句。 “去医务室,”江阔说,“宿舍太热了。” “哦……”赵叔应了一声。 一想到十分钟以后他就能洗个热水澡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吃东西,江阔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在发烧了,走出校门的时候身轻如燕。 “脸什么色?”大炮一见他就伸手指在他脑门儿上试了一下,“嚯,去医院吧这得?” “少废话我要洗澡吃东西。”江阔说。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前台送了,估计咱们到了就正好。”大炮看着他,“你没事儿吧?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发烧啊,感冒都没有过吧?” “苦的。”江阔说。 “那赶紧退学回家。”大炮说。 “滚蛋。”江阔一摆手,“这事儿别跟人说,不能让我家里知道。” 大炮出来的时候帮他开了个套房。 在住了两天学校小宿舍和走廊之后,江阔看到平时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的套房时,内心竟然有一丝丝波动。 套房啊,真大。 “饭还没到,你先洗洗收拾吧。”大炮打开了电视。 “还得去买个洗衣机,”江阔把带过来的脏衣服塞进了酒店的洗衣袋里,“我衣服一直没洗,洗衣房只有公共洗衣机。” “你居然会有为洗衣服操心的一天。”大炮很感概。 江阔进了浴室还能听到他在外头感概的啧啧声。 洗完澡吃了饭,他扑倒在床上:“炮儿,晚饭叫我。” “好。”大炮应了一声。 江阔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阔儿,”大炮叫他,“快起来。” 有病?江阔困得要命,眼睛都睁不开,他迷迷糊糊地骂了一句:“有病吃药!” “没睡够晚上再睡吧,”大炮说,“你宿舍的叫唐力的打好几个电话过来了,你们晚上要查寝,不能缺席。” “你大爷。”江阔又怒又迷糊地坐了起来,准备让大炮知道什么叫挨揍。 大炮迅速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他盯着手机看了能有一分钟,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手机上显示已经七点半了。 “我他妈白睡了,”江阔说,“一点儿经过都没有……” 手机又响了起来,大炮凑过来看了一眼:“唐力。” 看来真的是打了很多次,多到大炮已经能认出他的号码。 “喂。”江阔接了电话。 “江阔,你好点了没有?还烧吗?八点要查寝,你还没有回学校吗?”唐力一连串地问,“你快回来,要求全体都在的……” “知道了,谢谢。”江阔说,“我这就回了。” 挂了电话后他又倒在了枕头上。 “回学校吧,”大炮说,“我刚让人拿了体温枪过来,你烧是退了的,吃两口回去吧。” “查个屁的寝,谁给的权利可以进到我屋里指手画脚。”江阔因为白睡了几小时,气儿相当不顺。 “是不是你自己死活要来上这个学的,”大炮说,“你是不是要看清形式?这学校不是你爹开的对吧?你是不是应该借这个机会好好改改你那些臭毛病?” “胡振宇,”江阔盯着他,“你不对劲,你是不是私下跟江总有什么交易?” “赶紧的。”大炮拉了拉他胳膊。 段非凡靠在躺椅上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查寝。”中间的那个看着他说了一句。 段非凡张开胳膊:“学长好,欢迎。” 几个人都没有进屋,只盯着他看了几眼,转身走了:“从里往外吧。” 段非凡悠闲地晃着脚尖,晃到第四下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他门外经过,懒散嚣张的气场一看就知道是江阔。 啧。 段非凡迅速起身,把躺椅拖到门边转了个方向放好,躺椅靠背伸出门框一小截儿,他躺下转过头,正好能看到不急不慢往119摆过去的江阔,以及门口齐齐转头盯着他的查寝组。 第 8 章 8 虽然烧退了,但是毕竟脑子被高温内外夹击过,江阔专门没打车,让大炮帮他扫了辆共享电动车开回来的,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 但回到宿舍走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像一团泡了水的棉花。 今天这个时间走廊上难得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查寝。 大炮劝他快点回宿舍的时候,他并不情愿,报到那天还在宿舍替他耀武扬威的人,突然如此老实沉稳语重心长让他非常逆反。 江阔没住过校,不知道查寝有什么流程,只是看唐力焦急能看得出对查寝的重视程度,所以他最终还是回来了,给唐力面子,毕竟这是第一次查寝,唐力还是舍长,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舍长是什么时候任命的。 宿舍门口卡着几个人。 江阔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烧糊了看不清,但走近了发现没看错,那几个人就站在门框的位置,一个在前,两个在后。 在江阔走到门边的这十几步里,他们一直以一个三角形的状态镶嵌在门框的位置,不进也不出。 “让让。”他在后排靠外的那人胳膊上轻轻碰了碰。 门框三人组同时转过了头看着他。 江阔也看了他们一眼,估计是查寝的? 但并没有人让开。 也都不说话。 就那么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做甚? 江阔懒得去琢磨这是干什么又是怎么了,这是他的宿舍,他没把人扒拉开直接进去就已经是考虑得相当周全了。 于是他侧了侧身,用肩撞开了挡着他路的人,进了宿舍。 三位舍友正各自站在书桌旁,看来在他进屋之前,这六个人正在进行某种眼神交流。 看到他回来,唐力明显松了口气,小声说:“我帮你把床上的衣服叠了一下,怕你回来赶不及收拾。” 江阔非常反感有人动他的东西,条件反射地拧了一下眉,但又很快把眉毛放平了,也小声说了一句:“谢了。” “舍长给他说一下。”门口站着的人这时才走了进来。 “江阔,”唐力指了指这几个人,“这是来查寝的学长,军训期间每天都会查寝,要求大家都在宿舍休息,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外出,要保持宿舍卫生,物品摆放整齐……” 江阔看了一眼自己的地盘,就这么三五件衣服一点儿零碎,想不整齐都难。 “衣服不要挂在这里。”查寝一号指了指门口的挂钩。 一屋人都沉默着,江阔坐到了李子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 “江阔。”李子锐小声叫了他一声,手还向后冲他悄悄晃了晃。 “嗯?”江阔看他。 “谁的衣服?”一号问,“不要挂在这里!” 江阔这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他挂在那里的军训服上衣,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不为什么,保持整洁。”二号说,“衣服叠好收起来。” “挂那儿就是为了保持整洁,”江阔说,“不为了整洁我直接扔地上了。” “记上。”一号说。 三号立马低头在手里的本子上写着。 “拿下来了拿下来了,”唐力赶紧过去把衣服取了下来,“我们不是太清楚这里不能挂衣服。” “那个钩子能挂什么?”江阔接过唐力递给他的衣服,随手放到了桌上。 一二三号都没有说话。 江阔起身,拿过自己桌上放着的包,过去挂在了钩子上,看着他们:“这个?” 没等他们说话,江阔又从包里抽出了一个充电宝,挂了上去:“还是这个?” “拿下来!”三号沉下声音。 “你有什么意见?”一号问。 “我没有意见,”江阔说,“我只有疑问,并且只有一个疑问——这里到底可以挂什么?” 他可以肯定一二三号都知道正确答案,因为正确答案就是挂衣服帽子这些,因为这个每家都有的这玩意儿,它名字就叫衣帽钩。 但一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陷入了短暂而尴尬而更多的是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这床谁的?”二号敲了敲床架,突兀地结束了不愉快的上一话题。 但这随手一敲,立马开启第二个不愉快。 大概大家都没有想到,江阔这就绕不过去了。 “我的。”江阔站在被他挂满了的挂钩前转过身。 二号一脸不爽地指了指:“衣服收进柜子里。” 这次江阔没问为什么,反正也没有答案,当然他的答案必定也是不行的,他拉开了自己的衣柜展示了一下:“柜子放不下了。” “这你自己解决,跟我说有用吗!我不管你那些!”一号说,“衣服不能堆在床上!” “那是叠好的。”江阔看了一眼,唐力是个仔细的人,衣服叠得非常平整,大小居然都一样。 “阳台上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怎么也不收一下?”一号没接着他的话,“很好看吗?” 唐力和马啸赶紧跑到阳台上,把晾着的衣服收了下来,马啸那条裤子看着还是湿的。 “洗漱用品不要东一个西一个,都收整齐!”二号到浴室转了转,“军训期间,没按军事化要求你们叠豆腐块,东西放整齐些都这么难吗?” 宿舍三个人又赶紧去整理了一下洗漱用品,在江阔看来,那明显是已经整理过了的,现在他们就是拿起来再原地放下去而已。 三号在本子上唰唰记着。 江阔站着没动,脑袋开始有点儿胀着疼,带着脖子肩膀也都是酸痛的。 发烧的后劲正在一点点展现。 本来他以为转完阳台厕所这一圈就该结束的时候,一号踩到了江阔床边的楼梯上。 然后往上走了两级,伸手拿起了唐力帮他叠好的衣服,走下了楼梯。 江阔一下就火了,这个楼梯是上床用的,他们平时都是脱了鞋才会往上踩,现在一号直接往上印了俩灰白色的印子。 而且还直接拿了他的衣服。 “这位同学,”一号拿着衣服冲他晃了晃,“不是我们针对你,而是你们宿舍大部分问题都出在了你身上,希望你配合,不要影响整个宿舍。” 江阔沉默了两秒,抓过了一号手里的衣服,弯腰在被一号踩脏了的楼梯上擦了擦,然后把衣服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什么意思?”大家的火气聚在头顶,江阔的这个动作让二号最先炸了,猛地提高了声音吼了一嗓子。 江阔闭了闭眼睛,他差点儿又被吓得蹦起来。 “那儿不是椅子,”李子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迅速打了圆场,过去想把衣服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看好了再放嘛。” 江阔伸脚把垃圾桶勾了过来,一脚踩在了桶沿儿上:“没什么意思,扔垃圾而已,垃圾桶能扔垃圾吗学长?” “江阔!”李子锐压着声音,一脸虽然都不爽但这是查寝还是忍忍就得了的坚韧表情。 “别跟我们这儿耍威风,”一号说,“这是学校,你这架子摆给谁看!” “给你们仨看呢,”江阔说,“这么明显。” “一点儿规矩没有,耍嘴皮还挺厉害,”一号的眉毛跳了跳,“查寝不在宿舍,东西乱放,言语挑衅,制造矛盾,还会点儿什么?” “这个。”江阔一把抓住了一号的衣领。 卢浩波进了学生会是段非凡没想到的,这人去年让一向好脾气的董昆说出过“这人要能进学生会我直接把学生会办公室砸了”的话。 而卢浩波会捂着肚子从119宿舍里飞出来,这是段非凡更没想到的。 “哦豁!”他从躺椅上翻身跃起出了宿舍,往对面门上踢了一脚,“出来看戏。” 门马上开了,段非凡一边往里走,一边把两边的宿舍门都敲了一遍,很快身后的宿舍门就都打开了,不断有人走出来。 查寝组的另两个也从119里出来了,但并不是单独出来的,是跟人抱成一团出来的,一时也分不清是在打还是纯粹拥抱。 “都回去!”卢浩波起身看到了段非凡和那边一堆看热闹的,指着他吼了一声,“段非凡你想干什么?” “看看,”段非凡走到了119门边,“要帮忙吗学长?” 从宿舍里团着出来的四个人终于艰难地分开了,两个查寝组的,还有119的胖子和唐力,唐力拉架,胖子居然在打。 不过胖子战术动作明显不行,居然能把卢浩波一脚踹出来?而且他现在还看到了卢浩波脸上有擦伤。 往宿舍里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人影抡着拳头跟风似的刮了出来,一看架式就是直奔查寝组几个去的。 段非凡侧身伸出了胳膊,拦腰把这个人兜住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再动手了兄弟,没看查寝组都没人再动了么。 这人也是119的,不怎么说话,段非凡每次开门通风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出去扔垃圾,一天能扔八百回。 挺猛? “马啸!马啸!”唐力赶紧过来又抱住了这位,“都冷静!” 宿舍门口人堆得太多,段非凡往回退了两步,停在了窗前,看到了唯一还留在宿舍里的人。 江阔面对着宿舍门站在那儿,活动着右手手腕。 大概是发烧,他脸色很苍白,但段非凡凭借多年市场斗殴的围观和亲历经验,还是马上确定,卢浩波是被他踹出宿舍的。 其实也很好猜,119宿舍四个新生,除了江阔,都是老实人,真敢在开学第一次查寝动手揍学长的,只能是江阔那个得瑟玩意儿。 不过段非凡还是挺意外,看江阔那状态,卢浩波甚至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踹出去了。 啧。 “江阔,”卢浩波指着宿舍里的江阔,“你会承担后果的,你等着。” “放心,接下去的每一天查寝,”江阔看着他,“我都会在这儿等着,学长。” “干什么呢?都回宿舍!那么想被扣分我直接给你们都扣光了怎么样!”卢浩波转头冲走廊上的一看热闹的吼。 大家小声议论着,慢慢退回了宿舍里。 段非凡还靠在119的窗边,里面江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回了床上。 “你在这儿干嘛?”卢浩波看着他。 “怎么,”段非凡说,“我那儿没查完吗?” “查完了。”卢浩波说。 “查完了我出来串个门儿。”段非凡说。 “怎么回事!”赵叔突然出现在走廊那头,“刚怎么那么吵!” “有老鼠!”段非凡转头喊了一声,“赶跑了已经!” “没见过世面,”赵叔摇摇头往回走,“老鼠就能弄出这动静……” “段非凡,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友好的新开始,”卢浩波盯着段非凡,“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好的学长,”段非凡又指了指119,“这儿查完了吗?” “查完了。”卢浩波咬着牙。 段非凡走进了119,反手“哐”的声把门给关上了。 宿舍里几个人都愣着站在屋里,从窗口看到卢浩波走了,唐力才一下坐到了椅子上:“这事儿闹的。” “我们是不是完了?”胖子看着段非凡,“英雄。”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英雄。”胖子说,“我叫李子锐,很高兴认识你。” 段非凡乐了:“你脑子是不是缺根弦儿。” “真心的,英雄,”李子锐低声说,“你比我们熟,这事儿严重吗?” “集体处分吧,”段非凡说,“是不是都动手了?” “唐力没动手。”李子锐说。 “我动手了,”唐力非常坚定,“我们全动手了。” “唐力你不用……”李子锐摆摆手。 “你们脑子是拿来当配重的吗!”江阔在床上拍了一巴掌床板,“他是谁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段非凡笑了起来,往门边一靠,很愉快的样子。 “没事儿?”李子锐问。 “能有什么事,”段非凡说,“他们第一次查寝,查寝第一天,查寝第一间宿舍,工作必须得进行得很圆满啊,顶多是119不合格。” “以后我们不能这么冲动,”唐力说,“今天实在是冲动了,不应该啊,特别是江阔,他们态度的确不太好,但是……” “我不忍这些玩意儿,”江阔翻了个身,“后面每天查寝,我他妈每天还要把衣帽钩上的东西清干净,湿衣服从晾衣杆上拿下来,再陪着笑脸学长好?我爸都不敢要求我这么配合!” 唐力叹了口气。 “挺爽的。”马啸突然说。 “嗯?”屋里几个人都看着他。 “哎!”唐力用力叹了口气,“你那个裤子还湿的吧,先晾上吧,要不捂臭了。” 段非凡走到江阔床边,抬手在他床沿儿上敲了敲:“哎。” 江阔翻回来看着他。 “宁姐让我给你带了点儿药,”段非凡说,“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我过去拿,”江阔说,“谢谢。” 段非凡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宿舍。 “江阔,”李子锐从垃圾桶里把他之前扔进去的衣服拎了出来,“你衣服,得洗洗,沾上灰了,刚我们扫了地,垃圾还没倒呢。” “我去倒。”江阔坐了起来,他脑袋很不舒服,屋里又有点闷,他打算出去转一圈。 他下床穿好鞋,从李子锐的手里拿过衣服,又扔回了垃圾桶里,拿着垃圾桶出去了。 “江阔!”李子锐追了出来,“你干嘛跟衣服过不去啊?吊牌都没拆的新衣服啊!” 江阔没理他。 经过116的时候,查寝组正好出来。 三个人同时看着江阔手里的垃圾桶。 “学长好,”江阔说,“扔垃圾。” 扔垃圾的时候,江阔把那件衣服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又拎着回了宿舍。 跟宿舍的人不要耍威风,不要摆架子,今天这一架,宿舍的人没有袖手旁观,无论是劝还是一起上,所有人都参与了。 李子锐说“新衣服”时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拿着衣服走到107门口,他敲了敲门。 “进。”段非凡似乎是在吃东西。 江阔推开门,果然看到了段非凡手里又是一碗麻辣烫。 “你是麻辣烫精吗?”他实在没忍住。 “吃吗?”段非凡问。 “说了我不吃!”江阔说完又赶紧追了一句,“你没又买两份吧?” “没,”段非凡说,“我疯了吗,你不吃我还买。” “那你还问?”江阔说。 “没话找话是人际关系里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段非凡说,“你要愿意精简掉,我也可以配合。” “挺好,精简吧。”江阔说。 段非凡放下麻辣烫,拿起桌上一个小纸袋递给他。 江阔接了过来,打开往里看了一眼:“还有个体温枪?” 段非凡没说话。 “药是什么……”江阔说到一半停下了,“至于吗?” “是的有个体温枪,你都看到了还问?”段非凡说,“药是什么药盒上也写了,还需要说吗?” 江阔没再说话,抓着纸袋冲他一抱拳。 手上的衣服跟着扬了起来,带起一阵灰。 “操。”段非凡迅速后退,一把抄起麻辣烫碗,退到了窗边,“你这是从哪儿捡了件衣服吗?” “垃圾桶里拿出来的,”江阔带着一瞬间莫名其妙的爽感,“学长摸脏了,本来想带出去一块儿扔了的。” “有意思,”段非凡笑了笑,“卢浩波出师不利啊,第一个屋就碰上硬茬儿了……怎么又拿回来了呢?” “算了,明天拿酒店洗洗放着吧。”江阔说。 “……你衣服拿到酒店洗?”段非凡看着他,夹起来的麻辣烫到嘴边了都忘了往里放。 “嗯。”江阔应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体温枪是宁姐从医务室借的,用完了还她就行。”段非凡说。 “哦,”江阔想了想,把体温枪拿了出来,对着自己脑门儿哔了一下,“我烧已经退了,要不你直接……” “自己还她,你指使人别太习惯了,”段非凡说,“容易招揍。” “我说我怎么躺那儿那么难受呢,”江阔看着体温枪上的38.2,“又烧起来了?” “多少?”段非凡问,“不行你就吃片布洛芬什么的,里头有。” “38.2,”江阔盯着显示屏,一直到数字消失了他才抬起头,看着段非凡,“商量个事。” “发烧得捂,”段非凡马上说,“你就是吹空调吹病的,还来?” “谁吹个空调能吹病了?”江阔说,“我是水土不服,我这病就得吹空调才能好。” 段非凡没说话。 江阔拿出手机:“一千五?” 第 9 章 9 段非凡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总这么干么,业务挺熟练啊。” “我有病么没事儿总花钱买个破地儿待着。”江阔说。 这种除了让人占便宜没有任何意义的事自然从入门到精通只需一次。 “上回我说什么了?”段非凡问。 “废话是你人际交往里重要的组成部分,”江阔说,“谁知道你上回一堆废话都是什么……” “我说这是在学校装空调之前,你最后一次吹冷气。”段非凡说,“我总不能没事儿就回家待着吧?” “我睡躺椅,”江阔一咬牙,“你睡你的床,又不影响。” “给你开了这个头,到时大家都来我这儿睡,我还活不活了,我不喜欢跟人挤一屋……”段非凡语气很平和,但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行。 “想多了,他们出不起这个价。”江阔没被人这么和气地拒绝过,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来说服段非凡。 “听说911刚才搞大事了?”宿舍门被人哐地推开了。 江阔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刚卷进屋里的董昆和丁哲一脸尴尬地定在原地。 “揍了卢浩波。”段非凡回答。 “可以啊!”董昆用力笑了两声,“怎么揍的?” “用911撞的。”江阔说。 “哎,”丁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一般都给不是特别熟的人弄个代号,有时候说名字反应不过来。” “他特别喜欢车,”董昆说,“你来学校那天他就尽看你车了,所以就叫你911。” “来,”丁哲扬了扬手上的袋子,“麻辣烫,一块儿吃。” “……不了,”江阔说,这几个人还真是朋友,口味都一样一样的,麻辣烫家族,“我不吃麻辣烫,不是不吃小摊儿上的麻辣烫,是不吃麻辣烫。” 丁哲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哦。” “你俩刚在聊呢?”董昆问。 “嗯,”江阔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跟他商量晚上让我在这儿再住一晚。” “在这住一晚?”董昆顿了顿,“再?” “嗯。”江阔应了一声。 董昆转头看着段非凡:“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 “他说过,”丁哲低声说,“什么你别车让你开一回你就让他上我屋住什么的。” 虽然丁哲这句话声音非常低,但江阔还是迅速捕捉到了重点,没等段非凡开口,他一拍桌子:“车后天回来,你拿去开。”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 几个人都看着他。 “你帮我劝劝他,”江阔指着段非凡,“就这一晚,我发烧实在太难受了不想回宿舍闷着。” “啊,”丁哲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段非凡,“他一个病人……今天军训还带病,怪不容易的,比女生晕得还快……” 这个可以不提的谢谢学长。 段非凡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手机,走到江阔面前:“最后一次,而且今天晚上我真的不回家。” “没事儿,”江阔说,“还是一千五。” 董昆和丁哲一听这个数,猛地转过头,一块儿瞪着这边。 江阔扫了码,站了起来,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又伸到了丁哲面前:“加一下,车回来了我告诉你。” “……哦!”丁哲赶紧拿出手机扫了江阔的二维码,把好友加上了。 “那你们吃,”江阔说,“我先回宿舍放东西,晚点儿过来。” “带个盖的,”段非凡追了一句,“这空调固定16度,你别发着烧冻一夜明天早上死我这儿了。” 江阔出了宿舍,把门带上了。 “我靠!”丁哲看着门的方向,重重感慨了一句。 “给了你一千五?”董昆看着段非凡。 “嗯,”段非凡点点头,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扔到了桌上,“昨天也一千五。” “我靠!”丁哲转过头,“这生意是不是有点儿太好赚了?怎么睡啊?那张床也没铺盖。” “他睡躺椅。”段非凡说。 “靠。”董昆一边感叹一边迷惑,“你说这位少爷能吃苦吧,他花一千五住这破宿舍,你说他吃不了苦吧,他能搁躺椅上睡一宿。” “他也就是现在人头不熟出不去,”段非凡说,“过阵儿你看他要不就出去酒店开房,要不就弄个空调回来。” “有钱是好哈,”丁哲说,“两晚上赚了三千也挺好的哈?” “明天叫上孙季和刘胖,”段非凡说,“浪一晚上去。” “明天还是卢学长查寝哦。”董昆说。 “敢查你们吗?”段非凡说。 “他今天查你屋了没?”丁哲问。 “进都没进来,”段非凡伸了个懒腰,“上119耍威风被人家宿舍一块儿揍了,911一脚给他踹走廊里,嗵!” 董昆和丁哲边吃边乐,笑得比空调还响。 “我对911改观了啊,”丁哲说,“我觉得他还行,大气。” “滚吧你,”段非凡说,“你就冲他那车,从一开始就无观可改。” “你真去开那车啊?”董昆说,“别给人撞了。” “应该不能吧,”丁哲说,“我看过很多视频。” 段非凡笑得差点儿呛着。 “这人挺逗的,”丁哲看着江阔的朋友圈,“他不会是给了我个小号吧?什么内容都没有。” “三天可见吗?”董昆问。 “不是,就是从来没发过,”丁哲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名字也相当小号。” “JK921,名字加生日,我一般密码才这么设呢,”董昆看了看,“这就是有钱人的神秘感吧。” “你俩够了啊。”段非凡说。 江阔拿着衣服回到宿舍,李子锐和唐力还在聊着刚才的事,马啸在阳台洗漱。 衣服上都是灰,正常如宿舍这几位肯定马上拿去洗洗晾上就行了,但江阔不是正常人,他不会洗,他洗衣服的最高造诣是洗内裤。 所以他需要一个袋子,把这衣服装好拿到酒店去洗。 翻柜子的时候,李子锐看到了他拿回来的衣服:“我以为你真扔了呢,赶紧洗洗吧,都是灰。” “我……”江阔不知道应该说自己不会洗,还是说要拿到酒店去洗。 这俩哪个听起来应该都不怎么合群。 犹豫了一下,他一咬牙:“好。” 拿着衣服走到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把衣服团了团,往水龙头底一下伸,水立马滋了他一身一脸。 “你大爷!”江阔非常恼火地一巴掌把水龙头给拍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把衣服伸过去,小心地把水龙头打开了一点点,水太小了,他弯个腰在那儿撅了半天,衣服都还没全打湿。 他只能趁水龙头不注意,再把水慢慢开大,然后试着一搓。 水又滋了他一脸。 “死去吧!”他把衣服往水池里一砸。 大概是场面过于惨烈,一天说不够十句话的马啸都被他逼出了一句:“你拿个盆儿。” “哦。”江阔应了一声,没有动。 马啸大概是猜到了,于是指了指旁边一个蓝色的盆:“可以用我的,刚买的。” 江阔已经放弃了洗衣服,但马啸那句“刚买的”,好像看穿了他不想用,但又没完全看穿,让他又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 想跟宿舍里并不怎么熟的人保持一个“大家都一样”的状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感觉自己一言一行都透着格格不入,再说以前从来也没试着干过这种时刻注意别人情绪的事,更没有这样的契机。 而现在他发现,一旦你会注意自己每一句话是否合适的时候,就会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为一个军训比女生还先晕倒的病人,就非常烦躁。 去你的吧。 “我不会洗,”江阔说,“我没洗过衣服,我是打算拿酒店去洗的,早知道这么麻烦不如不洗,又不打算穿。” “不穿了吗?”马啸问。 “不够我气的。”江阔说。 “可惜了。”马啸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马啸应该是宿舍几个人里吃穿用度最差的,唐力和李子锐床上的东西都是新的,只有马啸是从家里带来的旧的,身上这件T恤也很旧了,衣领的位置还有点儿脱线。 被卢浩波摸过的衣服虽然不扔,但他也绝对不会再穿了。 看着马啸的时候,他突然灵光一闪。 “这衣服给你吧。”江阔说。 “啊?”马啸看着他。 “买的时候就不喜欢,随便拿的,”江阔一边说一边思考这话这么说到底合不合适一边又觉得去你的吧谁管呢累不累,“洗完了我也不会穿,要不给你吧。” 马啸沉默了。 这宿舍关系尴尬就尴尬吧,尴尬点儿也比累心强。 几秒钟之后马啸点了点头:“谢谢啊。” 因为衣服给了马啸,也就不用他再去琢磨洗的事了,马啸利索地把衣服往盆里一扔,没一会儿就洗好晾上了。 江阔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按着自己太阳穴揉了揉。 “大款,还有不穿的衣服给我,”李子锐说,“119有你真好。” “你好歹再减点儿重。”江阔说,“要不我给你两件你拆了拼一拼穿吧。” 李子锐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跟查寝的每天打一架估计能瘦下去不少。” “可别啊!”唐力吓了一跳,抓着他的胳膊,“冷静啊舍友们。” 江阔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跟大炮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去洗了个澡,再从床上把小薄被扯下来抱着:“我去107冷静一晚上。” “去英雄的宿舍?”李子锐说。 “你要不想叫他名字你就叫他107成吗?”江阔说,打开柜子拿出了一个眼罩。 “为什么不在咱这屋睡啊?”李子锐问。 “我又烧起来了,浑身疼,太热了难受,”江阔说,“107有空调。” “哦,”李子锐点点头,“也是,那样能舒服点儿,英雄是个好人啊。” 江阔没说话,抱着被子出去了。 段非凡干赚三千,还捞个好人名声,这生意做的,名利双收。 107里的人已经吃完了麻辣烫,这会儿正瘫在宿舍里玩游戏。 段非凡在床上,董昆和丁哲一人一张躺椅。 看到江阔抱着被子进来,董昆和丁哲都站了起来。 “你们先玩,”江阔看了一圈,这屋也没什么地方能待了,“我一会儿再来。” “没事儿没事儿,”丁哲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躺你的,我们有的是招儿。” 江阔也没客气,往躺椅上一倒,抱在怀里的被子随便扯了两下,也没管盖没盖好。他从酒店回来到现在,一直也没消停,这会儿已经感觉很疲倦了,往下这么一躺,顿时觉得后背一阵酸疼。 仿佛刚才被揍的不是卢浩波而是他。 “个要死的站那儿不动了!”段非凡拿着手机在床上骂了一句。 “先死着吧,”董昆说,“金主爸爸先收拾好了的。” 江阔摆了摆手,话都懒得再说了。 丁哲很快又回了宿舍,江阔眼睛睁开一条缝,吃惊地发现他手里拎着一张躺椅。 “是哪儿有个仓库我不知道吗?”江阔说。 “赵叔那儿拿的,”丁哲说,“你就睡那张,那张是非凡斥巨资买的,最舒服。” “好。”江阔闭上了眼睛。 有空调就是好,他平时睡觉只要温度合适,什么声音光线的都不太影响,段非凡他们几个玩游戏动静也不大,只是偶尔说两句话。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回宿舍了,”董昆打了个呵欠,“明天一上午的课,烦死了。” “要不你去军训。”段非凡说。 “你自找的,”丁哲披着个毯子,“都说了不用去了,非得去受罪,你要觉得无聊你到教室找我俩聊天儿多好。” “得了吧,”段非凡说,“那我还是去军训。” “走走走。”董昆拍了拍丁哲。 “金主爸爸不会冻着吧?”丁哲看了一眼睡得跟昏迷了一样的江阔,“这屋空调是真的牛逼,吹得我感觉外面不是要下雨了,是要下雪了。” “要下了吗?”董昆问。 “打了几个蔫儿屁雷,”段非凡下了床,“这小动静,老天爷可能觉得雨憋少了不好意思下。” “走了啊。”丁哲和董昆呵欠连天地出了宿舍。 外面又隐隐传来一串雷声,还带了一道闪电。 段非凡走到窗户边往外看着,远处不断地有沉默着亮起的闪电,一个接一个,再连成片。 看来接下去就差不多该降温了吧,几场雨一下,过一个月没准儿江阔又该满世界找暖气了。 今天这场雨不知道还要憋多久才能下,雷打得也不带劲。 段非凡打了个呵欠,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一声炸雷突然响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段非凡被吓了一跳,胳膊猛地往回一收,感觉自己瞬间岔气儿了。 “操。”他转过身。 身后站着一个人。 脸色苍白。 眼神空洞。 闪电划过的时候,“唰”一下更白了。 虽然在受到惊吓的同时他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江阔,但还是没忍住。 “啊!”他喊了一声,这一下是真给他吓得不轻。 江阔过了能有两秒钟,才像是回过神来,原地蹦了一下,也吼了一声:“你大爷!” “你大爷!”段非凡看着他,“起来了能不能出点儿动静!杵这儿想吓死谁呢?” “打雷了是吗?”江阔缓过来问了一句,“我吓醒的。” 段非凡发现这人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就是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忽略掉对方的话以及以对方的情绪,只要他想说下一句了,管你上句是什么,直接就给你掐了。 段非凡火发到一半就这么被他给撅了回去。 “要下雨了吗?”江阔有些激动地走到窗边。 “嗯。”段非凡看了一眼窗外。 “明天不用军训了吧?”江阔说。 “凭什么?”段非凡说,“天上下刀子也能让你在礼堂唱一天歌,下雨就想不军训?” 江阔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不想军训就请假,发烧呢不是。”段非凡坐到另一张躺椅上。 “军训第一天晕倒,第二天请假,”江阔说,“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种面子要来干嘛,”段非凡笑笑,“万一明天撑不住再晕一次……” “不至于,”江阔拿起桌上的体温枪,对着自己脑门儿按了一下,“我现在感觉还可以。” “多少?”段非凡问。 “37.8,”江阔说,“开始退了。” “挺乐观。”段非凡拿了件衣服去洗澡了。 洗澡带洗漱一通出来,本来想着江阔应该已经睡着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就看江阔枕着胳膊睁着眼睛靠在躺椅上。 “不睡了?”他关掉了屋里的灯,爬到了自己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让你吓精神了。”江阔说。 “要点儿脸吧,”段非凡说,“我让个炸雷吓一哆嗦,回头你杵那儿又吓我一哆嗦,我骂都没骂完。” “是不是下雨了?”江阔问。 “没呢,”段非凡闭上了眼睛,“别说话了啊。” 这个时间他是睡不着的,怎么也得三四点之后,如果是董昆和丁哲在这儿,他们能聊到半夜。 但跟江阔实在不熟,没什么可说的,干聊还难受。 躺到背都有点儿酸的时候,江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也睡不着?” “我睡着了。”段非凡说。 “听到你喘气儿了。”江阔说。 “不喘气儿那是死了,”段非凡偏头往下看了一眼,“你耳朵挺好啊,这空调,你还能听到我喘气呢?” “我睡不着的时候耳朵特别好,”江阔沉默了一会儿,“你今天跑119去干嘛?那个卢是不是跟你有仇?” “看热闹。”段非凡说,“可惜了没看到你给他踹出去的场面,光看他飞了。” “那傻逼明天再跟我装逼我就让他看看什么是装逼。”江阔说,“还查寝,进你爸爸屋,连一句礼貌用语都没有。” “别骂了,”段非凡说,“骂兴奋了更睡不着。” “揍他才兴奋。”江阔说。 屋里再次安静下去。 段非凡闭上眼睛,还没找到入睡的感觉,江阔又说话了:“对面那个超市有洗衣机卖吗?” “……后面有个电器商城,”段非凡说,“家电都有。” “宿舍能买冰箱吗?”江阔问,“小的,冰个饮料什么的。” “哎,”段非凡翻了个身,趴在床沿儿上看着他,“你这名字是真没起错,真阔气啊,你爸妈是按这意思给你起的吗?” 江阔笑了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段非凡没说话。 没听懂。 “要这么说,你这名字也没起错,”江阔说,“非凡小英雄。” “不懂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转过头。 “我爸说,这孩子一看就,非常平凡,”段非凡说,“又不能直接叫段非常平凡,那就叫段非凡吧。” 江阔笑了起来,又咳嗽了好半天。 接着突然跳了起来,踩着掉在地上的小被子冲进了厕所。 “操?”段非凡吓了一跳,跳下床跟了过去。 江阔在厕所里,手撑着墙干呕了两声。 “明天去医院吧,”段非凡叹了口气,“怎么还吐上了,真能笑吐了啊?” “我还没吐呢。”江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吐了收拾干净,”段非凡说,“这儿可没有客房服务,一千五就是你的床位费。” 江阔回手冲他竖了竖中指。 第 10 章 10 江阔一直没吐,但在厕所呆了挺长时间,估计是不舒服,段非凡躺床上就听他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洗脸,一会儿关了干呕两声,一会儿又打开水龙头…… 虽然江阔很惨,但这些混乱的声音夹杂在空调的噪音里,带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宁感,他居然在自己基本不可能睡着的时间里睡着了。 一直睡到了天亮。 醒过来还是因为董昆打他电话,叫他一块儿去吃早点。 “你们先帮我买上吧,我刚起来。”段非凡坐起来往下看了一眼,江阔退房倒是很早,但是那条被他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的小被子没有带走,还团成一团放在躺椅上。 可以,看在一千五的份上。 段非凡下了床,把躺椅上的小被子叠好了。 以江阔扔衣服的作派,他现在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小被子掉地上了并且被江阔自己踩了,所以需要扔掉。 不过被子手感很好,一摸就知道是贵货。 如果星垂平野阔少爷不要了,他倒是不介意拿回去给老婶。 走出宿舍的时候,段非凡发现昨天晚上是下了雨,而且不小,地上的积水还有不少,气温也往下降了好几度的感觉。 食堂人已经不是最多的时候了,大家都坐得很分散,但一进门他就看到了董昆丁哲他们几个和江阔和李子锐围了两张桌子。 丁哲这个忘本的玩意儿,坐在江阔旁边,一看就是故意的,就为了明天的车钥匙。 “给你拿了!”董昆招手。 段非凡走过去,在刘胖和孙季肩膀上拍了拍,打了个招呼。 “今天还军训啊?”孙季回过头看到他身上的军训服。 “嗯,”段非凡坐下了,“晚上你俩别走。” “怎么,”刘胖边吃边问,“约架?” “滚。”段非凡简短地回答。 食堂的早点品种还挺齐的,江阔拿了一大堆。 平时这些东西他估计不会有什么食欲,但今天一早退烧之后,就饿得两眼发蓝,不到五点就饿醒了,现在别说他拿来的这些,就这桌上放着的所有食物,他感觉自己都能塞下去。 手机在兜里响着,他都坚持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吃完了才放下筷子把手机掏了出来。 “没起吗还?”大炮在那边问。 “起了,”江阔说,“吃早点呢。” “还烧吗?”大炮说,听声音是正要去吃早点。 背景里电梯“叮”的那一声和服务员轻声的“请刷一下您的房卡”,完美展现了早点的参差。 此时此刻,大炮在五星级酒店的VIP厅吃早点,他在学校食堂里吃馄饨煎饺小笼包,油条豆浆小米粥…… “烧退了,”江阔说,“早上起来我看是正常体温了。” “跟你说个事儿,”大炮说,“了了找我了,问我要你的电话。” “她找我干嘛?”江阔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旁边。 他跟江了了虽然一起长大,有事儿也会相互帮个忙,但江了了的性格让他俩并不像大多数兄妹那么亲密,正常情况下,除非是他放假回家了,江了了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 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说,但是人肯定没事儿,”大炮不愧发小,很了解他的点,“就是问我要号码。” “你给她了吗?”江阔问。 “是啊,我给她了吗?”大炮说,“我要是直接给她了,您肯定骂我为什么要给,你换号码就是为了躲家里人烦你BLABLABLA,我要没给,您又要说她这么找你肯定是有事儿为什么不给BLABLABLA……所以你说我能告诉你我给没给吗?” “……行,给了就给了,没给也给吧,”江阔说,“这个回答完美吗?” “完美。”大炮说。 江阔坐回桌子旁边,看着还没吃完的小笼包和小米粥,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李子锐:“你吃饱了吗?” “你吃不下了吧。”李子锐说。 “是。”江阔点头。 他有个毛病,老妈说是洁癖,老爸认为是矫情,就是饭不能分段吃,必须一气儿呵成,中间要是断了,再回头就没法续,会觉得那都是剩菜。 出去吃饭人多的时候还成,菜上上下下的,吃饱之前总有新菜上来,眼下这种情况,他毛病就犯了,哪怕没动筷子的,也觉得是别人剩的。 “给我吧,”李子锐把小笼包和小米粥挪到了自己面前,“你是吃不惯吗?” “也不是,就是拿多了。”江阔说。 “你那天不是说你都是按量点菜的么。”李子锐说。 记忆力不错啊舍友。 “我今天估错量了。”江阔说。 “你……”李子锐不肯放过他,继续想说。 “不吃就别往上喷唾沫,打包拿回去给唐力和马啸。”江阔说。 “吃。”李子锐没再说下去,埋头苦吃。 今天江阔学吸取了教训,直接穿着军训服出来吃的早点,加上昨天的一场暴雨,早上温度瞬间下去了一截儿,去集合的时候,他心情很愉快。 “你被子不拿走么?”段非凡走到他旁边问了一句,“占座儿呢?” “走急了。”江阔这句倒是真的,早上他被尿憋醒了,在段非凡屋里上厕所总觉得别扭,所以着急忙慌回了119。 “我以为你不要了。”段非凡说。 “为什么不要,”江阔说,“一千五一宿的躺椅这话你还问得出口,住个最次的青旅都不至于还往里搭床被子。” “你不是讲究么,”段非凡说,“掉地上还踩好几脚,不得扔了啊。” “谁踩的?”江阔立马转过头瞪着他。 段非凡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您自己。” 江阔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这个电话肯定是江了了,他赶紧拿出手机接了电话。 “怎么样啊。”那边果然是江了了的声音。 “挺好,马上军训要集合,”江阔说,“先紧着说事儿。” “没事儿,”江了了说,“没那么热了,我出去玩一圈儿,经过你那儿的时候你请我吃饭。” “爸妈知道吗?”江阔问。 “跟他们说了,”江了了说,“大概就十天,时间也不长。” “在我这儿待几天?”江阔问,“我不一定有时间陪着你玩,可以让大炮开车带你。” “不用那老妈子跟着,”江了了声音里是惯常的无所谓,“你也不用,什么都不用,还跟以前一样,我就要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你请我吃个饭,只是为了跟这个地方产生一点点的关联,懂吧?” “不懂,”江阔说,“反正我的接待任务就是请你吃个饭对吧?饭有要求吗?” “没有,你要叫上大炮也行,”江了了说,“要不买个小蛋糕吧,咱俩提前意思一下。” “行。”江阔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段非凡已经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自己踩了被子这种重大不能忍事件居然完全没有记忆,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江阔低头给大炮发消息,让帮着查一下有特色的餐厅。 不过吃饭他不打算叫上大炮,大炮一直觉得江了了精神有问题,虽然当面不会提,但江阔会不爽。 江了了是个学霸,在江阔看来,这个双胞胎妹妹特立独行且聪明。 而在江总夫妇眼里,鉴于江阔的表现,以及他们对自身条件的清醒认知,一致认为女儿的智商应该属于基因突变。 但江了了没有顺着常规学霸之路一直走下去,中考结束后她突然崩溃,医生的诊断是压力太大,老爸给她办了休学,几个看护24小时守了几个月,之后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了,也一直没再回学校。 从那时起,江了了给自己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一个人出去旅游,拍照,剪剪视频,写点儿小文章。江总出于对女儿智商和独立能力绝对且盲目的信任,一切都不加干涉。 江阔是很羡慕的,甚至想过要不自己也崩溃一回,可惜至今除了逃跑那两天有点儿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跑之外,他没给自己找到任何压力。 “江阔你烧退了吗?”吕宁拦住了他。 “退了,”江阔摸了摸自己脑门儿,“睡了一夜就好了。” “那还行,恢复挺快。”吕宁拍拍他。 今天的军训除了少了开始之前的训话,一切都跟昨天差不多,依旧是队列训练,不过之前转错方向的都给调整过来了,来回转了十几次都没有人出错。 虽然没人出错,前一小时教官的计划也是复习巩固昨天的动作。 也由于没人出错,这个训练的过程就尤其煎熬。 每一次转身,都只能看着前面的人解闷儿,关键他宿舍几个人还都没排在一块儿,除了后排的段非凡,左右都不认识。 向左转!左边是个黑孩儿,仿佛已经参加了为期三年的军训,向后转!右边那个后脑勺头发一直长到了脖子上。 多显脏啊,为什么不刮一刮呢? 向右转!后面这位看起来就清爽多了,除了脖子上有道疤。 段非常平凡小英雄脖子后头有道疤,并不太明显,只在衣领上方露出了一小截儿,昨天他都没注意到。 现在他能看着这一小截儿判断出这是一道刀疤,是因为跟江总手上那道刀疤形态一致,并且还有些泛红。 段英雄这是道新伤。 江阔陷入了沉思,这护校英雄当得不简单啊…… 向后转! 江阔向后转了回去。 看了教官的脸。 教官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是第二排向后转。”段非凡的声音从他后脑勺的方向传来。 江阔沉默地转了回去。 “不要走神!”教官喊,“集中注意力!不舒服的喊报告!” 江阔一时反应不过来教官这是在表达关心还是开了嘲讽,只求他不要再老是一排一排指挥,请让大家团结成一个整体! 好容易熬完第一波,在学习各种步伐之前,教官让大家原地坐下休息,先看他示范。 地上的雨水还没有干,江阔看了一眼脚下,他不介意坐下去,脏就脏点儿,主要是水,别说是坐着看完教官示范,就是坐下去立马蹦起来,屁股也能直接感受一把了。 大家纷纷用脚把水往旁边扒拉着希望能给自己屁股扫出一片干地。 “坐下!”教官喊,“不要这么娇气!” 江阔扒拉了两下,他们这一块有点儿凹,水积得有些多,水并不是很听指挥。 后排的段非凡已经坐下,几个人帮着前面这排的一块儿用脚扒拉水。 “差不多得了,”段非凡说,“赶紧坐下,一会儿挨罚。” “这怎么坐?”江阔非常恼火,“我还愿意罚站了。” “怎么,要不要帮你们找个塑料袋垫一下啊?”有人在身后问。 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嗵地坐了下去。 “行,有吗?”江阔问了一句,回过头。 段非凡叹了口气。 教官脸上的表情很难捉摸,跟江阔对视了一会儿才说:“还是你去挑一块干的地方?” 江阔没出声,但也依旧没坐。 “坐下,”教官说,“要不一百个俯卧撑做完让你蹲着。” 段非凡特别想给董昆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跑步过来参观这个即将跟他有相同经历的小伙伴。 江阔一定不会坐下,至于能不能做得了一百个俯卧撑,也不在这个大少爷眼下会考虑的范围里,反正就是不坐。 “一百个得分两组。”江阔说。 一帮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可以,”教官点点头,“出列,我看看你本事。” 江阔没说话,转身走出了队伍,又转过头:“现在吗?” 教官一抱胳膊:“现在。” “好玩了。”有人小声说。 江阔把T恤袖子往肩上提了提,活动了一下。 段非凡一看他胳膊上的线条和这随意的几个动作,就感觉这应该是个平时会运动的人,没准儿真能做完。 他很低地吹了声口哨。 “谁!”教官猛地转过头。 段非凡迅速换上了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扭头往后瞅了瞅,甚至还压着声音也问了一句:“谁!” “你欠不欠。”旁边的人笑着小声说。 “看你的戏。”段非凡转回头。 江阔真的找了块没什么水的地方,弯下腰撑在了地上。 虽然觉得他应该能做得下来,段非凡还是对于他真的选择去做一百个俯卧撑来换蹲着的另类嚣张行为有些意外。 “一,二,三……”教官开始数数。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一块儿看着这个昨天比女生还早晕倒的人做俯卧撑。 段非凡听到后面有人已经开始赌他能做到多少个。 还有人赌他会不会再晕倒。 不过江阔看上去很轻松,做到快三十个的时候动作都没变形,只是速度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快。 “三十二,三十三……”教官走到他身边,“还不错,继续!” 五十个没多长时间就做完了。 江阔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又甩了甩胳膊。 “要歇多久?”教官问。 “一分钟。”江阔说。 第二轮开始的时候,江阔的动作仿佛第一轮的重播,前二十个的速度甚至更快一些,后面赌的人已经开始确定一会儿要转账的金额了。 “七十八,七十九……”教官认真地数着。 段非凡听到了后面有人跟着数:“八十,八十一……” 回头看了一眼,是一脸严肃的唐力。 不愧是舍长。 八十九一过,很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一百!”教官一扬手。 江阔撑着地没动,低头舒了一口气才慢慢站了起来。 “可以,身体素质还不错,”教官拍了两下手,“去蹲着吧,就这一次!” “谢谢。”江阔说。 膀子要废了! 江阔咬牙切齿地保持着脸上的平静,腰也他妈要断了! 高三以后他就以要复习为借口,不太愿意去游泳队训练,从混日子变成了闪现混日子,加上一个暑假的咸鱼状态,这一百个俯卧撑让他差点儿撑吐了。 还好烧退了,昨天晚上睡得还算可以。 “可以啊,”左边的黑孩儿在他蹲下的时候说了一句,“其实连着一百个也行吧?” “不行。”江阔说。 胳膊的酸软感一直到上午的军训结束的时候才缓过来一些。 解散的时候李子锐飞快地冲到了他身边:“不错啊,江阔。” 江阔没说话。 “我要有这体力,我也做一百个,”李子锐扯了扯自己的裤子,“现在都还是湿的。” “回去不就能换了。”江阔说。 “也是,”李子锐点点头,“那你为什么非要蹲着。” “我娇气。”江阔说。 李子锐笑了半天。 回到宿舍的时候,江阔在107门上敲了两下。 没人开门,估计段非凡还没回来。 正想走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打开了门:“来拿被子?” “嗯。”江阔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宿舍。 “那儿。”段非凡指了指躺椅上叠好的被子。 “我自己踩了被子吗?”江阔问,“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了。” “那我踩的。”段非凡说。 “我怎么踩的?”江阔拧着眉。 “你去厕所吐的时候。”段非凡说。 “……这我倒记得,”江阔拎起被子看了看,“弄干净了吗?” 段非凡走到他面前:“没有客房服务。” “那怎么办?”江阔继续研究被子,“拆了外面洗?” “一个夏凉被,你也没套被罩啊,拆什么,”段非凡说,“要洗就整个洗。” 手洗被子。 江阔没出声。 在洗衣机买来之前,他只能做到手洗内裤和袜子。 “我们一般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段非凡拿过被子,提起来哗哗地抖了几下,然后放回躺椅上,“可以了。” “可以了?”江阔愣了愣。 “你鞋底儿有屎吗!”段非凡问。 “谢了。”江阔抱起被子。 刚转身,被子掉到了地上。 “操。”他弯腰重新糊乱把被子拿了起来,抬起胳膊大概是想抖一抖,抬到一半又放弃了,打开门走了出去。 段非凡过去把门关上,往躺椅上一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手机在他兜里响。 是记事本的日程提醒。 他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探视日。 第 11 章 11 一百个俯卧撑的健身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江阔的被子在拿回宿舍的路上变得非常沉重,两条胳膊兜着还老觉得要掉了。 进了宿舍,他把被子抡到床上,又甩了好一会儿胳膊。 “我给你捏捏?”唐力说。 “不至于,”江阔说,“就是太久没运动。” “很可以了,”唐力说,“我天天跑步,也做不了一百个。” “……你用腿做俯卧撑?”江阔说。 “他主要是用手跑。”李子锐说。 几个人一通傻乐。 洗完澡江阔是准备跟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但大炮打了电话过来说在学校门口等他了,想到自己现在劳累过度需要补一补,他决定出去吃。 “别吃太饱,”他告诉宿舍几个人,“我带点儿回来。” “行,”李子锐点头,“放心,我是吃不饱的。” 江阔拿个袋子,装上要洗的衣服,拎着出了门。 大炮叫了个车在门口等着,他上了车,大炮就指挥司机直奔餐厅。 “又找到一家不错的,”大炮随手往他这边拍了拍,“给你改善一下伙食,顺便你考察一下,看要不要带江了了去那儿吃。” 江阔捂着胸口:“这几天不要随便碰我。” “怎么了?”大炮一下坐直了,“打架了你?” “没,”江阔说,“我今天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现在我胳膊胸口腰都是废的。” “教官罚的?”大炮声音顿时提了上去,“你管他呢!就不做,再哔哔就走人,不他妈训了!谁能拿你怎么着!” 江阔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昨天才教育过我,要看清形式,改改臭毛病。” 大炮没说话,似乎在思索。 “我就知道!”江阔指着他,“这话就不可能是你说出来的,胡振宇你他妈就是江郁山埋在我身边的暗雷!还是刚刚策反的那种!” “放你的屁。”大炮说。 “演技太差,”江阔说,“记性也不行,刚背完的台词儿转头就忘。” 大炮到了儿也没承认他是叛徒这件事。 倒是给他说了另一个事。 “差点儿让你打岔打忘了,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问知不知道杨科的去向。”大炮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杨科的去向是什么需要耳语的事儿吗?”江阔皱眉看着他,“去向不就是九天瀑布15公里处。” “听我说完,”大炮啧了一声,“然后他也给我打电话了,他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跟女朋友私奔去了。” “私奔一个月?”江阔愣了,“私奔还带截止日期的吗?” “谁知道呢,”大炮说,“那天让你送他去九天瀑布,就是会女朋友呢。” “个傻逼,”江阔拧着眉骂了一句,“江总会把这个账算在我头上。” “我就这个意思,这逼就是下套儿呢,”大炮说,“现在给我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让咱不要说,但是不说,你就是他失踪前的最后目击者,你这个嫌疑……” “你说话注意点儿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个比喻,你是……你反正就是最后……”大炮解释。 “你瞎的是吧?”江阔说,“什么时候瞎的?杨科下车之前瞎的吗?” “靠!”大炮总算反应过来他的重点在哪儿,“咱俩!咱俩!咱俩就是最后看到他的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没脑子!” “我看你脑子挺足,脑浆子都快从鼻子里挤出来了。”江阔说。 “恶心不恶心啊。”大炮说。 “别跑题。”江阔说。 “说完了,没跑题,我意思就还是得说。”大炮叹了口气。 “不说。”江阔回答得很简单。 “为什么?”大炮声音一扬,“你都说江总会把账算你头上了!” “他真找我问了再看情况,”江阔看着车窗外,“事儿还没到头上呢,杨科又不是未成年人,再不是朋友也不用这么着急卖了。” “……行!”大炮有些无奈地用力一点头,“知道你仗义。” 大炮人虽然不怎么仗义,但单论找吃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这是一家粤菜馆子,很合适江了了不吃辣的口味。 菜做得很好,地方也清净,大炮订的是个湖景小包间,外面的阳台看出去风景不错,还凉快。 以江阔对江了了不怎么了解的了解,这种市井喧闹中的宁静她应该很喜欢。 “得提前订桌,”大炮说,“中午还好,晚餐得提前几天,晚了连预订都不让。” 江阔叫了服务员过来,想现在就把包间订了。 但江了了也不确定具体能到的时间,范围前后有三天。 “这个不太好订,”服务员犹豫着,“您订三天包间,但是有两天是空的……” “你们订了就不能有事儿来不了呗?”大炮说,“我就算只订那一天的,我有事儿来不了不是一样吗?” “主要是您临时来不了和现在就确定有两天订了又不来还是不一样的,”服务员解释着,“我们……” “我三天都来。”江阔说。 中午吃得舒服,下午的军训就显得没有那么痛苦。 主要是下午开始来回溜达着训练,比原地站着要强不少。 “精气神!这是齐步走!不是解散了去食堂!”教官的声音一直很提神,“就这样子你们一会儿怎么踢正步!” 除去走着比站着舒服之外,训练步伐的乐趣比站着更多。 顺拐的,踩人鞋的,走反了胳膊打架的,走得太投入立定刹不住撞前排的…… 这里头就有唐力。 军训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他还一直没停下。 江阔很意外,他感觉唐力看着不像是个运动不协调的人,没想到顺拐顺得这么丝滑,拉着江阔跟他一块儿并排走的时候,江阔被他带得有种跟着顺过去的冲动。 “你平时走路怎么走的?”江阔问。 “不知道,”唐力说,“这个齐步一走,胳膊怎么样背怎么样,一想这个,我就好像不会走路了,主要是平时走路又不用思考自己的姿势……” 那我平时走路还是会注意姿势帅不帅的。 唐力是个认真的人,舍友也都是热情的人,回到宿舍饭都没吃,几个人就开始给唐力陪练。 江阔也不打算吃饭了,他叫了大炮一块儿打算今天把洗衣机弄回来。 一二一,左右左。 江阔出门。 一二一,左右左。 路过107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看样子段非凡没有回宿舍。 回家了? 本地还是爽。 “这些是要带去的,之前你凌姐去的时候给他带了衣服被子什么的,这次就是几本书,”老婶拿出一个小包,“他上回说想看什么什么书,里头图书馆没有,就让段凌去买了。” 段非凡看了看,是一套阿加莎:“他还看这些呢?” “他们兄弟几个,就你爸爱看书,”老婶说,“还有你去的时候,跟他说平时花钱不用那么省,有时候嘴淡了就买点儿吃的,钱给他存了总是不花。”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跟学校请假了没?”老叔在旁边问了一句。 “请假了。”段非凡说。 “让段凌开车送你去。”老叔说。 “不用,”段非凡拿起东西,“公交车直接到了。” “见了他要是又说什么不用你去看他之类的,”老叔交待他,“你听着就行,不要跟他杠,他就不愿意你看到他穿牢服那样子。” “知道。”段非凡应了一声。 探监这种事,段非凡远没有段凌熟练。 段凌一年还去个两三次,他几年才去一次,就像老叔说的,他爸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穿牢服的样子。 去年去了一次因为上大学了,今年又去一次也是因为老叔说你儿子又上大学了…… 八点钟,段非凡准时到了。 交证件,办手续,安检,拿上会见证,等。 会见室里他是最早一拨,另外还有一个大姐在等着。 段非凡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老爸被带进会见室,在他对面坐下了,取下旁边的电话看着他。 他愣了能有五秒,老爸指了指电话,他才赶紧拿了下来。 “搞得跟我来探你一样,”老爸的声音传出来,“你老叔说你被揍了,是揍傻了吗?” “又没打到头。”段非凡说。 “打哪儿了?”老爸问。 “身上。”段非凡说,“不严重。” “不要装逼,”老爸说,“不严重住几个月院?你老叔都告诉我了。” “他跟你说这些干嘛啊,”段非凡皱了皱眉,“是没话说了么你俩。” “他来一趟就为说这个呢,”老爸说,“可刺激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没说话。 “以后别逞能,”老爸看着他,“做好事也得看清状况,当自己多牛呢……你是不是借机打架?” “我有病啊?”段非凡也看着他。 突然发现也许是见面的次数太少,老爸脸上每多一条皱纹他都能发现,虽然没到五十,但看着总觉得沧桑。 “今年又重新上一次大一是吧?”老爸问。 “嗯,”段非凡点头,“这几天正军训呢。” “好好训。”老爸说。 “嗯。”段非凡点头。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话题,段非凡也迅速思考着想找一个话题。 “下回你别来了,”老爸说,“没话说呢,多难受。” 这话说的,段非凡更找不着话题了。 “同学都怎么样?”老爸问。 “……没怎么认识新的这些,”段非凡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手抓了江阔出来凑数,“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老爸看着他,没说话。 段非凡也沉默了。 “说啊。”老爸等了一会儿开口了。 “说什么?”段非凡问。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老爸说。 “是啊,”段非凡说,“就是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靠!”老爸摆了摆手,“你真是……咱俩真是太不熟了……这天儿聊的,都不如我跟段凌。” 段非凡被这话说得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手里的听筒放了下来。 老爸指了指听筒,示意他拿起来。 段非凡不太情愿地重新拿起听筒。 “是我的错。”老爸说。 段非凡立马偏过头,把听筒挂了回去,生怕挂慢了还能听到他声音。 余光里他能看到老爸在冲他挥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重新拿下了听筒:“别说这种话,我听着不舒服。” “我不会聊天儿也就算了,”老爸说,“你从小那嘴,连逗带损一句不少,怎么到我这儿就也不会说话了。” “我不知道。”段非凡说。 “所以我也不愿意让你来,你老叔非说让我见见,”老爸叹气,“我就是怕这场面,你回去吧。” “你身体怎么样?”段非凡问。 “这岔打的,”老爸笑了起来,“挺好,放心,比你壮。” “这牛吹的。”段非凡说,“书给你带了,平时也适当花点儿钱买吃的什么的,老婶儿说存给你的钱都不用。” “知道了。”老爸说。 “那我……”段非凡犹豫着。 “回吧!”老爸摆摆手,“好着呢,回吧你。” 借着请假,段非凡第二天下午才回的学校。 还没走到宿舍,就看到丁哲和董昆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 “上上上上。”丁哲招手。 他也没多问,先跳上了后座。 “江阔那车回来了,”丁哲说,“刚到停车场……” “我下去。”段非凡立马准备跳车。 “别!”丁哲反手拽住了他衣领,“要说熟还是你跟他熟,有你在,大家就没那么尴尬。” “有什么可尴尬?”段非凡莫名其妙,“你都有脸蹭车开,你还会尴尬?”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丁哲一连串地说,“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又特别想摸一把方向盘。” 停车场旁边是一片绿地,有不少石桌石椅,不少学生愿意到这儿坐着吃饭看书玩手机。 江阔的车开进停车场,大家就都转头看着。 段非凡感觉自己仿佛专门从家里赶着过来看车似的,人家车还没停进车位,他们这帮人连自行车都已经放好站那儿了。 “这也不是江阔开的啊?”董昆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人。 的确不是江阔,是个穿着4S店工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 男人下了车,跟他们面对面地站着。 有病。 段非凡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了。 董昆也跟着过来坐下了。 丁哲依然坚持在车旁边站着,并且开始围着车转圈儿。 “把那傻逼叫过来。”段非凡说。 “叫不过来了,马上就要上车,”董昆冲旁边抬了抬下巴,“车主来了。” 江阔从学校大门的方向走进了停车场,跟丁哲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手套手里拿了钥匙,顺手给了丁哲。 “这人马上要疯。”董昆站了起来。 “我直接?”丁哲看着江阔。 “没事儿,”江阔说,“你有本儿吧?” “有,”丁哲说,“就是没开过这样的。” “都差不多。”江阔打开车门,“发动了开就行。” “那我先感受一下。”丁哲进了车里,“要不你坐副驾?” “不了。”江阔退开两步,丁哲应该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要是一直杵边儿上更尴尬。 董昆坐到了副驾,并且拿出了手机对着丁哲:“给你拍张照片吧。” “拍个视频吧。”丁哲说。 江阔往四周看了看,虽然不太情愿,但停车场周围唯一有树荫的石墩子就是段非凡屁股下面那个,他还是走了过去。 “你不看着点儿?”段非凡说。 “看什么,”江阔坐下了,“他不是有本儿吗。” “心挺大。”段非凡点点头。 本来还想聊几句,但看到车突然动了,从车位里开了出来,他顿时就顾不上说话了,盯着车,这要磕一下碰一下的,丁哲就得出去卖身,以丁哲的姿色,要卖很久。 “附近有人少的路吗?”江阔问。 “学校后面……”段非凡说到一半停下了,转头看着他,“没必要吧?” “就停车场里转吗?那多没劲。”江阔站了起来,走到了车旁边,弯腰跟丁哲他们说了两句,丁哲和董昆立马下了车。 “干嘛?”段非凡问。 “走啊,”董昆一招手,“高新区那边儿全是没人的大马路。” “我不去。”段非凡说。 “车座不收费。”江阔扶着车门说了一句,“又不是躺椅。” “你大爷。”段非凡站了起来。 丁哲和董昆到后座坐下了,段非凡上了副驾,回头看了一眼:“你不坐前头?” “没事儿,”丁哲摆摆手,“一会儿到地方我开呢,你先坐前头感受一下。” “我感受个屁啊。”段非凡说。 “安全带。”江阔说。 段非凡刚把安全带扣上,江阔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立马发出了轰鸣,冲出了停车场,开到了路上。 段非凡转头看着江阔,还没开口,车速又猛地降了下来。 “怎么?”江阔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开车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车出了校门,很快转到了学校后面的路上,这条路通往高新区,高新区大片的荒地百废待废,很多新修的路连线都没画,连带着往那边去的路上都没什么人。 “我现在,”江阔说,“要一惊一乍了。” 没等段非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车里的音响里突然炸出了一声电吉它的动静,接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感觉人猛地往后贴在了椅背上。 啊……神经病。 “好!”丁哲在后头喊,“这推背感!” 段非凡没说话,江阔在学校虽然挺拽,但还不算太出格,现在这脚油门像是踩在了他某个开关上,连表情都变了。 隔壁宿舍有个开跑车来的。 开车的时候非常嚣张。 第 12 章 12 这条路不是太合适飚车,路上还是有车也有人的,江阔甚至还在人行道上看到了一个水果摊。 往前也就一惊一乍出去二百米,他就把速度降下来了。 “太爽了这感觉,”丁哲从后座凑过来,给他指路,“这路开到头右转一下,过了大转盘就是高新区,高新区北边那一片全是圈出来的荒地,路修得特别好。” “在这儿转吗?”江阔开到路头问了一句。 “对,”丁哲点头,又拍了拍段非凡,“你坐前头你给他指一下路。” “开导航,”段非凡说,“高新区向阳村。” “就这点儿路还用开导航?”丁哲说。 “就这点儿路还用指?”段非凡转过头看着江阔,“你路盲吗?” “不路盲,”江阔说,“我这车都是自动感应,没去过的地儿你只要心里默念个路名它直接意念接收自己就过去了。”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前面:“……一直开,两个路口过后就能看到转盘。” 董昆在后头一通乐:“段非凡你也有被呛着的时候。” 开过第一个路口之后,人就基本没了,路上也看不到车。 江阔踩下油门,车速再次飚了上去。 “车窗能打开吗?”丁哲问,“听听动静!” “行。”江阔放下了车窗。 除了卷进车里的狂风,还有狂风里的发动机轰鸣跟车里的音乐混成一团。 段非凡感觉太阳穴都在蹦迪。 “一会儿去桥那边那条路吧,”董昆说,“桥那边断头路,基本没车去。” “什么?”丁哲喊。 “去桥那边!”董昆也喊。 段非凡没管他们在喊什么,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第二个路口也已经过了,远处已经能看到那个转盘。 但江阔没有减速。 “到了,”段非凡看着江阔,提高了声音,“前面就是转盘。” “知道。”江阔说。 段非凡在风声音乐声和发动机的咆哮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这两个字只是根据口型判断出来的。 “左转,”段非凡往他那边凑了凑,“该他妈减速了!” 江阔没说话,车依旧往前冲着。 后排那俩也没再喊话,一块儿瞪着前方。 车冲进转盘之前速度降了下来,接着江阔方向盘一带,车往左顺着转盘转了过去。 车里的人全都整齐地撞向右侧,段非凡感觉自己要没安全带拴着,已经从窗口飞出去了。 进了转盘之后车并没有往左边的出口转出去,而是轰响着围着转盘转了一圈。 车速不算太高,但这是过弯,这样的速度还是能让车身处于半打横的状态,车轮带起的尘土不断从窗口扑进来。 段非凡被惯性推得靠在了车门上。 江阔在这个时候居然抽空关上了车窗。 在噪音瞬间低了下去的同时,丁哲在后排发出了愉快的一声吼。 车第二次经过左边路口的时候江阔点了刹车,以正常的姿态开了出去。 段非凡总算离开了车门。 往前开出一段之后,车停在了路边。 江阔关掉了音乐,打开车门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灰。 段非凡跟着也下了车,看了他一眼:“挺过瘾?” “还行。”江阔手往车顶上一撑,“不晕车吧?” “现在问是不是略微有点儿晚?”段非凡说。 “我靠!”丁哲下了车,“烧胎没,我闻到味儿了!” “不至于,”江阔说,“就转了一圈半,还是那么大个转盘。” “你之前在赛道上玩吧?这么溜。”丁哲弯腰看了看车轮,还伸手摸了一下。 “嗯,不多,”江阔说,“我拿本儿也不到一年。” “你没有无证驾驶过吗?”董昆问。 “没有,”江阔说,“满了18才买的车。” “你还挺规矩。”丁哲说。 “胆儿小,”江阔让开了,“你开吧。” 丁哲和董昆上了车。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你不上了吗?” “不了,”段非凡说,“我信不过丁哲。” “你不晕车吧?”江阔找回了之前的话题。 “……不晕。”段非凡在人行道边儿上蹲下了,看着车里的两个人,“我给你提前打个预防针,他要给你车开出个三长两短,可赔不起啊。” “只要不撞了都没事儿。”江阔说。 “那没准儿,”段非凡说,“他平时就开开他爸的面包车。” “那没问题,”江阔说,“面包车比这个难。” 段非凡没说话。 丁哲在车上沉醉了一会儿才开了出去。 这条路挺长,过了前面的桥还有一段,路上连线都没划,也没有路人,丁哲只要不往桥栏杆上撞,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阔看着丁哲开过了桥,在那边掉了个头又开了回来。 车速看得出来始终也没过50,相当谨慎了,他都想叫丁哲放开了开,别说是没通车,就算是正常道路,这个地段也是限速80的那种。 车开回来经过他俩面前的时候,丁哲冲他俩挥了挥手,然后往转盘开过去,转了一圈又向着桥去了。 江阔拿出手机来看了两眼,没有什么可看的。 就大炮发了消息过来交待他吃饭叫上几个同学,他懒得回复了。 这段路没有路灯,但现在离天黑还得有一阵,丁哲估计得来回转上半小时的,他和段非凡在这儿杵着,有些许的无聊。 主要是段非凡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聊什么。 而且段非凡还蹲着,虽说气质上跟刚才蹲路边卖水果的大哥有本质区别,但江阔没有蹲在路边的习惯,这要聊起来就是居高临下,别扭。 丁哲开着车第十六次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江阔终于蹲了下来。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是不一样,杵那儿站着一动不动能扛这么老长时间。 不过没等他说话,江阔又一屁股坐在了道沿儿上。 “这会儿不讲究了?”段非凡说,“那天何必一百个俯卧撑换个蹲着。” “你腿不麻吗?”江阔问。 “有点儿,”段非凡也坐了下来,“不过你可以试一下两条腿换着,不容易麻。” “不了。”江阔说。 段非凡伸直腿,拿出手机扒拉着。 “你是本地人对吧?”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你这记性不行啊。” “看记谁,”江阔说,“无关紧要的人要不是被人揍了我一般记不住。” 段非凡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能推荐的?”江阔问,这不是强行找的话题,江了了来的时候,他想着多少给点儿建议。 “你问问丁哲,他也本地的,”段非凡说,“他一家没事儿就开车上周边度假去,他知道得比我多。”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怎么出门。”段非凡补充了一句。 “哦。”江阔应了一声,他听得出段非凡不是拒绝告诉他,但他也的确不是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怎么出门,对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不知道的。 这如果是他在家的时候,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包括方圆八百个镇子,好玩好吃的他全知道。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丁哲终于过足了瘾,把车开了回来,在路边停下了。 “过瘾了?”段非凡问。 “过瘾,”丁哲点头,“谢谢啊,江阔。” “不用客气,”江阔站了起来,“再想开的时候跟我说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丁哲说。 “那别开了。”江阔说。 丁哲愣了愣。 “对!”段非凡乐了,“假客气就得这么治。” “你开回去吗?”江阔问丁哲。 “开。”董昆替丁哲回答了,“正好再补一段视频,刚我拍了点儿,天亮着,仪表盘不够拉风,现在黄昏了光线暗,拍着好看。”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从副驾被撵到后座,感觉只要这俩能碰这辆车,变成江阔狗腿子指日可待。 车还没开到主路上,江阔的手机响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江了了到了。 屏幕上显示是大炮。 “几点去啊?”大炮问。 “不是六点半吗?”江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你到了吗?” “到了,”大炮说,“你叫几个同学没,就咱俩真吃不完那个包厢带的套菜,那么多浪费了,你总不能次次胡吃海塞完了再带点儿回去吧,不胳应人吗。” “再说吧,不一定能叫着。”江阔扫了一眼车里的几个人。 昨天大炮就提醒他叫同学一块儿去吃,他俩在吃饭不能浪费粮食这一点上有同样的坚持,算是能一块儿玩这么久的基石之一。 只是他实在找不着也不知道该叫谁,宿舍几个人其实应该不太会介意吃打包,但他们现在严阵以待,叫他们出去吃饭怕是到地方了就得直接打包,赶在八点之前回去迎接查寝。 段非凡这几个,关系也实在够不着让他请一顿的,尤其是这人还刚用一张躺椅赚了他三千块还给他朋友捎带换了开车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就不认识别的同学了。 “这是跟同学啊舍友啊搞好关系的机会,”大炮说,“毕竟要一块儿待那么久,关系处好了自己也舒服啊,你现在不在家里了,新环境又完全不一样,总还是要学着把人际关系搞一搞的。” 江阔没出声。 胡振宇这话一听就不是大炮该说的话,江总八成是给他发了份邮件,里头列出了“提醒江阔好好做人”的一百句台词,两三天来一句,够念完这学期的。 挂了电话之后,段非凡问了一句:“有事儿?” “没。”江阔说。 “有事儿我们下车就行,”段非凡说,“前面就能扫着车了。” “不是,”江阔犹豫了一会儿,往段非凡那边凑了凑,低声问,“吃个饭吧一会儿。” “嗯?”段非凡对这个提议很意外,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算不上多熟,他和董昆那几个随时可以临时起意去吃烧烤的,都是在一起混了一年多的。 江阔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而且用词听起来不是一块儿吃个快餐小炒之类的,毕竟大少爷连麻辣烫都不吃,再加上刚他接的那个电话…… “我跟大炮订了个包间,”江阔小声说,“得有人去吃。” 段非凡没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江阔的这个表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请了人没去,”江阔看了他一眼,“是订完了还没找人去。” 段非凡更无法理解了。 那您约好了人再去订包厢多好呢。 先订了再顶着饭点儿现找人,相当奇怪。 “算了。”江阔迅速靠回了自己座位里,“当我没说。” 也许是因为关系的确没到,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邀约过于突然,段非凡根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是从小到大,他要叫人吃饭,一句“去吃点儿”就完事,第一次试着跟人客气一下还落了个空,简直不爽透了。 “怎么了?”董昆在前头问了一句。 “一会儿去吃个饭。”段非凡说。 江阔转头看了他一眼。 “江阔请客,”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在哪儿?” 江阔说了餐厅的地址。 “有什么由头吗?”丁哲愣了愣,“那片儿都是湖景别墅,馆子都贵得六亲不认,我们几个吃个晚饭的话,市场那边小饭店就行。” “没有。”江阔说,“我就吃六亲不认的。” “找个地儿停一下,”段非凡说,“换人开,现在晚高峰。” “他开吧没事儿。”江阔说。 “我没问题,又不是不开车的人。”丁哲瘾很大。 “他开蹭了算他的,你开蹭了算谁的?”段非凡问,“五一路堵成什么样你不知道么。” “靠,”丁哲踩了刹车,“要走五一路是吧?” “开呗你,刹车干嘛。”段非凡说。 丁哲和江阔换了一下,坐到了后座,凑到段非凡身边:“为什么吃饭?” “不知道,”段非凡低声说,“可能是因为……” “嗯?”丁哲把耳朵递了过来。 “人饿了就得吃饭。”段非凡慢慢地说。 “去你大爷。”丁哲弹开了。 “甭管了,”段非凡声音还是很低,“到了就知道。” 车开过学校侧门,董昆给江阔指路,从另一条岔路直接开进了主路。 “晚上查寝,”董昆说,“这吃完赶不上了吧。” “赶不上什么,”江阔说,“揍卢浩波么,那是赶不上了,让他跪那儿等着吧。” 车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只要讨厌卢浩波,”董昆说,“就是我们一边的,友谊的第一步,这就已经迈出去了。” 段非凡斜靠在后座上。 这跑车后座真不是人坐的,刚才丁哲和董昆在后头一直都是相互靠着,他也没注意为什么,这会儿才算体验了,别说他们,就算是女生,个子稍微高点儿也根本坐不直。 他只能歪在后座上,脑袋靠着玻璃往外看。 上了五一路之后,车流一下密集起来,他就感觉自己是在快车道上飞速地爬行,来个SUV他就跟趴人家车轮边儿上一样。 流浪狗视角。 “这路限速50啊。”董昆提醒江阔。 “30都开不到。”江阔说。 “我看你溜缝的时候都不止30。”董昆说。 “你看我没用,”江阔说,“你得看迈速表。” 段非凡在后头笑了起来:“友谊的这一步眼瞅就要退着迈回去了。” 这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左边一辆小车突然往他们车头这边猛的一偏,大概是想抢前头那半个车头的位置变道。 “操。”江阔一脚急刹。 段非凡的脸直接拍在了前面椅背上。 “傻逼啊这是。”董昆差点儿磕到前档玻璃,怒骂了一句。 前面的车这会儿停下了,左边这车就这么贴在他们车头左边五厘米的位置,前轮依旧往右指着,没有让开的意思。 江阔放下了车窗,转头看着那边的车。 那边也放下了车窗,里头是一男一女,男的抓着方向盘看着这边。 江阔把胳膊伸了出去,手指往车头方向抬了抬,然后做了个让开的手势。 段非凡瞬间想起了报到那天。 “让一下!”那边男的喊,“我这是正常并线!” “正常你大爷,”江阔说,声音不高,似乎也不打算让对方听到,“转向灯放保险柜里了吧,马上过灯了想起来并线了。” “让不让?”丁哲问,声音听起来莫名透着兴奋。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让个屁。”江阔说。 “硬挤会撞上吧。”董昆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看,“这责任算谁的?” “那必须是对方全责。”丁哲说,“赔死他。” “不会撞。”江阔说。 路口的绿灯亮起。 前方的车开始移动,左边那辆车严阵以待,看来就是非抢这个头不可了。 江阔踩了两脚油门,窗还开着,发动机的轰响炸得段非凡有些耳鸣。 但眼睛还是从车窗盯着两辆车挨着的那条缝,他已经猜到了江阔想直接冲过去,就算他的车起步快,从车头到车尾一个车身的距离里完全不跟对方碰上地绕过去也并不容易。 特别是对方也铁了心要较这个劲。 此时此刻,段非凡脑子里闪过七八个标题,都是富二代飚车的社会新闻。 前车往前刚一动,江阔已经一脚油门,贴着旁边这车的右车头猛地窜了半个车身上去。 这车顿时一脚刹车。 “靠!”丁哲喊了一声。 他们的车头几乎贴在了前车的车屁上,左车门跟那边的车头也几乎贴上了。 “能过去吗?”丁哲趴到了段非凡身上,脸贴着玻璃往外看,“他不敢动了,前面实线,他只能在这儿顶着,但咱们也不是太好过吧。” “能过。”江阔说。 前面的车开走了,江阔的车没有立刻跟上,又等了两三秒,变灯的倒数已经进入了个位数。 他才再次把手伸出窗外,竖了个中指。 接着段非凡就看着他们的车以一个丝滑的姿态,贴着对方的车头一掠而过,最近的距离肉眼几乎不可见。 但愣是没碰着。 回过头往后看的时候,只留下了一溜烟,和不得不停下继续等下一轮红灯的那辆车。 “我靠,”董昆说,“牛逼死了。” “我那天是不是说他技术好。”丁哲说。 “哪天?”董昆问。 “撞非凡腿那天。”丁哲说。 “我没撞。”江阔说。 “所以说你技术好。”丁哲说。 段非凡叹了口气。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跟这种人置气,”董昆感叹完之后又稳重了一下,“毕竟开着车,万一对方是个没脑子的勇士呢。” “他打了转向灯我肯定让。”江阔说,“我就烦这种在自己家客厅开车的人。” 晚上沿湖这一片很热闹,江阔走进这家馆子的时候发现的确生意不错,已经全满了,外面还有等着的。 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到了包厢,把门推开了。 江阔侧身让到一边,让段非凡几个先进。 段非凡往里刚走了一步,就看到了里头已经站起来了的大炮。 “我以为你叫你们宿舍那几个呢。”大炮说了一句。 大炮跟段非凡在此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107里互呛,此时此刻这句话无疑是让他们本就不友好的气氛雪上加霜。 江阔抬起了手,在段非凡准备退出来的同时顶在了他后背上:“进去。” 第 13 章 13 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这是无脑跋扈的大炮,而不是拿着江总台词本的胡振宇。 大炮对107的不爽未必能持续这么久,但看到107相关人员尤其是主人时,出于对自我人设的坚持,顺嘴一句挑个事儿且管惹不管扛那都是常规操作。 希望江总能再给一份《胡振宇与江阔众同学交往指南》。 不过这样的大炮,江阔早就习惯了。 大炮一直是得力跟班儿,从小跟着他翻墙爬树上房揭瓦招猫逗狗惹事生非,江总忙于生意的那些年里,他能成为江总眼中的熊玩意儿,大炮功不可没。 在江阔看来,大炮虽然不算好友,只是发小,但又已经是他生活中戏最多的群演,唯一的常驻。 他俩的交情拿江总的话来说,就是万一死哪儿了,身边总得有个能报信的。 段非凡跟大炮不可能有这样的交情,甚至还有着同样一挑就着的情绪。 他很干脆地无视了江阔这个听起来像是下一步就要绑票的命令,虽然被江阔推着后背没能继续往后退,但直接转过了身。 “你这是请客还是约架呢?”段非凡看着江阔。 这个距离相当近了,属于一言不合就先上脑袋对磕的距离,江阔不光能看到段非凡眼神里的不爽,还能看清他的睫毛。 “请客吃饭,”江阔说,“我有病吗约架?” “你确定那位跟你一个想法吗?”段非凡说完想侧身出去。 江阔直接一伸胳膊撑在了门框上,拦住了他。 段非凡只能又停了下来,他跟江阔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动手的矛盾。 江阔T恤袖子下面露出一小截文身,看上去杀气十足,那天做俯卧撑的时候没注意江阔胳膊上还有文身。 不过细看一眼,他发现这文身居然是一条拉链。 ……真别致。 “炮儿。”江阔的视线从段非凡耳边掠过,看着里面的大炮。 “怎么了,”大炮走了过来,“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说错什么,说得挺好,”江阔说,“下次别说了。” 大炮反应还是很快的,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巴掌啪地拍了一下:“嗨!我这话说得不合适了,我是真没别的意思,江阔也没跟我说谁过来,我以为会是他舍友。” “吃饭。”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你不饿吗?” 段非凡看了看站在他胳膊那边的董昆和丁哲,他俩虽然脸色凝重,对大炮的话也有明显不爽,但说实话这餐厅四处飘荡着的香气让他们的立场跟着也有些飘荡。 他可以确定,就算是真的约架,这俩估计也能跟人商量着吃完了再打。 “饿了。”段非凡说。 “进去。”江阔说,“他说话忽略就行,就那样。” 段非凡看了看他依然撑在门框上的胳膊,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弹了一下:“外面还有俩。” 江阔放下了胳膊,几个人进了包厢坐下了。 “咱们也算是正式认识了,”大炮冲门口的服务员打了个手势让上菜,“之前可能是有点儿误会,今天都坐一块儿吃饭了,那也就没什么解不开的了。” “是啊,”董昆说完又问了一句,“外面是湖吗?” “……是,”大炮点头,“这包厢是湖景。” “我看看去。”董昆起身去了阳台上。 “灯多吗?”丁哲马上问。 “不错,”董昆回头,“我拍几张夜景,我还没晚上来过这边呢。” 丁哲拿了手机也跑阳台上去了。 大炮要去拿茶壶的手一直举着,到这会儿了才放了下来,往椅子里一靠,看着段非凡:“这怎么个意思?” “嗯?”段非凡看着他。 “你这俩朋友,”大炮说,“没完了是吧。” 段非凡转头看了看阳台上的两个人:“想多了,他俩跟你一直就没在一个频道。” “菜单我看看。”江阔说。 大炮盯了段非凡一眼,把旁边的菜单递给了他。 “我宿舍那几个肯定叫不出来,”江阔说,“都等着八点查寝呢,唐力就怕扣分。” “查个屁的寝,”大炮不爽,“爱查查爱扣扣,不就在学校多混一年,算个屁,检查个卫生还得瑟上了。” “这几位,”江阔说,“都多混了一年。”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炮扫了他一眼,“你别给我挖坑,我说的是查寝那几个欠收拾的傻逼。” “江总的任务你再执行一段时间怕是要分裂,”江阔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该听你哪一句?” “菜行不行!”大炮喊,“不行让他们换。” 江阔把菜单递到了段非凡面前:“看看合不合口味,不爱吃的就换了。” 段非凡随便扫了两眼菜单,这种价格六亲不认的馆子他没怎么吃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不明白,”他说,“你看着行就行。” “喝点儿吧?”大炮问。 江阔抬头看着段非凡。 “你不还要开车吗?”段非凡说。 “想喝叫个代驾啊,”江阔说,“打车回去就行。” “你俩喝点儿吗?”段非凡转头冲阳台上的那俩喊。 “来点儿啤酒?”董昆回到了包厢里坐下了。 “啤酒?”大炮愣了愣。 “别的也行。”丁哲说。 “或者红酒?要不……白的?”大炮说。 “就啤酒吧,这儿能有什么好红酒,”江阔说,“白的一会儿我喝兴奋了回去真给卢浩波再揍一顿怎么办,说好的看清形式改改臭毛病呢?” 大炮冲他抱了抱拳。 菜很快就上来了,啤酒也跟着拿了上来。 服务员帮他们先把酒倒上了,大炮拿起杯子:“之前有什么误会,喝完这杯就算过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会在这儿呆一阵子,还会经常见面……江阔没什么心眼儿,说话做事都直,大家多担待……” 段非凡看着大炮,说实话他很少在同龄人的饭局上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点儿什么才好。 董昆和丁哲估计也一样,大家举着杯,在大炮说完之后,丁哲憋出了一个字:“好!” 江阔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来来来,”大炮挨个儿跟大家碰了一圈,“走一个。” 有酒有菜,就是大多数情况下最好的拉近关系的方式。 也许这关系下一秒出门小风儿一吹就破裂,但在当下这一秒,尤其酒量一般的那些里,必须有几个得是相见恨晚的兄弟。 一打啤酒下去,大炮已经和董昆丁哲好得就差搂一块儿抹眼泪儿了。 “我小时候也爱爬树!”大炮说,“我跟江阔那会儿总爬,这小子比我强,爬得快,嗖——跟个小猴儿一样,有一回还摔人家家里了,砸坏人家一张石桌子……是吧阔儿,就潘大头他家……” “本来就坏的。”江阔说。 大炮笑着站起来,拿杯子跟丁哲他俩又碰了一下,然后看着段非凡:“非凡,要不咱俩换个位置?我跟这俩兄弟太投缘了。” 没等段非凡说话,他已经走了过来,让服务员把他俩位置上的碗筷都换好了。 段非凡没说话,过去坐到了江阔身边。 江阔话不多,这桌五个人,就听董昆丁哲大炮三个人聊得火热,各自小时候的事儿,上学的事儿,飚车的事儿…… 热切之处董昆和丁哲的声音比大炮还高。 段非凡只在大家都举杯的时候喝几口,这会儿都已经有点儿想睡觉的感觉了,但江阔一直在喝,看上去屁事没有,加上之前大炮听董昆说啤酒时的表情,估计他俩平时都喝白酒。 “我没看出来他俩这么能说啊。”江阔拿着桌上的杯子歪了歪,在段非凡的杯子上磕了一下,把剩下的半杯喝了。 段非凡只得拿过杯子也把他那半杯喝掉了:“他俩酒量就那样,三瓶就话痨。”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段非凡也没再出声,转头继续听那三位侃。 不过听了这大半天他发现大炮这人有点儿神奇,丁哲和董昆聊起来说的是自己,大炮聊的时候拿自己开头,后面就会说江阔。 这要是有谁想打听点儿什么消息,坐这儿给大炮递几个话题,差不多能把江阔身世都听全了。 分不清他是对自己的信息太谨慎还是对江阔的信息太不上心。 “你那个护校英雄,”江阔脑袋往他这边微微歪了一下,低声说,“被砍了多少刀?” “嗯?”段非凡愣了愣。 “脖子后头有一刀,”江阔说,“后背还有两条疤,你这是让人剁了啊?” “我睡觉的时候你掀我衣服了吧?”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伸手往他后背上一放,用力按了按:“不明显,不过刚推你的时候能摸到。” 段非凡反手往后背上摸了摸,还真是。 “刀疤是吧!正面也有!”丁哲往这边一指,红着脸嗓门很大,“他跟你说过没!跟那边村子打架的事儿!护校英雄的光荣事迹!” “村子?”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什么事儿?”大炮马上问。 偷牛被揍了吧! 明显已经喝多了的丁哲立马应听众开始了夸张的表述。 学校后山有一块地,准备盖新楼,但这地有历史遗留问题,村民对这块地的归属一直有争议,前任村长卖的地,后一任不认。 学校拖了几年终于决定还是动工,结果就冲突不断,最后村民们在一个晚上摸进工地,进行了□□顺带想放火。 闻讯赶到的段非凡同学跟搞破坏的村民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后来校长赶来的时候,又为了保护校长身负重伤…… “我靠!”大炮一拍桌子,“这妥妥的护校英雄啊!” 江阔听了半天,转脸低声问了段非凡一个问题:“你大晚上跑后山去干嘛啊?” 段非凡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酒量可以啊,这会儿了还能找出这么个重点来。” “白酒我也得一斤,这点儿啤酒跟饮料没什么区别……从那儿出去买麻辣烫么?”江阔说,“不应该啊,今天我看山那边什么也没有。” “约架。”段非凡说。 “谁?”江阔想了想,“不会是卢浩波吧?” “嗯,他约的我。”段非凡说。 江阔也没顾得上再听丁哲连比划带喊的故事,侧过身拿了杯子往段非凡的杯子又磕了一下:“你不会是被他砍的吧?” “他一开始就跑了。”段非凡说,“划了一刀。” “口子都用不着缝针的那么一刀,就他那样的,不带着几个人把人骗过去搞偷袭,根本不可能碰得着非凡,”董昆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不屑,“不过那傻逼还洋洋得意,觉得非凡背后有一道疤是他的。” “然后你就顺带跟村民干起来了?”大炮问。 “我那是没跑掉。”段非凡说。 “那可不就是顺带,你是真牛逼,”大炮冲他竖了竖拇指,“不过这事儿起因是打群架,后面跟村民斗殴,最后给绕成了护校,你们学校还是可以,讲道义。” 段非凡不得不佩服大炮和江阔这俩的酒量,江阔挑重点,大炮捋逻辑,一点儿不像喝了这么多的人。 “屁道义。”丁哲说。 “炮炮,我给你顺顺,卢浩波骗了段非凡过去打人,村民来搞事,段非凡没跑掉顺带护了个校,”董昆笑得很愉快,“校长是校警带去,校警是段非凡叫的,结果碰上这事儿,都动了刀了,段非凡不松口保不了卢浩波啊。” “卢浩波什么人?”江阔迅速找到重点。 “校长外甥。”丁哲说。 “嚯。”江阔喝了口酒。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你就听听。”董昆还在酒精里保持了最后一点理智。 “懂。”江阔应了一声。 “你知道了,是因为咱们几个,”董昆比划了一下,“朋友。” “难道不是因为他有车。”段非凡说。 一桌人全乐了,笑得大炮差点儿呛着。 这顿饭吃到十点,中间唐力消息一串串地发过来,发出了手机俩月没开机的效果,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卢浩波还在宿舍。”江阔走出包厢的时候看了看手机里唐力发来的最新消息。 “十点了,”丁哲看了看时间,“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今天九点查的,”江阔打了个呵欠,“每个宿舍抖抖威风,查完也得差不多十点吧。” “没事儿,”董昆说,“一会儿非凡跟你一块儿回去,他屁也不敢放一个。” “我等代驾,你们先叫个车回去,”大炮出门风一吹,找回了暗雷胡振宇的身份,搭着江阔肩膀交待着,“他要不找麻烦,你就少说两句,也得考虑宿舍其他人,没必要再跟他起冲突,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那个性子得收着点儿……” “叫代驾。”江阔打断了他的话。 “好嘞。”大炮说。 几个人叫了个车回学校。 “你坐前面。”段非凡说。 虽然江阔本来也没打算坐后头,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要不介意跟他俩搂成一团你就坐后头。”段非凡拉开了车门。 江阔迅速坐进了副驾。 后面三个一坐下,果然立马就成团,段非凡靠着车门低头看着手机,董昆靠在他身上,丁哲靠在董昆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江阔都觉得一阵热,汗都要下来了。 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代驾还没把车开回来,大炮说来了两个代驾不敢开,都走了,这会儿第三个代驾刚上车。 “不行的话车扔那儿吧,”江阔发了个语音,“明天再去拿。” “已经开着了,没事儿你别管了。”大炮回了他,“一会儿就给你停老位置。” 往宿舍走的时候,丁哲和董昆一路飞快,赶着回去洗澡睡觉。 江阔走得挺慢的,那场暴雨带来的凉意今天已经到了尾声,闷热又有些卷土重来,加上喝了酒,这会儿他宁可在外面吹吹风,也不想回宿舍吹电扇。 他把T恤袖子往上提了提:“到底什么时候能入秋?” “十月差不多了。”段非凡转头看了他胳膊一眼。 江阔也看了看自己胳膊:“初中的时候弄的。” “是拉链吗?”段非凡凑近看了看。 “嗯,”江阔点点头,“背上也有一条,我爸骂了我半个月。” “有什么喻意吗?机器人江阔?”段非凡伸出手,手指在文身拉链头的位置虚捏着往下一拉,“唰——” “没想过,就是好玩。”江阔说,“跟朋友去的弄,他想遮疤……你背上那些疤如果觉得不好看,也可以试试。” “弄个什么?”段非凡问。 江阔想了想:“羊蝎子。” “咱俩友谊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呢,就又退了好几步啊。”段非凡说。 宿舍还没有锁门,不过赵叔正在他小屋的窗口里严肃地瞪着大门,仿佛一张挂画。 看到他俩进来的时候,赵叔眼睛一瞪又大一圈,指着段非凡:“是不是你拉着新同学不学好!” 段非凡快步过去,把手里的一个餐盒伸进窗户里放在了桌上,这是刚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江阔专门又点的几个菜。 “一会儿找你聊天儿。”段非凡说。 经过107的时候江阔停了停:“你留两个菜?” “不了,”段非凡没停,继续往前走,“你们宿舍那几位才需要安抚。” “卢浩波应该走了吧,”江阔说,“这都又半个小时了。” “小看他了,”段非凡说,“你如果一晚上不回来,他必定会等够一夜坐实你个夜不归宿。” “你去哪儿?”江阔跟在他后头。 “去119给你撑腰啊,”段非凡说,“顺便看看卢学长。” 段非凡果然是跟卢浩波干过仗的人,对这人很了解。 119的门没关,江阔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卢浩波和三号在他桌子边儿上一站一坐。 “几点了?”三号一看到江阔立马脸一拉。 “不知道,”江阔说,“反正是困了。” “给你脸了是吧?”卢浩波站了起来。 今天江阔的确晚归了,不占理,卢浩波看上去气势就格外足。 “您给的不需要。”江阔不想说话,但不喝酒他都忍不了这人,何况喝了酒,一句一怼节奏简直好极了。 “你……”卢浩波阴着个脸走过来,却又停下了。 江阔偏了偏头,看到段非凡靠在了门边。 “你在这儿干嘛?”卢浩波问。 “串门儿。”段非凡说。 “马上熄灯了!”三号帮腔。 段非凡扫了他一眼,三号犹豫了一秒,语气缓和了不少:“串门儿明天的。” “好。”段非凡点点头,“这就走。” 这干脆的回答。 江阔有些无语,虽然他并不需要段非凡给他撑什么腰,但这么干脆地一闪而过,是不是有些过于对不住今天这顿饭了? “走。”段非凡在他背上轻轻戳了一下。 江阔回过头。 “走什么?”卢浩波说,“他违纪的事还没说清!一晚上人都不在,现在才回来!” “他在107。”段非凡说。 卢浩波愣了愣:“什么他就在107了?” “你查107了吗?”段非凡问,“他换到107了。” 卢浩波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嘴角抽了抽,他的确是不会去查107,上次他也没查。 “要不你问问吕宁,”段非凡说着转身就往回走,“大少爷要吹空调,早就申请了。” 江阔没说话,转身也出了宿舍。 第 14 章 14 段非凡没回头,江阔也没回头,虽然按惯例,这种挑衅胜利之后离开,偶尔也可以回过头,给对手最后一次得瑟的刺激。 不过卢浩波还在宿舍里,这会儿不太可能再跟到宿舍门口目送他们。 段非凡大摇大摆地走到107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的灯是开着的。 卢浩波连“刚屋里连灯都没有开”这样的机会都没捞着。 “菜忘给他们了。”江阔把拎着的餐盒放到了桌上。 “晚点儿再给吧,刚要真给了,你说你上哪儿弄的,”段非凡打开了空调,“107里做的吗。” 屋里顿时响起了空调的嗡嗡声,几秒钟之后窗户的震动声加入。 江阔笑了笑。 “门关上,”段非凡说,“一会儿该过来了,再来个眼神对峙可受不了。” 江阔关上了门,往躺椅上一倒:“要不要给吕宁打个电话?卢浩波一问就露馅了,又抓着不放怎么办。” “问屁,”段非凡说,“他又不认识吕宁,他也不会去问。” “不谨慎啊。”江阔随口说了一句。他其实根本无所谓卢浩波会不会问,问了他也无所谓,就夜不归宿了怎样,一个查寝,以为都是小学生不经吓呢。 “他真去问了也没事,”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吕宁那天问我的时候……” 江阔反应还是相当快的,猛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是不愿意跟人一起住的,”段非凡说,“但吕宁的面子也不好不给,我就说如果你愿意就行。” 江阔没说话。 “结果你不愿意。”段非凡说,“都没等吕宁跟你说。” “你大爷。”江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段非凡这话简直让人震怒,虽然那天他的确是没等段非凡话说完就已经抢先表达了拒绝,虽然现在要问他,他也还是拒绝…… “你是怎么好意思收我一千五一个躺椅的?”江阔咬牙切齿。 “你愿意给,我当然就好意思收,”段非凡说,“我还特地给你留了打折的空间,你也没要啊。” “操。”江阔闭上了眼睛。 “你脑子里是不是没有讲价和打折这个概念?”段非凡问。 “我有打折你腿的概念。”江阔说。 段非凡没说话,边乐边拿出手机看着。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江阔正琢磨着宿舍的门隔音是真不行,还好119在最里头,虽然没有空调,但强在安静……门“哐”的响了一声。 有人踢门。 想也不用想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的卢浩波。 “我他妈!”江阔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老子这就让你咽了这口气! 段非凡没顾得上惊讶一下这人喝了那么多酒这会儿动作还这么迅速,赶紧把手机扔到桌上跟了出去。 就算动手,也不能在107,他不想让人看到卢浩波跟107有任何关系。 门是卢浩波踢的,李加没有这个胆子。 江阔挑人也是挑对了的,段非凡出门的时候,他已经跟卢浩波面对面瞪上了。 “别找事。”卢浩波压着声音。 “比找事不敢认的强。”江阔本来就气儿不太顺,这会儿虽然说话声音也不高,但冲得很,“怎么,门都踢了,就这?” “谁踢门了?”卢浩波说着看了看旁边的李加。 “没看到啊。”李加说。 “找揍是吧?”江阔看着卢浩波。 “不想在学校混了是吧?”卢浩波回了一句。 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江阔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这一拳不比上回那一脚轻。 江阔打完已经退开了,卢浩波才慢慢直起了身。 “别惹我,”江阔指着卢浩波鼻子,“别说一个学校,我能让你在这个市都混不下去。” 这话让卢浩波愣了愣。 但他是个冲动的人,所以下一秒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对面宿舍的门响了一声。 段非凡在卢浩波碰到江阔之前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顺着劲转了半圈,卡着他脖子把他按在了旁边墙上。 “不要把事儿闹大,”段非凡低声说,“学长。” 对面宿舍的门打开了,有人探了个头出来,看到他们几个愣住了,也看不清被段非凡挡着的那个人是谁:“怎么了?” “在这儿,”段非凡在卢浩波耳边的墙皮上空捏了一下,然后松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撞上了对门宿舍那人身上才用力甩了甩手,“靠!好大的蜘蛛……” “我操!”后面的人喊了一声,摔上了门,在里头喊,“段非凡好像甩了个巨型蜘蛛到我们屋里!” “什么!”宿舍里顿时一阵乱,“手掌大的蟑螂?” 江阔和卢浩波在对门热闹的叫喊声里对视着。 段非凡没再说话,推门回了107。 等了一秒发现江阔没进来,于是又退了出去,抓着江阔后背的衣服把他拽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撒手!”江阔扯了扯自己衣服,“干什么!” “你干什么!”段非凡压着声音,“江阔我警告你。” 江阔看着他:“警告什么啊?要不您直接揍我?” “不要在和我有关的任何时间地点跟卢浩波起冲突,”段非凡一字一句地说,“听懂了没?” 江阔没说话,感觉得出他在努力控制怒火。 过了能有十秒,他才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你,我本来也没义务为你考虑那么多。” 段非凡拧了拧眉。 “我可以不跟他在任何能跟你联系上的时间地点起冲突,”江阔说,“这是因为你刚帮忙了,听懂了没?” “懂了。”段非凡说,“你呢?” “你大爷我话白说了吗!”江阔说,“懂了!行了吗!” “谢谢。”段非凡说。 江阔没理他,转身看了看桌上的餐盒,挑了个放着小点心的打开了,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两口。 他跟卢浩波动手的时候完全没想这么多,段非凡跟他说了之后,他才绕了一大圈想明白了。 段非凡和卢浩波的矛盾,以护校英雄和英雄的一系列待遇为结束,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就不太合适了。 “你那个护校英雄,是不是还有奖金什么的?”江阔问。 “嗯,奖金和慰问金都有。”段非凡说。 “抵得过你受的伤吗?”江阔又问。 “伤也不是卢浩波弄的,”段非凡说,“这个还是得分清。” “他不叫你过去,你也不会碰上那些人,”江阔说,“反正这要是我,他没可能就这么没事儿了,还敢见天儿跑跟前儿来找麻烦。” “是找你麻烦,不是找我麻烦,”段非凡说,“他查寝都不查107。” “您这意思全是因为我呗?”江阔看着他。 “不然呢?”段非凡问。 “来来来,”江阔一拍桌子,“我他妈立马给你写个感谢信贴宿舍大门口去。” “也不用这么正式,”段非凡笑着说,“口头感谢就行了。” 江阔没理他,坐回躺椅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我怀疑你跟卢浩波结仇,是因为你嘴太欠了。” 段非凡靠着椅子笑了老半天。 “我问你,”他转了转手机,“刚你跟卢浩波说的那个话,是真的吗?” “哪句?”江阔说。 “让他混不下去什么的。”段非凡说。 “我要有那本事我还用这么混日子吗,”江阔啧了一声,“我就放句狠话。” “幼稚,万一人不信,很丢人啊。”段非凡笑笑。 “你不就将信将疑了么,”江阔转头看着他,“要不为什么问我。” “嗯。”段非凡点点头。 “卢浩波缓过劲儿来就得开始琢磨,我到底什么来头,只要你犹豫了,我就赢了。”江阔晃了晃腿,躺椅背突然咔的一下打平,他跟着往后一仰躺下了,“靠!什么斥巨资买的躺椅,您这巨资有没有五百块!” 段非凡叹了口气:“阔少,我给你讲个常识。” “讲。”江阔躺着没动。 “一百五十块,就能买到很舒服的躺椅了,”段非凡语重心长地说,“还能再送个垫子外加个靠枕,你要真拿个五百,能买个带按摩功能的。” “……所以,”江阔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怎么好意思收我一千五的?” “今天晚上给你打折。”段非凡说。 “你拉倒吧,119那个床我就睡了一次,我今天要好好感受,”江阔站了起来,拿起了桌上的餐盒,想了想留了一盒叉烧,“走了。” “你要是不爽,晚上可以去赵叔那儿,”段非凡说,“他那儿也有空调,免费。” 江阔走出宿舍,关上了门。 其实也不是特别热,比前两天还是好一些的。 江阔安慰着自己。 推开119的时候,又觉得完全没有安慰到。 四个大男人往宿舍里一挤,光是体温就能让室温上去两度了。 “刚你是不是又打卢浩波了?”李子锐问。 “没啊,”江阔把餐盒一个一个打开,“宵夜来点儿?” “真丰盛啊!”唐力感叹,“你今天去哪儿吃的?” “别问,”李子锐拿起一双筷子,“吃就行,这种高级馆子,说了咱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去吃。” “也是。”唐力点点头。 马啸就什么也没说,过来坐到了桌子旁边,夹了一块烧鹅放进嘴里,然后发出一声:“嗯——” “这不是剩的吧?”唐力夹了个虾,“还带蘸料,又是专门点的吧?” “嗯,我觉得挺好吃,”江阔说,“带点儿回来你们尝尝,你们要觉得好吃的话,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可以去吃。” 唐力顿了顿:“会赶不上查寝的。” “今天卢浩波在咱们宿舍坐了一个多小时,”李子锐拖了椅子坐到江阔身边,“你可不知道有多难受,又没话可说,大家一块儿愣着,他就开始挑刺儿,我把地都重新拖了一遍。” “操。”江阔说。 “你真的搬到107了吗?”唐力问。 “没,”江阔说,“但是我应该是可以……如果需要的话,我……” “不用,”唐力马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不会因为你和卢浩波有什么矛盾就让你换宿舍的。” “主要是卢浩波也不是说只找你麻烦,”李子锐说,“他谁也看不顺眼,你晚上不在这儿,他也折腾我们,一会儿这儿不整齐一会儿那不干净的,不惯着他就对了,来这个学校的能有几个好玩意,他不是,我们一样不是。” “我们是个二本。”唐力艰难地提示他。 “二本怎么了,”李子锐说,“如果没合并,我们学校就是三本。” 江阔没说话,他们的话题慢慢转到了学校到底什么档次的辩论上去了。 江总应该很乐意加入这样的讨论,他就觉得这学校读完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有这几年的时间,都够江阔从公司基层一点点学上去了。 江阔也并不是有多想读书,的确就像老爸说的,真要愿意学习,满可以复读,没必要非这个学校不可。 他就是不想工作,不想真的进入一个需要开始考虑明天的状态里。 哪怕是在这样一个学校,学一个他完全不知道要干嘛的园林专业,也比马上要扫清迷茫努力奋斗要强。 宿舍的窗户是打开的,但似乎无法跟外面稍微低一些的空气进行流通,走到阳台就能比屋里凉快不少。 江阔在床上翻来翻去到半夜也没睡着,再翻下去他怕是会把宿舍的人都吵醒。 他起身下了床,走出了宿舍。 他被热出了灵感,107他是不会去了,酒店也不太现实,但有一个地方他可以去。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他没有躲,直接走到了窗户边:“赵叔……” 窗户里赵叔跟段非凡隔着一张小桌子正面对面地边吃边聊着。 “嗯?”赵叔转头应了一声,站起来打开了窗户,“有事儿?” 也许是因为正吃着他打包回来的食物,赵叔看起来非常和气。 “我要出去一趟,”江阔说,“去停车场,车里拿点儿东西。” “这都几点了,明天不行吗?”赵叔看了一眼小桌上的钟,“两点都过了啊。” “让他去吧,”段非凡说,“不急的东西也不用这个时间去拿。” “……行吧,悄悄的,”赵叔把钥匙递了出来,“钥匙你插锁上,回来的时候锁了给我。” 走出宿舍楼,江阔发现起风了。 风还挺大,吹得他衣服都鼓了起来。 要下暴雨吗?要降温了吗! 老天爷要做人了吗! 停车场晚上车很少,加上他那辆,一共就三辆。 他过去绕到车后,伸手从排气管里把车钥匙摸了出来,打开车门上了车。 打开空调,打开音乐,椅背调一调。 舒服。 这不比躺椅舒服么,早知道车根本不着急拿去修。 “你还替他说话!”赵叔叹了口气,“这是去停车场拿东西吗?去停车场挖个宝都该回来了。” 段非凡笑了笑,把刚买回来的麻辣烫打开了。 “你刚去没去停车场看看?”赵叔问。 “我拿个外卖还绕到停车场干嘛,”段非凡说,“外面下雨了,我差点儿挨浇。” “你是不是给他打掩护。”赵叔瞪眼。 段非凡没说话,埋头吃。 江阔应该是去了酒店,现在这会儿是凉快了,但上半夜还是闷热,以江阔对温度的耐受程度,在119是绝对睡不着的,107是打死不会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酒店开个房了。 外面一道闪电劈过,把赵叔的值班室照得如同白昼,接着是一串闷雷,就顶着宿舍楼上头炸了过去。 赵叔手里夹着的一块鱼豆腐掉在了桌上。 “你爸怎么样?”他把鱼豆腐夹起来,吹了吹放回了嘴里。 “看着还行,挺精神的。”段非凡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能看清轨迹的巨大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拳头大的暴雨啊这是。”他感叹了一句。 “这场下完就该入秋了,”赵叔说,“你差不多该来我这儿吃火锅了,让你叔给我弄点儿好肉。” “没问题。”段非凡点点头。 差不多四点的时候,段非凡准备回宿舍睡一会儿,外面的雨下得轰隆隆响,窗户一关,就是催眠曲。 明天说不定学校就得淹了。 他伸了个懒腰,刚走出值班室,就看到大门那边在电闪雷鸣里伸进来一只胳膊。 根据手上那块离着半里地都能看出牛逼的表来判断,这是江阔。 江阔打开了门,一身浇得透湿地走了进来,把钥匙从窗口给了赵叔:“钥匙还给您。” “你这是去哪儿了啊?”赵叔看着他。 “就从楼外头到这里,”江阔甩了甩头发,“这是下雨吗?这是下河了。” 段非凡没出声,看得出来江阔脸上的表情是有些迷糊的,应该是刚醒,但就算在酒店睡,也不用提前这么长时间回来吧…… 段非凡突然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是睡车里了?” 江阔看了他一眼:“嗯,比一千五划算多了。” 在车里睡得还挺舒服的,就是这个雷这个闪电这个暴雨,稀里哗啦一通折腾,江阔连惊带吓的感觉自己跟睡在大街上一样。 温度也下来了,他干脆直接把车开到了宿舍楼外面,打算回宿舍睡。 早知道从下车到进楼里能被浇成这样,他就不回来了,这回宿舍换完衣服还睡个屁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回到宿舍之后发现不热了,电扇的风搅到身上的时候甚至有一点冷。 “你这是……”唐力在阳台关窗户,看到他进来,吓了一跳,“你出去了吗?” “嗯。”江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把身上的衣服换了,赶在睡意消失之前趴到了床上。 “怎么回事!” 段非凡早上起了床正在刷牙,就听到外面有赵叔的声音。 “赵叔,”他立马打开了门,“怎么了?” “那个江阔!”赵叔一边往里走,一边怒气冲冲地说,“把他那个跑车就堵在宿舍楼门口了!那里是停车的地方吗!” “我靠,”李子锐一溜烟跑进宿舍,在江阔的床边哐哐敲了几下,“江阔!快起来!你车怎么停宿舍楼门口啊!” “嗯?”江阔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看着李子锐半天都对不上焦的脸。 “什么?”唐力吃惊地在旁边问。 “我刚想去吃早点,一出门,就看江阔的车堵着宿舍楼大门呢,”李子锐很兴奋,“你是不是在搞事情?是不是故意的?气卢浩波吗?” “他也配?”江阔总算清醒过来了,赶紧翻身跳下了床,一把抓过钥匙,趿着拖鞋往外走,“我没堵门啊,感觉我是停在边儿上的啊。” “正中偏左。”李子锐愉快地跟着他。 “江阔!”赵叔离着三米远指着他就喊。 “马上开走马上开走。”江阔跑了起来。 “开回停车场吗?”李子锐也跑。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是想开还是想坐一下?” “我不会开车,”李子锐说,“你带我转一圈儿?” “行。”江阔点点头。 经过值班室的时候,江阔看到了叼着牙刷的段非凡。 这位同学,不是我非得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跟卢浩波起冲突,关键是哪儿哪儿的热闹您都凑不是么…… 一出门就看到车旁边站着吕宁。 “宁姐。”江阔打了个招呼。 “挪车?”吕宁问。 “嗯,我马上开回停车场。”江阔说。 “带我一段儿呗,”吕宁说,“聊聊。” 第 15 章 15 江阔回头看了李子锐一眼。 没等他出声,李子锐就迅速摆了摆手:“走吧。” 江阔帮吕宁拉开了副驾车门,吕宁坐了进去,他又看了李子锐一眼:“中午休息了带你玩?” “嗯嗯嗯……”李子锐一通点头,又一通摆手,“走走走……” 江阔上了车,看着吕宁问了一句:“宁姐去哪儿啊?”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先开吧,”吕宁笑笑,“进进出出都看你了,这儿不能停车呢。” “我以为停边儿上了,”江阔发动了车子,油门一踩,发动机的声音让四周的人再次看了过来,他叹了口气,把车慢慢往前开了出去,“雨太大了我也没看清。” “雨是半夜下的吧?”吕宁问,“你怎么会开着车?” “说来话长。”江阔说。 “有多长啊,能解释你熄灯了还跑出去开车的事儿吗?”吕宁笑着问。 “我去车上吹了一会儿空调,”江阔说,“本来想睡到天亮的,但是半夜下雨,太吓人了,我都怕雷劈车上把我跟车一块儿炸了。” 吕宁笑笑没说话。 “聊吧,”江阔把车在停车场停好,下了车,“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吕宁从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到车旁边的一个石凳子上,垫着坐下了,“真是随便聊聊。” “坐车上吧。”江阔说。 “没事儿,”吕宁说,“感受一下秋意啊,现在凉快了吧?还需要空调吗?” 江阔打开车门,坐到了车座上:“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需要了。” “这几天跟同学相处怎么样?”吕宁又问。 “宿舍几个同学都挺好的,宿舍以外的不认识,”江阔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哦,认识段非凡。” 不知道是不是卢浩波找过吕宁,吕宁会问起同学关系,毕竟他揍了卢浩波两次,卢浩波两次还都没找到机会还手。 “江阔啊,”吕宁说,“你为什么来咱们学校呢?” “收到通知书了。”江阔说。 吕宁笑了起来:“是家里一定要你来的吗?” “不是,”江阔也笑了笑,“我为了过来报到,行李都没带,直接跑出来的。” “是吗?”吕宁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是被家里强迫来的,毕竟你……” 吕宁的手在空中晃了好几圈才找到了下一句:“给我的感觉是挺不爽的。” “我是挺不爽的,”江阔说,“宿舍条件不好,电器只有台灯顶灯吊扇和我的吹风机,衣柜放不下东西,查寝的学长态度恶劣逼装得没完……当然,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不不,”吕宁摆了摆手,“其实目前没有谁跟我说过你哪里不好,我找你也并不是要你注意什么。” 江阔看着她没有说话。 “无论是为了什么,学校是你选择要来的,而且是一定要来的,”吕宁说,“我看你现在也没有退学的打算吧?” “当然没。”江阔说。 “那就是了,既然选择了,对一些暂时不能改变的事,可以把注意力稍微……”吕宁竖起一根手指,往旁边一拉,“转移一下,心理落差肯定有,但是找到让自己的舒服的优点,总比一直盯着不满要强对吧,舍友还是挺好的吧,食堂的菜是不是也还可以,学校环境也很好,导员是不是也挺好?” “嗯。”江阔笑了起来,“导员是真挺好。” “你从小到,生活应该是很……嗯……是吧,”吕宁说,“但总还是会有走出家庭保护的那一天,有些不痛快是不可避免会经历的,虽然不一定要顺应,但一定要学会面对呀。” “我会的。”江阔点头。 “对了,告诉你个舒服点儿的消息,你那天问我的,洗衣机可以买,”吕宁说,“跟宿舍的人商量一下找个合适的地方放就行。” “好,”江阔舒出一口气,这是个不错的消息,“冰箱呢?” “江——阔!”吕宁喊了一声。 “好的,面对。”江阔说。 “另外,查寝的同学态度的问题,你提到了,我就跟你聊两句,”吕宁看着他,“我是知道的,但是在对方工作态度改进的同时,被查寝的同学也要控制好情绪哦。” “卢浩波找你了吧?”江阔看了吕宁一眼,“段非凡还说他不会找你……” “他真没找我,”吕宁笑笑,“但是查寝时的那些事,也不是秘密啊,我总会知道的。” “行吧。”江阔叹气,“我知道了。” “好!”吕宁拍拍手站了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干这活儿,不熟练,反正你明白我意思就行,如果对我有什么意见也直说,没事儿。” “嗯。”江阔挺感谢她的,无论这些话对自己有没有帮助,就冲吕宁这份细心,也让人舒心。 他正想再说几句表示一下感谢,一辆电瓶车冲进了停车场。 “就知道在这儿,”段非凡跨着一辆不知道谁的破电瓶车停在了他俩面前,“宁姐我请个假,来不及跟教官说了。” “嗯,怎么了?有急事?”吕宁问。 “家里有点儿小麻烦,”段非凡说,“我处理完马上回来。” “什么麻烦,”吕宁赶紧问,“要帮忙吗?” “没事儿,不用。”段非凡说。 “今天是拉练,打靶,”吕宁说,“赶不上队伍就出发了……” “那我正好歇着。”段非凡的车没停,一直往那边出口开,“赶不上我就请全天假了宁姐!” “行。”吕宁说。 “要……”江阔感觉他俩都挺急的样子,自己不表示一下好像显得很不够意思,“用车吗?” 段非凡看着他,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说:“不用,很近,谢了。”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是他不能不回去的事。 刚才在宿舍楼没看着热闹,于是洗漱完了打算去食堂,没走到一半,段凌的电话就打来了,气势汹汹:“回来!老张头又想跟我们干仗!消停没两年我以为能不折腾了,没完了他!” 老张头是隔了三个壁的那家牛肉店的老板,早年间从职业流氓转行牛肉生意,靠着禽肉区绝对的武器优势,成为市场霸主。 老叔和老爸跟老张头年轻时候干仗无数,兄弟俩早年间虽然是从非职业流氓转行,但也算得上是老张头霸主生涯最大的绊脚石,绊得老张头一路跌跌撞撞,光菜市场风云都上演了好几场。 最后市场用了一年时间对混乱风气进行整顿,一众武器都被铁链锁在了案头上,老张头还被拘留了好几次,这才终于成为了昔日传说。 但昔日归昔日,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东西,两家矛盾冲突一直也没停过。 矛盾这东西多少带点儿家传,小辈儿一个个也都不对付。 段非凡赶到老叔店里的时候七点多,市场管理这时间还没上班,场面已经有些混乱。 这会儿来逛市场的人不多,加之冲突是在店面的后门,上货的通道,所以段非凡一眼看过去,一个外人没有,全是熟面孔。 那边老张头携俩儿子带俩小工。 这边老叔两口子加段凌,还有二姑家里上高中的两个表弟,一看就都是段凌叫来撑场面的,外加送肉的宋老板和小李,这俩虽然是外人,但肯定得算他们的人,今天送来的货毕竟是给扣了。 人数上是能压制老张头了,所以目前也没真打起来。 “平时看你也是个老头儿了,让着你点儿,你还来劲了,”段凌的声音特别响亮,“给脸不要脸知道几个字不?” “少他妈废话!老实呆着谁也不管你,拉货还敢从我这儿过!”老张头气足得很,“给你八个胆儿了!” “怎么个意思?”段非凡把他俩表弟扒拉开,走到了段凌身后。 段凌转脸一看援兵到了,立马往前冲着就过去了:“今儿就从你这儿过了!你横着走这也是公共路段!你租金多给一分钱了吗!替你那八个爪买VIP通道了吗!” “少跟他废话,”老叔一声吼,也往前去了,“货给老子拿来!” 段凌和老叔这一动,老婶立马跟上想拉着点儿,俩表弟一脸凶神恶煞都压不住今天上午或许能旷课的兴奋,跟着跃跃欲试。 段非凡快走两步一把拉住了段凌胳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宋老板的车就在老张头后边儿,货已经被他们从车上卸了下来,放在一边,按老张头的江湖思维大概意思就是,不扣外人的车,但要扣仇人的货。 老叔他们也没有报警的意思,今天这样的情况,警察来了,货差不多能拿过来,但矛盾起码得再持续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日子里谁都别想好过,生意都做不了。 这种事儿就得不借外力地处理完了,才能消停。 老张头的大儿子大张头拦了上来,离着五步远瞪着段非凡。 “张叔,给您说一声,”段非凡没跟大张头费神,直接看着老张头,“宋老板不知道你的规矩,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往这儿走。” 老张头冷笑着哼了一声。 “但是我现在过去把我家的货拿走,”段非凡慢慢走到了他们面前,“谁要敢拦我,我就动手。” 大张头和小张头都跟段非凡动过手,不止一次,从小到大,在段非凡还是个刺儿头的日子里三方交手无数,大小张没赢过一次。 段非凡估计他们现在也不太可能动手,毕竟马上管理员就要上班了,对他们来说,市场管理员比警察好使。 “段非凡你少给我放狠话!”小张头眼睛一瞪,“你爹都进去多少年了,你还当你在这儿能说得上话呢?” 小张头大概是被激着了,这话说出来,连老张头都瞪了他一眼,吵架打架都可以,但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段非凡其实并不在意他说的这些话,听得太多了。 但老叔不干。 “你放什么屁!”老叔暴喝一声冲了上来,手指戳到小张头眼前,“狗屁东西没爹教的玩意儿!你那嘴要不会说话让你爹给你涮涮!” “怎么着!”老张头也吼上了,“他爹在这儿杵着呢!” 段非凡在老叔要上手抽老张头的时候拦了他一下,一扬手把自己上衣脱了,贴着老张头的鼻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市场里混,就得按市场的气质来。 光膀子干仗就是一种气质,展现了“老子让你砍你砍不死就你死”的气场。 这儿的人,除了老叔一家,没人知道他这一身刀疤怎么来的,只知道他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这一身正反面儿都齐全点是点杠是杠的新鲜疤痕,比单纯的光膀子干仗要拥有更强的震慑力。 氛围顿时就僵持住了。 段非凡从老大小张头们面前慢慢晃过,走到敌方队伍后面,搬起了一箱肉,放回了宋老板的车里。 “你俩去。”段凌给两个表弟下了命令。 俩兴奋的跟班儿甩着膀子跟了过来,一块儿把卸下来的牛肉都搬回了车里,全程大家都沉默着。 “你俩上车。”段非凡说。 俩小孩儿上车之后,他走回了老张头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谢了,叔。” 也没等老张头再说话,他转身过去上了车,把车往通道那头倒了回去。 “这一身疤!”小表弟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够炫的!怎么弄的?” “要不一会儿上你老舅那儿找个刀我给你照着来一套?”段非凡扫了他一眼。 小表弟缩了回去。 “你俩是不是有病!”段非凡骂了一句,“跟这儿瞎起什么哄!是打算上去跟人打一架吗!” “凌姐叫了,不来不仗义啊。”大表弟说。 “段凌是你俩祖宗!”段非凡看着他,“你们给她供个牌位吧!她让你吃屎你加点儿糖也来一碗是吧!不吃不仗义!” “哥,”小表弟不高兴了,“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来了你骂,我们不来她骂!” “我一会儿就收拾她。”段非凡把车开回了路上,绕到老叔那边的侧门外停下了,“下车!” “我们要不一块儿去劝劝老舅?”大表弟说。 “你在想屁吃,”段非凡说,“滚回去上课!” 车重新开到老叔店后头的时候,双方参战人员已经各自退回,但老张头方还站在后门瞪着这边。 宋老板和小李开始卸货,段凌拿着段非凡扔在地上的衣服过来了:“穿不了啦,都是泥汤儿……” “你不上班吗今天?”段非凡打断她的话。 “上啊,”段凌看了他一眼,退后两步,指着他,“你别吼啊!你吼我一个试试!” “你能不能不拱火?你属烧火棍儿的吗?”段非凡说,“这种事你站那儿跟老张头骂架骂到管理员上班不就行了?管理员过来转一圈你看他还敢扣着货吗?” “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叔在一边替他闺女说话。 “早晚都得咽气!你就这么着急?”段非凡说。 “嘿你小子!”老叔喊了一嗓子,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我他妈抽你啊!” 段凌在旁边一下笑出了声:“哪用我站那儿跟老张头骂架啊,你过去说两句,等不到管理员上班老张头就让你给气下葬了。” “你上班去,”老婶儿推了段凌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衣服,“走走走走……” “请你吃早点呗,”段凌看着段非凡,“我车就在外头,一会儿送你回学校。” “走你的!”段非凡说,“我今天不去学校,请假了。” 段凌走了之后,宋老板和小李把货卸完,跟老叔站在后头抽烟聊天儿。 段非凡和老婶在店里把东西都收拾好。 “你不去学校?”老婶问,“不军训了啊?” “今天去拉练,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发了,”段非凡说,“我在这儿守一天吧,他家不情不愿的,谁知道还会不会过来。” “他那傻逼儿子说的话,”老婶说,“你别往心里走。” “放心吧,”段非凡说,“我几年前都没在意,现在更不会在意。” 有人停在了门口的摊位面前:“老板娘,帮我称点儿牛肉,炖肉用的。” “来了,”老婶起身过去,“我给你挑一块儿好的。” 段非凡在店里待了一天,老张头中午的时候坐门口吃饭,边吃边骂了半小时,但只要没指名骂谁,段非凡就当无事发生。 下午就在后面通道跟奔奔玩,顺便给它拍照,凹了几个造型,还去市场外面的小摊儿上买了两双最小的小孩儿袜子,给奔奔四个爪儿都套上拍了几张。 这狗一天天长大,看爪子估计能长成大狗,老婶有严重的过敏问题,没法把它留在店里,只能暂时让它呆在通道这边,要不赶紧给找个领养,怕是过不了过久,就得被管理处清理掉。 段非凡把照片发给了段凌。 -大概七八个月,公的 -行,我朋友圈发一下,不过土狗真不好找领养啊,实在不行先给它找个寄养的地方 -你就说它是个柴犬 -? 下午四点多回到学校的时候,军训的大部队已经回来了,宿舍里一片热闹。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有射击训练,他甚至还能听到对面宿舍有人在“biu~biu~biu~pia~”…… 他刚把107的门打开,对宿舍的张凯辉就出来了:“你今天没去可惜了啊,挺好玩的今天。” “打枪了?”段非凡问。 “是!爽!”张凯辉架起胳膊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就是子弹才五发,太少了不过瘾。” 段非凡笑笑,进了宿舍。 张凯辉跟了过来:“哎,你跟江阔是不是挺熟的?” “嗯?”段非凡看着他。 “他今天枪枪九环十环的,练都不用练!”张凯辉有些羡慕,“李子锐说他平时都玩飞碟,是真的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段非凡说,“你问他啊。” “算了吧,”张凯辉摇摇头,“我不想跟他说话。” 那你觉得我有多想跟他说话? 段非凡坐在躺椅上,打开了空调,拿起手机,看丁哲他们几个在群里商量放假去哪儿玩。 就这个国庆的假,从暑假的时候就商量起了,到现在都没确定,每次起个头,就是各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段非凡敢保证他们最后可能就是去旁边水库找个农家乐钓鱼。 对,要是路况允许,还得叫上江阔,不,是叫上江阔的车。 宿舍门被敲了两下。 干脆利落,不高不低,且没有伴随任何“段非凡!”的叫喊。 那就是江阔。 “进。”他放下手机。 江阔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身上已经换掉了军训服:“回来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不进来吗?怕冷啊?” 江阔进了屋:“吃饭了没?” 段非凡听了这个话,忍不住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定还没到五点。 “有饭辙吗?”江阔又问。 “食堂啊。”段非凡说。 江阔坐到了椅子上:“吃不腻吗?” “这才吃了几天啊,”段非凡说,“都没我开学到现在的麻辣烫吃得多。” 江阔没说话。 “直说吧,怎么了?”段非凡想了想,“又请客吗?” “嗯,”江阔叹了口气,“你明天再吃食堂吧,今天晚上再去吃一次六亲不认。” “不是,”段非凡坐直了,胳膊肘撑着膝盖往他那边凑了凑,“吃肯定没问题,六亲不认谁不爱吃呢,关键您能不能给解个惑,你是被他们店坑了买了个包厢年卡吗?” “我妹妹,”江阔皱了皱眉,“这两天要过来玩,但没确定时间,所以我订了三天,包厢有套餐,总得有人去吃。” 段非凡愣了好半天,来思考这个逻辑。 “你妹是没有手机吗?”他问,“还是手机到这儿了才能有信号然后通知你?” “她到了能告诉我一声就算兄妹情深了,”江阔往椅背上一靠,“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去不去吃。” “去啊。”段非凡转了转手机,“要叫人吗?” “叫,丁哲董昆,还有那天一起吃早点那两个,”江阔说,“大炮今天租了房子要找人收拾,就不去了。” “行,几点出发?”段非凡低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五点半吧。”江阔说,“到那儿正好。” 段英俊:五点半宿舍楼集合去吃饭。 丁威武:? 孙壮汉:排队去食堂? 董潇洒:火锅吧 刘修长:英俊请客吗? 段英俊:六亲不认 刘修长:妈的让你请个客至于吗 段非凡没再说话,丁哲和董昆会给那俩介绍。 “我叫了他们了。”他看了一眼江阔。 “嗯。”江阔没有走的意思,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也没出声,低头继续看着群里的人说话。 “我在这儿待着吧,”江阔说,“先不回宿舍了。” “宿舍还热?”段非凡本来想关空调,感觉吹得有点儿凉了。 “李子锐哭呢。”江阔起身,坐到了另一张躺椅上,“他……刚给他奶奶打了个电话……一边打一边哭……” 段非凡低头看着手机,突然感觉江阔声音有点儿不对,抬头看了一眼。 “唐力让他一闹,也哭上了。”江阔揉了揉眼睛。 “你们宿舍感情不错啊,”段非凡说,“还陪哭呢?” 江阔手遮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你也想家了吧。”段非凡问,“这东西传染。” “嗯。”江阔吸了吸鼻子。 第 16 章 16 江阔的手一直遮在眼睛上,很长时间都没动,也不说话。 段非凡本来想把桌上的纸巾扔给他,但是观察了一下,似乎也没在哭了。 那就默认是睡着了吧,反正每次来107也就是为了在躺椅上睡觉。 段非凡看了一眼群聊,丁威武已经热情洋溢地给大家介绍了那家湖边的六亲不认,以及这顿六亲不认的来源,现在已经开始讨论菜式了。 这几位现在挺欢实,去年刘修长和孙壮汉也是躲宿舍里叹气,说还是家里好。 想家的感觉他是知道的,老爸被带走他被接到老叔家之后,最初的那两三年里,他就很想家,特别想。 虽然以前的家里也就他和老爸两个人,已经离婚的老妈隔两三个月会来看他一次,但那也是家的感觉。 无论是后来在奶奶家,还是老叔家,哪怕每一个亲人对他都很好,也再没有那种独属于家的归属感了。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想家了。 他会想奶奶,会想老叔老婶儿,但唯独不怎么会想家。 “有纸巾吗?”江阔突然开口,右手还是遮在眼睛上。 段非凡拿过桌上的纸巾递过去,他伸左手接了,然后抽出一张,飞快地移开右手,把纸巾按在了眼睛上。 右手手背上全是眼泪。 眼泪流哪儿去了? “我以为你擤鼻涕呢。”段非凡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你是不是脑子有泡?”江阔拿掉纸巾,直起身看着他,眼眶还能看到有些发红。 “我刚也没看到你脸上有眼泪。”段非凡说。 “我躺着呢!眼泪当然是流到耳朵后头去了啊!”江阔有些无语。 “那你哭吧,”段非凡说,“我回避一下?你哭个痛快?” “哭完了!”江阔把纸巾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靠回躺椅上叹了口气,“还是你好,随时能回家,你家是不是离学校很近?” “嗯,”段非凡点点头,“骑电瓶开快点儿也就十多分钟吧,我老叔家。” “你住你老叔家吗?”江阔偏过头,“你自己家呢?远吗?” 段非凡没说话。 “不说拉倒。”江阔转回头。 “国庆节你就可以回家了,也没几天了。”段非凡说。 “我不回家。”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想家都想哭了不回?” “我纯粹是觉得家里舒服,气哭的,”江阔说,“一想到还有四年,绝望哭了。” “空调就快装了,”段非凡笑了,“哪有四年那么惨。” “一个空调够干嘛的?”江阔拍了拍扶手,“洗衣机都得申请……对了,赵叔会安装洗衣机吗?能帮安装吗?收费的那种,吕宁说我可以在宿舍弄个洗衣机。” “安装洗衣机?”段非凡没明白。 “就是我不想弄得动静太大,就不让他们工人来安装了,”江阔低声说,“要不又弄得像那天让商场帮我送东西似的,动静太大,我就想如果赵叔会,就请他帮我安装一下,低调点儿。” 段非凡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买的是零件吗?” “……什么?”江阔也没明白。 “洗衣机要怎么装啊?”段非凡问。 “所以我没问你会不会装啊,”江阔说,“赵叔这个年纪的人,动手能力强,以前什么都自己安装自己做,他应该会。” “不是,”段非凡摆摆手,看着他,“洗衣机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安装的?” “我哪儿知道?”江阔也看着他,“我要知道我还找赵叔吗?” “来,“段非凡拿出了手机,一边点一边往他这边凑了凑,“这位星垂平野阔少爷,我们来上一课,关于洗衣机的安装。” 江阔没出声,拧着眉看着他手机上的一个洗衣机图片。 “这里是进水口,这里是下水管,”段非凡说,“只要把水龙头拿个管儿接到这里,再把这个出水的管子引到厕所或者洗手池下面,就可以了。”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懂了吗?”段非凡问。 “怎么接?”江阔问。 这回轮到段非凡说不出话了。 他沉默了能有十秒,退出了洗衣机的这个页面,看着江阔:“你打算给赵叔多少钱?” “……我不知道应该是多少,”江阔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一千?” “成交,我帮你装,”段非凡飞快地点出了自己的收款码,“扫。” “等等!”江阔一下提高了声音,往后倾了倾,盯着他,“你又想坑我!” “行,不坑你,”段非凡说,“我给你留了讲价的空间,你还价吧。” 江阔还是盯着他,好半天才问:“你确定你会吗?” “我要装不好我把之前那三千一块儿退给你。”段非凡说。 “好,我记着你这话。”江阔再次认真思考,然后还了个价,“九百?” “扫。”段非凡说。 江阔没动:“我是不是还少了。” “还价就一次,还完对方答应了你又反悔,这要搁市场上是要起波澜的知道么?”段非凡说。 江阔扫了码,把钱转了过去。 以前他不会多想,但现在他已经领悟了还价的奥义,就总觉得不对劲。 “我是不是还少了?”他又问。 “是。”段非凡点点头。 “是你的话还多少?”江阔问。 “别问了,”段非凡说,“你一千五睡个躺椅的人,何必因为九百块起波澜。” “你大爷。”江阔站了起来。 “反正我保证给你装好。”段非凡看了看手机,“马上五点半了,出去等他们吧。” “嗯。”江阔应了一声,跟段非凡一块儿走出107的时候他趁段非凡看着手机没防备的时候又追了一句,“你还的话是多少?” 不过还是失算了,段非凡并没有随口回答他,而是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了,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一百。”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 这个数字差距有些过于悬殊,江阔差点儿无法进行比对,留出讲价空间是他妈这么留的吗!这空间,得是留了个独栋。 他好一会儿才骂了一句:“真他妈狗。” “江阔!”丁哲在宿舍楼门口,一看到他出来就挥了挥手,“谢谢啊!” “……不客气。”江阔刚被坑了八百块,这是他在连续被坑两次终于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第三次被坑,眼下有些适应不了丁哲的喜气洋洋。 “怎么去?”董昆问。 “我开车带吧,坐不下的打个车。”江阔说。 “我打车,”董昆马上说,“我受不了那个儿童后座。” “那你们四个打车,”段非凡说,“我坐他那个车。” 丁哲欲言又止,大概是又想坐副驾,又感觉没有段非凡跟江阔那么熟,最后他一甩胳膊:“行吧我们打车。” 停车场照例是没多少车,江阔上了车,看着段非凡坐到了副驾。 “怎么?”段非凡拉过安全带,“是打算收个打车费吗?” 江阔没理他,发动了车子。 油门一踩,四周坐着走过的人全都转过了头。 他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开了出去。 出了校门之后段非凡发现他没往六亲不认的方向开。 “要我给你指路吗?”他问。 “不用,”江阔说,“有别的事儿先办了,耽误二十分钟。” “行。”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开车不飚车的时候还是挺稳的,虽然一路车速都压着限速,碰到稍微不守规矩的车都是丝毫不让,不过还是仗着大部分人都会跟这样的车保持一定距离的优势,顺利地只用了十多分钟,就开进了一个加油站。 “学校旁边就有加油站。”段非凡说。 “那家没有98的,这是我跟大炮来学校的时候看到的,”江阔把车开到了加油位,放下车窗,告诉旁边的工作人员,“加满。” 段非凡没说话,他已经猜到江阔要干什么了。 果然油加满之后,江阔转过头看着他:“去给钱。” “报复呢?”段非凡笑着下了车,去把油钱给了。 不得不说,江阔这招还可以,他油箱里估计油已经不多了,这箱油加了五百多。 九百块的亏损立马挽回了大半。 回到车里,江阔明显心情愉快了不少,打开了音乐,手指跟着节奏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 “心情不错?”段非凡问。 “还成。”江阔踩下油门,车咆哮着开出了加油站。 开到一半,他又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费用到底该是多少钱。” “从来没操心过吧?”段非凡笑笑。 “嗯,”江阔想了想,“不知道我妹是不是也这样。” “大小姐跟大少爷应该不会有太大区别。”段非凡说。 “她有些地方不一样。”江阔说。 段非凡等着听怎么不一样,江阔却没再说下去。 去六亲不认的时候,江阔过于自信,没有听从段非凡的指挥,转错了一个路口,绕了一大圈儿,比丁哲他们晚了快半小时才到饭店。 那四个已经进了包厢,一看到他俩进来,刘胖立马一抱拳:“江阔,这顿可以。” “过于高端了。”孙季说,“太破费了。” “没事儿,”江阔说,“让他们上菜吧?喝点儿什么吗?” “今天就别喝了吧,要不你又得找代驾,”丁哲说,“不放心。” “你们喝,吃就吃痛快了,”江阔说,“我喝茶。” 等上菜的时候,几个人开始闲扯,没有大炮在,又多了俩自己人,董昆和丁哲没有了上次那种开局之前的尴尬。 “江阔,问你个事儿,”丁哲趴在桌上,“听说你今天实弹相当牛逼,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平时都打飞碟是吗?” “都打,”江阔说,“以前放假了都会去射击馆……” “你还玩什么?”董昆也凑过来了,“是不是骑马射箭跳伞开飞机都会?” “……除了开飞机,别的都玩过,”江阔说,“只是玩过。”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起身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你到了?”他问。 “是啊,”江了了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半小时前就进城了,我明天要去县城,你现在在哪儿,吃个饭。” “你在哪儿?”江阔看了一眼包厢里的人,压低声音,“我跟一帮同学正准备吃,你介意过来吗?还没上菜。” “没大炮我就去,我受不了他喝点儿酒那个江湖劲。”江了了说。 “他没在,”江阔说,“我给你发定位?” “行。”江了了挂掉了电话。 “怎么?”丁哲问了一句,“谁要来吗?” 江阔不得不佩服这人耳朵是真好。 “我妹妹过来了,”江阔说,“我……” 这帮人都已经知道了六亲不认这个包厢的来由,一听这话,立马都喊了起来。 “赶紧让她过来啊,”董昆说,“叫了吧?” “妹妹会不会不愿意我们这么一帮人在……”孙季有些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江阔摆手,“她没我这么……她不介意的,马上就过来,我发个定位给她。” 她没我这么多事。 段非凡叫了服务员过来,让一会儿再上菜。 又转头问江阔:“她是喝酒还是饮料?” “跟他们一块儿喝酒就行,”江阔说,“她不喝甜东西,不用管她。” “你为了让她吃这顿饭,订了三天包厢,现在人来了,你说不用管她,”段非凡说,“这么洒脱的吗?” “是的。”江阔点点头。 没过多久,江了了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能看到一排阳台……”江了了说。 “是,下面是个停车场,”江阔起身打开门去了阳台,往下看着,“你让出租车就……” “行,我看到你了。”江了了挂掉了电话。 “我去接一下。”江阔回了包厢,跟大家说了一声。 江阔出去之后,屋里几个人只有段非凡还坐在桌边没动。 那四位都去了阳台。 “进来!”段非凡有些无语,“差不多得了,一会儿人进来看你们都在阳台不尴尬么……” 几个人进了屋还没坐稳,包厢门就被推开了,江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只比他矮了半头的女孩儿,简单的黑色齐肩短发,一身黑色。 “靠,”丁哲小声说,“他妹这么高。” “这几个是我同学,”江阔说,“这我妹妹,江了了。” “妹妹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大家好。”江了了走到桌子旁边,“打扰啦。” “不打扰不打扰,”董昆赶紧说,“这本来就是江阔给你订的,我叫董昆,这个是……” “谢谢昆哥,”江了了冲董昆抱了抱拳,“我不太记得清人名,大家随意就好,不用这么正式。” “上菜吧。”江阔回头冲服务员说了一句。 江了了看不出来是江阔的妹妹,长得不是太像,外表看着比江阔要成熟,但跟江阔有一点很相似,就是说话时神态里带着的坦然和理所应当的自在。 “妹妹,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旅行吗?”刘胖问,“挺厉害的,你还没成年吧?” “我俩一样大,”江了了指了指江阔,“双胞胎。” “啊——”大家一阵惊叹。 “龙凤胎果然不像。”丁哲总结。 “是。”董昆点头。 江阔又回到了不太说话的状态里,跟江了了偶尔小声说两句,更多的时候是听着江了了跟他们几个聊。 “你是不是,”段非凡小声问江阔,“跟你妹不怎么熟。” 江阔看了他一眼笑了:“没,我俩一直这样,小时候打架,长大了懒得搭理。” “你家养孩子还挺敢放手,”段非凡说,“她就这么一个人出来的吗?不用上学?” “对,这就是人生的参差,就她能这样,”江阔喝了口饮料,“我没这待遇。” “那你这参得有点儿过于差了,”段非凡想了想,“我感觉她至少生活能力比你强,应该会安装洗衣机?”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戳了戳江了了的胳膊:“你知道洗衣机怎么安装吗?” “嗯?”江了了转过头,愣了愣,“脑筋急转弯吗?” “正经问题,买了个洗衣机,然后怎么装上?”江阔问。 “品牌有安装师傅跟着来的吧?”江了了说。 “看到没,”江阔说,“她都不确定有没有人过来帮安装。” “你说自己装吗?”江了了说,“管子一接插上电不就行了。” “看到没。”段非凡笑了起来。 “你知道怎么装?”江阔不放弃。 “你摩托车都是我修的。”江了了一击致命。 段非凡笑得更开心了。 “行,”江阔点点头,“你聊你的去。” “但是我得说一句公道话,”江了了一脸认真地看着段非凡,“吃喝玩乐没有他不会的,就算有,玩一次就能秒一片,聪明着呢。” 段非凡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是公道话?”江阔问。 江了了没理他,转头跟那几位续上了之前的话题。 边吃边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江了了跟江阔碰着头说了两句,然后起身出了包厢。 “江阔,你妹妹不是去结账吧?”孙季反应很快。 “怎么可能,”江阔说,“她走了。” “啊?”几个人都愣住了。 “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江阔说,“你们继续。” “……你妹妹挺酷的,”董昆说,“有个性。” 挺酷的江了了在前台给江阔留了一个小蛋糕。 他们吃完结账走的时候服务员拿出来给了江阔。 “江小姐让我转告您,”服务员说,“蛋糕她吃掉了一个角了。” “知道了,”江阔笑笑,“谢谢。” “生日蛋糕?”丁哲问。 “嗯,”江阔点头,“一会儿回宿舍分了吃吧。” “对啊,你俩生日都是21号吧?”丁哲说,“JK921。” “是,”江阔说,“提前吃了。” “那21号还是得过生日啊,正日子嘛,”董昆拿出手机看了看,“下星期四,我们给你过个生日呗。” “不用了,”江阔说,“太麻烦了。” “过吧,”段非凡在他身后低声说,“给他们个还礼的机会,白吃两顿这么高级的饭。” “那……行吧。”江阔点点头,“别太复杂了。” “放心,复杂不了,六亲不认是不可能的,”董昆说,“可以叫上你宿舍那几个一起,你本来就天天在107混着,生日不叫他们就更显得见外了,一块儿去学校后山那个烧烤场就行。” “学校还有烧烤场?”江阔有些吃惊。 “有,经常有人在那儿烧烤,”刘胖说,“就离段非凡英勇斗殴那地方没多远。” “他住院的日子里,我们经常去那儿烤上一顿纪念他的英雄事迹。”孙季说。 大家分头回到学校,宿舍门口把蛋糕分掉了。 江阔和段非凡走进宿舍的时候,正好看到卢浩波的查寝三人组从107对面的宿舍里走出来,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江阔怀疑自己和卢浩波是不是有某种缘分,无论他在什么时间回宿舍,都能碰见查寝的卢浩波。 一抬头看到他俩的时候,卢浩波停下了,在107门口沉默地杵着。 段非凡打开了107的门,江阔跟在他身后进了宿舍。 “我要没进来,”江阔关上门,“他是不是又要挨揍了。” “请牢记我的话。”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把刚才被几个人分着切得就还剩下一小角的蛋糕放到了桌上。 没等他俩坐下,宿舍门被人敲响了。 “是他吧?”江阔压着声音,“这可不是我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跟他发生矛盾,这是他在与你有关的时间地点找我的麻烦……” 段非凡过去打开了宿舍门。 外面果然是卢浩波。 “江阔同学,”卢浩波看着段非凡,“鉴于你……” “我是段非凡。”段非凡看着他。 “我在跟江阔同学说话。”卢浩波还是看着他。 段非凡让开了。 “江阔同学,鉴于你已经搬到107寝室,”卢浩波说,“119就空出了一个位置,104有一位同学想申请换宿舍,我已经建议他换到119,他明天会跟你们导员说,特此通知你一下。” 没等江阔出声,卢浩波就转身走了。 段非凡关上门,转过身。 “真他妈贱啊。”江阔感叹,“就非得让我回119接受他查寝呗?” “你回吗?”段非凡问。 “我回个屁回。”江阔说,拿过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这个天儿吧,其实可以不开空调,但真的不开吧,又觉得差点儿意思。 段非凡又打开了宿舍门,把脑袋伸了出去。 “你干嘛?”江阔吓了一跳。 段非凡前一秒警告自己别跟卢浩波起冲突,后一秒就打算在走廊上当着一溜宿舍众人跟卢浩波挑衅,什么脑回路? 他虽然完全不介意这俩上走廊打一架去,但今天吕宁刚轻言细语地开导过他,他再看卢浩波不顺眼,也不能就这么又闹一次。 他冲过去一手推门一手抓着段非凡的衣领想在他出声之前把他拽回来。 一抓,一拽,一推门。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 就卡在了段非凡的下巴上。 或者说是因为段非凡的下巴卡在了门框上。 在他脑袋还没被拽回屋里的时候,门已经被江阔的手推了过去。 在门框和门之间,段非凡发出了非常短暂的声响。 “呃。” “靠。”江阔赶紧松开了推着门的手。 段非凡扶着门,慢慢把脑袋收了回来,转过脸看着他:“你喝一晚上饮料也能喝成这样?” “……不好意思。”江阔看到他脖子在几秒钟之后就泛出了红色。 “嘛呢你这是?”段非凡非常不解。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江阔说,“他走都走了,你还非撩一下,你这一晚上的酒倒是没白喝。” 段非凡搓了搓脖子:“我去104。” “嗯?”江阔愣了。 段非凡没理他,打开门出去了。 两分钟之后,又推门回来了。 “104的李晓同学,已经决定暂时不换宿舍了,”他说,“换也不考虑119。” “你跟他说什么了?”江阔有些吃惊。 “能说什么,就告诉他不要换到119,”段非凡说,“他很好说话,说那暂时先不换了,本来他也只是觉得他床那块儿有个墙柱子上下不太方便。” “就这样?”江阔有些不相信,“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那不可能,”段非凡说,“这种事儿不是三千四百块钱就能买的。” 江阔好半天才算明白这三千四百块钱怎么来的。 “谢谢。”他说。 “吃蛋糕吗?”段非凡问。 “吃吧,”江阔走过去,“再放就不好吃了。” “那我直接吃了,”段非凡说,“21号再祝你生日快乐。”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伸手直接拿了小碟子往那一块蛋糕中间一戳,切走了一半。 相当省事。 江阔拿了另一个盘子,想把剩下那一半弄到盘子里,但把蛋糕从盒子这边推到了那边也没成功。 “费劲死了,”段非凡说,“你要就拿叉子扒拉要就拿盒儿直接吃,你推冰壶呢?” “你跟卢浩波结仇就是因为你嘴欠的,没有别的原因。”江阔拿起叉子,把蛋糕扒拉到盘子里,坐到一边开始吃。 蛋糕吃到嘴里的时候,江阔又有些难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不在家,不知道江总夫妇俩会不会想他,还好江了了说了21号会回家。 那到时他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呢? 有了闺女的陪伴,他们还需要离家出走的儿子吗? 或者江总会给大炮打个电话吧,然后大炮举着手机送过来。 吃完蛋糕,还没听到查寝组离开的声音,他百无聊赖地拿过了桌上的一盒火柴。 “你抽烟啊?”他问段非凡。 “有时候停电,”段非凡说,“点蜡烛用的。” “……还会停电?”江阔对宿舍的绝望又加一层。 “真新鲜,”段非凡说,“哪儿不停电?” 江阔叹了口气,拿出一根火柴,立着按在了磷面上,轻轻一弹,火柴唰的一声划着了,转了一圈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火焰冲上燃烧着。 他吹灭了火,又拿出了一根。 再次轻轻一弹,火柴被划着,转了一圈又立在了指间。 无意识地划到第四根时,段非凡伸出了手。 “嗯?”他看着段非凡。 “我试试。”段非凡说。 江阔把火柴放在了他手上。 段非凡也拿了一根出来,立着按在了磷面上。 江阔胳膊撑着膝盖,往那边靠了靠,看着他的动作,目前为止,段非凡的动作很标准,按照这个动作,一弹就能点…… 火柴从段非凡指尖弹了出来,干脆利落地转着圈向前,翻腾着,砸在了江阔脸上。 江阔没动,看着他。 段非凡也没动,跟他面对面定了一会儿:“还好没划着。” 江阔抬手在脸上擦了擦。 “我再试试。”段非凡又拿出一根火柴。 “你冲那边。”江阔指了指门的方向。 段非凡侧过身,对着门,气沉丹田地酝酿了一会儿。 “嚯!” 火柴这回没有弹出去。 直接被他按断在了火柴盒上。 他拿出了第三根,竖着按好,看着江阔:“有没有什么窍门?” 江阔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凑过去伸出手指,在他按着火柴的指腹上轻轻碰了碰:“这里,别按太实……” 话还没说完,段非凡的手指一抖,被按着的那根火柴从侧方弹出。 干脆利落地转着圈向前,翻腾着,砸在了江阔脸上。 江阔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段非凡,如果不是需要你帮我装一下洗衣机,你这会儿已经挨揍了知道么。” “我怕痒。”段非凡搓了搓指尖。 “谁他妈手指肚怕痒的?”江阔有些恼火地擦了擦脸,“谁痒痒肉长他妈手指头上!” “真的,我骗你干嘛。”段非凡叹了口气,打开火柴盒,准备再拿一根。 江阔一把抢过火柴盒,拉开抽屉扔了进去,然后哐的一声把抽屉关上了:“放弃吧,你没这个慧根。” “你抽烟么?”段非凡问。 “不抽。”江阔回答。 “那你学这玩意儿也没用啊,”段非凡说,“你也没机会点烟的时候玩个花活儿。” “不用学,看一遍就会,”江阔说,“越没用的东西上手越快。” 段非凡看着他,愣了两秒之后笑了起来。 江阔往椅背上一靠,想想也乐了。 卢浩波终于带领着查寝组从107门口经过,离开了宿舍楼。 江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我睡觉去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晚安。”江阔拉开门的时候说了一句。 “晚安。”段非凡说。 今天119没有受到卢浩波的刁难,看来工作态度有所改进。 “你从107回来的吗?”李子锐问。 “嗯。”江阔点点头,往自己桌上看的时候,发现桌上的墨镜盒被移动了,跟台灯整齐地并排放着。 再看床上,被自己胡乱扔着的枕头也归位了。 为了应对查寝,宿舍的人整理好自己的地盘还得为他善后。 “谢谢啊。”江阔挺感动的,“我东西习惯了总乱扔。” “没事儿,”唐力说,“你起码被子还是叠了,就枕头没放好。” 江阔笑笑,坐到椅子上:“下周四一块烧烤吧。” “嗯?”几个人都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我生日,”江阔说,“一块儿玩一下吧,正好军训完了放松放松,山那边有个地方能烧烤。” “行啊,”李子锐第一个响应,“21号是吧?可以可以。” 唐力和马啸也跟着都响应了,毕竟这几天军训消耗大,听到能吃烧烤还不耽误查寝,都挺愿意的。 “提前这几天还能给你准备个礼物。”唐力说。 “别送礼物,”江阔马上说,“就吃一顿。” “那不好吧,你生日呢。”李子锐说。 “我什么也不缺,从小到大什么礼物都收过了,体会不到什么愉悦感了,你们还破费,”江阔说,“吃个烧烤热闹一下就好。” 宿舍里有短暂的一瞬间沉默,但很快被李子锐打破了:“行!大吃一顿!” 这几个人其实挺好相处,李子锐心大,唐力老实,马啸……马啸仿佛不存在。 话题很快就换到了去哪儿买烧烤的材料,唐力提议去附近的市场买:“比超市便宜……”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 “行。”江阔点头。 军训拉练过后,就进入了最后阶段,开始各种走方队。 江阔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军训,在枯燥的不断重复的动作里,已经没有了烦躁。 除了换洗衣服之外。 他让大炮帮他买个洗衣机,大炮用了两天时间才挑好了。 “下午给你送过去,”大炮说,“你确定不用人给你上门安装吗?” “不用,送到宿舍就行,别的我自己来。”江阔说。 “你自己?”大炮很怀疑,“你自那个己?” “别废话,”江阔说,“一个洗衣机还需要人安装吗。” “行吧。”大炮说,“看来是成长了,人果然还是得丢出去好好历练。” 江总的台词本又更新了。 江阔的洗衣机搬来的时候,段非凡正靠在躺椅上跟段凌聊着,讨论应该如何扭转奔奔无人问津的悲惨境遇。 宿舍的门没关,就看着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门口经过。 江阔跟在后头。 然后停在了门外,冲他偏了偏头:“去给它装上。” “你买了个冰箱?”段非凡站了起来,走出门看着前方的箱子。 “洗衣机。”江阔说。 “什么洗衣机这么大?”段非凡有些吃惊。 “没多大,包装大而已,我量了尺寸让大炮买的,”江阔说,“正好能放在阳台那个洗手池旁边的水泥台下面,那里上下水都有。” 段非凡迅速地想象了一下:“你确定放在水泥台下面你洗衣机盖子还能打开?” “能。”江阔斩钉截铁。 二十分钟之后,洗衣机的包装箱被拆掉,段非凡知道了江阔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买的是一台充满了科技感一看就不会低于八千块的嵌入式滚筒洗衣机。 江阔为了不那么招摇而决定自己安装洗衣机,但他又非常招摇地买回来一个把“我很贵”印在了壳子上的洗衣机。 甚至招来了旁边几个宿舍的参观。 催人泪下的逻辑。 还徒增了安装难度。 “能装吗?”江阔问。 “……能,”段非凡说,“等我去问赵叔借个工具箱。” “还需要工具?”江阔说,“你那天说得好像伸手怼两下就能装好。” “你要买个上面开盖儿的涡轮洗衣机,装都不用装,直接一根胶管甩进去放水就行。”段非凡说。 段非凡去借工具箱的时候,宿舍几个人围着洗衣机看了半天,研究上面的按钮。 “不是我说,”李子锐说,“江阔,你买得起这个东西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你会买我也不吃惊,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你会不会用……” “应该不难吧,按几下的事儿。”江阔说,“这个到时你们也一块儿用,你们用的时候我看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电费我出的,”江阔说,“宿舍有个洗衣机了,总不能还去洗衣房用公共的。” “谢谢啊。”唐力说。 “中国好舍友啊。”马啸突然开口。 段非凡拎着工具箱回来了,蹲到阳台上开始给洗衣机接进水管。 江阔本来觉得是自己太没用,接管子这种大家都信手拈来的活儿都做不好,结果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几位舍友也同样不会。 唯一比他强的,就是他们知道得接管子。 “这是什么?”江阔蹲在段非凡身边,指着一圈白色的薄到一扯就断的胶带问。 “防漏水的,”段非凡说,“你看就行了,还打算学么,这洗衣机你也就接这一回管子。” 江阔没再出声,蹲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看了一会儿又拿了李子锐的一个桶,扣在地上,坐上去继续看。 段非凡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着很解压。 以前江了了很喜欢看各种手工大神的视频,从木工到机械制作,她说喜欢看手,人的手在熟练的工作状态下,会非常好看,充满力量和优雅。 看完身心愉悦。 江阔一直觉得江了了的精神世界很奇妙,这话他听听也没太在意。 现在看着段非凡的手,他突然认同了江了了的话。 的确很好看。 愉悦。 宿舍的水管接口跟洗衣机的管子不配套,段非凡加了接口才算是把管子接好了。他一直卡在水泥台下面操作,洗衣机和墙之间,光都被挡掉了,得靠江阔拿手机的灯给他照着,这感觉简直了。 三百块赚得一点儿都不亏心。 “好了。”他蹲着往后退了两步,起身想要站起来。 听到江阔一声“哎!”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重重撞在了水泥台下面。 ……但是居然不疼。 他马上反应过来,退出来一看,果然看到江阔的左手手背被台面下粗糙的水泥颗粒刮掉了一小块皮。 这要是脑袋直接撞的,鼓个包是没跑了。 “你反应挺快啊,”段非凡赶紧打开水龙头,“冲一下。” “就知道你得撞,”江阔拧着眉把手伸到水里冲了冲,“我提前放过去的,早知道你脑袋这么硬,就让你直接磕了,脑袋和台面还不一定谁碎呢。” “谢谢,”段非凡笑了笑,“要知道你这么贴心,我肯定趴着出来。” “主要是这也太麻烦了,”江阔看了看下面的管子,“我都感觉昨天的油是不是不应该加满。” “这好说……”段非凡伸手开始掏手机。 江阔转身走开了。 这台洗衣机是拉近舍友关系的利器。 一帮人围着洗衣机研究了一会儿,水洗,脱水,烘干,消毒,一应俱全。 李子锐拿出了自己的一件T恤,打算试一试,唐力觉得一件肯定不行,又贡献出两件,马啸又拿了条裤子和一个枕巾。 “你有要洗的吗?”李子锐问江阔。 “我的酒店洗完昨天刚拿回来,就身上这套了,”江阔说,“先这么试试吧。” 从晚饭吃完折腾到马上查寝,衣服终于全洗完了,还把所有的功能都用了一遍。 “这个好,不是晾衣绳上不能有衣服么,”唐力说,“这回真没了,都直接放衣柜,这是我们宿舍评优的神器。” 唐力居然还一心想着评优,江阔不得不赞叹一句,真是一个热情乐观的好小伙儿。 虽然现在卢浩波依旧板着着个脸,但查寝组工作态度好了不少,不会故意挑刺了,只是江阔这几次查寝依旧在107里待着,而104的同学又放弃了换宿舍的想法,卢浩波这口气终于是没出去。 不找茬儿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 不过现在这几天气温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低,107的空调是彻底用不上了,查寝组一走,江阔就回119,连续几天,居然觉得有些无趣。 舍友们都是好人,但没什么话题。 在107跟段非凡呛几句都比在宿舍躺着有聊一些。 特别是那么多天的军训在上午的汇报表演结束之后,江阔将面对一个空荡荡的下午,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空虚。 好在唐力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我们去市场买烧烤的材料吧,”唐力说,“我已经问好了,有地方能帮处理,还可以帮腌制好。” “行!”江阔一拍巴掌立刻响应了。 几个人找了几个购物袋,揣身上出发了。 路过107的时候,门是关着的。自打不需要开空调之后,段非凡大多数时间都会开着门,关着基本就是没在。 回家了吧,空虚的下午不回家干嘛呢。 但江阔还是边走边顺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万一在呢,可以一块儿去买材料,毕竟段非凡本地人,又住这附近,市场那块儿肯定熟。 可惜,门没开。 江阔这才发现自己跟段非凡居然没加过好友,也不知道他的电话,这会儿想临时找人都没个联系方式。 大家出了校门,扫了几辆车,在唐力的带领下,去了市场。 这个市场跟江阔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要大得多,看着也还算干净,一排排的店面和摊位,基本想要的不想要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东西全有。 难怪唐力要来这儿,比超市估计都全,而且便宜。 “我们那些盆儿啊桶什么的日用品也都是在这儿买的,外面那一排都是,”唐力说,“我还没把这儿逛透呢。” “……哦。”江阔有些不能理解,虽然但是这也就是个农贸市场,“那你今天可以逛透。” 市场有好几个门,他们肉类区旁边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江阔第一次进菜市场,各种新鲜的完全没有任何包装的肉突然铺满视野,他顿时有些不适应。 但没敢表现出来。 在几个已经开始一个一个摊位看肉的舍友面前,他不能这么悬浮…… 站在他们几个身后等着他们视察肉摊的时候,江阔听到身后有个小孩儿的哭声,接着是个男人的声音:“哪来的狗!” 江阔回过头的时候,只黄色的土狗被一个男人一脚踢到了他腿边,狗夹着尾巴吱吱叫着飞快地逃到了角落里。 大概是狗突然窜出来吓着了孩子。 孩子没事儿,男人骂了几句,没有继续追打,带着孩子走了。 江阔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狗,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旁边一个卖杂货的店。 看了一圈,在各种绳状物里选择了一根行李打包带。 出来的时候狗已经没在角落里了。 他往角落旁边的一条通道走过去看了看,发现狗在通道里,正转头看着他。 “狗狗,别怕,”他蹲下,伸出手,“来。” 狗转过了身,看着他。 “过来,”江阔小声嘬了两声,“我带你过好日子去。” “怎么了?”身后传来了唐力的声音。 “有肉吗?给我一块儿,”江阔说,“我要抓这个狗。” “没切呢,”唐力把刚买的一整兜羊肉放到了他面前,“流浪狗吗?你抓了养哪儿啊?宿舍不能养吧,仓鼠可能还行。” “放大炮那儿,”江阔说,“这狗这么大,刚吓着小孩儿了,下次碰个暴脾气直接就给打死。” 江阔喜欢狗,什么样的狗都喜欢,这一点大概是因为父母,江总夫妻俩都很喜欢狗。 江阔知道老妈一直给附近的救助小院捐狗粮,没那么忙的时候甚至会去小院做义工打扫卫生。 羊肉对狗还是有点儿吸引力的,这狗混在市场里,看得出其实不太怕人,要不是刚被踢了一脚,估计用不着羊肉就能把它引过来了。 狗走到羊肉面前,刚伸脑袋想舔的时候,江阔把羊肉一把拎开了。 狗抬头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着他。 江阔把打包绳套在了它脖子上,系了个伸缩扣,狗基本没有挣扎。 “行,”江阔扯了扯绳子,“走吧,先陪我们买肉,然后我让你炮叔来接你。” “买点儿牛肉吧。”李子锐说。 “买好点儿的。”江阔喜欢吃牛肉,别的肉他没太多要求,但他对牛肉的要求非常高,虽然在菜市场里买到顶级牛肉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还是希望能尽量好一些。 “那去店铺里吧,”唐力说,“应该会比摊儿上的好。” “行。”江阔点头。 几个人顺着找了找,马啸一指前方:“我觉得这家高级些。” 鉴于马啸今天下午就说了这一句话,大家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江阔看了一下,这家店的确大一些,门脸也很干净,门头上大大的三个字,牛三刀。 他跟在大家身后,把牵狗的绳子收到最短,狗挨着他的腿。 店门口就支着一个挺大的台子,整齐地码着牛肉,上面还挂了很多大块儿的肉。 看上去还不错,但达到他的要求是不可能。 “要好的。”他在后头强调。 “买点儿牛肉?”店里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拿过了案上的刀。 “我们要好的。”李子锐说。 “都挺好的,”女孩儿挥了挥刀,“我们店没有不好的牛肉。” “是么?”江阔说。 女孩儿从李子锐和唐力中间的缝里瞅了瞅他:“骗你干嘛?这市场里我家的肉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有多好?”江阔试着问,“最好的是哪种?” 马啸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嘴的使用频率太低就容易这样。 女孩儿眯缝了一下眼睛:“最好的可不止一种,看你要做什么,不同的做法有不同的‘最好’,你就一句最好的,我怎么给你推荐?” “随便吧。”江阔想想又觉得就烧个烤而已,这帮人的手艺,再好的牛肉那么一弄,佐料一撒,也吃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怎么个意思啊?”女孩儿有些不高兴了,“你买肉还是找茬呢?自己都不知道想吃什么,在这儿跟我说那么多。” “神户牛肉。”江阔看着她。 几个人都愣住了,一块儿看着他。 “有吗?”江阔问。 “换招了啊?”女孩儿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一扬胳膊,手里的刀猛地往下一砍,刀刃剁进了案板里。 哐的一声。 江阔被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差点儿踩到狗爪子,宿舍几个人也都震惊地往后退了半步。 女孩儿眼睛一瞪,偏头冲里间吼了一嗓子:“段非凡!出来!有人找茬!” 段非凡? 没等江阔对这个名字做出更震惊的反应,里间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大裤衩人字拖的人走了出来。 一脚把放在门边的椅子挑开,喊了一声:“为您服务!” 随着段非凡这一声吆喝,店里店外的气氛就突然凝住了。 外面的四个人跟他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气氛此时相当尴尬地不知道是该去还是该留。 “嘛呢?”段非凡吃惊地看着他们。 “跑我这儿问东问西,要什么肉不说,想怎么做不说,最后给我来一句,”段凌指着站在最后隐蔽位都没能把自己拽劲儿隐掉的江阔,亮着嗓子,“神户牛肉!” “你上这儿买神户牛肉?”段非凡从唐力和李子锐的脑袋缝里看着江阔,“你是要上天啊?” “这是你家店吗?”唐力莫名地有些兴奋。 “啊。”段非凡看着他,“他要买神户牛肉你们就带着他上我这儿买来?我要不是认识你们这会儿你们正让我拿个棍儿往后门撵呢!” “不是不是,”唐力说,“我们就是来买牛肉,周四烧烤啊。” “……进来。”段非凡叹了口气。 “你同学啊?”段凌问,眼睛还是吃惊地瞪着。 “嗯,”段非凡点点头,冲江阔抬了抬下巴,“他就是开跑车那小子。” “就是你啊?”段凌看着江阔,“我说怎么敢有人这么发疯!” “这我堂姐,段凌,”段非凡给几个人介绍了一下,“让她给挑肉,一会我老婶儿帮着加工好就行。” “姐姐好。”几个人进了店里,特别礼貌,李子锐甚至还鞠了个躬。 不知道是不是被段凌那一刀吓的。 119的几个人都进了店里,只有江阔还站在外面没动。 “进来啊,讲究什么呢?”段非凡走了过去,“要不要我给你铺一截儿红毯啊,再扛你进……奔奔?” 江阔因为牵了狗,就没打算进去,结果段非凡突然冲着狗叫了个比大小黄阿汪明显要正式得多的名字出来,他愣住了:“你的狗?” 段非凡没顾得上答他,伸手在狗脖子上摸了摸,回头冲段凌挥了挥手:“不是拴着呢么?怎么跑出来了?” 段凌飞快地跑后头通道看了一眼,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项圈和牵引绳:“项圈可能松了,在后头挂着呢。” 说完她又冲江阔笑笑:“谢谢啊,刚姐误会你了,别放心上哈!” “没事儿,”江阔也笑笑,段凌的妆化得很张扬,但还是能看得出跟段非凡长得很像,跟亲姐弟似的,他低头看了看这个叫奔奔的狗,“我刚在大门那边看到它,吓着小孩儿了,被人踢了一脚……” “谁踢的!”段凌声音顿时扬了上去。 江阔跳了一下,撞在了段非凡肩上。 “哎哎哎,音量控制一下,”段非凡拉拉段凌胳膊,“讲点儿理,它先吓着小孩儿了。” “唉,是得赶紧的了,”段凌皱着眉,“这要再跑一次,没准儿就见不着了……” 段非凡看了看江阔拴在奔奔身上的打包带,又看着江阔:“你是打算带走?” “嗯,我以为是流浪狗呢,”江阔弯腰摸了摸狗头,“太可怜了……” “它就是流浪狗,”段非凡说,“暂时拴店后头呢,可怜吧?” “嗯?”江阔愣了愣,“嗯。” “惨吧?”段非凡又说。 江阔皱了皱眉:“有病吧?” “你打算把它带哪儿去?”段非凡说。 “大炮租了个房,”江阔说,“我跟他说说……” 没等他说完,段非凡已经把项圈套到了奔奔脖子上,然后拉过他的手,把牵引绳按在了他手里:“给你了。”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走,但现在段非凡这么一交待,他反倒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担心,”段非凡说,“大炮要是不喜欢土狗,你就告诉他这是个柴犬,如果它以后长得太大,你就说是柴和秋田的串儿。” 江阔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您可真能吹啊。” 第 17 章 17 段凌帮着他们把肉挑好,剩下的切和腌制,就都交给了老婶。 119几个人在唐力带领下去“逛透”市场,江阔待在店里等大炮过来把奔奔带走。 他和段非凡一人一张小木椅坐在店后面的通道里。 江阔发现这就是刚才看到奔奔的那个通道,估计那会儿人家是要回牛三刀,结果被自己绑了。 “如果到时大炮养不了了,”段非凡搓着奔奔的头,“不要扔也别随便送人,送回我这儿来,我再给它找个地儿。” “他不会的,”江阔说,“要不我也不会想着让他帮忙了。” “是么?”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俩关系很铁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阔笑了笑,“我跟他算不上铁,就是发小,我俩互相都不怎么喜欢。” “你这脾气,跟不喜欢的人还能是发小呢?”段非凡有些意外。 “因为我俩都没什么朋友,”江阔说,“凑一块儿起码有个伴儿。” 段非凡没说话,看着他。 要说大炮没什么朋友,还能理解,大炮可能不是个坏人,但感觉就是不能交心,你判断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 可要说江阔没什么朋友…… “我出来上大学之前,”江阔说,“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私立,人精和学霸们,那种环境,不容易交到朋友,人精觉得你笨,学霸也觉得你笨。” 段非凡笑了半天。 “那可以上普通的学校啊。”他说。 “我爸不同意。”江阔说。 “有点儿惨,”段非凡捧着奔奔头,“你江阔哥哥是不是有点儿惨?” “还行吧,”江阔伸手摸了摸奔奔的鼻头,湿乎乎的,“我反正也没有交朋友的需求,就没什么感觉。” “大炮也是你同学吗?”段非凡问。 “不,他普通中学,初中毕业就没念了,”江阔说,“跟着他爸,他爸做建筑的,他有时候帮着跑跑工地,挺自在。” “哦。”段非凡点点头。 “这店是你老叔的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转头往店里看了看,“老店了,这市场有了多少年,店就开了多少年。” “还挺好,刚马啸一眼相中了,说看着最高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正好暑假的时候装修了,之前也不行,段凌受不了,逼着他爸装修的。” “也是用刀吗?”江阔问。 “刚吓着了吧?”段非凡说,“她以为你们来找茬儿的,我们跟隔壁有一家店,一直不对付,前两天刚闹了一场,段凌这两天不上班,就过来守着,估计以为是他们又出了什么新花招搞事。” “卖个肉还抢生意吗?”江阔说,“也不是什么大买卖。” “你还真……”段非凡看着他,“大买卖也不这么闹事了吧。” “那不一定,”江阔说,“我爸买卖挺大的,以前该干架的时候也得带着保安部开着铲车去打群架。” “行吧,”段非凡笑了,“这算是咱俩对对方世界都不了解了。” 大炮来接奔奔的时候,是开着一辆哈弗来的。 “新车?”江阔问。 “省得过来找你总得打车,还得等,”大炮说,“这个还能跑跑工地。” “你自己买的吗?”江阔问,“用我给你报销吗?” “不用,你别管了,”大炮说着跟段非凡点了点头,“就这个……菜狗是吧?” “柴犬。”江阔马上说。 大炮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弯腰看了看奔奔:“这个头如果是柴犬,得成年了吧?这狗看着没到一岁呢?” “可能……”江阔说,“跟秋田串了。” 大炮听笑了:“上哪儿编的这套瞎话。” “你听着就行了,”江阔说,“我一会儿买了狗粮狗窝什么的让人送你那儿去,你就养着,早晚带出去遛遛,有事儿不在家的话,就送寄养。” “知道了,”大炮从段非凡手里接过牵引绳,“叫什么?” “奔奔。”段非凡说。 “奔奔,”大炮伸手,奔奔看着他,他收回手,“挺冷漠,可以,一会儿给你弄点儿吃的,教你叫爸爸。” “奔奔,”段非凡蹲下,搓了搓狗头,“以后不用流浪了,乖乖听……炮叔的话。” “放心,”大炮说,“我答应了好好养着肯定好好养。” 大炮把奔奔放到后备箱,奔奔一直从窗户里看着段非凡,用力摇着尾巴。 奔奔很少叫,也许是因为一直流浪,没有声响才比较容易活着,唯一表达情感的方式就是用力摇尾巴。 大炮上车,冲他们挥了挥手,接着车就顺着路往前开了出去。 最后只能看到后窗的位置有一小块模糊的白色。 江阔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唐力他们逛够了没有。 “我……”他转过头,看到段非凡还往车开走的方向看着。 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段非凡眼眶里泛着泪。 “哭了啊?”江阔问,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了纸巾递到了他手里。 “嗯,看不出来么,”段非凡抽了张纸,擦了擦眼泪,“我又没拿手挡着。” “你让我对你的感动之心荡然无存。”江阔说。 “它来市场的时候还是个小奶狗呢,”段非凡笑笑,“天天陪着我跑步。” “你要想它了,就让大炮带过来,或者过去看看,也没多远,”江阔打开手机看了看大炮之前发过来的地址,“就在龙华园小区,是不是挺近。” “那是挺近……”段非凡说,“他是你陪读吗?租房还得在你学校旁边。” “八成是我爸给安排的,”江阔皱皱眉,“这车估计也是我爸给买的,他现在说话跟人格分裂了似的,有时候像大炮,有时候像我爸。” “你爸这么不放心么?”段非凡转身慢慢往回走,“女儿可以一个人满世界跑,儿子出来上个大学还要派人陪着。” “他女儿就是我说的,我那些同学里人精加学霸的组合体,”江阔说,“再说他也不敢管……” 段非凡转头,但江阔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爸管你吗?”江阔换了话题。 “他管不着。”段非凡说。 江阔转头看着他,他也没再说别的。 在半截儿话的配合上,配合得是相当完美。 牛三刀的牛肉其实确实还不错,段凌没有吹牛。 虽然达不到江阔的非分要求,也算是不错的了。 段非凡他老婶儿帮着把全部肉都腌好之外,还直接帮他们烤熟了一些,用盒子装上了。 一帮人吃得赞不绝口。 “这是给咱们打了个样。”李子锐说,“就按这个程度来烤。” “可是这是什么程度呢?”唐力问。 几个人沉默了。 江阔看了一眼段非凡:“你应该知道吧?” “我来烤。”段非凡叹了口气。 119买了肉,丁哲他们带了一堆小吃和饮料,还扛了两箱酒。 烧烤场不止他们一帮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伙人在做准备工作了,都是新生。 “快,”唐力手里一边忙活着把东西放好,一边安排大家,“都动起来,我们不能落后。” “落后什么?”江阔在旁边长椅上靠着,腿架在他们装碳的大纸箱上。 “吃的进度。”唐力说。 不愧是在跟卢浩波起过冲突之后还想着宿舍评优的好青年。 但江阔坐着没动,他是寿星,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 好在闲人就他一个,大家很快就把碳火给弄好了,然后就一盆一盆肉的码放好。 “过瘾了今天。”丁哲忙着穿签子。 “能生吃吗?”李子锐蹲在旁边帮忙,“我觉得可以。” “牛肉可以。”段非凡的声音在江阔的头顶响起。 立马有四五只手同时伸向了牛肉盆里。 江阔仰起头:“你不干活吗?” “我这一晚上都得在这儿烤串儿,我是你们吃到好吃的烧烤唯一的希望,”段非凡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叫大炮吗?” “没叫,”江阔继续看着忙活的人,“我不太过生日,除了给老人祝寿,我家人都不太过生日。” “可能是日子过得舒服,”段非凡说,“一般小孩儿都盼着生日,平时想要的东西,过年和生日是最有可能得到的途径。” “你哪天的生日?”江阔问。 “3月。”段非凡说。 “几号啊?”江阔拿出手机。 “17。”段非凡说。 江阔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他的生日。 他手机里的生日提醒不多,除了家里人,就是大炮,还有几个平时一块儿混的不是朋友的朋友,段非凡是他记下来的第一个同学。 “可以了可以了!”董昆搓着手,跃跃欲试,“烤盘呢?架上架上……我往上放了啊?” “放放放,”刘胖抓起一把穿好的串儿,“要刷什么料自己来?” “我来!”段非凡吼了一嗓子。 “哎操!”江阔被来自头顶的这一声吼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段非凡看着他,一边乐一边往烧烤台那边走:“你怎么老这样?” “你小点声儿我不就不这样了么?”江阔也跟过去。 “我来,”段非凡把几个人推开,坐了下去,“你们等着吃就行,别毁我老婶儿的秘制腌料。” “寿星坐哪儿?”唐力问。 “我就这儿吧。”江阔在段非凡旁边坐下了,他要坐在主厨身边。 “来,酒都拿一下,”孙季从旁边拿出啤酒分给大家,“先给寿星贺个寿。” “哇,”李子锐接过一罐啤酒看了看,“买这么高级的?” “非凡买的,”孙季说,“寿星嘴挑着呢,怕普通啤酒他喝不惯。” “谢谢。”江阔笑了笑,接过啤酒。 应该是刚买来的,罐子摸着还很冰手。 怕酒拿过来的时候晃得厉害会有泡沫,他拿着罐子的手垂到烧烤台下,手指勾着拉环拽了一下,把酒打开了。 没有泡沫涌出来,他这才把罐子拿了上来。 转头时发现段非凡正看着他的手。 “这也算没什么用就学得很快的技能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 “江阔,”唐力举起罐子,“生日快乐,希望你在新的生活里一帆风顺!” “谢谢!”江阔说。 “生日快乐——”大家跟着一块儿喊了一通。 “开始烤吧!”李子锐说。 段非凡抓了一把穿好的肉放到了烤网上,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碳火挺旺的,烤网翻了一次已经是扑鼻的肉香,段非凡飞快地刷油,撒调料。 “好了。”他打开了烤网。 没等江阔看清,一群胳膊就扑了上去,烤网上瞬间就只剩了一点儿残渣。 对寿星有没有起码的谦让了啊! “给。”段非凡往他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串牛肉。 江阔愣了愣,再看他那边,也有两串。 “你动作挺快啊?”江阔拿起一串咬了一口,的确好吃,跟老婶儿之前烤的味道一模一样。 “动作不快的都已经饿死了。”段非凡继续往烤网上放肉,“不是还有一个网么?都放上来吧。” “那个不能夹着。”李子锐说。 “没事儿,转一下签子就行,”段非凡说,“一个网供不上你们的。” 坐在主厨旁边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就体现得非常明显了。 江阔连着三轮都没抢着,全靠主厨投喂。 第四轮大家最疯狂的劲头已经稍微过去,他才总算是拿到了两串羊肉。 “这个腌料,”江阔小声问段非凡,“是你老婶儿自己调的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是不是挺好吃?” “比我家阿姨腌的肉香,”江阔边吃边说,“她平时做菜都挺好吃的,就是烤肉总不是太对味儿。” “你回家的时候我给你拿两罐儿吧,”段非凡说,“店里有现成的。” “店里是不是还卖腌料?”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二十五一小罐。” “我要十罐。”江阔算了算,“十一罐吧。” 段非凡笑得差点儿呛着:“你可以讲价,十罐二百五不好听。” “这理由能用来讲价?”江阔喝了口酒。 “为什么不能。”段非凡说。 “十罐二百五不好听,”江阔说,“一百吧。” 段非凡转过头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一百。”江阔说。 “你别上市场跟人这么砍价啊,这统共一罐才二十五,你给砍掉一多半,你要在我老叔店里这么砍,”段非凡语重心长地说,“会挨打的,段凌能把你从南门打到北门。” “二百四?”江阔想了想。 “可以,”段非凡竖了竖拇指,“领悟到了。” 江阔拿出手机。 “干嘛?”段非凡笑了起来,伸手翻了一下烤网,往上刷了油,“送你的,你回家的时候告诉我就行,你不想带,可以帮你寄过去。” “……谢谢啊。”江阔说。 想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又停下了,手机出来了,就想到一个事儿。 “加个好友吧,”他说,“我总忘。” “嗯,”段非凡拿出手机,“你扫我吧。” 江阔对着段非凡手机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哔。 请输入付款金额。 “你大爷。”江阔说。 “习惯了,”段非凡赶紧退出,重新点了一下,“这个。” 江阔扫了一下,加上了他。 指示如下。 看着段非凡的昵称,江阔差点儿反应不过来:“你这什么鬼名字?” “不比你那个跟密码一样的名字强么?”段非凡笑着在手机上戳了几下。 江阔收到了一条消息。 消息提示栏里显示: 【指示如下】牛肉可以吃了 江阔笑了起来,再点开段非凡的朋友圈。 指示如下 柴犬奔奔九图求包养 指示如下 烤肉酱后天才有,不要催,催就骂人 指示如下 省略辱骂一百句 指示如下 周三之前不下雨就骂人 江阔边乐边看。 段非凡给他拿了几串肉他都没顾得上吃。 “赶紧吃吧,”段非凡说,“有那么好笑么?” “挺逗的。”江阔拿起一串肉,“朋友圈里一股清流。” “你朋友圈都什么样?”段非凡问。 “装逼。”江阔说,“也有真逼,不多。” “来玩点儿什么吧!”刘胖靠在椅子上,大家一通胡吃海喝连轴转,一个多小时,都有些吃顶着了,“消消食儿。” “数七吧!”李子锐喊。 “行。”大家同意。 “我开始,”孙季举手,“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江阔喊。 “喝!”一帮人全指着他。 江阔拿过酒喝了一口,搓了搓手。 “你是不会玩吗?”段非凡问。 “怎么可能。”江阔看了他一眼。 “那第一个七你都错?”段非凡难以置信。 “那只能说我反应慢。”江阔喊了一声,“一!” “二!” “你吓一蹦的时候反应一点儿都不慢。”段非凡说。 “别打岔!”江阔说。 这帮人都还行,这轮一个错的都没有。 “二十五!” “二十六!” 段非凡拍了拍腿,转头看着江阔。 “二十八!”江阔一挥胳膊喊了一声。 一帮人全乐了。 “不是,”段非凡边乐边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就闭眼喊啊?” “不知道,”江阔也笑得不行,“嘴跑得太快了,脑子跟不上。” 他喝了一口酒,一拍桌子:“一!” “这轮你还是二十八。”段非凡提醒他。 “什么?”江阔问。 “还是你开始,就还是会轮到你二十八,”段非凡看着他,“我提示你的时候你就闭上嘴拍腿。” “嗯。”江阔点点头。 “二十四!” “二十五!” “你二十八别出声。”段非凡说。 “二十六!” 段非凡转头看着江阔,碰了他胳膊一下。 “二——”江阔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声。 段非凡一把捂了他的嘴,然后手啪的一下往他腿上抽了一巴掌。 “不算!”董昆大喊一声,“还带捂嘴的吗!” “不捂他嘴我们就得卡死在这儿,”段非凡说,“一晚上就听他二十八。” 一帮人乐得不行。 “江阔你怎么回事?”唐力笑得酒洒了一手,“正常这么多人,怎么也得玩到一百多啊。” “要不咱们开除这个二十八吧。”段非凡说。 “人是寿星呢,”丁哲笑着说,“换个简单的吧!转瓶子。” “行!”大家赞同。 丁哲起身去隔壁烧烤的同学那儿要了个空啤酒瓶过来。 这种靠运气的游戏,有时候也并不是机会均等,玩一通下来,总会有那么几个低洼地带的人会比较突出。 段非凡就是最突出的那一个,每转不到三四次,就得有他一次。 “我不行了。”段非凡摆手,“我要退出。” “都得退出了,”刘胖靠着椅背拍了拍肚子,“快要撵人了。” “几点了?”丁哲问。 “九点三十五。”刘胖说。 “收拾吧!”段非凡一挥手。 在学校烧烤的局限性就在这里,酒得藏着喝,时间还得卡好。 几帮烧烤的差不多都是同时开始收拾东西。 江阔看着大家忙活着,他依旧帮不上什么忙。 但这是他近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也算是吃得最痛快的一次烧烤,开学这些天来的不爽,被清掉了不少。 东西收拾完,垃圾都塞进了垃圾桶,还有些没吃完的,大家都打好了包,一会儿带给赵叔吃宵夜。 “生日快乐啊江阔!”一帮人又给了一轮祝福。 “谢谢大家。”江阔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 回到宿舍,119的几个先回了。 “你等我一下,”段非凡叫住江阔,“我有个礼物给你。” “啊?”江阔愣了愣。 段非凡把打包的肉给了赵叔,然后跟在他身后往107走:“别人都没送,我就没拿过去,搁宿舍里了。” “谢谢啊。”江阔偏过头说了一句。 段非凡在他后头没出声。 接着他就感觉段非凡撞在了他背上。 没等他转身,段非凡突然靠着他滑了下去。 “段非凡?”江阔非常震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伸手往后抓住了他的胳膊。 转过身时,他发现段非凡以一个非常标准的跪姿跪在了他前面,他要没扶着,这会儿此人的脸就应该已经直接扣在地上了。 “我操,”江阔拽着他,压低声音,“您这是醉了还是晕了啊!” 第 18 章 18 江阔进退两难,他松不了手,无论是要去开107的门,还是去敲对门宿舍的门找人帮忙,都得把段非凡放下。 但这个跪姿,往后放平,腿就得拐成个W,段非凡有没有这么好的柔韧性他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往前趴着的话…… “106的!”江阔小声喊了一嗓子,“有没有人在!” “谁?”106里有人回答了,“干嘛?” “我江阔,”江阔说,“出来帮忙。” 里面的人没了动静。 江阔一秒钟之内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和内容,重新喊了一遍:“段非凡晕倒了。” 106的门瞬间打开了。 “靠,”出来这位光着膀子,看到这场面赶紧回头招手,“来帮忙,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喝酒了……也没喝多少瓶啊……”江阔托着段非凡的脑袋,等着膀子哥把他的腿给捋直了之后,想架着他胳膊把他拽离地面。 可惜他低估了段非凡的体重,加上这种完全不配合使劲的状态,竟然没拽起来,而且段非凡的脑袋还一下往后仰了过去。 “托着点儿他头。”宿舍里刚跑出来的一个白T恤交待了一声。 另一个黑裤衩从段非凡身上摸了钥匙去开门。 “嗯。”江阔应着。 说实话,他从来没收拾过人,以前聚会回回有人喝大,但他从来都没多看过一眼,这会儿突然让他抬人,就有些手忙脚乱。 他手刚松开要托脑袋,段非凡的身体就往后倒了下去。 他赶紧一把抓住了段非凡前胸的衣服,用力往上一提。 段非凡这件看上去质量还不错的T恤,就这么从肩膀的位置被撕开了。 106的几个人整齐地转过头,一块儿看着他。 江阔抓住了段非凡的右胳膊,换上了熟练的语气:“拉胳膊,再来个扶脑袋。” 107的门打开了,几个人把段非凡扯了个大字端进了屋里。 “躺椅。”江阔再次熟练指挥。 床是举不上去了,还好有躺椅,这要换个宿舍,就得搁地上。 躺椅放平之后,有人去搓毛巾。 “空调打开。”江阔一边说一边跑出了宿舍。 “赵叔!”他在值班室窗户上拍了一下。 赵叔回过头,看到是他,立马一指:“你又有事儿?” “段非凡晕倒了!”江阔说,“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也没喝几瓶,突然……” “晕倒?”赵叔思索了两秒钟。 “听不懂吗您!”江阔急了,掏出了手机,准备拨个120。 “我去看看,”赵叔做了一个“请稳重不要惊慌”的手势,起身出了值班室,往里走过去,“你们喝酒了是吧?” “是。”江阔在后面推了赵叔一把,“走快点儿行吗?” “有没有礼貌。”赵叔加快了脚步,“喝酒了就没事儿,喝酒了就不是晕倒,他就那点儿酒量,都喝不过段凌!” 作为一个从没喝醉过的人,江阔无法理解,三箱啤酒四十五罐哪怕是大罐的,九个人分居然还能醉得不省人事。 赵叔进了107,走到躺椅旁,弯腰看了看段非凡,在他脸上拍了拍。 “嗯……”段非凡哼了一声。 “睡着了。”赵叔得出了结论,“他小时候就这样,喝了一杯啤酒,站着就睡着了。” 马啊? 江阔看看段非凡,又抬头看着赵叔。 “估计是,”黑裤衩叹了口气,“刚擦脸的时候就呼噜了一声。” “都回宿舍吧。”赵叔摆摆手,“有一个在这儿守一下就行了。” 106的几个人同时看着江阔,毕竟这人每天游走于119和107之间,拥有双重舍籍。 “……我吧。”江阔说。 救助流浪动物,一般都需要坚持“第一救助人”的原则……而且段非凡还是在他的生日烧烤PA上喝成这样的。 大家都散了之后,江阔回了一趟119,拿了自己那床被踩过不知道几脚虽然段非凡给他抖过了但他还是有些膈应于是在自己认为被踩了的那一头戳了一个别针以示区别的被子。 “严重吗?”唐力问,“会不会是酒精中毒?” “赵叔说他从小就这样,酒量太差。”江阔说。 “真是人不可貌相,”李子锐感叹,“他那个样子,我老觉得他是那种‘老板!来二斤牛肉三斤酒’的江湖侠客,没想到。” “那这么说……”马啸突然开口,“他行走江湖起了纷争,仇人暗杀他不用下毒,只需要几罐啤酒。” 几个人一通狂笑。 江阔抱着被子进了107,看到段非凡的时候想起马啸的话,站那儿乐了好半天才把被子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 斥巨资的躺椅被段大侠睡了,他只能睡这个没斥巨资的。 本来他没觉得这两个躺椅有什么区别,躺上去了才发现,这张便宜的,放平的最大角度不是180度,睡着没有巨资舒服。 他把椅背又放直了,拿出手机准备找大炮问问奔奔的情况。 旁边的段非凡突然坐了起来。 “醒了?”江阔被愣住了。这人醉倒醒来都这么一惊一乍的吗? 但段非凡没理他,头都没往这边转,坐了两秒钟之后,又哐的一下倒了回去,继续睡了。 “我刚应该给你录下来。”江阔说。 刚还说什么等一下有礼物,是怕没人在,会在走廊上趴一夜吧! 对了,礼物。 江阔站了起来,在宿舍里看了看,没看到哪儿有礼物,没有任何长得像礼物的东西,他甚至还往桌子下面瞅了两眼。 “礼物呢?”江阔走到段非凡身边,推了推他,“段非凡。” 段非凡胳膊动了动,没有醒的意思。 最后可能的地方大概就是衣柜了,没锁,但段非凡睡着,他也不可能去打开衣柜看。 不过应该不可能,段非凡这性格,不太可能在这屋没别人能进来的情况下还把礼物藏衣柜里。 这种蠢事一般都是江总给他老婆送礼物的时候才会干。 江阔叹了口气,躺回了躺椅里。 虽然他对礼物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什么东西作为礼物时能让他有什么惊喜,但眼下这种情况下,是一个人告诉他,我有个礼物给你,然后就没下文了。 好奇心让人睡不着觉。 如果这个人是大炮,他也不至于,但这个人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生活在他完全没有了解过的世界里的人。 这个礼物就充满了未知。 他又坐了起来。 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那就是段非凡书桌上放着的一个大纸箱。 纸箱的盖子没盖严,开着巴掌大的一条。 江阔走过去,往里看了看,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又回头看了一眼段非凡。 然后用手机的光迅速往纸箱上一晃,借着光扫了一眼。 营造出走过旁边扫一眼的场景。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蝴蝶结。 就是它! 江阔一把掀开了纸箱盖子。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龙猫,看上去是陶瓷的,一只耳朵上系着个小小蝴蝶结,看着像是那天江了了给他买的那个蛋糕盒子上的。 他伸手敲了敲,没错,是陶瓷的。 这是个什么玩意? 他放下手机,抱着箱子想把这东西放到地上再看看。 抱着纸箱一使劲。 纸箱只在桌上滑行了半厘米。 这重量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他妈是实心的吗?”江阔转头问段非凡。 段非凡的脑袋倒是往他这边偏着的,但睡得非常香。 有了心理准备之后,江阔再次抱起箱子,用手兜着纸箱下面,这回抱起来了,但的确超过了一个陶瓷摆件的应有的重量,哪怕它的尺寸也超出正常范围。 放到地上之后,江阔又揪着龙猫的耳朵,小心的把这玩意儿拎出了纸箱。 “起码十几斤,”他说,“段非凡你听见了没?麻烦你醒醒,这是个什……” 他看到了龙猫后脑勺上的一条缝。 “存钱罐儿?”江阔震惊了,看着这个跟个小水缸差不多大小的龙猫存钱罐。 他慢慢把罐推到一个倾斜的角度,看了看下面,居然还是个没有口的罐子,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总之想拿出来就得砸掉。 “是钱吗?”江阔晃了晃罐子,里面发出了很细的一些声响。 就是钱。 是硬币。 “生日快乐。”身后传来段非凡的声音。 “靠!”江阔本来蹲着,直接跪下了。 回过头发现段非凡还靠在躺椅上,侧着脑袋枕着胳膊看着他正乐呢。 “你醒了?”江阔问。 段非凡衣服肩膀上被他撕开的位置很醒目,江阔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谈话能正常进行而不至于打起来,他没敢马上告诉段非凡。 “嗯,”段非凡说,“也没喝多少,一会儿就能醒,就是困得厉害,你念念叨叨的也没法睡了。” “是没喝多少,”江阔说,“正常人这点儿酒也就一泡尿……” “对,”段非凡站了起来,往厕所走过去,“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我应该是憋醒的。” 厕所的门哐的一声摔上了。 江阔有些无语,只能坐到了椅子上,继续看着这个罐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里面是放钱了吗!” “能不在人尿尿的时候问话吗?”段非凡的声音带着厕所的回响。 “你就说是,不是,”江阔说,“最多俩字儿,不比你这一串儿强?这智商也就配尿鞋上。” 段非凡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脚步利落,不过他刚晕倒的时候,脚步也很利落。 “放硬币了,”段非凡蹲到了罐子旁边,手指往龙猫耳朵上一弹,“一千块。” 江阔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啊?” “从收你的那些钱里拿了一千,换成硬币放进去了,”段非凡说,“时刻提醒你,要学会讲价。” “……我爸应该会很感谢你。”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 “谢谢。”江阔说,“这个真的……我没想到。” “我本来想直接给你个红包,”段非凡说,“又觉得没意思,这个罐儿是段凌他们商场陶瓷部打折,她抢回来的。” 江阔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在家放了俩月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段非凡说,“我正好就拿来用了。” “放家里不也就是存钱罐儿吗,往里放钱啊。”江阔说。 “她怕这罐儿没放满她就已经先走一步了。”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现在用钱的机会本来就少,猴年马月能放满……你这么多硬币哪儿来的?” “公交公司换的。”段非凡说。 “公交车不是都扫码了吗?”江阔说,“还有这么多硬币?” “可以啊,你还知道公交车怎么坐啊?”段非凡说,“坐过吗?” “这话说的,”江阔啧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坐过。” 段非凡笑得咳嗽了两声。 “这蝴蝶结是蛋糕盒上的那个吧。”江阔问。 “观察力不错啊,”段非凡说,“就是那个,我看着还挺完好,就粘上去了。” “你没事儿了是吧?”江阔看着他。 “嗯,”段非凡活动了一下脖子,伸手在自己颈侧和肩膀上捏了捏,“就是……” 他的手顿了顿,又在肩膀上摸了摸。 江阔清了清嗓子,看着他。 段非凡也看着他。 这沉默漫长。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指了指他,转身走回了厕所。 一秒钟之后就退了出来:“江阔?这你干的吧?” “是。”江阔点头。 段非凡看着他,扬手把衣服脱了下来,举着看了看:“不是我说,我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撕的,但是你不知道拽人的时候应该拉胳膊之类的吗,扯衣服能把人拽起来?” “情急之下。”江阔看到了段非凡身上的伤。 有些惊人。 这看着仿佛是被人连踢带砍,转圈儿剁出来的效果。 “已经好了很多了,”段非凡发现了他在看,扔下衣服,从衣柜里拿了一件T恤出来套上,“之前特别明显,估计再有几个月就差不多看不见了。” “你怕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看着他。 “就是被砍的时候。”江阔问。 段非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怕。” 江阔没说话。 “怎么可能不怕,”段非凡说,“那会儿大家都在气头上,我就抱着头,找机会跑。” 江阔皱了皱眉。 “打架最怕人多,一人一下,打死了也不知道谁是致命那一下,”段非凡笑笑,“你没打过架吧?” “没这么打过,”江阔说,“而且……会有人帮我动手。” “还挺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段非凡说,“我现在也不跟人动手了,小时候……有一阵儿特别容易生气,过了那几年就没再那么冲动了。” “我明天给你买件新的。”江阔说。 “不用,”段非凡说,“这要是你跟我打架撕的,那我就让你赔了。” “106那几个一块儿把你弄进来的,”江阔说,“赵叔也来了,说没事儿,你一直就这样。” “五个人,还把我衣服撕了才弄进来。”段非凡躺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你是我见过的,酒量最差的人,”江阔说,“都不如我妈。” 段非凡嘿嘿笑了两声:“但是我看上去特别能喝,我吼一声‘满上!’就能吓跑一帮,根本不敢跟我拼。” 按理说,段非凡已经没事了,那就不需要人守着了。 但江阔靠在躺椅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没有回119的打算,可能也是喝了酒,刚又折腾半天那个存钱罐,这会儿就是困,不想动。 后来还聊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躺不平的躺椅居然也有这么好的睡眠效果。 早上段非凡把他躺椅的椅背直接立了起来,他才猛地醒了过来。 “今天可是要上课的。”段非凡说。 “几点了?”江阔打了个呵欠。 “六点半。”段非凡说。 “太早了……”江阔站起来,弯腰抱起了地上的龙猫,“我被子先扔这儿了,一会儿再拿。”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119唐力和马啸都已经起床了,他俩甚至还出去晨跑了半小时,这会儿正在阳台上做拉伸。 李子锐在床上蒙头大睡,还没有起床的迹象。 江阔趁没人在屋里,把抱着的龙猫罐子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墙边。 “你起得挺早啊。”唐力从阳台回来,看到江阔有些意外。 “谢谢段非凡没六点就把我叫起来。”江阔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一大通出来,李子锐还在睡。 唐力正在床边苦苦相劝:“起来吧,八点就上课了,还要吃早点……” “我不吃早点了。”李子锐说,“我减肥。” “江阔都起来了,”唐力说,“你还不如江阔吗?” “哎。”江阔看着他。 劝了一通,李子锐终于在他们出门去吃早点的时候起来了。 “我直接去教室了,”他说,“是哪个楼?” “七教304,”唐力说,“别迟到了。” 经过107的时候,江阔往里看了一眼,段非凡正好背了包要走。 “吃早点?”江阔问。 “走。”段非凡说。 第一学期的课几乎没有专业相关,园林就两个班,不少课是跟别的零碎专业一块儿上课,什么语文英语高数的一堆,唯一的专业课程就只有专业导论。 对于江阔来说,那些跟高中差不多的课程完全没有新鲜感,甚至在拿出课本看到大学英语几个字的时候就开始犯困。 段非凡就坐在他右边,倒是挺认真地直视前方。 而且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比他左边的唐力还长,他忍不住前倾了倾,转头看了看段非凡的脸。 这厮正在闭目养神。 但没有睡着。 在江阔看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有何贵干?” “您继续。”江阔点点头。 手机在兜里震了两下。 江阔摸出来看了看,是大炮发过来的。 -上课没?今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放假回不回家 -不回 -K!你自己说啊! -知道了 江阔看着手机,有些出神。 跑出来这么多天了,除了到学校那天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就再没跟家里联系过,也许是因为家里可以通过大炮了解他的情况,江了了又刚过来见过面,就算想家,他也完全没想过要再联系家里。 现在大炮提到了老妈,他才猛地觉得心里一软。 下课之后,他拿出手机拨了老妈的号码。 “您好。”那边传来老妈的声音。 “妈,”江阔看了一眼旁边一块儿走着的几个人,低声说,“我。” “你妈不在。”老妈说。 “我在学校挺好的。”江阔说。 “看出来了,”老妈说,“欢乐的扑棱蛾子,电话都不打一个。” “我这不是打了吗?”江阔小声问,“江总没在旁边吧?” “江总可是要工作的大忙人,”老妈说,“哪有空在家等着你电话,你国庆开车回来吗?” “我不回去。”江阔说。 老妈一声冷笑:“江总果然了解你。” “他儿子他能不了解么?”江阔说。 “那你不是我儿子呗,”老妈说,“我以为你回家呢。” “我怕我回去了又出不来了。”江阔感觉有人扯了他袖子一下,转头看的时候看到段非凡指了指旁边的路,这帮人居然是要去超市,自己还以为去教室,跟着一通走。 “你不回就不回吧,”老妈说,“江总已经过去了。” “什么?”江阔声音都被惊得扬了起来。 几个人一块儿停了脚步,看着他。 “他去陪你过中秋。”老妈说。 第 19 章 19 “怎么了?”李子锐看着江阔。 “没,我爸……过来玩。”江阔听到那边老妈挂掉了电话,他迅速点开了大炮的聊天框。 -你TM知道吧? -知道什么 -江总过来了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就前两天问了问你的情况,我说开始上课了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奔奔怎么样 -……好得很,咬坏我一只拖鞋,但是渣我没找着,它可能吃掉了 江阔把手机放进兜里,叹了口气。 “怎么?”段非凡也问了一句。 “我爸,”江阔压低声音,“已经出发,要过来陪我过中秋。” “啊?”段非凡愣了愣,“这么隆重的吗?” “谁知道呢,”江阔皱着眉,“我不知道他是觉得我在这儿要死了,还是要过来把我抓回去。” “万一是想你了呢?”段非凡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江阔又叹了口气,虽然可能性很小。 他一直没住过校,高中的时候也申请的走读,他不愿意住校,江总的司机每天接送,他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但坚毅如江总,随时就宣称要打断他腿的人,跑来过中秋也的确是出乎意料。 “你说我要是现在请假回家,”江阔看着段非凡,“能批准吗?” “不至于,”段非凡说,“亲爹啊。” “我跑出来的时候我俩两个月没说过话了,”江阔说,“就为了上不上这个学,反正他挺生气的。” “为什么不让你来这儿?”段非凡问。 “他觉得我就是找个混日子的理由。”江阔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我感觉他是不是说对了。”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笑了笑。 不过按老妈的说法,老爸已经出发,无论是哪种交通工具,最晚第二天就应该到,但不光第二天,第三天他也没到。 江阔躺在119床上,扒拉着手机,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老妈在骗他。 “查寝组来了,今天是卢浩波,”唐力走进宿舍,“看看哪里还没整理好的。” “都好了,”李子锐说着往江阔桌上看了看,“就这个存钱罐儿,不知道行不行,前几次都没人说,卢浩波不知道会不会挑这个毛病。” “让他挑。”江阔看着大炮发来的奔奔的照片和视频。 这狗在大炮那儿过得还不错,他买的狗窝和衣服,还有狗粮什么的都到了,现在奔奔穿得像个地主家傻儿子,在窝里咬着个玩具疯狂甩头。 他把照片和视频发给了段非凡。 JK921:大炮刚发来的 不过段非凡没回复。 江阔刚出去扔垃圾的时候看到107正在打牌,这会儿估计正欢乐着。 没空调的需求之后,他就没怎么去107,加上段非凡晚上经常回家吃饭,不回家吃饭的时候,107就是个据点,丁哲董昆那几个只要晚上没事儿就会在107混,打牌,吃宵夜。 江阔跟这帮人不能说不熟,但要说天天这么混在一起,也实在感觉混不进去,但在宿舍也很无趣。 唐力每天晚上都还要学习一会儿,李子锐趴床上玩游戏,马啸……马啸他还真没注意过。 总之就是天儿没人聊,也没什么乐子。 郁闷。 卢浩波带着查寝组进了宿舍。 宿舍几个人都在自己桌子旁边坐好了接受检查。 “比上回干净了,这个地面,”卢浩波说,“所以谁说做不到的?” 没有人回答他。 “这是个什么东西?”卢浩波看到了江阔桌上的存钱罐。 “存钱罐儿。”江阔回答。 卢浩波愣了愣,过去仔细看清了:“为什么放这里,桌子就这么大,它就占了一半,还怎么学习?” “我不学习。”江阔说。 卢浩波没了声音。 江阔抬眼看过去,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床边:“被子也没叠一下?” “盖呢。”江阔抓过被子堆在了肚子上。 “查寝的时候最好不要躺在床上,”后面的二号说,“对人要有起码的尊重。” “大哥,”江阔看着手机,飞快地给大炮回着消息,“都跑人卧室来东瞧西看了,床单被罩内裤,什么没看过,垃圾桶里有什么都门儿清,还谈什么尊重,大家相互都不尊重就行了。” “你……”二号让他噎得没说出话。 卢浩波抬了抬手,示意二号不要再说了。 对方哑火,江阔也就不再追击,没再说话。 “你不是说住107了吗?”卢浩波问,“怎么又在这儿睡了?” “用不着空调了,我就回来了。”江阔说。 卢浩波点点头,在宿舍里又转了一圈,带着人走了。 “他怎么没完没了的啊。”李子锐瘫在椅子上,很无奈。 “因为江阔一直没服软,”唐力说,“我们都服软了,所以就盯着江阔了。” “你要服软吗?”李子锐问。 “段非凡说下学期就不这么查了,”江阔说,“我下学期再服软。” 唐力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宿舍熄灯之后,段非凡的消息才回了过来。 指示如下:这堆东西都是你给狗买的吗? JK921:是 江阔把手机插上充电器扔到了床角,闭上了眼睛。 现在天气凉快了,他终于能体会到宿舍这床的舒服,毕竟全部床品包括床垫都是按自己在家时的习惯买的。 新的一天到来,老爸还是没有消息。 昨天睡得太好,起床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已经去吃早点了。 段非凡帮赵叔搬了两桶水,要去吃的时候正好碰上:“没跟唐力他们一块儿?” “估计已经吃完了。”江阔说,“走。” 去食堂的路上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明天就是中秋了。 “你爸还没找你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我现在怀疑我妈耍我呢。” “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段非凡说,“万一是你爸真来了,又拉不下脸呢?” “应该不会,”江阔说,“大炮也没我爸的消息,如果真是拉不下脸,他会让大炮来找我,或者让大炮给我点儿暗示。” “打电话给你妈妈问一下啊。”段非凡有些无语,“问她的话是不是你又拉不下脸了?” “小伙儿挺细心。”江阔笑着打了个响指。 段非凡发现他这个响指是用食指打的,于是低头试了一下,发现非常别扭,别说打响,连姿势都找不到。 江阔把手伸到他面前,食指和拇指一捏,很慢地错了一下:“这样。” 然后再啪的打响。 “无名指可以吗?”段非凡问。 “除了小指都可以。”江阔用无名指又打响了一次,而且声音很亮。 “牛逼。”段非凡说。 他试了一路,勉强能用无名指打出一点儿声音,但是距离打出脆响,起码得五十个从宿舍到食堂。 “同学早。”丁哲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坐到了他俩对面。 “学长早。”江阔说。 “晚上我请客,”丁哲说,“去吃一顿。” “今天?”江阔愣了愣,“有什么由头吗?” “中秋聚会,”丁哲说,“明天我和非凡都回家过节了,今天聚掉。” “好。”江阔点点头。 丁哲要不说中秋回家过节的事儿,他也没感觉有什么。 但现在这一句回家过节,江阔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家,想江总夫妻,想江了了,甚至想刘阿姨。 如果老爸真的没来,明天他就只能在宿舍待着。 学校已经发了月饼,宿舍几个人也一块儿凑钱买了些小吃,李子锐家里还寄了月饼过来,说是明天大家可以去后山赏月,但他似乎想象不出那样的场面。 这个时候唯一能找的伙伴是大炮,但大炮因为要帮他爹带月饼去工地给没有回家的工人,也不在。 甚至连奔奔都不在。 “我总不能让它一个人在家吧,那我明天回来的时候我怕床都让它给吃了,”大炮说,“你要不跟我去工地?那边没有灯光污染,不光能看月亮,还能看到银河呢。” “我是那种中秋赏月的人吗?”江阔说。 “那怎么办?”大炮说,“你给江总打个电话问问能死吗?” “能死。”江阔说,“我,一个冲破阻拦,奔向新生活的勇敢小伙儿,中秋节打电话问爸爸来不来陪我,你觉得江总和他老婆听了会不会嘲讽我到明年中秋?” 大炮笑得不行:“你奔向个屁的新生活,你就找个没人管你的地方苟着。” “行了你去工地吧,”江阔说,“别给奔奔吃月饼,太甜了。” “知道了。”大炮应着,又补充交待,“你实在不行就在学校跟同学一块儿过,以后四年都是集体生活,总要学会融入,哪有完全如意的环境,家里那么舒服你不也跑了。” “你跟江总这两天真没联系?”江阔问。 “你要非这么说,”大炮说,“这是以前攒着的存货。” 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晚上还是舒服的。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丁哲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在107了。 “我出去吃个饭。”江阔跳下床。 “跟107吗?”李子锐问。 “嗯。”江阔点点头。 “我们正要商量明天赏月的事儿呢,”李子锐说,“你不参加了?” “我听你们的,”江阔说,“需要摊钱就告诉我。” 几个人都没说话。 “谢谢。”江阔说。 107里放着一盒看上去不错的月饼。 “我妈寄过来的。”刘胖说,“一会儿分了。” 江阔突然发现,家里给寄月饼似乎是个比较常规的操作,作为本校知名悬浮富二代,他家里别说是月饼,连一块饼干都没给他寄。 家里光老妈那儿收的各种奢侈品牌送的月饼和酒都不知道有多少,居然一口都没分给他。 这是什么无情的富一代啊? 丁哲请客的店,在市场那边,应该是他们的固定聚点,几个人都很熟。 “你今天也尝尝普通大学生常吃的东西,”丁哲说,“其实也挺好吃的。” “我天天吃食堂呢。”江阔说。 “那这么说起来,你比段非凡都强点儿,”孙季笑了,“他没事儿就点个外卖,每天麻辣烫宵夜。” “你们别吃我就不买。”段非凡说。 “你别总赢钱,我们就不吃。”刘胖说。 “赌博啊?”江阔问。 “一块钱,”董昆笑了,“一晚上就一顿麻辣烫的输赢。” “你晚上无聊就过来玩,”丁哲说,“你们宿舍那几个,话都没有,多无聊啊。” “嗯。”江阔应了一声。 快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董昆突然停下了,看着校门的方向:“我靠,丁,那什么车?” “宾利吗?”孙季也看着前方。 “那他妈是辆巴博斯大G!”丁哲声音都起来了,“我靠,太帅了!这谁的车啊?” 江阔站在后头,看着前方已经开进了校门,正往他们这个方向开过来的那辆灰蓝色的巴博斯。 车牌上一排的11111向他吆喝着。 爸爸来啦! “这车贵吗?”董昆问。 “比江阔的车贵多了。”丁哲说,“这谁的车啊!” “我爸的车。”江阔看着驾驶室里的人,哪怕是个模糊的人影,他也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江总。 江总真的来了。 江总居然直接杀到了学校。 几个人同时震惊地回过头看着他:“你爸的车?” “他爸过来陪他过中秋。”段非凡说。 说话之间,车已经开到了他们身边,因为路比较窄,车差不多是挨着他们慢慢往前开的。 江阔往驾驶室窗户上拍了一巴掌。 车一个急刹停下了。 车窗放下,车里的人转过了头。 “哟,”江总看到他的时候眉毛抬了一下,“在这儿呢?” “你干嘛去?”江阔问。 “找你去。”江总说。 “我现在要出去吃饭,”江阔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人,“你赶紧出去。” 江总皱了皱眉,没说话。 “叔叔好,”段非凡在江阔背上戳了一下,“你跟叔叔去吃饭吧。” “我跟他们约好了吃饭,”江阔说,“要不……” “一块儿?”江总说。 “什么?”江阔愣了。 “这些你同学吧?”江总看了看他身后。 “是,叔叔好。”几个人一块儿打了招呼。 “这是江总……我爸,”江阔给介绍了一下,“过来……看我。” “大家好。”江总笑着跟大家点了点头。 “江总,多尴尬啊。”江阔把脑袋伸进了车窗里,压低声音,“你一个家长,跟我们吃饭……明天吧……” “明天你在学校过,”江总也压低了声音,“不搞特殊。” “你都把这车开进我们学校了,我们学校可没有这样的车,”江阔说,“还让我别搞特殊?” “你们学校很多911?”江总一句不让。 “一块儿吃吧,叔叔,”董昆开口了,“正好碰上了。” 江阔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走了过来,他又凑到段非凡耳朵边小声说:“董昆疯了吗?不尴尬吗你们?” “我们人多,”段非凡笑着低声说,“只要你和你爸不尴尬,我们就不会尴尬。” “走。”江阔咬牙一挥手。 “我们打个车,”孙季安排着,“江阔你跟叔叔车走……” “我不认识路。”江阔提醒他。 “非凡给你们指,”丁哲说,“我们四个正好一辆车了。” 江阔也顾不上多说,飞快地上了副驾,只想江总快点儿把车开走。 段非凡上了车往后座一靠,看上去还挺自在的样子。 “快,掉头。”江阔说。 “别催,”江总说,“这么毛躁。” “叔叔,出了校门右转。”段非凡在后头说。 “好。”江总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段非凡。” “好名字。”江总表扬了一句。 “非常平凡的意思。”江阔说。 江总笑了起来:“是么,有个性。” 车掉过头之后,江阔把脑袋伸出窗外,冲丁哲他们几个说了一句:“我们先过去了啊。” “好!”丁哲挥挥手。 “可以啊,现在还知道跟人交待这些了。”江总说,“以前可就是一脚油门走人。” “这些是我同学。”江阔看着他。 “哦。”江总点点头。 江阔叹了口气:“你来也不给我说一声,早知道就不跟他们约饭了,本来是打算溜达过去的,你这好,车一开,人家几个就得打车,怕你等久了。” “没事儿。”段非凡在后头说,“起步价。” “不是钱的事儿。”江阔回头瞪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江阔管自己爹叫江总,还挺有意思,看着也不像是关系真的不好。 段非凡在后座上看着前面沉默的父子俩,长是真的长得像,车窗放下来的时候,不用介绍也能看出来这是江阔他爸。 但除了长相,这俩就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了,江阔随意懒散,江总一看就是个总,表面的随和里带着不经意的压迫感。 “我在外面绕了一圈儿,”江总说,“你们学校还挺大。” “有座山呢。”江阔说。 “明天中秋大家还要上山赏月。”段非凡说。 “正好,你妈让我带了点儿月饼,”江总偏过头冲着后面,“你们赏月的时候一块儿尝尝啊。” “谢谢叔叔。”段非凡说。 车到了地方,是一家小饭店,丁哲订了二楼的包厢。 江阔没跟着段非凡一块儿下车,坐在车上等着江总把车停好。 “你是专门过来送月饼的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江总说,“不像吗?” “不是像不像,”江阔说,“这就不是你干的事儿。” 江总笑了起来:“天鼎瀑布那边有个项目,比较大,我过来看看,顺路看你。” “你前两天都在山里?”江阔问。 “嗯。”江总点点头。 “那你中秋怎么过?”江阔说,“明天赶不回去了吧?” “你还操心这个,”江总说,“我带着项目部的人过来的,跟他们过。” “哦。”江阔没再说话。 “这学校我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儿,”江总停了车,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在这儿浪费四年?” 江阔不出声。 “这几个同学看着倒还老实。”江总说。 那你就看走眼了,段非凡可不老实。 “同学都挺好的,我们导员也不错,”江阔说,“老师上课也挺认真。” “跟同学相处都还可以吗?”江总问。 跟同学没什么话说。 “相处得很好。”江阔说。 “宿舍什么的,住得适应吗?”江总又问,“条件怎么样?” 不怎么适应,条件也不怎么样。 “还可以,”江阔说,“马上装空调了。” 江总沉默了一会儿:“食堂呢?吃得惯吗?” 唯一还行的就是食堂了吧。 “很好,”江阔点头,“口味还挺全的,我基本一天都在食堂吃。” 有些意外,江总的这些问题,都是以前他不会问也不会关注的内容,虽然可能是因为他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这么长时间,但问得这么全面,多少也有些奇怪。 “你卡里还有钱吗?”江总突然问。 “我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江阔转过头,“怎么,还要断经济啊?” “断你经济干嘛,省点儿,”江总说,“这事儿不是我决定的啊,是你妈。” “怎么了?”江阔很警觉,“我妈要断我经济?” “不断,”江总说,“你妈多方打听了一下,觉得你每个月生活费三千五应该够了……” “两顿饭就没了。”江阔坐直了,“她跟哪个多方打听的?” “你今天这顿饭能吃一千七百五?”江总计算得非常精致。 “随便吧。”江阔笑了。 感觉自己一会儿应该查一下卡里还有多少钱,他一直都没太注意过,应该还有不少,三不三千五的对他没什么影响。 “你既然选择了上这个学校,那就跟大家一样,”江总说,“年底回家流水给我们看看,也不是不让你用,主要还是希望你试着过一过,别在家混完了换个地方接着混。” 江阔看了他一眼。 有些不爽,但又感觉没有资格不爽,毕竟江了了差不多两年没问家里要过钱了。 “阔啊。”江总拍了拍他胳膊。 “嗯。”江阔应了一声。 “我刚问你那么多,就是想看看你在这个环境适应得怎么样,”江总说,“现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既然这样,就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吧。” “嗯。”江阔应付了一声。 “你妈觉得你肯定会用原来的钱,”江总说,“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所以我俩打了个赌。” “赌什么了?”江阔问。 “你妈要是输了,把她的咖啡馆给我,”江总有些沉重地说,“我要是输了,她要新区的那个酒店。” “……你们这个赌注是不是有点儿不对等?”江阔愣了愣。 “你妈有过什么对等的事吗,你得帮爸爸保住酒店。”江总说,“儿子。” “啊——”江阔靠着椅背一声长叹。 第 20 章 20 “那就说好了,”江总拍拍他的肩膀,一边下车一边拿起正在震动的手机,“我接个电话,你先上去吧。” “二楼。”江阔说。 江总挥挥手示意他快滚。 江阔一边往饭店二楼走,一边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特别是江总那句“那就说好了”,怎么听都觉得有阴谋。 什么就说好了? 怎么就说好了? 推开包厢门,屋里几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他是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董昆问了一句:“你爸呢?” “他打电话呢,一会儿上来,”江阔走到桌边,飞快地交待,“如果我爸一会儿摆着老总加长辈的架子跟你们聊天儿,就是你们自找的。” “没事儿,”丁哲笑了,“我们什么时候怵过这些,哪家长辈我们没喝过。” “点菜了没?”江阔问。 “没呢,”孙季说,“等江总来点。” “你们点,你们总来,有什么好吃的都熟,”江阔从兜里摸出一泡茶叶,这是刚在车上拿的,“他会个屁的点菜,从来都是他助理点。” “有泡茶的壶吗?”段非凡问服务员。 “只有最简单的那种一体式的泡茶杯,”服务员比划着,“一按水就漏下去的那种。” “可以,就那个。”江阔点头,“再拿一壶90度的水。” 服务员看着他:“啊?” “拿一壶开水。”段非凡说, 服务员把开水和泡茶杯拿来了,段非凡把开水瓶的盖子打开晾着:“一会儿就90度了。” “这什么茶?”刘胖问。 “岩茶,”江阔熟练地拿过泡茶杯,“你们喝茶吗?这茶还不错,六万多。” 几个人同时往前凑了过来:“喝。” “浪费。”段非凡说。 “不浪费,我们体会到了这个味道,就不算浪费。”丁哲说。 “没错,”包厢门被推开,江总走了进来,“尝尝吧,味道还是好的,不喝茶的人也能尝出来。” “谢谢叔叔的茶。”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哎,坐着坐着,”江总冲他们摇摇手,把一瓶酒放到了桌上:“都喝酒吧?” “江总,这不是在隔壁小卖部买的吧?”段非凡一看这是瓶五粮液,“那儿可没真的啊。” “我带出来的,”江总笑了,“一直搁车上呢。” 江阔把茶泡好分好,大家都伸手自己拿了。 “这个的确……”刘胖喝了一口茶,“的确是……比他们饭店配的那种好喝太多了。” “段非凡还是没说错。”江阔说。 “给你喝就是浪费。”丁哲说。 “一会儿这酒我喝着肯定不浪费。”刘胖说。 “上菜快一点儿,”段非凡跟服务员交待,“催着点儿。” “好。”服务员关上门出去了。 “这次时间有点儿赶,”江总把酒打开了,“本来是打算就跟江阔上哪儿随便坐坐,正好赶上你们吃饭,那就蹭一顿了。” 段非凡看着他打开了酒,起身接过了瓶子,把几个小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把酒分好了。 “叔叔别客气,”丁哲说,“您不来,我们好茶好酒都喝不上呢。” “你们有时间放假了去我们那边玩玩,”江总说,“让江阔好好招待你们,我打好招呼,吃喝玩乐交给他,他门儿清。” 江阔笑了笑没说话。 “叔叔真够意思,”董昆说,“平时江阔总跟我们说你人特别好……” 酒还没喝呢,你这就吹上了! 江阔赶紧瞪着他。 “哦?”江总笑着眯缝了一下眼睛,“他还能说我好?说我什么了?” 董昆顺嘴一说,但江总没有顺耳一听,这一句问出来,他顿时编不出下文了。 “主要是这次您过来,”段非凡把酒拿到江总面前,“他特别感动,说没想到,我们中秋基本就都自己在学校了,本地的回个家,外地就在学校过,结果您亲自过来陪他,我们谁也没这个待遇……” 江阔看着段非凡,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酒。 “江阔天天念叨着,还以为您明天才来呢,”段非凡说完把剩下的几杯酒放到转盘上,让他们自己拿了,“结果刚看到您的车,简直欣喜若狂。” 差不多得了这位同学。 “段非凡,”江总看着他笑了笑,“你比江阔懂事多了,同样的事儿,换他说,肯定不是这么个表达方式。” 被戳破了吧! “所处的位置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就不同,”段非凡说,“但本质其实就是这么个事儿,不会变的。” 哟,又圆回去了。 段非凡没给江总再质疑的机会,举杯:“这杯敬江总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好酒好茶的。” “谢谢江总——”大家一起举杯。 “谢谢同学们。”江总也举杯。 上菜很快,他们喝过这一轮酒,服务员就推门进来开始上菜了。 趁着大家跟江总说话的机会,江阔凑到段非凡耳边小声说:“难受不,这是你们自找的。” 段非凡笑得很愉快:“多有意思。” 其实江总并不是酒桌上话太多的人,尤其是跟这些小孩儿,开场说几句,后面就不会太开口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一边观察。 但以前他没碰到过丁哲董昆这帮人这样的。 董昆哪怕第一轮差点儿因为编瞎话胡扯下不来台,但接着他还敢上,江总您这么年轻,这么大的家业是怎么干出来的,佩服…… 丁哲就更不惧了,毕竟巴博斯就停在外面,他不可能放过,江总您那车不一般…… “要不一会儿你下去开一圈儿。”江总拿出了车钥匙。 “我喝酒了叔。”丁哲一脸纠结。 “哦对,”江总想了想,轻轻一拍桌子,“没事儿,一会儿走的时候你上车里去摸摸吧,有机会去玩的时候带着本儿,车你拿去开。” “谢谢江总!”丁哲喊。 江阔只管埋头吃饭,段非凡有时候还跟着说几句,他除了给江总泡茶,头都不抬。 “那块儿地拿下来不容易,”江总喝了口酒,给他们说着艰辛的创业历程,“你们还小,不知道那个年代,看着这地是没多少钱,但谁也拿不出,我那会儿连个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凑了很久……” “真是不容易啊,”孙季说,“不过那地拿下了就算成功第一步了。” “多少人就死在第一步,没有下一步了,每一步都不容易,”江总叹气,“毕竟那块地里只有一栋楼是我的,也没赚多少,创业不易。” 大家对江总的创业史都很有兴趣,江总平时不会聊这些,主要是也没人像这帮人这么追着问,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江总也乐于跟他们分享,估计比在公司里被人拍马屁要舒服得多。 这样也挺好,几轮酒,一通聊,气氛倒是相当热烈。 “小段,”江总突然拿着杯子看向了段非凡,“你是不是没怎么喝?” “江总真仔细,”段非凡赶紧拿起了杯子,跟他碰了碰,一口喝了,然后低声说,“我一杯倒,平时不敢喝太多。” “这样啊,”江总拍了拍他胳膊,“那你随意,别强喝。” “您的酒还是得喝。”段非凡笑笑。 “就你是江阔同级的吧,”江总也低声说,“我看那几个同学应该不是。” 江阔一挑眉毛,聊得这么欢也没忘了观察。 “是,江总厉害,”段非凡点头,“其实我跟他们本来是一级的,但是我休学了,所以就跟江阔同级了。” “休学?”江总问。 “他,护校英雄,新生代表,休学是因为受伤了,现在是享受单间待遇的校园名人。”江阔被夹在他俩中间,也不能一句话不说,此时只能担任起解说,顺便吹吹牛,以证明这学校并不是江总以为的那样,学生也有好样的。 “哦?”江总上下打量了一下段非凡,“这可不简单,一般人做不到。”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又冲江总谦虚地笑了笑,帮他倒上了酒:“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碰上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江总有电话进来。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了,江总一边起身一边冲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聊着,不用管我。” 他出了包厢之后,大家的声音才又一下扬了起来。 “江阔,你爸爸很牛啊。”刘胖说。 “听人吹牛是不是很过瘾。”江阔说。 “那也不是吹牛,”丁哲说,“这要是卢浩波这么说,就是吹牛,你家那么大一份产业在呢,能叫吹牛吗?” “你们还是天真……”江阔话没说完,江总又推门进来了。 “不好意思各位,”江总说,“我这有个挺重要的人得见……我司机已经过来了。” “江总你忙你的去。”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聊得挺愉快的,这还没聊够呢。”江总歉意地笑笑,“你们继续!小丁,你要摸摸车吗?” “啊!”丁哲立马应了一声,“您不赶时间吗?” “赶得了多久,着急忙慌冲出来的时间,等几个红灯就废了。”江总说。 丁哲是真的跟谁都自来熟,直接欢天喜地就跟着江总出去了。 江阔也跟出了包厢,江总侧过身:“你别跟下去了,回去吃吧。” “你是真的有事儿?”江阔问。 “没什么重要的事,”江总笑了笑,低声说,“我在这儿,怕你们聊不痛快,反正我也吃饱了,刘叔到停车场了,就不让他一直等着了。” “你别结账啊,”江阔交待,“这顿是丁哲请的。” “知道了,”江总说,“你找机会再还回去。” “嗯。”江阔应了一声。 “三千五,”江总拍拍他肩膀,“你现在每月只有三千五,别忘了,儿子,请客的话注意消费,别一顿就请光了。” “……知道了。”江阔叹气。 回到包厢的时候,董昆正拿着酒瓶看着,看到他进来,董昆晃了晃瓶子:“你爸挺够意思的,儿子的同学,还拿这么好的酒。” “他也没有不好的酒。”江阔坐到椅子上,往后一靠,脑袋仰着,伸长了腿用力舒出了一口气。 “你爸挺好的,一点儿架子没有,”孙季说,“怎么感觉你都不怎么跟他说话?” “我来学校之前跟他闹了一个多月,车都被他锁了,所有娱乐都让他断了,反正就不想让我来上这个学,”江阔叹气,“我妈还帮着他,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跑出来的。” “我靠,我说你怎么行李都没有呢,”刘胖愣了,“你爸看上去很温和啊,能干这么强硬的事?” “他说打断我腿的时候也是很和气地说的,”江阔说,“还微笑呢。” “那……丁哲不会有危险吧?”董昆说。 “能摸到车,被微笑着打断一条腿算什么。”孙季说。 一帮人顿时一阵狂笑。 “这回你爸过来,”段非凡凑近低声问,“是来讲和的吗?” “不算,”江阔说,“只是我不服软,他就换个方向而已,老狐狸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是么,毕竟白手起家,老狐狸也正常。” “都信了吧?白手起家。”江阔说。 “不是吗?”段非凡看着他。 “我爷爷才是白手起的家,只不过没他现在这么牛,”江阔小声说,“他是有创业资金的。”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编故事逗我们呢?” “他平时酒桌上不怎么聊天儿,今天是这帮人实在……社交达人,”江阔说,“追着问了,就编个故事蒙小孩儿。” “编得跟真的似的,厉害,”段非凡说,“我是真信了。” “您也不弱。”江阔说,“那一通替我编的。” “但是被看穿了,”段非凡嘿嘿笑了几声,“他毕竟你亲爹,太了解你了。” “你没事儿吧?”江阔看了一眼他的酒杯,“别一会儿没到宿舍又睡着了。” “不会,”段非凡说,“反正一会儿他们去107鬼混……你来吗?” “打牌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头。 “怕你们不够输的。”江阔说,“打一晚上我能把你们这月的麻辣烫包了。” “听到了没!”段非凡一拍桌子,“今儿晚上江阔要从我们这儿赢走一个月的麻辣烫。” “嘿!”董昆搓了搓手,把袖子一撸,“口气不小?” 江阔笑着喝了口茶。 “这月我生活费还剩不少,今儿晚上不睡了!”孙季说,“反正明天放假。” 提到生活费,江阔的郁闷之情涌上心头。 “我想问个问题啊,”他举了举手,“你们的生活费都是多少?” “嗯?”段非凡转头看着他,“怎么,这是要按着总数赢吗?” “不是,”江阔把杯子里剩的一口酒喝了,“我就是纯粹地打听一下。” “要感受一下普通男大学生的艰辛吗?”董昆笑了起来,“我们几个还行,都是两千。” “多少?”江阔愣了。 “两千。”刘胖竖起两个指头,“两千,够吃一顿六亲不认。” “够用?”江阔迅速算了一下,平均到每天是不到70块。 “我们消费水平就在这儿呢,够了,还有些人不到这个数,”孙季说,“不够的就打工补上。” “……打工?打什么工?”江阔问。 “能干的多了,”董昆说,“你们这届新生,好些一到学校就打听打工的事儿了。” “啊。”江阔看着他们。 “你爸不会是来跟你说生活费的吧?”段非凡看着他,“你生活费多少?” “以前吗?不知道,”江阔说,“刷卡就行。” “靠!”一帮人同时喊了一嗓子。 “但是现在就是……”江阔有些犹豫,大家两千都够用,他这个三千五说出来似乎并不配得到任何安慰并且也无法得到“如何合理用三千五过完一个月”的建议。 “多少?”段非凡追了一句。 “三千五。”江阔说。 “操。”段非凡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你是觉得花不完想让我们给出出主意吗?”刘胖问。 江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摆了摆手。 大家马上开始了关于三千五一个月应该存多少花多少,具体花费有哪些这个问题的探讨。 “你卡是被没收了?”段非凡问。 “那倒没有,不过江总跟他老婆打了个赌,就是我会不会动卡里的钱,”江阔说,“我现在感觉是他俩合伙给我下套呢,但是……” “但是你其实是想试试。”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万一能行呢?” “……万什么一?”段非凡有些无奈,“这需要考虑万一吗?这妥妥的没问题啊,唯一的万一就是你又上哪儿花一千五睡躺椅去。” “一千五睡躺椅是我的问题吗?”江阔看着他。 “是我的问题。”段非凡诚恳地说,“以后躺椅向你免费开放。” “你以后就跟我们看齐,”董昆说,“衣食住行,按我们的标准来,包你年底还能攒下一笔给江总和他老婆买个礼物。” 怀着对三千五到底能做什么的思考,江阔吃完了这顿饭,并且在走出包厢的时候有种隐隐的兴奋,仿佛要进行一项什么了不起的生存挑战。 丁哲已经结完了账,在停车场等着他们,摸完江总的巴博斯之后他去隔壁买了一兜吃喝,准备晚上打牌用。 “我刚从超市后门出去,想看之前那条近路修完没,”丁哲指了指一排小饭店的后方,“猜我看到谁了?” “我爸?”江阔问。 “……你喝了多少?”丁哲问。 “谁?”江阔问。 “你们宿舍马啸。”丁哲说,“在那家鸭脚煲后头收拾垃圾搞卫生。” “看到没,”董昆说,“你说打什么工,这就是打工的一种了。” “江阔要打工?”丁哲震惊了。 “走走走,”段非凡一挥手,“回去再跟你说。” “小路吧,能走了我看。”丁哲说。 这排店的后头是一条不能过车的小路,直通学校大门旁边的小街。 一眼过去,小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要不是这帮人说能过,江阔根本连路都没看到。 走到小路路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怒骂声。 接着是垃圾桶翻倒的声音。 江阔回过头,看到了一个饭店后门站着几个人,有一个正挥着胳膊怒吼着:“说了这个不要扔!你他妈是没脑子还是没耳朵!” “就那个店。”丁哲说。 “那个是马啸吗?”江阔眯缝了一下眼睛,想看清站在灯光之外的那个人影。 “应该是吧,估计是干活出错了。”董昆说。 是马啸,身上穿的那件脱线的蓝色T恤江阔能认出来,他就是看到这件衣服才把自己那件T恤给了马啸,但马啸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舍不得,一直没穿过。 “走吧。”段非凡说。 大家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边骂边推了马啸一下,马啸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吼了一声。 吼了什么没听清,但明显是惹怒了那个男人,把旁边倒了的垃圾桶往他身上踢了过去。 “靠!”江阔扭头就往那边。 “别管。”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别管?”江阔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段非凡。 这么一大帮人,看着自己的同学被欺负,居然说别管? 段非凡没说话,抓着他胳膊没松手。 “那你别管。”江阔猛地一扬胳膊,甩开了段非凡的手。 第 21 章 21 江阔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以前因为不住校,跟同学接触很少,几年下来人脸都未必能跟名字全对得上,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儿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而身边的朋友,也基本没有谁会碰上这种“被人欺负”的局面,顶多叫“打起来了”,只要没打到自己头上,他只需要在一边儿看着就行,除了大炮,谁跟他也没有需要出手帮忙的那份关系。 相比之下,隐形人马啸其实跟他更不熟,开学到现在说过的话统共没有二十句,峰值出现在他洗衣服那天。 但查寝组第一次来找麻烦的时候,马啸是最先出手帮他的,要不是段非凡拦了一下,马啸会继续追出去对卢浩波进行痛打落水狗活动。 对,段非凡当时就没让马啸再打下去。 段非凡现在也让他不要管。 可看着马啸被推倒在地又被垃圾桶撞了一下的时候,他就一个念头。 这他妈得管。 江阔走得很快,他没跑过去纯属不想让自己看上去过于像一个热心市民。 但他没能走出几米。 段非凡两次抓他胳膊都被他甩开了,混乱中段非凡顺手一抄,抓在了他脑袋上。 头发被他抓着往后一带。 江阔顿时觉得自己眼睛都被扽大了一圈。 虽然段非凡马上就松了手。 他还是愤怒地回过头,发出了邀请:“你他妈想打架是吧?” “非管不可是吧?”段非凡看着他。 嗯呐! 江阔没说话。 “行,”段非凡叹了口气,“我去。”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段非凡已经往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你……”江阔赶紧想要跟上。 “拉着他!”段非凡回头怼着他鼻子指了一下。 董昆他们几个立马扑了上来,拽胳膊抱腰地把他往后扯开了。 “你们干什么!”江阔震惊了。 “别冲动,”丁哲一边安慰他,一边抓着他胳膊一点儿没松劲,“别冲动,这事儿不是冲过去帮他打一架来解决的!” 江阔动不了,只能被几个人架着,看着段非凡往那边走。 被推倒在地的马啸站了起来,饭店里又出来了一个人,声音带着不耐烦地骂了几句。 江阔盯着那边的动静。 在段非凡马上要走到的时候,马啸转身跟那几个人一块儿走回了店里。 “看到了没?”孙季在他脑袋后头说。 看到了个屁! 江阔没说话。 几个人松了手。 段非凡停了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走了回来。 “看到你了没?”刘胖问他。 “不知道,”段非凡说,“应该可能或许大概没有,这边儿黑。” 江阔不明白马啸为什么后面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跟着进了屋,这要换了他,那个垃圾桶他会直接拎起来扣那人脑袋上。 “走?”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前走了。 “江阔,”孙季叫了他一声,“这事儿吧,就他自己处理就行,我们插手,就很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江阔说,“他被人打了就不尴尬了吗?” “出门儿打工,碰上不讲理的客人,不讲理的同事,”刘胖说,“这都常有的事儿,要突然跑个同学出来给你伸张正义,这场面的确就挺那什么的。” 江阔没出声,他其实这会儿冷静下来,能明白孙季和刘胖的意思,但这跟骂几句损几句不一样,都动手了,今天是马啸低了头,他要没低这个头呢? 不得被人暴揍一顿? 几个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晚上的鬼混活动上,没继续再谈论马啸。 段非凡放慢步子,跟江阔排着走。 “刚不好意思啊。”他说。 “嗯?”江阔先是愣了愣,然后往自己脑袋顶上摸了一把,“滚。” “我不让你管就是怕他会觉得难堪。”段非凡说,“他未必愿意让我们看到他在那儿工作。” “为什么要难堪,”江阔语气有些不爽,“打个工有什么难堪的,凭本事赚钱很丢人吗?我暑假还上小区形象岗站着呢。” “那能一样么?”段非凡看着他,“我还在牛三刀打工好几年呢。” “……那倒是,自己地盘,安全感就不一样。”江阔说。 “人和人性格不一样,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也不一样,”段非凡叹了口气,“面对这些事的理解自然也会不同。” 江阔看着前面,没有接他的话。 “你的角度是他打个工有什么可难堪的,因为你从小没为钱发过愁,也没经历过没钱带来的所有其它影响,”段非凡解释,“马啸呢,他没准是从小到大因为经济困难受到不少排挤和嘲笑,或者还有同情,对于你俩来说,这就不是同一个问题。” “同情……”江阔想说同情怎么也能算个负面的感受。 但没说完。 就在他开口问的同时就反应过来,同情也并不都出自感同身受,也有不少同情来自优越感本身。 “要我以后真去打工,碰上这样的事儿,”江阔说,“那几个傻逼就得被我按在垃圾桶上摩擦。” “然后呢?”段非凡笑了。 “换个店呗,不干了。”江阔想想刚才那一幕,代入到自己身上,那真是不能忍。 “马啸是能打得过的,对吧?就冲他揍卢浩波那个劲头,”段非凡说,“那你说他为什么不跳起来干一仗然后换个店。” “你别跟个老师似的跟我在这循循善诱。”江阔摆手。 “他一开学这么几天就打上工了,就是缺钱等不了,就得靠打工那点儿钱来生活,我合理猜测他可能生活费都没有,”段非凡扳着手指头,“所以他没有时间浪费在‘换个店’这种事情上,再说了,这种兼职,还最好在学校附近不要太远的,你真以为那么好找吗……” “我真没想那么多。”江阔拧着眉。 “你也想不了那么多,你根本不知道,”段非凡说,“砍个价都天一刀地一刀的人。” “我现在会了,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老板。”江阔说,想想又皱了皱眉,“你刚要自己过去……是觉得非得要帮的话也不能是我对吧。” “嗯,主要我跟他也不是一个宿舍,平时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根本见不着面。”段非凡说,“可能会好些。” “那你就跟我说清楚,我是冲动了又不是没脑子,刚他们跟我说了一句我就明白了,”江阔又摸了摸头顶,“也用不着你过去啊!” “你要不要我跟你剧情重演一次?”段非凡说,“看看我有没有机会说话?再撕一会儿马啸一抬头,嚯,六个,搁这儿参观呢?我除了过去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江阔说,“还能扽我头发啊。” 段非凡笑了:“你要不服气你扽回来。” “算了吧我是个大度的人,”江阔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我觉得马啸也未必真的在意,我给了他一件T恤,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谢谢了。” “但他没穿过,”段非凡说,“对吧?” “嗯。”江阔看了他一眼,“衣服挺贵的,也说不定是舍不得。” “也许吧,谢谢应该是真心的,但也可能是真觉得穿着尴尬,毕竟一个宿舍的人都知道。”段非凡说。 “我应该私下给他的……算了懒得想了,费劲。”江阔一拍手,“就这样吧,想明白了也未必能注意到这么多有的没的,累死。” “要不你赔我一件衣服吧,那天撕了的那件。”段非凡突然说。 江阔转头看着他。 “长袖的也行,”段非凡想了想,“这阵儿差不多能穿了,短袖得等到明年。” “你拿那两千四买去吧!”江阔说,“我现在也是只有三千五一个月的人了,而且我还没有一晚上赚一千五的损招。” 段非凡笑了半天:“都给你免费了,这么记仇。” 回到宿舍的时候,赵叔探出脑袋:“江阔。” “赵叔。”江阔走了过去。 “你爸刚给你送过来的月饼,”赵叔说着递过来一个大礼盒,“让同学帮带到宿舍的。” 江阔愣了:“让哪个同学?” “二楼宿舍的,”赵叔说,“210的杨标清。” ……不认识。 “我知道,”段非凡说,“副班长。” “我们的副班长吗?”江阔问他。 “不然是丁哲的副班长吗?”段非凡说。 “丁哲可是正班长。”董昆在旁边笑着。 “我都不知道我们有班长……”江阔接过礼盒,“一会儿拆了我给你拿两个过来,赵叔你尝尝。” “好,好。”赵叔笑着点点头。 “江总太让人感动了,”刘胖说,“还专程送月饼过来……他为什么吃饭的时候没给你?” “忘了呗,我也忘了。”江阔说。 “太让人感动了……”刘胖从他手里拿走礼盒看了看,“肯定很好吃。”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江阔咬牙切齿小声说,“今天没让他把车开到宿舍来,他浑身不得劲儿,非得再来一次,拿给门卫不行吗,不行,就非得到宿舍,拿给赵叔不行吗,不行,得叫人帮拿进来……” 段非凡没说话,他一边说,段非凡就一边乐。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那个杨超清,人家认识我吗就叫人帮拿?”江阔说。 “还杨蓝光呢,人叫杨标清!”段非凡纠正他。 “你不要强化这个,”江阔赶紧阻止他,“我怕我下次会叫他杨蓝光。” 几个人笑成一团,进了107还乐了半天。 在开始鬼混之前,大家打算先把月饼分一分,该留到明天的,该拿给赵叔的,把月饼都打开了。 江阔本来想着,119得拿几个,再给赵叔俩,剩下的大家切开分了尝一口就行,反正月饼也就那么回事。 结果打开江总拿来的这个高级礼盒,他就叹了口气。 偌大一个礼盒,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他妈一套咖啡杯,第二层是区区四个拇指大的月饼,第三层居然是两小支气泡酒。 “这都什么玩意儿?”江阔很无语。 “俩月饼给赵叔,”段非凡安排着,“还有俩……就别给119了,刘胖那盒分给他们,那盒有六个呢。” “可以,”刘胖点头,“俩月饼切好几下,只有我们能忍。” “行吧。”江阔叹气,“酒呢?” “放这儿吧,”丁哲说,“我们打牌的时候可以微醺一下。” 一帮人在宿舍里边聊边把桌子清出来,再把零食都拿出来审查了一遍。 “我把月饼先给赵叔拿过去。”江阔拿了两个高级小月饼。 段非凡又递了一包花生和鸭舌给他:“都拿去,这都是你日后在宿舍生活自由的通行证。” 江阔捧着一堆吃的去了值班室。 赵叔很高兴,还拉着他聊了几句:“你明天是不是跟你爸出去吃饭啊?” “不去,”江阔说,“他明天陪客户吃,我还是在学校。” “哟,大老远跑来一趟。”赵叔说。 来一趟就是为了扣生活费的。 “跟大家一块儿过也挺有意思,”江阔说,“我还没去过后面那个山呢。” “没事儿可以去玩玩,那山早上挺多学生锻炼,风景好,空气也好,”赵叔说,“去年刚修了个新的凉亭,趁现在还不冷,上去看看。” “嗯。”江阔点点头。 从值班室出来,正要往走廊转过去,马啸从宿舍楼外面走了进来。 江阔脚步顿了顿,这是被辞退了还是下班了…… 还没挑选好合适的表情,马啸已经看到了他。 “出去了啊。”江阔说。 在马啸跟他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确定,马啸绝对是看到他们了。 而且正如段非凡他们的判断,马啸应该是不太愿意被他们知道这些事。 “嗯。”马啸应了一声,低头往里走了。 裤子上的油渍都还在,胳膊肘的位置有点儿擦伤。 江阔原地站了几秒才往里走,但刚转进走廊,就发现马啸站在前面看着他。 这不会是还要打一架吧? 他没出声,走到马啸面前停下了。 “那个,”马啸扯了扯衣服,“不用管我的。” “哦。”江阔应了一声。 马啸点了点头,转身往119走了。 江阔愣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推门进了107。 107的空调已经打开了,一进去就是扑面寒气,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我靠,”他搓了搓胳膊,“我去拿个衣服。” “干嘛?”段非凡有些吃惊。 “不冷么你们?”江阔也挺吃惊。 “不是,”段非凡伸手过来在他胳膊上摸了一下,“我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到底是怕热还是怕冷啊?” “……都怕啊。”江阔说。 “下回你那个小被子别拿走了,就放这儿吧,”段非凡说,“裹着点儿。” “滚。”江阔转身出了门。 站在走廊上看着那边119的门,他又犹豫了,这个时候回119,他实在有点儿不愿意。 在门口站了两秒钟,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出来的段非凡被杵在门口的他吓得扶着门蹦了一下。 “你也有今天。”江阔冷笑一声。 “你不会就是在这儿埋伏着吧。”段非凡走了出来,顺手关了门。 “你有外套吗,给我拿一件吧,”江阔说,“我先不回119拿衣服了。” “马啸回来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他看到我们了。” “眼神儿挺好,我们站那儿那么黑,”段非凡靠到门框上,“他说什么了吗?” “说不用管他。”江阔小声说。 “那还行,”段非凡点点头,“起码他领你情了,只是不想再领了。” 江阔啧了一声。 他很少会跟人说这些,从刚才碰上马啸,到现在碰上马啸,换了以前,同样的事,他也不会跟人讨论。 事儿都过了,还管那么多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跟段非凡说,也许是这个全然不同的生活场景,他没怎么接触过的一帮人,他考虑与否都得面对的各种事。 说不清这种感受,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什么样,想说什么就说了,想干什么就干了,但就像他会需要有大炮这样的发小一样。 段非凡是在这份新生活唯一能让他不那么茫然的人。 ……虽然这俩人没有可比性。 “我去赵叔那儿拿个椅子,”段非凡说,“衣服你在衣柜里拿吧,中间那个门。” “嗯。”江阔点点头。 “厚的租金十块,薄的五块,一晚。”段非凡往值班室走。 “记账吧。”江阔说。 “哟,”段非凡回过头,“厉害了,三千五使人成长。” 107的衣柜让江阔非常不平衡。 明明只住了一个人,放了两套床和桌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三个衣柜。 还可以给人介绍“中间那个门”。 他在119的衣柜只能说“在上面那一层”,这就是大家与英雄的差距。 江阔打开了中间那个衣柜的门,上面两层隔板是整齐叠好的衣服和裤子,下面挂架上是几件外套。 江阔随便拿了一件出来,把衣架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裤子那个隔层里,最下面压着一张卡。 这人一张卡还要藏起来,但藏又藏得这么随意,随手一塞的感觉。 顺手想把卡往里再推一推的时候,他发现这不是一张银行卡。 比银行卡看上去要简陋得多,蓝底儿上面印着字。 江阔愣住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也没再动这张卡,迅速关上了衣柜门。 什么什么监狱。 会见卡。 第 22 章 22 段非凡家里有人在坐牢,这是江阔的第一判断。 这个会见证,就是去探监用的,应该是比较亲近的人,如果是一般的关系,会见证估计不会留着,还放在宿舍里。 是他爸吧。 江阔想起来上回说到爸爸的时候,段非凡说的是“他管不着”。 这话当时听着没觉得有什么别的意思。 现在想想,就的确是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字面本来的意思,就是他管不着,因为在坐牢…… 江阔穿上外套,坐到了桌子旁边。 丁哲拆了两盒新的扑克牌,正往一块儿洗。 段非凡拎了张椅子进来,往他身边哐一放,坐了下来,看了看他:“挺会挑,拿了我最新的衣服。” 江阔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再去换一件?” “行啊。”段非凡说。 江阔站了起来。 “哎哎哎,”段非凡拉住了他,往下把他拽回了椅子上,“逗你的。” “打什么?”江阔看着桌上的牌。 丁哲一直在洗牌,动作倒是挺流畅,但来回戳了半天了,还是一沓沓的没洗散,看得他强迫症都快犯了。 “六个人一块儿的话就争上游吧,”董昆说,“我这月剩的钱都在等你。” “行,”江阔敲了敲桌子,冲丁哲招了招手,“给我,我来洗。” “快给他,”刘胖笑了起来,“有人受不了了。” “你来你来,”丁哲把牌放到了他面前,“我学习一下。” 江阔拿过牌,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把牌码整齐了,分成两叠,然后开始洗牌。 “完了,”董昆指着江阔,“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我怎么觉得这人真的是个高手。” 段非凡看着江阔的手,两副牌在他手里各种翻腾穿插,其实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洗牌方法,但动作的确漂亮。 是不是打牌的高手不知道,这洗牌上绝对也有类似划火柴的装逼花招。 “好了。”江阔把牌在手里转了一圈,放到了桌上。 “我开个计分。”孙季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把计分的APP打开了,“段英俊,刘修长……江阔你叫什么?” “……我叫江阔。”江阔说。 “来个外号,”孙季说,“你看我们,英俊修长潇洒威武的壮汉。” 江阔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转圈看了他们一遍:“那我只能叫江有钱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行。” “好,”孙季点点头,“江有钱,英俊修长潇洒威武的壮汉很有钱。” “翻吧。”段非凡说。 江阔伸手翻了一张,大王。 “操。”刘胖说。 江阔把牌码好,大家开始拿牌。 段非凡发现江阔起码应该是经常打牌,拿牌的样子很老手,到手的牌只扫一眼,然后往一摞牌里一插。 牌也不打开,拿完之后才一搓,牌像扇面一样整齐地展开了,顺序都没再调整。 丁哲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牌又收拢了,然后一搓,牌直接崩出来了两张。 江阔叹气:“牌都让人猜完了。” “就这两张你能猜出来什么?”丁哲把牌拿了回去。 “别按顺序放。”江阔说。 “靠。”丁哲瞪着他,“出牌!” 江阔扔了个3出来。 “看不起谁呢?”孙季说,然后放了一个4在桌面上。 几个人全乐了,一通配合,段非凡终结了这个和谐的氛围,甩了一溜顺子。 “好了不闹了,我要发力了啊!”董昆说。 “发力了发力了!”刘胖也喊。 但是发了一圈力,谁也没发出来。 江阔直接把他们捏灭在了前三圈里,牌都没机会出几次,他就把手里一堆的牌全扔在了桌上:“跑了。” “你大爷。”刘胖扑上去,扒拉着牌,“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阔的牌都没按顺序放,东一张西一张的排列着,刘胖本着不能让此人上来就杀个下马威的原则,认真地把牌都扒拉了一遍,顺好了。 “对吗?”江阔问。 “这小子运气真好。”孙季说,数了大家的牌,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把分计上了。 “洗牌!”董昆拍了一下桌子。 江阔拿过牌开始洗,大概是开局这把赢得漂亮,他心情不错,没再用最普通的方式洗牌。 牌在手里码齐了之后,他取了一半,捏着牌双手一拉,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再合上。 “你大爷,”董昆说,“再来。” 江阔拿过桌上另一半的牌,再次一拉,这次没有合上,牌从右手带着虚影依次落在了左手里。 接着拿着牌单手切了几下。 “我试试。”刘胖说着拿过了一副牌,“两副行吗?” “太厚了不好操作。”江阔说。 “不打了是吧?”段非凡靠着椅背,膝盖顶着桌子,一下下轻轻往后晃着。 “试试。”刘胖说。 他认真的把一副牌捏在了右手里,然后捏弯了,对着左手,运了运气,右手一用力:“走你!” 牌瞬间从他虎口的位置蹦了出来,因为劲儿还挺大,一副牌全跟喷泉似地蹦光了。 “自己捡!”几个人同时吼了一声。 “明天你自己拿一副自己练去。”段非凡说。 刘胖把牌捡齐了码好,还给了江阔。 江阔没再玩花活儿,不过就单纯洗牌,他手上的动作也跟表演似的。 段非凡看着他的手和手里的牌,在扑克牌的虚影里翻动的手指,加上洗牌时的声音,他有那么几秒钟时间里感觉到了明显的睡意。 仿佛正看着一个助眠视频。 “好了。”江阔把牌往桌子中间一放。 大家开始拿牌,段非凡还是看着他的手,拿牌,扫一眼,插到手里别的牌中间,有时候还会顺手让牌在指间转上一圈。 “别看我牌。”江阔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你也没按顺序放,”段非凡说,“你拿我眼前儿让我好好看一分钟我也未必知道你有什么牌。” “那我可以,给我五秒就能看全了。”江阔说。 “你看牌都能这么看,”段非凡说,“为什么数个七能数成那样?” “那是我反应慢。”江阔说。 董昆听乐了:“你倒是一点儿不维护自己形象。” “我现在的形象就是让你们一晚上把内裤都输光的赌神。”江阔跟下游孙季换牌,从手里的牌里抽了一张,手指夹着轻轻一甩。 牌落到桌上,“啪”的一声,声音很响。 “嘿!”孙季也用手指夹着牌,轻轻一甩,牌落到桌面上。 “噗”。 段非凡没忍住笑了起来。 孙季收好牌,夹了一张,再次一甩。 “算了。”丁哲看了他一眼,拿出牌,认真地轻轻地放到了桌上。 “认真点儿,”江阔说,“要不真的输一宿。” 这句话是真没吹牛。 其实他们已经选择了不是那么复杂的争上游,但无奈江阔连运气都非常好,没赢他们一宿也只是因为三点多的时候丁哲不干了。 “不玩了,太碾压了。”他伸了个懒腰,“太打击人了。” “我也没全赢。”江阔说。 “你还真想全赢啊!”董昆喊,“有没有人性!” 段非凡竖起手指:“安静,一会儿赵叔给你撵出去。” “三千五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了,”江阔一边码牌一边叹气,“潜能都给激发了,平时也没这么夸张。” “三千五对我的刺激也很大,”丁哲说,“我一想到有人三千五一个月还能受刺激,我就觉得自己太受刺激了。” “你们打工吗?”江阔问。 “不打,”刘胖说,“两千真够用了,除非想再买点儿什么,除了麻辣烫和烧烤,我们基本无欲无求。” “我要打工的话,”江阔把牌放到桌上,往椅子里一靠,“能干什么呢?” “夜总会吧。”丁哲说。 “滚。”段非凡笑着把手里的一颗松子壳弹到了他脑门儿上。 “他除了长得帅以及会耍帅,”丁哲说,“什么也不会了,哦对了,车开得很好!” “我能不能跑滴滴?”江阔突然灵光一闪。 “跑一趟能够油钱吗?”段非凡说,“还得注明只接单人乘客,多一个就得上后面弓着去。” “听着就不像是来赚钱的。”董昆说,“只拉单身妹子什么的。” “像流氓。”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那怎么办。” “去买麻辣烫吧,”段非凡说,“我们每次都众筹十块跑腿费给负责买麻辣烫的人。” 江阔站了起来,想想又坐下了:“我不知道麻辣烫在哪儿。” “我带你去,对半分。”段非凡说。 “行。”江阔点头。 “算钱。”段非凡一挥手。 丁哲看了看计分:“要不江阔进群收钱?” “拉。”段非凡说。 丁哲把江阔拉进了群里:“江阔改名字啊,江有钱。” “嗯。”江阔把名字改了,看着这个群名有些无语。 【当代男大学生楷模】 江阔收了五百多块钱。 这还是他被迫收着打,尽量让大家都出牌的情况下。 “我好像找到致富路了。”他说。 “就是从我们这儿掏钱是吧,”段非凡问,“我们不吃不喝你一月能致出一万多来。” 江阔笑了起来。 段非凡带着他去买麻辣烫,经过值班室的时候,赵叔在躺椅上睡着了,段非凡把手伸进窗户,在窗户下面摸了摸,把小钉子上挂着的大锁钥匙拿了出来。 “就这样?”江阔用气声问。 “嗯。”段非凡点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别人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江阔往后一仰,在自己脖子上抓了抓。 段非凡看着他。 “痒痒。”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半夜还营业的麻辣烫在学校靠近后山的那个门出去。 这一片本来就挺荒凉,半夜更是鬼都没有一个,孤零零亮着灯的麻辣烫小店在路对面的一排违建中间。 “这店主要生意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段非凡给他介绍,“夫妻俩,开了十几年。” “这么多人吃宵夜吗?”江阔问。 “白天也卖啊。”段非凡说。 “不睡觉?”江阔虽然不吃麻辣烫,但也知道这种夫妻小店应该不会请工人。 “女的白天,男的晚上,”段非凡说,“他们女儿放假的时候就来帮忙。” “哦。”江阔应了一声。 老刘麻辣烫。 老板应该就姓刘,但其实不怎么老,看上去比江总还年轻好几岁。 “这么晚。”老刘冲段非凡笑笑,已经打开了锅盖。 “今天人多,玩晚了,”段非凡拿了个小筐,走到旁边放着各种食材的冰柜前开始挑,“江阔你吃点儿吗?” “不吃。”江阔说,“别算我的。” “不饿吗?”老刘问,“这大半夜的了。” “他不吃麻辣烫。”段非凡说。 “是吗,”老刘看了看他,“有面,你要饿的话可以来一碗。” 这要是以前吃的那些六亲不认,服务员给他推荐菜,他基本不会出声,一桌子人有可能都闹哄哄的,他懒得说话,有兴趣的就点点头,没兴趣的直接忽略。 但现在老刘看着他,交互被过于直接地就这么建立起来,无法回避忽略。 他虽然饿了,可他的确既不吃麻辣烫,也不想吃面,还觉得这里卫生条件堪忧…… 思考了两秒,他点了点头:“好。” “西红柿鸡蛋面还是西红柿牛肉面?”老刘愉快地又问。 “牛肉面。”江阔说。 给我最好的牛腿肉,你们这儿最好的牛肉是什么…… 老刘从冰柜里拿出了几串牛肉,把签子上的牛肉撸了下来。 ……好的。 行,就这个牛肉吧。 牛肉汤最好能放点儿山楂一起…… 老刘从清汤麻辣烫的锅里舀了一勺汤放进了面锅里。 ……这怎么好意思叫西红柿牛肉面呢! 直接叫麻辣烫清汤面不就行了! 段非凡挑好了食材,老刘煮麻辣烫的时候,他俩坐在门口的小桌边等着。 “你明天回家是吧?”江阔看着亮得离谱的月亮。 “嗯。”段非凡点点头。 “一早就回去了吗?”江阔问。 “中午吧,”段非凡转过头,“怎么了?” “没,”江阔说,“突然放一天假,有点儿无聊。” “无聊就去牛三刀打工。”段非凡说。 “啊?”江阔看着他。 “要做酱牛肉,”段非凡说,“我回去帮忙,我老叔他们忙不过来。” “……哦,我以为就是回去过节呢。”江阔说。 “除了春节,别的节基本不怎么过,没时间。”段非凡笑笑。 老刘的西红柿牛肉面跟西红柿牛肉面基本不搭着,但也不难吃,味道还行,半夜饿了吃着还算凑合。 一帮人在宿舍里边聊边吃,收拾完散伙的时候天都亮了。 “回宿舍睡会儿。”丁哲伸了个懒腰,“睡醒回家。” “动静小点儿,”段非凡说,“刚五点。” 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江阔靠在躺椅里愣着。 “你睡床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愣了愣。 “我这个时间睡不着了,”段非凡说,“眯一会儿就得醒,你要想睡就去床上睡。” “合适吗?”江阔问。 “不合适,”段非凡说,“太不合适了,要不你回119睡去。” 江阔笑了笑,起身看了看段非凡的床:“我睡衣没拿过来……” “您只要不穿鞋上去就行,”段非凡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谢谢。”江阔说。 段非凡没理他,拿了手机看着。 “收费吗?”江阔上了楼梯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今天让你免费试睡。”段非凡说。 江阔爬到床上躺下了。 段非凡的床没有乳胶床垫,就是床板和普通的一个薄垫子,他躺下去感觉有点儿硬。 “你不硌得慌吗?”江阔翻一个身,侧躺着看着下面靠在躺椅上的段非凡。 “那你下来站着。”段非凡说,“三千五一个月还装什么阔少。” 江阔有点儿困,人站着的时候还好,一躺下来顿时不想再说话了,没跟他对呛。 段非凡应该是在玩游戏,手指在手机按着:“要关灯吗?” 江阔没说话,他视野已经有些模糊,听声音也有些恍惚了,只是在惯性里盯着段非凡。 段非凡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段非凡举起手,手指在空中很快地抓了两下:“blink,blink……” 江阔下意识地跟着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段非凡已经没在躺椅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宿舍里一片金黄。 他坐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快一点了…… 段非凡应该是已经吃完饭回牛三刀做酱牛肉去了,这人居然没叫他起床! 不过大概是为了让他这一天如果不回119有地儿可去,段非凡把107的钥匙留在了桌上。 江阔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到兜里,慢吞吞地开门出去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往119走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宿舍都是空的。 119里倒是有一个人,正准备出去的马啸。 “他们呢?”江阔问。 “逛街去了,”马啸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张表格,“那个你要填吗?” 江阔过去看了看,是国庆节假期各寝室不回家同学的统计,还需要填理由。 “他们还没填吗?”他看到表格上只有马啸的名字。 理由是在校学习。 “他们回。”马啸说。 “哦,”江阔犹豫了一下,拿出笔,在表格上填了自己的名字,说了不回就是不回,“理由随便填的吧?” 马啸没说话。 当然随便填,马啸难道是要在校学习吗。 江阔在理由那一栏填上了“在校睡觉”。 马啸出门了,宿舍里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洗完澡出来,他在宿舍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大概是因为这是开学后第一个除周末外的假期,人走得是真干净,没走的也都在睡觉。 太无聊了,大炮去了工地,还把奔奔都带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天要怎么过,就算晚上大家会一块儿去赏月,那白天呢。 白天大家一块儿去逛街了啊。 去找赵叔又聊了半小时之后,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拿出手机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 “起来了?”段非凡接起电话。 “嗯,”江阔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你回去了吗?” “回了,”段非凡说,“钥匙我放桌上了你看到了吧。” “我拿了,”江阔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过去吧。” “过哪儿?”段非凡愣了愣。 “牛三刀打工。”江阔说。 “你是真闲得不行,”段非凡说,“来吧,别开车啊,开不进来。” “开屁,”江阔说,“油都加不起了。” 市场大概是唯一个无论什么日子都很热闹的地方,就算没有买东西的人,光靠各种店铺和小摊的老板和他们摆得满满当当的货,都能营造出热烈气氛来。 牛三刀门口有几个顾客在挑肉。 段凌手起刀落,哐哐一通砍,熟练地把挑好的肉装进了袋子里,往秤上一扔。 看到站在外面的江阔时,她一挑眉毛:“小少爷来啦!” “凌姐,”江阔打了个招呼,“段……” “后头呢!”段凌手里的刀一扬,指了指后门,“你绕过去,中间堆东西了。” 江阔顺着那天奔奔走的通道绕到了牛三刀的后门。 一眼就看到了段非凡,光着膀子正端着一个一看就很重的大锅往炉子上放。 他没敢出声,怕段非凡一分神把锅扣了。 但段非凡已经在余光里看到了他,转过了头,冲他笑了笑:“来得挺快,缺钱缺得厉害啊。” 江阔也笑了笑。 起床两个小时里百无聊赖没着没落无所事事闲得出屁的情绪瞬间消散。 神清气爽了。 第 23 章 23 “你找个地儿待着吧,”段非凡把锅放到了炉子上,“我忙完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退到墙边。 后面通道现在很繁忙,段非凡他老叔老婶都在忙,老叔在砍肉,老婶正把一包一包的香料倒到一块儿。 看来今天的工作量不小,两个大炉子,还有一个像餐车一样的连体灶台车,上面四个洞里都冒着火。 有一锅牛肉已经在煮着,锅里不断翻出的白色水汽带出一阵阵浓香。 牛三刀的酱牛肉可以,闻着就知道很贵。 他还没有吃饭。 把这事儿给忘了。 但现在大家都在忙活,他不可能说给我找点儿吃的,自己先去找吃的又不知道去哪儿,他也从来没在农贸市场附近吃过东西。 为了缓解正在觉醒的饥饿,他伸脚把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勾过来,在墙边儿坐下了。 老婶从店里出来,看到坐在旁边的江阔,喊了一声:“段非凡!你给他找个凳子!” 江阔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忙碌干活的现场,一张没有工作的凳子是不可能被允许摆在路中间的。 他赶紧站了起来,这应该是老婶要用的。 段非凡进屋拿了张小竹椅出来,放到了他腿边:“坐这个吧。” “我是不是添乱了?”江阔问,“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在做饭的时候进过厨房,我都不知道我站哪儿不碍事。” “就这儿,”段非凡指着他脚下,“你站哪儿都不知道还敢来打工?” “顺嘴一说。”江阔说,“总不能说是太无聊了。” “宿舍没人了吧?”段非凡笑了。 “嗯,就马啸,”江阔叹气,“而且还忙着去打工了,一楼宿舍算上赵叔,一共就七个人,还有五个在睡觉。” “有谁不睡觉你还会去别的宿舍聊天儿么。”段非凡说。 “总有点儿动静吧,”江阔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比杵在这儿更无聊。” “放心,”段非凡转身过去把老叔切好的肉放进第二个锅里,“今天不会让你就这么杵着的,来都来了,不干点活儿不可能让你走。” 江阔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大炮朋友圈里发了个视频,奔奔穿着一身火红的连帽卫衣在一个沙堆上疯狂地刨着。 “看看。”江阔拿着手机冲段非凡晃了晃。 段非凡走过来,看乐了:“它特别喜欢刨,原来下雨的时候就站沟里刨水。” “跟着大炮还挺好的,”江阔知道段非凡有点儿舍不得这狗,毕竟一手喂大的,“他去哪儿都带着,按你说的每天会遛两次。” “嗯。”段非凡点点头。 “你很热吗?”江阔看着他身上的疤,“小风一吹我都觉得凉,你光个膀子是热还是耍帅呢。” “凉是吧?”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啊。”江阔点头。 “来,我看你挺闲,”段非凡冲他招招手,拿了旁边的塑料袋,从里头拆出来一块叠好的不知道什么布,递给他,“干活儿。” “……这是什么?”江阔问。 “围裙,新的。”段非凡拎着这块布一抖,一条明黄色的围裙出现在他眼前,上面还印着四个大字,海天蚝油。 “滚!”江阔震惊地迅速后退一步,“我不要这个。” “一会儿又是油又是水的崩你一身。”段非凡又抖了抖围裙。 “崩就崩,”江阔说,“又不是崩肉上,崩衣服上怕什么。” “洗不掉!”老叔在旁边说,“那都是酱,沾上就洗不掉了。” 江阔很坚定地看着段非凡,摇了摇头。 “行。”段非凡点点头,把围裙套在了自己身上,还反手在后头系了个蝴蝶结。 江阔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过来,”段非凡冲他偏了偏头,“我说你做。” “凭什么?”江阔终于反应过来,他只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过来,并没真打算在这儿打什么工。 “凭你来了。”段非凡一指旁边的水池,“洗手,洗干净点儿。” 江阔看着他,没动。 “赶紧的,”段非凡说,“打工的时候你愣这儿的这点时间,就够被辞退了。” 江阔等够了三次辞退,才慢慢走到水龙头前,开始洗手。 也行,体验一下马啸是什么感受吧,比起打扫卫生扔垃圾来说,做酱牛肉听起来还没那么辛苦。 搓了几下手,准备挤点儿洗手液的时候,他发现旁边放着的是一桶两升装的洗洁精。 “洗手液呢?”江阔转头问。 “就那个,”段非凡抬了抬下巴,“洗洁精。” 江阔这种碗都没洗过的人估计不会知道,这种场景里,洗手液远没有洗洁精好用。 段非凡看着他挤了点儿洗洁精,带着想要体会一把普通打工生活的新鲜感认真洗手,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愉快和期待。 段非凡有些感慨,他从来没有过江阔眼下这种新奇的心情,因为这些事一直是他和段凌生活的一部分。 小时候每次被拎来干活儿,就想摔东西,段凌跟他对打,都想让对方屈服多干一些,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再会对这些事有任何想法。 高兴是必然不可能,但生气和烦躁也都没了,总之是逃不掉的活儿,是生活的一部分。 对于江阔来说就不一样了,这是插曲,他的生活是吃着六亲不认,赛车跳伞射击骑马。 “把牛肉放进锅里,然后加水。”段非凡开始现场教学。 “手套呢?”江阔问。 “给。”段非凡给了他两只一次性的长手套。 在旁边切肉的老叔转头看着这边笑了起来:“你还非得让他干这些,我看他就会吃。” “我还真是会吃,”江阔戴上手套,“我闻这味儿就知道牛肉不错。” “一会儿那锅煮好了你尝尝。”老叔说。 “他是来干活儿的,不是来吃的。”段非凡说。 “我看他干不了,”老叔说,“他长得就不是干活儿的样子。” “那我像呗!”段非凡喊了起来,“我从小长得就像!” 老叔笑了起来。 “不像!就你老叔才像,”老婶说,“我们非凡从小就长得好看。” “拿肉!”段非凡指挥江阔,“放锅里。” 江阔拿起两块儿老叔切好的肉:“冰的啊?” “这是昨天腌了冰好的,”段非凡说,“今天就是切了去煮。” “为什么要冰?”江阔把肉放进一个很高的锅里。 “更容易入味儿。”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满酱油的手套:“我还没这么抓过大块儿生肉呢。” “继续,把案上那堆都放进去,”段非凡指挥,“今天保证让你抓够了。” “……我并不是在表示遗憾。”江阔甩了甩手。 段非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围裙,好几滴酱油。 “不好意思。”江阔说。 “我看你挺好意思,”段非凡在酱油点子上弹了一下,“快。” 肉放了大半锅,段非凡又指着那边放着的几桶纯净水:“倒水。” “拿得动吗?”老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至于。”江阔有些无语,“拿得动。” 段非凡在一边笑得很愉快。 江阔摘了手套,准备把锅拎到水桶旁边去倒水。 “把锅拿过去,倒水再搬过来,得两趟,”段非凡说,“把水桶拎过来倒进去直接锅一放就完了,哪个轻松?” “差不多。”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没说话,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江阔犹豫了一下,去拎了一桶纯净水过来。 一次可能没有太大区别,但老叔那儿还在切肉,还有五个火是空着的,那就至少得弄五次,他决定还是按段非凡这种熟练工的建议来。 然后就是往桶里倒水,就仿佛是昨日洗衣服场景重现,水倒进去打在牛肉上的瞬间,就溅了他一腿。 接着就是放香料,老婶已经把香料都归好一堆一堆的了,装到布兜里放锅里一放就行。 他端起锅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重。 还好自己多少是个训练过几年的人。 他把锅放到了那个连环灶上,火烤得他脸都有些发烫。 “江阔还是有点儿肌肉啊?”老婶拿着个大勺一边往锅里加上酱,一边回头跟段非凡说。 “有的,”段非凡总算帮他正名了一下,“俯卧撑一百个随便做的人。” “真的啊!”老婶惊讶地说,“看不出来。” “继续。”段非凡拍拍手,“加油,再来一锅。” 江阔转头看他。 段非凡给他比了个V。 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放肉,倒水,放香料,举锅放到灶上,加酱…… 事儿其实并不算多复杂,做起来也没有多难,但不断地弯腰,用力起身,加上旁边的火,江阔没多大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后背全是汗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自己衣服正面已经满是点子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小风一吹还凉么?”段非凡问。 “嗯?”江阔看着他。 “我为什么光膀子?”段非凡说,“因为热啊。” “靠,”江阔反应过来了,“你真能记。” “记性好着呢。”段非凡又看了一眼他的衣服,“可惜了,真洗不掉。” “那就扔了。”江阔说。 “这衣服多少钱?”段非凡问。 “不记得了,”江阔扯着衣服看了看,“三千多?” “一个月生活费啊?”段非凡竖起拇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江有钱。” 江阔在他把手收回去之前迅速在他拇指上弹了一下。 “啊!”段非凡甩着手,“疼!” “那就对了。”江阔转身继续干活。 在段非凡的提醒下,江阔对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了清晰直观的认识。 一件T恤。 他一个月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只能买得起一件T恤。 这样的对比虽然不至于就立刻能让他产生诸如“心疼”之类的情绪,但也还是挺吃惊的。 平时他差不多就是换季的时候去买一次衣服,但T恤这类的东西,基本是看上了就拿,一次拿个十件八件的换着穿。 他还一直觉得自己在穿这方面不是太讲究,随便拿点儿,也不会刻意去搭配的…… “让他歇会儿吧。”段凌走到段非凡身边小声说,“这都两个小时了。” “马上弄完了。”段非凡把冰箱里最后一批牛肉拿了出来。 “你是不是故意的?”段凌说,“折腾傻小子呢?” “他说了打工,”段非凡说,“就按打工来,一会儿给他算钱就行。” “他图什么啊?体验生活吗?”段凌叹了口气,“穿着几千块的衣服来酱牛肉,大过节的给自己累一身汗,刚还被热汤崩了一下。” 段非凡笑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江阔非常确定,自己干的这些活儿严重影响了牛三刀此次酱牛肉制作的进度。 虽然因为有他在这儿给肉上锅,段非凡可以去店里做别的事,但以段非凡的熟练程度,他一个人把上锅的事儿全干完了再去把别的事也干了,都用不着这么久…… 江阔把最后一锅牛肉放到灶台上的时候,感觉腰都有点儿吃劲。 这种跟之前训练发力完全不同的运动状态,让他格外疲倦。 他洗完手坐在椅子上,觉得腰一阵放松,一动也不想动了。 “给,”段非凡走到他旁边蹲下,递了件T恤过来,“换一下吧。” “谢谢。”江阔拿着衣服,往四周看了看。 “找什么?”段非凡问。 江阔站了起来,看着已经穿上了衣服的段非凡:“你去哪儿换的?” “这里脱,”段非凡说,“这里穿。” 江阔看了老婶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正在里间磨刀的段凌:“这是你老婶儿你姐,不是我的啊,不方便吧。” “哎。”段非凡站了起来,“来吧。” 江阔跟着段非凡从里间的一个门进了楼梯。 牛三刀有三层,最大的是一楼是店面,二楼两间房,中间有一小块像是客厅,面积比一楼小些,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老叔他们住这儿,”段非凡指了指另一间小屋,“以前段凌住那间,工作以后搬出去了。” “你住三楼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带着他上了三楼。 三楼是个小阁楼,带一个卫生间,面积很小,床和衣柜加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单人小沙发。 “这儿换可以了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并没有马上换衣服,转圈看着,“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差不多,”段非凡把桌子下面的椅子拿出来坐下了,“住了差不多十年吧。” 看得出住了挺久,墙上贴的墙纸已经旧了,台灯也是老式的,家具也都有些年头的样子…… 不过段非凡是个利索的人,像他的衣柜一样,这个小屋也非常整洁,桌上的书都摞得整整齐齐。 看着还挺温馨。 但又有些过于……怎么说呢,江总说过,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卧室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住在这儿。 但段非凡的这个小屋子,你甚至判断不出来住在这儿的人大概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住了快十年。 那十年前呢? 江阔没有细问,段非凡衣柜里那张监狱的会见卡,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有关,毕竟他没有提起过妈妈,如果是,那就是说,他爸坐牢之后,段非凡就住在老叔这儿了。 这算寄人篱下吗? 算吧,虽然老叔一家看着跟段非凡还是很亲的,虽然这屋子里空调电扇都齐备,衣柜旁边还有个小的空气净化器。 但总归不是自己家。 “你要对这件衣服不满意,”段非凡低头看着手机,抬手指了一下他身后的柜子,“衣柜里还有,三千多的没有,三百多的凑合有几件。” “只要不是广告衫,”江阔把衣服打开看了看,是一件很简单的白T,正面印着巴掌大的一个黑白狗头,背后有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字,江阔顿了顿,“这衣服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啊?” “我买的。”段非凡说,“怎么了?” 江阔把衣服背面对着他。 背后印的字很小,但还是很清晰的。 狗。 还带了注音。gǒu。 “哥偶狗。”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这是我和奔奔买的兄弟装,它那件已经被它咬坏了。” “它那件也是狗吗?”江阔脱掉了上衣,抖了抖衣服。 “它那件写的是‘对’,”段非凡说,“嘚乌喂对。” 江阔拿着衣服乐了半天。 “你背上文身我看看?”段非凡说。 江阔转过身背对着他:“挺酷吧。” 这条拉链文身是顺着脊椎下来的,挺长,到腰上一点的位置,跟胳膊上那条一样,都是拉链没拉开的状态。 段非凡看到他左边腰窝中间还有一个红色的小圈。 “那个红的是什么啊?”他凑近看了看。 “一个句号。”江阔回过头,“看清了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的文身风格有些诡异,跟他这个时而冲动嚣张时而礼貌和气的性格都不太挨着。 在装逼方面,此人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江阔穿上了哥偶狗,往小沙发上一坐,伸长腿舒了一口气:“哎……” 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一条红包提醒。 【指示如下】工资已发放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点了红包。 一百块。 “工资就这点儿啊?”江阔有些吃惊。 “这还是多给了。”段非凡放下手机,“你干这个活强行给你算个后厨切配,算时薪的话就是十五到二十,给你按厨师算的,就是四十五,两个小时九十,还有十块是工伤,段凌说你被热汤崩了一下。” 江阔看着他:“你确定没坑我吗?” 段非凡也看着他:“你觉得呢。” “那马啸如果也是这么拿钱,”江阔说,“中午一小时,晚上两小时,按十五块算,一天四十五,一个月才一千三百五?” “他那个工作估计时薪是十一二块吧。”段非凡说,“之前刘胖去麦当劳干过几天,稍微多点儿,一小时十四块。” 江阔没说话。 “临时找个兼职就这样。”段非凡说。 “那你这给我算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江阔说。 “不多,”段非凡笑笑,“你争取再来几次,还有两千三百块在等着你。” “……靠。”江阔给他竖了竖拇指。 唐力作为一个严肃认真团结友爱的舍长,跟李子锐逛街回来不忘给江阔打了个电话:“你今天在学校的吗?” “在。”江阔说。 “学校食堂有加餐,”唐力说,“是免费的……” “他哪会在乎免不免费啊,你就问他晚上赏月回不回就好了。”李子锐在旁边说。 “是免费的,”唐力坚持说完,“我看了一下菜单还挺丰盛的,你如果来得及可以回学校吃。” “好,”江阔说,“我回食堂吃。” “十五到十八号窗,”唐力说,“这三个窗是免费。” “十五到十八是四个窗。”江阔说。 段非凡在旁边靠着桌子无声地笑得差点儿呛着。 唐力并不在意到底是几个窗:“反正就是十五到十八,别搞错了,肯定很多人,要排队的,排错了就……” “知道了,谢谢。”江阔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挂了电话。 “你回学校吃?”段非凡问。 “嗯,”江阔站了起来,“怎么,你是不是本来想请我吃?” “那倒不是。”段非凡说。 “不请就对了,”江阔说,“那两千三别随便动。” 段非凡笑出了声。 “你晚上……”江阔犹豫了一下,不知道问这话是不是合适,但又懒得多琢磨,“跟你老叔他们过吗?” “我回学校过。”段非凡说。 江阔眉毛一扬:“我以为你明天才回学校呢。” “本来是的,”段非凡站了起来,“陪你吧,119你待一块儿难受,跟董昆他们上大二那边混我看你也不舒服,别的宿舍更是没一个混得进去的……” “差不多得了啊。”江阔打断他。 “走,哥偶狗,”段非凡胳膊一挥出了门,“今儿晚上带你社交一下。” 第 24 章 24 下楼的时候段非凡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去学校,估计已经赶不上吃饭最早那拨了,应该是人最多的时候,不如再晚一些。 正好一会儿打包点儿酱牛肉。 他本来是计划明天再回学校,带牛肉回宿舍给几个宿舍的人分一分,再把赵叔的那份给他带过去。 江阔忙活了一下午…… “哎,我问你,”江阔在他身后问,“酱牛肉都是别人订了货然后按量做的吗?我看你朋友圈发的那些做什么酱啊肉的,都是定制吗?” “有多的,”段非凡说,“店里也卖的。” “一会儿给我一块儿吧,”江阔说,“我想尝尝。” 段非凡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急,就不能等我说——你想尝尝自己做的酱牛肉吗?” “想。”江阔马上说。 “下去给你切点儿。”段非凡继续下楼,“堂堂一个六亲不认的大少爷,几口酱牛肉这么急。” “我午饭就没吃,现在都到晚饭时间了,”江阔说,“我还干一下午体力活儿……” “你没吃午饭?”段非凡吃惊地回过头。 “嗯~呐~”江阔说。 “别学我说话。”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头,推开他挤到了前面往下跑,“没吃,您忙着逼我干活也没给我吃饭的机会。” “段凌!”段非凡冲下面喊,“给他切点儿牛肉!” “好——”段凌在一楼回答,接着就是一声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正切呢!” 段凌正戴了个塑料口罩把最早煮的那几锅牛肉切出来,有几个客人要求给切成小块儿再装袋。 她麻利地挑了拳头大的一块儿给切成了片,然后用刀一指,冲江阔摆了摆头。 “嗯?”江阔愣了。 “拿啊。”段凌说。 “用……手?”江阔问。 “那你用脚。”段凌说。 不愧是段非凡的堂姐,说话都一个德性。 江阔正想看看店里洗手池在哪儿,段凌看着他:“干净的!熟食专用的案板和刀!比你手干净多了!” “……所以我要洗手啊。”江阔无奈。 段非凡抽了个一次性小碟子,挤到他俩中间,拿过段凌手里的刀,把切好的那些牛肉扒拉到了盘子里。 然后往江阔手里一递:“拿着。” “你是真讲究。”段凌叹气,又抽了一双筷子放在了盘子上。 难道不是你弟弟讲究吗! “我一会儿去学校,”段非凡拿了几个大的餐盒,“帮我把牛肉装上吧,赵叔的分出来,别的都一块儿装了就行。” “你不说在家吃吗?”段凌往餐盒里装着牛肉。 “还是去学校吧,”段非凡说,“过几天十一假直接回来了。” “嗯,”段凌点头,“这盒给赵叔,告诉他都是挑的带点儿筋的,他喜欢吃。” “好。”段非凡说。 在他们打包装袋的时间里,江阔站在旁边已经把一盘牛肉都吃光了。 牛三刀的酱牛肉的确不错,跟在家的时候刘阿姨做的不太一样,多了些说不清的香味,段非凡说最后老婶放的酱,是他家的独门秘酱。 “好吃……”段非凡回过头问到一半发现他盘子已经空了,“吗还要吗?” “不用了不用了,”江阔有些不好意思,“好吃。” “现在不吃独食,一会儿再想吃就只能跟别人抢了啊。”段非凡说。 “我可以自己过来吃独食。”江阔说。 段非凡笑笑:“行吧。” 一人拎着两兜酱牛肉走出市场,江阔刚把两个兜倒到左手,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段非凡已经在旁边扫了一辆共享电瓶。 江阔看着他。 “看什么?”段非凡把一个兜放到前面的框里,一个挂在了车把上,“你等车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学校了。” 江阔走过去,扫了另一辆。 “这立马就省了七块钱。”段非凡说。 “……真厉害。”江阔说。 晚饭的时间,学校已经一扫白天的冷清,恢复了热闹的样子。 四处走动的学生,教学楼和宿舍亮起的灯光,还有远处山上学校为了中秋节点亮的彩色射灯,土气而热情。 “先回宿舍分一下牛肉再去食堂,”段非凡说,“你撑得住吧?” “嗯,”江阔感受了一下,“不仅撑得住,而且还挺撑的。” “吃急了,”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妈要知道你这么惨,得心疼了。” “不会,”江阔说,“我小时候跟她赌气不吃饭,生饿了两天她都不带瞅我一眼的。” “这么犟?”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是为什么事儿?” “她不让我开车去学校。”江阔说。 “……多大的时候?”段非凡问。 “小学。”江阔说。 段非凡从停车场一直笑到了宿舍。 进了107之后,江阔看着码在桌上的一堆牛肉,赵叔的已经拿去了值班室,眼前还有不少。 “这些是要分给旁边宿舍的吗?”他问。 “对。”段非凡点点头。 “怎么分?”江阔问,“也没有工具啊,为什么不在店里分好……” “看着。”段非凡打开一个兜,拿出了里面的大餐盒,把盖子掀掉,单手捧着走出了宿舍。 江阔看着他推开了106的门,把捧着的餐盒伸了进去。 “我操!”106传出一声暴喝。 段非凡迅速退出来,又往隔壁的门上拍了一掌。 门打开,他把餐盒往开门的人鼻子跟前儿一晃。 “是什么!”那人大吼。 “什么香味!”宿舍里马上有人跟着喊。 “酱牛肉酱牛肉酱牛肉……”段非凡捧着那一满盒的牛肉,把一溜宿舍的门都晃了一遍,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回来,“自己拿家伙自己拿家伙……” 106的人是最快冲进屋里的,接着就看到不断有人从宿舍里跑出来,江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甚至看到了李子锐拿着双筷子从走廊尽头的119里冲了出来。 操! 这他妈是个什么神经病操作! 江阔感觉挤进107的人至少二十个往上,手里拿的家伙有刀叉筷子有饭盒以及饭盒盖。 段非凡把几个餐盒都打开了,刚出锅的酱牛肉的香味跟着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宿舍,大伙发出一阵满足的感叹声。 “香!” “非凡!哪儿买的!”有人问。 “做的,”段非凡抬起头四处看着,“是……” 江阔有了非常不祥的预感,想往宿舍外面躲的时候,段非凡的视线已经从人缝里搜索到了他。 “江阔做的!”段非凡对着他一指。 江阔没有说话,冷静地看着他。 你大爷。 “江阔?”大家都有些意外,转头看着他。 “跟着老师傅做的。”江阔说。 就是你们中间那个贱人。 “可以啊!”有人边吃边说,“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 “第一次,就是玩,”江阔说,“多做了点儿,大家都尝尝。” “有心了有心了。” “谢谢啊!” “我感觉这比买来的香啊。” 这个就是你能买到的,请去隔壁市场找牛三刀。 “好吃下次让江阔再做点儿玩玩。”段非凡说。 “可以可以,”李子锐转过头,笑得很愉快,“厉害啊江阔。” 你是个傻子吧。 “也就一般。”江阔说。 他们信也就算了,你跟我一个宿舍一个月了不知道我连烤串儿的签子都不会穿吗。 大部队撤离107之后,江阔感觉屋子都被这些人撑大了一圈,他走到桌子旁边看了看,餐盒里只剩下了盒底的酱汁儿。 “这是在干嘛?”江阔看着段非凡。 “晚上赏月,你随便跟着哪个宿舍混都没问题了。”段非凡嘴里还有一块酱牛肉,边吃边说。 “……段非凡,”江阔吸了一口气,慢慢舒出来,手伸到他面前竖起拇指,“你牛逼。” “过奖。”段非凡笑眯眯地说。 江阔叹了口气,手撑着桌子,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 “棒吧?”段非凡笑着问。 “你是不是有病。”江阔也笑着问。 “多少是有点儿。”段非凡说着把餐盒都收拾好塞进了袋子里,“走吧,去吃中秋加餐。” 这大概就是段非凡之前说的“社交一下”的第一章。 但江阔看来,这是独属于段非凡的社交,估计没人复制得了。 这事儿本身就建立在段非凡平时就各种凑热闹所以跟谁都熟,一呼起码四五个宿舍应的基础上。 江阔别说会不会做酱牛肉这事儿了,就光敲个门,里面的人都够呛能给他开。 不过他长这么大,吃喝玩乐的时候身边永远不缺人,并没有主动社交的需求,也不觉得需要跟虽然身处同一空间但也许永无交集的陌生人产生什么关联。 但段非凡强行给他拉来的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混乱而喧闹的这次“社交”,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这次关联,还是在全新的环境里给他带来了莫名的新奇和愉悦。 挺有意思。 食堂里人还是挺多,四个免费加餐窗口都还排着队,不过不算多,估计想吃的都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算了,”江阔看了一眼队伍,也得有十个人了,他只能接受五人以内的排队,“吃不免费的吧。” “能给你那一月三千五省一笔哦。”段非凡说。 “哦你大爷,”江阔说,“没有加餐的时候你们一个月两千也没饿死。” 段非凡嘿嘿乐了几声:“行吧花钱去。” 买好饭找地方坐的时候,有人招了招手:“这儿来!” 江阔认出来这是106的膀子哥,他只好端着餐盘走过去坐下了。 “没去要加餐吗?”膀子哥问。 “队太长了,”段非凡说,“懒得排。” “这个红烧肉味道还可以,”膀子哥看着江阔,“虽然没有酱牛肉好吃……酱牛肉是真不错,江阔,你老实说,买的还是做的?” “做的,”江阔说,“要买也能买着。” “哪儿买的?”106的几个人同时问。 江阔指了指段非凡:“他老叔店里。” “想买找我,想DIY得预约,”段非凡从膀子哥餐盘里夹了块儿红烧肉尝了尝,“今天加餐限量吗?” “不限,”膀子哥说,“管够。” “那行,”段非凡点点头,然后一扬手,冲着远处的免费加餐队伍喊了一嗓子,“哎——那边的——” 江阔手里的叉子让他喊得掉在了盘子里。 加餐队伍齐齐转过了头。 “胡胡!”段非凡对着队伍中间一指,“红烧肉!” 被叫胡胡的男生比了个OK。 吃完饭,天已经擦黑,不少学生开始慢慢往后山去了。 这会儿后山的“灯光秀”也很配合地开始表演,大致就是串儿灯开始闪,射灯开始变颜色。 “给唐力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去了没。”段非凡说。 “他们去了唐力肯定会给我打电话。”江阔说。 “打一个,”段非凡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行吧,“社交一下”第二章。 江阔拿出手机,拨了唐力的号码。 “江阔?”唐力听起来心情很好,“你在哪儿了?我们准备过去了!” “有东西要拿吗?”江阔问,“我在食堂。” “马啸回来了,我们三个能拿,没多少,”唐力说,“你直接过去吧,烧烤场集合!” “好。”江阔挂了电话。 “再去买点儿饮料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起身。 去小超市买了点儿饮料,付完款之后段非凡给他转了一半的钱。 “干嘛?”江阔看着他。 一共就二十块钱的可乐和菠萝啤,段非凡还给他转了十块。 “A一下,”段非凡说,“方便跟你们宿舍混,你是不是没跟人A过?” “A过,”江阔说,“之前119买今天晚上的零食,我A了十块。” “那我应该给你转十五匀一匀。”段非凡说着又拿起了手机。 “你差不多得了啊!”江阔喊。 119的几个人都在烧烤场等着了,不少人就打算在烧烤场赏月,但唐力他们想爬山,甚至还背好了背包,把东西都装了进去。 江阔一看这架式,有点儿犹豫,这些饮料可不轻,他不想拎着这些东西爬山。 这都是段非凡的计划出了错! “正好!”唐力从背包里又拿出了一个叠好的抽绳袋,“我备了两个,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能用上。” 这个抽绳袋江阔倒是不陌生,他之前去训练的时候也总用,各种运动抽绳包,轻便好看。 但唐力这个抽绳袋是个超市买菜款,一个深蓝色的还凑合,另一个玫红色的真的让江阔惊恐万分。 他一把抢过蓝色的那个:“我用这个吧。” 段非凡笑着拿了那个玫红色的。 “走!”李子锐很兴奋地一指山顶,“目标是山顶的亭子!” “干劲挺足?”段非凡说。 “酱牛肉吃的,”李子锐说,“哎段非凡,那个酱牛肉其实是你老叔做的吧?牛三刀店里卖的?” “真是江阔做的,虽然没全做,”段非凡说,“但做了一大部分。” “真的好吃,”唐力说,“是你家招牌菜吧?” “嗯,做了二三十年了。”段非凡说。 “能给寄吗?”李子锐问,“我奶奶爱吃,我给她寄点儿。” “能,”段非凡说,“要的时候跟我说,给你打个奶奶折。” “好!”李子锐拿出手机,跟段非凡加了好友。 这座山并没有多高,段非凡说从山脚顺着台阶上去,也就二十分钟就能到顶了,只是江阔不太爱爬山,要不是为了促进宿舍友好关系,他更愿意自己一个人等在山下,或者说,没有段非凡,他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自己找个酒吧待着。 哦,酒吧可能去不起了…… 这个消费降级降得有点儿超速,估计就够到麻辣烫那儿跟老刘聊个天儿的。 从山下到山上有四个凉亭,最大的一个在山顶,不少人的目标都是那儿。 往上爬的时候身边都是人,以大一新生为主,大一往上的都玩腻这座山了,碰上个节假日估计多半都是出去聚。 路上碰到了不少自己班的,还有些是隔壁几个宿舍的,因为酱牛肉社交的原因,大家经过的时候各种打招呼。 江阔也都应着,关系倒是一下拉近了不少,但人一个也没分清,刚分酱牛肉的时候,他看到的大多数都只是后脑勺。 吕宁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他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宁姐你今天漂亮啊,”段非凡说,“化妆了吗?” “是啊,”吕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平时懒得弄这些,今天出去逛街啦。” 跟吕宁一块儿上来的还有个男生,江阔不认识,后脑勺也不认识。 “江阔,”这个男生跟他打了个招呼,“一直没碰着你就没问,前天你爸爸给你的月饼你拿到了吧?” “拿到了,谢谢啊,你是……”江阔反应过来,这就是他们班长,那个杨。 杨! 那个杨清晰度! 杨! 哪个清晰度来着! 杨! “杨高清?”江阔没有时间多想,排除了蓝光和原画之后,报出了答案。 “标清。”段非凡在他耳朵后头纠正了一下。 杨标清笑了笑:“对,杨标清,最低的那个。” “不好意思。”江阔说。 “没事儿,”杨标清笑着说,“经常被叫错,十个得有三个叫错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江阔转头低声问段非凡,“我开口之前你不能抢答吗?” “万一你没记错呢?”段非凡说,“我抢完了也得被骂。” “我没骂你。”江阔说。 “你不笑的时候说话都像下一句就要骂人了。”段非凡说。 江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呲牙笑了笑。 “哎哟。”段非凡捂着胸口退了一步,“这看着像下一句要吃人。” 山上有不少小路,从台阶两边岔出去,都在栏杆外头。 “这都是去哪儿的?”江阔问。 “村里老乡以前上山走的小路,”段非凡说,“通往各种犄角旮旯。” “那不比走台阶有意思吗?”江阔说着一条腿就跨出了栏杆。 “看字儿。”段非凡拽住他,手机的灯往前面一个牌子上照了一下。 禁止跨越。 江阔跨在栏杆上没动,有些不服。 爬山活动之所以无聊,就是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一个“上楼”活动,如果是走小路,就不会那么无聊。 山顶上肯定也全是人,不如绕个小路看看。 “怎么了?”李子锐回过头。 “山顶碰头。”江阔说。 李子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条小路,点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来之前没上厕所啊?” ……滚啊! 段非凡在后头笑得声音都没了,只剩了倒气儿。 “你山顶等我还是一块儿小路?”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收了笑,搓了搓脸:“我劝你不要走小路,尴尬得很。” “有什么尴尬的?”江阔干脆坐在了栏杆上。 “你觉得呢?”段非凡说。 “……会碰上来之前没上厕所的?”江阔问。 段非凡再次笑得只剩倒气儿。 “段非凡,”江阔指了指他,“我也就是实在无聊才忍受你这种神经病……” “他们说这路都是谈恋爱的人才进去,”段非凡压低了的声音里还带着笑,“进去真碰上了多尴尬。” “谁谈恋爱挑个这么热闹的日子再找个这么热闹的地方啊!”江阔简直无语,“去后头那条废马路都比这儿好谈吧。” “走走走,”段非凡指了指那条小路,“走。” 江阔跳了过去,快步走进了小路。 段非凡无奈地跟在他后头。 这条小路穿过一片小树林,起伏着向上延伸。 其实进来之后,路还挺宽的,虽然比那边挂了彩灯的台阶路要暗得多,但脚底下还算平稳,会踩到松动的石块,不过放慢速度就没问题。 “真碰上情侣了怎么办?”江阔问。 “立马找棵树开始尿尿。”段非凡说。 “要点儿脸……”江阔回过头。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回头这一下微小的失衡踩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石头被踩到的同时非常不坚定地滚了一下,江阔的右腿瞬间以一个半劈叉的姿势抢先冲了出去。 “靠!”江阔立刻感觉出来脚下是个坡。 这要滚下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树杈子戳成烤串儿。 他反应非常快地回手一抄,抓住了段非凡胸口的衣服。 随着“嘶拉”一声,两人同时开始了冲坡。 他坐着,段非凡跪着。 借着穿过树林的月光,他俩相互拉扯着想要停下来。 但没成功。 冲坡倒是成功了,他俩一坐一跪就这么顺利冲到了坡底。 然后看到了两双脚。 有人。 ……真的有情侣。 你们是真能找地方。 也是滚下来的吗。 “谁!”一双脚的主人喊了一声。 对于上了一个月学到现在统共也没认识超过十个人的江阔来说,这个声音意外的熟。 这他妈是卢浩波。 换了谁都没这么尴尬。 他不知道这会儿他和段非凡是不是应该马上起身,一人找一棵树然后开始尿尿。 第 25 章 25 对于卢浩波来说,场面是很吓人的,昏暗的山中树木里,两个人从坡上稀里哗啦似滚似滑地冲到了他和他疑似恋人的脚下。 因为背上还背着个装着饮料的抽绳兜子,所以下来的时候还有叮哐的背景音,热闹得很。 卢浩波身边的女生被吓了一跳,抱住了他的胳膊。 看来这里的确是谈恋爱专用小道。 江阔坐在地上,屁股和大腿后侧一路蹭下来已经麻了,但应该没怎么伤着,他顾不上卢浩波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清的震惊目光,转头看了看段非凡。 段非凡是跪着下来的,如果忽略前因后果以及这个略显乡土的环境,他这个姿势其实还是很帅的,江阔一路滑下来的时候甚至还抽出了那么一瞬间想了想,如果换个地板,应该是个漂亮的滑跪…… 但这个强度,怕是膝盖要废。 “你们……” 卢浩波在两秒钟的沉默之后回过神来,短短的两个字里里有着非常饱满的情绪。震惊,尴尬,恼火,以及“我虽然是和一个女生站在月光下的树林里什么也没干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们不要乱说”的威胁。 不过他没能完整表达完自己的需求。 段非凡为了抗衡向下的力量,不让自己趴着下来,在跪着冲坡的过程中身体一直往后倾着。 到达坡底运动突然停止之后,他后倾的身体因为惯性继续向前。 在与卢浩波的短暂对峙的两秒钟里,他努力抗争了一下,然而无果。 他往前扑倒,双手撑地,摆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就差给卢浩波和他女朋友磕一个了。 卢浩波甚至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步,想要扶住他。 反应过来之后又矫枉过正地连退两步。 从江阔一脚踩空到卢浩波退后,前后加一块儿也没超过十秒,但江阔感觉这十秒能排得上自己生命中最漫长的TOP3。 “操。”段非凡重新跪好,缓了一下才站了起来。 “没事儿吧?”江阔赶紧先看了看他的膝盖。 一片泥和草渣,也看不出到底什么情况。 “先上去。”段非凡转身往坡上走了两步。 T恤胸前被撕开的口子还忽闪着。 这个坡上全是碎土块儿,于是他又被松动的土块儿送回了原地,仿佛走反了电梯。 江阔原地跳了起来,扶了他一把。 段非凡已经被自己坑了,不能再连环摔。 “没事儿。”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那边,”一直沉默站在一边的女生开口了,指了指右侧,“那边是一条路,可以上山的。” 看来卢浩波和他女朋友并不是从坡上滚下来的,人家是从另一条路溜达过来的。 “谢谢。”江阔说。 两人顺着女生指的方向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真的是一条路,跟上面那条路平行了也就五米距离,然后就斜着往上,汇合了。 江阔停下,转身把段非凡拉到月光下,又打开手机的电筒,蹲下照了照他的腿。 “……我操,”他伸了伸手没敢碰,又收了回来,抬头看着段非凡,“出血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怎么办?”江阔想了想,回手扯过背后的抽绳袋,“先用水冲一下吧,看看口子大不大。” “用菠萝啤还是可乐?”段非凡问。 江阔停了手,过了一会儿他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对不起……” 他努力咬紧牙关让自己笑得不要太明显,他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很抱歉,但也的确是太好笑了他忍不住。 “对不起啊,”他有些无奈地蹲着边乐边说,“我不是故意……我也不是真的想笑……” “傻逼。”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收住了笑,站了起来。 面对面瞪着的时候,段非凡笑了起来:“操。” 为了不让就在五米开外的卢浩波误会是在笑他们躲那儿谈恋爱,他俩又忍着笑,往上走了一截儿,才放声开始狂笑。 “怎么办啊,回宿舍换一件?”江阔边笑边扯了扯段非凡衣服上的破布条,“你衣服都什么质量?上回扯坏那件也是,一拽就能撕了……” “上回那件穿了快有五六年了吧。”段非凡把背上背着的抽绳袋拿了下来,两根肩带并了一下,把袋子当个胸包,斜背在了胸口,破口被挡住了一半,不那么明显了。 段非凡身材很好,这么挎着也不难看,但这个玫红色…… 江阔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背的那个拿下来给了他:“你背这个吧,这色背正面没有那么耀眼。” 段非凡笑了起来,跟他换了一下,又扯了扯衣服:“这件是市场口那个小摊位大甩卖的时候一百块六件买的,可能质量不行,主要是你摔下去那一下力量也太大了,我扎个马步都没拉住……” “还力量大,还马步,”江阔说,“一百块六件,十七块都不到的衣服,你还想给它找个外因?” “你这算得还挺快……外因的确就是你扯,你不扯,它就是不到七块也不会就这么撕了。”段非凡提醒他。 “我裤子脏了没?”江阔迅速转移话题,转过身,“帮我看看。” 段非凡弯腰看了看:“还行。” 江阔拍了拍:“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很脏,但是有一些你拍不掉的蹭上去的土。”段非凡说,“不是很明显。” “行吧。”江阔叹了口气,转身往进来的时候那个路口走了过去。 “干嘛?”段非凡叫住了他,“不是要走小路吗?” “都这样了还走个屁,”江阔说,“你腿都摔破了,回那边路上找人要点儿水冲一下。” “就是啊,都这样了又回去?那不是白这样了吗?”段非凡说,“人以为我们真是进来尿个尿的呢,尿完还摔一跤。” “那就继续走?”江阔又转回头继续顺着小路走,“让人觉得我们是进来谈恋爱的。” 段非凡笑得呛了一下,一通咳嗽:“你这逻辑是真的强。” 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发现,估计是因为台阶路的人太多了,所以这条土路上人还不算太少,有一对一对的,也有几个一伙的,有男有女。 江阔小声问段非凡:“你说卢浩波跟那个女生是谈恋爱吗?他女朋友?” “怎么了?”段非凡也小声问,“不然是他在打劫吗?” “他的话,打劫比谈恋爱更有说服力,”江阔说,“他那样的,还能有女朋友?女孩儿是疯了还是瞎了。” “卢浩波也不丑,学生会里混着,校长的外甥,平时花钱虽然不可能跟你似的吧,”段非凡说,“但也比大多数人有钱了,有女生喜欢也不是太奇怪。” “就你们这个破学校的学生会……”江阔很不屑,“这也算吸引力之一?” “哎?”段非凡笑了,“是咱们学校,而且董昆和丁哲都在学生会打杂呢。” “他俩能证明什么,他俩正好证明学生会不行。”江阔说。 段非凡笑得很响:“一会儿记得当面跟他们说。” “丁哲不是回家了吗?”江阔说。 “董昆没回,孙季约会去了,董昆刘胖估计这会儿正往上去呢。”段非凡看了看手机,“已经在上头了。” 江阔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群里有董昆发的一张山顶人头攒动的照片,他叹了口气,这人挨人的。 还有一条消息,是大炮发过来的视频,奔奔站在一个挖掘机的挖斗里,挖斗抬到了高处,它撑着斗沿儿正对着月亮叫,非常有气势。 江阔直接转给了段非凡。 “这狗有家以后是不一样了,”段非凡看着视频,“以前都不怎么出声,我都不知道它叫起来是这动静。” 江阔没说话。 往前走过一个打出溜滑的大上坡,就是山顶了,已经能听到上面人声鼎沸。 但这个大上坡让江阔有点儿心理阴影,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转回那边大路上去的时候,段非凡拍了拍他胳膊:“看。” 江阔顺着他抬起来的手往上看了看。 树林在这个位置留出了一块空,能看到夜空。 一个巨大的月亮就正正地悬在上方,漆黑的天空只有月亮四周是深深的蓝色。 “真大啊。”江阔说,“它平时有这么大吗?” “不知道,很多人一年也就看一次月亮,”段非凡说,“比如我。” “今天没在家里看月亮,老叔他们会不会不高兴?”江阔问。 “现在想起来问了啊,”段非凡笑了,“我说陪你来学校的时候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江阔如实回答。 “他们不会生气的,”段非凡说,“我回去了也是吃完饭就约人出去逛了,段凌在家就行。” 你不跟你自己父母过中秋吗? 江阔很想顺口就问出这句话来,但是这偏偏是个中秋节,真问了万一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就非常不合适。 “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段非凡继续往上走,又指了指靠右边的位置,“这边不滑。” “一会儿上去打吧,”江阔说,“我妈估计和江了了去我姥姥家了,这会儿正热闹呢。” 山顶的凉亭已经挤满了人,有人带了野餐垫,有人就直接往地上一坐。 学校修凉亭的时候把四周都做了硬化,水泥地上这会儿全是人,江阔看了两圈儿才看到了李子锐疯狂摇动的胳膊。 “那边。”他拉了拉段非凡。 “你俩这是……”李子锐看着他俩走近,又凑到段非凡胸口看了看,“是不是摔了啊?” “江阔拉着我从山腰一直滚到山脚,又重新爬上来的。”段非凡在他们占出来的地盘上坐下。 “啊?”李子锐非常震惊。 “就是简单地摔了一下。”江阔坐下了,“有水吗?冲一下他这个伤口。” “没有,我们还在等你俩上来了有饮料喝呢。”李子锐说。 “没事儿。”江阔把背上玫红色的抽绳袋取下来,把饮料都拿了出来,然后转头往四周席地而坐的人中间看,想看看有没有水。 看向身后的时候,一个男生正好转过头,跟他视线对上之后笑了笑:“找谁?” 江阔没认出这是谁,但这个友好的态度,估计也是吃了他手工酱牛肉的人。 “有水吗?”他问。 “有,”男生冲身边几个人招了招手,“那边水拿一瓶……一瓶够吗?” “够。”他点头。 对面坐着的女生拿了一瓶水,往这边瞄了瞄,然后扔了过来。 女生个子很小,估计对自己的力量没什么信心但对自己的准头却又相当有信心,所以这一下用了整个上半身的力量。 瓶子飞了过来,越过几个人的头,按这个轨迹,是奔着直接扔到山下去的。 “啊……”她扔出瓶子的时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江阔赶紧单腿撑了一下,胳膊往上一扬,抓住了瓶子。 “哇——”几个女生同时喊了一声。 “这反应,牛逼。”段非凡躺在地上,枕着胳膊,一脸平静,完全没有如果江阔没接稳,瓶子就有可能砸他身上的忧虑。 “冲冲吧。”江阔把水给了他。 段非凡坐了起来,接过水:“你看着点儿董昆他们,他们过来找我们了。” “嗯。”江阔看了一眼段非凡的伤,这会儿有灯,能看得很清楚了,从膝盖到小腿上面的位置,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这有点儿严重啊?”唐力在旁边也看到了,“要不要去包一下?” “不深,”段非凡拿水冲了冲伤口,“就是长。” 董昆和刘胖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江阔招了招手:“这儿,学生会的渣渣。” 段非凡边冲水边乐。 董昆一脸震惊地走过来,弯腰盯着江阔看了看:“你刚对学长说了什么?” “学生会的渣渣。”江阔说,“坐那边吧。” “我操,”刘胖说,“段非凡你干什么了,给他传染成这样?” “不知道,”段非凡还是笑,“酱牛肉吃多了。” 董昆把带来的月饼放到了大家中间,转头看到段非凡的腿,立刻压低了声音:“我靠,你是不是跟卢浩波动手了?” “嗯?”段非凡愣了。 “他刚拉个你们班一个女生从小路转出来,”董昆说,“你是不是撞上他俩亲嘴儿了。” “你这想象力。”段非凡很震惊。 “他有女朋友啊?”李子锐很有兴趣,“他都能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也是查寝组的吧……” 江阔笑了起来。 “女生是你们班的啊,”董昆说,“头发很长的那个。” “啊?”李子锐很吃惊,转头看着唐力,“是不是严绘语?” 唐力没有说话。 ……惨呐! 江阔顿时从他俩的交流里看出来了,这俩八成都喜欢那个严绘语,唐力那个面无表情的表情非常生动地展现了他的内心。 江阔不知道严绘语长什么样,但一个月,就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儿,他其实不是太能理解。 不过对于此刻他们的心情,还是很理解的,谁都忍了,卢浩波不能忍! 对于卢浩波和他女朋友的讨论很快就过去了,李子锐和唐力过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状态,加入了别的话题。 江阔准备给老妈打个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孽畜。”老妈说。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江阔说。 “都这会儿了才想起来要打吗!”老妈说。 “我刚跟同学爬到山顶坐下,”江阔说,“然后就准备给你打了。” “去哪儿爬山?你爬山了?”老妈很意外,冲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傻小子居然去爬山了我的天……多少钱抬上去的?江总说你答应三千五了,还不省着点儿?” “谁抬……”江阔叹了口气,“我们学校的山,自己爬上来的。” “这个学校还可以啊,”老妈说,“都会爬山了。” “骂人啊你?”江阔说。 “行了那你赏月吧,”老妈笑了笑,“今天月亮特别圆呢。” “我不给江总电话了啊,”江阔说,“他说今天跟项目部的人过节。” “不用管他了,”老妈说,“他已经回来了,哪个项目部的人中秋不回家陪他过的,你也信,他就是为了让你跟同学一块儿过。” “……好的。”江阔说,那看来刚老妈就是跟江总喊来着。 所以江总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坑他的钱。 人生中第一个没在家里度过的中秋节,总体来说是圆满的,就是第二天有点儿睡眠不足。 段非凡也差不多,上课的时候就坐那儿端正地睡觉。 在一个教室里都趴着睡的人里,显得尤其嚣张,仿佛生怕老师没看到他在睡觉,非得支棱得最高。 “你是真睡着了吗?”江阔问。 “是的。”段非凡睁开眼睛,“现在被你吵醒了。” “我睡不着,”江阔低头打了个呵欠,“困得不行就是睡不着。” “上课睡不着不是很正常吗。”段非凡说。 “但是我很困,”江阔叹气,“有困意没睡意。” “你拿耳机了吗?”段非凡靠着椅背往下出溜了一点。 “嗯,”江阔也往下滑了一截儿,“怎么?” “你看看助眠视频吧,”段非凡拿出手机很快地点了几下,发了个链接给他,“这个姐姐,特别牛,她的视频我就没看完过,十分钟就能睡着。” 江阔戴上耳机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 “……这怎么睡,姐姐给我化妆呢。”江阔小声说。 段非凡低头笑了半天:“你挑个别的,视力检查之类的。” 江阔换了一个视频,看了一会儿没有太大感觉,不过发现了一个小细节:“你那个blink,这儿学的吧?” “嗯,”段非凡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抓了两下,“blink,blink……” 江阔顿时感觉一阵强烈的睡意,他趴到了桌上:“我靠,你这个效果可以啊……” 段非凡没再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戳着,估计是在回消息。 江阔趴了一会儿,段非凡给他抓出来的那点儿睡意很快消失了,又只剩下困得双眼含泪。 “你十一回家吗?”段非凡一边戳手机一边问。 “不回。”江阔说。 段非凡很快地扫了他一眼:“确定吗?之前是怕你爸把你扣下,现在都谈妥三千五了,也不回吗?” “不回。”江阔说,“我要自由。” 段非凡第三次问:“确定吗?” “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江阔皱了皱眉。 “打工吗?”段非凡问。 “什么?”江阔愣了,他虽然觉得三千五不够用,但不到三千五真的用光他是不会考虑钱的问题的,就算用光了,他可能也会再纠结一下是保酒店还是保咖啡馆。 段非凡突然说打工,他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段凌他们商场十一要找兼职促销,”段非凡说,“你去吗?” “不想去。”江阔一想到可能要一站一天,就有些发忤,“你去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再找两个人。” “你不是说两千够用吗?”江阔说。 “自己弄点儿,下月就可以少问我老叔要一点儿。”段非凡说。 江阔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问也就不合常理了。 “你爸妈呢?”他问。 段非凡一直忙活着的手指停在了空中,转过头笑了笑:“我以为你得憋到明年才问呢。” 第 26 章 26 段非凡这话让江阔心里惊了一下。 看来那天|衣柜里的会见卡被他看到了,段非凡是知道的。 废话,一打开柜门就知道来借衣服的人看见了。 他一直没问,段非凡也就一直没提这个事。 虽然他一直想问,并且现在也问了,但段非凡“我其实知道你知道了并且一直在等你问”的态度又是他没预料到的。 于是就有些尴尬,像是被看穿并且一直是穿的。 “要不我明年再问。”他说。 “行。”段非凡点点头,又继续跟人发消息了,估计是在联系兼职的人。 找人找得这么积极,不知道是不是按人头有提成。 江阔冲着前面的老师发了一会儿呆,没头没尾的扫了几耳朵,都不知道老师说到哪儿了。 段非凡发完了消息,也抬起了头开始听课,甚至拿出了本子开始记笔记。 江阔转过头看着他。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他。 “要不我还是现在问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五年级的时候我爸坐牢了,所以我一直住在我老叔家,上学要用的钱都是他出,我妈偶尔来看我的时候会给点儿零用钱。” 江阔沉默良久,应了一声:“啊。” 对于江阔来说,自己家的那点事儿,如果不是特别熟或者很信任的人,他一般是不会随便说的。 对别人的私事,他也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会问段非凡也是因为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 他认识的同龄人,都父母双全家庭未必美满但打架出轨养小情儿都热热闹闹,他甚至还出席过不怎么熟的朋友捉他爹小情儿的现场,就为了凑个车,显得气派。 这些事都是明面上放着的,别说打听了,躲都未必躲得开。 但段非凡就很神秘,明明有父母,起码提到过爸爸,但又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明明看着像是寄人篱下,但又外向张扬,典型的社牛症晚期。 非常神秘。 所以非常神秘的段非凡就这么一句话把家庭情况全交待清楚,都不带让他多追问一句的,让江阔很震惊。 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哦,这样,那你爸/你妈呢”被直接斩断。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看到会见卡了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我没翻你东西啊,你自己没放好。” “我就随手放的,平时也没人问我借衣服。”段非凡说。 “是去看你爸的吗?”江阔问了一句废话。 “不,”段非凡说,“其实是去看他隔壁的大叔的。” 江阔笑了起来。 “也快出来了,我不太去看他,还没段凌去得多,”段非凡说,“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儿尴尬,如果他不是我爸,就还轻松点儿。” “是……”江阔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着自己的书,“为什么进去的?” “故意伤害,”段非凡说得挺平静,“打群架,对方重伤残疾了。” 江阔没说话,突然觉得段非凡之前在后山碰上村民的时候抱着脑袋不还手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我不会跟人说的。”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能跟谁说啊。” 江阔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服,但的确也找不出能跟谁说。 “正常跟我熟点儿的,直接问我我都会说,”段非凡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吕宁估计都知道。” “你不担心……”江阔想想没再说下去,段非凡应该不会在意。 “又不是我犯法,担心什么,”段非凡说,“但你要说我爸什么,就看我心情了,心情不好收拾你一顿,心情好了也没事儿,我爸坐的也不是冤狱。” “董昆他们都知道吧?”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他们是去牛三刀的时候直接就问了,为什么你住你叔家,你爸呢你妈呢,啊离婚了为什么就不管你了,为什么你学费你叔拿的啊,为什么BLABLBA……” “……多不见外啊。”江阔叹气,如此简单,“万一你不想说呢。” “那就不说呗。”段非凡说。 如此简单。 段非凡他爸没收入了,负担不了他的学费,他妈因为分开太多年,也不负担他的学费,只有偶尔的零花钱,所以段非凡的生活学习,都是老叔负责。 段非凡会在朋友圈里帮牛三刀打广告,隔两三天就会回去一次,打包和邮寄外地的订单。 平时他不会像马啸那样每天去打工,毕竟牛三刀的生意还不错,老叔也愿意负担这些,但他会在周末和假期去兼职,给老叔减点儿压力,还能买点儿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 所以像十一假期这样的机会,段非凡是不会错过的。 他连一天时间休息都没给自己留。 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上课的时候还没休息够么。” 江阔知道了为什么之前自己问段非凡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段非凡会让他去问丁哲。 不过比起马啸,段非凡还是要轻松一些。 江阔起床的时候,马啸已经出门了,甚至比今天才回家的唐力都走得早,赶着去打全天苦工。 “你是不是有点儿晚了?”江阔问唐力,“我送你吧?” “没事儿,不晚,”唐力说,“我跟几个人一起约了个面包车,现在走正好。” “嗯。”江阔下了床,平时上课七点多起来觉得困得能滚下楼梯,好容易放假了,七点起床神采奕奕。 “你这几天去哪儿?”唐力问。 “不知道。”江阔说,“到处转转吧。” “那行,”唐力说,“我走了,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谢谢。”江阔点点头。 但凡十一好几天假还留在学校的,基本都是跟人约了去玩,或者像马啸那样忙着兼职赚钱,如他这般起床之后独自一人在宿舍转悠的,就只有他一个。 连大炮都回家了! 大炮居然回家了!跟他家七大姑大八姨还有一帮小屁孩儿去旅游! 不烦吗! 江总居然没塞点儿钱让大炮十一假期留在这儿陪着刚被他坑得一个月只还有三千五的儿子。 后悔了。 去值班室想问问赵叔对他这七天如何度过有什么建议但发现连赵叔都回家了的时候,他就很后悔。 连顶班的学校保安也是轮换的,只顶两天。 只有他要坚守七天。 其实他起床的时候就后悔了,唐力背着包一走,他就更后悔了。 但这会儿再去找段非凡说要不我也打个工去,段非凡可能会骂他,你以为你是个高手了,什么工都在那儿等着你打呢。 “你要是没地方去,”顶班的保安说,表情满是同情,“去图书馆吧。” “……谢谢。” 手机在兜里一连响了好几声,段非凡都没空拿出来看。 他今天负责饮料区促销,商场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搭好了促销的摊位,满眼看过去都是充气拱门彩旗和气球。 “非凡,帮我试一下音响。”旁边的李姐叫他。 “嗯。”段非凡把搬来的一箱饮料放到地上拆开了,又过去帮李姐把音响的线接上。 音乐声响起。 “大点儿声吧。”李姐说。 “嗯。”段非凡把音乐调响了,兜里的手机开始响,这回不是消息,是电话了。 “玩偶的活儿有人接了吗?”李姐问。 “我刚问了,这会儿估计有人了,我接个电话。”段非凡拿出了手机,发现居然是江阔。 “好,告诉来的人直接过来就行,服装在后面卸货区,你带过去吧。”李姐说。 段非凡比了个OK,接起了电话:“喂?” “你这么忙吗?”江阔问,“消息不回,电话也半天才接……” “的确是很忙,没来得及看呢,八|九点就有人来了,这会儿都在搭台子,”段非凡换了耳机,点开了手机的消息,“你起床了?” 消息居然全是江阔发过来的,三条。 JK921:我去吧 JK921:在? JK921:? 段非凡愣了,他们兼职的玩偶昨天肠炎,今天还在医院来不了,他刚发了个朋友圈问有没有人来做玩偶兼职。 江阔这几个消息发过来让他有些吃惊。 “那个玩偶有人去了吗?”江阔问,“我去吧。” “确定吗?”段非凡问,“十点半到下午两点,下午三点到六点,管饭……” “我知道,你朋友圈不是写了吗。”江阔说。 “那你来。”段非凡估计他就是在宿舍实在找不到玩的了,“你直接去后面卸货区,他们的东西都在那里,能看到很多人和箱子,我把定位发给你,打车就说到停车场。” “行。”江阔说。 “提前十分钟……算了你提前半小时吧。”段非凡说,“你昨天为什么不说要来?” “昨天你也没说有玩偶。”江阔说,“促销是不是要站那儿叭叭说一天,受不了。” “所以你是觉得玩偶轻松点儿是吧?”段非凡问。 “当然啊。”江阔说。 “行,你来吧,”段非凡说,“到了给我个电话。” 《少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李姐,”他又给李姐打了个电话,“人一会儿就过来,我是想问问,咱们那个玩偶的钱,能再加点儿吗?” “怎么了?”李姐问,“平时周末二百二到二百四你是知道的,这几天都是二百五。” “这是我同学,大一新生,家里……比较困难,”段非凡想帮江阔多争取点儿,人偶是个体力活儿,他怕这人一会儿落差太大干一半撂挑子了,能多十块多十块,“他……可能就干今天,他找了个洗碗的活儿得明天才去上班,明天我再帮你找人过来……” “这样啊,”李姐想了想,“那给他二百八吧。” “谢谢姐。”段非凡说,也行,二百多和差不多三百,听上去多少能有点儿区别。 “也就是你,换别人跟我说可不行。”李姐说。 “我也就跟你熟才敢说,别人我也不敢。”段非凡说。 “行吧,”李姐笑着说,“一会儿你就带着点儿你同学。” 九点多广场上已经很多人,这个促销摊位是最大的,三个员工和几个兼职促销员都已经就位,段非凡和另一个兼职留在摊位上,还有几个得出去发传单。 “这个线不够长啊……”一个女孩儿把一个迷你小冰柜放到摊位旁边之后发现电源线够不着了。 “还有个插板,”段非凡跑到李姐拿来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插板,“用这个吧。” “李姐说你跟她合作两年了是吧?”女孩儿接过插板。 “差不多吧,有空我就会来。”段非凡说。 “难怪看你这么熟。”女孩儿说。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江阔应该差不多到了,他拿出耳机塞上了,怕一会儿电话接不着。 摊位前开始有人聚过来,段非凡站到了摊位前,准备帮着介绍新品。 余光里一抹亮眼的绿色掠过。 ……操。 段非凡猛地抬起头。 一众黑白灰蓝的车流里,一辆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的绿色911从广场前面的路口转了进去,往卸货区的停车场去了。 找地方倒是找得很准。 但是谁能让你私家车停那儿啊! “我去接个人过来。”段非凡放下了手里的饮料。 “好,是玩偶来了吗?”旁边有人问。 “是。”段非凡转身往商场那边跑过去。 “停车场从那边走。”保安拦在车头。 “我要去卸货区。”江阔有些不耐烦,胳膊撑着车窗。 “卸货区不能停车,”保安说,旁边的干活的人都看了过来,“你停车得去那边停车场。” “我不是来停车的,”江阔说,“我来打工的。” 保安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先生,请不要在这里找乐子,这里是工作重地。” “我他妈找什么乐子……”江阔拍了拍方向盘,伸手想给段非凡打个电话,后面突然一声喇叭响,吓得他一哆嗦,“你大爷。” 段非凡跑到卸货区停车场入口的时候,911的后头已经堵了两辆车,江阔正一脸不耐烦地拿着电话。 接着他手机就响了。 “我到了。”段非凡接起电话说了一句又挂掉了。 他跑过去从兜里拿了工作证出来给保安看了看:“饮料区李婷婷,来送东西的,我一会儿带他从那边口子出去。” 保安看了车里的江阔一眼,摆了摆手。 段非凡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直走。”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江阔把车往直开了过去。 “您这车八百里外都能看到,点亮一条街,”段非凡指了指左边的路,“不是让你打车过来吗?你开这么个车过来是怎么个意思啊……” “打不着,”江阔很不爽,“附近五公里都没有一辆车!” “就这儿,”段非凡指了指前面放着货和各种箱子的地方,“车上等我,拿了玩偶服你把车停到普通停车场去。”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下了车,过去找了找,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粉红色的玩偶服。 从耳朵上判断,这是一只兔子。 “怎么这个色……”江阔打开了前盖,“放前头吧。” 段非凡把兔子服塞进了前盖面的置物箱里,然后上了车,给他指了路,绕回了停车场。 “就在这儿穿上吧,”他下了车,“我带你过去。” 江阔先拿起兔头,感觉了一下,这种玩偶服的头还行,不是太重,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浴帽戴上,再把兔头扣到了脑袋上。 “哪来的?”段非凡问。 “李子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江阔从兔头里看着他,“这脑袋里还有个电扇。” “你带充电宝了吗,”段非凡说,“热的话可以吹。” “不热,”江阔拿起玩偶衣服,扯了几下,“这个怎么穿?” “有拉链,”段非凡把拉链拉开,“你能先把这个脑袋放着吗?这个最后戴,你过瘾呢?” 江阔拿下了脑袋,费了半天劲把衣服套上了。 “好瘦的兔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以为是迪士尼那种呢。” “那个你顶一天得累死,这个头也轻一些,”段非凡说,“头拿着吧,过去再戴上。” “帮我拍个照。”江阔抱着兔头。 段非凡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 他又把兔头戴上:“再来一张。” 段非凡又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他:“是要给江总看吗?” “真聪明,”江阔拿下兔头,往出口走过去,“让他们看看我有多辛苦,没准儿心一软就给我加到五千。” 穿过广场的时候,碰到了穿着一身西服裙的段凌。 “我的天,这谁?”段凌指着江阔。 “凌姐。”江阔打了个招呼,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段凌,这一身跟她在牛三刀抡着刀砍肉的时候完全两个人。 “你干嘛?”段凌看着他,“体验生活啊?” “打工,”江阔说,“体验什么生活,我正经来赚钱的。” “赚多少?”段凌问。 “……多少?”江阔转头问段非凡。 段凌一下笑了起来:“多少钱都不知道,一会儿他给你卖了你还谢谢大恩人。” “二百八,”段非凡说,“我给你多要了三十。” “可以可以,”段凌拍拍江阔的肩,往商场那边一溜小跑,“你们去吧,我今天忙死了,中午请你俩吃饭啊……” 广场上很热闹,江阔以前逛街,基本不会注意这些广场和商业街上的促销摊位,甚至没细看过都是干什么的。 今天他才是第一次仔细地把经过的好几个摊位都看了一遍。 “你同学啊?” 走到他今天工作的促销摊位前,有个大姐问了段非凡一声。 “嗯,小江,”段非凡给大姐介绍了一下,“小江,这是许姐,她今天负责这块儿,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不问你吗? “好,”江阔点点头,“许姐辛苦。” “这位英俊的少年应该去发传单啊,”许姐旁边的一个年轻些的姐姐笑着说,“肯定一会儿就发完了。” “要不你下次试试。”段非凡说。 “我今天能不能撑完都不知道,”江阔戴上了兔头,“我怎么已经开始热了,今天挺凉的吧。” “走过来肯定有点儿热,”段非凡交待他,“你一会儿就站在这里,有人过来你就扭两下招招手,摇头摆尾几下,招呼大家过来看看新产品的那个介绍什么的,不用太多走动。” “什么叫摇头摆尾,”江阔回手往自己身后摸了摸,揪起衣服上的一个球,“就这尾巴,怎么摇。” “去吧。”段非凡没回答他的提问。 江阔走到了摊位前面站定了。 然后一动不动地杵着,迎着从对面过来的人群。 段非凡看着他,正想着要过去提醒一下好歹招招手,他终于对着一个正仰头看着他的小姑娘歪了歪脑袋。 还行,比招手看上去可爱。 段非凡松了口气。 这估计是江阔长这么大最艰辛的经历,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不情不愿各种别扭。 但江阔接触时间长了并不会让人讨厌的其中一点,就是像现在这样,这事但凡说了要做,他就会放下“我哪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的架子,认真去试试。 段非凡看着他从非常艰难地抬手,招手,到放松一些看到小朋友会扭扭屁股,再到对所有注意到这个玩偶的人做个请的手势往这边带,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虽然一共也没带过来几个人。 不过玩偶主要就是图个热闹,增加点儿气氛。 “让他歇会儿吧,”许姐看了看时间,“喝点儿水。”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准备把手头几瓶饮料摆好过去叫江阔。 江阔还在认真工作,对面走过来的一对小情侣,女孩儿指了指促销摊这边说了句什么,江阔估计是觉得这是有兴趣的,于是先冲他俩比了个心,然后歪头做了个那边请的动作。 女孩儿笑了,然后摆了摆手。 江阔没再邀请,退开了一步,扭了扭屁股。 旁边她的男朋友突然就冷了脸,指着江阔说了句什么。 江阔的动作僵了一下,接着就站直了。 段非凡赶紧往那边大步走过去。 女孩儿伸手拦了一下她男朋友,但没拦住,男的跟着就往江阔面前冲了过去。 “干什么!”段非凡一声暴喝。 这一嗓子他运足了气,感觉舌头差点儿被自己吼出去。 江阔和那个男的同时被吓得蹦了一下。 第 27 章 27 江阔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使用了这么离谱的词。 “不买!” “别骚扰她!” 别骚扰她! 骚扰? 这他妈就相当煽风点火了,江阔感觉自己脑袋顶上要有个炮捻子这会儿就正在滋滋冒火。 他知道自己正在打工,按那天段非凡他们那几个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的教育,打工的时候受点儿气正常的。 所以在这个脸上戴了个黑超的男人冲着自己很不客气说“不买”的时候,他就已经按着自己的炮捻子退开了。 也因为女孩儿挺有礼貌,他甚至还扭了扭屁股维持表面的欢乐气氛。 结果黑超炸了。 这么离谱的词居然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骚扰! 实在有点儿不能忍。 这跟骚扰挨得着吗就骚扰了? 没别的词可用了吗就剩骚扰了? “说话注意点儿,”江阔说,“语言实在匮乏不如先回家看看书。” “你是欠揍!”黑超推开拦着他的女孩儿冲了过来。 如果段非凡不吼那一声,看黑超的架式,应该是打算对着他的兔子脑袋来一拳。 不过黑超的火气很大,反应也挺快,在他俩被段非凡吼得一块儿蹦了一下之后,黑超居然还能继续。 白吼了啊段英俊。 嗓子都废了吧。 黑超的拳头还是抡了过来。 兔头有点儿大,拳头抡到眼前的时候,江阔不得不比正常幅度更大地往后仰了仰才躲开,后仰的同时他左手一挡,再向外一推,黑超的拳头擦着兔头砸了个空。 估计黑超平时应该经常跟幼儿园孩子交手,对自己的实力有过高的估计,在这拳被人如此轻易地化解之后,左手还能跟上,又是一拳,冲着江阔肚子去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右撇子,对于曾经被江总以“精力这么旺盛不如打打拳消耗一下”为借口逼着练了两年拳的江阔来说,这个左手比起刚才的右手,更是毫无力量可言。 江阔右手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牢牢地控制住了。 黑超两击落空,非常没有面子,猛地一甩胳膊想把左手抽出来。 但江阔抓着他手腕没松劲,他抽了两次都没成功。 脸上挂不住了。 在不屈不挠的精神鼓励下,他立刻再次用右手进行了攻击,又是对着兔头。 没完了是吧! 江阔一扬手,把他的右手手腕也抓住了。 黑超再次猛甩胳膊想把手抽出来,但依旧没有成功。 此时此刻,他俩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激动地对视着,黑超看着兔子玩偶的眼睛,江阔从兔子嘴里看着黑超,握在一起的手疯狂上下甩动。 “有完没完?”江阔说。 “松开!”黑超咬牙切齿。 在他抬腿踢人的时候,江阔松了手,顺着劲儿把他推开了两步。 在一边看了几秒钟戏的段非凡及时挤到了他俩中间,阻止了黑超臭不要脸的第三次袭击。 “请问是我们工作人员有哪里没做好吗?”段非凡贴着黑超的脸问了一句。 女孩儿过来拉着黑超的胳膊往后拽:“算了,走吧。” “我要投诉那个兔子!”黑超指着他身后的江阔,“他骚扰我女朋友!还打人!” “手放下,”江阔说,“别指我。” “指你怎么了!”黑超的手没再指着他的脸,往下移了移,似放非放很不甘心但两连败估计让他挑衅的时候底气有点儿不足。 “手不要了是吧。”江阔说。 “你看到没!”黑超瞪着段非凡,“你们这什么工作人员?” “这样,现在事情什么样也还不清楚,”段非凡掏出了手机,“如果您确定是他骚扰并且动手打了你,我现在报警,您跟警察说。” “走吧……”女孩儿还在努力地拉着黑超胳膊。 “报就报,我怕你们?”黑超说,“你别以为你们人多警察就信你们!” “没有谁怕谁,警察就算信我们也不是因为我们人多,”段非凡转身把江阔往前拉了拉,手从兔子脑袋下边往里一边塞一边说,“应该是信监控,这套衣服是有摄像头的,我们现在对兼职人员有要求,所以……事情是怎么样的都能看到……” 江阔震惊地看着段非凡的手从自己下巴颏那儿强行挤进了兔头里,手指中间还夹着一个无线耳机。 这耳机江阔见过,段非凡上课的时候经常戴,估计就是刚才顺手从兜里摸出来的。 接着他把耳机按在了兔子嘴的位置上,给黑超指了指:“就是这个摄像头,是固定在头套里的,一会儿警察来了,我们把监控视频调出来看看就清楚了,就麻烦您配合一下。” 黑超犹豫了一下:“蒙谁呢?” “不蒙谁,”段非凡把耳机塞到了江阔头上的浴帽里,然后抽出了手,“谁敢蒙警察?” “走吧。”女孩儿拉了拉黑超。 “让他道歉。”黑超说。 “等警察来吧,”段非凡开始拨号,“如果是您的错,也希望您能给我们工作人员道歉。” “哎呀走吧!”女孩儿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黑超脸上相当挂不住:“他……” “警察如果需要我可以作证是你不对!”女孩儿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了。 “你!”黑超往女孩儿那边追了两步又回身指了指江阔,想想又指了指段非凡,“你们!等着!” “我等你?”江阔说,“你多大脸?” “闭嘴,休息会儿。”段非凡转身往摊位那边走。 “我还可以。”江阔说。 段非凡停下,走到他面前,从兔子嘴那儿往里看了看:“是到休息时间了,不是要让你平复情绪。” “哦。”江阔应了一声。 跟着段非凡往回走的时候,他还没忘了冲一个追上来看兔子的小朋友招了招手。 “没事儿吧?”许姐递了两瓶水给他们。 “没事儿,就有点儿误会。”段非凡说。 “许姐刚要叫保安,”一个女孩儿说,“结果那人就走了。” “本来就不占理,无非是觉得我们做生意,有理无理闹起来都是我们吃亏,”许姐说,“在这儿摆一天,就这种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要碰见多少个。” “我要是那个女生,我回头就要分手了,”另一个女孩儿皱着眉,“这人跟精神有问题的一样。” 江阔坐到旁边的一个塑料箱子上,摘下了兔头,从浴帽边儿上拿出段非凡的耳机扔给了他,扯下浴帽低头甩了甩头发。 想想又把头发弄乱,然后看着段非凡:“快,拍照。” 段非凡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片:“要不你把浴帽再戴上,那个看着又好笑又惨。” 江阔看了看手里的浴帽,一脸嫌弃:“算了。” “怎么了?”段非凡问。 “边儿上有点儿汗湿了。”江阔说。 “那是别人的汗吗?”段非凡无语,“你自己的汗,一秒钟之前还戴在你脑袋上呢。” “但是现在拿下来了就不一样了,”江阔说,“一直戴着我也能忍,拿下来了再戴回去不能忍。” “那一会儿你就直接戴头套了吗?”段非凡问,“您这么讲究,不需要隔离一下了吗?” “去买个帽子。”江阔看了看商场大门,“里面应该有吧。” “休息二十分钟,”段非凡起身,“走吧。” “你也去?”江阔问。 “聊两句。”段非凡帮他把衣服后面的拉链拉开了。 “管得真多。”江阔叹气,他知道段非凡要说刚才的事。 虽然只穿了一个小时,脱掉玩偶服的时候,江阔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走路都带着风。 “你刚吼那一声是怕那人揍我么?”他问,“吓得我汗毛都起飞了。” “我怕你揍他。”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的确是怕江阔动手,但那人在江阔面前那么不堪一击是他没想到的。 江阔肯定不是个弱鸡,这点他能确定,就冲那轻松完成的一百个俯卧撑就知道,只是那人连续两拳都被江阔挡开,场面仿佛小学生对阵成年人,让段非凡很意外。 “我不会,”江阔说,“他不动手我不会先动手,我从来都是打嘴炮为主,再说了,毕竟在工作呢不是么,我还是你介绍来的。” 段非凡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干嘛?”江阔看着他。 “抓一下。”段非凡说。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江阔瞪着他。 “听了,”段非凡说,“我本来以为你压不住脾气,我怕打起来,想着要是吼不住,就过去踹那个傻逼,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现在我对你刮目相看……来,抓我一下。” “是不是有病!”江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段非凡迅速一甩。 没甩开。 江阔手上的劲儿出人意料,他看了江阔一眼:“我再试一次。” “刚戴着兔爪手套抓着那人他都没甩开,”江阔说,“现在这摩擦力,你再试十次也不可能甩得开。” 段非凡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又甩了一次胳膊。 江阔反应很快,手顺着他的劲跟了过去,直接把他这次的力量给卸掉了,他还是没能甩开。 “操,”段非凡看着他,“这位阔少,你可以啊。” “除非我手酸了。”江阔说。 “松开我,”段非凡突然说,“不要拉着我!” 江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让我走!”段非凡转身走了一步,回过头,“让我走!” “你大爷!”江阔跟触电了似地一下松了手。 “看到没,”段非凡捏了捏自己手腕,“智取。” “滚!”江阔快步走进了商场,他虽然无所谓别人的目光,但装逼收获的目光和社牛症收获的目光,还是有区别的。 江阔是打算随便找个店,去买个正式的帽子,但段非凡没让,拉着他去了超市。 “这商场里没有你平时会戴的帽子。”段非凡说。 “我没说要平时戴啊,”江阔说,“就一会儿穿玩偶服的时候用,随便什么样的都行。” “所以,它就是一次性的,”段非凡说,“最便宜也得几十块吧,一包一次性浴帽才十几块,有两百个。” “那我七天最多用十个,还有一百九十个怎么办?”江阔问。 “有道理。”段非凡停下了脚步拿出了手机开始拨号。 “就是啊。”江阔说,“去超市还得找,然后还得排队结账……” “喂,你在哪儿,”段非凡拿着手机,“你那儿有没有一次性的浴帽?我要用……也行,可以,我去电梯口。” 江阔看着他:“谁啊?” “走,”段非凡一招手,“钱都不用花了。” 江阔跟着段非凡走到商场的员工通道,在电梯旁边站着,过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段凌手里拿着个小塑料袋走了出来:“用这个干嘛啊?” “江阔戴头套,隔一下。”段非凡打开袋子看了看,“够了。” “戴头上啊?”段凌说,“这个保鲜套是套在剩菜盘子上用的,代替保鲜膜。” “长得不是一样吗?”段非凡拿了一个出来,递给江阔,“是不是?” “……好像是。”江阔拿着看了看,的确看不出区别,都是一层薄塑料和一圈没什么太大弹力的收口,可能区别就是食品能用? “就它了。”段非凡一拍手。 “十二点我过去找你俩,”段凌说,“去步行街吃那个小馄饨,超级好吃的那个。” “好。”段非凡点头。 “怎么样?工作快乐吗?”段凌问江阔。 “现在还是快乐的,”江阔说,“不知道下午能不能快乐,明天也不好说。” 段凌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挺住,真干完七天你会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的是比这更累的。” 看得出这份兼职对于江阔来说,目前还处于可以承受的范围,虽然碰上了莫名其妙的人,但没太影响他的心情。 段非凡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江阔。”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明天还干吗?”段非凡问。 “干啊,”江阔说,“也还行吧,一小时休息一次是吧,感觉还行。” “钱满意吗?”段非凡又问。 “二百八啊?”江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还行吧,能买个一般的帽子了。” “二百五呢?”段非凡继续问。 “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工资还有往少了算的吗?” “怎么,”江阔反应过来了,“明天不是二百八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今天是我跟李姐说你……家里比较困难,明天你去洗碗,今天不能空着,所以想先做了今天的兼职,我让她给你多加了点儿。” 江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我明天要去洗碗吗?” “不知道啊,”段非凡说,“你要想继续来这儿,就不去洗碗了。” “没事儿,”江阔摆了摆手,“二百五就二百五,就三十块钱,谁会计较那个。” “明天别开车来了,”段非凡说,“打不着车就坐公交坐地铁,这儿是市中心,所有的公共交通在广场都有站,你赚这点儿钱都不够你烧油的。” “我那一箱加满七八百块吧,能跑五百多公里,”江阔认真给他计算着,“从学校到这儿也就不到二十公里,来回算是……” 段非凡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不至于一个来回得二百多的油钱,江阔只是不能理解选择交通工具省那点儿钱的原因,毕竟他就算开车来兼职,也就是七天。 江阔看他没说话,马上回过神来了,一指他:“懂了,我懂了。” “懂什么了?”段非凡笑笑。 “明天我坐公交车过来,”江阔说,“我不知道地铁口在哪儿。” “地铁口在市场那边,比公交站远,”段非凡说,“明天我带你坐公交过来吧。” “好。”江阔说。 拿着段凌给的剩菜保鲜套,江阔回到摊位上穿上了玩偶服,继续工作。 接下去的时间就过得没有那么快了,新鲜感一旦消失,无论是轻松还是困难的工作,都只剩了疲倦。 不过他的动作还是一直很认真,依旧会比心,会扭屁股。 段非凡中间拿手机给李姐录现场视频汇报的时候,顺便给江阔录了一段,以后他回归少爷生活之后,可以拿出来回味一下。 段非凡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儿难受,按以前的经验,他是带着喉糖的,这会儿也含上了。 随着时间靠近中午,人越来越多,无论买不买,只要人站在了摊位前,他们就得开始介绍,喉糖的劲儿一过,他就会觉得嗓子眼儿发干。 另外几个兼职没经验,一开始都是喝水,然后就得跑商场上厕所,这一来一回时间要耽误不少,许姐他们肯定会不高兴,最后都从段非凡这儿拿了喉糖。 中午吃饭的时间其实也都是在摊位上,兼职提供盒饭,为了不耽误工作,一般大家都轮流吃,不会让他们自己跑出去吃。 不过段非凡跟李姐他们算是比较熟,加上段凌关系,段非凡和江阔去步行街吃了顿非常美味的馄饨。 “真的很好吃,”江阔说,“我很少会觉得这种速食类的街边小食好吃,这个馄饨真的好吃,明天我请你再上那儿吃一顿吧。” “明天就没这个待遇了啊,”段非凡告诉江阔,“就在那儿吃盒饭。” “那下午去吃,”江阔没纠结这个,直接改了主意,“晚饭我请你吃那个馄饨。” “行。”段非凡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摊位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又该开始工作了。 “我有点儿困。”江阔戴上兔头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 “吃清凉糖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段非凡拿出了一颗清凉糖递给他,他伸出手想接,伸了个兔手出来,上面还有点儿黑,又收了回去。 “放我嘴里。”江阔把兔头捧起来露出了脸,张嘴等着。 段非凡有点儿想笑,把清凉糖剥开用糖纸垫着扔进了他嘴里。 “嗯!这个好。”江阔戴好兔头,转身走向了工作岗位。 下午温度比之前高了不少,早上是多云,下午太阳出来了,除了在广场上疯跑的孩子,不少人都选择在树荫下坐着了。 在摊位上没什么感觉,但捂在玩偶服里,估计就有点儿难受。 段非凡拿了个充电宝给江阔,把兔头里的电扇打开了。 “管用吗?”他问。 “有风了就是,还行吧,”江阔犹豫了一下,“说真的,我是不是臭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没吧,中午闻着还没臭呢,不至于吧。” “那就是这个玩意儿本来的味儿,”江阔说,“风一扇,臭味儿都出来了。” “那怎么办?”段非凡问,“关了吗?” “先扇着吧,”江阔说,“一会儿受不了再关。” “还有两个小时,”段非凡说,“坚持。” “……你不说我还好过点儿。”江阔转身走开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段非凡想去上厕所,结果来了个阿姨闲逛团,拉着他问新品,他憋着尿介绍了好半天,最后阿姨们买了两箱,给她们装好包装好,他感觉自己膀胱都快炸了。 “我去个厕所。”他咬着牙跟许姐说。 “快去,”许姐看他那表情忍不住笑了,“别憋出毛病来了。” 往商场跑的时候经过兔子江阔身边,他又咬牙问了一句:“上厕所吗?” “刚上完,”江阔说,“需要陪吗?” “滚。”段非凡跑了。 上完厕所,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该撤摊了。 他伸了个懒腰,慢慢往回遛达,中午的馄饨不顶饱,这会儿已经饿了,一会儿江阔请完客,回去可以再到老刘那儿来一顿麻辣烫。 回到摊位的时候,他发现江阔已经脱掉了玩偶服,坐那儿歇着了。 “休息了?”他坐到江阔身边,“一会儿吃馄饨去?” 江阔没出声。 “刚摔了一跤,许姐让他歇着了,”身后一个女孩儿说,“几个小孩儿拽他尾巴,在石墩那儿绊倒了,气死人了!” “伤着没?”段非凡有些吃惊,往石墩那边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了。 “没事儿。”江阔说,声音听着有点儿郁闷。 段非凡转头看着后面的女孩儿。 “他摔倒的时候有个小孩儿被吓哭了,他奶奶还骂上了,”女孩儿很生气,声音都高了起来,“还让小孩儿打了几下兔子才带走的,气死了,我都想过去骂人了。” “算了,”江阔说,“没事儿。” 女孩子走开去收拾撤摊之后,段非凡看了看江阔:“真没事儿?” “有句话我真不想说,特别矫情。”江阔说。 “说来听听。”段非凡笑笑。 “我他妈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气,我为什么来遭这种罪,”江阔咬牙切齿的,“我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倒霉了!老子明天不干了!” 第 28 章 28 虽然很郁闷,也很累,但江阔还是坚持请了段非凡去中午那家小馄饨吃饭。 “我要吃两碗,还要加鸡蛋,”江阔说,“你呢?” “一样吧。”段非凡说。 “别学我,”江阔说,“你可以要一碗,晚上你还要吃麻辣烫的不是吗。” “麻辣烫都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段非凡说,“有足够的时间把肚子空出来。” 节日的步行街非常热闹,尤其是到了晚上。 吃个小馄饨都要排二十分钟队,吃完一顿小馄饨都用不了二十分钟。 出来更是哪儿哪儿都是人,还有各种表演,人声鼎沸。 “你要逛逛吗?”段非凡问。 “不逛,”江阔果断回答,“我今天站广场上听了一天欢声笑语大喊大叫还有音乐,现在动静大点儿我都觉得喘不上气儿了。” “那回吧,”段非凡说,“你明天睡一天算了,从来没这么累过吧。” “累都好说,”江阔说,“主要是生气!也不是生气,是他妈憋屈,想骂不能骂,想动手更不行,就那么憋着。” 段非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你以前打工,碰过不少这种事儿吧,”江阔问,“不气吗?” “气啊,那怎么办呢,”段非凡说,“也不能就说不干了。” 有些沮丧的就算吃饱了还是看得出疲惫的江阔回到了车里,手摸到方向盘的那一瞬间,段非凡就感觉他满血复活了。 不单单是复活,而是回到了星垂平野阔少爷的状态里。 一辆车横着停在他们前方,像是在犹豫着要以什么样的姿势在他们离开之后停进这个车位。 江阔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一声喇叭,又踩了两脚油门。 那车的司机看过来的时候,他伸手往左晃了晃,示意那车往前。 司机又往后看了看,还是犹豫。 “你他妈怕什么?”江阔拧着眉小声说,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往前冲出了车位,速度有些暴躁,离着那车半米远停下了。 那车吓得赶紧往前开了大半个车身。 江阔把车开了出去,但没有马上转左开走,而是斜着停在了那儿。 右边果然还跟着两辆车,前面那辆前轮已经打向了左边,看样子就是打算跟刚不敢动的那辆车抢他们的这个车位。 “看到没,”江阔说,“我就烦这种人,前面的车找着位子了,往前一点儿刚要倒进去,后面来个傻逼一个猛子扎进去,还觉得自己特别牛逼。” 前面的车开始往车位里倒,被江阔堵着那辆车火了,开始按喇叭,按着就不撒手了。 江阔没理会,前面那车基本已经倒进去,他才突然放下车窗,打开了音乐,炸响的音乐声里,段非凡看到后面那辆车的司机下了车。 但没等他走过来,江阔已经轰响油门,手伸出车窗摇了摇,往前开出了停车场。 车开到了大路上,他才把音乐声调小,车窗关上了。 “爽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总得找个人撒气。” “回去操场上跑两圈就好了。”段非凡说。 “也不是不可以,”江阔说,“学校有游泳池吗?” “……没有,”段非凡说,“我都不知道除了体育馆还有哪儿有游泳池,你想游泳?” “就是想想,我高中的时候想到游泳就想吐,”江阔说,“但时间长了不游,又有点儿想,水里呆着还是舒服,可以不想事儿,跟跑步一样。” “你高中的时候练游泳吗?”段非凡看了看他,“难怪。” “就是混,”江阔说,“我干什么都那样,打发时间,要不无聊……体育馆远吗?人多吗?” “挺远的,我没去过,不知道人多不多,”段非凡说,“你这会儿不讲究了?” “我倒是想去找个酒店什么的,”江阔说,“我现在不是不能那么用钱吗!” “跑步吧,”段非凡笑了起来,“一样的,你看唐力和马啸天天跑。” “马啸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的马,”江阔感叹,“每天打工那么累,第二天还能起个大早跟唐力去跑步。” “我也跑。”段非凡说,“不过不是每天。” “那你也牛逼,”江阔说,“你一个晚上不睡觉光吃麻辣烫的,早上还跑步,生怕死晚了。” 段非凡偏头看着车窗外面,笑了好半天。 车先开到了市场,段非凡得先回一趟牛三刀,老叔说有人加了订单,他得回去帮着打好包,要不赶不上明天一早发货。 “几点睡?”段非凡下车的时候问。 “不知道,怎么?”江阔说。 “我晚点儿给你打电话,”段非凡说,“你明天要去的话,我就回学校住,早上带你过去,如果你不去的话……” “不去!”江阔一拍方向盘,“老子说了不干了!” “行。”段非凡说,“那我另外找人了啊。” “嗯。”江阔点点头。 段非凡关上车门准备走的时候,他又放下了车窗:“段英俊!” “嗯?”段非凡转过头。 “今天谢谢了。”江阔说。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段非凡笑笑,往市场里走了。 学校比平时要冷清很多,车开进大门之后,江阔觉得今天发动机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们宿舍整栋楼几乎都是黑的,江阔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了三个亮着灯的宿舍。 119也是黑着灯的,马啸还没有回来。 江阔进了门很想直接上床趴一会儿,但今天这一天实在是脏得厉害,他坚强地去洗了澡洗了头。 折腾完的时候段非凡已经把今天给他拍的照片和一小段视频发了过来。 江阔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大致扫了一遍之后,他挑了几张,发给了老妈,视频也一块儿发了过去。 过了没多久,老妈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阔看了一眼屏幕,把自己头发理了理,但又马上给扒拉乱了,然后才接了电话。 在接通的瞬间,他换上了忧郁的表情。 但表情刚换好,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场景时他又换成了吃惊:“靠,你们在哪儿?” 画面里没有人,老妈把镜头对着的是房间。 一看就是酒店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旁边的门开着,门口的小路出去没有三米就没进了海水里。 虽然是晚上,但灯光很漂亮,海水清透,带着闪动的光晕。 “度假呀。”老妈的声音在镜头后面响起。 “都谁!”江阔怒喝。 镜头往外,门外海水里,小桌边坐着的江总和江了了冲他挥了挥手。 “谁啊?”江了了问,“江阔吗?” “除了没有你。”老妈走过去,把镜头对着江了了,“嗯,江阔。” 江了了凑近镜头:“江阔。” “我已经没有心情了。”江阔说。 “安慰一下吧,”江了了指了指屏幕,“这孩子看着有点儿萎靡啊。” “我看看。”江总也凑了过来,“儿子?” 江阔没说话,瞪着他俩。 “今天干什么了?”江总问,“怎么看着是有点儿没状态。” “我看看,”老妈说,“他今天COSPLAY呢,穿了个兔子衣服。” “谁COSPLAY啊!”江阔喊了一声,“那是玩偶服!我打工呢!” “你打工?”镜头终于转回了老妈脸上。 “哎,”江阔看着她脸上的面膜吓了一跳,“够时间了吗?拿掉吧。” 老妈扯掉了面膜,走回了屋里:“你去打工了?” “我给你发的照片就是打工的时候别人帮我拍的。”江阔说。 “怎么了?”老妈说,“钱不够用了?大家都说三千五够够的啊。” “反正够不够的你们说了算……没几个人留在学校,”江阔坐到了椅子上靠着,“我们这层就我们宿舍一个,还有隔壁那个段非凡,江总跟他吃过饭的,他俩都打工,我就跟着去了。” “是穿着那个兔子发传单吗?”老妈问。 “不发传单,”江阔说,“就是跟过来的人打个招呼什么的……” 说到打招呼,他又想起了黑超,想起了那帮疯狂拽着自己尾巴边笑边蹦的小孩儿,还有最后在奶奶指挥下抡着胳膊打他腿的小王八蛋。 顿时就有些郁闷。 “是不是很累啊?”老妈问。 “还行吧,一小时能休息二十分钟,早上十点到下午六点。”江阔闷着声音,“就是碰上两拨神经病。” “他没事儿。”老妈冲镜头后面说了一句,估计是江总。 “你同学呢?”老妈又问。 “我们宿舍那个还没回来,他好像是在烧烤店打工,这会儿还在收拾呢,”江阔说,“段非凡回他老叔店里帮忙发货去了,怎么了。” “你呢?”老妈笑了笑。 “啊——”江阔仰着头,“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我今天很辛苦啊!你们在度假,我穿个玩偶衣服在街上杵了一天啊!还被小孩儿打了。” “反正明天又不去了,”老妈很了解他,“有什么好安慰的,你自己都安慰过了。” “电话给江总。”江阔不服。 虽然他跟江总犟着的次数最多,每次犟起来都恨不得能打一架,但比起老妈,江总在他俩之间没矛盾的时候,还是更惯着他一些。 “我觉得你妈妈说得没错。”江总没有出镜,但声音听得很清,“你打工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纯属图新鲜去玩,还安慰你什么?你哪怕干满了七天,我也能夸你一句好歹是坚持下来了……” “那我要是干满七天了呢!”江阔喊。 “那是应该的。”老妈说。 “我靠!”江阔挂掉了视频,一扬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睡觉! 大概今天的确是有点儿累,胳膊都没劲了,被他扔到床上的手机并没有落在他计划的位置上,而是在床沿儿上一弹。 没等他站起来,手机已经弹出来砸在了地上。 “我靠靠靠……”他跳起来捡起了手机。 屏幕如他所料,裂了,裂痕从左下角跟烟花一样绽放出去。 “我操。”江阔总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文明一些,”段非凡说,“这都是钱,啊,都是钱。” “你少在这儿气我!”段凌转头指着他,“赶紧的!” 半小时前牛三刀接了个急单,大几箱牛肉酱要明天一早发货。 酱倒是够,但都还没装罐,本来得明后天才弄完,现在就得加班连夜装好,段凌一下班就被拎过来装酱,一身制服都没来得及换,进屋骂骂咧咧了两分钟。 大家迅速洗手戴上手套口罩,然后开始忙活。 有时候就是这么合适,你没事儿的时候,手机沉默得你除了刷点儿小视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一旦你开始干活,它就变得十分活泼。 段非凡的手上下飞舞装着酱,手机在兜里三秒一个消息地响着,连响了五六次消息提示之后,又开始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去把你手机解决了,”老叔说,“听得我难受。” “好嘞。”段非凡摘了手套掏出手机。 最上面的消息提示是JK921,但内容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和数字。 电话却是老妈打来的。 “我妈。”段非凡说。 “接啊,”老婶马上指着他,“她是不是来看你了,有空让她过来,装酱来。” “你这人!”段凌一下笑得不行,“神经病!” 段非凡接起了电话:“妈?” “没睡吧!”老妈听起来挺愉快,“我刚进市场,你出来呗,我给你买了点儿衣服什么的,你来拿一下。” “我忙着呢,”段非凡说,“要不你来店里。” “我去店里干嘛,”老妈说,“跟你老婶儿说不上三句就要吵。” “来装酱,”段非凡说,“明天一早要发货,来不及了。” “神经了吧!”老妈喊了起来,挂掉了电话。 段非凡也没顾得上问江阔发的那是什么,一家人都在忙着,他坐下继续装酱。 两分钟之后,老妈推开牛三刀后门进了屋,手里拿着几个购物袋。 “真有你们的。”她说,“我一个离婚二十年的女人,还要帮前小叔子一家装牛肉酱。” “哪来的二十年,”老婶说,“段非凡你跟谁生的啊?” “我跟狗生的!”老妈洗了个手坐下来,戴上了手套。 “……别吧。”段非凡说。 他有几个月没见着老妈了,没什么大变化,就是瘦了点儿。 装酱的时候她动作很利索,毕竟这个酱从牛三刀开业那天起就是招牌,老妈以前没少干这个活儿。 多了一个熟练工,这几箱酱装好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不少。 “走走走,”老妈冲他招手,“出去我跟你说几句。” 段非凡收拾好,跟她出了门。 “我往你卡里转了点儿钱,”老妈一边往市场外面走一边跟他说,“你一会儿查查。”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现在不缺钱,你手头紧就不要转钱了,东西也不要买那么多。” “这俩月不紧,”老妈说,“衣服什么的那些都是便宜货,没花多少钱。”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我上星期去看了你爸,”老妈说,“他不是快出来了嘛,我感觉他不怎么对,你有空去再去看看他。” “怎么了?”段非凡马上问。 “好像不想出来的样子,”老妈说,“你有空跟他聊聊。” “知道了,”段非凡说,“这么多年,可能多少有点儿害怕吧,外面变化大。” 他把老妈送到路边,老妈坐在电动车上又跟他聊了几句:“回吧,早点休息。”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你开车注意……” 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轰响,接着就看到两束车灯照了过来。 大家都去市区过节了,市场附这个点儿格外寂静,这车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哎哟这动静。”老妈说。 段非凡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么晚了江阔开个车跑出来是什么意思,吃麻辣烫吗?还是要去吃烧烤。 车停到他们身边时,老妈往旁边让了让:“干嘛这是?” “我同学。”段非凡说。 “你同学?”老妈很吃惊,“你上的是艾利斯顿吗?” 段非凡听乐了:“你别成天看剧了。” 副驾的车窗放了下来。 段非凡走过去,撑着车顶往里看了看,江阔也正往外看。 “怎么个意思这是?”段非凡问。 “是不是不方便?”江阔小声说。 “没,”段非凡转头看了看老妈,“我送我妈,她马上走了。” “你妈妈啊?”江阔说。 “嗯。”段非凡点头。 江阔打开车门下了车,跟老妈问了个好:“阿姨好,我段非凡同学。” “江阔,”段非凡说,“我们一个班的。” “哦,”老妈点点头,“那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段非凡交待了一句。 “放心。”老妈挥挥手。 “阿姨慢走。”江阔说。 “哎好。”老妈回头笑笑,开着车往前,拐进了旁边的小马路。 “你干嘛呢?”段非凡转过身,看着江阔,“这点儿路你扫个车骑过来不就行了,现在学校没人,满街的车随便扫。” “我能扫我会不扫吗!”江阔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手机疯了!” 疯了? 段非凡想起之前他发过来的那个字母和数字的消息,拿出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发现江阔一连发过来的几条消息全是乱七八糟的,中间还夹着一个JK921拍了拍我的肩说你可真英俊。 “键盘坏了?”段非凡伸手,“我看看?” “不是键盘,”江阔走到他旁边拿出了手机,“不能亮屏知道吗,现在只能让它黑着,它不是坏了,是疯了。” 江阔说完了才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这怎么摔成这样的?”段非凡看着手机上的裂痕。 “想扔床上,没扔准。”江阔说。 “不能亮屏?”段非凡问。 “亮的话你手得快,看一眼就得马上给它熄掉,要快。”江阔说。 “我怕我手没那么快,”段非凡感觉自己就没听懂江阔在说什么,“你给我展示一下。” 江阔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刚一解锁,桌面还没看清,手机就开始自己操作起来,点开APP,退出,再点开,再退出,再点开一个,然后开始一直往下点…… “看到了没?”江阔又按了一下,“刚我给你发消息,它直接一通疯点,都点进你朋友圈了,还点了两个赞。” “屏幕摔坏了这是,”段非凡看了看他手机,“这刚买的吧?” “高考完买的,”江阔叹了口气,“我真服了,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手机店吗。” “有也关门了,现在都几点了。”段非凡看了一眼时间,都过了12点了。 “那怎么办。”江阔说,“你有旧手机吗?” “有。”段非凡说。 “快借我用用。”江阔说。 段非凡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什么意思。”江阔看着他。 “用了五年了,够旧吗?”段非凡说。 “你大爷。”江阔说。 “坚持一晚吧,明天去修一下就行。”段非凡说。 “我买个新的。”江阔很坚定。 “买个新的多少钱想过没?”段非凡问,想想又说,“不过手机坏了要换,应该在三千五之外,估计能申请……” “我就用那三千五,”江阔一脸不爽,“超了的我打工补回去!” “嗯?”段非凡挑了挑眉。 第 29 章 29 “怎么了。”江阔也一挑眉毛,段非凡挑的是左边眉毛,他就也挑了一下左边。 段非凡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两边眉毛都能挑。” “……你是没话说了吗?”江阔说。 “是不是?”段非凡很有兴趣。 “是。”江阔两边眉毛轮流挑了一下。 “我只能一边。”段非凡说。 “算了,”江阔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找了别人了,那个兔子。” “你也没个准谱儿,”段非凡说,“明天的兼职我肯定得今天把人找着啊……你是不是拿照片没从家里博到同情?” “嗯,”江阔啧了一声,“江总这两口子太出人意料了。” “出人意料吗?”段非凡说,“你要是我儿子,我才不管你,早给你自由了,扔外头让社会给你揍舒服了再老实回来。” “说教就说教,”江阔斜眼儿瞅着他,“别占便宜。” “就您这个吃穿用度到做派,”段非凡说,“一看就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废物型纨绔,他俩这就得算是教育晚了。” “用不用这么损,”江阔说,“我也就是今天累了,不想跟你吵。” “发传单,”段非凡拿出手机低头看着,“这个钱比兔子低不少……” “低多少?”江阔问。 “一百三一天,”段非凡说,“还有个一百二一天的,大概八百张,发完下班。” 那还是比在牛三刀那儿干活多点儿的……当然,也就是牛三刀,换个店就他那天的业务水平,半小时估计就让人给撵走了。 “临时送货,”段非凡继续看,“这个得有车。” “我有啊。”江阔马上说。 “送货!货!货!”段非凡提醒他,“是送货,不是开车,你这个车,货放哪儿……” “……哦。”江阔应了一声。 “这会儿没有太多了,放假了出来兼职的学生特别多,”段非凡一边扒拉手机一边说,“要不明天我看看有没有新的……” “就先发传单吧。”江阔说,“明天有合适的再说。” “其实吧,”段非凡把手机放回兜里,“你完全没必要这样,三千五一个月怎么也够用了,你一开始就是好玩,现在是跟江总他们赌气,没必要。” “我也不知道。”江阔说。 “我们打工大多就是为了钱,生活费不够,想买点儿东西,”段非凡说,“你永远不会面对这样的问题……” “就当我是闲的吧,”江阔说,“我也的确是闲,现在回家家里也没人,他们出去玩了,这几天我在宿舍也无事可做。” “行吧,”段非凡笑笑,“那明天先发传单。” 江阔也没再多说什么,手机修也好买新的也好现在都处理不了,打工的事敲定了之后他就回了车上。 “明天我去叫你。”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车掉了个头,开上回学校那条路之后猛地加了一下速,往前冲了几十米,又慢了下来。 发动机的轰鸣声慢慢远了。 段非凡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店里。 走了几步又回了一次头,总感觉江阔会再次掉头回来,说一句你不去宿舍睡吗? 不过路上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车了。 江阔走的时候心情不怎么好,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估计手机出问题和家里的态度都让他郁闷了。 段非凡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的话,感觉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够准确,但细想又似乎没有。他的确不太能体会得到江阔一时一个招的打工心情,不过江阔打工时非常认真这一点不能否认。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换个人他不会想这么多,甚至不会在这个时间了还去群里翻兼职帮他找信息,明天帮着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就行。 除去面对不太熟的人沉默的那些时间,江阔很多时候的情绪表达都很直接。 那种一开始就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理所当然,高兴很直接,生气很直接,不爽很直接,失落很直接,嫌弃也很直接,甚至装逼都装得很直接。 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水晶吧,贵一点儿比较符合他江有钱的身份,就像一个水晶瓶子,明亮清透。 段非凡拿出手机,想给江瓶子发个消息告诉他调个闹钟,别等明天他去叫了才起床。 然后才想起来这人手机用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 第二天广场促销还是一样的时间,段非凡比昨天提前了二十分钟起床,要过去叫江阔,得留点儿时间。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他听到老叔在下面跟人说话,挺开心的样子,笑得很大声。 “没事儿,”老叔说,“你就拿起一张,往人面前一杵,好多人条件反射都会接,发得太慢你就让段非凡往那儿来回走个十趟八趟的……” 段非凡听得非常吃惊,几步跑下楼梯。 一眼就看到了江阔居然坐在店里,跟老叔说着话。 “我靠,”他很震惊,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我睡过头了?” “没。”江阔说。 “你怎么回事?”段非凡坚持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没晚。 “睡不着,”江阔说,“马啸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干活儿太累了,呼噜打得我一晚上起来三回,想拿被子塞他嘴里……” 段非凡笑了起来:“这有点儿惨啊。” “后半夜我好容易睡着了,”江阔说,“他不到五点就起床了,说是要去卖早点……还有这种兼职吗?” “是早点车吧,”老婶端了两碗面条过来放到了桌上,“我们市场外面那个车,回老家的时候就把车租给别人卖,要不你几天不在,平时总在那儿买的人可能就换地方了。” “你俩吃面。”老叔说。 “谢谢婶儿,”江阔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谢谢叔。” “这孩子,”老叔叹气,“一早上说了八十多个谢了,太有礼貌了。” 那是你没看他摆摆手指让你走开然后再说一句哥们儿谢了的时候有多气人。 “尝尝我老婶儿的牛肉面,”段非凡坐下,“这个不像酱和牛肉什么的能买到,这个必须在家才能吃到。” 江阔低头尝了一口。 还没咽下去就竖了竖拇指。 “这个才是牛肉面。”他说,“好吃。” “想吃的话就上店里来,”老婶笑着说,“给你做,非凡那些同学就老上这儿蹭吃的来。” 吃完早点,段非凡帮着老叔把刚送来的肉码整齐,收拾了一下,带着江阔去坐公交车。 “一会儿广场那边有手机店,”段非凡说,“开始发传单之前可以先拿去看看能不能修,修好了能省不少钱,还能继续用好手机,买新的你得打工到明年。” “嗯,”江阔这一夜睡得虽然不好,但毕竟是睡了一夜,对手机发疯的不爽似乎消散了不少,“不过我这个没买那些服务,人为损坏换屏估计也得两千多。” “为什么没买?不考虑万一摔了怎么办吗?”段非凡问。 “实不相瞒,”江阔说,“我要现在还在家里,屏碎了自然是换新手机。” “滚吧。”段非凡说。 江阔笑了起来:“不过两千多也比换个新的省吧,还能有一千多的富余。” 今天他俩工作的地方不在一块儿,段非凡还是在广场,江阔要发传单的那个店是个售楼部在步行街的宣传点,估计发传单也就在从步行街到广场这一块了。 步行街有手机售后的店,江阔把手机拿去修了。 开工干活一个小时之后,段非凡收到了他的消息。 JK921:修好了!两千多点 指示如下:还行,能省点是点,单子发得怎么样 JK921:现在人还不多,就是这玩意实在太丑了 江阔发了个照片过来,是一个角度诡异的自拍,能看到他身上挎着一条红色绶带。 指示如下:HHHHHH上面什么字 JK921:楼盘宣传语,城市里的山水美学 江阔就在步行街口发传单,离广场很近,现在街上的人还不多,差不多能看到段非凡那个促销的摊位。 跟他一块儿杵这儿的也是个学生,嘴的使用程度跟马啸差不多。 有人过来的时候,马啸二号就跟个机器人一样上前一步,把传单一递,对方没接他就退回一步站回原地,仿佛那个点是他的充电桩。 江阔觉得这儿杵俩机器人有些重复,他选择开启语音功能。 “您好,”有人过来的时候他就会迎上去,“城市里的山水美学,不买也可以看看,交通便利配套齐全……” 马二看他这么连续发出去了好几张,也尝试着开了口:“您好。” 没等说出下一句,人已经走过了。 马二继续:“您好,不买……” 人走过去了。 “您好,看看交通……” 人走过去了。 江阔实在有些无语,他冲马二抬了抬下巴:“哎,哥们儿。” 马二看着他。 “您好,看看新楼盘。”江阔说,“您好,了解一下新楼盘,您好,不买房也可以看看。” 马二还是看着他。 “你挑一句。”江阔说。 马二点了点头。 “您好,城市里的山水美学,”江阔继续,“最适合年轻家庭的楼盘,不买也可以……” “您好,城市里的山水美学,”他继续,“最适合三代同堂的家居楼盘……” 没到一小时,手里的单子发出去不少,不过嗓子有点儿扛不住,脸也笑僵了,江阔感觉这辈子连真笑带假笑加一块儿都没有这一小时多。 再有人过来的时候,就很难再保持一开始的激情:“您好。” 来人看了他一眼。 “拿一下谢谢。”他说。 那人接过了他手里的传单。 ……这也可以? 江阔很震惊。 再来人的时候他又试了一下,迎着一个大姨过去了:“姐早上好。” 大姨看了他一眼,拿走了他手里的传单。 哎? 江阔一下来劲了。 姐早上好,麻烦帮我拿一张吧,新楼盘。 阿姨早上好,可以帮我拿一张吗。 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但十个人过来,差不多也能递出去个六七张,比说一溜山水美学交通便利利索多了。 段非凡从广场那边过来的时候,他手里第一摞单子已经马上要发完了。 看到段非凡,他有些意外,但是挺愉快,毕竟一个人站这儿老半天挺无聊的,马二又是个机器人。 “哟,”段非凡接过马二递来的单子,走到了他面前,“挺快啊。” “哥,早上好,”江阔递了一张过去,“拿一张吧谢谢。” 段非凡接了单子:“就这么发的吗?” “嗯,”江阔说,“怎么样?” “看着怪可怜的,”段非凡说,“你就盯着阿姨姐姐发,她们看到小帅哥这么可怜,没准儿心一软就都接了。” “你休息了?”江阔笑了笑。 “算是吧,”段非凡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个本子,“李姐东西忘拿了,我给她送过去。” “中午吃馄饨啊,”江阔说,“我这儿不管饭。” “我请你。”段非凡点头。 发传单比穿兔子衣服更累一些,虽然玩偶服穿着不太舒服,但工作内容相比一定要发光八百张单子这种硬性内容来说,压力要小一些,哪怕没人理,自己站那儿扭几下蹦一蹦招个手就行。 发传单就不一样了,想发得快就多少得说点儿,得笑一下,得稍微跟着人走两步,对方接就最好,不接也行,但有不少人明明接过去了,又会顺手往地上一扔,这就还得过去捡起来重新发。 八百张发下来,他要弯腰捡单子都不知道捡了多少次。 中午那顿馄饨根本顶不住。 好在节假日步行街这一片人流量很大,小馄饨在胃里消失的时候,他把传单发完了。 马二手里还捧了一撂站在他的充电桩上。 “给我一半吧。”江阔走到他旁边。 “不用。”马二简单地拒绝了他。 江阔也没多说,回去领了钱就下班了。 这点儿钱,说真的他一直以来对钱真不太有概念,一个东西要不要买,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要。 从牛三刀那一百块,到这两天赚到的四百块,是他对钱的数字最清晰的一次。 也是第一次把钱和体力搭在了一起。 相当直观。 累了一天,哪怕只说“您好,拿着”,都感觉嗓子干得不行,最后就这么点儿钱,属于他以前根本看不见的那种份量。 段非凡还在促销点忙活着,他坐在小马扎上休息,感觉自己的腿跟肿了似的,一阵阵发胀。 “明天还干吗?”段非凡休息的时候坐到了他旁边,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阔看到了一排的兼职信息。 但他犹豫了。 “你等我想想。”江阔说。 现在兼职的内容并不重要了,所有的兼职都差不多,都是累且重复,特别是节假日的这些。 他想干满七天,起码跟江总较这个劲能赢下来,但他真的觉得累。 说实话除了跟江总较劲,他能一直撑着干了两天,都是因为段非凡。 干还是不干,他得给段非凡准消息,不能再有变动。 跟大炮不一样,大炮也会为他做很多事,但他俩会有金钱交易,有时候还会相互坑一把,但段非凡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跟所有人都不同的那份经历,让他习惯了包容,在很多时候会给人安全感,只要这份工作跟段非凡有关,就会让人觉得也不是撑不下来。 “还是在这附近吗?”江阔问。 “不全是,我看看,”段非凡看了看,“有一个就在那边……” 他回手指了指广场东南角的一个小型游乐场:“就那个,要两个安全员。” “就那个。”江阔说,段非凡刚要开口,他又补了一句,“确定,不变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说。”江阔说。 “我是说还有一个在百货大楼那边的,也是商场游乐场安全员,”段非凡说,“那个钱多一些。” “百货大楼在哪儿?”江阔拿出手机戳开了导航。 距离购物广场六点八公里。 “不去。”江阔很果断,“太远了。” “百货大楼离学校更近,”段非凡给他解释,“从学校过……” “我是说离这儿太远了。”江阔说,“就这个吧。” “离这儿太远?”段非凡看着他。 “嗯。”江阔也看着他。 对视了好一会儿,段非凡才说了一句:“就是离我太远了呗。” “嗯~呐~”江阔说,“休息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无聊了。” “行吧,”段非凡转了转手机,“那就你一个,还一个我高中同学,我先帮他抢了,现在活儿少人多,一会儿没了。” “你还帮高中同学抢兼职?”江阔问。 “嗯~呐~”段非凡点点头,“好多呢,我这儿认识的人多,消息也比较多,不过一般也就是有需要的时候就帮着找人,谁都行,我跟个联络员似的,就我这个同学,关系一直挺好,我得帮他抢一下。” “哦。”江阔应了一声。 大概是从小到大他习惯了身边的人只为自己操心服务,所以他默认了段非凡只是在给他费心找兼职。 现在知道段非凡也会这么费心帮高中同学抢兼职,他突然有点儿不怎么爽。 但这个不爽的点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段非凡既不从他这儿坑钱,也不靠讨好他从江总那儿拿项目,凭什么要觉得段非凡只能给他找兼职? 哦不对,也坑钱,到现在为止还坑了两千四。 这个不爽的感觉让他一直思考到段非凡收摊,也没想明白。 不过打工一天结束了,单就这一点,就能让他放弃思考,专心愉快起来。 依旧是公交车回学校,因为是从广场站开出来,上车的人很多,挤成一团。 “往里。”段非凡拉着他胳膊一路从车头把他拽到了车尾。 “你让我跟着你就行,”江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挺大一个青年,被你拽得跟个傻子一样。” “我要不拽着你,”段非凡也凑近他耳朵,“我怕你不知道该怎么挤过来。” 耳朵传来的痒痒感瞬间从脖子传递到肩膀,再到后背,江阔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头,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啊!”身后一个女孩儿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江阔赶紧回头,后面一个女孩儿捂着脑袋顶,他抬手想给人揉揉,又放了下来,“对不起,我没注意后头。” “算了,”女孩儿摆摆手,“没事儿。” 江阔又给人说了几句不好意思,这才转回头,发现段非凡在憋着笑。 “笑吧,”江阔点点头,“尽情笑吧。” 段非凡笑出了声音。 回到学校,江阔发现有学生已经从家里回来了。 “神奇,”他说,“那何必回去呢。” “丁哲也回来了,刚给我发消息,”段非凡说,“晚上他过来,一块儿去吃饭吧。” “行。”江阔点头。 多了七八个学生的宿舍,让人感觉一下舒服了很多,虽然人还是少得可怜,但能听到动静了。 回到119,他甚至发现本不应该有人的119里有人。 而且还是这个时间本应该正在某个店里忙碌着的马啸。 “你今天这么早?”江阔问。 “嗯。”马啸坐在桌子旁边。 平时这人的嘴也是使用率很低,但今天明显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班了?”江阔走过去。 马啸迅速把自己右腿伸到了桌子底下。 但江阔还是看到他裤腿拉到了膝盖上,小腿上是一大片鲜红的烫伤。 “我操,”他愣住了,“这怎么弄的?” 马啸没出声。 “说话!”江阔提高了声音,“怎么弄的!” “油浇的。”马啸说。 “在店里吗?”江阔又问。 “别管了。”马啸说。 “少他妈废话,”江阔拧着眉,“我想管就管,你管得着吗。” 马啸又沉默了。 “我现在问你话。”江阔把他椅子扳过来对着自己。 马啸这个伤很严重,看上去没有上药,也没做任何处理,如果是在店里被油浇了,那就有可能是老板不想负责,直接把他赶了回来。 “真的,”马啸说,“别管。” “你大爷。”江阔骂了一句,打开宿舍门,站门口冲107那边吼了一嗓子,“段非凡!” “哎?”段非凡从宿舍里探出了头。 “过来!”江阔喊。 段非凡一溜小跑进了119,看到马啸的时候也愣住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过去看了看他的伤。 “是自己弄的吗?”他问。 马啸叹了口气,摇摇头。 “老板不管对吗?”段非凡问,“你被辞退了是吗?也没给你医药费是吗?” 马啸咬着牙点了点头:“工资也没给。” 段非凡转过身看着江阔。 “这能忍吗?谁也别拦我,”江阔说,“这回没理由不让我去了吧。” “我叫几个人。”段非凡拿出了手机。 江阔啧了一声:“就这点事儿还要摇人?” “奔奔跟别的狗打架还知道吠几个狗过来呢。”段非凡说。 第 30 章 30 江阔非常生气。 如果说上回看到马啸在店里被欺负他想出头,是因为马啸帮他揍过卢浩波,跟他说过生日快乐,这次要帮马啸就已经是完全另一种感受了。 是辛苦工作受了伤,不仅没有得到补偿,甚至连应有的回报都被克扣了,连工作都丢了。 这种愤怒,两天辛苦打工之后的江阔已经能够体会。 “我们打工大多就是为了钱,生活费不够,想买点儿东西……” 段非凡的话还留在他脑子里。 马啸就为了生活费,早上卖早点,晚上收拾垃圾,赚着他以往根本感觉不到份量的那么一点儿钱。 辛苦得嘴都不用了,话都没有了。 最后就这点儿钱也落空了。 段非凡站在119门外打电话叫人,江阔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处理,也没想过自己想怎么处理,反正去了再说。 刚段非凡已经问清了,老板在后厨炒菜,锅里烧着油,马啸经过的时候他要骂人,为了增加气势,手里端着的锅往灶上一砸,油荡出来浇了马啸一腿。 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店里的错。 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出医药费。 马啸犹豫着站了起来,看着他。 “你坐下。”江阔看了他一眼。 马啸坐下了。 “一会儿叫门口药店送个药膏进来吧,”江阔看着他的腿,拧着眉,“你这得去医院……” “不要闹大这个事,”马啸说,“打起来就麻烦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江阔声音扬了上去,“你打卢浩波的时候也没这么怕事啊!这会儿让人欺负成这样了你怂了。” “我怕万一,他们报警,学校知道了……处分什么的,”马啸说得很艰难,“你们跟这个事也无关。” “报警就对了,他不报警我还要报警呢,”江阔摆摆手,“一会儿我干什么也跟你无关,我就去吃个饭,去体验一下生活。” “可是……”马啸还想说话。 “行了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江阔打断了他的话,走出119关上了门。 段非凡已经打完了电话,站在门外看着他。 “走。”江阔往宿舍楼外面走。 “他们十分钟差不多能到,”段非凡说,“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江阔说,“我就过去装个逼。” “有动手的想法吗?”段非凡又追了一句。 “没有,”江阔看了他一眼,“纯嘴炮,纯装逼,你叫的人老实呆着就行,我不想参加群殴。” “我也是这个意思,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段非凡说,“所以问你想好怎么说没,还是我们去了一块儿站那儿沉默不语。” “也不是不行。”江阔说。 往外走的时候段非凡发现江阔没走大路,而是先拐向了停车场。 “开车?”他愣了愣。 “嗯,”江阔点头,走到车后头,从排气管里拿出车钥匙,“早知道有今天这事儿,我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应该开个更贵的车。” “你钥匙就放这儿?”段非凡震惊了。 “放宿舍我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江阔上了车,“之前在家也这样,有时候大炮用我车,可以直接开走。” “现在我也知道你把钥匙放这儿了。”段非凡上了车。 “有本儿你就开呗。”江阔发动了车子。 “行。”段非凡点头,“现在就开过去?” “你人到了我们再过去,”江阔说,“晚一点儿出场。” “你走秀呢?”段非凡拿出手机拨了号码,“棒儿,到了告诉我,先站门口等着。” 挂了电话他看着江阔:“他们已经在那条路上了。” “好嘞。”江阔踩了油门。 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慢慢开出校门,慢慢在路上开着。 “你这速度我都有点儿不习惯了。”段非凡说。 “你说马啸会去医院吗?”江阔问,“油烫了那么大一块儿,我看他好像就是凉水冲了一下。” “不会去的,”段非凡说,“哪有钱,你让他买药膏,我看他不一定舍得买。” “腿不要了呗。”江阔说。 “回去的时候帮他带个药膏吧。”段非凡说。 “我如果出钱让他去医院呢?”江阔说,“这种正义的爱心支出,肯定不用在那三千五里。” “他估计……你要不试试。”段非凡说,“不行就找人把他绑过去。” “让他写借条吧,”江阔想了想,“分360期还我钱,不白给。” 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可以。” 车很快到了地方,江阔看了看,从路边有个斜坡可以开上人行道,那天江总的车就停的那儿。 江阔打了一把方向,转头就看到马啸打工的那个黑店门口,站了七八个人,就那么杵在门口,沉默地看着门里。 老板已经站在了门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阔连着轰了几脚油门,车开了过去。 老板和段非凡吠过来的人都看了过来,旁边店里吃饭的人有不少也都从窗里往外看着。 江阔把车一直开到了黑店门口,又倒了两把,把车头对准了饭店大门。 “怎么着?”段非凡问他。 “下车。”江阔松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了。 外面七八个人一直盯着车,看到段非凡下了车,有人说了一句:“靠,我以为是来跟这车干架的呢。” 这几个虽然看着应该是市场里某几个摊位的店主或者店主的儿子,但市场帮的人气势还行,哪怕是以为来跟车干架的,车开到跟前儿了,他们脸色都没变。 统一的茫然。 很有杀伤力。 江阔一甩车门,往前走到了店门口,跟堵在门口的老板面对面站下了。 “让让。”他说。 “干嘛的,”老板问,“这儿只能吃饭。” 所以说心眼儿坏的人挂相,这个黑老板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语气也很横。 江阔没说话,抬手把他扒拉到了一边,走进了店里。 店里有四五桌客人,这会儿都往门口这边看着。 江阔余光里看到段非凡已经跟了进来,于是伸过腿,把旁边的一张椅子勾了过来,扶着椅背转了两圈,放在了店正中间,然后坐了上去。 二郞腿一架,说了一句:“都出去,谢谢。” 一屋吃饭的都愣了。 段非凡站在他身后。 不得不说,这类型的逼,只有江阔能装。 这种由内而外的,与生俱来的目中无人和嚣张气质,只有江阔这种从小生活在理所应当中的人身上才会有。 换了在场的谁,哪怕是衣服车都配上,也会露怯。 “让你们都出去!没听到啊!”市场帮里有人吼了一嗓子。 江阔抓了一下椅子才没蹦起来。 屋里的人顿时都起身,抓住这个难得的逃单机会,跑了出去。 “干什么的!”后厨冲出来两个厨师模样的人,手里还拿着刀。 “要动刀?”江阔一挑眉毛,“报警吧,要砍人了。” “你们有什么事?”黑老板走了过来,一抱胳膊,“我没得罪谁吧?”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估计他的装逼时间是结束了,强行再说下去以他句句带刺儿的风格,不打一架收不了场。 江阔也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负责装这一部分,要钱要赔偿那些都不是他的工作了。 “两个事儿,”段非凡说,“马啸的工资,马啸的医药费。” “马啸是谁!”老板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马啸就是刚才被你用油浇了一腿的人,”段非凡说,“现在等着钱去医院。” “哦?”老板看了他们一眼,“这小子挺能耐,看不出来,叫这么多人来想讹我?谁有证据是我浇到他?他自己不小心拿着锅摔了!” “你就是这么坑自己的员工的?”段非凡说。 “谁他妈是我的员工?”老板说,“他就一个在这儿扫垃圾的!” “扫垃圾的是怎么能碰油锅的?”段非凡问,“你家炒菜的锅能让扫垃圾的上手?卫生情况甚忧啊。” 老板卡了一下,一扬头:“你管得着吗?” “他是管不着,”江阔拿出了手机,“市场监管局应该管得着。” “监管局你家开的,”老板瞪着眼睛,“你让管人家就管啊!我告诉你……” 老板指着江阔。 “手放下!”市场帮又有人吼了一声,“再指一下手给你剁了!” 江阔闭了闭眼睛,这一嗓子他手机差点儿扔出去。 “你怎么知道,”江阔抬眼看着老板,拨通号码之后举到耳边,“人家就不管呢?我就算不认识人,一个市民举报电话人家也得来查。” 没等老板开口,那边接通了。 “喂!”大炮的声音传了过来。 “胡叔,”江阔没开免提,但把话筒声音调到了最大,“饭店后厨卫生是市场监管局还是卫健委管啊?” 大炮沉默了半秒:“怎么了?监管局就可以举报,最近市里监管局和卫健委正好有个检查小组……” 大炮的话虽然听得不是太清楚,但几个关键的词还是被老板捕捉到了。 他双手冲江阔摆着,用很低的声音说:“有事儿好商量……好商量……” “谢谢胡叔,”江阔说,“麻烦您把电话发给我吧。” “卫生问题不是小事,是什么情况?”大炮说。 老板的手摆出了残影。 “我还不确定,”江阔说,“一会儿再给您电话,谢谢胡叔。” 胡叔。 哪个胡叔。 段非凡站在江阔身后,斜眼儿往下瞅着江阔脑袋顶的头发旋儿。 胡振宇吗? 大炮跟江阔不愧是发小,配合这么默契,江阔要冷不丁给他打这么个电话,他肯定反应不过来。 挂掉电话,江阔看着老板:“你那个后厨,闭眼儿都知道通不过检查。” “不是说马啸的问题吗!”老板说,“怎么又扯到后厨了!” “那就说马啸。”段非凡说,“工资,医药费,他腿烫成什么样了你最清楚。” “工资我也没说不给啊!”老板说,“我就是让他先回去歇着,他腿那样也干不了活儿了啊!” “他得去医院,”段非凡说,“医药费没有,工资也没拿到,他拿什么钱歇着?” “医药费这个没有医院的单子我不能随便他开个数我就给吧?”老板说,“再说了他说是我烫的就是我?他自己……” “别又绕回卫生问题了,叔。”江阔打断他。 老板一口气被他掐掉一半,憋得往旁边椅子上踢了一脚。 “你今天就应该送他去医院,到了医院,挂号看伤处理,要花多少钱不就清楚了么?”段非凡说,“现在你要就跟我们一块儿送他去医院,要不就先垫付,多退少补。” “垫付?”老板说,“我要是垫多了还要得回来么?” “马啸就一个学生,”段非凡语气缓了缓,“学校就在旁边,他身份证你也应该有复印件,真要是想要,他跑得掉吗,去学校找辅导员,一句话的事。” 老板没说话。 “可以给你写个收条,”段非凡说,“先把工资给了,一会儿我拿了他的收条过来,你把医药费垫了。” 老板盯着他俩看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最后他点了点头,“别想给我耍什么花招,你们这些学生,我要搞你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冲收银台后头的一个大姐点了点头:“工资给他结了。” “医药费先垫一千。”段非凡说。 老板非常不爽地哼了一声。 “一会儿拿收条过来的时候,您也最好别有什么变动,”江阔说,“我要闹起来,这个店也就一个月零花钱的事。” “挺横?”老板看着他。 “不好意思,”江阔站了起来,“耽误您今儿晚上生意了。” 老板愣了愣。 马啸打了电话过来:“工资转给我了,你们到了吗?先回来吧。” “你有脑子吗,”江阔低声说,“我们没到这儿,工资能转给你?” 挂了电话,他看了老板一眼:“工资到了,谢谢叔。” 一帮人呼啦啦地从店里又卷了出来。 门口一堆看热闹的,几桌被强行逃单的人居然没走。 老板跟着出来的时候一看到他们,立马指着:“你们没结账吧!” 大家瞬间一哄而散。 “有本事以后也别来我这儿!”老板吼着,憋着的火这会儿一通爆发,“让我看见你们一次,削你们一次!一群不要脸的穷逼!” “散吧,”段非凡跟市场帮背景板们说,“谢谢了,回去请你们吃饭。” 一帮人笑着又聊了几句,一块儿往市场那边走了。 江阔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对他们怒目而视的老板,把车原路开下了人行道:“要没这个坡,我刚只能停在路边。” “这坡再陡点儿也只能停路边了吧。”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不用派点儿好处费什么的吗?”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我回去请个饭。” “就行了?”江阔说。 “可能市场圈和你们悬浮圈规矩不太一样,”段非凡说,“我要给钱,会挨骂的。” “不管怎么说,比我想象中的要顺利,”江阔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我还想着不行就报警了,马啸不是不想闹得太大嘛。” “一会儿把医药费拿了,就算弄完了。”段非凡说。 “他不会赖账吧?”江阔皱皱眉。 “应该不至于,开门做生意的,”段非凡说,“本来以为马啸就那么打发走完事了,结果来这么一通,他也不想折腾得生意没法做。” 江阔笑了笑。 “关键也摸不清你底细,万一监管局真天天来查,他就真干不下去了。”段非凡看着他,“你跟大炮经常这么配合吗?” “也不是,”江阔说,“这种事头一回配合,主要是一块儿十几年了,相互给打个掩护撒个谎什么的没少干,一听称呼不对,就知道得配合了。” “阔叔,”段非凡说,“烫伤去医院的话,得备着多少钱啊?” “看烫伤的程度和面积,”江阔粗着嗓子,“你先准备个两千块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 “怎么样,”江阔说,“配合不错吧?” “嗯。”段非凡点点头。 回到宿舍的时候,丁哲正站在107门口打电话,看到他俩进来,放下手机喊了一声:“你俩不会已经吃完了吧!” “正好,”段非凡说,“一会儿跟我们去办个事儿。” 江阔先回119让马啸写收条,段非凡和丁哲进了107。 还没走到119,就听到丁哲的声音:“我靠我说了我马上就到,这事儿居然没叫我!” 马啸还在屋里发愣。 “写个一千块的收条,”江阔说,“然后去医院,钱不够我先借你,到时拿着医院的单子去跟那个老板算账。” 马啸没说话。 “写啊。”江阔说。 马啸低头抹了一把眼睛。 “你别啊!”江阔后退一步指着他,“憋回去!我最怕有人在我面前哭,我不知道怎么劝!” 马啸转身趴到桌上,开始写收条。 “一式两份,写上先收了这一千,超出部分按医院收据多退少补。”江阔说。 马啸点了点头。 去店里拿医药费的时候,马啸一路沉默着,时不时抹一抹眼睛。 丁哲仿佛错过了一次团建,为了补上,他进门就架着个膀子,眼睛搁脑门儿上四处晃悠。 老板对于收条还要一式两份还得往上签字很不爽,但好容易进来两桌吃饭的,丁哲来回在这两桌之间穿梭,甚至弯腰凑过去看了看人家的菜,引来客人对老板管理不善的咒骂。 为了不再次影响生意,他不情不愿意地签了字,让收银给了马啸一千。 “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他敲着桌上的条子,“肯定用不了。” “那最好,”江阔说,“多了我们肯定退,少了我担心你不补。” “走吧。”段非凡说。 “慢慢吃啊各位。”丁哲愉快地伸了个懒腰,举着胳膊走了出去。 “你怎么去医院,”段非凡出了门之后问马啸,“要不要……” “我知道怎么去。”马啸说。 “行,那别耽误了,”段非凡说,“赶紧去吧,别省,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该拿什么药就拿,别怕超了他不补,肯定能拿着。” “嗯。”马啸应了一声。 然后突然弯腰鞠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躬。 “嘛呢!”段非凡吓了一跳。 “不至于啊,不至于。”江阔说,都怕他脑袋会撞到伤口上。 马啸没再说话,转身快步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 “他不打个车吗?”江阔说。 “又没要着交通费,”段非凡说,“他没走着去都是因为腿太疼实在走不动。” “走吧,吃饭去,”丁哲说,“我请客啊,我一回家立马就过来了。” “你们不是自驾去了吗?”段非凡说,“你是不是半道让你妈赶回来了。” 丁哲一通乐:“别提了,一会儿吃着跟你们说,走走走,吃顿双亲不认去。” 丁哲在前头带路,不知道给谁打着电话,边说边乐,心情非常美好的样子。 江阔和段非凡跟在后头,一直没说话。 马啸的事到这儿就算基本解决了,挺快的,本来没什么感觉,但刚才马啸那个脑袋撞腿的大礼突然让他有些感慨。 说不上来的心酸。 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医药费,一共就两千多块钱,他手机换个屏的价格,而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是会买个新手机的,那就更没数了。 但马啸抹了眼泪,还行了大礼。 他突然就有点儿不好受。 他并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过得并不容易,但那跟亲眼看到自己舍友的艰难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怎么了?”段非凡低声问。 “有点儿难受,”江阔也低声说,“有点儿堵。” “现在不是应该快乐吗,帮马啸解决困难了。”段非凡说。 江阔摇摇头:“不是这个。” “你就想着这个就行了。”段非凡笑笑,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搂了搂。 第 31 章 31 丁哲要请客的双亲不认,在市场另一头的商业街上,从学校这边走过去不近,得走二十分钟。 丁哲和段非凡都没有打车的意思,非常自如地穿过市场,从北门到了南门。 这搁以前,江阔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除了运动的时候他愿意走或者跑,别的时间一概不能忍受。 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两天打工生涯,腿已经接受了自己新的生活方式,江阔感觉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直立行走。 出了市场北门,又走了小半条街,到达双亲不认的时候,他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爽的。 这是个新开的鸭脚煲,因为还在优惠期,人很多,丁哲是中午人还在外面的时候就打电话订了桌。 “我一出门就受不了了,”丁哲说,“我爸妈不是加了车友群么,平时一块儿开车出去,这次说带上我一块儿,我还觉得挺开心呢,结果……” “怎么了?”段非凡说,“不开心?” “爸妈加的车友群,还能总一块儿出去玩的,”江阔笑了起来,“多半也都是别人的爸妈。” “江有钱,厉害,”丁哲一指他,接着又一拍腿,“开了大半天的车,跟几辆车汇合了,我一看,嚯!” 段非凡笑了:“那些车没带孩子吗?” “可能只有我一个这么傻的儿子跟着了,”丁哲说,“全是老两口,还有一辆车是六十多岁的大爷大妈带着八十九的奶奶……奶奶身子骨是真硬朗。” 江阔笑出了声音。 “我撑了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一到地方说休息吃个饭,活儿就全是我的,”丁哲说,“小伙子!去,找找有没有柴!小伙子!去,打桶山泉来!小伙子!小伙子!小伙子今天就坐大巴跑了。” “靠,”段非凡笑着拿起茶杯,“敬小伙儿。” “敬小伙儿。”江阔也拿起杯子。 “早知道这样,我们几个应该去你家,”丁哲看着江阔,“开着你爸那个巴博斯浪去。” “再放假可以去啊。”江阔说。 “寒假?”丁哲又转头看段非凡,“寒假你有时间吗?” “应该有吧。”段非凡想了想。 “是要在店里帮忙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头,“不过出去玩几天还是有时间的。” “一周之内差不多,”丁哲说,“你就是太自觉,你老叔也没说让你在店里干活儿,老让你出去,你也不去。” “我出去玩,他们就得把段凌叫回来帮忙。”段非凡说,“段凌刚升了个小官儿,忙得很。” “那你要没住店里呢,你爸如果没去……”丁哲停下了。 “他知道。”段非凡说。 “你爸如果没进去,”丁哲说,“你也不会在店里啊,他们不是请人就是得叫段凌,不是一样么。” “你这个逻辑,”段非凡叹气,“我要没在店里,我老叔也不用供我吃穿上学这么多年啊。” 丁哲想了想:“是这样哈?” “一星期差不多,”江阔说,“安排好时间,来回两天,中间有五天,够玩了。” “那我们先预订上了。”丁哲说。 “嗯。”江阔点头,莫名有些期待,但想想还有好几个月,又有些失落。 从双亲不认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雨了。 最大的那一阵已经过了,这会儿是小雨。 但感觉气温降的不是一度两度,起码五度以上。 “我操,”丁哲缩了缩脖子,“有点儿冷啊!” 这几天虽然不热了,但也就是穿件长袖就差不多了的温度,今天这场雨一下,江阔感觉得上羽绒服了。 而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冬装。 别说冬装,就是秋装他也没两件,从家里是什么都没带来,来学校之后去商场买的也全是短裤和短袖T恤。 他当时热得只想买个空调挂在身上,根本没往后考虑,反正按以往的经验,就是冷了再去买就行。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之后,他会变成一个每月只有三千五百块的人。 “怎么办?”江阔说,“我没有冬天的衣服。” “让家里寄啊。”段非凡和丁哲同时开口。 “……哦。”江阔回过神,是啊,还他妈有这样的操作,让家里寄啊,“那现在呢?我宿舍也没有厚衣服。” “借啊。”丁哲说,“你不会是想买吧?” “……哦。”江阔点点头,还可以借。 他转头看着段非凡。 “对了,”丁哲拍拍他的肩,“就找他,一会儿经过牛三刀的时候,进去拿两件,顶到家里给你寄衣服来就行了。” “你衣服拿来了吗?”段非凡问。 “没。”丁哲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我过两天再回去拿衣服,我妈不在家我找不着我衣服都在哪儿。” 江阔低头给江了了发了条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江了了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怎么了?还有两天才回去。” “这边突然降温了,”江阔说,“我没带衣服。” “你去M……”江了了说到一半停了,“要给你寄是吧?你不让刘阿姨进你屋的话,就等我回去了帮你寄吧,收费啊。” “我现在一个月只有一千五,”江阔说,“你还收我费?我那摩托车你开得还爽吗?” “不爽,放那么久没动过,我拿到手先修了三天,”江了了说,“平衡车和你那一堆游戏机什么的给我吧。” “我一会儿给你发个衣服清单吧。”江阔说。 “好。”江了了很痛快地答应了,顿了一下又放低了声音,“他俩心疼了,但是商量了一下还是说不给加钱了。” “不用加,”江阔语气一下有了气势,“够得很。” “拉不下面子可以问我借,”江了了说,“我给你算少点儿利息。” “你在想屁吃。”江阔说。 江了了笑着挂了电话。 “你妹要借钱给你吗?”段非凡问。 “用不着她借。”江阔说。 “你家没断她的经济吧?”丁哲问。 江阔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江了了的确厉害,他叹了口气:“她挺久没问家里要过钱了,自己赚自己花。” “靠,”丁哲说,“你俩不是双胞胎吗?怎么差这么多。” “怎么了,”江阔看着他,“我俩是异卵双胞胎。” 段非凡没忍住乐了:“理直气壮。” 牛三刀已经关门休息了,老叔两口子在二楼看电视。 看到他们三个淋了一身雨进来,老婶马上跳了起来,拿了毛巾出来给他们擦脑袋。 他们到了三楼段非凡小屋的时候,老婶又拿了一壶生姜红糖水上来。 “刚才正好给你老叔煮了,怕感冒,你们马上都喝了,”老婶说,“别等凉了才喝,马上喝。” “好。”段非凡拿了杯子,一人倒了一杯。 丁哲用的是段非凡的杯子,段非凡直接拿壶喝,江阔用的杯子是段非凡从一个盒子里新拆出来的马克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也并不需要这么讲究。 段非凡衣服不算多,衣柜打开,秋冬的外套就是一排,各占一半。 丁哲随便拿了一件穿上了。 江阔一件件看着,心里考虑着哪件能在他的衣服寄过来之前搭上他全部的裤子…… “就三五件衣服你还挑呢?”段非凡问。 “就三五件才难挑呢。”江阔说。 最后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这件还挺好看的。 “就这件吧,”他说,“是你常穿的吗?” “那肯定啊,太差的也入不了你的眼,”段非凡说,“就这一件好的,天天穿都不带换的。” “那我拿别的吧……”江阔说。 “逗你呢。”段非凡笑着拦了他一下,关上了衣柜门。 一杯热红糖水喝下肚,路上过来的时候被冻透了的身体慢慢缓了过来。 在小屋待了一会儿,几个人回了学校。 还是走路,走回宿舍江阔汗都下来了。 丁哲宿舍没有人,跑到107过夜,江阔回宿舍的时候他追在后头:“江有钱,一会儿过来打牌。” 江阔回头瞅了他一眼:“没输过瘾啊?” “这叫勇气。”丁哲说。 马啸从医院回来了,伤口已经处理上了药,也包扎好了。 江阔进门的时候他正拿着手机要出去。 “干嘛去?”江阔拦了一下,“你这腿得休息吧?” “我去……”马啸声音很低,也听不清他要去哪儿,“看看。” 但江阔差不多能猜到,这个时间各种夜市的摊子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份兼职丢了,他得马上找下一份。 “等伤好了再出去找活儿吧,”江阔说,“这几天你不是早上还去早点车吗?” “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好。”马啸说。 “那起码这几天先养着吧,”江阔说,“我这儿还有钱,可以借你,你分期还我就行。” 马啸站在门边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回到了宿舍坐下了:“谢谢。” “借多少?”江阔问。 “啊?”马啸愣了愣,赶紧摆手,“现在还不用。” “哦。”江阔点点头。 马啸还是一大早就起床去卖早点了,不过早点车还行,有人的时候忙活一下,没人的时候可以坐着。 江阔其实醒得挺早,但他没起来,他怕马啸在不能打双份工的日子里发现连江阔这种人都去兼职了,会受到刺激。 还好马啸实在是走得早,他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被段非凡敲门给叫了起来。 “丁哲呢?”出门的时候江阔发现气温比昨天晚上更低了,他穿着段非凡的外套,缩着脖子,经过107的时候看了一眼,门是关着的。 “还睡呢,”段非凡说,“昨天输爽了。” “人菜瘾大,”江阔啧了一声,“他还真以为我说让着他是吹牛逼呢。” “中午他过去找我们,”段非凡说,“你请客啊。” “行。”江阔点头。 江阔套上安全员的马甲,带上护具,站到广场上那个小游乐场的架子上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段非凡昨天想让他接百货大楼那个安全员的活儿。 除了钱多,在江阔看来,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个在室内。 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现在他往这儿一站,虽然不下雨,但风不小,从领口袖口一个劲儿往里灌。 段非凡的高中同学是个竹竿小伙儿,这人就比较有经验,连毛衣都穿上了,还在脖子上套了个运动围巾。 “你这不行,”竹竿说,“你这肯定冷。” 用你说? 我要衣服够我能不穿上? “嗯。”江阔应了一声。 “你去下面那层吧,”竹竿说,“我在这里,下面风没那么大。” 竹竿人还挺好,江阔犹豫了一下,从楼梯下去了:“谢谢。” “客气啥,”竹竿说,“非凡朋友就是我朋友。” 哟,这么铁的吗。 非凡的朋友不一定就是我朋友。 温度虽然降得挺厉害,但广场上人一点儿没少,只要没下雨,就拦不住想要出门转悠的人。 尤其是孩子。 游乐场就是个大铁架子搭起来的玩意儿,下面是海洋球,上面是各种低难度版拓展运动项目,还有几个滑梯。 江阔的工作就是盯着这些小尖叫鸡崽儿们,不让他们做出危险动作,不让到处乱爬。 “让叔叔抱着你过去!”一个老太太在围栏外喊,“叔叔!叔叔!” 腿边一个孩子正抬头看着他。 江阔愣了愣。 ……是叫我吗? 江阔回过头,发现老太太的确是指着他。 “叔叔好,”老太太说,“把我们抱过去吧。” 你们? 小孩儿已经张开了胳膊。 江阔实在有些不理解,这个“抱过去”的“过去”,实际上就是一个半人高的大圆管,下部是软的,踩上去会不太稳,但摔倒也完全没问题,好多小孩儿跑过去就是为了扑两下。 这还要抱过去? “自己过去。”江阔看着小孩儿。 “叔叔!”老太太继续喊着,“叔叔抱抱……” “快让你奶奶别喊了。”江阔一胳膊夹起小孩儿,弯腰走进了圆管里,从一群扑腾的孩子中间穿过,把他重孙子放到了那边的平台上。 小孩儿转身跑了。 “你连个谢都没有吗?”江阔说。 “谢谢叔叔。”旁边一个刚爬出来的小姑娘脆响地喊了一句。 “哎,”江阔说,“不客气。” 他没再从圆管退出去,而是直接去了中间的位置,找了个能看到四周的地方站着。 这里离所有的家长都比较远,哪个奶奶再叫他叔叔,他可以装听不见。 而且风小。 他往饮料促销区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位置看不到段非凡。 他叹了口气,拉了拉衣服。 衣服上带着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和平时段非凡身上的一样,这个洗衣粉不知道什么牌子,比家里用的要更好闻一些。 他吸了吸鼻子。 本来觉得安全员这活儿应该不累,没想到也不轻松。 各种状况。 一会儿因为不敢过独木桥抱着柱子堵了一溜小朋友,一会儿抢个绳子打起来了,一会儿家长钻了进来他还得过去赶走。 中午休息,他都快走到促销那儿了,耳朵里还满满都是小孩儿的叫声哭声,脑子嗡嗡的。 段非凡正坐在椅子上休息,腿伸得老长,一点儿也不冷的样子。 “丁哲马上到,”段非凡看到他,伸手晃了晃,“歇会儿,吃饭去。” “你不冷吗?”江阔凑近他看了看,段非凡外套里头就是一件长袖T恤,并没比他多穿。 “你冷啊?”段非凡说。 “我手都快僵了。”江阔抓住他的手握了握,然后愣了,段非凡的手暖得像个手炉,“我靠?你本体是电热毯吧?” 段非凡笑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自己的T恤。 江阔震惊地看到他裤腰那儿塞着一个小鸭子的暖手宝。 “要吗?”段非凡问。 “你大爷!”江阔震怒,“你有这东西不告诉我!” “还有一个,”段非凡拎过椅子下的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猪暖手宝,把充电线拔了,递给他,“这个是……” “你带了两个不给我?”江阔再次震怒,往后退了一步,“老子不要!” “哎!”段非凡有些无奈,“我话能不能说完了!” “谁不让你说了吗?”江阔看着他。 “我刚买的。”段非凡说,“商场里有促销,我就买了俩。” 江阔没说话。 “这个给你,”段非凡拉过他的手,把小猪暖手宝放到了他手里,“行了,你接着骂。” “已经骂完了。”江阔看了看暖手宝,犹豫着要不要像段非凡那样把这玩意儿塞裤腰里。 “那边怎么样?”段非凡问。 “小孩儿吵死了,”江阔坐到他旁边,想了想伸手过去掀开段非凡的衣服看了一眼,“你那个是黄色的啊?” “鸭子不就是黄的。”段非凡说。 “换一下吧,”江阔说,“我不想拿个粉色的……” “拿去。”段非凡从裤腰里扯出暖手宝给了他,又提了提裤子。 江阔看着他,这动作让他觉得这暖手宝不是从裤腰而是从裤|裆里拿出来的。 “换不换!”段非凡说。 “换。”江阔把自己手里那个给了他,拿过黄鸭子抓在手里,大概是因为一直被段非凡捂着,鸭子摸起来比那个猪要暖和。 “明天你再拿我件毛衣去穿吧,”段非凡说,“我看天气预报明天更冷了。” “我中午要去买衣服,”江阔说,“我扛不住了。” “买便宜的吗?”段非凡问。 “便宜的。”江阔点头。 “那一会儿问问段凌那儿有没有优惠券,找个能用券的店。”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发现他鼻子都冻红了,“现在去吧,我怎么感觉你又要发烧。” “不至于。”江阔很不屑。 “挺至于的,还晕倒……”段非凡站了起来,“走。” 打脸来得很快。 当代男大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娇弱。 丁哲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专程为打脸而来。 “你发烧了吧。”他看着段非凡。 “你说什么屁话?”段非凡看着他。 “他是不是发烧了?”丁哲问江阔。 “我怎么知道?”江阔很吃惊,“我自己发烧了我都不知道。” “他手很烫啊。”丁哲抓起段非凡的手,搓了搓。 “他有暖手宝,你吹着风过来肯定觉得他手烫啊,”江阔伸手,“我手也烫。” 丁哲又抓了抓他的手,然后把段非凡的手放到了他手里:“你这是暖,你感受一下他这个温度,这他妈是熔岩。” 江阔握了握段非凡的手,其实感觉上是跟之前差不多,但那会儿他自己的手已经冻透了,现在自己手是热的,摸着段非凡的手还是热的,这的确就不对。 “要不您摸摸脑门儿?”段非凡说,“摸手不准。” 江阔马上抬手按在了段非凡脑门儿上。 “你脑门儿就是个暖手宝啊。”他感叹。 “操,真的发烧了?我居然发烧了?”段非凡皱了皱眉,“我是说早上起来脑袋发胀呢。” “那你早上不说?”江阔问。 “说什么?”段非凡看着他,“说我脑袋胀?那有什么可说的啊,又不是脑袋疼。”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江阔平时不太生病,但哪儿有点儿不舒服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忍,别说头疼,就只是头胀,他也会想着找药吃,一点儿也忍不了。 段非凡不仅毫不在意,甚至又继续在北风中坚守在促销摊位上整整一个下午。 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不舒服。 “我头疼了。”他站在107的桌子旁边,很沉痛的表情。 “你要不再找个夜市促销站几个小时去吧,”江阔说,“促销界没有你都不能运转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 “我睡会儿,”他在太阳穴上按了按,“你自己去吃饭吧,或者叫个外卖跟马啸一块儿吃,他现在没地方管饭了。” “你不吃了吗?”江阔问。 “我吃不下,”段非凡脱掉了外套,又脱掉了里面那件T恤,光着膀子去洗了个脸,“我怕我吃了东西会吐。” “那你睡吧。”江阔说。 段非凡又脱掉了裤子,然后爬上了床。 “你不穿个睡衣吗?”江阔看着他身上的伤疤,“一会儿膀子伸出来继续着凉。” “不舒服,”段非凡说,“要不是您杵在这儿,我会全脱了的。” “那您脱呗,”江阔看着他,“我又不介意。” 段非凡没说话,笑着躺下了,拉过被子盖好:“走吧,别参观了。” 江阔犹豫了一下,段非凡一直挺关照他,现在发烧了,自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合适。 他扒着床沿儿看了看段非凡:“一般来说,发烧的人得怎么照顾啊?” “你上回发烧的时候我是怎么照顾你的?”段非凡问。 江阔回忆了一下:“你把我扔医务室了。” “哎,对了,”段非凡点点头,“就那样。” 江阔没再多说别的,把屋里的灯关了,走出宿舍,关上了107的门。 段非凡话说得很委婉,但传达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不需要让人照顾,或者是不想被人照顾。 啧。 这么坚强的吗。 段非凡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口渴啊少爷,发烧了想喝水啊,走得这么突然,不能先给倒杯水吗…… 第 32 章 32 江阔回到119,马啸在床上躺着,看上去状态还可以。 当然,马啸平时状态什么样他也不知道,马啸就像一个隐形人,在昨天受伤之后才开始慢慢显形,在江阔眼前留下一些痕迹。 比如桌上放着的一个小面包,以及垃圾桶里的一个豆奶袋子。 这应该是马啸早点车没卖完的食物,带回来作为午餐和晚餐。 “吃饭了吗?”江阔问。 “吃了。”马啸回答。 江阔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又问了一句:“还能吃得下一碗面吗?我想点个面,但是一碗不够起送价。” “你再点个煎蛋什么的啊。”马啸说。 “我吃不下一碗面加一个鸡蛋。”江阔说。 马啸犹豫了一下:“我也吃不下。” 江阔看了他一眼,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觉得这碗面是得出钱的。 “我请客,你强行吃吧,”江阔说,“段非凡发烧了,你不帮我吃,就没人了,我得浪费一碗。” “……好的。”马啸点了点头。 江阔点了两碗牛肉面,每碗都加了双份牛肉。 “段非凡怎么发烧了?”马啸问。 “谁知道呢,我都没想到他会生病,一天到晚蹦得跟个永动机似的,”江阔说,“不睡觉都能蹦……可能就是熬夜虚了,还跑去兼职,不对,应该就是兼职杵风里吹的。” “有可能,今天风大,”马啸可能憋了一天没跟人说上话,这会儿难得能有来有回,“早上我出摊儿的时候吹得眼睛疼。” “你挺厉害,”江阔笑了,“正常都是吹得头疼吧。” “习惯了,我头铁。”马啸说。 江阔又笑了笑,马啸有话的时候也还行,不是太闷,可能跟唐力李子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话能多点儿。 “你刚应该帮他点个粥什么的,”马啸说,“发烧容易饿。” “嗯?”江阔看着他,“他说他吃东西要吐。” “后半夜就饿了。”马啸说,“后半夜找不着东西吃,点个粥饿了热一热就能吃了。” “有道理,小米粥行吗?”江阔在手机上看着,“粥太不顶饿了吧,红烧肉?扣肉?这家有鸽子汤,好像这个猪肚鸡也不错……” 马啸没说话,江阔抬头扫了他一眼:“行吗?” “……素点儿吧,”马啸说,“这些吃了真有可能会吐。” “行吧,”江阔啧了一声,“我发烧的时候都没他娇气,那就小米粥,红米粥,皮蛋瘦肉粥……OK。” 马啸叹了口气。 外卖很快送来了,江阔跑了两趟,把两碗牛肉面和三份粥都拿回了宿舍。 “吃吧。”他捧了一碗牛肉面坐到自己桌子前。 “谢谢,”马啸下了床,也坐到桌子旁边,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你人挺好的。” “那是你现在才认识我,”江阔说,“你早半年认识我,说不出这话。” 马啸没再出声,埋头吃面。 估计是饿了,马啸这面吃得地动山摇的,这要搁以前,谁在他面前吃东西吃出这动静,肯定让他当场赶出去了。 但今天江阔格外能忍,在马啸的伴奏下安心吃完了面,甚至在几次完美踩点时产生了这动静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嗦出来的疑问。 吃完之后,马啸抢着把垃圾都拎出去扔了,江阔没拦着,马啸白吃了一碗面,不让他干点儿什么估计他难受。 再说垃圾这东西,他除了气卢浩波那次,就没再倒过。 宿舍卫生他也没弄过,唐力表示他只要能保持自己那张床上的被子能叠整齐了就行,桌子都不用他管。 他趁着这会儿吃了面身上暖和,去洗了个澡,出来又趴床上玩手机,跟大炮聊了半天昨天的事,大炮给他发了两个奔奔狗生头一次参加自驾游的视频。 大炮他妈挺喜欢奔奔,还给买了一件带书包的小衣服。 江阔把视频转给了段非凡。 转完又猛地想起来这人正在睡觉,赶紧又把视频撤回了。 撤完他愣了两秒,自己笑了半天。 “你不去看看段非凡吗?”马啸在对面问他。 “他睡觉呢,”江阔说,“我去看他睡觉吗?” “他发烧不一定睡得着,”马啸说,“有时候想喝水什么的,发烧本来也需要多喝水,多睡觉。” “啊,”江阔胳膊撑了起来,“是啊,他喝水还得下床。” “嗯。”马啸点头。 “你还挺仔细。”江阔跳下了床,拎着三份粥跑出了宿舍。 其实按他的习惯,人家在屋里睡觉,他是不会进去打扰的,特别是107这种准单人间,基本跟家里卧室差不多了。 但马啸说得也对,毕竟是个病人,总不能真扔那儿不管了。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关爱病人,形式上的探望还是要做到的。 他站在107门口,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犹豫再三,他轻轻咳了两声,然后推开了门。 刚进屋,就听到了段非凡的声音。 “你他妈可算回来了。” 这话听着相当感慨万千,相当沧桑,甚至开着叉。 “怎么了?”江阔摸黑走过去,把粥放到了桌上,转身凑到床边。 “给倒点儿水。”段非凡艰难地说。 “水在哪儿,”江阔问,“杯子在哪儿?” “开灯,”段非凡发出叹息,“你是蝙蝠吗……” “滚。”江阔摸回门边,把灯打开了。 段非凡趴在床边,从被子里伸出的一条胳膊搭下来,手冲他招了招:“赶紧的,水。” 嗓子还是叉着的。 “你渴成这样了,自己下来喝一口不行吗?我要是按您的指示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你是不是当晚就死这儿了。”江阔手忙脚乱的,段非凡的杯子就在桌上,他拿了暖水壶不会开那个壶盖,又按又抠的弄了好几下才发现是他妈拧开就行。 “头晕。”段非凡说。 “你这是烧到多少度了啊?”江阔感觉自己那天发烧都晕倒了也没感觉头晕。 水倒得有点儿急,有一半浇到了桌上。 他又伸手把水扒拉到地上。 感觉水好像有点儿太烫了。 再看一眼,发现还有一个开着盖儿的壶,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这水是哪天的?” “早上晾的……”段非凡说,“阔叔,要不直接来点儿自来水吧。” 江阔没说话,把这壶凉水兑进了杯子里,拿着杯子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踩到了楼梯上,把杯子给了段非凡。 碰到他手的时候发现是滚烫的,感觉比下午那会儿更烫了,连带嘴唇都有些发干。 “你这是烤干巴儿了啊。”江阔说。 段非凡没理他,灌了一杯水下去,往枕头上一倒,拉长声舒了一口气。 “还要吗?”江阔问。 “不用了。”段非凡说。 “有体温计吗?”江阔把杯子放回桌上,“上回那个电子的,你还给吕宁了吗?” 段非凡没说话,手搭在眼睛上。 “医务室有人值班吗?”江阔问。 依旧没有得到段非凡的回应,他又踩上楼梯:“段非凡?段英俊?”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别跟我说话,难受。” 江阔立马手一推床沿跳下了楼梯。 这一瞬间的感觉非常不爽。 非常不爽。 很尴尬以及没有面子。 以为谁多想跟你说话啊?不就为了验证一下你死没死吗! 段非凡的杯子是个吸管杯,江阔试了一下,是可以密封的,于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又兑了一杯温水,盖好扔到了段非凡枕头边,然后关灯走出了107。 就没受过这种气。 更不要说是第一次伺候人的时候受这种气了。 他怒气冲冲回到了119。 “多少度啊他?”马啸问。 “没量,”江阔说,“没有体温计。” “有。”马啸马上起身从唐力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个水银体温计出来,递给他。 江阔并不想再过去给段非凡量体温,但马啸都递到眼前了,他只好先接过来看了看:“这东西是需要常备的吗?” “不是,”马啸说,“李子锐感冒的时候在医务室拿的。” “李子锐……什么时候感的冒?”江阔愣了。 “放假前。”马啸说。 江阔有些不好意思,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儿。 马啸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在等待。 问完了吗?问完了去给段非凡量体温啊。 江阔很无奈地拿着体温计,又出了宿舍。 这回他没敲门直接进了107,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讲那么多礼貌了。 开灯。 拧开体温计的盖子,拿出体温计。 甩。 再甩。 也不知道甩够了没。 所以又甩了一下。 然后对着灯看了一下。 “你大爷。”江阔说。 甩反了。 他又重新甩了一遍。 然后拿着体温计重新踩上楼梯。 段非凡脑袋在那头,他不得不脱了鞋,跪在床沿儿上蹭了过去。 “哎,”他拍了拍段非凡的胳膊,“不是我想吵你休息,马啸说得量个体温。”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但是没动,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睡迷糊了。 江阔拉着他胳膊,把体温计夹好了,也不知道放对地方了没,就这么着吧。 段非凡胳膊也很烫,有薄薄的汗。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是得把被子盖好还是该给他掀了。 最后决定维持现状。 在屋里愣了十分钟,他又再次爬了上去,从段非凡胳膊下面把体温计拿了出来。 然后偏过头对着光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 不得不说水银体温计这种东西,对看的人十分不友好,江阔连着转了三圈也没看到水银的线在哪儿。 “我来吧。”段非凡终于开口。 “我会看。”江阔说。 “看完我烧都退了。”段非凡哑着嗓子说。 “三十八点四。”江阔说,“看到了,三十八点四!你这有点儿高啊!” “一般。”段非凡说。 江阔跳下床,拿出手机开始查,发烧38.4…… 答案也不太统一,一会儿看到说38.4是低热,一会儿看到说38以上是中热,不过可以肯定39以上才是高烧。 他一直觉得超过38度就是高烧了,闹了半天居然还不配。 “段非凡,”他看着手机,“你也太虚弱了,你这就是个中低发热,这就动不了了,体质不行啊。” 段非凡没说话,江阔听到了他在笑。 “我那次发烧也三十八多吧,”江阔说,“也没成你这样。” “您晕倒了,阔叔。”段非凡提醒他。 “但是后来我就没事儿了啊。”江阔说。 “我这还没到后来呢。”段非凡说,“明天我就能正常去兼职了。” 江阔抬头看着他:“你是马啸吗?马啸那么困难都知道得休息几天呢,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这活儿得熟手才好干,”段非凡说,“我要不去,就得临时再找,效果肯定不好。” “你就知道了?”江阔说,“就你一个熟手吗,人就不能再找个熟手。” “所以啊。”段非凡说,“我更得去,为了下次还能有活儿。” “靠。”江阔说。 沉默了一会儿,江阔把体温计收好:“还喝水什么的吗?我回宿舍了。” “嗯?”段非凡转过了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段非凡给人的感觉就是游刃有余,无论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了,但现在发着个配不上高烧的烧,转头这么看着他的时候,江阔却莫名其妙地感觉他有些无助。 最近被马啸的事儿和打工折磨着,江阔感觉自己是不是同情心有些泛滥了。 “我上个厕所。”段非凡说。 “啊?”江阔愣了愣。 上厕所就上呗!还需要报备吗? “尿尿。”段非凡补充说明。 “那你尿去啊,”江阔说,“怎么是让我给你找个脉动吗?” “扶我一下,我头晕,”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平时看着智商也没这么低啊。” “滚啊。”江阔过去站到了楼梯上,伸出手。 但很快发现段非凡好像坐起来都有点儿费劲,他只好又上了床,抓着段非凡的手,把他拽了起来,然后退回到楼梯上。 “抓着我手,”他一只手抓着楼梯,一只手伸给了段非凡,“撑着我手下来就行。” 段非凡坐在床边,脚踩着第一级楼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就僵持住了。 “算了,”江阔看出来了,段非凡的状态真的不太好,应该是真的头晕得厉害,这要一下没撑住,就有可能一头扎到地上,他瞬间脑补出了一地血了糊叽,最后一咬牙,“我背你。” 段非凡被他这句话惊得挑了一下眉毛。 “你最好记着点儿今天我对你的恩情,我长这么大,除了江了了,还没背过任何人,”江阔上了楼梯,一条腿在最下一级,一条腿在上一级,然后转身,胳膊伸到后头,招了招手,“来吧。” 段非凡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估计都不会让人这么背,但他刚往前一倾,就整个人栽到了江阔背上的这个事实,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让少爷背他去厕所,总比尿瓶子里再让少爷去扔瓶子要强。 不过江阔虽然有准备,但段非凡以完全不受控的速度几乎是摔到他背上时,力量还是很大,好在他在第一级楼梯上的腿反应很快地往前跨出了一步,撑住了前冲的力量。 然后再一撑,往后靠在了楼梯上。 确切地说,是用段非凡垫着靠在了楼梯上。 “操。”他调了一下姿势,把段非凡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往前拉了拉。 “我缓缓,”段非凡说,“能走过去。” “缓个屁。”江阔说,“你怎么不再脱光点儿,这再晾一会儿就能上39了,胳膊用点劲儿。” 段非凡没出声,收了收胳膊。 江阔手往后,想托着他的腿站起来。 但摸到段非凡的腿时,才发现光着的腿有多难托起来。 在段非凡腿上连蹭带抓甚至往他屁股上都抓了两下,也没能把这人成功背好站起来。 “怎么还带抠肉的。”段非凡说。 “啊!”江阔拉着段非凡的胳膊,把他从楼梯上拽了起来,然后拖着他往厕所那边走,“就这样吧。” 段非凡在后头笑,虽然没出声,但是江阔能感觉到。 “信不信我现在给你扔这儿了。”他说。 “是真挺好笑的。”段非凡说,“笑得我头更晕了。” “进去!”江阔推开门,拽着他胳膊把他推进了厕所里。 段非凡撑着墙,又偏了偏头。 江阔退出厕所“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门的时候他发现段非凡的腿上被他抠出好几条红印子。 有点儿惨…… 不过看上去其实也挺性感。 江阔在厕所外头愣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出的水声时很震惊:“你尿外头了?” “我洗澡!”段非凡说。 “挺讲究?”江阔说。 “嗯呐。”段非凡说。 段非凡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还是扶着门。 “你这状态洗澡干嘛呢?”江阔无法理解。 “一身汗,”段非凡说,“难受。” 江阔扶了他一把,他先去床边把被子扯了下来,放到躺椅上,又去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薄被。 “我来我来。”江阔帮他把被子扔到了床上。 段非凡爬上床之后,他又跟着上去看了一眼。 琢磨着要不要帮着扯扯,不过段非凡盖得还挺严实。 “怎么样?”江阔问,“舒服点儿没?” “就是晕。”段非凡说。 “喝水吗?”江阔又问。 “还有。”段非凡摸了摸枕头边的杯子,“刚有人特别生气地给我扔了一瓶。” “我没生气。”江阔说。 “你生气太明显了,”段非凡闭着眼睛说,“且气场强大,不出声我都能感觉得到。” 江阔没说话。 “聊会儿?”段非凡轻轻拍了拍床。 正准备跳下楼梯的江阔愣了。 “在这儿?”他问。 “我喊着跟你说话吗?”段非凡咳嗽了一声。 江阔爬上床,坐在了他边儿上:“我以为你生病的时候愿意一个人待着呢。” “差不多吧,”段非凡说,“基本都是一个人。” “为什么。”江阔问。 老叔一家看上去不像是段非凡生病了他们不管的那种人。 “我怕我老婶儿一直守着。”段非凡声音很低,嗓子还是哑的。 “那你都病了,她守着不是正常的吗?”江阔也轻声说,“我病了江总都不去公司了,就跟家守着。” “少爷,那是你亲爹啊。”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很少生病。”段非凡说。 “有人陪着还是舒服点儿,”江阔说,“我上回发烧,去酒店睡觉,有大炮在我就踏实点儿,要不死了都没人知道。” 段非凡笑了笑:“那我死了你能知道了。” “少放屁啊。”江阔说。 段非凡没再说话,闭着眼睛。 江阔也不出声,看着他的脸,生病的段非凡看着跟平时的样子差别挺大的,那种永远精力十足随时准备段氏社交的状态没了,现在看着就是疲倦和无助。 没错就是无助。 江阔始终莫名其妙地有这样的感觉。 “英俊,”他试着叫了一声,感觉段非凡似乎是睡着了,“段英俊?” 段英俊的确是挺英俊的,屋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明暗交界的位置正好在鼻尖那儿,勾出很清晰的轮廓。 江阔发现他嘴唇有些苍白,像是太干了,又像是病得太惨。 他慢慢伸手过去,很轻地碰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叫段非凡再喝点儿水。 指尖刚碰到他嘴唇,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还很用力。 “醒着?”他吓了一跳。 段非凡的眼睛迷糊中睁开了一条缝,并没有聚焦,很快又闭上了,拧着眉翻了个身,但抓着他的手没有松开,仿佛搂了个抱枕。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癫痫发作了会咬紧牙关似的……虽然这个比喻不怎么恰当,但段非凡的确就像是关节卡死了,就那么攥着他的手。 “哎,”江阔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段非凡?睡着了?” 段非凡没了动静。 “你大爷。”江阔冲他骂了一句。 说实话,他如果把段非凡弄醒,手也就拿出来了。 但这会儿他突然有点儿不忍心。 半倾着身体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扛不住,困得厉害,背也酸得很。 于是他小心地在段非凡身侧空出来的那一块趴下了,算了,先眯一会儿吧。 第 33 章 33 小时候段凌很爱装病,躺床上皱着眉头哼哼唧唧,老叔老婶急得转圈儿,想吃什么都给做,说话都轻声细语了。 “你身体是真得锻炼,你看看人家非凡,从来不生病,不让人着急!” 老婶的话段非凡一直记得很清楚,他的确是很少生病,据说是老爸从小带得糙,体质好,抵抗力强。 但老婶这话之后,他就基本不生病了。 直到上次住院,是他从小到大,病榻前人最多的一次,来来去去,老叔,老婶,段凌,同学…… 也是压力最大的一次。 不知道是老天爷想要历练他还是历练江阔,发烧这种他从来不当回事,撑撑就能过去,不行就吃两片药的病,居然给配了个头晕。 从未有过的生活不能自理。 全身的肌肉都是紧张的,绷得骨头都有些酸痛。 脑子是混乱的,睡着了也都是晃动的人影。 很多人影都是江阔。 梦里的江阔一直在说话,感觉前所未有的话痨。 你够惨的啊,每次生病都是自己扛着吗?别人是装病,你是装没病。 对啊。 第一次有人这么伺候着,感觉挺好的吧。 嗯呐。 是不是有点儿不想病好了啊,一直病着就可以一直脆弱。 是啊。 我照顾你也是非常累的。 看出来了。 我的手都快断了。 怎么会? 你看我的手。 江阔把手伸到他面前,他看到了江阔手腕前头是一个圆球,跟机器猫似的,根本没有手。 我操! 好好一个梦突然变成了噩梦简直始料不及。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灯光里眩晕慢慢过去之后,他看到了一堆头发。 心里又是猛地一惊。 这什么玩意? 头发旋,这个由一个半旋组成的头发旋有点儿眼熟。 是江阔? 他动了动,想要把脑袋支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最后的记忆是江阔坐在床沿上跟他说着话…… 气氛很温暖,带着几分他有些抗拒的亲密感。 但后来他记不清了,睡着了。 他一动,头发旋突然也动了一下。 接着江阔的头就抬了起来。 “我……靠……”江阔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我是不是扭到腰了……我的手……撒手。” 段非凡在他说到“手”的时候,猛地感觉自己手很酸,那种握着刀砍了一下午牛肉的酸痛。 接着就感觉到了手里有东西。 发现自己左手攥着的是江阔的右手,并且江阔的手指尖已经被他抓得发红,他吓了一跳,猛地松开手坐了起来。 又因为一阵眩晕,往旁边墙上又撞了一下。 咚。 “啊……”江阔半趴在床边,左手捧着右手,一脸痛苦,“我手是不是断了。” 段非凡发现他一条腿半跪着,一条腿还在楼梯上,就这诡异的姿势,刚才居然好像还是睡着的。 “不好意思。”段非凡捏了捏眉心,伸手想看看江阔的手。 “别别别……”江阔一连串地说,“麻了麻了还有点儿疼……” 段非凡只好撑着床凑过去看了看,江阔的指尖充血发红,被他抓住的地方却有些失血,现在血液正慢慢回流,手上一块白一块红的。 “你活动一下,轻轻的。”他说。 “你躺着吧,”江阔说,“我怕你头晕一下再给我撞下去了。” “不晕了。”段非凡说。 “你刚脑袋撞墙那动静我都怕墙塌了。”江阔说,“跟我这儿就不用装了吧,你也不用担心给我添麻烦,我反正也没多会照顾人,我根本想不到。”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左手撑着床慢慢坐直,回手在自己腰后头捶了两下,又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眉毛又拧了起来:“我靠这个麻……” “我帮你快速恢复?”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快速?” “你自己甩两下就好了其实。”段非凡说。 江阔皱着眉:“我现在移动一毫米都麻……” 段非凡没等他说完,抓住了他的手,以迅雷之势先是在他手上上下来回捏了两圈。 “啊啊啊啊啊……”江阔咬着牙。 接着又握着他的手稀里哗啦地搓了一通。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江阔说。 最后抓着手甩了两下,把胳膊上最后一点酸麻甩掉了。 “怎么样?”段非凡看着他。 “……好了。”江阔说,“我一般不到下一秒就死了不会用这种方法。” “你这腿一会儿也得麻。”段非凡指了指他还盘着压在下面的那条右腿。 “你别甩我腿啊。”江阔警告他。 “我没那个本事。”段非凡笑着说。 “我先下去吧,”江阔转了半圈把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腿伸直,踩到了楼梯上,“现在几点?” 段非凡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还是漆黑的:“大概两三点吧。” 江阔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开始一脸痛苦地在屋里来回跑,跑了两三圈之后又扶着桌子一通蹬腿,最后长舒一口气:“过去了。” “你回宿舍睡吧,”段非凡动了动脖子,感觉不是太晕了,他移到床边,扶了一下江阔递过来的手,下了楼梯,“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不用管我了。” “嗯,”江阔应了一声,“你饿吗?” 段非凡还没有回答,他的肚子先抢答了。 “饿了。”他说,“你这个问话方式,是有吃的?” “有,”江阔立马把通向桌子的路让了出来,“马啸说你会饿,让买点儿粥什么的,我就买了。” “江有钱,你真是大救星。”段非凡顺手拿了躺椅上的小被子一披,走了过去。 “不过肯定凉了,”江阔说,“得热热。” “没事儿,一会儿把赵叔那个小电磁炉和锅拿过来就行。”段非凡激动地打开了塑料袋,捧出一个餐盒,看了一眼,不错,小米粥,黄色很有食欲。 他期待地又捧出了第二个餐盒,看了看,是……白的,从点缀上来看,这是一碗……皮蛋瘦肉粥。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拿起了最后一个餐盒。 红米粥。 “怎么样?”江阔问。 “挺好,”段非凡点点头,又冲他竖了竖拇指,“我先穿衣服。” “嗯。”江阔低头把袋子里配的一次性餐具一样样拿出来。 段非凡从衣柜里随便扯了条裤子出来套上了。 什么感冒啊发烧啊,吃素点儿是对的,但三份素玩意儿摞着过来,着实有些让人无语,一看就是马啸指点了买粥,没指点着再搭点儿别的干货,所以江有钱就一气儿买了三份粥。 “我就知道。”江阔突然说。 “嗯?”段非凡一边穿衣服一边转过身。 “没胃口了吧,”江阔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桌上的三份粥,一脸不爽,“我一开始就想着弄点儿什么红烧肉扣肉的,马啸说得喝粥,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就全是粥,直接顺着把三个粥都点了。” “没有没胃口啊,”段非凡扯了扯衣服,过去把小米粥的盖子打开了,“挺香的,我现在能把这三碗都吃了。” 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段非凡。” “在。”段非凡应了一声。 “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最不讲道理最娇气的时候。”江阔说。 “是么。”段非凡笑笑。 “你病了,发着烧,还头晕,”江阔看着他,“你知道自己不能吃太油腻,但又不想吃得那么素,所以看到三碗粥的时候你就很失望。” 段非凡也看着他,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跟我说,”江阔说,“江阔。” “江阔。”段非凡说。 “我不想吃全粥宴。”江阔说。 “……我不想吃全粥宴。”段非凡说。 “我还想吃点儿别的。”江阔说。 “这个点儿可能没有……”段非凡还没说完就被江阔打断了。 江阔的手指在餐盒上弹了一下:“我还想吃点儿别的!” “啪”的一声巨响,把段非凡吓了一跳,这是他听过的最响亮的弹纸壳的声音。 牛逼,碗没碎吗。 “我还想吃点儿别的。”他说。 “连起来说一次。”江阔说。 “江阔,我不想吃全粥宴,”段非凡笑了起来,“我还想吃点儿别的。” “我看看啊,”江阔拿出手机,“大炮半夜三点还叫过外卖,生蚝烧烤之类的……” “那还不如麻辣烫快了。”段非凡说。 “对!”江阔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我去买吧,你那天是不是开了个小电瓶车,在吗?” “江阔。”段非凡一把抓住了他胳膊。 “不用谢。”江阔看着他。 “皮蛋瘦肉粥就可以。”段非凡说。 “我刚话白说了吗?”江阔拧着眉。 “我知道你意思,”段非凡把他往回拉了拉,“但是……” “我知道我这种没吃过苦的大少爷很多事儿都不能理解,”江阔说,“但也不是全部,马啸那么辛苦那么不可思议的生活我都能懂,你们男大学生众楷模里除了你我都能懂,就你我不懂。” 段非凡没出声。 “你现在不在家里,我也不是你老叔一家,”江阔说,“我是你同学,是你朋友,是你一直伸手帮忙的人,生病的时候跟我抱怨两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坑老子钱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压力呢?” 段非凡听到最后一句没忍住笑了起来:“我是真没想到那样都能坑着钱。” “别打岔。”江阔说。 “换了丁哲他们我可能可以吧,主要就是觉得自己扛过去就行了,习惯了,”段非凡叹了口气,“你刚没生气吗,我说头晕别跟我说话的时候。” “生气啊,”江阔说,“那又怎么样?我生气你也可以生气啊,吵几句不就行了?我不能因为你生气吗?你是江总派来接替大炮的吗?” 段非凡看着江阔。 “生病了就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得有个生病的样子,”江阔皱了皱眉头,“生病了就应该矫情一点儿,生病就是你趁机发泄不爽的机会,我说得可能有点儿过,但你也不能太在那头了。” 这次段非凡是真的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真的是因为生病不舒服,心里的情绪翻得特别厉害。 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在心里,很刺激,就像抠掉旧疤,又怕疼,又刺激。 他从来没想过江阔会跟他说这样的话,而且说这么多,他没想过江阔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江阔是他从来没接触过的那种人,大少爷,脾气又好又不好,脑子好使又不好使,但的确是他身边走得近的这些人里,最敏感的人。 他跟很多人关系都很好,但关系近的人很少,在各种或长或短或近或远的关系里,江阔是第一个对他说出这样话的人。 有些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些,有些人也许感受到了,但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所以跟他一样选择了回避。 只有江阔,敏感的同时,又拥有想说就说我管你听着什么感觉的那份理所应当。 也许有些突然,但他还是伸手搂住了江阔。 “谢谢。”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等着鼻尖那一点酸劲过去。 “你要想哭,就趁现在了。”江阔在他背上拍了拍。 “直接去老刘那儿吃吧,”段非凡说,“你拎回来我怕凉了,还得热,那起码四十分钟之后我才能吃上了。”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松开他,又在他肩膀上用力抓了抓。 “嘶——”江阔拧着眉,“你是想打架?” “我也没使劲啊。”段非凡说。 “你捏我骨头上了。”江阔揉了揉肩膀。 段非凡笑笑,走到桌子旁边,打开抽屉拿了退烧药出来吃了。 “有药?”江阔凑过来看了看,“你他妈有个小药箱?” “嗯,”段非凡点点头,“感冒药退烧药肠胃药,都是常备药。” “那你刚怎么不吃?”江阔很吃惊。 “我晕得不行,”段非凡说,“是真的一开口就想吐,你又实在想不起来我应该吃点儿药,我想着就算了,反正如果你不在这儿,我也差不多是现在才能下床吃药。” “靠。”江阔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出门的时候段非凡穿得很暖和,毛衣和薄棉衣,戴了个滑雪帽,拿了一件薄毛衣围在了脖子上。 “可以了,走吧。”他说着把桌上的几碗粥也放回袋子里拎上了,“这个带过去让老刘给热热一块儿吃了。” “这什么创意?”江阔扯了扯他脖子上的毛衣。 “没有围巾时的创意。”段非凡说。 “要不撕你的那两件T恤,我赔你条围巾吧。”江阔说,“反正赔你T恤你得明年才能穿了。” “你还有两千多被坑的钱在我这儿呢。”段非凡笑了。 “啊对!”江阔打开门走了出去,“按你那个不到十七块的衣服,能撕十几件了。” “你可别了,”段非凡摸了摸自己大腿后面,之前江阔想背他的时候抓过的地方现在是疼的,估计破皮儿了,“你手劲儿是真的大。” “怎么,”江阔回头看着他,“不是吧,我把你腿抓破了?” “不知道,”段非凡已经走出宿舍门,又退了回去,伸手到裤子里摸了摸,“操,真的破了,两块破皮儿了,我都能摸到。” “……走吧,麻辣烫。”江阔叹气。 半夜这会儿气温挺低,但没有白天那么大的风了,江阔把身上段非凡那件外套拉链拉到头,感觉还行。 校园里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夏天的空气都自带喧嚣,温度一降,秋风刮过几轮,就把声音都刮没了。 “还晕吗?”江阔问。 “不太晕了,只要不用力转头,”段非凡说,“我以前还没这么晕过呢,估计是今天吹风吹得太厉害了。” “你明天如果还去促销那儿的话,”江阔说,“就还是得吹一天。” “我戴帽子,外套帽子也一块儿戴上,”段非凡说,“先去了再说,不舒服了就临时找个人来顶一下,就是不能直接不去。” “嗯。”江阔点点头。 老刘麻辣烫为了赚钱也是拼,这大半夜的,连风都回家了,他的店还开着门,锅里还不断有白色的热气卷上来。 进了店,段非凡先把粥让老刘拿去热着,然后开始挑菜。 “你还是吃碗面?”他问江阔。 “嗯,馄饨也行。”江阔看到了冰柜里有一盒包好了的馄饨。 “那给你煮上了,不要辣是吧。”老刘麻利地拿起锅,放灶上一放,打开了麻辣烫的清汤锅。 “嗯,”江阔应了一声,“加点儿牛肉吧,还有青菜。” “好,里屋坐着吧,外面冷。”老刘说。 段非凡挑好菜,他俩进了里屋。 所谓的里屋,其实是老刘夫妻俩住的地方,有一半拉着帘子,一半的空间放着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两张小桌。 江阔进去就愣住了,段非凡倒是非常自在,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小凳子上。 “有人吧?”江阔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指了指帘子那边。 “嗯。”段非凡点点头。 “我靠。”江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坐着。”段非凡拉着他衣服把他拽到了小凳子上,低声说,“没事儿,都这样,外面太冷了,里屋要不能呆人,谁还来。” 老刘很快把馄饨和段非凡挑的菜都煮好端了进来,还有热好的粥,都用大碗装好了:“今天吃得挺素啊。” “胃不舒服。”段非凡笑笑,先拿过了那碗皮蛋瘦肉粥。 江阔把小米粥拿到了自己面前,又小声问他:“这儿有糖吗?” “糖?”段非凡愣了愣,看了一眼小米粥,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你要往这里头搁糖?” “嗯,”江阔点点头,“我要吃甜的小米粥。” “你疯了吗?”段非凡说,“糖放进去这粥会澥的啊!” “我在它澥之前把它喝光。”江阔说,“我就小米粥一定要喝甜的。” 段非凡看着他,一咬牙:“老刘,有白糖吗?” “有,”老刘拿着白糖进来了,看到桌上的粥,也警觉起来,“怎么,要往粥里搁?” “是,”段非凡拿起小米粥,往自己面前的空碗里先倒了一半,“随便他吧,他喜欢。” “那不就澥了吗?”老刘犹豫着把糖放到了桌上,“味儿也不对啊。” “我就爱这么吃。”江阔哗哗往小米粥里倒了点儿白糖,再搅了搅。 老刘痛心地转身离去。 段非凡笑了好一会儿。 江阔愉快地低头喝了两口粥。 手机在兜里一连响了好几声,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就怕吵醒一帘之隔的老刘老婆。 这个时间还会有消息进来,实在有些奇怪。 而这个人是杨科,就更奇怪了。 他和杨科加上好友这么些年,就没在私聊里说过话。 【杨科科科科】江阔? 【杨科科科科】睡了吧 【杨科科科科】那我明天再找你 【杨科科科科】有事 “谁啊?”段非凡边吃边问。 “我发小。”江阔说。 “发小挺多啊。”段非凡说。 “是不少,”江阔拧着眉,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你感觉这消息有问题没?” 段非凡看了一眼:“你俩是不是不熟。” “是不怎么熟,”江阔说,“我爸供货商的儿子。” “这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吧?”段非凡说。 “他就是马上被杀了也不应该找我,”江阔说,“我俩唯一的关系就是逢年过节碰上了呛几句。” “你问问呗,万一是被绑架了给你发暗语呢。”段非凡说。 【JK921】没有钱。 江阔回复。 【杨科科科科】我休学了 江阔愣了愣,之前大炮只说杨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假,现在突然就休学了? 【杨科科科科】我不想浪费时间了,我要创业 【JK921】你创业找我?你是不是有病 【杨科科科科】节后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JK921】我上课呢 【杨科科科科】? 段非凡在旁边看着笑出了声。 江阔转头看着他:“这位可是个学霸,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 “有自己想法吧,”段非凡说,“家里条件允许,胆子就会大。” “我家里条件也允许啊,”江阔说,“我就没想过。” “你没玩够呢。”段非凡笑笑。 江阔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 34 章 34 杨科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坚持说节后见个面,接着就没再联系过江阔。 大炮那边也不知道原因,大炮得到的消息还停留在上回要不要供出杨科行踪的时候。 江阔也懒得去琢磨这个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请假接着休学要“创业”,有这时间他不如琢磨一下为什么段非凡病好得这么快。 头天发烧头晕到床都下不来,睡完一觉,大清早的就起床叫他去上班了。 这场病给他留下的唯一痕迹估计就是脸上隐约能看出的疲倦,以及大腿后面被江阔抠破的皮儿。 接下去几天硬是屁事没有地把工作给做完了,每天还会回去帮牛三刀打包发货。 回家过节的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的时候,江阔人生中第一次血泪赚钱史落下帷幕,到手的钱都不够抵掉他换手机屏的费用。 他本来想着钱到了再买件衣服,最后居然没舍得。 而马啸的打工的生活在休息了几天之后又还得继续,因为早点车的主人回来了,他没有了卖早点的活儿,就得晚上再继续找地方。 江了了把江阔的衣服寄过来了,这是江阔最欣慰的事。 不过他站在学校快递点看着属于自己的四个巨型箱子时,还是有点儿傻眼。 “你在宿舍吗?”他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我这里有四个摞起来快赶上一层楼高了的箱子,有什么办法能拿回宿舍吗?” “一个一个拿啊。”段非凡说。 “……一个也不小了。”江阔伸胳膊比了一下。 “要不你先回来,”段非凡说,“一会儿我陪你去拿。” “不是,”江阔犹豫了一下,准备先回宿舍,“你来了有什么用……” “江阔!”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头,看到是三个女生,脚边放着几个箱子。 不知道是谁叫的他,但他转过头之后,三个女生都没有说话。 “嗯?”他挂掉电话。 “能帮我们拿一下这个箱子吗?”中间的高个儿女生指了指地上的一箱挺大的像是果汁还是什么的箱子。 不能。 我不想拿。 “拿哪儿去?”江阔问。 “宿舍。”高个儿说。 女生宿舍离得不远,也算顺路。 江阔不认识这几个女生,只能猜测有可能是他们班上的,毕竟他上课跟没上差不多,永远在最后,看到的全是后脑勺。 唯一的发现就是同学里有好几个是扁头,特别平,像是家里拿板儿砖给睡出来的…… 他拎起了这个箱子,高个儿旁边的空气刘海抓着她胳膊晃了晃。 他看了女生一眼,转身往宿舍那边走过去,应该是饮料,的确挺重,女生拎着是费劲。 “江阔,”三个女生各自抱着几个箱子跟了上来,还是高个儿说话,“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们?” “不认识。”江阔说。 “我们不是你们班的同学,”高个儿笑着说,“我们是大二的。” 江阔看了看她们:“哦。” 几个女生没再跟他说话,只在他旁边小声聊着。 江阔估计她们是跟人打了什么赌之类的,以前他去个酒吧一晚上都能碰上两回。 走到女生宿舍楼的时候,高个儿女生停下说了句:“谢谢啊。” “不客气。”江阔把饮料递给了她。 “那个……”空气刘海突然开口,“能加个好友吗?” 江阔愣了愣。 没等他说话,空气刘海已经拿出了手机。 “不了。”江阔说。 看得出空气刘海本来就有些紧张和尴尬,听到这个回答,她顿时脸都红了。 江阔没再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会儿说什么都缓解不了“不加好友”这个事实带来的尴尬场面。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男生宿舍楼走。 没走两步,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车喇叭的声音。 抬眼一瞅,震惊地看到段非凡骑了个食堂拉菜的电三轮风驰电掣地过来了。 看到他,段非凡一个急刹,非常愉快地一摆头:“上车。” “我不。”江阔斩钉截铁退后一步。 “赶紧的,”段非凡说,“搬箱子去,一会儿要还给食堂呢。” “段非凡!”那边高个儿女生突然一招手。 “哎。”段非凡应了一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着江阔,“谁啊?” “你不认识还答应得这么甜?”江阔说,“大二的。” “因为去年她们是我同级,”段非凡跳下车,“等我一会儿。” “有求必应小英雄?”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笑了笑,走了过去。 江阔是真的佩服段非凡,不认识的学姐,哦不,不认识的前同级,他过去跟人聊了几句,立马欢声笑语起来。 边说还边往他这边看了几眼。 别给啊! 敢给你就死定了。 江阔杵车边儿上实在无聊,于是靠在了车斗边。 他平时开着跑车出去有人看,这会儿靠在三轮车边上也有人看。 他叹了口气。 “江阔!”有人叫了他一声。 抬头看到是106膀子哥和黑短裤,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一堆东西。 “换车了?”膀子哥问。 “滚。”江阔说。 “上哪儿弄的?”膀子哥过来看了看,“这是食堂那辆吧?还写着字儿。” “去了直接开走。”江阔说。 “拉倒吧,那是段非凡才干得了的事,”膀子哥看到了那边说着话的段非凡,“靠,就知道是他……休学是好啊,大一大二女生都认识。” 江阔没说话。 “段非凡!”膀子哥喊了一声。 江阔被吓了一跳,顿时就想扑过去给他一顿揍。 段非凡回头,膀子哥也没说话,跟黑短裤一块儿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段非凡冲他俩竖了竖中指,然后跟几个女生又说了两句,转身过来了。 江阔迅速离开三轮,保持一步距离。 “快,抓紧时间,”段非凡跳上车座坐好,又往旁边挪了挪,“上来,非凡叔叔带你兜风。” 江阔很无奈,坐到了段非凡给他让出来的半个座上。 “你没把我号给人吧?”他问。 “这话说的,”段非凡发动了车,往快递点那边开,“我是那种人吗?” “我本来觉得你不是,”江阔说,“结果你聊得那么欢,我又觉得你可能就是。” “我跟谁都这么欢,”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她们是帮宿舍另一个女生来要你号的。” “我不加陌生人。”江阔说,“认识的我都不太加。” “她们说你拒绝得特别干脆。”段非凡说。 “不干脆让人觉得我欲迎还拒吗?”江阔说,“拒绝就得干脆,省得回去人家还得琢磨,是不是真的不给啊?要不要再试一次,那下次更尴尬。” “就喜欢你这种耿直的小伙儿。”段非凡拍拍他的肩。 “你怎么说的?”江阔说。 “没怎么说,”段非凡说,“我把我的给她们了。” “……靠。”江阔点了点头,这都行,牛逼。 几个大箱子拉到宿舍门口,是唐力他们几个帮忙搬进去的。 “也不是太重,应该没有几件衣服,”李子锐说,“怎么这么大个箱子?” “不知道。”江阔说。 打开箱子看了一眼,江了了的确是按他单子上的衣服给他寄过来的,但每件衣服都用专门的架子固定在了箱口上,可以防止挤压。 除了毛衣那些可以压的,一个箱子也就放了四五件。 “真讲究啊。”李子锐感叹。 “马啸。”段非凡拍了拍马啸的肩,走到了阳台上。 马啸跟了过去。 江阔把衣服塞进衣柜之后,他俩又从阳台回来了,马啸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冲江阔笑了笑。 江阔也笑了笑,不知道笑什么。 假期结束之后好几天了,感觉上课的时候不少人都还没精打采的。 江阔是感觉他一直就没进入过状态,暑假,军训,没上几天课又是中秋,十一……这会儿突然发现下一个假期要在两个月之后了,顿时有些绝望,课上得更是睡意满满。 下午两节高数上完,离开教室的时候江阔感觉整个人都是闷的。 后面跟着的是制图基础,江阔看着桌上一堆工具,什么都不干也觉得困。 当初挑专业的时候跟抓阄差不多,根本不知道这专业是干嘛的,要学什么,现在一节节课上下来,迷糊得很。 这个制图,光各种工具,各种规范都够他晕的,现在还要画寝室区平面图。 “你刚找马啸干嘛呢?”他趴在桌上,比着尺子。 “有个文印店的兼职,问他去不去,”段非凡说,“晚上和周末,差不多就是坐那儿,弄弄电脑和打印机。” “那比去打扫垃圾强多了啊,”江阔转头小声说,“他去吗?” “当然去。”段非凡说。 “你最近还做兼职吗?”江阔问。 “不了,”段非凡说,“我就放假做做……怎么,你还想体验吗?” “没,”江阔说话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线歪了,他叹了口气,擦了半天,“我体验得够够的了。” “本来也不需要体验这些。”段非凡笑着说,“你那个发小,如果有可能,跟他合伙不比兼职强吗?” “他读书可以,创业别逗了,”江阔啧了一声,“他都不如大炮,而且假期结束都快半个月了,他也没找我,估计已经让人卖了。” 就不能背后说人。 晚上在食堂排队准备买饭的时候,还没被人卖掉的杨科把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江阔不想接,不熟的人,发个消息不行吗,非得打电话。 “不接吗?”段非凡在他身后问。 “不接。”江阔很干脆。 电话断了,接着消息提示音响了。 “一开始直接发消息不行吗。”江阔啧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大爷!” 【杨科科科科】接电话 在他回复的时候,杨科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正在打字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接起了电话。 “干嘛。”他只得问了一句。 “出来吃个饭吧,”杨科说,“我在你们学校附近。” “我已经在食堂吃了。”江阔说。 “食堂?”杨科听上去很吃惊。 “嗯。”江阔应了一声。 正想说下次再约吧,杨科追了一句:“那我过去找你。” “你是不是有病。”江阔问。 “到了给你打电话。”杨科挂掉了电话。 “他为什么创个业非得找你一块儿啊。”段非凡问。 “我有钱。”江阔说,“人傻钱多说的就是我,叫别人出钱,可能还得游说一下,叫我出钱,大概就是看心情。”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告诉他没钱了吗?” “谁信呢?”江阔说,“我从小到大,我爸追着我半条街揍我,也没断过我经济。” 杨科应该是真不信,他走进了食堂看到正吃到一半的江阔时,眼神里的震惊还是非常真实的。 “晚上好。”杨科在江阔对面坐下了,看了看旁边的段非凡,“你好,我是跟江阔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我叫杨科。” “你好。”段非凡点点头。 这个杨科看上去不像太有心眼儿的人,长得就比较像个埋头苦读的二愣子学霸,但鉴于他直接休学要创业的行为,应该也不是特别愣。 “贵姓?”杨科问。 段非凡正想回答,江阔抢了一句:“你找他有事?” “找你。”杨科迅速转回去看着江阔。 “你不是就请了一个月假吗,”江阔说,“怎么成休学了?” “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杨科说,“我觉得我在浪费时间,学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后干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事。” 江阔看着他没说话。 “我想开个店。”杨科说,“一开始也不去考虑什么太大的项目,先开个奶茶店。” 江阔叹了口气。 “你不要看不上奶茶店,”杨科趴到桌上,“你……” “你是想问我借钱?”江阔打断他。 “合伙,”杨科说,“不是借钱,你能分成。” “让杨叔给你投点儿不就行了?”江阔说。 “我跟他断交了。”杨科说。 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断交,你直接说他给你赶出家门就行了。” “我被他赶出家门了。”杨科说。 江阔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我是认真想做点什么的,”杨科说,“我不是一时冲动,去年一年我在学校就觉得特别空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想怎么开这个店?”江阔停下筷子,“加盟还是自己弄,店开在哪儿,定位是什么,学生,还是逛街的小姐姐,还是上班族?” “你这就是有兴趣?”杨科马上问。 “你现在还有钱生活吗?”江阔问。 “有,我妈还是给了我一些钱的。”杨科说。 “行,选址,同地段别的奶茶店的定位风格和经营情况,给我个盈利预算,”江阔说,“还有运营成本,房租装修原料机器人工技术,备用金需要多少……” 杨科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你还有钱生活,那就找个店蹲点,你是去打工也行去坐那儿喝也行,去街对面蹲着也行,包括这个区域的人流量,工作日和周末都要,把这些东西弄清,”江阔把最后一根青菜吃完,放下筷子,“再考虑后面的事。” “后面什么事?”杨科问。 “怎么宣传,有没有主打产品,竞争优势,”江阔说,“给我个报告吧,你们学霸,写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 “行。”杨科一拍桌子。 “每一项都得落实,别蒙我。”江阔看着他。 “不会,”杨科站了起来,伸出手,“期待合作愉快。” 江阔抱着胳膊没动:“没到合作那步呢,先别愉快。” “贵姓?”杨科把手又伸到了段非凡面前。 “董昆。”段非凡说。 “认识你很高兴。”杨科收回手,看着江阔,“等我消息。” 杨科快步走出了食堂。 段非凡愣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江阔:“你是打算跟他合伙儿吗?” “等他能把这堆事儿跑下来再说吧,”江阔站了起来,“他就是个书呆,就算有决心,也没有方向,不跑一趟他不知道自己可能还是得回去求他爸。” “你开过店吗?”段非凡跟他一块儿往宿舍走。 “没。”江阔说。 “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段非凡说。 “我妈那个咖啡馆,”江阔伸了个懒腰,“我跟着跑了一个多月。” “如果他真跑下来了呢?”段非凡问。 “真能做也没问题,我出钱,他管理,”江阔说,“还能弄点儿别的。” “别的?”段非凡想了想,笑了起来,“什么别的,酱牛肉吗?” “笑什么,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江阔比划着,“申请个牛三刀的商标,做点儿小包装……一开始也不用多大投入,你都不用跟老叔商量,直接跟他成本价订货……” “江阔,江阔,”段非凡抓住他胳膊按了下去,“我开玩笑的。” “反正想做什么都有办法。”江阔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上学呢?”段非凡突然问他。 “因为不想工作。”江阔说。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 “就这么简单,”江阔说,“我如果不来上学,江总就要开始给我安排了,去工地,去随便哪个项目跟着,学个几年再试着把哪个项目交给我……” “不好吗?”段非凡问。 “不好,”江阔说,“我还没准备好,也不想准备好,我挺羡慕江了了,但真让我像她那样,我也做不到,我就是怎么样都不舒服。” 段非凡没再说话,江阔跟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 或者说,江阔跟他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不太一样。 会给人惊喜,会让人惊讶,相处时,偶尔会觉得很近,偶尔又会突然想起他几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实。 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形容。 “我得给大炮打个电话。”江阔拨了大炮的号码,“我对杨科有怀疑。” 大炮的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阔儿!你终于想起我了!” “你说杨科去九天瀑布是会女朋友?”江阔问。 “是,我问过他,”大炮说,“怎么了,给我打电话就专门问他?他什么时候有这待遇了啊!” “你套套他话,就这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江阔说。 “他是不是找你了?”大炮问。 “嗯,找我合伙开店。”江阔说。 “去他妈的吧,他开个蛋的店,”大炮说,“别理他。” “你去打听。”江阔挂了电话。 “你想得够细的。”段非凡说。 “偶尔脑子也得用用,”江阔说,“你……” 段非凡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段凌这个时间打我电话干嘛。” “牛三刀要发货。”江阔啧了一声。 “你啧什么,又没让你去打包。”段非凡笑着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接起了电话,“喂?” “非凡,”段凌声音很低,听着还有些发颤,“你回来一下。” “出什么事了?”段非凡停下了脚步,“现在告诉我。” 段凌顿了一下:“你爸出了点事……不过啊!不过!应该不严……” 江阔感觉段非凡整个身体僵住了。 “怎么了?”他赶紧问。 “我回店里一趟。”段非凡挂掉电话,手都有点儿抖,“我爸可能……我妈上次跟我说他有点儿……他可能……” “我送你。”江阔赶紧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两下。 第 35 章 35 段非凡跑得那是相当快。 江阔基本是同时跟在他后头往停车场跑的,到了车旁边的时候,段非凡都已经从排气管里把车钥匙拿出来然后隔着好几米扔了过来。 倒是不怕他接不住又得花时间去捡。 江阔接住钥匙跳上车,段非凡跟他同时关的车门。 “你爸有事为什么不通知你?”江阔发动车子,先是按了一声喇叭,又踩了两脚油门,一通噪音操作。 “他进去的时候我未成年,都是通知我老叔。”段非凡说。 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之后,车冲了出去,冲到大路上又是几下喇叭。 车在众人侧目中开出了大门。 “江阔你他妈疯了!”有人喊了一声。 “谁叫我?”江阔没看清,车已经出了校门,开上了门外的小路。 “108的。”段非凡说。 江阔车开得比平时要快不少,外面这条路虽然没有监控,但眼下晚高峰刚过,路上还是不少车的。 江阔的技术的确是好,在车流中来回穿梭。 “慢点儿,没有那么急,”段非凡说,“慢慢开也就几分钟。” 车速马上降了下去,江阔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急得都打摆子了。” “……我没有。”段非凡说。 “你手抖了。”江阔说。 “我是有点儿担心,”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那天我妈跟我说完,我就应该马上去看他的。” “你妈说什么了?”江阔问。 “她觉得我爸情绪有点儿不对,不太想出来的感觉。”段非凡看向车窗外,“他明年八九月就能出来了。” “那他现在能出什么事?”江阔皱着眉,“自杀了?”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直爽。” “要处理问题的时候还委婉个屁。”江阔说。 “他不会自杀的。”段非凡说。 “不会自杀就没事。”江阔说,“只要不死,什么都好说。” “我怕他给别人揍出个好歹来。”段非凡说。 市场有个停车场,他们停好下车的时候,守停车场的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个二维码过来了。 江阔锁了车,摸出手机准备扫码。 “走,不用给钱。”段非凡跟老头儿挥了挥手,“黄大爷。” “哎?非凡啊?”黄大爷停下了。 “我朋友车停几分钟就走。”段非凡指了指车。 黄大爷没说话,一脸“这好说”的表情冲他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 从后门跑进牛三刀的时候,老叔两口子都在里屋,段凌正在前头给一个客人装牛肉。 “我爸怎么了?”段非凡进屋就问。 “他没事儿,你不要着急,”老叔拍了拍他后背,“人没有事!他是打了别人!” 江阔猛地松了口气。 段非凡虽然跟他爸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但不愧是亲生的,猜得相当准了。 “打人这是上礼拜的事了,”段凌擦着手进了里屋,“关了几天禁闭,现在能会见了管教才联系了我们,希望你去给做做工作……” “他打的是谁?给人打成什么样了?”段非凡问。 “把同屋的一个大哥脑袋往墙上撞,给人脑袋都磕出血了,还打了另一个大叔,”段凌说,“我都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一打二!” “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老叔说,“当年我们俩……” “你闭嘴!”段凌瞪着他,“这什么时候啊,这是吹你俩当年喋血街头的时候吗?你想什么呢!” “那是不是刑期……”段非凡说。 “就是要说这个事儿,”老叔说,“管教的意思就是他还是思想上过不去这关,害怕外面,让你去给他开导……也不是开导,就是见见儿子吧,总能好点儿。” “那被打的人呢?伤得重吗?”江阔问,“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要说这人啊!”老叔一拍大腿,“老二这个性格就是能处得下朋友,非凡这点就像他,人家被打成那样,还给老二求情来着。” 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什么时候能去会见?”段非凡问。 “明天就可以,”段凌说,“你一早过去吧,先听听管教的意见,再看怎么跟你爸聊聊。” “嗯。”段非凡点了点头。 段凌把段非凡拉到一边,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儿,他没给人打得太严重,人家还给求情了,他一直表现也都好……” “嗯。”段非凡应着。 “你要让他知道,你现在也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子了,他出来以后什么都不用管,既不需要照顾你,也不用考虑经济,只要他愿意,回店里也行,想单干也没问题,”段凌说,“家里人都在,都跟以前一样。” “嗯。”段非凡点头。 段凌抱住他,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两下:“明天好好聊,我知道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没在一块儿,多少有点儿不自在,放开了聊。” 段非凡也抱了抱段凌:“你今天是不是发奖金了。” 段凌笑了起来:“还真是,发了一千二,你怎么知道?” “这么温柔,”段非凡说,“金钱的力量。” “滚蛋!”段凌松开手,推了他一把,又转头看着江阔,“你俩吃饭没?” “吃了。”江阔说。 “有酱牛肉,”段凌直接忽略了他的答案,“给你切一点儿?” “好。”江阔马上点头。 段凌给他切了一小碟酱牛肉,还配了蘸料。 江阔坐在里屋的小凳子上愉快地吃牛肉,听着老叔一家跟段非凡又商量了一下明天要怎么跟他爸聊。 按理说段非凡跟任何人相处都收放自如最多两次就能跟人处成熟人的性格,应该不会不知道怎么聊。 特别这人还是他亲爹。 不过想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是他亲爹,他才会有这样的压力。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近乡情怯,越是亲近的关系,越是容易相对无言。 “吃饱了没?”段非凡坐到了他身边,拿着手机正在发消息。 “有点儿撑了,”江阔问了一句,“请假?” “嗯,”段非凡把屏幕往他这边偏了偏,“给吕宁说一声。” 【指示如下】宁姐我明天上午请假去探监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准啦 江阔笑了笑,吕宁这个号估计是个专用的工作小号,每次看到这个昵称他都想笑。 不过同时他也看到了上面的聊天记录。 【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你多关心一下他,我总问他可能会烦的 【指示如下】好 “关心谁一下?”江阔问。 “没谁。”段非凡大概这会才注意到上面还有两句,于是迅速地摆正了屏幕。 “这他妈不会是说我吧?”江阔看着段非凡。 段非凡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伸了过来:“不止你。” “嗯?”江阔看着聊天框。 段非凡往上翻了翻,发现吕宁隔个两三天就会问问段非凡各个同学的情况,包括马啸,还有104要换宿舍的那个,还有些他名字和人对不上的,全是男生。 “吕宁觉得男生碰上什么事儿可能不愿意跟女辅导员说,”段非凡说,“所以有时候会问问我。” “为什么问你?你又不是杨蓝光。”江阔说。 “那她问你,”段非凡说,“你知道吗?” 江阔顿了顿:“我会让她去问段非凡。” 段非凡笑了起来。 “她怎么说我的我再看看。”江阔凑过去。 “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你总是情绪不怎么高的样子,加上十一又没回家,”段非凡划拉着给他看,“我说你打工磨炼意志了。” 江阔笑了起来:“也不是总情绪低落,就……也分时候吧。” “在107的时候还是挺不低落的。”段非凡说。 “嗯。”江阔笑着点点头,“你明天去……那一会儿还回宿舍吗?” “回,我厚外套还在宿舍,”段非凡说,“明天我从宿舍过去。” 在牛三刀又待了一会儿,他俩出了门,取车回学校。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发现他们之前出来的那个门已经关上了,大铁门上了锁。 估计是这会儿市场已经没什么人了,守车的方便管理,就只留了一个门。 “操。”段非凡在门上踢了一脚,扒着栏杆往里喊了一嗓子,“黄大爷!” 停车场统共也没几辆车了,没看到黄大爷人影。 “黄老头儿!”段非凡又喊。 “走另一个门吧。”江阔说。 段非凡没动,坚持又喊了两声:“黄大爷!姓黄的!” 江阔叹了口气,有些不能理解,另一个门应该也没多远,从市场里绕过去估计也就两分钟,段非凡宁可在这儿喊,再等着黄大爷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慢慢走过来给他开门。 “另一个门是不是开在我家了?”江阔说。 段非凡笑着看了他一眼,也叹了口气,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行吧,走,从那个门。” 绕过去那边门,就是从旁边一溜做批发的店中间穿过去。 路还挺宽的,能过货车的那种,亮着灯,很好走,段非凡平时肯定不会不愿意走这点儿路,估计还是因为他爸的事,情绪有些不稳。 这会儿走得还挺快,跟赶路似的。 快走到路头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拉了江阔一把。 江阔有些无语:“你急什……” “哟!”左前方一个店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接着就是一声口哨,“这谁啊?” 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个正准备关门的干货店门口站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正盯着这边。 段非凡没停,只是拽着他胳膊继续往前走。 “做贼心虚啊这是?”男人往这边走了两步,提高了声音,“还是赶着给你爹送牢饭呢!” 江阔一听这句话,顿时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段非凡宁可在那儿花好几分钟喊黄大爷,也不愿意往这边绕这三百米的路,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看时间,为什么要走这么快。 段非凡还是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江阔也没再说话,快步跟上了他。 “谁啊?”店里又出来了一个人。 江阔余光里看到这人是坐着轮椅的,声音听着五十多岁,沙哑中带着一股横劲。 “段老二那个逼儿子。”年轻男人说。 “还敢从这儿走?”轮椅声音一下扬了起来,“找死呢吧!” 江阔突然有些紧张,这人八成就是段非凡他爸“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那个人。 “问你是不是找死!”年轻男人吼了一声,“这条路是你姓段的能走的吗!” 没等江阔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被吓着的那一跳都没来得及跳,段非凡已经猛地转过了身,跟江阔擦肩而过。 带起的风让江阔感觉自己头发都跟着扬了扬。 转过头的时候段非凡已经跑了起来。 几步突然加速的助跑,他冲到了年轻男人不到两米的位置,接着借着惯性一跃而起。 从上往下一拳砸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 江阔还在原地站着,这人躲都没来得及躲,已经被这一拳直接砸倒在地。 “给我打!打死这小子!”轮椅突然吼了一声。 店里又冲出了两个男人。 我——操! 江阔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虽然他一向只愿意用嘴炮和钱解决各种纷争,但现下的场面已经没有这种可能。 段非凡已经冲进了店里,迎头一拳对着前面穿着黑皮衣砸了过去。 江阔跟着跑了过去。 倒地那人起身拿了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板,准备往段非凡头上抡。 “去你妈的。”江阔过去一脚踹在他后背上,那人再次扑倒在地。 “给我打!”轮椅拿起手边的一个搪瓷杯子就往江阔脑袋上摔了过来。 江阔偏头躲开了。 他发现这家人动手的时候不是普通的干架,每一个动作都是奔着头去的,这他妈是什么亡命徒! 黑皮衣已经被段非凡抓住了手腕,正抬腿想踹。 另一个穿着毛衣的在旁边跟风车似的抡着胳膊,虽然一看就知道这人打架不行,但这种看上去仿佛源起广场舞的招式让段非凡有点儿避闪不及,背上被连甩了两风车。 江阔过去架住了毛衣的胳膊,把他推到了一边,接着又抓过皮衣的胳膊,把他从段非凡手里抢了过来,也往毛衣那边一推。 毛衣和黑皮衣摞着倒在了几个装着香料的大口袋上。 店里有了两秒钟挣扎中的安静。 “起来给老子打!”轮椅指着段非凡和江阔。 “你闭嘴!”段非凡吼了一声。 你大爷!不要吼! 江阔蹦了一下,顺势往轮椅那边走了两步,瞪着他。 门外倒了两次的男人走了过来,手往旁边挥,抄起了一根铁棍。 江阔叹了口气。 “干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是个女声。 很熟悉。 江阔用了半秒,反应过来这是段凌的声音。 拿着铁棍的男人跟着这声音突然停下了。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段凌指着铁棍走了进来,“还想动家伙啊!啊?牛逼啊你们家!” “这儿轮不到你说话!”轮椅说,“滚出去!” “你滚吧!”段凌瞪着他,又转头看着段非凡和江阔,“你俩,走。” 江阔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段非凡的手放到了他肩上,轻轻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出去。 江阔走了出去,站在门外。 四周还没有关门的店里的人都已经围了过来,老叔和老婶也跑了过来。 “你们也别太不讲理了,”一个大叔指着轮椅,“一天到晚的就听你家打这个砸那个!” “关你什么事?”轮椅瞪着他,“他爹把老子打成残疾,我他妈没把他打残就算不错了!” “你活该!”后面有人骂了一句。 “谁说的!”轮椅吼。 “我说的!”老叔喊了一声,“怎么着!” “段老三,”轮椅指着他,“你少给我在这儿横。” “我横了一辈子,”老叔说,“我打算横到死,你且忍着吧!” “行了!”段凌打断了嘴炮之战,“回吧!都回了。” 铁棍转过身刚要说话,段凌指着他,他转开了头。 江阔感觉自己看懂了。 这真是……神奇啊。 “散了散了!”老婶赶紧说,“都回家了,收摊了赶紧回家了,打扰大家了!” “你俩回学校,”老叔过来推着他俩往前走了几步,“回吧,没事儿了。” 段非凡站着没动。 “我们也回店里了,”老叔说,“你俩走,不走一会儿他又找事儿。” 江阔拽着段非凡胳膊往前走了。 一直走进停车场了,才听到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散了。 江阔撑着车顶,舒出一口气,抬头看着段非凡:“那个坐轮椅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那次群殴伤得最重的。” “是你爸干的吗?”江阔问,“群殴啊。” “他挑的头,我爸就盯着他打了,”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所以就是我爸干的。” 江阔没说话,叹了口气。 “一般我不从这边走,”段非凡说,“今天我以为他们已经关门了。” “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江阔说,“我要知道这事儿就不催你往这边门走了。” “关你什么事。”段非凡说。 “……听着怎么像骂我。”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笑:“没事儿,搁平时真碰上了,我其实不会理他,骂几句就骂几句,当没听见了,今天主要是……心情不太好。” “走,”江阔拉开车门,“上车,阔叔带你去游车河,换换心情。” 段非凡笑着上了车。 “那人跟段凌是不是……”江阔发动了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 “追了段凌很多年了。”段非凡说。 “牛逼,这是怎么想的。”江阔说。 车开出停车场,没有往学校的方向,江阔随意地转了上一条大路。 “去哪儿?”段非凡问。 “不知道,”江阔点开导航,看着地图,“我随便开吧。” “行。”段非凡靠着椅背,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伤着吧?”江阔问。 “没,”段非凡看了看自己手背,“就擦破点儿皮。” “你这架打得,”江阔扫了他一眼,“牛逼。” “发泄一下。”段非凡说,“我好久没跟人动过手了。” “你爸这次的事也不怪你啊,”江阔说,“明天好好聊聊去。” “我一年去看他也没几次,就觉得没话说,尴尬,”段非凡说,“他也总说不让我去,我……真就不怎么去了。” 江阔没说话。 “我妈去几次都能感觉他跟以往不一样,”段非凡拧着眉,“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说实话,对门宿舍谁有点儿什么不对劲的我都能发现,我自己亲爹,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在你面前也未必会表现出来,他平时都不让你去看他,肯定是不希望你的生活被影响,”江阔说,“你什么都看不出也是正常的。” “我就觉得我明天去了,他也不会跟我说什么,”段非凡搓了搓手上擦破皮的地方,“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他觉得你可能觉得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江阔说。 段非凡愣了两秒笑了起来。 “笑屁。”江阔说。 “你还挺可爱的。”段非凡说。 江阔啧了一声:“头一回有人这么夸我。” “是么,小可爱。”段非凡说。 “滚啊。”江阔看了他一眼。 第 36 章 36 上小学之后, 江阔就没被人再用可爱形容过了。 用老妈的话说,就是他可爱的时间特别短,小学之后因为要上课写作业, 他每天苦大仇深, 看谁都不爽,就不可爱了。 所以他的记忆里,就没太听到过谁说他“可爱”, 如果听到了, 估计会觉得莫名其妙, 更不要说“小可爱”这样的形容了。 莫名其妙。 但段非凡这么说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 从语气和眼神,都带着……真诚, 除了让他觉得意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这让他非常警觉。 江阔, 你变了。 你变得如此平和,居然能容忍别人叫你小可爱。 他转头看了段非凡一眼。 “嗯?”段非凡也看了他一眼。 “没。”他继续看着前方。 车继续往前开,转上了另一个大路, 这条路大概是通往城外,车一下少了很多,限速也变成了80。 “这条路一直开下去的话,”段非凡说,“是一个古老的游乐园, 旁边有一个大湖。” “也不是什么玩的地方都不知道嘛。”江阔说。 “我小时候去过, ”段非凡说, “这儿离得算挺近, 我爸骑个摩托带我过去的。” “小时候去的, ”江阔看了一眼导航,“现在还有吗?” “不知道。”段非凡说。 车上开了点儿暖气,人感觉热乎乎的,但摸到车窗的时候,就知道外面还是很冷,风也不小。 这种感觉就很舒服,像是大雨天躲在屋里睡觉的那种懒散。 段非凡眯了眯眼睛,挺长时间没有埋头睡上一大觉了。 游乐园就算没有荒掉,也应该已经半荒了。 路还是很平坦的,但路灯坏了不少,大灯照着能看到路两边都是没怎么剪的绿化带和铁艺长椅。 白天来应该还挺舒服,晚上来是有点儿勇闯鬼屋那意思了。 段非凡说的大湖还没看到,游乐场的大门倒是在前头了。 江阔把车停在这个所谓游乐园的门口。 准确来说,这里不是游乐园,这应该是一个不收费的那种小公园,里头有点儿小朋友的游乐设施,秋千滑梯之类的。 不知道段老三是什么时候带他儿子来的,应该是在他儿子很小的时候,所以他骗儿子说这里是个游乐园。 江阔看了一眼在副驾上睡得仿佛已经往西边儿去了的段非凡,轻手轻脚下了车。 这里白天应该还是有人会来的,地面很干净,就是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很陈旧了,石墩,没有修剪的灌木,还有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斑驳的一个牌子。 南大湖公园。 江阔看了看手机地图,这个南大湖的面积也并不大,在公园的另一边。 啧。 一个很大的湖。 这应该也是段非常平凡小朋友因为自己个子太小了得出的结论。 身后的车门响了一声。 江阔转过头,段非凡从车上下来,缩着脖子小跑着过来了。 “你怎么开这儿来了?” “反正就是瞎转,这开了都没半小时就到了,”江阔指着牌子,“你说的游乐园是这儿吗?” “是……靠!”段非凡看着公园的牌子,“换名字了?” “什么换名字?”江阔问。 “它应该叫大湖游乐园。”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低头拿手机准备查一下这个南大湖公园的前身。 没等打开页面,段非凡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会儿我还不识字。” 江阔转头看着他。 “我爸蒙我的也不一定,”段非凡说,“里面看着就是以前的样子……” 江阔忍不住笑了起来。 “靠,”段非凡往前走进了公园,“我怀疑他真的骗我了,我说想去游乐园,他是不是舍不得花钱?” 江阔笑出了声,跟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一片漆黑的园区:“要不你明天问问他。” “是得问。”段非凡点头。 虽然这天晚上挺冷的,但他俩还是往里走了一小圈,风实在是刮得人脑袋疼,才回到了车上。 段非凡不知道江阔是不是故意把他带过去的。 他觉得江阔没有这样的心思,毕竟是一个照顾发烧病人的时候连杯水都不给喝的人。 但江阔又确实有太多让人意想不到地方。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个曾经的“游乐园”,现在的南大湖公园,让段非凡忽然开始回忆起并不太丰富也很少想起的童年。 卡在他和老爸之间那种陌生而又亲切的尴尬中,突然掺进了少许温馨。 早上准备出发之前,段非凡去了一趟119,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跟江阔说一声,明明江阔昨天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要去见老爸。 但119只有刚跑步回来的唐力是站着的,马啸已经走了,现在除了去文印店兼职,吕宁还帮他联系了食堂,一早他就已经去食堂帮忙了,李子锐属于长期沉迷于吃和睡的那种,此时还在沉睡。 而江阔稍有区别,并不是每天都起得晚。 “他上课肯定晚起,”唐力说,“周末起得可早了……要不叫他起来?” “不了,我也没什么事儿,”段非凡说,“走了。” 虽然一年也没去几次监狱,负责老爸的罗管教还是认识他的。 在见老爸之前,他先去了一个小会议室,跟罗管教和另一个干警先聊了一会,了解一下情况。 “你爸爸也受了一点儿伤,”罗管教说,“昨天通知的时候没有说,本身伤不严重,你爸爸希望先不要说,怕你着急。” “伤哪儿了?”段非凡问。 “胳膊骨折了,”罗管教说,“在栏杆上砸的。” 段非凡皱了皱眉:“他到底是为什么?” “最近几个月他情绪是不太稳定,我们也找他谈过话,”罗管教说,“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多少会有些担心,怕自己出去适应不了,怕身边亲友都疏远了,他又是个爱看书想得多的人。” “我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怎么样能让他好一点儿?”段非凡问。 “多聊聊就行,”罗管教看着他,“我看他的亲属平时来得多的是你叔叔和表姐是吧?你当儿子的,反倒来得少。” “他之前不太愿意我过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段非凡有些难受,“我来了有时候没话说也怕他有想法。” “说是那么说,他还是很想你的,”罗管教说完又问旁边的干警,“之前是不是你也看过这小子小时候的照片?” “对,”那个干警点点头,“跟他接触过熟一点的差不多都看过吧。” 段非凡没说话。 “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罗管教笑着说,“圆头圆脑。” 段非凡笑着摸了摸脑袋。 “后面这些时间,你争取多来看他,随便聊什么都行,身边的事,家里的事,”罗管教说,“给他说说新鲜事,有意思的事,他对外面就不会觉得那么陌生拒绝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又小心地问,“那他伤了人,刑期会影响吗?” “这个我们还在研究,”罗管教说,“他平时表现是很好的,要不之前也不会给他申请减刑,这次被他打伤的两个人,跟他也没有矛盾,也能理解他的行为,只是他思想上肯定还是有过不去的坎,这就要看家属了,给他多一些开导。” 段非凡又跟两个干警聊了一会儿,老爸在这里人缘还不错,平时生活也都可以,听到管教说起老爸的平时的一些事时,段非凡有种恍惚的感觉。 一边觉得这就是他爸的风格,一边又觉得很遥远,毕竟由这些事能勾起来的过往,都在十年以前了。 因为他一如老爸安排的那样“非常平凡” ,所以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好,很多事都已经模糊了。 他坐在会见室的玻璃窗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老爸。 没多久之前才见过,老爸看上去没有明显的变化,除了左手上带着夹板。 “手伤得严重吗?”段非凡拿下电话问了一句。 “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老爸叹了口气,“别担心,我本来都不同意你过来,小罗非得让我见见。” “我过来主要是有个事儿,”段非凡说,“我突然特别想知道。” “你问。”老爸说。 “你以前带我去的那个游乐园,”段非凡看着他,“到底是叫大湖游乐园,还是南大湖公园?” 老爸愣了愣,瞪着他。 “你不记得了吗?”段非凡问。 老爸还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努力控制表情,绷紧了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南大湖公园是吧?”段非凡说。 老爸很响亮地笑了起来,半天才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这都十几年了,才发现啊?” 段非凡笑着叹了口气:“我也猜到了就是你蒙我,不过我真是昨天才发现的,我跟我同学介绍来着,说那儿有个游乐园,他正好开着车,我俩就过去了,一看,南大湖公园,看着像是个社区公园。” “本来就是南大湖社区的公园,”老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大点儿的一个小公园,南大湖也小。” “我以前还觉得湖很大。”段非凡看着老爸,这种大笑的样子,他这些年都没见过,甚至在记忆里都没找着。 “哪个同学还开车啊?”老爸问,“丁哲吗?” “不是。”段非凡笑笑。 “隔壁宿舍开跑车那个吗?”老爸又问。 “你记得挺清楚啊。”段非凡有些吃惊。 “那废话,”老爸把打着平板的左手放到台子上,趴着往前凑了凑,“你要说隔壁有个骑自行车的,我肯定记不住,跑车,这能记不住吗?” 段非凡也趴着凑到玻璃前,虽然拿着电话说话,这么凑近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气氛上却带上了背后议论人的私密感。 “开的是个911,以前市场那个五金批发部的,不是买了个二手保时捷么,”段非凡说,“那个是718。” “911比那个贵。”老爸说。 “是。”段非凡点头。 “那你这个同学家里很有钱。”老爸说。 “是的。”段非凡点头。 “他为什么会去你们学校,你凌姐说你们学校不怎么样,”老爸说,“她学校就够不怎么样的了,还鄙视你们学校,你学校是不是有点儿过于次了。” “跟她学校差不多吧,”段非凡笑着说。 “那你这同学估计是被家里赶出来了,”老爸说,“有钱人孩子这会儿都送国外去了。” “他……不太一样。”段非凡说。 “我看也是。”老爸说。 “你俩关系好吗?你问他借那个跑车假装开一下,拍个照片,”老爸又说,“下次让你老叔带过来,我给那帮傻逼开开眼。” “嗯,”段非凡应着,“下次还是我来。” “不用,”老爸摆摆手,“你老叔或者段凌过来就行了,你上你的课。” “段凌上班,老叔店里忙,”段非凡说,“就我最闲了。” 老爸没说话,似乎在犹豫。 段非凡也没出声,看着他。 “你来?”老爸问。 “我是亲生的吗?”段非凡问。 老爸啧了一声:“那不一定,得问你妈。” “我妈说我是她跟狗生的。”段非凡说。 “她上哪儿找那么帅的狗生这么个儿子,”老爸指着段非凡,“你照照镜子,你这个帅,就是随我。” “嗯。”段非凡笑着点点头,“那你为什么总不愿意让我来?” “别扭,”老爸坐直了,摆摆手,“别扭。” 段非凡没说话。 “别人的孩子,说起自己父母,那是什么样,”老爸说,“你呢,父母离婚了,爹坐牢了,娘一年见不着几回。” “我不在乎,”段非凡说,“有就行。” 老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有,且有呢,我长命百岁。” 今天上午的课是植物学,因为没有段非凡在,江阔跟唐力坐在一块儿,在他的努力示范下,江阔课虽然没怎么听,但记了满页的笔记还画了图。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唐力问。 “啊。”江阔甩了甩手。 段非凡的电话掐着他出教室的点打了过来。 “回来了?”江阔问,“你爸情况怎么样?” “挺好,走,”段非凡说,“直接到学校门口,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江阔愣了愣。 “高兴。”段非凡说。 看得出来段非凡的确很高兴,学校门口碰头的时候,还递给他一个小纸袋。 “尝尝。” “这是什么?”江阔打开纸袋看了看,里面是几颗拇指大小像白色绒线团一样的东西。 “龙须糖,”段非凡说,“有一家特别有名的,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专门下车买的,你没吃过吧?” “没有,我连见都没见过。”江阔把纸袋口子撕开一些,用嘴叼了一个出来。 “真讲究,做的人手都未必比你这手干净。”段非凡说。 江阔叼着这颗龙须糖看了看他,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吃吧,”段非凡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一个月就三千五,别摆谱了。” 江阔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发现这个糖中间还有馅儿,香酥的芝麻花生碎,他竖了竖拇指:“好吃!” “这是原味儿的,”段非凡说,“下月我再去,给你带别的口味。” “下月还去吗?”江阔问,他知道段非凡为什么高兴了,“今天是不是聊得还可以?” “嗯,”段非凡用力搂了一下他的肩,又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几下,“我问他南大湖公园是不是大湖游乐园了。” 江阔笑了起来:“就是一个地方吧?” “没错,”段非凡又捏了一个龙须糖,“给我爸乐坏了……我没见过他那么笑,不是他进去以后没那么笑过,是我从来就没见过他那么笑。” “他心情应该能好点儿了吧,”江阔说,“以前你俩都怎么聊啊,这么普通的事儿他都能乐成这样。” “谢谢。”段非凡突然说了一句。 “……不用这么客气,”江阔愣了愣,“我也不知道能有这效果。” 段非凡和他爸的关系,在江阔能想象的范围以外。 他跟江总虽然一直动不动就犟上,但一直也不会僵硬,哪怕是关他一个暑假,冷战到相互一个月不说话,他也不会因为江总笑一个就这么开心。 他嚼着龙须糖,虽然不能体会,但也会跟着一块儿莫名其妙地高兴。 “有时间拍个照片,我告诉他我同学有个跑车了,”段非凡说,“我坐你那车驾驶室里,你帮我拍一张。” “给你爸看吗?”江阔笑得差点儿呛着,“你直接开出去我给你拍个视频得了。” “视频不行,手机不让带进去,”段非凡点头,“照片打印出来可以给他。” “行,”江阔咽下龙须糖,“阔叔给你拍一组大片。” 这事儿江阔很上心,要挑个好天气,还得找个能出效果的地方。 段非凡本来想着就坐车上在停车场随便拍了就行,但江阔仿佛在无聊的生活里找到了乐子,坚持要拍到完美。 甚至连大炮都出动了,江阔拿着实景地图戳到感觉可以的地方,远的话大炮直接开车过去帮他踩点。 奔奔都跟着把全城遛了一遍。 “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拍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大炮打了电话过来。 “闲的,”江阔说,“我目前就盼着下周的写生课,能不坐在教室里,找我什么事儿?” “劲爆的事儿。”大炮说。 江阔没出声,等着他卖关子。 “特别劲爆。”大炮又说。 “嗯。”江阔应了一声。 “算了不卖关子了,是关于杨科的,”大炮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休学了,还要搞独立。” “跟他女朋友有关吧?”江阔冲旁边玩手机的段非凡勾了勾手指。 段非凡凑了过来,他按了免提。 “聪明,你脑子是转得快,一开始就知道打听一下他那个女朋友,”大炮说,“真有个女朋友,我还没怎么问呢,他把照片都发给我了。” “看看?”江阔说。 大炮发了张照片过来。 江阔和段非凡看着照片同时愣住了。 “这他女朋友?”段非凡低声问。 “这他小姨吗?”江阔问。 “小什么姨!女朋友!”大炮说,“三十六岁,离异带个闺女。” “我靠,”江阔很震惊,“他这……” “我真被他惊着了,”大炮说,“这个姐姐是挺漂亮,反正他是说人也特别好,但这个背景足够够杨叔给他撵出门八百回的了。” “他是不是要跟这个姐姐一块儿开店?”江阔问。 “我听那意思就是。”大炮说。 江阔没说话。 “我也没说什么,我感觉他爱得很热烈,我要说一句不对的,”大炮啧啧两声,“他能找到我家把我跟狗一块儿灭口。” “你什么时候问的?”江阔问。 “就刚才,问完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大炮说,“你别管他那个店了,我看悬。” 挂了电话,没等江阔跟段非凡说话,杨科的电话紧跟着就打过来了。 还伴着一个消息。 【杨科科科科】接电话 “哎……”江阔觉得有些烦躁,接起了电话。 “你让大炮来问的吧。”杨科说。 “嗯,”江阔说,“背调。” “这跟我开店没有什么关系。”杨科说。 “她不参与就没关系,”江阔说,“这里头只要她能说上话,就不叫没关系,我好歹得有个底。” “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女朋友。”杨科问。 “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江阔说,“这又不是我女朋友,你找个男朋友也跟我没关系……” “我也一样,”杨科说,“你找个男朋友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江阔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世俗眼光里的异类。”杨科说。 “不是,”江阔说,“我并不想跟你讨论这个,我也没兴趣知道这些……” “其实是你不懂,”杨科说,“你没谈过恋爱吧?我记得你没有,那你的确是理解不了爱情。” “我他妈能理解你开店的事儿就行了!”江阔一阵无语,“我说了不跟你扯这些,以后我要真他妈找了个男朋友我再跟你倾诉,我现在只跟你说你那个破店的事儿,懂了吗?” “我可以带她跟你见一面,”杨科说,“谈店的事。” “再说吧。”江阔挂掉了电话。 第 37 章 37 杨科的这个消息, 真是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江阔自认为接度度还是很高的,以前跟朋友聚的时候,有男的带着男朋友过来, 一晚上只要看过去就能瞅见他俩在啃, 他除了烦也没别的什么情绪,换了一男一女啃一晚上他也一样烦。 但杨科还是让他吃惊。 杨科说他没谈过恋爱,不懂爱情, 但杨科自己也没谈过, 向来被亲朋友好友包括江总称为严谨自律的优秀青年, 初恋就谈得这么…… “怎么还扯到男朋友了?”段非凡说了一句。 “这比男朋友还让人震惊, ”江阔转头看着他, “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江总,问问杨叔住院了没。” 段非凡笑了起来:“有这么夸张吗?” “你不吃惊吗?”江阔问。 “吃惊啊, ”段非凡想了想,“他多大啊?” “比我大点儿, ”江阔说,“二十,他今年大二, 你能想象你们当代男大学生楷模群里有人找了个大一轮多的女朋友吗?” “可以想象董昆,他一直喜欢姐姐,”段非凡小声说,“他非常喜欢吕宁。” “吕宁三十六了吗?”江阔震惊。 段非凡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回事?” “哦,”江阔愣了愣反应过来, 叹了口气, “这事儿搁大炮身上我都不会这么吃惊。” “杨科看着挺……板正。”段非凡说。 “除了坑我的时候能看出不是傻子, ”江阔说, “别的时候都很板正……我真应该打个电话给江总, 一天天的,你看看人杨科,你看看人家儿子,哎,那我就看,您也一块儿看看……” 段非凡乐得停不下来。 “估计是叛逆期吧,”江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管这姐姐是怎么回事儿,杨科估计就是叛逆了,这么多年一直按父母的要求长大,一旦决定要走自己的路了,就会特别雄壮,谁也别拦着我!什么?前面是个沟?沟就沟!沟也是我自己选的路!从今天起,我就要在沟里溜达了!” 段非凡本来已经站起来拿杯子喝了口水想缓缓,江阔这一通学,他直接笑呛着了,撑着桌子咳了半天才冲江阔摆了摆手:“哎。” “嗯?”江阔看着他。 “闭嘴。”段非凡又咳了两声。 江阔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没再说话。 段非凡缓过来之后走到他旁边:“他说要带姐姐见见你,你见吗?” “不见。”江阔很干脆,“我就想知道这店里有没有这姐姐的事,别的谁有那闲心管,他什么时候能确定这事就什么时候再说。” “嗯,”段非凡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董昆他们要去吃烧烤,一块儿吧。” “不吃麻辣烫了?”江阔问。 “要叫你,就不吃麻辣烫了,你又不吃,”段非凡说,“烧烤你没什么讲究吧?” “卫生点儿。”江阔说。 “那你饿着吧。”段非凡说。 学校附近烧烤店非常多,天气冷了之后,又多了几家新开的。 一到下午晚上,店里就全是学生,店门口的人行道上也支起了厚布棚子,里面也是坐得满满当当。 “董昆他们已经占了桌了,”段非凡看着手机上丁哲发过来的烧烤店照片,指了指路南头,“那边,新开的,那天我还看到了。” “是不是有优惠?”江阔看到照片里的人明显比现在看到的那些店要多。 “是,”段非凡赞许地点点头,“现在都能主动往这上头想了。” 走了几步,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卢浩波吗?”江阔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和他女朋友。” “嗯。”段非凡点头,“女朋友是咱们班的严绘语,好歹一个班的,记一下人家名字。” 卢浩波和严绘语很亲热地挨着走,看上去很暖和。 “这场面可别让李子锐和唐力看到,”江阔说,“得当场被刺激死。” “你以前真没交过女朋友吗?”段非凡看着他。 “没交过,”江阔说,“谈恋爱太费劲了。” “嗯?”段非凡没明白。 “一会儿生气了,一会儿要陪了,一会儿你要哄我,一会儿我要哄你,”江阔说,“费劲死了,大炮以前有个女朋友,半夜三点给他打电话,说要吃冰淇淋,大炮买了给她送到楼下,然后女孩儿拿了朵花下来送他……” “还挺浪漫。”段非凡说。 江阔猛地转过头瞪着他。 “怎么了?”段非凡也看着他。 “你……”江阔挺震惊,“浪漫?半夜三点啊非凡叔叔,要睡觉的啊,睡一半从床上被人拎起来去买个冰淇淋再换朵花,疯了吗?” “……对方是你喜欢的人啊。”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一会儿,突然很有兴趣地凑近他:“你是不是交过女朋友?” “真没有,”段非凡说,“我吧,没有时间。” “放你的屁,”江阔说,“你就看你那个社交技能天花板的状态,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你没时间?” 段非凡笑了起来,想想又叹了口气:“没有喜欢的。” “这听着还正常,”江阔说,“不过你这个性格应该挺多女生喜欢。” “你呢?”段非凡顺嘴问了一句。 “我也挺喜欢的啊。”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江阔也看着他。 沉默了好几秒,江阔才反应过来:“哦,你说我?” 段非凡笑了起来:“哎。” “其实喜欢我的女生不多,起码我知道的,没几个,”江阔说,“女生都喜欢能惯着点儿她们的,她们小脾气一上来,能忍着的,换我没两个回合可能就得打起来……” 前面搂成一团走着的小情侣突然停下了,严绘语抬手在卢浩波胳膊上捶了一下。 “看!这就来了!”江阔说,“小脾气来了。” 段非凡放慢了脚步,想等他俩闹完了。 但严绘语这个小脾气看上去不是太小,捶这第一下就不是“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力量,接着第二拳跟打沙袋似的又捶在了卢浩波的胳膊上。 “这是真打啊。”段非凡说。 卢浩波没还手也没躲,只是还在说着什么。 严绘语估计并不满意他说的内容,又是一套连环抡抡拳打了过去。 “……她这么凶的吗?”江阔脑子里对严绘语的唯一记忆就是那天他和段非凡滑下小路之后,她告诉他俩还有另一条路,听声音非常文静。 “这是真生气了,”段非凡说,“你以后谈恋爱了得分清……” 江阔啧了一声。 严绘语打了卢浩波七八下之后,卢浩波突然还了手,也往严绘语胳膊上甩了一掌。 “哎?”江阔愣了愣,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小姑娘动手吧,走开不就得了。 严绘语又打了卢浩波一下,卢浩波继续还手,又甩了一掌。 “哎?”段非凡叹了口气。 接着又是一回合。 “哎?”江阔停下了。 又一回合。 “哎……”段非凡也停了一下,这人行道就这么点儿宽,路边还停着一溜共享单车,他们往那儿一堵,再想过去就得有正面接触。 严绘语又用力打了卢浩波一拳,还喊了一嗓子。 “啊!”卢浩波也喊了一声。 段非凡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俩的交战。 卢浩波转头看见是他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相当的变幻莫测。 严绘语看上去也有些尴尬。 僵持了两秒,卢浩波拉过严绘语,一伸胳膊搂住了。 换了一脸“没见过人恋爱打是亲骂是爱吧单身狗悄没声一边儿呆着去”的表情。 “嘿。”江阔说。 没等段非凡反应过来,他也一把拉过段非凡,胳膊一伸搂住了段非凡的肩。 卢浩波愣了愣。 段非凡也往江阔肩上一搂。 相当默契。 然后一块儿晃着往前走了过去。 “让让,”段非凡说,“让让啊……别挡道……” 卢浩波拉着严绘语让到一边,眼神里满是莫名其妙。 他俩从卢浩波身边晃了过去,一直往前走。 走了二三十米之后,步速不太一样,他俩开始往中间撞。 “你调一下。”江阔说。 段非凡小跳了一下,把步子调整好,继续往前晃。 “好暖和啊,”江阔说,“我知道他俩为什么要搂着走了。” “……他们搂着走是因为在谈恋爱,不是因为冷。”段非凡说。 “我知道,”江阔说,“但的确也暖和啊。” “还在后头吗?”段非凡问。 江阔回头瞅了一眼:“在,走。” 卢浩波和严绘语应该也是去吃烧烤,一路都跟在他俩后头。 于是他俩也就一直搂着肩没撒手,中途因为配合不够完美,各自跳了好几回调整步子。 最后一掀帘子进了烧烤店的棚子。 孙季一抬头看到他俩进来:“干嘛呢?一路打过来的?” “我靠,”段非凡说,“看上去像打架吗?” “像扭打在一起,”董昆说,“僵持住了的那种,你俩这是怎么了?” 他俩松开了胳膊,坐到了桌边。 段非凡叹了口气:“碰上卢浩波,气他来着。” “卢浩波喜欢你?”丁哲正把碗筷往他俩面前放,听这话愣住了,“还是喜欢江阔?” 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 这种北风里挤在棚子里吃烧烤的方式,江阔第一次体验,还挺有意思的,并且不冷。 棚子里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大喊大笑,服务员一掀帘子进来喊得也是中气十足,光听动静都暖和了。 江阔拿出手机,往四周转着录了一圈。 “这有什么好录的?”丁哲问。 “挺有意思。”江阔说。 “这也有意思,你是真没见过世面。”刘胖说。 几个人夹在喧哗里又是一通乐。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但也挺准确,他的确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面,这样的生活,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所以他有时会拍拍学校,拍拍食堂,拍拍外面的工地,包括这次想给段非凡拍点儿照片。 他不知道有一天他在这里的生活结束之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会不会再碰到这样的一些人。 一星期之后,大炮从工地一个材料商那儿打听到了一个特别合适拍照的地方,在市郊,一个没有建起来的高尔夫球场。 “这老板也玩车,他们经常上那儿跑,”大炮说,“我看了一下他拍的照片,那儿有几条路给弄成赛道了,能拍出感觉来。” “行,定位给我发一下。”江阔说,“随便让进吗?” “打过招呼了,”大炮说,“有人问就说老同的朋友。” “好。”江阔说。 既然是能玩车能拍照似乎还能野餐的环境,就肯定不是他俩去的了,丁哲那帮人不会放过这么完美的机会。 又能玩又能爽。 “我回家拿个相机过来,”丁哲说,“再拿个三角架,摄像机用吗?” “我有个运动相机可以拍。”江阔说。 “行,那就这么定了。”丁哲一拍巴掌。 “把你家车也开过来,”段非凡说,“要不过不去,那边打不着车了。” “没问题!”丁哲一挥手。 段老二估计想不到他一句想看照片,最后能被江阔弄成一次郊游。 “叫大炮一块儿吧,”段非凡说,“这地儿他找的,不一块儿吗?” “他不去,”江阔说,“以前他陪我跑赛道的时候都不上车,说害怕,咱们可以带上奔奔,那儿有草地,可以让它跑跑。” “我感觉好久没见着它了。”段非凡说。 “让你们父子重逢。”江阔打了个响指。 周末一早江阔就起来了,上课的时候如果有这本事,也不用每天手忙脚乱。 这段时间天气不错,每天都阳光普照,但是温度一天比一天低,打开门满以为能走进阳光里,结果就是迎头拍过来的北风。 “江阔江阔江阔……”李子锐裹着被子一连串地说,“关门关门关门……” 江阔关上了宿舍的门。 跑到107门口敲了敲。 “进。”段非凡在里头应了一声。 看到进来的是他时,叼着牙刷的段非凡挑了挑眉毛:“这么早,你是不是没睡。” “要去接奔奔,”江阔说,“赶紧的,一会儿丁哲他们就该来催了你信么。” 大炮租的房子江阔是第一次过来,吃完早点,他俩按之前大炮给他发的定位,在小区里转着。 “大炮现在是就留在这边工地帮忙了吗?”段非凡问。 “嗯,估计得明年才回家了。”江阔说。 “他还挺……我以为他跟你似的,还不想工作。”段非凡说。 “江总跟他肯定有私下交易,让他留在这儿照应着点儿我,”江阔说,“他爸也不止这一个工地,也没见他去过一次。” “他爸跟江总是朋友吗?”段非凡问。 “认识很多年了,他爸比大炮靠谱,土建这块儿江总一直交给他,”江阔说,“之前跟人干仗也有他爸。” “你以后也不打算跟着江总干吗?”段非凡问。 “不知道,没想过,反正现在不愿意,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我现在就想趴着……”江阔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突然问这些。” “随便问问。”段非凡说。 如果没有意外,明年老爸就要出狱了,他的年纪和背景应该不太好找工作,社区给安排的工作他估计也不愿意去。 虽然老叔一家肯定会给老爸安排好,在店里一块儿干也行,不干活光分钱也行,但老爸的脾气,肯定也不愿意,毕竟段老三已经养了他儿子十年。 江阔是迷茫的,段非凡感觉自己也很迷茫。 只是迷茫的方向不一样。 他从江阔那里找不到提示,江阔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不工作,想开店就开店,不想开店就趴着,甚至三千五一个月也只不过是他跟家里的一次较劲。 而他却需要确定明年老爸出来之后的生活。 他甚至不知道该跟谁倾诉。 “就是这个楼了吧,”江阔抬头看了看楼号,“十六栋。” “嗯。”段非凡也看了看,“这是一单元。” “二单元进,”江阔指了指另一个楼门,“就……” 大炮从那个楼门里走了出来,接着后面又走出来一个女人。 “炮儿!”江阔喊了一声。 大炮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你怎么过来了?” 接着就快步走了过来,脸上五官各种扭动,拼命给他使眼色。 “那个姐姐。”段非凡很快反应过来,在江阔耳边低声说。 “靠。”江阔看着大炮,“怎么回事?她大清早的怎么在你家?” “她想劝杨科不要弄那个奶茶店但是杨科不听跟她吵了一夜没回她来找我想请你帮忙劝一下。”大炮不带喘气儿飞快地说了一串。 “她怎么知道你家?”江阔迅速找到重点,以他对大炮的了解,他也不是会管杨科这些事的人。 “杨科的房子就租在这个小区,妈的当初他找我问有没有租房的我就不想管江总说让帮一下……”大炮说到一半停下了。 “胡振宇,”江阔退后了两步,指着大炮,“你可算是说实话了。” “不是,这事儿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大炮往前一步。 “一米!”江阔指了指脚下,“你个叛徒。” 虽然早就猜到了大炮跟江总肯定有联系,但现在亲自证实了,这种感觉还是很不爽,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大炮是他的发小,并不是江总的发小。 大炮又看着段非凡:“哥们儿,你劝劝他!后头还有人看着呢。” “看着呢。”段非凡转头冲江阔说了一句。 “江阔是吧?”一直站在楼道口看着这边的女人走了过来。 江阔收了架式,大炮让开之后,他看清了这个三十六岁的姐姐。 挺漂亮的,但保养得不算特别好,能看出年龄的那种,穿着一身休闲装,也没化妆。 “是。”江阔应了一声。 “我最近一直听杨科说起你,”姐姐笑了笑,伸出手,“我叫何志敢。” ……好爷们儿的名字。 江阔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这手是干过重活儿的手。 “这位……”何志敢又看向段非凡,伸出手,“董昆吧?” 呃。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大炮记人非常厉害,这会儿沉默了半秒之后目光一直在江阔和段非凡脸上来回扫,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长项产生了怀疑。 “你好。”段非凡只得也跟她握了握手。 “杨科也跟我提过你,你是江阔的……”说到这儿的时候,何志敢有些犹豫,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人再次沉默了。 这就不是尴尬了,而是震惊。 看来是那天的电话给了杨科灵感。 何志敢的这个反应,没说出来的那个词绝对不是同学。 傻子都能品出味儿来。 同学不值得用这样的省略。 大炮更迷茫了,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过的目光都快带出声音了。 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告诉我! “这是我同学,”江阔咬牙切齿的,“杨科是他妈坑我坑上瘾了吧?” 何志敢愣了愣:“是同学吗?不好意思,我可能……误会了,没错,他是跟我说是你同学……” “他说的是男朋友吧,”江阔说,“编一对儿拉上当垫背的,跟他一块儿对抗世俗的眼光,大十六岁的女朋友怎么了,江阔还交了个男朋友呢!” “我操,”大炮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我操。” 其实如果只是被人误会了,甚至就是被杨科瞎扯上了,江阔也并不是很介意,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 但杨科在被赶出家门的时候,给自己安上个男朋友,这就不能忍,他能跟何志敢这么说,就可能会跟杨叔也这么说,那江总也就会知道。 他出来上学,只是想让江总知道,自己哪怕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愿意现在就被他安排,他不想让江总觉得自己出来上个学不到一学期都谈上恋爱了! “狗东西,”江阔拿出了手机,低头戳着电话本,“今天我他妈要让他好好认识一下我!” “江阔,江阔,”段非凡抓住了他的手,“先别冲动,问清了再说。” “您挺平静?”江阔看着他。 “还算冷静,”段非凡压低声音,“他说的又不是我。” 江阔愣了愣,还是看着他。 “是董昆。”段非凡严肃地说。 ……你大爷。 江阔突然有点儿想笑。 第 38 章 38 段非凡这个完美的逻辑让江阔非常佩服。 而且这点儿想笑的感觉, 有效地起到了缓冲作用,江阔顿了两秒之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是不是跟他爸也这么说了?”江阔看着何志敢。 “他最近压力很大, ”何志敢说, “说话做事就顾头不顾腚的了,我会盯着他把这事儿圆回来的,你别着急。” 江阔没出声, 何志敢说话还挺委婉, 这不就是说了, 杨叔跟江总关系那么好, 八成不会等杨科圆回来。 “也是我没有好好判断一下他这些话的真假……”何志敢皱了皱眉。 “你是他妈吗, 他都能休学谈恋爱,瞎话能不能说还需要你帮忙判断?”江阔说。 何志敢顿了顿, 笑得有些尴尬。 “他现在人在哪儿?”段非凡接过了话头。 “昨天一夜没见着,电话也没有接, ”何志敢说,“我跟他联系上了就让他给你们道歉。” “你不是还担心江阔要跟他合伙搞那个店吗,”大炮在旁边说, “现在不用担心了,就冲他弄的这出,江阔还能接他电话都只能算是给杨叔面子。” “正好让他品品做事不顾后果的下场。”何志敢说。 段非凡打了岔之后,江阔本来已经不想再说话,对付几句就可以走了, 但想想又还是得再多问几句。 江总让大炮给杨科找了租房信息, 这无论是杨叔还是江总自己的意思, 都是没打算真的就不管杨科了。 好歹再问两句吧。 “要开店是他自己的主意吗?”江阔问。 “嗯, ”何志敢点点头, “我也不是特别能明白他的想法,我们的事……他家里是很反对的,说以后不再管他死活,经济也断掉了,我是希望他能回去跟家里好好说说的……但他说他特别高兴,我不知道他高兴什么。” “自己给自己做主吧,”江阔拧着眉,“那需要休学吗?他妈不是还给了他钱。” “专业是当初家里要求的吧,他一直不喜欢,本来他是想退学了,”何志敢叹了口气,“我实在也劝不住,就商量着休学,如果开店失败了,冷静下来了还能回学校去。” “所以他本来是想退学去开个奶茶店?”段非凡有些无语。 “要不你告诉他,就他这脑子,还是回去读书,除了读书他干什么都得砸手里,”大炮说,“这不是有病吗?” “他一开始想弄个高端些的什么店,但手头钱不够,”何志敢说,“我也不肯借钱给他……” “他问你借钱?”江阔有些震惊。 也许是刻板印象吧,他之前一直默认的是这姐姐看上了杨科家的钱,但如果杨科问她借了钱,就能开个“高端”点儿的店,那说明这姐姐手上多少也是有些积蓄的,未必是图钱。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冲动,但这次是真的拦不住……”何志敢说,“我希望你们有可能的话劝劝他。” “那你图什么啊?”大炮忍不住了,“冲动,不听劝,没生意头脑还非得开店,没钱还得管你借……不论这些的话,他体格……也就那样吧。” 江阔看了大炮一眼。 要点儿脸吧! 什么都说! “你们没吃过苦,”何志敢笑笑,“很多事想不明白的。” “这是你俩自己的事,”江阔说,“你不给他借钱就行了,他现在想弄钱开店基本只能找我,我也不是一定不跟他合伙,就看他能不能达到我同意合伙的要求。” 何志敢有些犹豫。 “读书江阔可能比不了杨科,但单论开个小店,”大炮说,“江阔绝对脑子比他好用,你也别觉得这是给他留了口子,我不是看不起他,我就是说个事实,他基本不可能达到江阔的要求。”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江阔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姐姐在杨科休学开店这事儿上没说假话,至于感情那些,就不是他需要了解的了。 正想说点儿结束语就走人,兜里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到居然是董昆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他怎么不给你打电话?”江阔莫名其妙,看了看段非凡。 “谁?”段非凡问。 是啊,谁? 董昆。 你啊大哥,是你。 在段非凡已经问出口了的情况下,他无论是沉默还是直接让他看屏幕,都会有微妙的尴尬,特别是大炮和何志敢因为之前正在说话,所以都站得挺近的,这会儿下意识地都看着他。 “是……段非凡。”江阔说。 “你大爷。”大炮忍无可忍。 “哦,可能是催你了。”段非凡很平静地回答。 “喂?”江阔接起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了?”董昆说,“我打段非凡电话没在服务区。” “在大炮这儿,”江阔说,“接了奔奔就回学校。” “丁哲车就停校门口对面停车位上了,”董昆说,“我们吃早点,一会儿你们回来了直接车那儿碰头吧。” “行。”江阔挂了电话,看着大炮,“我接奔奔去玩。” “那你们先玩着,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何志敢说,“我先回去了,非常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事儿。”江阔说,“姐慢走。” 何志敢走了之后,他们三个在原地站着没动。 大炮一直等到何志敢在前面路口转了弯,才瞪着他俩:“我靠,你俩搞什么呢?董昆?谁是董昆?” “之前杨科去学校找过江阔,”段非凡笑着说,“我告诉他我叫董昆。” “神经病吧!”大炮说,“干嘛要弄个假名字!” 因为江阔好像不愿意让我说。 “告诉他真名干嘛,”江阔开口,“谁知道他会不会坑我,现在他不就坑了,能防就防一下。” “这逼也真是……”大炮一挥手,转身往楼道里走,“屁事也干不成,没一步是靠谱的。” “这姐姐是干什么的?”江阔问。 “以前有个做建材的店吧好像,后来没干了,现在是房产销售。”大炮说,“看着不像没谱的人,真不知道想什么。” “这些跟江总汇报了没。”江阔又问。 “……不是,”大炮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也是没办法,你说江总找我,我能怎么办,我爸找我我都能不管,江总找我怎么拒绝啊!” “价钱也不错吧。”江阔说。 “我生气了啊!”大炮喊。 “气呗。”江阔说,但还是换了话题,“奔奔还有罐头吗?” “前两天我买了一箱。”大炮进了电梯。 “一会儿拿两个带着出去吃。”江阔跟了进去。 “它还野餐呢。”大炮说。 “不服你也去。”江阔啧了一声。 奔奔的变化很大,除去胖了不少,个头也更大了之外,眼神也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每天跟着很欢实地跑步,食物也不缺,但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永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和渴望。 现在的眼神是亮的,亮晶晶的。 大炮打开门的时候,奔奔就穿着个超人斗篷从狗窝里冲了出来,扑到了段非凡的腿上,疯狂地摇着尾巴,摇得整个身体都在扭动,发出哼哼唧唧的鼻音。 “你还认识我啊,”段非凡蹲下,在它翻开的肚皮上挠着,“我以为你好日子过上了就忘了我了呢。” “忘不了,就之前你拴它的那个项圈,”大炮拿了个袋子把狗罐头装上,“它都不肯换,就要用那个,江阔买了个新的寄到我这儿,一次没用过,套上就跟我犟。” “你试试给他换上?”江阔说,“它原来那个我感觉有点儿小了。” “行。”段非凡摸了摸奔奔的脖子,这狗大炮是真给喂得挺好,脖子都粗了一圈。 江阔也在奔奔身上摸了摸,之前他“捡”到奔奔的时候,奔奔身上的毛都不太有光泽,现在摸着已经很顺滑了。 他看了段非凡一眼,段非凡专注地看着奔奔。 眼神里的那种温柔是他之前没见过的。 很暖,很软。 江阔给买的新项圈和牵引绳是一套的,带夜光的那种,很漂亮。 段非凡给奔奔套上的时候,它很听话,摇着尾巴一点儿都没抗拒。 “还挺忠心。”大炮说。 “走,带你去玩。”段非凡拍拍奔奔的头。 奔奔冲他叫了两声。 牵了奔奔准备走的时候,大炮叫住了江阔。 “那个,如果杨叔跟江总说了,我估计他不会直接问你,”大炮小声说,“会问我,我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江阔说,“告诉他杨科给我编故事呢!这还用问我?” “肯定要问你啊,”大炮说,“这事儿哪有准儿呢,你干出什么来我都不奇怪。” “滚蛋。”江阔说。 “行我知道了,”大炮说,“我还要给杨科上点儿眼药,狗东西张嘴就编,不让他长长记性他不知道惹了谁。” “有点儿数。”江阔说。 “放心。”大炮说。 奔奔很兴奋,一直在跑,段非凡也顺着它,跟着跑。 江阔虽然已经适应了直立行走,今天也破天荒是跟段非凡一块儿走到大炮这个小区来的,但他实在不愿意一路再这么跑回去。 “你他妈别跟着它跑了!”江阔说。 “怎么了?”段非凡回头看着他。 “你俩今天也别坐车了,跑过去得了!”江阔停下了。 段非凡一下乐得不行,拉住了狂奔的奔奔:“不跑了,慢慢走,江阔哥哥不行了,我们陪他慢慢走。” 回到学校他俩先回宿舍拿了江阔的运动相机。 “拍个今日郊游Vlog吧,”江阔把相机对着段非凡,“开始了。” “嗨,我是段英俊,”段非凡一秒入戏,“今天我和江有钱要跟几个朋友去个地方。” “是一个没有建成的高尔夫球场,”江阔把相机拿远,对着自己,“改的赛道。” “我们去飚车。”段非凡说。 “你飚吗?”江阔问。 “我给你拍个飚车的视频。”段非凡说。 “今天我们还带了……”江阔把相机对着奔奔,“段英俊的狗,它叫奔奔,是一个收养的流浪狗。” “我俩一块儿收养的。”段非凡补充。 “嗯。”江阔点头。 两人一路从宿舍录到停车场,又给段非凡在停车场拍了几张。 “我感觉你这玩意儿没到地方就得没电了。”段非凡上了车,把奔奔抱着放在腿上,接过江阔的相机。 “卡和电池我都带了备用的,”江阔发动车子,“这还能没点儿准备吗,而且丁……丁什么来着?” “丁威武。”段非凡说。 “丁威武不是也带了相机吗。”江阔说,“奔奔放下面吧。” “这可是911,我怕它爪子把你脚垫踩坏了。”段非凡说。 “脚垫三十五买的。”江阔说,“大胆踩。” 丁威武的车就停在街对面,几个人都已经到齐了,江阔把车开过去,放下车窗:“我得先去加个油!” “要众筹吗?”丁哲说,“你这一箱油加完,去那边儿玩一天回来再加一箱,这月三千五可就没了一半儿了。” “录着视频呢,”江阔说,“说点儿有出息的。” “去吧,给它满上!”丁哲说,“别一会儿不够跑的了!” 加完油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了。 丁哲开着他家的车很牛气地在前头给江阔带路。 “丁威武是不是有点儿嚣张,”段非凡拿着相机对着江阔,“压着咱们开。” “让他一条路,”江阔笑了,“一会儿出了城给他甩了。” 段非凡笑笑没说话。 运动相机的屏幕很小,不过还挺清晰的,在阳光下也能看得清江阔的脸。 江阔很上镜,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开车时那种拽上天的状态回到了他身上,看着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江阔。”段非凡停掉了视频,看着江阔。 “嗯?”江阔扫了他一眼。 “没事儿。”段非凡说。 “奔奔,你非凡哥哥是不是有病。”江阔说。 奔奔叫了一声。 大炮找的这个地方挺远的,段非凡看着车窗外面,这已经跟他最熟的市场那一块儿是对角线的位置了,他从来没来过城市的这一头。 “这边有点儿荒凉啊。”江阔说。 “要不你告诉江总上这边开发点儿项目来。”段非凡说。 “这边跟主城区脱节了,”江阔说,“市里不出钱把中间那一段连起来,这边儿做什么项目都很难带起来。” 段非凡看着江阔。 又往前开了一阵儿,丁哲打了电话过来,说再往前就该到了,让他们注意路标别开过了。 这定位不是太准,要不是丁哲这种资深本地人,他俩真有可能就开过去了。 车最后拐进一条小路,又往前开了一段,他们看到了一大片开阔的草地和树林。 “就这儿了。”江阔下了车,“先录一段。” 段非凡打开车门,奔奔跳下车冲到旁边的草地上就开始打滚,他把相机打开了,转圈录了一遍,然后对着江阔。 江阔在他对面,撑着车顶笑了笑:“就这儿了,地方还不错,也没什么人。” 段非凡又转了一下镜头,对着从路口拐进来的丁哲的车:“凑热闹大队也到了,速度还可以嘛。” 江阔又打了个电话给大炮问了一下具体位置之后,他们把车顺着路又往里开了一段路,看到了路边的轮胎墙。 “你让奔奔下车玩一会儿,我带你转一圈看看路况。”江阔说。 段非凡把奔奔交给了董昆,又回到车里:“好像就你一辆车。” “有别的车,地上这土是刚开过的印子。”江阔一踩油门,车冲了出去。 这个道不是太复杂,几个U形弯,还有几个缓坡。 江阔的车速不是太快,过弯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强大的离心力。 “过瘾吗?”江阔问。 段非凡看着他有些小得意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 半圈过后,他们看到前面路边停了辆车,是辆帕拉梅拉,边儿上站着几个年轻人。 江阔减了速,靠过去放下了车窗。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冲他俩点了点头:“外地的?” “嗯,”江阔应了一声,“第一次来。” “前面有点儿意思。”年轻人指了指前方。 “跑几圈了?”江阔问。 “两圈,”年轻人笑笑,“刚来没一会儿。” “行。”江阔点点头,车往前冲了出去。 那人说的有点儿意思,是前面的那个坡。 之前的坡都接着弯,速度起不来,这个坡在一条很长的直道上。 “阔叔带你飞一个。”江阔喊。 “好。”段非凡在四周摸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抓的地方,“你以前这么跑过吗?” “都跑正经赛道,”江阔喊着说,“先分段训练再正式跑。” “那这种不正经的呢?”段非凡也喊着问。 江阔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段非常平凡!我发现你胆子有点儿小!现在车速才九十啊!” “……是吗?”段非凡抽空看了一眼迈速表,“那你怎么飞。” “有坡就能飞了啊,”江阔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飞!” 段非凡没注意车是什么时候上的坡,就觉得突然腾空了。 这个坡其实挺小的,腾空的时间也不长,他坐公交车的时候偶尔司机抽个疯过坎儿的时候也差不多能有这效果。 但不同的是车头抬起的那一瞬间。 感官上叠加的刺激还是挺大的。 落地的时候他喊了一嗓:“哟嚯——” “段小胆儿,”江阔车速降了下去,把墨镜往下拉到鼻尖上,转头看着他,“我看看你脸色。” “不至于,”段非凡笑着说,“上回带你坐的8路车,过桥的时候就有这效果。” “那过完你也喊么?”江阔啧了一声。 “不喊,”段非凡说,“司机也不是你啊。” “那是。”江阔点点头,推了推墨镜,“一会儿我停边儿上,你开一会儿。” “嗯。”段非凡笑笑。 车上响起了江阔的手机铃,因为要开车,他连的蓝牙,看到来电是江了了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你妹?”段非凡问。 “嗯,”江阔顺手点了接听,“估计没好事儿。”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啊,”江了了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不是心虚。” “气壮着呢。”江阔说。 “江总联系你没?”江了了问。 “没。”江阔差不多猜到了江了了为什么给他打电话,谣言的传播速度的确惊人。 “在哪儿呢?”江了了问,“方便吗?” “跟我男朋友玩车呢,”江阔说,“他就在旁边。” “什么鬼,”江了了笑了起来,“是段非凡吗?” ……怎么又成段非凡了? “不,”江阔说,“是董昆。” 段非凡在边儿上笑得呛了一下。 “董昆?”江了了陷入了回忆,“是一块儿吃过饭那个吗?” “你这情报不全啊,”江阔说,“名字都没弄清吗?” “杨科他妈说的,说名字俩字儿,妈也没细问,”江了了说,“一听有点儿假,就没多打听。” “没信啊?”江阔突然有些失望,虽然他不愿意让江总误会他开学就恋爱,但如果真的被江总误会了,他又会有一种挑衅的快感。 结果别说江总了,老妈都没信,挑衅突然落空,他莫名其妙就还失望上了。 “我跟妈说,要硬这么说的话,名字是仨字儿的还有可能,”江了了说,“俩字儿肯定假的。” 丁哲孙季董昆刘胖。 段非凡。 “这什么话。”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段非凡笑笑,转开了头。 第 39 章 39 “我就通知一下你没什么事儿, ”江了了说,“你东西我没白拿呢。” “我好感动。”江阔说。 “我过几天要出门了,有什么事儿我就掌握不了动向了, ”江了了说, “你有事儿自己扛了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江阔说,“你去哪儿?大冷天儿的。” “找个暖和的地方啊,”江了了说, “租个房子猫一段时间, 我一堆活儿没干呢。” “行吧, 注意安全。”江阔说。 “圣诞或者元旦我去找你过吧。”江了了说, “你思念家人吗?” “不思念, ”江阔说,“不要找我。” “你又打工吗?”江了了问。 “我不打工也不用自己妹妹陪着啊。”江阔叹气。 “那谁陪?”江了了问, “算了随便你吧,都担心你第一次离开家那么久, 我看其实也还好。” “好得不得了。”江阔说。 “那我挂了啊,新年快乐。”江了了说。 这意思估计今年都不会再联系他了,江阔笑笑:“隐居快乐。” “她又出去玩啊?”段非凡问了一句。 “嗯, 一年在家的时间也凑不够两个月的,这次还算挺久的了,”江阔想了想,又看着他,“刘胖叫什么?” “……刘谨。”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哦。”江阔点点头。 两个字。 那天跟江了了吃饭的人, 还真就只有段非凡一个名字仨字儿的。 刚碰到的那辆车从后面冲了上来, 跃过他们的时候, 按了一声喇叭, 江阔也按了一声。 “这么看着飞得也挺高的了……”段非凡看着那辆车的轨迹。 “他们车速高, ”江阔说,“我不熟路况,一会儿我可以跑快点儿飞……” “不了,”段非凡赶紧摆摆手,“就慢慢的吧。” “行。”江阔笑着说。 车转了一圈,开回了起点,奔奔已经能认出这辆车,脚不着地地飞奔过来,围着车边转边跳。 “这个位置合适拍照,”董昆站在已经架好的相机前,“刚拿那个车试了一下,连拍效果还不错。” “我看看。”江阔跳下车,凑过去看了看。 “非凡试一下手,跑两趟吧,”丁哲说,“一会儿就可以拍了,现在太阳好,再晚点儿太亮了。” “谁给我拍?”段非凡问。 “我啊。”丁哲说,“不然呢?” “你会用吗?”段非凡说。 “怎么我现在配不上你了呗?”丁哲说。 “上回拿你爸的摄像机是不是就弄坏了。”段非凡说。 “这个你放心,这就是个全自动的机子,”丁哲说,“有钱,你看这几张拍得怎么样?” “挺好的,”江阔给他证明了一下,看着段非凡,“真挺好的。” “行。”段非凡说,“你先陪驾一圈儿吧。” “你有本儿吧?”江阔突然想起这个重要问题。 “嗨,”孙季一边逗奔奔一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弄个大货过来让他飚,保证没人比他牛。” 江阔看段非凡。 段非凡往车子旁边走过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打了个响指:“走,让你看看货车怎么开。” “你考的大货本儿吗?”江阔跟在他身后。 “嗯呐。”段非凡点头,“你想考都考不了的那种。” “逗呢。”江阔不屑。 “满二十了才能考。”段非凡说。 江阔愣了愣,他还真不知道:“那我明年去考。” “你考那个干嘛。”段非凡上了车。 “那你考那个干嘛?”江阔问。 “因为我要开啊,”段非凡说,“市场各种货车,牛三刀也不是每次都让人送,有时候也得自己去拉。” “要不你……”江阔系上安全带,突然很有兴趣,“你弄个货车拉我出去兜一圈儿吧。” 段非凡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江阔也看着他。 “行,”段非凡点点头,“没想到还会有人期待坐货车副驾的,上回不肯坐食堂的小三轮儿是嫌人家座儿不够大吗?” “滚蛋。”江阔笑了起来。 “满足你,过两天我找个车。”段非凡说。 江阔打开运动相机,对着他:“现在段英俊要开车了。” “等我戴个墨镜。”段非凡从兜里摸出墨镜戴上了,转头看着镜头。 “很酷,”江阔说,“有点儿像流氓。” “真会说话。”段非凡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出去。 “不过开起车来还是稳重的,”江阔说,“匀速五十,都不带左右的。” 段非凡开车还是挺熟练的,一圈之后熟悉了地形,他加了点儿速度,又跑了一圈。 经过起点的时候刘胖冲他们挥了挥手。 段非凡把车靠过去停下了。 “擦擦玻璃,”丁哲说,“有灰,把灰擦了,这个角度没有反光正好能拍到车里的人。” “一会儿先拍几张有我的,”江阔说,“然后再拍他单人的。” “行。”丁哲比了个OK。 江阔把相机对着外面的几个人:“凑热闹团的挺辛苦,一会儿要好好吃一顿……还有奔奔,一直在奔,估计已经跑瘦了……” 段非凡又开了两圈,已经完全熟悉了之后,江阔下了车。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段非凡问,“过弯的时候松油带一脚刹车blablabla之类的。” “可以开始耍帅了。”江阔说。 丁哲拍照的水平还不错,据说平时会帮宣传部拍照片,虽然只是各种活动的人头照。 江阔牵着奔奔站在他旁边,看到车路那边转出来的时候眼神就马上移到取景框里,看着车从镜头前一掠而过。 能看到驾驶室里的段非凡。 不,段英俊。 这名字大概算是楷模群里唯一符合事实的。 丁威武不威武,董潇洒不潇洒,刘修长不修长,孙壮汉不壮汉。 就连江有钱也没有钱。 但段英俊是真的英俊。 段非凡几乎没戴过墨镜,每次阳光打到脸上时,他只是眯缝着眼睛,这会儿也是因为要开车了才戴上的。 平时也应该戴戴,埋没了起码一半耍帅的机会。 “这张好。”江阔看着丁哲回放照片,有一张带着少许虚影的照片很好看。 “这张再处理一下,把动态那种效果弄出来会很好的。”丁哲说。 “你会吗?”江阔问。 “不会。”丁哲回答得很干脆。 “谁会?”江阔问。 “不知道。”丁哲依旧干脆。 “拍完都发给我吧。”江阔说。 “你会?”丁哲问。 “不会。”江阔说。 “……好的。”丁哲点头。 江了了肯定会,相机是她随身用品之一,虽然全家没有人看过江了了的作品,但毕竟是她赚钱的手段之一,那肯定差不了。 没准儿也看过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 不过要把段非凡的照片发给江了了,他还是稍微有点儿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虽然董昆是谣言,但江了了认为如果这不是谣言,那就应该是段非凡。 现在自己转头就把段非凡的一堆照片发给她,仿佛是要坐实她的猜测。 啧。 丁哲还在拍,现在段非凡不跑圈了,到路头就往外绕回来重新进。 一次次经过他们面前,丁哲很称职地反复提出要求,看我们,不看我们,戴墨镜,不戴墨镜,笑,不笑,指我们…… 江阔一直举着运动相机,另一只手举着手机。 “再跑一个,过来的时候慢一点冲我抛个媚眼儿!”丁哲喊。 “滚!我再跑一个过来给你一顿抽。”段非凡停了车,“收钱都没人拍得这么卖力。” “那不一定,给我钱我光着拍都行。”丁哲说。 “那你去跑一个,”江阔说,“我有钱。” 一帮人全乐了。 “你现在沦落了知道吗,”丁哲说,“你现在是三千五的苦命小少爷。” 段非凡下了车。 江阔的运动相机开了连拍,从他熄火摘墨镜开车门下车关车门再绕过车头走过来,欻欻欻全拍了下来。 “累死了,”段非凡说,“这么贵的车坐着也不是太舒服。” “开时间长了屁股疼。”江阔说。 “拍够了吧,”段非凡说,“这个量我爸看到明年出来都看不完。” “挑点儿好的。”江阔说。 丁哲把相机给了董昆他们,一溜小跑上了车,要去过过瘾。 “你让江阔带两圈儿再自己开!”段非凡指着他。 “开吧,”江阔说,“先慢点儿适应一下,这路也没什么难度。” “好嘞!”丁哲喊,“昆儿你们给我拍!” 奔奔一直挣着绳子想疯跑,江阔之前怕它会扑车子找段非凡,拽着没敢松手,这会儿一放开,这狗立马风卷一样就跑到草地上去了。 滚了两圈儿又支棱起脑袋看着段非凡。 “走一走吧,”段非凡说,“看有没有地儿能野餐。” “带吃的了吗?”江阔跟他一块儿往奔奔那边走过去。 “肯定带了,”段非凡说,“就冲着吃喝玩乐来的,丁哲那车后厢里肯定全是吃的。” “那要A一下吗?”江阔问。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现在学得这么快的吗?不用A,我们几个就是大致轮一下,没分得太清。” 除了改成赛道的那几条路,这个未完成的高尔夫球场还有很大的区域是林子和草坡,不过因为没有维护,草坡已经杂草丛生了。 他们在靠近河的地方找到一片矮一些的草地,压一压铺上垫子就能享受生活了。 “我先享受一下。”江阔躺到了草地上。 “怎么样?”段非凡低头看着他。 “舒服,草很厚。”江阔说。 段非凡在他旁边也躺下了,还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你什么时候再去看你爸?”江阔问。 “十二号。”段非凡说。 “那来得及,”江阔说,“照片我让江了了弄一下,挑几张好看的先带过去,每次带几张。” “还要让江了了弄?”段非凡愣了愣,“是不是有点儿太隆重了?” “她是专业的,”江阔偏过头看着他,“你不担心你爸的心理状态吗,弄好看一点儿他看着也高兴啊,太随意了他再觉得你糊弄他。” “……我本来是想自己弄一下。”段非凡说,“让江了了弄的话……” “用什么弄,”江阔说,“美图秀秀吗?” “怎么,看不起美图秀秀吗?”段非凡说。 “就算用美图秀秀,江了了的审美也比咱们强啊。”江阔说。 “行吧。”段非凡没再纠结。 “她说那个话,你别在意,”江阔说,“她说话就那样,比我还直。” “什么话。”段非凡很平静地问。 江阔看着他。 “这就尴尬了啊。”江阔说。 段非凡笑了起来。 “你再装一个。”江阔说。 “我没在意。”段非凡笑着说,“我在意这个干嘛。” 晒了一会儿太阳,孙季远远地在那边冲他们喊话。 “来了!”段非凡喊着回了一声。 江阔正撑着地要起来,这一嗓子他直接趴到了地上。 “啊!”他往地上砸了一拳,“不喊不会说话了是吧!” 段非凡冲着那边一边挥手一边气若游丝:“来……了……” “靠。”江阔撑着地笑了半天才站起来。 “你是纯不经吓还是有什么隐疾,”段非凡说,“这一喊一蹦的。” “算是不经吓吧,”江阔拍拍身上的草,“我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被人推到杂物间里,有人躲里头冲我喊一嗓子,我直接跳窗户上了。” “……没抽他吗?”段非凡说。 “胆儿都吓裂了拿什么抽。”江阔说。 “胆儿吓裂了又没让你拿胆儿抽,”段非凡说,“你拿鞋底儿抽他!” 江阔乐了:“上哪儿学的还鞋底儿抽。” “我老婶儿,她教的。”段非凡说,“段凌对这个技能运用是炉火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水平就还差点儿。” 江阔笑着又有点儿想叹气,别说爸爸坐牢这种事儿,就光父母离异,就够被欺负的了。 一帮人带着野餐垫到他们刚找的地方铺上了。 还拎了两大袋吃喝,干粮零食饮料都齐全。 段非凡给奔奔开了个罐头。 孙季还带了个小音箱,搁旁边放着音乐。 江阔照例又录了一圈。 估计近期除了跨年,他们没机会再这么出来玩了。 下月就要期末考,一堆要记要背的东西,常规的科目还好糊弄,像什么园林史植物学画法几何之类的陌生科目还没好好听过课的,估计连蒙都不好蒙。 宿舍里的人除去像唐力这种时刻都在努力学习的人,李子锐从十一假期之后就也开始看书了,十一月中下旬就有两科得考,接着期末,跨年那几天还压着期末考。 江阔不得不也跟着大家提起精神头,好歹得过了。 “今天吃完饭去看会儿书吧,”段非凡倒是一直不急不慢的,“找找感觉。” “什么感觉?”江阔问。 “复习的感觉。”段非凡说。 “行。”江阔点头。 去食堂的路上,大炮打了电话过来:“江总让项目部的带了个包裹过来,是吃的,我马上到你们宿舍了,你在不在?” “什么吃的还需要他寄?”江阔不能理解。 “就你挺爱吃的那家,就凤梨酥。”大炮说。 江阔的确是特别爱吃他家小区里一个私房西点屋的凤梨酥,除了这家的凤梨酥,他对别的凤梨酥都没什么兴趣。 但专门让人送过来……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溺爱了。”江阔说。 “你跟他说去啊,溺了十几年了你这会儿嫌上了,”大炮说,“赶紧的过来拿!” “江总给我送了一箱凤梨酥过来,”江阔看着段非凡,“我去宿舍拿一下,你帮我先打饭吧。” “行。”段非凡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大炮给了他一个大盒子:“新鲜的,今天一早做的。” “你拿点了没?”江阔说。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大炮挺嫌弃的。 “行。”江阔点点头,“要上食堂吃点儿吗?” “不了,您下凡下得还挺有劲,”大炮说,“我晚上跟人约了饭。” 放好凤梨酥,江阔准备去吃饭。 一出宿舍,有人拦了他一下,居然是段凌。 “凌姐?”江阔愣了,“你怎么跑来了?” “赶紧的,”段凌递给他一个手机,还有一根充电线,“把这个给非凡,我赶着上班来不及了。” “手机?”江阔看了看,这是个挺新的旧手机。 “他手机坏了啊,”段凌转身边跑边说,“拿给他先用着!” “哦!”江阔应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段非凡打了个电话。 不在服务区。 半个月前他们去拍照片那天,董昆说打不通段非凡的电话,不会是从那会儿就坏了吧? 居然一直没换? 段非凡应该不至于换不起手机,毕竟他兼职都只在节假日,马啸那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打工的,不舍得换手机还说得过去。 到了食堂,他把手机放到段非凡面前:“段凌刚拿给你的。” “真贴心。”段非凡愉快地收好了手机。 “你手机坏了?”江阔坐下,段非凡已经给他打好了一盘菜,都是平时他比较爱吃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怎么了?” “不买个新的吗?”江阔问。 “最近要攒钱,”段非凡说,“先不买了。” “攒钱干嘛啊?”江阔看着他。 “也没有具体的事儿,”段非凡边吃边说,“就是打算开始攒点儿钱。”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筷子,低声问:“是因为你爸明年要出来吗?” “这么聪明有时候不太好啊。”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着说。 “攒多少了?”江阔问。 “之前就攒了有三万吧,”段非凡说,“我帮老叔接的单他都给我分点儿钱,我打算攒够五万。” “你还挺能攒。”江阔心里算了算平时的花销和段非凡兼职的收入,“打算给你爸吗?”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看他这个状态,估计不会去社区安排的那种再就业岗位,毕竟这片儿都认识他。” “那他干点儿什么呢?”江阔问。 “你有主意吗?”段非凡看着他。 “我想想。”江阔说,“我想想,这可不是杨科要卖奶茶……” 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扫了一眼,是杨科。 这就不知道是什么定律,背后一他妈提杨科,杨科就他妈来。 【杨科科科科】江阔,对不起 江阔回了条语音:“去你大爷的。” “这可不是杨科要卖奶茶,”江阔继续小声跟段非凡说,“你爸这个事儿得仔细盘算。” “嗯。”段非凡笑笑。 说是要复习一下了,但上课的时候,江阔一直在弄手机。 后天段非凡要去看他爸爸了,这会儿江了了把第一批挑出来处理好的照片发给了他。 有他连拍的那几张,还有丁哲之前拍的车开出了幻影动感的那张,加上几张看镜头的,包括他俩在车里傻笑的一张。 【LL】这几张先拿去打印出来吧 【JK921】谢了,想要什么跟我说 【LL】你书房里那些手办我回去了挑点吧 【JK921】? 【LL】后面还有那么多,修完很花精力 【JK921】你别蒙我,段非凡那个脸需要修吗?花个屁的精力 江阔转头看了看段非凡,嗯,的确不用修。 【LL】修画面,谁说修脸了? 【LL】你有点不对劲 【JK921】我看你不对劲 【LL】我的确是不对劲啊 【LL】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也没见过你这样 “照片发过来了?”段非凡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江阔理智上知道段非凡没看屏幕,看了也没什么,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把手机脸冲下拍在了桌上。 哐! 这动静有点儿大,江阔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感觉鼻孔都瞪大了。 “最后一排那个同学!”前面的老师指着他,“玩手机玩了半个小时了!都上了大学了我本来不想上课的时候这么管你们!你也太旁若无人了!” 第 40 章 40 江阔没吭声, 把手机迅速放回了兜里。 不过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发现手机刚才被他拍在了圆规上。 完了。 “现在还吊儿郎当的……”老师还在说。 但江阔没太注意听,手在兜里迅速地摸了摸手机屏幕, 摸上去是平整的。 “谁再让我看到玩手机的, 这节课就记你缺课,”老师说,“到时挂科了不要后悔!” 江阔轻轻叹了口气, 老实地低着头。 老师挺生气的, 但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就像回到了熟悉的高中生活里。 段非凡也没敢再跟他说话, 老师训完话之后, 大家都格外老实, 有几个打瞌睡的这会儿看上去仿佛已经睡了两天,精神百倍。 下了课之后段非凡起身拉了他一把:“去道个歉。” “嗯?”江阔愣了愣。 “去给老师道歉, 赶紧的,”段非凡说, “老太太之前给缺课的人直接扣过二十分……” “这么狠的吗?”江阔很吃惊,“她刚没说要算我这节缺课吧?” “没说,”段非凡说, “去表示一下悔恨之情吧,万一看你不爽,下次你瞌睡了她也给你计缺课呢。” “行吧。”江阔起身,往教室门口去了。 “知道怎么说吗?”段非凡问。 “要不把你嘴借我?”江阔回头斜了他一眼。 段非凡把他俩的东西都收拾好,遛达出了教室, 在楼下等着江阔。 马上要到去看老爸的日子了, 江阔早上提了一句说江了了弄好一批照片了晚点儿发给他。 刚才应该就是江了了在给他发照片, 顺便聊几句。 看上去是很正常的上课开小差, 一节课里江阔这种大差小差的得开个七八回的, 所以他才会很随意地凑过去问一句。 没想到江阔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手机屏幕怕是要重新再换一个了。 段非凡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聊什么,江阔这反应让他有稍许的尴尬。 平时他们男大学生楷模们,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凑过去看而不是问了,熟到一定程度,就是这么不见外,就算不让看,对方也有可能抢过去。 但江阔不行。 无论跟江阔有多熟,段非凡敢肯定不光是他,包括楷模们,无论平时跟江阔讲话有多随意,也不会对江阔有这种“非分”的举动。 江阔身上从骨子透出来的气息里,就没有能容忍这种无礼行为的空隙。 这种事儿不需要说出来,甚至不用专门表现出来,大家就都能感觉得到。 这就是大少爷与生俱来的距离感。 江阔在聊一些私人的问题,或者并不私人,只是不想让他看到。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自然而又有些失落。 但几分钟之后,看着江阔从楼梯上一溜烟地跑下来时,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了,江阔依旧是那个已经打开了星垂平野阔少爷壳壳儿,有一点拽的,聪明的,有着时常会让人吃惊见识的小帅哥。 “搞定。”江阔跑过来打了个响指,“走,回宿舍请你吃凤梨酥。” “骂你了没?”段非凡问。 “骂肯定是要骂的,老太太说我每节课都不在状态,她早看我不顺眼了,”江阔笑笑,“我说我最在状态的就是她的课了,因为她讲得好。” “这话她受用吗?”段非凡问。 “不受用,”江阔想想乐了,“她说你不要光拍马屁,学习状态不端正,马屁拍得再好也没用。” 段非凡笑了起来:“你就说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定反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不尊重老师不尊重课堂的情况。” “我后来就这么说的了,”江阔说,“我也没这种经验,重点还是在你这句话上。” “你反应也真是……”段非凡叹了口气,“我都让你吓了一跳。” “靠,我手机不知道……”江阔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像……靠,这是裂纹吧?” “你贴膜了吗?”段非凡看了看,屏幕右上角有一厘米左右的一小道裂纹。 “没,贴了手感不好。”江阔说。 “那就是屏幕裂了,”段非凡搓了搓,“应该不影响使用。” “就这么着吧,”江阔说,“我没钱再换屏幕了。” “这种小裂纹我们一般人也都不会去换。”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你手机是怎么坏的?” “都五年了,”段非凡说,“不坏都不合理了吧,所以就坏了,开不了机了。” “对了,先去把照片打印出来吧,”江阔说,“刚就是江了了给我传照片呢。” “很难看吗?”段非凡说,“我看一眼给你吓成那样。” “不是,”江阔摆了摆手,也没遮掩,“我俩说你呢,你突然凑过来,我就心虚了。” “……这反应不是说我吧,得是骂我。”段非凡笑了。 “那不可能,”江阔说,“夸你帅呢。” “去马啸兼职那个店打印吧,他估计已经赶过去了,”段非凡说,“就在麻辣烫过去半条街。” “行,”江阔点头,“他现在不介意了吧?” “咱俩还有119那几个是不会介意了的,”段非凡说,“再说文印店也还行,算轻松的。” 文印店这会儿没有顾客,店里也只有马啸一个人,他们到的时候,马啸也是刚到,正趴桌上准备背书。 江阔顿时一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感觉怕是平时不扣分,他也得挂科。 “给你们算便宜点儿。”马啸说。 “你有权限吗?”段非凡问。 “有一点,”马啸说,“本校学生过来本来也可以有折扣。” 江阔想说马啸你现在嘴挺利索了啊,是在这儿每天要跟人说话练出来的吗…… 照片导进电脑里,段非凡过去看了看。 不得不说江了了这个照片都处理得挺好的,色调很舒服,之前原片有几张构图很好但有几个地方过曝了的,她都给修回来了。 “拍得好。”马啸开始打印照片。 “后期也牛逼。”段非凡说。 “是要做相框吗?”马啸问。 “嗯?”江阔愣了愣。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段非凡指着电脑上他俩合影的那张:“这张吧,做个小的。” 马啸点点头。 “相框你有提成吗?”段非凡问。 “有。”马啸说。 江阔反应过来,看着段非凡:“那做两个啊,我不要了吗?” “两个。”段非凡说。 文印店里的相框可选的不多,而且看上去都有些许的廉价,江阔在最贵的那一档里挑了一白一蓝两个最简单的直框。 如果是段非凡挑的,马啸可能会觉得这是在照顾他,但江阔一脸嫌弃地略过便宜的那些选了贵的,看上去就很合理。 照片很快打印了出来,相框也装好了。 段非凡看了看相框,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这种看上去没有什么美感的相框,照片放进去了之后,也会莫名地带上了某种时光的感觉。 “好像也不是很难看。”江阔边走边拿着相框看着,“江了了特别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小相框,可以打开放照片的那种吊坠,还自己做照片书。” “特别有岁月感吧,照片拿在手里,更能感觉到时间,”段非凡说,“它会跟着时间变化。” 江阔转头看着他:“段非凡。”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你好浪漫啊。”江阔说。 “是么?”段非凡想了想,“不是你太不浪漫了吗?” 江阔啧了一声。 江总让人带过来的凤梨酥很新鲜,而且份量相当足够,给119和旁边几个宿舍都分了一下,还能叫上当代男大学生们到107一块儿吃。 “这是之前的卷子,不好搞,别给人,”孙季还没忘了跟江阔说正事,“高数英语之类的那些你有高中的基础,看看书就差不多了,也算不上难,植物要记背的多,最后那几节得认真听,会圈重点,我去年圈的重点都在这儿……” 江阔接过孙季的卷子和笔记本,感觉压力巨大。 为什么不给段非凡,他是休学了,不是留级,难道这些不应该给他也说一说吗? 哦,这大概就是他给你安排的任务吧。 “你不要看段非凡,”孙季平时话不算多,这会儿突然格外像一个学长,“这些东西去年我们给他了。” 江阔叹了口气,低头翻了翻孙季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字和夹在其中的各种小图。 “一个半月,这学期你这么突击一下估计差不多,你毕竟脑子还是好用的,”孙季继续教育他,“下学期就得上进点儿了,要记背的一点儿没少,专业课还增加了,到时实验报告小组作业什么的累死你……哦你们这个月要交的那个实验报告你好好写,实验做成什么样都好说,报告要写好,还有制图那些东西,缺的不用买,我们那儿有多的……” “啊。”江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答应还是在叹气。 “来来来,”刘胖递了一盒凤梨酥过来,“边吃边说,这可是江总专门送来的,你还一口没吃吧?” 江阔看着凤梨酥没动,他手上还拿着卷子和笔记本,从手感上就不是特别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实在下不去手拿凤梨酥,他盯着盒子,考虑要不要直接下嘴叼一块儿。 “怎么了?”刘胖看着他,“吃不吃啊!” 站在身后靠着桌子的段非凡笑了:“他手脏。”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丁哲说。 段非凡的手从他肩膀那儿伸过来,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递到他嘴边:“我刚洗的手。” 江阔犹豫了一下,咬住了凤梨酥。 “妈的,”董昆说,“这作派我们是比不了,还得喂!” “别逗我笑,”江阔说,“吃这个笑了容易呛着。” “怕什么,呛着了段非凡给你做海姆立克。”丁哲说。 江阔赶紧把嘴里的凤梨酥咽了下去,跟着一通乐。 大概孙季的话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再加上毕竟万一真挂科了很麻烦,江阔上课明显认真了不少。 段非凡去看老爸这天一早,他居然看到江阔夹着书晃出了宿舍。 “你是江阔吗?还是唐力整容了啊?”段非凡很惊讶,“你这是要去早自习?” “嗯呐!”江阔起得比平时早了不少,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你现在过去吗?是不是有点儿早?” “专门早一点儿,照片先给管教检查了才能拿给我爸看,看完我让管教再带给他。”段非凡说。 “龙须糖谢谢。”江阔说。 “记着呢。”段非凡笑笑。 罗管教对于他带来的照片挺欣慰的,仿佛是劝回了不孝子好好对待他爹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爸肯定高兴,”罗管教拍拍他的肩,“上回你来了以后,这一个月他状态都还挺稳定。” “下月还是我来。”段非凡说。 “好,这就对了。”罗管教笑着说。 老爸的夹板已经拆了,不过衣袖下还能看到一些上药的痕迹。 这次他走进会见室的时候,脚步比以往都快。 “听说你给我带照片了?”老爸拿下电话问了一句。 “嗯,”段非凡点点头,拿出照片,一张张翻着,想找一张最好的先给他看,“我们专门去……” “拿上来啊,”老爸手指在玻璃上弹了弹,“你这给谁看。” 段非凡也没挑出“最好的”,都挺好的,于是先把他和江阔两个人的那张拿起来按在了玻璃上。 “哟,”老爸愣了愣,“哪个是你?” “……要不您对照一下?”段非凡把脸凑到照片旁边,“自己儿子都认不出?” “这就是那个富二代吧?”老爸指着江阔,“长得就很有钱。” “他在我和丁哲他们几个那群里,花名儿就叫江有钱。”段非凡笑着说。 “你这张拍得好,”老爸手指隔着玻璃在照片上轻轻点着,“这张把帅气拍出来了。” “还有呢,”段非凡又换了一张按在玻璃上,“这是我,后面几张都是我单人的。” “这张也好,这拍得很专业啊,跟杂志一样,”老爸先是凑近了看,又离远了一些,“你这车开得挺好啊。” 段非凡看着他,又换上一张:“这个开着跟货车区别还是大,完全不一样了,我跑了两圈适应了才敢把速度提上去。” “还挺好,不像开别人的车,”老爸笑着说,又是凑近拉远的,“还挺搭配得上,这照片都谁拍的?” “丁哲拿了他爸的相机给拍的,江有钱的妹妹帮着把照片都……美化了一下,”段非凡找了个简单的词,又换上一张,仔细盯着老爸看,“我们几个一块儿去的……” “这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小狗吗?”老爸眯缝了一下眼睛。 “嗯,奔奔,现在暂时住在江有钱朋友那儿了,过得挺好。”段非凡把所有照片都轮着展示了一遍,“照片一会儿让罗管教给你。” “好。”老爸点头。 “爸,”段非凡凑近玻璃,小声说,“你眼睛是不是有点儿老花了?” “放屁。”老爸很干脆。 “我爷很早就老花了,老叔去年也配了个老花镜,”段非凡说,“你们这个可能遗传。” “老三配老花镜了?”老爸很有兴趣地一挑眉毛,“这小子戴老花镜了?” “啊,配了,看字儿的时候戴,”段非凡看着他,“我看你也得配了。” “你少给我废话。”老爸眼睛一瞪。 段非凡看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于是没再说下去。 过了几秒,老爸叹了口气:“你别管我。” 段非凡一时接不上话,沉默了。 “说什么。”老爸又说。 “嗯?”段非凡没听懂。 “你别管我说什么。”老爸说。 “没管。”段非凡笑笑。 “那个江有钱,”老爸说,“看着人还挺好。” “是挺好的,”段非凡说,“一开始觉得他挺讨厌的,认识时间长了就发现他这人不错,心眼儿也好,还聪明。” “也是没想到,上个蒙事儿大学还能认识这么个朋友。”老爸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啃哧了一会儿,感觉是有什么想说,但最后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有个这样的朋友也好,以后能帮得上你。” 段非凡愣了愣。 “别人多少都能靠着点儿爸妈,你这个情况……”老爸说,“只能靠朋友。” “我靠自己也行,”段非凡笑笑,“以前没这样的朋友,我不也好好的,现在都已经长大了。” “以后毕业工作了,不一样的,”老爸想想又摆了摆手,“还是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多说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过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爸,”段非凡打断了他,“我这些年就是在等你出来,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老爸了声音,就那么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段非凡看到了他眼眶里有细小的闪光。 没等他再开口说话,老爸猛地站了起来:“走了!” 接着就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门那边,段非凡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堵得慌。 难受。 老爸因为以为他受了苦而难受,他因为老爸以为他受了苦难受而难受。 爷爷奶奶和老叔一家对他都很好,老爸也知道,但这些都无法佐证“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源于那种错过了孩子十年成长并无法弥补的痛苦。 这种交错的,无从拆解的线团一样混乱感觉让他慌张而茫然。 他向来不怕跟人沟通,没有什么关系是他拉近不了的。 唯有面对老爸。 公交车开出第四站的时候,段非凡下了车。 慢慢往龙须糖老店走过去。 今天很冷,风一巴掌就能扫透外套,还没什么太阳。 但他顶着风走到店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的憋闷甚至风都吹不散。 除去不断纠结着“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一向不屑攀关系认为结交朋友不能带着目的,处的就是真感情的老爸,居然艰难地说出了有个有钱的朋友以后能帮得上忙这样的话。 心酸得很。 “要什么口味的?”老板娘的声音打断了段非凡的思绪。 “每样都来一点儿吧,”他拿出手机,看到信息栏里有JK921的消息提醒时,之前的心酸顿时从心里酸到了鼻尖上,他迅速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用那种小纸盒装……” 上回用的纸袋,JK921那个讲究人直接上嘴叼,叼得一脸都是粉。 但因为从心到鼻尖都是酸的,他后面这半句差点儿没说全,说到“小纸盒”的时候他自己都听出了哭腔。 “……好的,你等一会儿啊。”老板娘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的关切让他有些尴尬,他迅速转过身,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对着门外。 【JK921】照片效果怎么样,父慈子孝了没 【JK921】江了了刚又发了几张,有个大合照特别好 【JK921】下次拿去巡展吧 段非凡看到这几句的时候,眼泪实在控制不住,手都来不及抹眼睛,眼泪已经滴在了屏幕上。 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从父母离婚到老爸入狱再到现在,这些年里,他为这些事落泪的次数一盒龙须糖都能数得过来。 今天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相反老爸看了照片其实还挺兴奋。 但他却突然有点儿崩不住。 正哭得有点儿刹不住的时候,老板娘把几盒龙须糖都装好了,拎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打扰他的哭兴。 “好了吗?”段非凡也管不了尴不尴尬了,抬头问了一句。 “哎哟,”老板娘一看他的脸,赶紧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擦擦。” “谢谢。”段非凡把纸巾按在了脸上。 “是不是钱有困难啊?”老板娘说,“不收你钱了,别哭了啊。” ……倒也不至于。 段非凡顿时这个眼泪就有点儿续不上了。 第 41 章 41 段非凡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吸了吸了鼻子。 老板娘立刻又递了两张纸巾过来。 “谢谢姨。”段非凡说。 “没事儿,不用憋着,想哭就哭, ”老板娘说, “谁没个想哭一鼻子的时候呢。” “谢谢,”段非凡笑了笑,“我没事儿了, 这些多少钱?” “不收你钱了, ”老板娘摆摆手, “送你了。” “别别别, ”段非凡赶紧点出扫描框, “我不是没有钱,我就是……谢谢您了, 我专门这站下车就是来买龙须糖的,哪能白要。” 老板娘没有坚持, 笑着把收款码放到他面前,若有所思地又往他来的方向看了看,又装了一小盒绿豆糕放到他拎着的袋子里:“试吃一下, 我们的新产品,好吃的话下次来买。” “好。”段非凡点点头,付好钱走出了店门,“走了啊姨,谢谢了。” “再来啊。”老板娘说。 早上出来的时候他没吃早点, 本来平时到这会儿也不会特别饿,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哭得太费体力了, 现在坐车上就感觉自己肚子一直在叫。 他从袋子里把绿豆糕的盒子拿出来打开了, 低头把最上面的那一块叼起来吃掉了。 味道很好, 非常细腻松软,入口即化一点儿不带磨叽的,也不是特别甜。 好吃。 他对着绿豆糕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江阔。 【JK921】这什么?看起来很好吃 【指示如下】绿豆糕,没吃过? 【JK921】听说过,就买了这么点吗 段非凡笑了起来。 【指示如下】这盒老板娘送的 【JK921】可以啊,人见人爱小英雄 回到学校的时候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 段非凡把一兜吃的放在桌上,靠到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一路回来,看着公交车里上上下下的乘客,说笑着的乘客,骂孩子的乘客,不断变化着的窗外的街景,他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的情绪只是一次意外。 不过重新一个人坐在了宿舍里的时候,那种还没有消散干净的流泪的冲动又重新卷了上来。 他愣了一会儿,起身去洗了洗脸。 洗完之后想想又洗了个头。 走出浴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常态。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回宿舍。 手机响了两声。 段非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过去戳开看了看。 刘胖在群里召唤众楷模中午去涮羊肉。 【丁威武】中午涮羊肉? 【刘修长】你不想吃别去 【孙壮汉】我吃 【董潇洒】为什么中午吃 【刘修长】因为晚上要上课! 【刘修长】懂了吗!学习!因为我们晚上还有一节课! 【段英俊】…… 【丁威武】江有钱呢? 【丁威武】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孙壮汉】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董潇洒】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刘修长】江有钱去不去,有人喂你 【段英俊】…… 【江有钱】我刚在上厕所! 段非凡扔下手机笑了半天。 没过多大一会儿,江阔进了107。 “上完厕所了?”段非凡问。 “嗯。”江阔应了一声。 “洗手了没?”段非凡把绿豆糕递到他面前。 “我刚摸大门了。”江阔转身又去洗了个手,回来伸手捏起一块。 还没拿起来,就碎在了盒子里。 “我靠,这么松软的吗?”他震惊了。 “……你对个绿豆糕还要展示一下手劲吗。”段非凡说。 江阔又小心地轻轻地捏起了另一块:“你爸看照片了吗?” “嗯,都看了,照片也给他了,”段非凡说,“他特别开心。” “后面还有,”江阔把绿豆糕放进嘴里,接着眼睛一瞪,“嗯!好吃。” “下次再去的时候多买点儿这个。”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看他,低头又捏起一块,又看了他一眼,放进了嘴里。 段非凡迅速偏开了头,江阔这状态特别像他之前在会见室看老爸时的样子。 “你哭了吗?”江阔问。 果然! 段非凡真想马上拿个镜子出来照照看,真的还能看出来吗?感觉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啊! “我们父子情感天动地,实在是……”段非凡说,“太感人了。” 江阔拍了拍手上的绿豆糕渣渣,把手又伸到他面前,噼里啪啦鼓了几下掌。 “哭得这么凶吗?”江阔说,“还真是感天动地了。” 段非凡实在忍不住,去厕所对着镜子看了看。 大概的确是不经常哭,也绝少在哭完了以后还对着镜子看看的,所以他今天才知道,他哭完之后,鼻尖和眼睛那点红,是那么久都消不掉的。 “我这什么体质,”段非凡说,“有些人是疤痕体质,我这是泪痕体质吗?” “别肉麻,”江阔又开始吃龙须糖,“是不是说什么了?正常情况下你爸看点儿照片,也就是哈哈一笑,也不至于给出什么能让你号啕大哭的反馈吧?” “我以前吧,”段非凡走出来,靠到桌子旁边,“有些事儿不太想,我爸以前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我知道。” 江阔看了他一眼。 “你记得清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见过多少面吗?”段非凡问。 “……不记得。”江阔说。 “我爸坐牢以后,我见他的次数是能数清的,”段非凡说,“前三年我没去见过他,因为他不让,后来我老叔每年就都会带我去,大概三四次,少的一年只去了两次,再大点儿我就自己去。” 江阔没说话。 “我小时候跟我爸很亲,后来……也很想他,”段非凡说,“但是见不到的时候想,见得到的时候又觉得很陌生,他也很少像以前那么跟我说话,那种感觉……” “嗯,”江阔点头,“我能明白。” “这两三次我俩才开始说些日常,”段非凡说,“今天他突然……跟我说,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 江阔看着他:“他觉得对不起你。” “我并不需要他这么觉得,”段非凡叹气,“而且我突然发现他……跟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好像眼睛也有点儿老花了。” “所以你就哭了。”江阔说。 “其实……嗯,”段非凡点点头,“哭得特别厉害,吓得龙须糖老板娘以为我给不起钱,说不收我钱了。” 其实是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才哭的。 江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笑了起来:“靠。” “不过我还是给了钱的。”段非凡说。 “没事儿,”江阔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以后难受找阔叔哭,阔叔知道你给得起钱,五百块哭一次。” “学坏了啊。”段非凡笑了起来。 手机在桌上震了起来,他接起电话。 “你俩怎么个意思!是在一起吗?”刘胖喊,“去不去涮羊肉了啊!” “去啊,”段非凡指了指门,他俩走出了宿舍,“在哪儿了?” “在学校门口了。”江阔看着手机。 “门口!群里喊半天了,你俩一个屁都不放。”刘胖说。 “来了来了。”段非凡说完挂了电话,又搓了搓脸,转头看着江阔,“还能看得出来吗?” “什么?”江阔看他。 “哭过。”段非凡说。 “不专门看其实也不明显。”江阔说。 “那你刚……”段非凡说了一半停了。 “嗯,我就是专门看的,”江阔说,“进门就感觉你气场不对。” “气场怎么不对了?”段非凡愣了愣。 “你平时,怎么说,”江阔比划了一下,“总是很有精神,神采飞扬,对,神采飞扬,今天一看,觉得你整个人都是塌的。” “……这都能看出来?我哪儿塌了?”段非凡说。 “意会,”江阔说,“这些都是意会。” “行吧。”段非凡说,“那你现在意会一下,我飞扬了没?” “一会儿你再社交两回,就飞扬了。”江阔说。 “我喊了啊。”段非凡走出宿舍楼之后说了一句。 “什么?”江阔警惕起来。 “赵路!”段非凡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人吼了一声。 那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然后顺手把手里拿着的两包零食扔了一袋过来。 江阔舒出一口气,因为有预警,他没被吓着。 “一次了。”段非凡说。 走到大路上往大门去的时候,他依旧东张西望。 这会儿人大多在食堂那边,路上也没几个可供社交的人。 食堂的那辆小三轮车从后面开过来的时候,他一下抓住了机会,一招手:“梁师傅!” “不!”江阔马上说,“不!我不坐。” “拉我俩到门口呗。”段非凡说。 “上来,”梁师傅马上一刹车,停在了他俩旁边,“去哪儿啊,不开跑车吗?” “就到门口,”段非凡上了车,“胖子请吃饭。” “我说今天怎么没去食堂呢。”梁师傅笑着看了江阔一眼。 这个和气友好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江阔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车,跟段非凡面对面地坐在车斗边儿上。 还好梁师傅现在是出去拉货回来,不是从外头拉菜回来。 刘胖站在大门口,看到他俩出来的时候指着他们骂了一句:“老子请个客怎么请得这么卑微!” “我请也行。”江阔跳下车。 “不稀罕!”刘胖说。 “他们呢?”段非凡跟梁师傅又说了两句才过来。 “已经过去了,”刘胖说,“就那边小菊花楼上那家。” “……小菊花?”江阔问。 “那边有个迎春花超市。”段非凡说。 “那个迎春花画得像个菊花。”刘胖说。 “也别笑别人了。”江阔叹气。 这学期素描画得他想吐血,别说什么迎春花,就一个方块儿都画不利索。 这顿涮羊肉吃完,基本这帮人元旦前就不再聚了,大二的复习任务比他们重得多。 而且就这相对轻松些的复习,江阔也感觉很头大。 一个暑假加大半个学期不学无术地晃荡,现在一下要紧张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像个傻子。 常规科目他还算凑合能行,但要背的东西实在不少,特别是植物,每背完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背。 复习了大半个月,他才鼓起勇气在107把孙季拿来的卷子试着做了一下。 “我靠,”他弹了一下卷子,“好悬啊。” 段非凡坐在他对面闭目背书,这会儿听乐了。 “这可怎生是好。”江阔说,“大题一不小心哆嗦一下,就不及格啊。” “接着背啊。”段非凡还是闭着眼睛。 “看您这状态是非常有把握了?”江阔问。 “比你有把握,我起码还能自己写个实验报告呢,”段非凡睁开了眼睛,“凑合能不补考吧。” 江阔啧了一声:“算了,去教室看会儿书吧。” 平时感觉班上的人对学习也就那么回事,但临近考试周了,大家又一个个都像是习惯性学霸,看上去都很卖力的样子,仿佛平时上课玩手机打游戏看小说聊天的他们从不存在。 江阔只能确定唐力是真的认真,这一学期他都很卖力。 这会儿趴在江阔前头的桌子上已经一个小时没有大动作了。 “我好困啊。”江阔小声说。 “睡会儿呗。”段非凡说,“打呼噜了我叫醒你。” “算了,”江阔打了个呵欠,“不差这一会儿了。” 十二月中的时候,有几科提前的考完,课少了几节,复习的时间多了不少。 如果不出意外,比如突然失忆,笔突然断了,考一半突然想拉肚子……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早上他甚至精神百倍起了个大早跟段非凡一块儿跑步。 老妈的电话打过来,他还喘着粗气。 “怎么了这是?”老妈问,“哮喘啊?” “跑步呢,”江阔说,“你怎么这么早?” “我以为你没起来呢。”老妈说。 “那你还打?”江阔停下,站到旁边的树后头,躲着风。 段非凡给他打了手势,要再跑一圈。 江阔点点头。 “我今天去救助小院儿给狗子们打扫卫生,”老妈说,“最近怎么样?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联系家里。” “挺好的,还有几天考试了,”江阔说,“一月考完就回家。” “有同学跟你一块儿回吗?”老妈问,“江总说可能有同学寒假来玩?” “是,没定时间呢,”江阔看着远处跑着的段非凡,“可能晚一点儿,他们有些家里有事儿。” “提前把时间确定了你就给市场部那几个说一下,要去哪儿玩的让他们给先安排了,”老妈说,“别到时同学过来了才手忙脚乱。” “知道。”江阔笑笑,“你还操心这个呢。” “肯定得操心一下,”老妈说,“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同学上家里玩过呢。” “毕竟人缘儿不好。”江阔说。 “怎么现在人缘儿突然就好了呢?”老妈问,“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吗?” “……这什么话啊!”江阔喊了一声。 老妈愉快地笑了起来:“那怎么现在人缘儿突然就好了呢?” “因为认识了一帮社交狂人,”江阔又看了看,段非凡已经跑了半圈,这会儿正往他这边跑过来,“江总一块儿吃过饭的,应该知道。” “我猜就是他说的那几个,”老妈说,“行了,你跑步吧,我得忙去了。” “我放假能带个狗回去吗?”江阔问。 “你朋友圈发的那个小土狗吗?”老妈问。 “嗯,过年大炮也回家了,我给它带回去吧。”江阔说。 “行。”老妈很爽快。 “那我挂了。”江阔说。 “元旦有安排吗?”老妈追了一句,“了了说你不跟她过。” “……我不跟她过不是很正常吗,”江阔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也没要跟我过啊。” “你是约了人吗?”老妈又问。 “问题是不是有点儿多。”江阔叹气。 以前老妈不会这么关心他,也不会有类似这样明确的问题,现在这一通打听,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家里的错觉。 “毕竟第一次出门这么久,不得打听一下生活状态吗,”老妈说,“也就了了跟你联系一下,她还一问三不知,你没什么事儿就行。” ……虽然平时江了了也不会跟父母透露他的什么动向,但此时此刻,这个一问三不知,也莫名透着一种欲盖弥彰感。 啧。 江阔看着已经跑过来的段非凡,笑了笑:“没事儿,好着呢,放心吧。” “你妈妈?”段非凡停下了。 “嗯,探查一下我的生活。”江阔说。 “你平时也不给家里打电话,”段非凡说,“我每次去你们宿舍都看李子锐在跟他奶奶视频。” “我要天天跟我妈视频,她能把我拉黑。”江阔说。 “吃早点去?”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你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段非凡思考了一下:“一号去看我爸,跟管教申请了一块儿吃个午饭。” “还能一块儿吃饭啊?”江阔说。 “监狱的餐厅,提前申请就可以,”段非凡说,“然后牛三刀那几天活儿会多,我下午就……” 说到一半他又停下了,看了看江阔:“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没有。”江阔如实回答。 “那你现在安排一下呢?”段非凡说。 “嗯?”江阔愣了愣。 “你要有什么安排,我就配合你安排一下。”段非凡说。 “啊?”江阔看着他。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温暖也不是,感动也不准确。 元旦三天假,但卡在考试周,元旦之后还有两科考试得继续,假期肯定也得最后再看看书,所以他是打算元旦当天出去玩玩,每天宿舍教室食堂,最远也就体育课去一趟操场,实在憋得难受。 但这种难受吧,偏偏又不是跟唐力李子锐他们去超市买个盆儿能缓解的。 “我的意思是……”段非凡对他这个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解释,“就,我的安排有些是……机动的,如果你,那个……” “我就想出去晃晃,瞎玩,”江阔说,“我就是憋死了想看看俗气的世界,哪个商场开业有阿姨跳广场舞我都想去看看。” 段非凡愣了愣,笑了起来:“你这要求有点儿过于低了吧。” “过高的要求也实现不了啊。”江阔说。 “那……元旦下午先出去转转?”段非凡拿出了手机,“中午我吃完饭,然后出去看看俗气的世界?” “嗯。”江阔点点头,想想又加了一句,“楷模们都在学校吧?” “我问问他们。”段非凡说。 “牛三刀的活儿怎么办?”江阔问。 “没事儿,”段非凡说,“我要说元旦出去玩,老婶儿肯定支持。” 【段英俊】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丁威武】C!现在几点知道吗! 【段英俊】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江有钱】元旦有什么安排吗 【董潇洒】我还真有个安排想安排一下 【段英俊】说 董昆发了个链接到群里。 江阔点开看了一眼,是个新开业的室内|射箭馆。 “这个好像比俗气的世界有意思?”段非凡看着江阔。 “好像是。”江阔说。 【段英俊】去的报数一 【丁武威】三 【江有钱】四 【孙壮汉语音】妈的五六七八|九!你们这帮贱人大清早的dididididi个没完,都去!谁不去谁请客! 【段英俊】下午晚上都可以,我上午监区半日游 【董潇洒】o了,我去预约 “怎么样?”段非凡笑笑,“多出来的时间还可以去看俗气的世界。” “挺好,”江阔突然觉得心情很不错,“要不瞎晃的时候你帮我参谋一下,给江总两口子买个礼物?就用十一我赚的那个钱。” “行。”段非凡点头。 说到礼物,江阔猛然想起来,是不是应该给段非凡送个新年礼物? “你想……”他开了口又发现这个问题非常不好问。 他没有什么送礼物的经验,需要送的时候一般是直接问,想要什么,要不就让大炮帮他随便买个什么。 段非凡是不可能说自己想要什么的,他也问不出口。 但琢磨了两秒,他又猛地回过神。 他没给人送过新年礼物。 新年还需要送人礼物吗? 第 42 章 42 “什么?”段非凡问。 “你想给你爸也买点儿新年礼物吗?”江阔在心里给自己的随机应变竖起了大拇指。 “不买了, 他们平时只能日用品什么的,还有一些书,”段非凡说, “老叔每次都按他要求买了带过去。” “哦……”江阔点点头, “那老叔呢?老婶儿呢?凌姐呢?” “……不送。”段非凡看着他,“怎么了?” “没。”江阔说,“我就是问问, 一般你会不会送人这种新年礼物?” “不送。”段非凡明确回答, “一般就送生日礼物, 给比较熟的小孩儿送个六一的礼物。” “明白了, ”江阔沉思了一会儿, “那我就不用给江了了送礼物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关系很好的话, 你想送也没有什么问题,”段非凡说, “这个就看习惯,你以前送吗?” “不送。”江阔说。 “那不就行了。”段非凡说。 “好,”江阔一挥手, “走,吃早点去。” 行了不送了。 江了了把处理好的照片发过来之前,江阔真没感觉他们那天拍了多少,除去楷模们的那些,江了了差不多每天都会给他发个二三十张。 考试都考完两科了, 才终于全弄完了。 【LL】就这些了, 把你仓库全搬空也弥补不了我死掉的脑细胞 【JK921】一共多少张你数了没? 【LL】小一千张吧 【JK921】翻都要翻疯了 【LL】所以我照片多了就喜欢做照片书, 看着方便 江阔看着江了了的这句话。 脑子里灵光一现。 这算不上什么礼物, 但又挺有意思, 就算不送给段非凡,他自己那些照片都想做出来。 【JK921】怎么做 江了了沉默良久,回过来一句。 【LL】……你去买个相册吧 【JK921】你在鄙视我? 江了了的照片书他见过很多,做得特别牛逼,软皮硬皮都有,各种装饰和机关,有些看上去像本了不得的魔法书,还有些是盒子的,打开的时候他会回忆起各种恐怖片里释放恶魔的场景…… 他当然不是想弄那样的,做不来,江了了也做过简易版的。 他学个简易版的就可以。 【JK921】你告诉我最简单的那种怎么做 【LL】买个相册 【JK921】还是不是兄妹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JK921】?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JK921】你牛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靠。”江阔非常无奈。 他跟江了了日常拉黑一万次,就这次让他特别无奈。 他不算是个冲动的人,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里都习惯性了无生趣,没有什么能让他提得起兴致来的事。 但偶尔灵光一闪,他就非做不可。 以前玩的各种东西都是这么学会的,滑雪跳伞射击骑马甚至平衡车,都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玩,就停不下来了。 并不是一定要送段非凡什么新年礼物,也并不是一定要送照片书,但这个“把照片打印出来做成册”的想法出来了,就很难再扔开。 特别是想到之前段非凡说过的那句话。 照片会跟着时间变化。 多有意义。 且浪漫。 没有江了了的帮助,他只能自己去查教程。 但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电子相册之外,基本都是图册形式,印刷成一本书……那有个毛意思。 还有个屁的时间变化。 除了这两种,唯一能跟他想象中的形式搭边的,就只有古老的相册了。 或者手账。 他又看了看手账。 ……真这么做一本,估计大四的元旦能送出去吧。 就只有古老的相册了。 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科考完,他最怕的植物学自我感觉还不错,虽然差点儿卷子都没答完,更别说检查了。 元旦后剩下的是高数和英语,相对来说他更有把握一些的两科。 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最后的决定还是去买个相册。 跟宿舍几个人打听的时候,他们几个对相册这种东西还颇有好感。 “我小学的时候用过一种相册,”唐力告诉他,“挺大的一本,每页上面有一张薄薄的透明膜,有粘性的,揭开以后可以把照片自己排版放进去,然后把膜盖下来一粘上就可以了。” “听不懂。”江阔说。 “我也听不懂,我搜搜看。”李子锐趴在床上,五秒钟之后看着江阔,“还真有,叫……覆膜DIY相册,宝宝成长记录……” “现在买得几天?”江阔问。 “三天吧,”李子锐说,“不过这几天物流肯定已经开始很慢了。” 来不及了。 在这种时候,大炮就是救星。 “你进城的时候帮我看看。”江阔说,“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我给你发个图。” “不用,我表嫂买了一堆,贴她儿子照片,”大炮说,“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贴上我照片给江总夫妇。”江阔说。 “……你确定江总夫人收到这东西不会觉得你有毛病吗?”大炮问。 “这东西有毛病吗?”江阔问。 “东西没毛病,”大炮说,“你搞这个东西就有点儿像是有毛病。” “你就说有没有去帮我找找,就两天时间。”江阔说。 “时间大把,”大炮说,“我明天去城西,路上经过那个小商品什么的,帮你找找去。” “去城西干嘛?”江阔问。 “吃饭,”大炮说,“你现在吃食堂吃得挺有劲的,我就没叫你了。” “我是要复习。”江阔说。 “您高考复习也没耽误过吃。”大炮说,“你们这大学绝对不是什么破学校,回去我就得跟江总说说,这学校进去个大少爷,一学期不到给改造得品学兼优的。” “你话是不是略多了点儿。”江阔说。 “行,明天找着了再给你电话吧。”大炮说。 这两天下了课之后就见不着段非凡人了。 牛三刀节假日生意总是特别好,尤其元旦之后就快过年了,各种肉的销量很大。 段非凡每天没课的时间还有晚上都会回去帮忙,估计是还想着把本来该元旦那天干的活儿赶出来。 这么一想,江阔就有些内疚。 他没有这些压力,只觉得在学校憋屈久了要出去散散心。 没想过段非凡理论上是一个节假日会更忙碌的人。 甚至因为段非凡那天会跟他们一块儿出去玩而感觉心情愉悦。 不过。 就算他已经感觉到了内疚,愉悦的心情却依旧没变。 真是…… 良心让奔奔啃了吧。 大炮还算挺靠谱,第二天中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找到了几种大小颜色款式都不一样的相册。 “我觉得这种线圈牛皮本的不错,有复古的感觉,里面是几种颜色的背景纸,我摸着实物也是这个手感好。”大炮说。 “那个浅蓝色的呢?”江阔问。 “封面上写着我的童年。”大炮说。 江阔笑了起来:“线圈这本没写吧?” “没写,什么字都没有。”大炮说。 “行,你帮我把这个带回来。”江阔又看了看图片,看上去还可以。 大炮下午把相册带过来的时候,他刚在马啸打工的那个文印店里把照片都打印出来了,全都是是段非凡的,还有那天感觉拍得很好的那张集体照。 他还在等照片打出来的时间里去了旁边一个文具店,挤在一群女生里打算买点儿贴纸之类的装饰,根据他在网上找到的一些样图,照片页点缀些贴纸会比较生动活泼。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意外是他碰到了严绘语。 本来没人注意到他,但严绘语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阔?”严绘语说。 四周好几个女生都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撂亮晶晶的贴纸。 “嗯。”江阔应了一声。 “这种的好看,”旁边一个估计是认识他但他惯例不认识的女生把一撂贴纸递给他,“金属的,挺酷的。” “谢谢。”江阔接过看了一眼,有银色和金色两种,可以,拿着去结了账。 大炮拿过来的相册质感很好,视觉上又有手工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回家?”江阔问他。 “差不多了吧,你怎么回?”大炮问,“车是开回去还是放这儿?” “明年让江总找人把车弄回去吧,”江阔说,“现在开不起了,洗车我都盼着下雨。” 大炮笑了起来:“过年收的钱留着点儿,下学期可以补贴自己。” “我定了时间一块儿回吧,”江阔说,“是不是飞机还不如动车快?” “嗯,去机场太远了,”大炮说,“那到时我买票吧。” “商务座。”江阔交待。 “你不该买二等座吗?”大炮说。 “滚。”江阔扫了他一眼,“回去再出来聚了,我节后还有两科要考试,没时间。” “正事要紧,”大炮说,“这一个学期……” “胡振宇,”江阔指了指他,“不要背台词。” 大炮啧了一声:“走了!” 如果江阔知道就A4纸那么大的一个平面,要想把照片排得好看又还要尽可能地保持让每一页都不同是这么困难的事,他之前一定不会选择做相册这个看起来如此低幼的选项。 一个晚上,他就盘腿坐在宿舍床上排照片,整整一个晚上,他自习都没去,就他妈在宿舍里排他妈这个见了鬼的照片。 照片大小他倒是一开始就打了三种大小,想着突出个主次,大小不同也方便构图,但开始弄的时候就发现高估了自己,这种有意义的事,他做不来。 把一本相册以“能贴满每一页就行”为目的全部贴完的时候,李子锐的呼噜都已经进入高亢的第二阶段了。 顶着元旦的前一天,他把金属贴也都贴完了,那个女生递给他的这些都还可以,全是图案,各种花草星星,没有什么英文单词,要不他还得辨认那些花体英文里有没有什么让人尴尬的内容。 今天下午就已经没课了,学校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半,出去跨年的人从下午开始就抬起了一条腿。 段非凡应该是已经干完了活儿,没有回家。 江阔拎着纸袋去107的时候,他正在打扫卫生。 “一个人?”江阔探进脑袋。 “一个人,”段非凡看着他,“怎么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大扫除啊?”江阔走进了107。 “随便擦一下,这一学期没有卢浩波学长的监督,好多地方都落灰了,”段非凡把抹布扔到洗手池,“没什么事儿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吗?” “行。”江阔点头。 段非凡看到了他手里的纸袋,抬了抬下巴:“拿着什么呢?” “给你的。”江阔从纸袋里拿出了相册,在他眼前晃了晃,“纯手工,匠心之作。” 段非凡挑了挑眉毛,笑了。 “新年礼物吗?”他问。 “也不算吧,”江阔说,“不新年也准备弄了给你。” “你做的?纯手工?”段非凡接过相册摸了摸封皮,很震惊,“这个……” “里面,里面的是我纯手工制作。”江阔赶紧解释。 ……纯手工贴的。 段非凡打开了相册,看到第一页的合照时就笑了起来,往后越翻,笑得越明显。 “怎么样?”江阔问。 “你够牛逼的,”段非凡说,视线一直停留在相册上,“这你什么时候做的?” “前两天,”江阔说,“相册是买的,照片打印出来就往上贴,贴了一晚上。” “怎么能想着做这个的啊。”段非凡合上相册,又打开看了看,再合上,看着他,“我都能看出你这一晚上的心路历程了,逐渐暴躁。” “你说的啊,时间的变化,”江阔说,“但是人家说了,贴里头隔绝了空气,不会氧化,估计时间的变化会很小。” “那就过个几十年再看。”段非凡说,“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江阔摆摆手,“我有空了再帮自己也做一个。” “这些贴纸是你在文印店旁边那个文具店买的吧。”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头,“我第一次进这种文具店,东西眼花缭乱的,全是女生在挑。” “我就猜你是要做东西。”段非凡笑了笑。 “什么意思?”江阔愣了愣。 “消息灵通人士说你在给女生挑新年礼物,”段非凡说,“赌你要送的是谁。” “靠,谁礼物送贴纸……”江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要送你礼物?就感觉你有点儿平静呢。” “你那天问新年礼物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段非凡笑着说。 “你大爷。”江阔的心情非常复杂。 段非凡走到桌子旁边,拉开了抽屉:“我也有个新年礼物送你。” “是么?”江阔立马走了过去。 “纯手工匠心之作。”段非凡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江阔看到红包的第一反应是钱。 纯手工? “你做□□啊?”他问。 段非凡乐出了声:“你怎么回事?” 江阔没说话,拿过了红包捏了捏,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个方形的东西,有一定百度,硬的。 他拆开红包,把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小块看上去像鸡翅木的小牌子,一头是个绳圈,另一头带着一小段穗子,应该是个车挂。 牌子一面是光滑的,翻过另一面,他看到了图案,一个圆圈里有个类似坐标轴的东西,像个简易表盘,中间有一个指着12点方向的指针。 线条不算复杂,但这些图案应该都是镶嵌进去的金属。 “你做的?”这回轮到他震惊了,“你做的?纯手工?” “纯手工控制机床和模具。”段非凡笑着说,“不过是去年做的了,做着玩的,还有一个上面写的是牛三刀。” “这怎么镶进去的?”江阔把牌子贴到了鼻尖前盯着看。 “开槽,把银线敲进去。”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没了?” “这个不能细看,我新手,活儿糙,做起来挺复杂的,”段非凡说,“有空带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这上面是个什么?”江阔问。 “指南针。”段非凡说。 “指南针?”江阔立马拿着牌子来回指。 “动不了……”段非凡说,“你脑子呢。” “哦。”江阔低头在图案上搓了搓,这个匠人的活儿的确不细,指尖能摸到银丝的轮廓,“为什么做个指南针?” “指南。”段非凡说。 “说得好。”江阔点点头,“茅塞顿开。” 段非凡把相册放进了衣柜里。 回过头的时候江阔还拎着那个小车挂来回看着,这会儿还走到窗边对着光看。 “还没看明白吗?”段非凡说。 “我第一次收到这么精致的手工玩意儿,”江阔说,“一会儿挂车里去。” “你车里不是挂了一个?”段非凡记得他车上空调出风口那儿有一个非常小的车挂,一只竖着中指的手,这风格跟他做的这个相去十万八千里。 “那个随便买来玩的,”江阔说,“这个好,又不重。” 段非凡笑了笑。 “谢谢啊,”江阔把车挂放到兜里,“非常惊喜。” “我也是。”段非凡说。 “你就别是了吧,”江阔说,“你是不是天天看我来回忙活跟看戏一样,都猜到了还跟那儿装傻。” “哪有功夫看你,”段非凡说,“牛三刀这几天生意火爆。” “下午真不用帮忙了?”江阔问。 “嗯,忙差不多了,”段非凡看了看手机,“叫了我俩表弟过来帮忙,晚点儿段凌下班也过来。” “走,”江阔一挥手,“浪去。” 车在停车场寂寞地杵着,上面落满了灰。 江阔围着车绕了一圈,啧啧啧地用手指头转圈抹了一道:“好惨。” “你不是隔几天就来挪一下车么,才发现它惨啊?”段非凡说。 “我都晚上来的,”江阔说,“主要就看看车压什么的……算了先去洗个……算了就这么开吧。” “没钱洗车了啊?”段非凡说。 “我不光三千五没花掉,”江阔说,“这两个月复习没怎么出去,还攒下钱来了,这得回去显摆的,能不花就不花吧。” “要不……”段非凡想了想,“自己洗?” 江阔看着他。 “老刘那儿有水枪。”段非凡说。 “我是不是疯了?”江阔说,“我居然觉得可以。” “那谁知道呢,”段非凡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没觉得你太正常。” “你会洗吗?”江阔问。 “你还真洗啊,我就是让你过去冲一下,”段非凡说,“把灰冲掉点儿就行了,这么冷的天你想怎么洗?” 江阔上了车,没着急发动,先把之前的小车挂取了下来,换上了段非凡做的这个。 说实话,这个车挂并不是段非凡专门做给他的礼物,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非凡会做个不指南的指南针,但他还是很惊喜。 毕竟江了了挺厉害一个业余手工达人,从小到大,连个弹珠都没送过给他。 老刘的麻辣烫今天下午开始到明天晚上都休息。 不过人还在店里。 段非凡说要冲冲车,老刘很热情地把管子给接了出来。 “这车不去洗车店吗?”他看着路边停着的车,“就这么冲?” “嗯,”江阔点点头,“冲冲灰就行。” “有钱人这么节约的啊。”老刘感慨了一句。 段非凡拿着水枪,往地上滋了两下试试,然后又冲了冲轮毂。 “赶紧的,”江阔站在旁边,“不会就给我。” 段非凡开始往车身上滋水。 老刘在江阔边儿上站着看热闹:“你们是要开车出去吧?” “嗯,”江阔应着,“出去转转,宿舍都没人了。” “今天我看学生都一对儿一对儿小恋人出去了,晚上要跨年,”老刘笑着说,“你俩倒好,俩小伙儿出去跨年。” ……您这说的是什么鬼。 江阔没吱声,也不知道该吱点儿什么。 于是往车那边看过去。 段非凡手里的水枪不知道滋到了哪儿,一片水花对着他就扑了过来。 角度非常精准地洒了他一脸冰凉的水。 靠 第 43 章 43 大冷天儿的, 江阔光是之前看着水从水枪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气温又下降了不少,现在冷不丁再被溅了一脸水,那滋味儿真是妙极了。 “没事儿吧?”段非凡赶紧关了水枪, 看着他。 “好着呢。”江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段非凡走过来, 拿了纸巾出来递给他。 “你得谢谢这个改造人的好学校,”江阔擦着脸,“要搁半年前, 我怎么不得拿水枪滋你半小时的, 你也真够牛逼的, 你背个身都能瞄得这么准?” “我也没想到, 就是吧, ”段非凡拿着水枪给他讲解,“你看, 我站在那儿,水一开, 那个入射角就这么合适,这个反射……” “我知道,你不用拿初中知识来给我证明你不是故意的!”江阔把纸扔到后面垃圾筒里。 “衣服湿了没?”段非凡问。 “领子有点儿, 没事儿,您毕竟不是对着我开的枪。”江阔拍了拍外套,这水跟礼花似的,老刘要不是站得稍微远点儿,也得一块儿捎上。 “要回去换件衣服吗?”段非凡笑着问。 “不够折腾的, ”江阔拿过他的手里的水枪, “我来吧, 您这入射角也掌握得太完美了。” “别对着人。”段非凡交待了一句。 “您刚也没对着人啊。”江阔回头瞅了他一眼。 段非凡笑得很愉快。 江阔看了看手里的水枪, 这玩意儿他以前只见过, 说真的还从没上手摸过。 这玩意儿家里就有,就三种场景,江了了洗自己的小摩托,老妈给她种的花浇水,刘阿姨冲院子。 他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从来没有使用过。 还挺好玩。 看着水柱经过的地方灰和泥被一冲而光,挺解压的,特别是冲轮子缝隙。 水溅得的确挺远的,但不知道什么入射角和反射角才能把水溅到斜后方的人脸上。 江阔把水柱上移,在车门上滋了滋,水柱比之前集中了一些。 再往上到车窗,车顶,再下来到后视镜。 大概就是后视镜内侧的这个边儿,能够反…… 一柱水花往他面前飞过来的时候他就确定了,就是这里。 但这次明显角度跟之前不一样,这次没对着斜后方,是对着他自己。 江阔在这一瞬间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松开水枪开关,跳到一边。 水柱飞过的时候已经不是柱了,是散开的一片水花,有一部分扫到了他身上,但主力部分…… 他回过头。 都洒在了身后站着的段非凡身上。 “扯平了。”老刘在一边补充说明。 段非凡冲他竖了竖拇指:“挺有准头,要不还是我来?” “怎么,”江阔说,“你浇我一次,我浇你一次,再换着继续,洗澡啊?” 段非凡正低头拿纸巾,听了这话一通乐。 毕竟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江阔把水枪的压力调小了一些之后,在车身上一通扫射,很快就把灰和泥都冲掉了,绿色的车身一下明亮了不少。 “谢了啊老刘。”段非凡把管子收回屋里。 “去玩吧,”老刘点点头,又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可以去喝喝咖啡,再逛逛街吃个饭,看场电影,出来吃个宵夜就跨年了。” “……好。”段非凡应了一声,老刘这儿不愧是学生长期聚点,这流程可以用在任何一对儿没有计划的小恋人身上。 “吃了再回啊,我一会儿关门了,”老刘交待,“明天晚上我才在了。” “知道了。”段非凡说。 车开出去照例还是先去加了个油。 江阔回到车上,手里的加油卡在方向盘上敲了好几下:“马上没钱了,谁能想到,我加油卡里马上要没钱了。” “要不把车停回去,”段非凡说,“公交车地铁任选,想阔气一把可以叫个车。” “不差这一次了,”江阔发动车子开出加油站,“好歹是要去跨年……” 说一半他又停下了,过了两秒才看了看段非凡:“是去跨年吗?” “跨呗,”段非凡说,“今天晚上宿舍估计没什么人。” “楷模们都怎么过?”江阔问。 “孙季跟媳妇儿过,”段非凡说,“别的跟着单身男子自助会去活动。” “单身男子自助会?”江阔笑了起来,“还有这么别致的组织?” “学校正经的社团。”段非凡说。 “……那社团都搞点儿什么活动呢?”江阔说,“狗粮烧烤么。” “节假日无伴可陪的人凑一块儿出去逛街。”段非凡说。 “那咱俩可以参加。”江阔说。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哦不对,”江阔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弹,“咱俩这算是有伴儿了。” “……嗯。”段非凡点点头。 “孙季有女朋友吗?怎么从来没见过?”江阔问。 “他高中同学,”段非凡说,“学校离得远,见一面得三个小时车程,平时见不着。” “孙季居然也有女朋友。”江阔叹气。 “怎么你还不服上了?卢浩波女朋友还挺不错呢,”段非凡说,“这帮人里谁有女朋友都不奇怪,你有女朋友才最奇怪,哪个女生受得了你。” “您这么好的脾气不也单着,要没我,您这会儿正跟单身男子自助会一块儿吃狗粮麻辣烫呢,哪儿来的底气跟我叫板。”江阔说。 “……你好久没这么呛人了。”段非凡很感慨。 “你要乐意我给你呛到明年去。”江阔说。 “不必了,谢谢。”段非凡说。 节假日里尤其跨年这种日子里,自然要去最繁华的地段。 “这儿我来过。”江阔说。 “是,”段非凡说,“你第一次让人排着队搬东西进宿舍的时候,那个商场就在前面。” “那去那儿停车吧,”江阔说,“我黑卡可以停VIP层,不用找车位了,也不用给钱。” “行。”段非凡笑了起来,“前阔少还是有点儿好处的啊。” “多少还是有点儿,”江阔说,“一会儿要是累了饿了,那儿还有免费的下午茶……靠,早知道是来这儿,应该约他们的车接送啊。” “还能这样吗?”段非凡问。 “能,我妈有时候逛街不想开车,就让他们过来接,逛完再送回来。”江阔说。 “这次回家让他们看看你变形记的优秀成果,下学期就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里了吧。”段非凡说。 “未必,”江阔说,“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过不下去的,马啸那样我是真的不行,现在这样还成。” “那是你有退路,”段非凡说,“你过成什么样都知道只要你愿意,下一秒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江阔看着前方没有出声。 “前面要右转进停车场了,”段非凡提醒他,“开车呢,注意力集中点儿。” “我最近真想了好多事儿。”江阔打了转向灯,看了看后视镜,往右边路口转了进去。 “我也是。”段非凡说。 “想什么了?”江阔问。 “太多了,说不清,”段非凡说,“以前没想过的全部。” 江阔啧了一声:“卖关子。” 今天这片商业区的人非常多,感觉全市无所事事的人都提前出动了,停了车走进商场,感觉每一眼看到脑袋都不少于五十颗。 “先给江总夫妇挑礼物?”段非凡问。 “也行,”江阔说,“但是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先随便看看,找找灵感。”段非凡说。 江总夫妇的礼物不好买,江阔虽然的确是想给他俩送点儿什么,但他俩什么也不缺,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不,兴趣爱好的东西他也送不起。 江总的兴趣爱好是车。送不起。 老妈的兴趣爱好是花园猫狗和……损儿子。可以考虑把奔奔送她,但段非凡估计舍不得。 商场一共五层半,转到第三层的时候江阔停下了:“我饿了。” “免费的下午茶?”段非凡问。 “这里头闷得慌,”江阔捏捏眉心,“出去找个店你请我吧。” “行。”段非凡很爽快。 江阔想象中的下午茶,是咖啡或者茶,再来一套小点心。 但段非凡把他带到了商场对面的广场边,一溜二层小洋楼,一家家全是小店,卖什么的都有。 江阔跟着从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在一家店外面连廊的小桌边坐下了。 一条长长的连廊,整齐地排列着各家小店的桌子,阳光正好能把这排桌子铺满,还挺舒服。 这里人也不少,每张桌子几乎都有人,他俩过来的时候,后面一对小情侣就很着急地想要推开他们先一步抢座。 可惜段非凡后脑勺长眼睛,直接帽子一摘扔到了椅子上。 “还得这么抢……”江阔说。 “晚上人更多,摆摊儿的卖艺的都出来了,还有乐队舞团什么的,”段非凡说,“都是年轻人,以前这条街被人叫爱情街。” “啊。”江阔看着他。 “……就这么一说,”段非凡小声说,“主要这儿好吃好玩的多。” 好玩的是什么不知道,但好吃的跟江阔理解的下午茶是两回事。 “什么口味?”服务员小姑娘走过来问了一句。 “香蕉,牛肉,榴莲,”段非凡说,“两个拉茶。” 江阔这时才注意到,这是个飞饼店,他们右边的店里,一个师傅正在大鹏展翅抛接大饼。 飞饼配拉茶。 非常别致的下午茶。 段非凡点的东西很快被端了过来,放在了小桌上。 江阔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盘子和茶杯的位置,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把镜头略微抬起一些。 “吃一块。”江阔说。 段非凡用湿巾擦了擦手,拿起一块放到嘴边:“这样?” “咬住。”江阔说。 段非凡咬了一口,他按下了快门。 “我发个朋友圈。”江阔低头挑着滤镜。 “单身男子自助会107119联合分会的下午茶。”段非凡说。 江阔笑着点点头:“这个文案好。” 飞饼味道一般,街头小吃的正常范围,不过环境很别致。 服务员拿了个小取暖器过来放到他们桌下,上方太阳下方小太阳,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他们的小桌就在连廊的栏杆边,右边能看到小店里忙活的人,左边是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音乐声在阳光里交汇,繁杂而温暖。 “那是个什么店?”江阔指着下面一个装修得很复古的小店。 “概念上就是到处淘来的旧货。”段非凡说。 “概念上?”江阔看着他。 “就是有些是旧货,但肯定也有很多只是看着像。”段非凡说。 “你怎么突然不浪漫了,”江阔啧了一声,“你就想这是一个真的旧货小店,里面有很多以前的东西,一个车挂啊,一本相册啊……” “那个相册理论上我不可能让它有机会进旧货小店。”段非凡说。 江阔看了他一眼:“我也一样啊,就打个比方。” 段非凡笑笑,拿过茶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今年最后一天快乐。” “快乐。”江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连廊那头有人唱歌,抱着吉他一路慢慢走过来。 “能点唱的是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点点头,“怎么,你要点?” “不知道,挺有意思。”江阔说。 “那你不如点我唱,”段非凡说,“我比他唱得好。” 江阔看着他:“会弹吉他吗?” “不会。”段非凡说。 “那人家是弹唱。”江阔说,“你这个性价比不高啊。” “我会拉手风琴,”段非凡笑着说,“我老叔拉得特别好,我跟他学的。” “真的吗?”江阔扬了扬眉毛,很意外,“看不出来啊,那我预约一个?” “定金交一下。”段非凡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再递到他面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江阔扫了一下码,付款十元。 “多少钱一首?”他问。 “二百。”段非凡说。 江阔抬头看着他,忍不住乐出了声:“你大爷。” “不能任选啊,”段非凡边吃边说,“我会的就那几首,你只能在范围内点唱。” “嗯。”江阔还在笑。 余光里感觉有人走了过来,姿势有点儿奇怪。 他往段非凡身后扫了一眼,发现一个背着画板的女生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发现他的目光之后,女生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段非凡。 什么意思? 干嘛呢? 跟段非凡认识吗? 那你跟我认识吗? 我认识你吗?我就要配合你? 就在江阔拒绝配合准备提醒段非凡身后有人的时候,女生直接一跳,扑到了段非凡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哎。”段非凡吓了一跳,抬手抓住了女生的手想要拉开。 女生抱着他脑袋没撒手:“段非凡!你猜我是谁?” 还真认识。 江阔往后一靠,抱着胳膊看着他俩。 “猜不到,”段非凡听出是女生之后松开了手,用手指往她手背上一弹,“眼睛让你抠掉了。” 撒手谢谢。 他眼睛让你抠掉了。 江阔叹了口气。 “随便猜一个。”女生说。 “吕萌。”段非凡说。 “厉害!”女生开心地松开了手,弯腰头一歪,看着他,“随便一个都能猜到是我啊!” 那说明能这么抠眼睛的就你一个啊,姑娘。 江阔转开了头。 “跟我差不多厉害了,我看你后脑勺就认出来了。”吕萌把背着的画板取下来靠到了桌子旁边,又从身上取下一个斜挎着的……折叠椅。 她把椅子打开,坐在了桌子旁边。 江阔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你好,”吕萌伸出手,“我叫吕萌,段非凡初中高中的同学。” 江阔感觉他上的这个大学真的是个好学校,能把他改造得这么温和,要搁以前,这种饭局上突然蹦出来的非参局人员,别说握手,头他都不会转过来。 他伸手跟吕萌握了握。 “我大学同学,”段非凡给吕萌介绍了一下,“江阔。” “真好,”吕萌笑着说,“我都没有大学同学了。” “你有同事朋友不就行了。”段非凡说,“一个人出来……这是画画吗?” “嗯,给你俩画一个呗,”吕萌很热情地拿起画板,“我今天刚出来,还没开工,送你俩一张热热身。” ……这是出来干活的? 江阔看了她一眼,虽然有点儿不爽,但一时半会儿又下不了狠心讨厌,毕竟他是经历过兼职的人。 是体察过民间困苦的前少爷。 “不在店里画了吗?”段非凡问。 “这种时候出来画得多点儿,”吕萌说,“大家都在街上转呢。” 有个店? 那算了。 江阔又冷着脸转开了头。 “画俩单人还是一个双人呀?”吕萌很积极地夹好了画纸,笔也拿好了。 段非凡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意见可供参考。 “一个双人吧,省点儿纸。”段非凡说。 吕萌笑得很愉快:“你怎么不说画一个单人的省点儿笔。” “那就画他单人的。”江阔说。 “啊?不不不不,不是,”吕萌摆摆手,“我开玩笑的。” “哦。”江阔转开头。 “那我开始了,”吕萌拿着笔,低头在纸上快速地转了两圈,勾了个轮廓,“帅哥你让我看看脸呗。” “画他侧脸吧。”段非凡说。 “好!”吕萌点头。 段非凡叫来服务员,给吕萌拿了杯拉茶。 “你们快放假了吧?”吕萌看了看江阔,低头一边画一边问段非凡。 “快了,还两科考完就放假了。”段非凡说。 “小柳他们说年前聚一下呢,”吕萌说,“你看群里消息了吧?” “嗯,不知道是哪天。”段非凡说,“我这时间比较不灵活。” “人还没联系全呢,”吕萌说,“到时肯定得先问你,估计他们跟你时间差不多放假吧。” “不一定,像皮冻那种好学校估计晚。”段非凡说,“你过年休息几天啊?” “也就三天吧,”吕萌说,“有人逛街我就有生意,不能放过。” “财迷。”段非凡说,“聚的时候给你拉点儿人过去。” “行,有你开口,”吕萌笑了起来,“不愁没生意了。” 江阔喝了口茶。 有点儿凉了,他把茶杯放到桌上的加热杯垫上。 继续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他非常想把手机拿出来,但又不想让段非凡难堪,毕竟是他同学,还正在给自己画画。 虽然是强迫的。 他其实也并不想摆出这么冷淡的架式,主要是段非凡他俩聊的都是高中的事儿,一个个名字他连男女都听不出来,更插不进去话。 好在画这种大脑袋简笔画还挺快的,没多大一会儿就画完了。 江阔看了看,还凑合吧,可以往可爱上靠靠。 吕萌愉快地开始在旁边留出来的位置画段非凡。 江阔左右看了看,他坐这儿由于没有说话机会,一直在喝水,这会儿有点儿想上厕所。 但这四周看着也不知道哪儿有。 吕萌一个女生在旁边,他还不太好问段非凡。 起身正想去问服务员的时候,吕萌伸手指了指他身后:“厕所在那儿,过去一点儿左手有个通道,进去就是了。” 江阔沉默地看着她。 ……谁告诉你我要去厕所了? 这么积极的吗! 江阔转身往那边走。 “桌号33啊,回来别走错了。”吕萌又交待了一句。 来个雷劈了33桌吧! 第 44 章 44 江阔上完厕所没有马上回到33桌, 直接下了楼转了转。 楼下有个老头儿在卖糖画,他在旁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老头儿的画工一般, 除了他放出来打样的那几个小动物, 别的都画得不怎么样,但江阔还是看着他画完了一狗一猫一兔子,这才慢慢又上了楼。 这段时间估计够吕萌画完段非凡那半张了, 既然主要是画画, 那画完了就可以走了吧, 毕竟是出来赚钱的, 不是来聊天儿的…… 回到连廊上, 他边走边往33桌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桌子旁边只还有段非凡一个人了, 这会儿正低头在手机上戳着。 没等他走到,手机响了一声。 【指示如下】她走了, 回来吧 这句话让江阔一阵尴尬,看过去的时候段非凡也已经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笑了起来。 “画完了?”江阔快步走回桌边坐下, 看到桌上吕萌的那杯拉茶都已经收走了,桌面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嗯,”段非凡点点头,“挺快的,彩色的那种时间长些, 不上色就快。” “挺了解?”江阔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再给我一杯拉茶。” “我也要。”段非凡说, 看着他笑了笑, “吕萌以前在班上就总给人画, 老师她也画过很多。” “哦,画呢?我还没看到你那一半呢,”江阔伸手,又随口问了一句,“她应该去参加艺考啊。” “她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段非凡从桌子旁边放东西的小斗里拿出画递给他,“她也不太想读书了。” 江阔看着画上的两个脑袋,自己那张发型是差不多,但因为是个侧脸,也看不出什么来,段非凡那个正脸大头就还真挺像的,一看就是熟人的程度。 “没再多聊一会儿?”江阔把画给他,“我看你们聊得很热烈啊。”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眼神里表达的意思倒是很容易领会,他啧了一声:“我主要是也没话说,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很明显吗?” “嗯,”段非凡说,“非常明显,她画完就跑了。” “别用跑这个词,”江阔说,“好像是我把人吓走了。” “也差不多,你就差把‘快走’写在脸上了。”段非凡说。 “我这人……就是这样。”江阔喝了口拉茶,“不认识的人,我就懒得装。” “一会儿去那个旧货店看看吗?”段非凡换了话题。 “行啊,”江阔看了看那个店,“没准儿能买到什么别致的礼物。” “不是吧,旧货啊,当礼物?”段非凡说。 “万一真的有好玩的呢,”江阔说,“我妈有个放首饰的小柜子,就是江总从意大利的旧货市场淘回来的,特别漂亮。” “……行吧,”段非凡点头,“一会儿找找。” 群里众楷模分头行动浪了一天,这会儿开始纷纷在群里发来今日成果。 互助会刚打完电动,正在麻辣烫店座谈,孙季和他媳妇儿居然在湖里蹬双人船,选的还是最丑的一艘乍看似猫似狗似熊似狐细看啥也不似只能靠颜色判断物种的熊猫船。 “这是有多不会玩啊。”段非凡对于孙季这种在大冬天安排女朋友去湖上吹风的行为十分痛心,“湖上多大的风啊,吹半小时下了船就得分。” 江阔笑得不行,把段非凡下午茶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孙壮汉】爱情街? 【董潇洒】二楼的那个飞饼? 【刘修长】等我们 【丁威武】等我们 【董潇洒】等我们 江阔愣了,看着段非凡。 “手欠了吧?”段非凡也看着他,“那个麻辣烫就在刚商场后面的胡同里,走过来不用二十分钟。” “怎么办?”江阔说,“我还要买礼物呢。” 【段英俊】没在那了,有缘偶遇吧 “是啊,怎么办?”段非凡发完消息拿手机扫了桌上的码付了钱,然后站了起来,“跑呗!” 没等江阔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跑下了楼梯。 “靠。”江阔赶紧跳起来跟了下去。 【刘修长】你们跑不掉的 【丁壮汉】饭饭 【董潇洒】饿饿 【孙壮汉】要吐了 段非凡下了楼,直接进了对面的旧货小店。 江阔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店门脸看着不大,只有一个小木门和一个一米多点儿的橱窗,但店里的纵深很长,一直往里还有楼梯能上二楼。 “还可以啊这里,”江阔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东西,也不全是旧货,有不少是新的,“江了了会喜欢。” “那你给她也买个礼物。”段非凡说。 “她不配,”江阔说,“她把我拉黑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为什么?”段非凡问。 “让她教我做照片书,她直接给我拉黑了,多一句话都没有,”江阔很不爽,“搞得我最后只能凑合买个相册往里贴。” “我觉得她教完你,你最后可能……”段非凡拿起一个小存钱罐看了看,“也还是得凑合买个相册往里贴。” “你对存钱罐儿有什么执念吗?”江阔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罐子,之前那个大龙猫罐子现在还在他宿舍桌上放着,唐力拿了个塑料袋套上了,说怕落灰不好擦。 “真有,”段非凡放下手里这个,又拿起了另一个,“我小时候零花钱一星期五块,有时候买东西钱不够,就给段凌打工……” “等等,”江阔看着他,“段凌大你几岁啊?” “五岁。”段非凡说。 “你给她打什么工啊?”江阔很震惊。 “保镖,”段非凡说,“她小学那会儿就是个不良少女了,她放学的时候我就跟着她,主要工作就是瞪眼儿。” 江阔看着他:“啊?” 段非凡眼睛一瞪,看着他:“就这样。” 江阔愣了愣,笑得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就这样,”段非凡瞪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收获了店里外面这个小厅共计六位顾客震惊的目光,然后继续转回头瞪着江阔,一本正经地说,“我小学的时候个儿挺高了,还是比较有威慑力的。” “收了吧,”江阔边乐边冲他抱了抱拳,“扛不住了。” 段非凡恢复了正常表情,揉了揉眼睛:“每次瞪完眼儿,她就从存钱罐儿里抠一块钱给我。” “……这就能让你对存钱罐儿有执念了?”江阔有些迷茫。 “不是,”段非凡小声说,“主要是她那个罐儿,老有钱老有钱,我就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想是不是她那个罐儿能生钱。” 江阔一下笑出了声,而且声音特别大。 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跟个大鹅似的。 六位顾客再次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先去里头看吧,”江阔推着段非凡往里面走,“太丢人了。” “我就觉得存钱罐儿是个非常厉害的东西。”段非凡一边走一边说,“一直到现在,还对它们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知道了。”江阔说。 小店里面这个区域,就基本全是旧货了,以小件为主,从木头笔到台灯,还有各种摆件和收纳。 这边没有窗,屋里只有墙边看上去很古旧的几盏落地灯,整墙一层层放着的各种旧物被发黄的灯光映着,显得格外的沉静和神秘。 带着时间的痕迹。 江阔突然发现这个小店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一样样东西仔细地看着。 最后他拿起了一个很厚实的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六面看着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巴掌大的相框,就像是用六个相框粘起来做成的盒子,看得出相框都很厚实,有种沉甸甸的手感。 不过摆弄了几下他就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展开变成一个不规则平面的盒子,靠磁性合起来的时候是盒子,还能打开盖子,展开就是六个相框,可以挂在墙上。 “这个有意思啊。”江阔给段非凡展示了一下。 “好玩,”段非凡看了看,“你是对能放照片的东西有什么执念吗?” 江阔笑了起来:“不知道,可能是做相册的后遗症,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放你的照片,”段非凡说,“你之前兼职不是拍了不少么,挑六张放进去,你兼职赚钱买的东西,放着你兼职时候的照片。” “可以,”江阔顿时觉得非常完美,“就它了!” 不过这么一个相框小盒子要六百块,段非凡还是有些无语。 “能便宜点儿吗?”江阔问。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一物一价,不讲价的呢。”店主是个女孩儿,打扮得像个中世纪女巫,回答得冷酷而坚定。 “……哦。”江阔应了一声,大概是没想过如果被拒绝的话,要怎么才能把讲价进程继续推进去。 但就冲店主和她店里的风格,加上这个语气,估计是没有议价的空间。 “可以送个小东西吗?”段非凡问,“能放在盒子里的。” 店主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们面前架子,上面是一个一个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各种拇指大小的小摆件。 “挑一个吧。”她说。 江阔看了看,有一个篮子里放着很多小水果,很可爱,他挑了个苹果:“这个吧。” “要包装吗?”店主问。 “要。”江阔说。 “收费吗?”段非凡问。 “二十。”店主回答。 江阔笑了起来,店主的回答让他莫名想起段非凡坑他钱的时候。 “那不包装了。”他说。 店主给了他一个小纸袋,把东西装上了。 出了店门,段非凡拉着他往前走了两个店,进了一个小精品店。 “挑一张纸。”段非凡带他走到了一个挂满了各种纸的架子前。 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简直眼花缭乱。 最后江阔挑了一张淡蓝色缀着银色小星星的皱皱纸。 这张纸三块钱,加上一个黄色的小蝴蝶结,一共五块钱。 老板架子上还有很多成品的包装盒款式,段非凡问过老板之后拍了张照片:“回去按这些包一个就行了。” “你包吗?”江阔问。 “……我包。”段非凡说。 买完礼物江阔才注意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真好消磨啊,”他伸了个懒腰,“出来一下午,主要活动距离没超过五十米。” “看是什么样的时间吧,”段非凡说,“上课的话,就不怎么好消磨了。” “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江阔说,“晚上我请客,看看他们在哪儿,叫上一块儿吧。” “我问问。”段非凡拿出手机。 “你俩!”有人在他俩肩膀上啪啪两巴掌。 江阔吓得差点儿回手就是一拳,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这是丁哲的声音,强行压下了已经扬起来了的胳膊。 “你!”段非凡也往丁哲肩上甩了一巴掌。 “你俩藏哪儿了!”董昆走了过来,“我们在这儿转了八趟了!” “刚从这儿出来的,”丁哲指了指精品店,“你俩这逛街风格跟小姑娘有一拼。” “给江总夫妇买礼物了。”段非凡说。 “是么?”刘胖愣了愣,“江阔你好孝顺啊!” “长这么大第一次。”江阔说。 “靠,江阔你好不孝啊!”刘胖马上又说。 “滚。”江阔笑了。 “饭饭不。”丁哲说。 “饿饿了。”董昆说。 “死死吧!”江阔说。 今天晚上既然大家一块儿跨年,江阔就打算把大炮也叫过来,还能带上奔奔。 顺便问问大炮有什么好地方能吃饭没,这人滞留在这儿的几个月,从市里到县里,哪儿有好吃的都已经摸透了。 “上山啊。”大炮说。 “什么?”江阔愣了。 “开车上山,”大炮说,“晚上放烟花,可以边吃边看边跨年,多么浪漫。” “行,哪个山?”江阔问,“远吗?” “不远,远了还看个屁的焰火啊,段非凡和丁哲不都是本地人吗?”大炮说,“你连市区有山都不知道吗?” “那你安排吧,一会儿过来接人。”江阔说。 “你们回去加点儿衣服,山上冷啊,”大炮说,“我前几天上去一次,衣服没穿够,差点儿没下来。” “学校门口见,”江阔说,“带上奔奔。” 一听上山吃饭看焰火,几个人顿时来劲了,立马退出了自助会后续的跨年活动,并遭到了会长的谴责。 江阔回到宿舍换了件大羽绒服,段非凡也换了个长款,里头还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这是今年他第一次穿高领毛衣,江阔看着居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有些人就是特别适合高领,看上去舒服而帅气,段非凡就是这种,很普通的灰色毛衣也能穿出效果。 “怎么?”段非凡看着他。 “很……”江阔手比划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帅。” 段非凡笑了笑,伸手拉了拉衣领:“怕山上风大,你欠我的围巾也一直没给我买。” “……我忘了。”江阔一拍手,“买,明天就买!” “逗的你,”段非凡一挥手,“走。” 大炮把车开到了停车场,奔奔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衣冲段非凡狂奔而来。 这身打扮,估计是大炮买的,直接可以改名儿叫富贵儿了。 按惯例,还是江阔和段非凡一个车,带上奔奔,其他的人上了大炮的车。 “这个拿着。”大炮扔了个对讲机过来,“一会儿山上怕手机信号不好。” “行。”江阔点头。 这座山平时就是市民健身踏青的好去处,平整的盘山公路一直通到山顶,也有台阶小路。 今天跨年,顶着北风晚上上来看焰火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大炮因为七拐八弯的关系,才算订到了山肩膀上一个农家乐靠窗的桌,再晚点儿估计就只有山屁股位置的饭店还有座了。 这个农家乐在农家乐里算是高端的,店挺大,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全是人了,屋里和外面的路边,包括后面的观景平台,全都有人。 他们的桌虽然靠窗,但毕竟没订到包厢,四周也都是人。 “这场面,”丁哲提高声音才能跟几个人交流,“这动静,来个司仪就是婚宴现场了。” “一会儿可能吃不了几口就得出去占地方,晚了怕是看不到。”刘胖说。 “没事儿,”大炮摆摆手,“上面还有,吃完车开到山顶也能找到地方。” 江阔感觉这顿饭都没太吃出味儿来,闹腾得厉害,而且服务员上菜的架式让人觉得菜品的卫生并不能保障。 但并不烦躁,比起以往过年过节跟着江总夫妇去吃过的各种六亲不认,这种野蛮的乱七八糟的以前会让他无比抵触的场景,现在却带着新奇和愉悦。 段非凡也没怎么好好吃,一直拿着狗零食给桌子底下的富贵奔喂食。 市里的焰火晚会是八点半开始的,每半小时一轮,持续到零点。 过了九点,就没几个吃饭的人了,他们一帮人也收拾好东西带着狗出去了。 山上这会儿已经冷得有些不像话,但因为观景台的确都已经没位置了,大家只得采纳了大炮的建议,继续往上。 每到一个观景台,就下车挤过去看一轮焰火。 也不是没看过焰火,江总公司自己都弄过不知道多少回焰火表演,但江阔还是兴奋,拉着段非凡挤在观火第一线。 “你手机放哪儿了?”段非凡凑到他耳朵边喊着问。 “裤兜里,丢不了。”江阔拍了拍腿,弯腰把奔奔举了起来,“贵儿啊!看到了没!这应该是你狗生第一次看焰火吧!” 奔奔兴奋地叫了一声。 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顶着寒风巡视到了山顶的观景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里的人是他妈最多的…… 好在这个观景台也是最大的,他们趁着人群都还在旁边农家乐那儿避风,挤到了最前面,顶着风吹了快半小时,天边终于绽放出了最后一轮的第一朵金色的焰火。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江阔闭着眼儿仰头跟着嗷嗷了几声。 欢呼的间隙里,能听到四周手机发出的各种消息提示音。 段非凡拿出手机的时候,江阔看到他的消息提示里是163条。 操。 这是什么人缘。 大炮还担心山上信号不好,这信号好得哐哐的。 江阔没有拿自己的手机看看,正常情况下,他的消息不会超过十条,这里头还得包括大炮,而大炮现在就在他旁边,消息就还得-1。 段非凡的手机还在响,他点开看了一眼,挑了几个回了两句,把手机放回兜里,看了看他:“嗯?” “你这消息跟微商有一拼。”江阔说。 “差不多,怎么不得有一半是买过酱牛肉的,”段非凡笑着说,“我同学街坊邻居什么的,都特别有仪式感,逢年过节必须问候一下。” 江阔感觉段非凡是在安慰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安慰的。 但的确没安慰到。 不知道为什么,在满眼的焰火里,四周人群的欢呼里,挤成一团的热气里,他突然有点儿孤单。 “倒数了!”有人吼了一声,“十!” “九!”四周的人瞬间同时配合着开始了倒数。 “八!”段非凡抱着奔奔挤在旁边冲江阔喊了一声。 “七!”江阔也转过头对着他吼,“六!” “五!四!三!二!一!” “炮哥抱一个!”刘胖冲旁边的大炮吼。 大炮心情不错,跟他拥抱在了一起。 “MUA~”董昆抱住了丁哲。 几个人又蹦又喊的。 江阔一边乐一边转身连奔奔带段非凡一块儿用力搂了一把。 但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段非凡往后倾了倾。 ……靠! 需要这么矜持的吗! 这种时候有什么可矜持的啊! 江阔迅速地松了手,正想退开的时候,段非凡抱着奔奔的右手抽了出来,绕到他背后也用力搂了搂。 “狗都让你勒吐了!”段非凡笑着吼了一声,“新年快乐!江阔!” “新年快乐啊段非凡!”江阔也吼。 第 45 章 45 山顶沸腾的人群在零点过后的几分钟里一直处于持续的兴奋当中, 四周人群松动一些后,段非凡把奔奔放到地上,夹在了腿中间。 江阔看着他, 还处在新年到来的兴奋情绪里, 但段非凡躲那一下给他带来的尴尬和不爽还没有散去。 董昆是这帮人里最兴奋的,刚抓着丁哲亲完,这会儿还想抓了刘胖来亲, 刘胖骂骂咧咧逃开了。 江阔看着董昆, 像是获得了某种灵感。 “你刚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他一点儿也不委婉地问了一句。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张了张嘴, 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挤着狗了啊。” “少放屁。”江阔低头看了一眼奔奔, 这狗那么话痨,被挤着了它不得念叨个五分钟的。 “行吧, ”段非凡笑了笑,“董昆总发疯, 我有点儿条件反射……” 江阔虽然并没有董昆那种发神经的习惯,也没打算亲段非凡,他以往跟人相处的方式里, 甚至不存在肢体接触这一项。 但此时此刻,他看了一眼段非凡的脸,感觉真要上去亲一口,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段非凡蹲下给奔奔把牵引绳扣好,抬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指了指江阔:“你这儿怎么了?” 从江阔这个角度看过去, 段非凡指的是他□□。 ……这儿怎么了? 没怎么吧! 大庭广众的, 这儿能有什么怎么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 段非凡伸手摸了一下。 江阔顿时感觉自己大腿上侧一阵尖锐的疼痛:“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 低头想要看看怎么了,但山顶这个观景平台只有一圈用木棍儿挑起来的串灯,光线也就够不摔跤的。 他摸了一下裤兜,想把手机拿出来照一下。 没摸到。 与此同时,段非凡的手机灯亮了,照在他腿上。 江阔第一眼看到的是段非凡再次伸过来扯他裤子的手上有血,第二眼看到了自己裤兜位置往下的裤子上有一片血迹。 新鲜的,湿润的。 “……我操?”江阔非常震惊,甚至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段非凡迅速按了一下他的裤兜,接着小心地扯了一下,可以看到他裤子上有一道平整的横向切口。 “你被人割兜了。”段非凡说。 “什么?”江阔差点儿没听懂这句话,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这么割兜偷东西? 而且他今天因为要上山,专门穿的厚牛仔裤。 所以这是……割兜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他腿给切了? “有贼!”段非凡吼了一声。 江阔跟着这一嗓子呼吸都顿了顿。 四周的人顿时有些混乱,纷纷往这边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大炮冲了过来,看到他裤子上的血时顿时又是一声暴喝,“谁!” 丁哲他们也挤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我试一下,”段非凡拿出纸巾递给他们,在手机上戳了两下,“可能已经关机了。” 江阔熟悉的铃声响了起来。 “就在旁边!”大炮喊,“手机!在他妈谁身上!自己过来!让老子找到你就他妈死定了!”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在老北风中辨认着铃声传来的方向。 仿佛某种应该被报警的活动现场。 几秒钟之后,奔奔对着江阔的脚叫了两声,还扑了一下。 一个站在旁边的小女孩指着江阔的裤脚:“在那里。” ……什么? 江阔低头,奔奔的鼻尖已经顶在了他裤子上。 段非凡伸手摸到的时候,江阔同时感觉到了,在脚踝上有东西。 手机响着铃从他裤腿下面抽出来的时候,江阔没忍住乐出了声。 围观群众发出了一片感慨,没抓着贼的失望和手机居然还在身上的惊讶。 大炮没有放弃,坚持连骂再放狠话地骂了半天,才终于停下了。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江阔实在不能理解。 “口袋上面太紧了,手伸不进去,”段非凡分析了一下,“只好割开下面的裤子。” “但是因为太蠢了,把裤兜和我的腿全割了,对吗?”江阔说。 “对,”段非凡点点头,“然后手机掉进了裤管儿里。” 江阔有些无语,他今天穿的是个短靴,裤腿有点儿堆着,要不可能直接掉出去了,贼也就捡着了。 一种另类的偷捡结合的盗窃方式。 “伤要不要处理一下?”丁哲问。 “感觉应该……不严重。”江阔稍微活动了一下腿,要不是段非凡提示,他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那是冻麻了,”大炮说,“进屋暖和点儿看看,起码看看多大个伤。” “嗯。”江阔应了一声。 跟着往旁边的农家乐过去的时候,他有点儿郁闷,看了段非凡一眼:“那么多人就偷我的?这么高的难度是怎么想的?” “比直接从手上偷的难度还是小点儿的。”段非凡说。 江阔看着他。 “唯一一个手机没在手上的就是了吧。”段非凡笑笑。 “靠。”江阔更郁闷了。 他看了看手机,未读消息只有三条,江总一条,还有两条估计是运营商和商场的VIP经理。 他叹了口气。 大炮和丁哲他们先一步进了农家乐,跟老板说了一下,问有没有酒精之类的。 江阔进了屋的时候,他们几个一字排开,一块儿看着他。 “怎么个意思?”江阔愣了。 “脱啊,”刘胖说,“老板拿药箱去了。” “什么?”江阔震惊了,先不说眼前这五个人,他回头看了看,外面还有很多没散去的人。 “厕所你不会想去的,不太干净。”大炮说,“唰!脱开看一眼,唰!再穿上。” “要不我们给你围一圈儿?”段非凡说。 “滚。”江阔一咬牙解开了裤子。 他本来觉得没事,但进了屋暖和了之后,腿上那种尖锐的疼突然加剧了,这伤可能挺深。 开车回去得两个小时,不处理一下不太行。 他往里走了点儿,避开了大门的位置,飞快地,唰! 刚唰完。 老板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箱。 老板居然是个女的。 “……操。”江阔连蹦带跳地转过身。 “给我吧。”段非凡接过纸箱,挡在了他和老板之间。 “看着这伤口很深啊,像刀片割的,”老板说,“不行得去医院看看,打个破伤风安全些。”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都围了上来,一块儿弯腰看着江阔腿上的伤。 这场面过于一言难尽,江阔催着段非凡:“快点儿,随便泼点儿酒精消个毒就行了。” “碘伏。”段非凡动作已经很快了,消毒棉球倒了碘伏飞快地在他伤口上一下下点了过去。 消完毒,他在老板的指点下用胶带把一片纱布叠好遮在了伤口上。 江阔赶紧把裤子提上。 返程的时候段非凡坐进了驾驶室。 江阔坐在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段非凡问了一句:“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交待什么?”江阔问,“后事吗?” “这嘴,”段非凡发动了车子,“损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你一个拿着大货本儿的人,”江阔说,“还怕开不了这个路么,这么平。” 段非凡笑笑,跟上了前面大炮的车。 江阔打开了音乐,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他妈的,新年第一个小时就见血了。” “挺好的,”段非凡说,“红红火火。” “我还恍恍惚惚呢,”江阔拿出手机看了看,又猛地转过头,“你给我发的这是什么?” 段非凡笑了起来:“电子相册,段凌给我发了一个,我顺手就用你照片做了一个。” “我妈都不这么玩。”江阔笑着说。 “新年嘛。”段非凡说。 “嗯。”江阔点点头。 三个消息里,除了江总和VIP经理,还有一个就是段非凡发的那个土味电子相册,里面都是他兼职那几天段非凡给他拍的照片。 回到学校已经大半夜了,大家兴奋过后都带着疲惫,连奔奔都在后备厢里睡得不省人事。 江阔也是睡了一路,段非凡把车停好了,他才猛地一下坐直:“到了?” “醒得挺准时啊,”段非凡说,“到了,大炮带奔奔已经回去了,他几个也直接回宿舍了。” “赶紧回去睡,”江阔下了车,“你几点去陪你爸吃饭?” “十点半过去,走的时候我叫你起床,去校医室看看伤。”段非凡锁好车,把钥匙放好。 “我起得来。”江阔啧了一声。 的确是起得来,而且醒得很早。 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太好,梦特别多,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 但有几个片段记得特别清楚。 他仿佛电影里慢镜头似的亲了段非凡一下,并且在梦里自我感觉画面很美好。 但段非凡严辞拒绝了他,并且还说了一句话。 “这样不卫生。” 江阔躺在床上笑了好半天。 神经病! 马啸经过他床边的时候他正侧身冲着外面无声狂笑,马啸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早啊小马。”江阔说。 “早。”马啸说。 “新年快乐。”江阔说。 “新年快乐,”马啸说,“身体健康。” 马啸出门之后,宿舍里一片寂静,江阔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也行,他打算再做会儿梦。 看能不能再梦到段非凡,然后跟他探讨一下亲一口到底有什么可不卫生的。 但并没有成功,这个回笼觉感觉跟没睡似的,刚闭眼儿就被段非凡给叫醒了。 “记得一会儿去看一下你那个伤。”段非凡站在他床边。 “他怎么了?”李子锐从床上探出脑袋,“江阔你受伤了?” “昨天晚上贼割他裤兜的时候把他腿一块儿割了。”段非凡说。 李子锐和旁边正在刷牙的唐力同时一愣,接着一下爆发出了狂笑,唐力边笑边吞下了一口牙膏沫,又跑到水池边一通涮。 江阔看了看手机:“你现在过去了是吧?” “嗯,”段非凡说,“董昆约的是一点半,我那会儿正好回来了。” “那我再睡会儿。”江阔闭上了眼睛,拉过被子盖了半个脑袋。 “先去校医室。”段非凡扯开被子。 “哎……”江阔翻了个身。 段非凡从床沿上拿起了一片纱布:“这是掉下来了吧?” “嗯?”江阔看到纱布上的血迹,腿上的伤口顿时觉醒,传来了痛意。 他坐了起来,把腿伸到被子外面,却发现伤口还好,没有撕裂,也没再出血了。 “我一会儿就去。”他说。 段非凡走了之后,他换好衣服下了床。 昨天割坏的裤子还扔在椅子上,血已经干了,看上去挺惨。 江阔犹豫着这裤子还能不能要,破口倒是没关系,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要没洗干净是不是又得上手搓…… 斗争了五秒钟之后,他把裤子扔进了洗衣机里,换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去了校医室。 校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伤口不算深,上了点儿药,没打针。 由于医治过程过于简单,来回也就半小时不到,回到宿舍,跟大炮约了个午饭,就无事可做了。 “还有两科,”段非凡说,“考完就放假了。” “年前又得一通忙,”老爸边吃边说,“以前都够忙的,现在生意做大了,更得忙。” “他等你回去帮忙呢。”段非凡夹了块红烧肉,今天的饭菜是过节加餐,还挺丰盛的。 “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多少年没干了,”老爸埋头吃着,也没看他,“他找谁帮忙不比我强呢。” “也不是那么说……”段非凡的话没说完就被老爸打断了。 “你说你们一会儿要玩什么去?射击?”老爸强行换了话题。 “射箭,”段非凡说,“董昆订了场子,除了江有钱,我们都没玩过呢。” “有教练吗?”老爸问。 “那肯定有,”段非凡想了想,“不知道教练收不收费,收费的话我就让江有钱教我得了,省一份钱。” 老爸笑了起来:“人家不玩了,就光教你。” “我学得快。”段非凡说。 “也是,”老爸看着他,“毕竟我儿子,脑子还是好用的。” 回学校的时候,段非凡依旧是在龙须糖那站下了车,给江阔买了点儿绿豆糕。 “是挺好吃吧?”老板娘笑着说。 “嗯。”段非凡点点头。 老板娘往车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吃完饭吧?” 段非凡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笑:“是,刚吃完,今天有加餐。” “我听他们说,伙食还不错的,”老板娘说,“这儿经常有探视的过来,都说几个月脸都圆了。”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都会好的。”老板娘把装好的绿豆糕和龙须糖递给他。 公交车离学校还有两站,楷模群里已经刷了溜了。 他拿起手机发了个语音:“马上到了。” 江阔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丁哲把他家车开来了,在门口,你不用进来了。” “坐不下吧?”段非凡说,“孙季还带媳妇儿呢。” “小恋人能跟我们挤一个车吗?”江阔说,“人家自己打车过去,我们正好五个一辆车。” “都学会省油了,”段非凡笑了起来,“太离奇了。” “争取回家之前不加油了。”江阔说。 挂了电话,段非凡看着窗外往后退着的街景,今天没出太阳,因为放假,这会儿街上人也很少,配着落光了叶子的树,满眼过去有种莫名的寂寞。 听到江阔那句“回家”的时候,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怅然。 以往任何一次假期,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拎着一兜吃的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了丁哲的车。 刘胖在副驾,江阔和董昆在后座上。 “往里点儿。”段非凡打开门,江阔就坐在边儿上。 “我要坐窗边。”江阔说。 “他坐别人的车晕车。”董昆说。 “还有这事儿?”段非凡只好往中间挤过去,“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也是刚刚得知。”董昆说。 “有什么好吃的?”刘胖回过头,“那么一大兜。” 车开出去之后,段非凡拿出两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几个人立马开始分而食之,丁哲一边开车边喊:“喂我一个喂我一个!” “你是江有钱吗就喂你!”刘胖说。 “我是江有钱也不用你喂啊,”丁哲说,“你洗手了吗!” “滚啊。”江阔说。 袋子里还有一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段非凡把袋子系好了回手放到了后备厢里。 “约了两小时吗?”丁哲问董昆。 “嗯,”董昆说,“感觉人不多,预约时间都随便挑。” “两小时够吗?”刘胖说,“光学就得两小时了。” “不至于,”江阔说,“你是傻子么,教练教的时间一般不算在内。” “那行。”刘胖点点头。 这个射箭馆装修很漂亮,位置有点儿偏,所以人也不多。 进去都不用等箭道。 孙季和他女朋友还没到,他们几个先进去了,这儿的服务也很热情,护具怎么用,弓怎么挑,教练都在旁边指点着。 “一般咱们新手都是反曲弓,可以试着拉一下,不合适就再换一个,”教练示范了一下动作,“侧身,抬头,挺胸……对,手臂放松一些,不是抓着,要有推出去的感觉……” 江阔很老实地跟着示范拉开了弓。 “这姿势,”教练看了他一眼,“以前是玩过的吧?” “嗯。”江阔闭上左眼瞄了瞄。 “试一箭看看?”教练说,“靶都刚换的。” 江阔走到箭道前,取了一支箭,侧身站好。 搭箭,勾弦,推弓。 虽然挺久没玩了,这些机械记忆的动作还是很熟悉的。 开弓时手在前方拉出了一道弧线,他听到刘胖啧啧啧的声音,满弓之后他往拉弦的手指那边微微偏了偏头。 瞄准。 箭射了出去,落在了箭靶中心黄色内圈稍右的位置上。 江阔身后的几个人在教练的带领下,发出了非常捧场的赞叹声:“我操!” 段非凡看清落点之后,视线迅速从箭靶回到了江阔身上。 江阔收弓的的姿势熟练而优雅。 带着不装自逼的气场。 “来来来,”丁哲向教练招着手,江阔的这一箭让他顿时来了兴致,“教练快指点一下我。” 江阔回过头看了看段非凡,冲他偏了偏脑袋:“教你?” “好。”段非凡走了过去,站在了箭道前。 之前站旁边没觉得箭道有多长,这会儿站到跟前儿看着靶子了,才觉得好像挺远。 “这多少米?”他问。 “十八米,”江阔在他拿着弓的胳膊上点了点,“开弓,前手推,后手拉。” “好嘞。”段非凡侧身站好,把弓拉开了。 江阔站在他身后,左手抬起跟他左胳膊并排,手指点在他左手上:“无名指放松一点……”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的右胳膊从他身后绕过来搭在了他拉着弦的右手上方:“食指找一下位置,瞄准的时候头往这边偏……” 江阔几乎贴在他耳边的声音让段非凡有些僵硬。 “头偏过去瞄准。”江阔用脑门儿把他脑袋往那边轻轻顶了一下。 段非凡右手猛地一抖,勾着弓弦的手指松开了。 弦“嘭”的一声弹了出去。 第 46 章 46 箭没搭好, 弦也没拉稳,瞄准更不用说,都还没找到往哪儿瞄这个准。 箭就那么飞了出去, 落在了箭道中间, 弓也因为没拿稳,嘭的一声之后反转着打了上来。 段非凡还僵在原地,姿势都没变。 江阔反应相当快, 左胳膊弯了一下, 从他左臂下方挡住了打过来的弓弦。 “你想什么呢?”江阔瞪着他。 你离我太近了。 “什么也没想, ”段非凡往教练那边看了一眼, 几个人都转向同一个方向包括教练,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他松了口气, “我没勾稳。” 江阔没动,还是之前的距离看着他。 他不得不转过头, 跟江阔对视了一眼。 要不显得他不对劲。 但转头一眼并不会对现状有什么改观,江阔依旧还站在那里,从胳膊到腰到腿, 全体温覆盖。 “这样很危险知道么,”江阔看着他,“箭没卡好弦没拉到位,你这么一下相当于放空弓,严重了弓毁人亡……” 段非凡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眉毛放好, ”江阔说, “严重了弓毁人伤。” “知道了。”段非凡回答。 江阔退了两步, 站到了旁边的箭道前, 取了一支箭:“看我动作。” “好的江教练。”段非凡回答。 江阔扫了他一眼, 把动作一步一步分解,慢慢地做了一遍,最后满弓的时候他冲段非凡摆了摆头:“过来看。” 段非凡走到他身后。 “头偏一点,贴近你的手,手指碰到脸,然后瞄准,”江阔说,“弓的角度,头肩的角度,都保持固定。” “嗯。”段非凡跟着他一块儿偏了偏头。 江阔又射出了一箭,跟之前那支的位置差不多是并排的。 同时旁边箭道也射出来一箭,过了半程之后开启了离家出走模式,落在了段非凡之前那个箭道的靶上。 “这谁?”江阔问。 “我!”董昆底气十足地回答。 “好准头……”江阔说。 “我们要不要换个短点儿的道?”丁哲一直在练习动作,还没有射出一支箭,“我感觉我别说瞄准了,这个距离我都看不见靶心。” “换什么换!这是标准长度!再说你看见了也没什么意义,你说不定能射到江阔的靶子上,”刘胖说,“看我的。” “拉着弓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危险!”教练说,“专注一些!” 刘胖立刻没了声音,专注瞄准。 嗖! 箭倒是没往别的道去,但也没上靶,落在了箭靶下方一米位置的墙上。 接着感觉已经瞄了一万年的丁哲终于射出一箭,居然上靶了。 “不错不错!”教练表示鼓励。 一帮人跟着给鼓了个掌。 算是热闹的气氛里,段非凡感觉自己算是从之前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了,他看了江阔一眼,重新站回自己那条箭道前。 “地上那根儿谁的?”董昆突然问。 “我的。”段非凡说。 “我操,你拿手扔的吗?”董昆说。 几个人都乐了。 “没想到啊,我以为段非凡会是咱们几个新手里玩得最好的呢,”刘胖说,“没想到,还不如丁哲这个二货。” “江阔的教学水平不行啊看来。”丁哲洋洋得意。 段非凡没说话,看了看江阔。 江阔挑起右边眉毛也看着他。 “继续。”段非凡说。 江阔走到了他身边:“我刚是不是戳你痒痒肉了。” “没。”段非凡瞄着前方。 这次因为他姿势比较标准,江阔没再一比一动作教学,只是站在他身侧,伸手抬了一下弓。 段非凡的注意力一半在瞄准,一半在勾着弦的手指上。 不能再有意外不能再有意外。 再扔一支箭出去就不是丢不丢人的事儿了,作为一个公认的运动和身体协调能力都不错的人,他这支箭再出问题,就有些奇怪了。 “松的时候要干脆,”江阔退到了他身后,跟他一块儿瞄了瞄,“三根手指同时,不要拖泥带水。” 段非凡控制着呼吸。 手指一松,箭嗖了出去。 落在了箭靶下方十几公分的地方。 他啧了一声。 “按刚才的感觉再往上找找。”江阔说。 “嗯,”段非凡犹豫了一下,“你站我边儿上,我有点儿紧张。” “你三岁吗?”江阔说。 “我三十岁也会紧张。”段非凡说。 “行吧。”江阔退回自己箭道,“我看着你你紧张吗?” “……还成。”段非凡拿起一支箭。 江阔看着他的动作。 段非凡学东西挺快的,第一次的时候姿势就已经挺标准了,没什么大问题,但居然莫名其妙松了弦。 现在这次箭虽然成功射出去了,但江阔能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 只是不对劲的原因是什么,他不太能确定。 “比赛吗?”刘胖在那边问了一句。 几个人试了几箭之后对自己突然充满了莫名的自信,居然都表示同意。 “行。”江阔说。 “没算你,”刘胖说,“你行什么行,你在那边儿打样得了。” “不带我玩。”江阔啧了一声,“十二箭一局我可以让你们八箭。” “操,”董昆说,“这算不算公然鄙视我们?” “算。”段非凡说。 “那我自己玩。”江阔笑着说,“你们再练半小时的,要不一会儿比赛全脱靶怎么算分。” “靠!”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声。 “行,练习半小时之后比赛,”丁哲说,“输的请客。” “要算上孙季那俩吗?”段非凡说,“快到了吧?” “他俩来了加赛。”董昆说,“他俩派一个代表就行,孙季说他媳妇儿会射箭,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逼。” 几个人为了不请这顿饭,立马投入了认真的练习当中。 段非凡几箭之后开始箭箭都能上靶了,但始终都在外圈。 江阔一边玩一边时不时看看他的姿势。 不过不知道是段非凡太专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阔的视线始终没跟他对上,确切地说,是段非凡始终没往这边看过一眼。 闷头练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段非凡终于停下,看了看他。 “干嘛?”江阔正在瞄准。 您继续旁若无人啊。 “你先射完这箭的。”段非凡说。 江阔没说话,一箭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嚯!”江阔愉快地一抬下巴,然后转头看着段非凡。 “我还有哪个动作不对吗?”段非凡说,“你帮我看看,为什么没法儿往中间去了?” 江阔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射了一箭。 “要不你换个手,”江阔说,“右手持弓,左眼瞄准,你可能左眼是主视眼。” “那我之前白练了啊?”段非凡说。 “试不试啊?”江阔问。 “行。”段非凡摘下了护具,换成右手持弓。 这左右一换,又得重新调整姿势。 江阔站的位置没动,换了手之后,段非凡一拉弓,他俩就成了面对面站着。 气氛顿时又有些诡异,段非凡感觉自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哦,看弓看箭,瞄准。 “头偏一点过来,”江阔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弦拉好不要松!”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认真瞄准之后射出一箭。 “靠!”他喊了一声,这箭稳稳扎在了九环内。 “可以,”江阔一竖拇指,“继续。” 段非凡继续练习。 江阔退到休息区坐下了,顺便叫了服务员过来要了几瓶饮料。 但服务员表示您去前台付款再自己去冰柜里拿就可以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这里的VIP,只得起身去前台买了饮料,抱回他们的休息区。 回来的时候段非凡并没有在练习了,而是往这边看着。 视线对上之后,段非凡笑了笑,抽了支箭转身继续。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江阔一般不太会去注意别人的情绪和状态,但如果真有什么,他只要愿意,都能感觉得到。 段非凡不同于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任何情绪他都会注意得到。 昨天在山上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刚松弦意外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到现在,换完持弓手时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江阔把饮料放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饮料,看着段非凡的背影。 孙季和他女朋友在一小时之后终于到了。 女朋友叫柳鸣鸣,孙季管她叫小明,大家就跟着一块儿叫小明了,听着仿佛在集体做卷子。 柳鸣鸣挺大方的,性格很好,一直笑眯眯的。 “江阔,”孙季和柳鸣鸣换好护具挑好弓,他指着柳鸣鸣,“能打败你的人来了。” 江阔笑了起来。 “别瞎说啊。”柳鸣鸣赶紧摆手,“我也就那样,比不会的强点儿。” 不过这话明显是谦虚了,柳鸣鸣第一箭就是九环。 “可以啊。”江阔说。 接下去连续几箭都很厉害,只有一箭在八环里。 孙季替她向江阔下战书的时候,江阔没有推辞,玩这些就得有个对手玩得才更有意思。 他起身拿了弓。 “是怎么个规则?”董昆问。 “三箭一组,十二箭一局,”江阔说,“我不让女孩儿的啊。” “不用让。”柳鸣鸣笑着说。 有女朋友在,孙季立马就不跟他们一伙儿了,指着江阔:“话别说太满啊我跟你说江小阔,小明也不让男孩儿。” “行。”江阔笑着说。 为了不浪费大家的预定的时间,他俩在最旁边的两个箭道比赛,其他的人一边练习一边观战。 江阔发现段非凡之前用的那条道换了孙季。 他一眼扫过去,那边几个道都没有段非凡。 回过头的时候才瞅见段非凡坐在了休息区,拿着瓶饮料。 看到他回头,段非凡笑笑,冲他举了举手里的瓶子。 “不玩了?”江阔用口型问。 段非凡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俩。 “行吧,你看。”江阔点点头。 柳鸣鸣的技术还不错,边比赛边聊的时候知道她家有亲戚开了个射箭馆,她放假的时候就会过去玩玩。 “你应该玩了很多年了吧,”两组过后,柳鸣鸣说,“我是真比不了。” “小学时候开始玩,但是没坚持。”江阔说。 “我要输了。”柳鸣鸣笑着说,“剩下几箭追不上了。” “没到最后呢。”江阔说,“万一我脱靶了呢?” 孙季和柳鸣鸣笑得不行,孙季叹了口气:“你可太能气人了。” 十二箭很快结束了,江阔赢得没什么悬念,几个人一通感叹柳鸣鸣一个女孩儿就算输了也还是比他们一帮大小伙子都厉害。 江阔放了弓,想坐一会儿,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段非凡已经没在休息区椅子上了。 四周也没看到他人。 “段非凡呢?”他问刘胖。 “不知道啊,”刘胖茫然四顾地转了一通脑袋,“上厕所去了吧。” “哦。”江阔应了一声。 有点儿不爽。 说好了观战的,居然半道跑了,什么尿这么一会儿都憋不住? 洪水么。 不过他在休息区坐了五分钟,也没看到段非凡回来。 拉个大的都该完事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知道为什么段非凡突然走了。 虽然前后并没有什么关联。 他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往外走过去。 “厕所在出了这个门右边。”刘胖在身后说了一句。 ……这两天他看上去很像想上厕所又找不到厕所的人吗? 每一个人都会友好提醒他厕所在哪儿。 “我不上厕所。”他说。 穿过几个箭道区一直走回进门前台那儿,也没碰到段非凡,江阔问了问前台:“跟我们一块儿来的,穿灰色……” “刚总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男生吧?”前台没等他描述完就指了指通往馆后的一个门,“他去那边了,那个门通室外。” “……谢谢。”江阔说。 刚走出门,就迎面碰上了正回来的段非凡。 “去哪儿?”段非凡看到他很吃惊。 “你去哪儿了啊?”江阔问。 “我随便转转。”段非凡指了指身后。 江阔顺着看了一眼,这外面是个室外场地,这种天气里是不会有人的,也没什么可看的,连靶都没放。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江阔看着他。 “没。”段非凡回答。 “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江阔又问。 “怎么可能。”段非凡一下声音都提高了。 “我不是那种爱绕圈子的人,”江阔说,“你要有事儿就说,真没什么事儿,就正常点儿。” 段非凡看着他,没有说话。 “听见没?”江阔说。 “好。”段非凡点点头。 “走,”江阔一招手,“还有半小时了,别浪费时间。” “跟小明比得怎么样?”段非凡问。 “你觉得呢?”江阔说。 “你脱靶她能赢。”段非凡笑了。 “我脱靶你也能赢。”江阔说。 “那不一定,”段非凡说,“我刚有一箭射到靶上面一米多了,取箭的时候董昆就在边儿上,我趁其不备,唰,给薅下来了。” “他没看到吗?”江阔忍不住笑了。 “没,”段非凡说,“只要动作够快,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丢人了,你不也没发现么。” “我是真没看到。”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 就这么两分钟时间,段非凡已经如约回到了“正常点儿”的状态里,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永远带着笑游刃有余的段英俊。 回去之后江阔和段非凡都没再去射箭,一块儿坐在休息区,把位置留给了孙季和柳鸣鸣。 虽然段非凡也没再跟江阔说什么话,但江阔却能感觉到,之前段非凡那种奇怪的状态,是真的没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惊讶,段非凡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会让他比一般人藏得更深,这一点他知道,但能藏得这么气息全无,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挺牛逼啊段英俊。”江阔转头看着段非凡。 “谬赞了。”段非凡想也没想扭头就回了一句。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你就接?”江阔说。 “夸我呢么不是。”段非凡笑了笑。 时间到了之后,一帮玩了俩小时依旧不怎么样的人,居然还真的比完了赛统计出了成绩。 根据大家同样惨不忍睹的成绩,他们给最低分获得者董昆授予了“脱靶王”的称号,又名粑粑王。 晚上的饭就由粑粑王负责。 “吃个热火朝天的吧,”董昆想了想,“江阔能吃辣吧?小明呢?” “能。”江阔说。 “我没问题。”柳鸣鸣也说。 自打上回吃完涮羊肉,就一直没怎么再吃过大餐,昨天农家乐倒是挺丰盛,但大家着急看焰火,也没吃踏实。 今天这顿火锅,看几个人点菜的架式,就是打算吃到人家晚上关门为止了。 “一会儿找代驾了啊,坐不下的打车回,”丁哲拍着桌子,“我也要喝点儿,新年第一杯。” “要不我开……”段非凡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家给压下去了。 “一口倒了你也得给我喝。”董昆指着他,“不给我粑粑王面子是吧。” “喝!”段非凡说。 汤底刚拿上来,董昆就把酒都给倒上了:“这次先凑合喝点儿一般的,放假了我们去江有钱家喝好酒。” “管够。”江阔点头。 “放假前把去玩的时间定好了啊,”刘胖说,“江阔你能接我们吗?” “到的时间给我就行,”江阔说,“我肯定亲自去接。” “亲自?”丁哲啧了一声,“是不一样哈,咱们真是关系到了,关系没处到的人家估计就只派个司机去接。” 一帮人都笑了。 “来!为江少爷亲自来接!”孙季举杯。 “亲自来接!”一帮人都喊着。 “新年快乐。”江阔说。 “新年快乐——” 江阔喝掉了杯里的酒,看了看段非凡,这个一杯倒居然也很实诚地把杯子里的酒都喝掉了。 董昆给大家倒酒的时候,江阔偏过头低声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时间?” “九号放假了,”段非凡说,“我大概忙个四五天的,中旬就有时间了。” “中旬是哪天?”江阔说,“月底就过年了。” “中旬大概就……”段非凡点开手机日历看着。 “你不会去不了吧?”江阔突然有些担心。 “嗯?”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我能去。” “不去我骂人啊。”江阔说。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段非凡笑笑,拿过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江阔拿起杯子,看着段非凡一口喝了三分之一,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平时你跟他们喝酒如果醉了,怎么回去?” “拖上车,拖进宿舍,扔地上,”段非凡笑着说,“就行了。” “行,”江阔喝了一口酒,“那你喝吧。” “江阔!”孙季喊了他一声,“你家是不是有酒店?” “有。”江阔点头。 “我们能住吗?”孙季问。 “不然住哪儿,”江阔说,“我还花钱给你们安排到别家的酒店去吗?” “总套统吗?”刘胖问。 “要点儿脸吧,”江阔说,“我都没住过,有个温泉酒店……” “就那儿了!”董昆喊,“别的都不用你安排,我们就在那儿泡几天。” “你们倒是好招待。”江阔笑了。 虽然还有两科没考完,但马上临近放假,大家都挺兴奋,一边打听有什么好玩的,一边已经开始畅想。 “明天夏天要有时间过去也不错,”江阔小声跟段非凡说,“可以玩水……你会游泳吗?” “不会。”段非凡说。 “没事儿我教你。”江阔说,“不会游也能瞎玩,山里住几天,挺有意思的。” “嗯。”段非凡点点头,夹了卷儿五花烫了,顺手又拿起杯子。 江阔正准备伸手拿杯子跟他碰一下,他已经一仰头把杯子里那点儿酒都喝了。 江阔拿着杯子看着他。 “……不好意思。”段非凡愣了愣,赶紧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酒,然后跟他碰了一下。 正要再喝一口的时候,江阔按了按他的手:“你那口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段非凡笑着没说话。 江阔喝了一口酒。 段非凡这种一醉直接倒的人也挺好,放心喝,都没有酒后吐真言的机会。 第 47 章 47 段非凡的酒量是个谜, 两杯酒喝完他就坚持不再喝了,那意思估计就是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 但江阔看他脸也没红,说话也没大舌头, 眼神都还挺清晰。 除了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感觉他步子稍微有点儿不太稳。 比起董昆那几个, 他就跟没喝酒似的。 不过之前生日烧烤PA喝死了的那次,到他晕之前也看不太出来。 今天江阔也没喝多少,他酒量没问题, 只是对酒没有太大兴趣, 喝的话如果酒特别好, 能多喝点儿, 酒一般的话也就随便两杯完事。 众楷模倒是喝得不少, 刘胖说话都大舌头了。 吃完饭的时候快十一点了,丁哲叫了代驾, 因为车上位置不够,所以按醉酒程度高低排序, 把刘胖董昆和他自己都安排到了自己家车上,怕万一出租车看他们醉得厉害拒载。 把人装好,车上还剩一个位置, 孙季和柳鸣鸣去酒店,于是就还江阔和段非凡。 “你俩……”丁哲趴在副驾窗户上看着他们,“你俩的话……” “走你们的,”段非凡先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把留出来的一盒龙须糖和一盒绿豆糕拿了下来, “我们打车。” “你行?”丁哲问。 “要不你下来换我俩上去?”段非凡说。 “师傅麻烦了, 开车。”丁哲拍拍腿, 又转过头, “注意安全, 打不着车的话公交车末班是十二点,我看看是哪一路啊……” “走!”段非凡喊。 “好嘞!”代驾师傅响亮地回答。 车开了出去,丁哲还伸个脑袋,手指着他俩:“末班是十二点,是哪一路来着……” 下一秒他终于被车里不知道谁拽了回去。 “丁哲喝多了话真多啊。”江阔感叹。 “不错了,”段非凡在手机上叫车,“他有一次在牛三刀吃烧烤,喝到后半夜,抱着老叔哭,要认干爹。” 江阔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我还没去牛三刀吃过烧烤呢。” 虽然吃过酱牛肉吃过牛肉面还干过活儿。 “想吃随时可以去啊,”段非凡看了他一眼,“放假前……或者开学了,那会儿还冷着,就在后面通道那儿,炭火烧上,肉一烧,小酒一喝……” “那行,那开学吧,”江阔点点头,“你还小酒一喝呢?” “怎么了,”段非凡说,“我挺得住。” “今天还挺能喝?”江阔盯着他的脸,“好像没醉?” “醉了,只是我挺得住,起码扛到安全的地方再倒。”段非凡说,“我现在困得下一秒就要死了。” “醉酒还带挺的?”江阔不能理解。 “多少能挺会儿,”段非凡说,“我现在就在挺。” “啊……”江阔想从他脸上找到破绽,但没有成功。 车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来了,司机说他们运气好,今天晚上叫车的人多,要不是他顺路要回家陪闺女,他们还得在这儿继续等个半小时的。 “这么晚了闺女还没睡吗?”段非凡说。 “没睡,非要等我呢,”司机嘿嘿一直乐,“今天她妈带她出去玩了,一堆新鲜事儿要等着跟我说。” “小孩儿就是这样,”段非凡说,“跟谁亲就什么事儿都要说给谁听。” “没错,”司机说,“明天我也不出车了,陪她去看电影。” 江阔靠在车门边,看着段非凡的侧脸。 坐出租车的时候跟司机聊天儿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干的。 但段非凡非常自然,走哪儿都能跟人聊起来,之前休学好几个月,回到学校还是跟谁都熟,食堂的大叔阿姨,看到他都跟看儿子似的。 这会儿他也跟司机很自然地聊着,不过话题对于段非凡来说,多少有些伤感。 先是妈妈不再回来了,接着是爸爸。 小非常平凡从那时到现在,都在等人。 江阔捏了捏眉心,感觉今天这酒不太行,有点儿上头,想得多。 后半程段非凡没再聊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司机开了收音机听着交通台,女主持人的声音有点儿催眠,到学校的时候江阔差点儿要睡着了。 车停在宿舍楼门口,江阔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丁哲他们回来了没有。 “开车慢点儿啊,注意安全。”段非凡下车的时候还交待了一下司机,仿佛招呼一个朋友。 “以后用车给我打电话就行。”司机说。 “好嘞。”段非凡关上车门。 江阔往宿舍楼里走,有些惊讶:“你还留他电话了?” “加了个好友,”段非凡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用车,司机说他家在乡下有果园,以后想吃新鲜果子也可以找他,他还想开农家乐,没准儿以后多一个酱牛肉客户。” “这都什么时候聊的?”江阔很震惊地看着他。 “你走神儿的时候。”段非凡笑了笑。 “你真是个……”江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牛逼。” 今天值班的不是赵叔,是学校保安,没见过的,段非凡依旧很熟络地打了招呼,甚至叫了声“李哥”。 “明天你回牛三刀吗?”江阔走到107门口的时候问了一句。 段非凡没回答。 江阔顿了顿,心里立马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没事儿吧?”他迅速转过头。 段非凡就站在他身后,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把他扒拉开,很急的样子。 但伸手去开门的时候,他突然脑门儿往门上一磕,接着就那么贴着门跪了下去。 “你大爷。”江阔站在一边,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事实证明段非凡的酒量的确不行,但意志力应该是他见过的垃圾酒量里最强的一个…… 震惊过后,他回手在身后106的门上敲了敲:“有人吗?” “江阔?”有人打开了门,是膀子哥,“怎……操。” 贴门跪着的段非凡让膀子哥的这声“操”感叹出了回音效果,后面一连串的“操,操,操……” 106的人都出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几个合作起来就熟练很多了。 江阔把门打开,106几个人把段非凡拖进宿舍,扔在了躺椅上。 人走了之后,江阔站在屋里愣了一会儿,发现段非凡手里的那个袋子居然没掉地。 江阔知道这里头还有两盒糖。 他伸手拽了两下,没拽下来。 喝了酒之后就会嘴馋,江阔本来就觉得这个龙须糖和绿豆糕挺好吃的……他又拽了两下,段非凡的手依旧攥得很紧,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江阔叹了口气。 蹲在他身边,从袋子侧面撕了个口子,把两个小盒子拿出来了。 段非凡不知道要睡多久能醒,江阔这会儿也困得厉害,坐在桌子旁边吃了两块绿豆糕之后就不想动了。 现在如果回119,可能会把刚睡着的人吵醒,马啸每天早起,黑眼圈儿一天天的越来越重,要把马啸吵醒了,他会过意不去。 他趴到了桌上,打算眯一会儿再说。 脖子和后背都很酸,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江阔迷迷糊糊地听到旁边有细细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收拾桌子。 他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段非凡的手。 “嗯?”他抬起脑袋。 段非凡正坐在他对面,拿着昨天买的那个小盒子和包装纸比划着。 “我还没放照片呢。”江阔说。 “知道,”段非凡说,“我就闲的,比比看包成什么样好看。” “你没事儿了?”江阔问。 “嗯,醒了一会儿了,”段非凡看了一眼手机,“你去床上睡吧,快天亮了,你今天如果要看书的话,还能再睡三个小时。” “我趴了这么久?”江阔坐直了。 “叫都叫不醒,”段非凡看了他一眼,“嘴上还有绿豆糕。” “靠。”江阔赶紧抹了抹嘴,“你呢,不睡吗?” “睡不着了,”段非凡说,“我已经过了能睡着的那个点儿了,五点半我还得回牛三刀,早上有肉到,得马上处理。” “哦。”江阔应了一声。 实在是太困,他也没跟段非凡多说什么,直接爬上床去躺下了,本来想再跟段非凡聊两句,但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起头,就睡得失去了知觉。 感觉做了梦,但又因为过于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都是涨的。 屋里没人,看了一眼时间,都九点多了,段非凡四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回牛三刀了。 ……不过牛三刀这个事是梦到的还是段非凡昨天说的,他也记不太清了。 因为他隐约感觉自己是梦到了段非凡,只是对于内容已经没了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琢磨段非凡的次数有些多,对于像他这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人来说,就有些困扰。 江阔搓了搓脸。 拿出手机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 【JK921】你是回牛三刀了吗 段非凡过了一会儿才回的消息,内容之简单,看得出的确是回了,还很忙。 【指示如下】是 江阔啧了一声,也没多说,下床回了119。 这个时间宿舍里没有人,他慢吞吞地洗了个澡,又去107把龙须糖和绿豆糕吃了一半当早点,然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马啸早上会去早餐点帮忙上货,然后再到文印店上班。 江阔到的时候,他正在复印一大摞不知道什么书。 “打照片。”江阔说。 “好。”马啸过来了,“还做相册吗?” “不是,”江阔笑了,他猫床上贴照片的惨状全宿舍都记得,“就几张,放小相框用的。” 照片他挑好了六张,他穿着人偶服的,发传单的,还有穿着安全员的衣服抱着小孩儿的,都是段非凡拍的。 马啸给他按尺寸打好了。 往回走的时候段非凡发了个消息过来。 【指示如下】照片打出来 配合他的ID,简直贴合极了。 江阔拿手机对着自己手上的照片拍了一段视频,照片在他手上展开,合拢,再展开,然后发给了段非凡。 【指示如下】阔叔好酷哦 江阔笑了半天。 照片装好,段非凡再帮他把盒子包好,用最简单的方法,用皱皱纸把盒子包住往上一抓,再系上个蝴蝶。 弄完这个,回家前就没有什么事儿了,就等着最后两科考完,飞奔回家。 飞奔是别人的状态,江阔的感觉自己的状态算不上飞奔。 想回家是肯定的,他想他舒服的卧室,想他家大院子和泳池,想他被老爸锁进仓库但这次回去应该能解禁了的那些“玩具”们。 但眼下的这些,学校,宿舍,同学…… 楷模群的那些人,还有段非凡。 他想起来会有些寂寞。 毕竟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热闹。 元旦后面的两天,段非凡都没怎么在宿舍,仿佛是为了弥补之前牛三刀最忙的时候他没在店里帮忙的事。 考完试之后都没见轻松下来,江阔都开始怀疑这人到底还能不能出去玩了…… 不,也许正是还想出去玩,所以就得提前忙活,多干点儿。 大炮订好了回家的票,发了消息让江阔收拾好行李。 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出来的时候就没行李,回去的时候也不需要行李。 李子锐是回家最积极的,买的是考试当天晚上的票,已经连夜奔回家跟奶奶抱头痛哭去了。 马啸要一直打工到年前才回,唐力居中,跟江阔同一天走。 在宿舍帮唐力往行李箱里塞衣服的时候,段非凡过来了。 “要帮忙吗?”他看着正一块儿压着行李箱仿佛松手这箱子就会炸了的唐力和江阔。 “快,”江阔说,“趁其不备,快把拉链拉上!” “好。”段非凡过来,一通连拉带拽的,把拉链给拉好了,他看着已经挤变形了的箱子,“我怀疑你去车站的时候颠一下在路上就能炸了。” “没事儿,”唐力说,“我准备绳子了,一会儿捆上就可以,主要是我把给我妈买的被子塞进去了,要不也没这么鼓。” “你给你妈买了个被子?”江阔愣了。 “嗯,”唐力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阔差点儿笑呛着。 段非凡把他叫去107的时候,他一路都还在乐。 “把你家地址给我一下。”段非凡拿着手机。 “嗯?”江阔看着他,“我去接你,还能让你自己去吗?” “你是不是说要给家里带牛三刀的那个酱啊?”段非凡说。 “啊,对啊。”江阔猛地想了起来,烧烤那会儿他为这个腌肉超级好吃的酱,还学会了讲价。 二百五不好听,二百四吧。 这事儿他已经忘了。 但段非凡还记得。 “这阵儿都做牛肉,没太做酱,所以我自己做的,”段非凡说,“不过放心,秘制配料还是老婶儿弄的,我是负责做。” “你专门做的?”江阔愣了。 “嗯,”段非凡说,“不然呢,老婶儿没空啊,做这个又费事,还要炒的。” “你天天回店就是做这个酱吗?”江阔突然鼻子发酸。 “……就十罐酱,一天就做完了,还能天天弄啊。”段非凡说。 “哦。”江阔看着他。 段非凡笑了笑:“主要是之前李子锐还要了点儿,就没了,要不……” “你还给李子锐做酱了?”江阔声音一下扬了起来。 “没,”段非凡赶紧强调,“他的是之前做好的,还有几瓶,给你的是我做的……” “哦……”江阔点点头,想想又有点儿可乐。 段非凡把手机递了过来:“二百四扫一下谢谢。” “不是送的吗?”江阔盯着他。 “我这是我专门做的。”段非凡晃了晃手机。 “你就说太久没坑我了手痒就行。”江阔啧了一声,边笑边拿出手机扫了码,付了二百四十块,“还包邮的吗?” “正常不包,”段非凡说,“这东西寄着贵,少爷VIP待遇才给你包邮,地址发我。” 江阔把家里的地址发给了他。 “是明天一早回家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早上大炮开车过来去车站。” “行,”段非凡应了一声,“那就到时玩的时候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阔听着这话突然就有些伤感,为什么伤感呢,明明说的是半个月之后就又见面的事儿。 “你不送我吗?”江阔问。 段非凡明显愣了一下,看着他没说话。 呃。 “不用不用,”江阔摆摆手,“不用送。” 段非凡笑了笑:“但是你到时得接我。” “那肯定啊。”江阔一拍巴掌。 临走前这一晚,本来想在107聊会儿,结果听说他明天回家,楷模群一伙人全来了,买了一堆吃的,说通宵玩。 这帮大二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在学校呆了两年,所以对回家这种事儿就没那么执着了,除了段非凡和丁哲,一帮外地的居然一个都还没走。 江阔被他们拉着打牌打到半夜,输爽了之后这帮人又开始玩游戏,江阔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往躺椅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吃吗?”段非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椅子坐到了他旁边。 “什么?”江阔睁开了眼睛,在一帮人闹哄哄的催眠氛围里,段非凡的声音相当提神。 “柚子,”段非凡晃了晃手里正在剥的柚子,“赵叔给的,说很甜。” “吃。”江阔伸手。 段非凡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等我剥完啊。” “哦。”江阔收回手。 一帮人闹到后半夜才在屋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了,没一个走的,江阔在梦里都没忘了向上苍祈求这帮人快散了。 早上倒是走了,江阔在躺椅上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一帮人围了个圈一块儿看着他。 “干嘛呢?”江阔头发都立起来了。 “给钱,”董昆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戳着,“七点半差一分,险赢。” “……什么鬼?”江阔坐了起来。 “段非凡赌你七点半起不来,让我们叫你,”董昆说,“我们赌你能醒,毕竟要回家呢不是。” 江阔叹了口气:“段非凡呢?” “买早点去了,”丁哲说,“昨天他输了,今天早点归他买。” 段非凡拎着两大兜早点回来,一帮人边喊边抢地吃完了。 江阔本来想着他们吃完就能走,结果看这架式,是打算给他送到大门口。 这是什么让人感动的伟大友情啊。 大炮打了电话进来,说已经在门口马路边等着了。 江阔挂了电话的一瞬间,突然有种强烈的不舍。 “车到了?”段非凡问。 “嗯。”他点点头。 “走吧,”段非凡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正好。” 一帮人一块儿往学校门口走。 江阔感觉自己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地跟在队伍最后头。 学校这会儿已经相当冷清了,几乎看不到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他突然又很感谢楷模们坚持送他出去,让这一段格外寂寞的路显得没有那么寂寞。 “车钥匙我没动,”江阔低声跟段非凡说,“你有空就帮我挪一下车,要用车的话你就直接开。” “嗯。”段非凡点头。 说完这句,江阔就没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吧,”段非凡说,想想又补了一句,“发群里就行,告诉他们一声。” “嗯。”江阔点了点头。 第 48 章 48 大炮的车就停在路边, 江阔把随身的包从窗口扔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送他出来的这帮人。 “走吧,”丁哲说, “我们定了时间就通知你, 估计也就十七八号吧,主要看段非凡的时间。” “好。”江阔往段非凡那边看过去。 段非凡站在刘胖后面,被刘胖的脑袋挡住了, 这会儿专门移了一下, 从刘胖和董昆的脑袋中间露出脸, 说了一句:“我时间好说。” 说完这个他们这帮人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题, 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废话可说了。 江阔点了点头, 转身上了车,反正再过个十天八天的也就见面了。 “东西带齐了吧?”大炮问, “身份证手机,主要就这俩。” “带齐了。”江阔冲外面挥挥手, “走了,回去吧你们。” “走了啊!”大炮也喊了一声。 外面一帮人乱七八糟地不知道回了点儿什么,也听不清。 车开的时候, 江阔从后视镜里看着,没几秒钟车转进主路之后,后视镜里的人就都看不到了。 “奔奔送上车了吗?”江阔问。 “我让工地的人清早就送过去了,提前两小时,”大炮说, “它还挺高兴的, 我发现这狗只要出门就兴奋, 后备厢里坐着在工地跑十分钟都能兴奋。” “毕竟还是个小狗。”江阔说。 车开到车站大概四十分钟, 这个时间不堵车, 一路都很顺利。 大炮没说话,江阔也跟着无话可说,看着前方的路出神。 回家是件愉快的事,尤其是和江总的矛盾暂时解除了,他回家也不必再继续跟江总犟着,但心里就还是有点儿空虚。 “我过完年可能不是马上回来,得晚差不多一个月,”大炮说,“要先跑跑材料的事儿。” “嗯。”江阔应了一声。 “租的那个房我没退的,”大炮说,“你要用的话钥匙在门卫那儿。” “应该用不上,”江阔说,“现在就开始介绍下学期的事儿了……” “我回去就要被我爸拉着到处跑了,说不定还要跟着江总,”大炮说,“都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聚了。” 虽然跟大炮也不是多么密切的关系,初中以后他俩见面的频率大概也就一个月一两次,但现在听到大炮这么说,他突然又有点儿郁闷。 “以后不考虑自己出去做点儿什么了?”江阔问,“就跟着他们了吗?” “先这样吧,”大炮叹了口气,“我不像你,有那么多想法,我就凑合差不多就行,跟着跑跑,也不费劲。” 江阔没说话,也叹了口气。 大炮比他大一岁,不上学了就工作很正常,家里现成有活儿等着,他去跟着是最简单轻松也不会出错的选择。 江阔就是莫名其妙有点儿伤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今天离开热闹的学校和热闹的人了,听到自己发小慢慢要退出自己生活的消息时,就很不舒服。 他看了大炮一眼。 “干嘛?”大炮也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情绪有点儿不对,舍不得学校吗?” “可能吧。”江阔说。 “过完年不就又回来了,而且不是他们还要过去么,”大炮满不在乎的,“到时叫上我啊,我年前没什么事儿。” “嗯,我出去玩哪次也没忘了叫你。”江阔说。 大炮很愉快地笑了两声。 商务座比起飞机来还舒服些,统共六个座儿,人少也安静。 奔奔在同车货厢,据说跟它一块儿托运的还有两只猫。 江阔要了毯子把椅子调了一下直接躺着了,睡着之前有些无聊地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手机很安静,段非凡肯定回牛三刀去了,丁哲送完他就回家了,楷模们这两天也忙着回家的事,群里比平时要安静得多。 朋友圈里也没什么新内容,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停留在昨天下午,大炮发的奔奔拉屎照。 比起之前开车过来,连玩带逛还扎田里洗车,高铁回家的速度大大提高,江阔感觉自己睡了两觉就到了,中间被大炮拉起来去餐车吃了顿饭,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 去办手续领出了奔奔,江总派来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开车的是保安部的陈经理,当初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江总就是指派老陈带队对他进行追捕的。 “陈叔。”江阔跟他打了个招呼,把奔奔抱到后备厢里放好喂了点儿水,然后把自己手机递给了大炮,“帮我拍个照。” 大炮接过他的手机,看着他:“什么?” “拍照。”江阔站到后备厢前,胳膊搂着奔奔。 大炮举着手机对着他愣了两秒:“不笑吗?” “少废话。”江阔说。 大炮咔咔给他拍了两张,他看了看,凑合吧。 “给段非凡的吗?”大炮问。 江阔看了他一眼。 “汇报奔奔平安?”大炮又问。 “嗯,”江阔点了点头,“怕他担心。” “这狗比你能适应,”大炮说,“欢实着呢。” 上车之后江阔把照片发给了段非凡,然后又往群里发了一次。 【丁威武】到家了?还挺快 【刘修长】看着像偷狗被抓了 【董潇洒】一个月三千五真不够用,这狗也不知道能卖多少 【江有钱】滚! 群里除了还在跟女朋友腻歪的孙季,就只有段非凡没有出声。 私聊也没回复。 江阔把手机拿在手里一下下转着。 “振宇一块儿先回鼎江庄园,”老陈一边开车一边说,“胡总在那儿了。” “嗯行。”大炮点点头,“接风吗?” “想得美,”江阔说,“咱俩配被接风?” 老陈笑了起来:“天鼎那个项目他们要碰个头,正好你们回来,就说在家吃了。” “我妈在家吗?”江阔问,“江了了回了没?” “都在,”陈经理点点头,“了了前天回的,也是我去接的。” “你去接?她怎么了?”江阔愣了愣,江了了向来都是无影去无踪,回来了都未必回家的人。 “把脚扭了,”老陈说,“走着不方便。” 江阔叹了口气。 车快开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江阔手一翻,正拿在手上转着的手机绕到了掌心里,他点开了消息。 【指示如下】回家睡一觉吧,看着没什么精神啊 江阔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有点儿困。 【JK921】车上睡一路了,回家睡不了,一堆人 段非凡那边又不回消息了。 “人家一直是我老客户!”老张头叉个腰站在店门口喊着,“多少年都在我这儿买肉,你家倒好,上来就把人往自己店里拽!” “说话注意点儿啊!”老叔拿着砍刀站在案台后面,看着他,“谁往店里拽人了?人家要进来我还往外赶吗?” “咋的,还你家客户,脑门儿上你给盖戳儿了呗?”段凌亮着嗓子,“买个肉还得从一而终了呗!吃了你的肉,这辈子就是你老张家的人了呗!还得让你监视着不能去别的店了呗!” 段非凡拿着手机坐在里屋门口的小凳子上,一边听着吵架的动静一边给江阔回消息。 【指示如下】欢迎少爷回家吗? 【JK921】我爸跟人谈项目,我回家就是顺带的事 “你别跟我这一串串的!”老张头眼睛瞪着,“我这就给你们下个最后通牒!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抢客人!” “还最后通牒!牒字怎么写你知道吗!”段凌嗓子又往上翻了几度,“下呗!我给你准备个架子,就给你放你这个最后通牒,以后再给你出个书!” 【JK921】你是在忙吗 【指示如下】没,有人上门挑衅,段凌正在对战 【JK921】…… 【JK921】你不帮忙? 【指示如下】这就去帮 段非凡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兜里起身走到门边的案台前,也没说话,只是突然拿起了拴在砍刀上的铁链子,往下重重一放。 铁链和金属案台碰撞着发出巨大的声响。 老张头脸色变了变。 段非凡没说话,只从案台上拿过一根牛骨,今天新鲜的牛骨,老婶留了两根打算晚上炖牛骨汤。 他从老叔手里把砍刀拿了过来。 “我……”老张头继续骂。 段非凡一刀砍在了牛骨上。 嗵的一声响。 老张头顿了顿,又继续:“我告诉……” 段非凡扬手又是一刀。 哐! “我他妈……” 嗵! “你……” 哐! “段非凡你干什么?”老张头总算找到空隙飞快地瞪着他问了一句。 “晚上来喝汤啊,叔。”段非凡又拿过一根牛骨,看着老张头,手起刀落,砍在了牛骨正同,跟他手指距离不到三厘米的位置。 “你!”老张头指着他的手,“你他妈砍了手别赖我啊!” “那不好说。”段非凡又举起了刀。 老张头又指着老叔,点了两下没说出话来,于是一边点一边往他家店那边撤退,点点点点,人从段非凡的视野里退了出去。 段凌冲过来对着段非凡后背啪啪地甩了两巴掌:“拿刀第一天是不是就告诉过你眼不离刀!你装什么猛!耍什么威风!” “看他烦。”段非凡说。 老叔把他手里的刀拿走扔到案台上:“这一家子平时就你看他最顺眼,有事儿都你在中间劝着,今天你还烦上了,我等着你劝呢,你还拱火来了……后边儿坐着去。” “骨头拿厨房去,一会儿我炖汤了。”老婶拍了他一下,“你今天气儿不顺呢。” “给他炖点儿萝卜通通气儿!”段凌说。 【指示如下】帮完了 【JK921】好 段非凡看着手机,江阔这个回复让一向会聊天儿的他都无法接话。 【JK921】我到家了,先不聊了 【指示如下】嗯 江总夫妇,刘阿姨,胡叔,加上两个项目经理和老陈,家里人不少。 虽然江总公司的人并不是因为他回来才过来的,但这会儿大家关切的架式还是非常热烈。 大炮相当有经验,根本没进屋,门口探个脑袋进来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奔奔去后院了,把他扔在客厅接受大家的关爱。 “小阔这趟挺辛苦吧。” “看着沉稳了不少……” “学校习不习惯?” 江阔随便点了点头,冲大家笑了笑,然后跟江总打了个招呼:“爸。”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他想拿出来,但这会儿又不太方便。 “去收拾收拾吧,”江总说,“刘阿姨在做饭了,一会儿吃饭了。” “妈。”江阔又跟老妈打了个招呼。 手机又震了一下。 估计是楷模群里有人在聊天。 “好像瘦了点儿,”老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这阵儿得补补了……狗呢?” “大炮带后边儿去了。”江阔说。 “行,”老妈拍拍他,“回屋歇会儿的,这儿不用管了。” “嗯。”江阔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果然是当代男大学生楷模们。 【孙壮汉】我15号以后都有时间了啊 【丁威武】那就差英俊了,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无所事事了 【董潇洒】我在家待两天差不多,要不18号? 【刘修长】19吧我正看票呢我19走的话能买早上的票 江阔站在二楼客厅盯着手机屏幕,看大家确定具体时间让他有些焦急。 现在基本几个人都同意了十九号,就还有段英俊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大家已经开始讨论要带什么衣服的时候,段英俊才说了一句。 【段英俊】19可以 江阔眉毛一扬,立马开始回复。 【江有钱】那你们买了票告诉我到站时间 【段英俊】0 【孙壮汉】0 …… 江阔正看着消息,二楼阳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很低的口哨声。 一听就知道是江了了。 他转头看过去,江了了正躺在阳台椅子上喝饮料,打着夹板的腿架在小桌上,很悠闲地晃着。 “我以为你在屋里呢。”江阔走了过去。 “看狗呢,”江了了看了一眼楼下,奔奔正扒着锦鲤池沿儿看鱼,“跟谁聊得一脸笑容呢?” ……笑了吗? “就董昆那帮人。”江阔弯腰看了看她的腿,“您这腿,是摔的吗?老陈说你扭脚了,我看这不是扭了吧?这不得是断了?” “没那么严重。”江了了抬起腿,“骨折。” “怎么弄的?”江阔皱着眉。 “爬山摔的。”江了了说。 “没顺着路爬吧?”江阔看着她。 “谁爬山顺着路走啊,”江了了摆摆手,“没事儿,就是穿错了鞋。” 江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江了了反正就这样,受伤的情况很少,但真受了伤,对于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同学来玩啊?”江了了问,“哪天?” “十九号,”江阔看了看手机,群里几个人已经把自己到的时间陆续都发出来了,段非凡和丁哲一块儿,跟他今天的车次是一样的,“你有什么玩的地方推荐吗?就附近。” “瀑布啊,山里现在可能上冻了,美得很呢,”江了了说,“你们上温泉酒店住几天,然后去滑雪场待两天呗,还有什么我想想……” “大概就一星期。”江阔说。 “那不也就差不多了,你们这种一帮人乌乌泱泱的,也不是玩地方,是玩人。”江了了说。 这话听着有点儿奇怪,但的确是这么个意思,去哪儿玩不重要,跟谁一块儿玩才是重点。 跟江了了聊了几句,江阔回了自己房间。 不在家的这几个月,这个屋大概只有江了了给自己寄衣服的时候进来过,门窗都关得很严实,没落什么灰。 江阔把窗户打开,扯掉床上的罩子,犹豫了一下趴到床单上闻了闻,没什么灰味儿,但他最后还是从柜子里拿了行军床出来。 躺到床上没到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甚至在睡着的前一秒,他还想看看群里消息,结果手还没举到眼前就没了记忆。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擦黑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发现四周出奇的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窗口透进来的空气里带着略带湿气的冰凉。 这种凉意……怎么感受也不像是傍晚。 他迅速拿起手机扫了一眼。 早上五点半。 “我靠。”他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 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 洗了个澡,走出房间的时候,家里也是一片安静,只有一楼客厅有灯光透上来。 他下楼看了看,刘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刘阿姨。”他进了厨房。 “哟!”刘阿姨看到他的时候吃了一惊,“你起了啊?昨天晚上敲你门都不醒,你爸爸说让你睡。” “有东西吃吗?”他问。 “有,”刘阿姨冲他挥挥手,“你餐厅等着我给你拿,你爸爸早上要喝小米粥,我给他煮好了,你先喝一碗。” “嗯。”江阔应了一声,回到餐厅坐下了。 手机上有不少消息,自从加入了楷模群,手机都活泼了不少。 群里的消息他没顾得上看,先点开了指示如下的消息。 【指示如下】酱应该明天能到了,陆运慢 【指示如下】奔奔表现怎么样? 就这两条,八点多发来的。 江阔又看了看群里的消息,段英俊昨天在群里聊到了快十二点。 刘阿姨给他端了小米粥过来,还有几个南瓜饼,又放了一小罐白糖在旁边:“先垫垫,想吃面条吗?给你煮一碗?” “就这些行了,”江阔拿过小米粥喝了一口,“起太早了也吃不下什么。” “不放糖了吗?”刘阿姨看着他。 “……会澥。”江阔说。 “这都知道了?”刘阿姨笑了起来,“上个学还能知道这个呢。” “牛逼吧。”江阔说。 刘阿姨笑着走开之后,江阔点开了段非凡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直接打了语音过去。 段非凡很快接了起来:“这么早?” “昨天回来就睡了,现在才醒,”江阔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感觉睡得迷迷瞪瞪的那点儿劲头终于过去了,“你是说酱今天到是吗?” “嗯,我看在派送了。”段非凡说。 “奔奔我还没见着,”江阔往厨房转头,“刘阿姨,狗在哪儿了?” “你妈在车库里给它放了个窝,在那儿睡着了,”刘阿姨说,“早上我带它出去转了一圈,疯跑,这会儿还在院子里疯呢。” “听到没?”江阔笑着转回头继续吃。 “还弄了个窝,”段非凡说,“是打算留下吗?” “看你吧,你的狗,”江阔说,“不用管那个窝,我妈就那样,奔奔今天来明天走,她也会给准备个窝的。” “能留下当然好,”段非凡低声说,“这是一爪子进豪门了啊。” 江阔笑了起来,把碗里的小米粥喝了,拿了个南瓜饼,起身去了院子里。 奔奔果然在奔,顺着院子里的石板路转圈儿跑。 “你要看狗吗?”江阔问,“视频给你看?” “好。”段非凡说。 江阔重新拨了视频过去。 段非凡的脸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看样子是在外面。 “你跑步啊?”江阔问。 “嗯,”段非凡笑笑,手机往四周转了一圈,“市场旁边那个街,一会儿去吃小笼包。” 江阔没说话,盯着他的脸。 “狗呢?”段非凡问。 “你怎么……”江阔看着他,“你是没睡觉吗?” 段非凡愣了愣,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不是吧,这么明显吗?我平时也总通宵啊。” “就挺憔悴的。”江阔说。 第 49 章 49 奔奔跑得很欢,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香,不用再担心受怕,加上大炮伺候得挺好,没事儿就带着到处跑,骨架跑开了,奔奔的个头已经不能再假装是个小柴,装秋田串感觉至少得往上说出八十代是秋田才会有人信。 好在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这些,它已经是只可以在别墅大院子里疯狂撒欢的土狗。 “这是车库,”江阔带他看完奔奔,又拿着手机绕了半个院子,进了车库,“这个车库有一半是江了了的工具间,奔奔的窝放这儿了,可以从这个门进屋,但它不进,要在外头玩,等你们过来的时候一块儿去挑个狗房子吧,给它放院子里让它疯……” 江阔念念叨叨地说着,段非凡一直嗯嗯嗯地应着,也没太注意听他说话的内容,只觉得似乎很久没听到江阔的声音了。 “你会滑雪吗?”江阔问。 “嗯?”段非凡回过神,发现屏幕上已经换成了江阔的脸,“不会,没滑过。” “去滑雪吧,”江阔说,“瞎滑。” “挺好吃的。”段非凡说。 “……我说的是瞎他妈滑,”江阔说,“不是虾滑。” 段非凡笑了起来:“听岔了,行,那就瞎他妈滑。” 江阔今天要联系酒店和玩的地方,他俩又聊了几句就挂了。 段非凡拿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看上去自我感觉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为什么江阔会觉得他憔悴。 他倒是觉得江阔看着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样子,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大少爷时的感觉,漫不经心的嚣张。 可能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里,普通男大学生阔又变回了星垂平野阔少爷。 拎着小笼包回到市场门口的时候,段非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老妈。 老妈经常会在神奇的时间里过来找他。 比如他已经睡着的深夜,比如他还没起床的清晨。 “吃早点了吗?”段非凡过去问了一句。 “吃了,”老妈低头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过两天我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年后才回来,压岁钱先给你。” “不是说了十八岁以后就不用给压岁钱了吗?”段非凡叹了口气。 “平时零花钱生活费什么的我也没给过你几个子儿,这钱也就是名字叫压岁钱罢了,”老妈把红包塞到了他裤兜里,“你当零花拿着就行。” 段非凡没再推辞,又问了一句:“去哪儿旅游?” “先去海边住几天,”老妈提到旅游,眼睛都亮了不少,“后面还没想好,反正钱花完了就回。” “钱留着点儿平时应急,”段非凡说,“别一次都花光了。” “你这个性格,既不像你爸,也不像我,”老妈看着他,“比你奶奶想得都多。” 段非凡没说话。 老妈是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人,老爸是个大大咧咧差不多就行的人,他俩能走到一起不奇怪,最后会分开也不奇怪。 段非凡的记忆里,他俩甚至都没吵过架,说分开就分开了,仿佛只是老妈又一次出门旅行。 从某些角度思考,老妈跟江了了有些相似,但缺了江了了的智商和能力。 当然她也不在乎,开心就好。 “不开心了活不下去了,那死掉就好了。”老妈说过。 “我昨天去看你爸了,一入冬他就胖了不少,精神比上回好多了,”老妈拢拢头发,“他说你要去同学家旅行啊?” “嗯。”段非凡点点头,“我们几个关系好的一块儿。” “挺好的,”老妈笑着说,“不要一放假就闷在牛三刀,这次玩几天啊?” “大概一星期。”段非凡说。 “多玩几天嘛,好容易出去玩一次,”老妈想了想,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问,“是有女同学一块儿吗?” “……没有女生。”段非凡说。 “你不谈恋爱吗?”老妈皱皱眉,“你爸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谈过好几个了。” “所以他是爸爸。”段非凡笑了起来,差点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都没听你说过有喜欢的女孩儿,”老妈叹气,“就幼儿园说过隔壁班的张妞妞好看,结果一问老师,你跟张妞妞天天见面就打架……” 段非凡笑了半天,这事儿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有喜欢的女孩儿就追吧,这么帅的脸,这么好的性格,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老妈给他整了整衣领,“你别觉得自己家里情况不好,就不敢追。” “我没。”段非凡说。 “这个年纪的感情最纯粹了,什么经济,什么家庭,都不在考虑的范围里,”老妈说,“你不用考虑,因为她也不会考虑,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在一起,至于以后呢,谁要管,感情能不能撑到考虑这些的时候都不一定呢,为了那么久以后不确定的事,放弃眼前的快乐,不值当。” 老妈的话让段非凡无法回答。 “你妈就是歪理特别多,一套一套的猛一下你想反驳还无从驳起。”老爸给他总结过。 他虽然无法回答,但却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老妈跟他见面的次数不多,童年的回忆更是少,每次见面他们也不太深聊,他不知道老妈这些年的生活和情感世界,老妈也同样。 但老妈会跳跃着把每次不多的话题随着他的年纪进行调整。 初中的时候会问有没有被同学欺负,有没有早恋,中考,高中的时候会聊同学关系,喜欢的大学,理想的专业,高考…… 现在他大一了,都上两回大一了,话题就被调整到了相应的正式的恋爱问题上。 对于老妈的话题,他每次都是顺着聊,反正他跟谁都能聊。 可这一次,这么多年以来,就这一次,老妈的话题才仿佛是真正戳中了他心里准确的那个点上。 他第一次无法再顺着随便应付几句。 “别去想太多有的没的,”老妈说,“又不是三十岁要结婚了找女朋友,你这会儿谈恋爱,你想考虑以后,人家姑娘还不见得愿意陪你想那么远……” “我没有喜欢过女孩儿。”段非凡看着老妈。 “也正常吧,”老妈顿了顿,“你开窍晚……” “以后也不会喜欢女孩儿。”段非凡说。 “那……”老妈开了个头就愣住了,“什么?” 说完这两句话,段非凡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紧张,冲动过后的那种后怕。 该说还是不该说的纠结过后,是否有必要说出来的斗争过后,那种猛然感受到的轻松和同时猛然感受到的害怕。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男孩子吗?”老妈回过神来,确认了一遍。 “是的。”段非凡点头。 “从来就不喜欢女孩儿吗?”老妈很吃惊,眼睛瞪得很圆。 “是。”段非凡说。 “啊……”老妈应了一声,半天都没说话。 段非凡也沉默着。 跟老妈说是安全的,她基本不存在于他的生活里,她不会,甚至也没有立场对他有任何评价。 但老妈的回答是出乎他意料的。 “我倒还是真没想到,”老妈说,突然一抬头,“你是不是……跟谁学的啊?你爸还是你老叔还是你哪个同学朋友……” 段非凡愣了愣,他没想到老妈会如此迅速地开始寻找问题的根源,赶紧摆手:“你想什么呢?没有没有没有……跟这些没关系……” “我瞎说的,我就是吓了一跳,”老妈皱皱眉,“我是真没想到啊……” 段非凡没有说话。 老妈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抬手他在肩上拍了拍:“我没什么文化,这个事儿我也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说白了,我也管不着……你是成年人了,自己好好的就行了,我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嗯。”段非凡应了一声。 “我以后不跟你说女朋友了,”老妈说,“不过……” “嗯?”段非凡刚平静些的心跳又起来了。 “我刚说的那些,换成男的也一样,”老妈说,“无论男女,道理都是一样的。”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 老妈也没再多说别的,虽然她表现得还算平静,但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冲击,估计本来想说的话也已经冲没了。 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 段非凡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拎着小笼包慢慢往回走。 说不清的感觉。 说出口那一瞬间的轻松早已经消散,现在的他,并没有因为“倾诉”而获得任何解脱。 回到牛三刀的时候,老叔老婶已经做好了清早的准备工作,这会儿店里已经会有早起的老头儿老太太来买肉了。 段非凡把小笼包热好,老叔老婶吃早点的时候,他去替换着帮人切肉。 早上一拨忙着,没什么感觉就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人慢慢少了。 “你去歇会儿。”老叔说,“你过几天出去玩是不是要买点儿东西带着路上吃?” “你傻吧,”老婶说,“春游吗。” “不用买了,”段非凡说,“睡一觉就到了,也没多长时间,带东西还麻烦。” “那行,就还是带点儿酱牛肉,”老叔说,“人家家里还要招待你们,总得带点儿礼物。” “嗯。”段非凡点点头。 今天太阳很好,这会儿几个炉子已经生了起来,上面太阳铺着,旁边火烤着,很舒服。 段非凡拖了个躺椅到店后头的通道坐下了,晒会儿太阳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手机消息响了几声。 打开看了一眼,江阔在群里发了这几天给他们安排的行程。 温泉酒店(别墅套房),冰瀑(可能没有冰),滑雪,骑马…… 【董潇洒】我C,爽 【丁威武】要带装备吧? 【江有钱】不用,有装备,你们带泳裤就行 段非凡戳了几下屏幕,也发了一条。 【段英俊】期待 【江有钱】好假 【董潇洒】好假 【刘修长】好假 【孙壮汉】好假哦 段非凡笑了半天,又重新发了一句。 【段英俊】好期待啊,开心 江阔和江了了坐在一楼的阳光房里,面前的两个小茶炉上一壶江了了的果茶,一壶江阔泡茶的泉水,江了了正慢悠悠地把一盘小蛋糕切开。 江阔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跟群里几个人聊天。 奔奔在桌子旁的阳光里睡得呼噜震天。 “刘阿姨把你被子套好了,”老妈走进阳光房里,“放三楼沙发上了,床单要铺你就跟她说,下午林姐来打扫,你屋要擦灰就把门开着。” “嗯,”江阔看着屏幕眼睛都没抬一下,“谢谢刘阿姨。” “刘阿姨在哪儿呢!”老妈说。 江阔抬眼看了一圈,笑笑没说话,继续看着手机。 “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妈坐下,拿下已经烧好的水,热了热壶,准备泡茶,“一上午都在这儿聊天儿。” “我可没啊。”江阔说。 “真没,”江了了吃完蛋糕,开始用钩针给自己钩帽子,“也就半小时吧。” “这还不是谈恋爱啊?”老妈说,“以前手机没带出门都不知道,不扫码发现不了,如果刷卡,那一天都未必能发现。” “不至于啊。”江阔说。 “他也能谈恋爱?”老妈没理会他,看着江了了,“他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他不是暗恋的人,能憋死他。”江了了绕了绕滚到一边的毛线球。 “那应该就不是谈恋爱了,”老妈看了他一眼,“这破性子,正常没谁能喜欢他。” 江阔抬眼瞅了瞅老妈。 “不服气?”老妈笑了。 “那可未必。”江阔挑挑眉毛,我又不傻。 “哦?”老妈也挑了挑眉毛。 “哟?”江了了都抬头看了他一眼,“董昆还是段非凡啊?” “……靠。”江阔实在没想到江了了反应如此之快,只能强行终止了话题,继续看着手机。 丁哲正在群里发照片,去年暑假楷模群庆祝段非凡重上大一的时候,去水库钓鱼的照片,还有一张全体穿着泳裤站在坝上的。 【江有钱】挺牛啊,段英俊不是不会游泳吗,还上水库游了? 【刘修长】牛个屁就穿上展示了一下我们孱弱的身材,没一个敢下水的 江阔忍不住乐出了声。 【江有钱】你看着可不孱弱 不过几个人里,段非凡相当抢眼,除了身上的疤,身材也抢眼。 之前在宿舍倒也看过,但那会儿段非凡病得跟快死了一样,他也没太注意,现在看着照片,加上楷模们的衬托,就相当明显了。 “真的假的?”老妈踢了踢他。 “什么。”江阔问。 “董昆还是段非凡?”老妈问。 江阔叹了口气,没出声。 “听着都男生名字啊?”老妈说。 “董昆就上回杨科说的,”江了了啧了一声,“段非凡应该是他在学校关系最好的了,是吧?” “嗯。”江阔看着照片。 “没有女生喜欢他吗?”老妈很不解。 “啊——”江阔放下了手机,看着老妈,“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关心一下我儿,”老妈拆开一袋狗零食,捏了一根喂给已经趴到她脚边的奔奔,“你要一直在家,我也懒得管,反正就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儿,现在出去了几个月,我肯定得侧面打听一下。” “您这不是侧面,”江了了说,“您这相当正面了。” 老妈笑了起来:“烦。” “你要不先关心一下你闺女。”江阔说。 “不用,”江了了立马说,“我一个人挺好,这世界上没有我能看得上的,无论男女。” “听到没。”老妈说,“再说了,了了从小到大多少人追,她处理这种问题比你成熟得多。” 江阔啧了一声。 “不跟你逗了,”老妈摆摆手,收了笑容,往他这边凑了凑,“不管怎么样啊,你要不喜欢,就好好拒绝,不要跟以前似的,拉个驴脸。” 江阔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标准的脸型,拉也拉不成驴吧! “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老妈说,“你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这种事儿上,可以不给人留余地,但要给人留面子。” “……但是没人跟我表白。”江阔说。 江了了很响地笑了起来:“这关心太尴尬了啊妈。” “万一呢!”老妈说,“给你提醒一下,万一有你不喜欢的人给你表白。” “知道了。”江阔叹气。 万一呢。 万一挺喜欢呢。 虽然分不清是哪种。 放假回家的生活很快就适应了,毕竟前十几年都是这么过的,但适应归适应,几个月热闹的校园生活还是衬得他在家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无聊。 活动是没少的,大炮年后就没时间聚了,所以谁约他都答应,拉着大炮每天不着家。 除了差不多隔天一次的饭局,各种聚会只要有人叫,他都去,连一向没兴趣的剧本杀他都去了两回。 当然,一部分是因为大炮,但光为了大炮,他也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 主要就是空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十九号之前的这一星期里,格外空虚。 “明天你同学就过来了是吧?”江总坐在餐厅里问了一句。 “嗯。”江阔应了一声。 刘阿姨正把菜一样样端过来,飘过来的菜香里有熟悉的酱香味儿。 牛三刀的酱,江总特别爱吃,这几天吃饭刘阿姨都用了这个酱。 “那明天车我给你留家里了。”江总说。 “好。”江阔点点头。 “人到了就都先去酒店,晚上人齐了我请他们喝点儿好酒,就在家里,放松点儿,”江总想了想,“他们几个都挺能喝的吧?” 也不,有一个一杯倒。 “除了段非凡,都行。”江阔说。 “没事儿,倒了的客房里睡就行。”老妈说,“都小伙子,也没所谓了。” 十九号最先到的是刘胖,半小时之后是孙季,把这俩送到酒店之后再回车站,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接到了董昆,接下去就还剩丁哲和段非凡。 丁哲一直在群里同步播报火车在地图上经过的地点。 随着江阔熟悉的地名出现,江阔开始有些坐不住,他下了车,顶着风走到出站口,牌子上滚动的到站信息都还没有段非凡他们的车次。 “不用这么周到,”董昆缩着脖子,躲在他身后企图挡点儿风,“车上等多好啊,到了让他们自己过去。” “过都过来了,我懒得再走回车上了。”江阔看了看四周,旁边有个很小的奶茶店,他拉着董昆过去,一人点了一杯奶茶,挤在店里唯二的两张椅子上坐着。 “丁哲还带了两瓶酒,”董昆看着手机,“牛逼死他了。” “为什么还带酒?”江阔说,“我爸一堆好酒等着他呢。” “地方特产的酒,”董昆笑着说,“尝个味儿。” “那也行,”江阔想了想,“我们这儿也有特产酒,我爸应该有那种存了几十年的,可以找来喝。” 早知道他们会带东西,就应该让段非凡再带点儿酱牛肉什么的,还有龙须糖和绿豆糕,他回家之后想吃,找不着地方买,连负责采买的刘阿姨都不知道哪儿有卖的。 想想都馋。 一杯奶茶从热喝到凉透,江阔的手机终于响了。 不是消息,是电话。 他看都没看是谁打来的就先接了:“喂?” “我们到了,”段非凡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笑意,“正在下车……” “先拿东西你他妈着急打电话,”丁哲在旁边喊,“他还能不等我们吗!” “我和董昆就在出站口了……”江阔站了起来。 董昆撵上来喊了一嗓子:“等半小时了我操!人都吹成干儿了!” “怎么不在车里等?”段非凡问。 “你先拿行李吧,”江阔说,“出来就能看到我们了,我们就杵在正中间。” 挂了电话没一分钟,出站口就开始有人往外走了。 “真他妈快!”董昆指着里头,“出来了。” 江阔在他指的同时也已经看到了段非凡,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头,遮掉了半张脸,脑袋上还戴着个黑色的滑雪帽,一张脸就剩了眼睛。 但还是一眼就能从羽绒服包裹着的人群里找到。 江阔挥了挥手。 段非凡也马上挥了挥手。 董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挥挥手:“搞得像久别重逢。” 那边丁哲也跳着挥了一下手。 的确挺久别的了,尤其是在这种寂寞的日子里。 段非凡小跑着出来了,江阔张开了胳膊。 胳膊抬起来的同时又有些后悔。 段非凡在山顶躲的那一下在他脑子里闪过。 但丁哲和董昆在之前挥手的惯性下,也跟着张开了胳膊。 四个人几乎同时搂在了一块儿。 “啊啊啊啊啊啊好久不见。”丁哲喊。 “啊啊啊啊啊想死你们了。”董昆也喊。 “傻逼。”段非凡说。 几个人顿时笑得一片白雾。 “去停车场,”江阔看了看他俩,“行李多吗?” “我俩一个箱子。”丁哲说,“他东西都塞我这儿了。” 江阔看到段非凡身上只背了个背包。 “他们都在酒店了吗?”段非凡拉下拉链,露出了脸。 “嗯,”江阔点点头,“先去酒店,收拾好去我家吃饭,江总等着你们呢。” 明天才去温泉酒店,所以今天江阔给他们在市里的酒店订的房,就江总用来跟他老婆打赌的那个酒店。 三个商务套房,段非凡一个人一间。 “今天晚上凑合一下,”江阔说,“明天一早我们去温泉。” “这话说的,”丁哲说,“相当少爷。” 跟大家碰头打完招呼,段非凡跟江阔一块儿进了他那个屋。 “我们几个都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呢。”段非凡走到窗边看了看。 “这儿没什么风景看,”江阔说,“明天的房才最好,我上回去都没轮上住。” 段非凡笑着拿过背包:“我给你带了点儿小礼物。” “怎么这么客气……”江阔立马凑了过去。 段非凡从包里拿了个袋子出来,江阔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两个小盒。 “龙须糖?”他很震惊。 “和绿豆糕,”段非凡看着他,“我感觉你可能想吃,就过去买了。” “我真的……很想吃,”江阔不太能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拿出盒子打开,“我就没好意思跟你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段非凡说,“怪可怜的,也别洗手了,赶紧先叼一块儿吧。” 第 50 章 50 “你行李要收拾吗?”江阔叼着一个龙须糖,去把手洗了,吃完龙须糖,又马上捏了一块绿豆糕放进了嘴里。 “不是明天一早就走了吗,”段非凡说,“我换洗衣服在背包里,别的先不动了,我跟丁哲塞了老半天才塞进去的。” “你没箱子么,”江阔说,“跟丁哲用一个?” “没有,以前住校就拿个兜装衣服,”段非凡说,“我也没这么出去旅行过,丁哲又没有小箱子,正好一块儿了。” “我有一个小的,”江阔说,“一会儿给你,那个还没用过的。” “嗯。”段非凡笑笑。 江阔坐到了沙发上,看了看段非凡。 段非凡靠着旁边的书桌,正低头看着手机,他把羽绒服脱掉了,里面穿的是之前江阔见过的那件高领,很好看。 “他们差不多……”段非凡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 江阔的视线还没收回来,对上之后段非凡顿了顿才把话说完:“好了,大概五分钟。” “嗯,”江阔站了起来,“你喝咖啡吗?” “……哦。”段非凡应了一声,“现在喝咖啡?” 江阔没说话,打开一边的胶囊咖啡机,随便挑了一颗放进去。 董昆进来的时候,江阔刚做好两杯咖啡,和段非凡一人一杯喝着。 “哪来的咖啡?”董昆瞪着他们,“还有吃的?你俩这是下午茶搞起来了吗?” “你们屋也有啊。”江阔说。 “没看到。”董昆看清桌上的食物是什么之后指了指,“我们房间里也有龙须糖?” “那没有,”江阔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往嘴里塞了两个,“这是……” “这是段非凡带来的吧!”董昆果然立马扑了上来。 段非凡艰难地从盒子里又抢出了两个龙须糖,绿豆糕因为实在太松软没法抢,被董昆抱走了。 “吃东西吗!”董昆出了门喊那俩屋的人,“还好我过去一趟!他俩藏起来吃!” “靠。”段非凡拍了拍身上的渣,“太意外了这也。” 江阔笑得差点儿呛着。 “回学校再吃吧。”段非凡说。 “尝着味儿就行了,”江阔说,“你要再带点儿酱牛肉就好了,我爸挺喜欢那个酱,我说酱牛肉也好吃,他还让我买点儿呢。” “嗯?”段非凡一挑眉毛,“你猜怎么着?” “什么?”江阔愣了愣,“你不会还带了酱牛肉吧?” “真带了,但没多少,就带了两斤,”段非凡过去慢慢拉开背包,拿出了一个大保鲜盒,“刚做好的,老叔说带点儿过来让你家里人尝尝。” “靠,”江阔竖了竖拇指,“还是老叔靠谱。” 把吃的都拿出来之后,段非凡的背包就空了,江阔看了看,里面就还有个洗漱包,还有……内裤。 估计丁哲那个箱子里也没几件他的衣服。 相比之下,江阔每次出门,都能把一个箱子塞满还要再带一个小包,都是衣服,因为嫌弃酒店房间的卫生状态,所以还要带着睡袋,连吹风筒他都觉得自己的最好用…… 跟段非凡一比,自己相当矫情。 没多大一会儿,几个人都收拾完过来集合了。 江阔给江总的司机小罗打了个电话,小罗说车已经停在大堂门口了。 “走。”他拿起装着酱牛肉的保鲜盒,“丁哲带本儿了吗?” “怎么?”丁哲一下兴奋起来,“有车让我开?” “嗯,你是不是要开江总那个车。”江阔说。 “我就说说,”丁哲说,“怎么?现在让我开?” “七座的商务车今天出去了,一辆车坐不下我们几个和司机,”江阔说,“就来了两辆……” “我靠,”丁哲眼睛都笑没了,“我开我开。” “你稳点儿啊。”段非凡看着他。 “我开车,你放心!”丁哲一拍胸口。 大堂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是之前江总开到学校的那辆巴博斯,还有一辆宾利。 司机穿得很正式,戴着手套,站在车旁边。 “我爸司机,小罗,”江阔给介绍了一下,又问小罗,“还一个呢?” “大李帮江总送文件,一会儿跟酒店车走。”小罗拉开了车门,等着他们上车。 “我们自己就行,自己就行……”刘胖赶紧说。 “没事儿,”小罗手挡着车门上方,“你们上。” “上车,”江阔说,“丁哲开那个。” 大概是江总交待过,小罗没有多问,就把车钥匙给了丁哲。 “你坐哪辆?”江阔回头问段非凡。 丁哲那边能坐五个人,江阔肯定和司机坐宾利。 段非凡犹豫了一下:“我就这辆吧。” “行。”江阔上了后座。 段非凡跟着坐了进去。 小罗上车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喇叭,丁哲在后头闪了闪灯之后,他把车开了出去。 “罗啊,晚上你不用等这个车了,”江阔在手机上戳着,“吃完饭他们打车回就行。” “江总让送一下。”小罗说。 “不用那么麻烦,”段非凡说,“没准儿他们还想溜达一圈儿呢。” “那……”小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江阔。 “嗯,晚上不用车了。”江阔说。 “好。”小罗点点头。 江阔没再说话,段非凡也没开口。 小罗是江总的司机,跟平时打车碰上的司机不同,非常严肃认真,按规矩也没可能跟人聊天。 如果江阔不出声,当着完全不认识也不可能加入聊局的小罗,段非凡感觉跟江阔说什么都有点儿尴尬,也就只能跟着沉默。 “明天山里下雪,”江阔戳了一会儿手机,终于出声了,他把手机递到段非凡面前晃了晃,“看。” 屏幕上正播放视频,有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背景是一片山林。 “这是温泉那边吗?”段非凡问。 “嗯,”江阔点点头,又划出下一个视频,“经理发给我的,景挺好的吧?” “漂亮。”段非凡应了一声。 江阔靠近的时候,他能闻到很淡的香味,之前在学校他没在江阔身上闻到过,应该是香水。 一变回大少爷,人都变香了…… 下一个视频是飞舞的雪花下冒着热气的温泉池。 “室外池,”江阔说,“我让订的那个别墅套房也有室外池,不过没这个大,到时要觉得人多不够爽,就来这个大的泡。” “我想起那个狒狒泡温泉的视频了。”段非凡说。 江阔顿了顿,立马笑得手都抖了:“丁哲带相机了没?” “带了。”段非凡笑着说。 江阔一笑,扑过来的香味更明显了。 段非凡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你还喷香水。” 江阔愣了两秒,扯着自己衣领闻了闻:“操。” “怎么了?”段非凡看着他。 “江了了的沐浴露,我的没了就借了她的,”江阔啧了一声,“早上洗澡用的时候就觉得香得不行,还以为这会儿能散了呢……” “闻着像香水,”段非凡说,“很好闻啊。” “因为这就是香水牌子出的沐浴露,”江阔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还吸了吸鼻子,“还好,江了了不用特别明显的女香。” 段非凡看他这动作,莫名其妙想到奔奔,转头乐了半天。 江阔家离酒店不是太远,开车不到四十分钟。 段非凡之前在地图上按江阔给的地址看过位置,在市区边缘的一条河边,很大的一个全别墅小区。 车绕了半个小区围墙开到大门外的时候,段非凡才发现这个小区比他在地图上感觉到的要更大一些。 不过大门的设计很简洁低调。 这时手机连着响了几声。 楷模群里发来感慨。 【刘修长】江有钱这个小区是你爸的吗 【董潇洒】住这真爽啊C “问你呢。”段非凡碰了碰江阔的胳膊。 江阔打开手机看了看。 【江有钱】是,十几年前的房子了 段非凡看着窗外,一进小区大门没看到房子,各种山石绿化隔断了视线,从林子和草地之间穿过之后,才开始看到房子,靠外是联排,里面是独栋。 江阔家是1栋,估计是江总专门留给自己家的,跟别的独栋离得都挺远,顺着车道往里开了挺长一段路,才看到了院墙。 “停大门这儿。”江阔说。 小罗把车停在了院门口。 接着就听到了狗叫声。 “听到没,”江阔打开车门,“奔奔在叫。” “这就已经干上保卫的活儿了?”段非凡说。 “到的当晚就直接上岗了,”江阔下车,“特别尽职。” 下了车,越过院墙的栏杆部分能看到里面的独栋别墅,还有设计感很强的庭院,段非凡突然有些紧张,莫名的压力。 丁哲把车停在了他们后面,几个人下了车就开始发出卖力的啧啧声。 “车就停这儿吗?”丁哲问。 “停这儿就行,”江阔带着他们往大门走过去,“一会儿小罗开到车库就行,我们从大门走。” “江阔你家这个院子有多大?”孙季问。 “七百多平吧?”江阔说,“差不多,我记不清了。” “一亩多地呗。”董昆说,“真大啊。” 门打开了,一个阿姨笑着站在门边。 “我们家刘阿姨,”江阔说,“这些我同学。” “来啦,”刘阿姨笑着看了看他们,“路上不堵车吧?” “不堵,”江阔回头看了一眼,跟段非凡视线碰上了才转了回去,“江总回来了吗?” “刚回,还怕晚了呢。”刘阿姨说。 还没往里走,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奔奔从房子后面跑了过来。 边跑边大声叫着。 “这是要找它非凡爸爸了。”江阔说。 奔奔跟阵风似地卷了过来,窜进人堆里,准确地扑到了段非凡身上。 “哎哟,这么亲啊。”刘阿姨感叹。 奔奔又胖了点儿,身上已经摸不到肋条,全是肉,段非凡搂着它揉了半天:“好了啊奔,一会儿再陪你玩。” 那边房子大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怎么不进来呀?” “狗不让进呢!”江阔应了一声,“这我妈,你们叫她林阿姨就行。” 几个人一块儿跟着打招呼。 “林阿姨好!” “打扰了林阿姨!” “哎好,”林阿姨笑着走了过来,“先进屋吧。” 奔奔还在段非凡腿边绕圈儿,段非凡只得弯腰先把它抱了起来。 林阿姨看了他一眼:“段非凡吧?” “是,林阿姨好。”段非凡点点头。 “您怎么知道他是段非凡的啊?”丁哲问。 “这狗跟他多亲啊,”林阿姨笑笑,“一看就知道了,大炮养了它好几个月,也没这么亲。” 林阿姨和江阔带着他们几个穿过前院进了屋里,段非凡把奔奔放下,奔奔很自如地进了屋,还在门口的一块小垫子上蹭了蹭脚。 “不用换鞋,”林阿姨招呼他们,“进来吧。” 屋里并没像段非凡想象中的那么豪华,有些复古的美式装修,看上去踏实而温馨,客厅的壁炉里还有跳动的火苗。 “这壁炉是真的吗?”刘胖问江阔。 “是,”江阔点点头,“平时都不太点,你们来了才点上烘托一下气氛。” 几个人都笑了。 “都到齐了?”江总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这帮人都跟江总吃过饭,顿时觉得非常熟悉,一片热闹的问好声。 “来来来,”江总招手,又跟林阿姨说,“都知道谁是谁了吗?我给你介绍一下?” “你还能介绍呢?”林阿姨笑了起来。 “这个丁哲,这个小孙……孙季,”江总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这是段非凡没想到的,不光他没想到,这帮人全都没想到。 “江总我呢我呢?”刘胖指着自己。 “刘什么不知道,他们管你叫刘胖吧,”江总笑笑,又看着董昆,“这是董昆。” “对!”董昆点头。 “啊,董昆。”林阿姨跟着重复了一遍。 段非凡发现林阿姨眼睛里有明显的,非客套的笑意。 他看了江阔一眼。 江阔也正看着他。 “段非凡!”江总最后叫了段非凡的名字。 段非凡脑子里还在琢磨董昆为什么会拥有林阿姨的特别关注,猛地被点了名,很响地回了一声:“哎!” 江阔估计也没防备,被他这一声惊得耸了耸肩。 “来,别站着,”江总招呼他们,“喝杯茶来。” “一会儿吧,”江阔说,“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进来就喝茶,我先带他们转转吧。” “也行,”江总想想,“那你带他们参观一下去。” “先看看院子吧!”丁哲说,“这大院子我想看看。” “你倒是不怕冷。”江阔说。 “我们都要去山里看冰的人,”丁哲说,“这点儿冷算什么!” “走走走。”江阔带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客厅和茶室,开门出去是阳光房,阳光房里种着不少花草,还有一个休闲区,江了了正坐在摇椅上一下下晃着。 看到他们进来,江了了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来了老弟。” “来了!”几个人立马喊上了。 “你腿这是怎么了?”董昆看着她的腿。 “没事儿。”江了了很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冲段非凡笑了笑。 段非凡被她笑得有点儿没底,但也冲她回了个笑容。 阳光房外面就是院子,也不用江阔介绍了,几个人顺着路四处转悠,最后都围到了鱼池边。 “江阔,”段非凡找到机会,凑到江阔耳边,“你是不是跟林阿姨说过董昆。” 江阔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段非凡看着他。 “不是我说的,”江阔往阳光房那边看了一眼,“大概是江了了。” “江了了怎么知道董……”段非凡没说完就停下了。 江了了可不是知道董昆么。 “……她怎么跟林阿姨说的啊?”段非凡压着声音追问,毕竟江了了对董昆这个名字的了解途径实在是有些尴尬。 “就我绯闻男友。”江阔说。 段非凡看着他。 江阔憋了一会儿乐了:“估计就这么说的吧。” 段非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几个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观赏了一番江总那些宝贝锦鲤,对院子的大小进行了步距测试,然后被北风吹回了阳光房。 江了了正要喝咖啡,几个人进去就围过去坐下了。 “干嘛?”江阔看着他们,“不上楼看看了?” “我们要喝手冲咖啡。”董昆说。 “她一个伤员,”江阔指着江了了,“你们好意思啊?” “我们也没有用脚冲那么高的要求。”丁哲说。 江阔啧了一声。 江了了摆摆手:“没事儿,我也要喝。” “你喝吗?”江阔看段非凡。 “我喝了睡不着。”段非凡说。 “现在离你四点睡觉还有十一个小时呢。”刘胖凑近了看着江了了往滤杯里放滤纸,一脸认真好学的样子。 “那你上去转转吗?”江阔问。 “好。”段非凡点点头。 江阔带着段非凡走出阳光房,进了旁边的电梯。 “先去三楼吧,”江阔说,“三楼我的地盘。” “嗯,”段非凡看着电梯透明的轿厢外面,电梯往上走之后,能看到小区的人工小溪从院子旁边流过,“这样的房子我真是第一次进。” “也就那样,”江阔说,“江总本来没打算住这套,想卖来着,后来没卖掉,我们就自己住进来了。” 段非凡笑了起来。 江阔心细起来的确会让人吃惊,虽然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少跟人这么“谦虚”,这话接得强行而可爱。 “这屋是我的仓库,”江阔推开电梯门正对着的房间,开了灯,“都是我从小到大的各种玩具和小收藏。” 段非凡走进去,看到好几个带玻璃门的陈列柜,里面放着大小不同的手办,还有两个架子,上面放着的是各种滑板轮滑鞋拳击手套,墙上还挂着滑雪板和弓,还有两副旧马鞍。 这是他完全不能想象的江阔的世界。 “看看旁边的,”江阔往外走,“我的小会客室。” “你还会客呢?”段非凡跟着他。 “这话说的,”江阔啧了一声,停了停又笑了,“至今连大炮都没会过,就是个摆设。” 江阔转进旁边一个用玻璃砖隔断的半开放空间。 里面放着两张看上去很舒服的沙发,一张小茶几,一个水吧。 看得出的确不太常有人进来的样子。 江阔在墙上按了一下,音乐声响了起来。 “音箱在哪儿?”段非凡问。 “墙里。”江阔敲了敲旁边的墙。 段非凡走过去听了听,效果还挺好,他随口问了一句:“那边是你卧室了吧?” “嗯。”江阔点点头,打开水吧下面的冰箱,拿了饮料,又拿了两个杯子倒上。 段非凡坐到了沙发上,江阔没有再说去他房间看看,估计三楼的参观就到这里了,他的感觉里,星垂平野阔少爷是非常注重隐私的人,毕竟对于查寝这种事都怀有极度反感。 所以卧室他本来也没打算去看。 江阔把饮料杯子递给他,突然又问了一句:“你要看看我房间吗?” “嗯?”段非凡愣了,看着他。 “就是……”江阔看上去也愣了愣,似乎对于自己说出的话有些意外,“我看过你房间,所以也带你看看我的。” “……好。”段非凡笑笑,“交换吗?” “要这么说也行。”江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