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未免声声叫冤苦 “妈!” 站在月光底下,凌二有点不敢置信这个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是从他的嗓子眼间出来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多长时间没有喊出这个称呼了。 银灿灿的月光漫盈,给树木镀上了一层银色。 他的这一嗓子,让站在前面的那个前面不甚明亮的身影打了个颤。 凌二急忙掩住嘴巴。 “小二,你回去,听你姐话,带好弟弟妹妹。” 女人最终回过头,忍不住哭了。 凌二啪嗒给了自己一巴掌,不是在做梦。 站在前面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十年之后,他躺在病床上。 母亲站在她的床边,看着他闭眼。 再次睁开眼,他便出现在这里。 此刻,犹如三十年前那一幕,母亲离家,他追上来。 “小二啊,你这是干嘛啊。”女人拉下凌二的手,“听妈妈的话,在家好好跟着姐姐,等妈妈出去挣了大钱就接你们过去。” 凌二虽然听见了哭声,可是见不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一滴眼泪。 他那样沉默着,他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重生。 女人见凌二还不说话,摆摆手,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次经历这一幕,凌二想忍住眼泪,但是最终那泪水还是唰唰得下来了。 母亲离家出走了,丢下所有人。 委屈、愤懑,在这一刻挤在胸腔里,使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他的父亲不争气,把家里的重担都交给了母亲,他的母亲很艰难,想逃避,他理解。 但是,母亲怎么又能不考虑他们兄弟姐妹呢? 姐姐凌一才16岁,有什么能力挑起家里的重担呢? 姐姐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女孩子啊! 你们没本事养,凭什么生这么多! 他们兄妹五人,仅仅是人生的错误。 门是开着的,三间土坯房,和农村大部分家庭都没有区别,一到下雨,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比人强。”他一脚踹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大黄狗,他现在没心情陪它亲热。 “死人啊,不会给她把尿啊。”最小的妹妹的哭声把她拉回了现实,他把火气撒在了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凌三身上。 “有脾气,朝她们使干嘛。”凌一从床上一骨碌翻下来,揉揉眼睛,把凌五抱在怀里,蹲在门口,给她把尿。 “我要妈妈!”凌五只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 “当我不敢揍你是吧!”凌二朝着凌五大声呵斥。 一瞬间,凌二所有的委屈都出来了! “闹啥啊,有毛病吧。”凌一朝着凌二瞪了眼后,小心的哄着妹妹,“老妹,最乖了,不哭哈,明天姐姐给你买大白兔。” 小丫头犹自在那哭。 “还让不让人睡了。”凌四在那埋怨道,“明天还要上课呢,我都困死了。” “就是,就是。”凌三在那帮腔。 凌家兄弟姐妹五人,名字很简单,从一到五,挨个排,凌一比凌二大一岁,凌二和凌三也只差一岁,凌三比零四大两岁,至于凌五,是最小的,才两岁,刚刚学会走路。 凌四往屋里扫了一圈,迷迷糊糊地问,“妈呢?”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外地打工去了。”凌一笑着道,“给咱们挣学费,不然怎么办。” “是啊,你们好生睡觉吧。”凌二记得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安慰大家的。 他们姐弟五人,其中三人在读书,至于姐姐,初中都没读,早就帮着母亲负担起照顾兄弟姐妹的重任。 母亲走后,姐姐先是在家种两年地,等到他和凌三、零四在学校寄宿后,凌五交给了爷爷奶奶照顾,一个女孩子去浦江打工,纺织厂、玩具厂,能做的工作,姐姐都做过。 而他和弟弟妹妹,也还算争气,各个都考上了大学,一门四个大学生,在方圆几里地,也是独一份。 但是,唯一苦着的是姐姐,她的成绩那么好,退学太可惜了。 她也知道姐姐一直在为没有读读书而遗憾。 是他们拖累了姐姐,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甚至是姐姐的婚姻。 姐姐一直到三十二岁才结婚。 他犹自记得,姐姐结婚那天的情形,从来不喝酒的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偷偷的和一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得起你们了。” 他当时哭的茫然。 他也发誓,不再拖累姐姐。 可是,现实很残酷。 他乱糟糟的婚姻刚结束,接着出车祸,都把姐姐拖进了漩涡。 他是个植物人,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他想去死,都没能力。 他最开心的就是闭眼睛的那一刻,长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成为兄弟姐妹的拖累。 他欠姐姐的太多了。 凌一把凌五放到床上后,看到凌二还在那发呆,便笑着道,“快点睡觉,明天起来上学,都初二了,一点还不警醒。” “姐,我不想读书了。”对凌二来说,他已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在她看来,读或者不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真抽你,以后我是老大,不听我的你试试。”凌一的脸寒了下来。 “我也能出去打工的。”凌二坚持的道。 凌一蛮狠的道,“少管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把自己成绩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你图个啥啊。”凌二堵着气故意道,“咱们各顾各的,自己过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你再说一遍!”凌一陡然提起来了嗓门,举起来的手在发颤。 “我们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凌二的眼泪水不要钱似得,顺着脸,落到地上。 凌一恨声道,“有些话,我只说一遍,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越得给我活成个人样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要不我不读了吧,我成绩最差。”凌三忍不住道。 “你敢!”凌一和凌二异口同声的道。 凌三被吓了个激灵,缩缩膀子,嘟哝道,“哎,摊上你们,也是我倒霉,睡觉,睡觉。” 2、坐见锦绣蒙苍苔 夜深人静。 凌二睡不着,他的床是两把跛脚椅子拼起来的,想翻身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鸡打鸣,天却亮了。 姐姐已经烧好早饭,凌三和零四一人守着一边门槛,抱着饭碗喝稀饭,不时轮流的往凌五嘴巴里塞一点。 看到凌二起床,凌一道,“赶紧吃饭,去上学。” 凌二一边挤牙膏,一边道,“这两天不去,马上中考了,去学校也没事做,也就是在教室里自习,我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那随便你。”凌一想了想,沉着脸道,“中考给我好好发挥,不然我俩姐弟都没得做。” “用得着这么狠嘛。”凌二不在乎的耸耸肩,笑着道,“我非考个第一给你看看。” 凌一白了她一眼,催促凌三零四俩人赶紧去学校,“书装齐全了,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 凌三初二,零四小学五年级,俩人不听姐姐聒噪,背起书包便跑了。 凌二拿了个毛巾给凌五擦完嘴巴,然后把自己的脏衣服丢到了姐姐的洗衣盆里,漫不经心的道,“我掐指一算,你老子要回来了。” 他老子还在吃皇粮,有上顿有下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庭的概念。在严打的年代里,还没有吃枪子,他表示很遗憾。 “不是你老子?”凌一反问一句后,喃喃道,“还真是,也就这个月底了。” “你不能对他抱有指望吧?”凌二问。 凌一道,“你当我傻啊。” 她老子小偷小摸,常年流窜。 她们五人从出身到现在,他老子没问过事。 话锋一转,叹口气道,“你不能怨妈,她也是没办法了。” “是啊,她没办法。”凌二对这话嗤之以鼻。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理解他的母亲,一个女人,操持着三个孩子,在门里门外操劳,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象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地里抱住头哭半天。 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简直太艰难了。在心理崩溃的时候,自然想着逃避。 但是,错就错在,为什么要把他们生出来,然后又对他们不管不问。 扒完一碗稀饭,想盛第二碗,可是看看锅底,就那么一丢丢了,只得放下碗,要给大姐留一点。 高高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烦,简直好像要杀了人似的,蹲坐在门槛上,小五攀在他身上,他想训斥一句,最后还是忍住了,由着她揪头发,抠鼻子。 不自觉的唏嘘叹气。 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很彷徨。 不念书,姐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位老大姐是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 何况,从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是不想读书。 无非就是钱的问题,要是没钱,这日子可不好过。 他发狠绝对不能像他上辈子那样过得栖栖遑遑,什么都依靠姐姐。 坐的无聊了,他摸摸脑袋,无奈的起身去翻箱倒柜,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家里一个大子都没有。 他原本希望的是有奇迹出现的,毕竟重生这么绝无仅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笔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他变了,他的老娘还是没有变,跟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事实上,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庭,也没有什么好留的。 他甚至能想到,他老娘为了凑足跑路的费用,是花了多少心思。 “你不看书,在那翻拾啥呢?”凌一不满的问道。 “没事。”凌二颇感无力。 屋外传来狗吠声。 凌一还没出门,凌家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六个人。 “喂,你妈呢。” “刘叔。”面对村里的大队干部,凌二眼皮也没抬,不用说,这是来收计划生育罚款的。 “叔,进屋喝杯茶。”凌一显得紧张多了。 “问你话呢?你妈呢?”大队书记刘广兴很是不高兴。 “出去打工了。”凌二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出去打工了?”刘广兴眉头一皱道,“你们家超生你知道不?”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给塞回肚子里。”凌二指着在那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的凌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这孩子!”刘广兴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对于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没辙,不能打不能骂。 “叔,你别生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凌一朝着凌二瞪了一眼,赶忙搬出凳子,让几个人坐。 刘广兴无奈的朝着旁边的人一挥手,“走,走,去黄国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是走个过场,期待有个奇迹,万一凌家有钱交罚款呢? 只是这凌家穷的方圆几里地都是有名有号的,他连屋里都没进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可拿。 看着刘广兴等人的背影,凌一埋怨道,“你啊,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跟他们犯倔,落不着好。” “凌老大啊,这不是你风格啊。”凌二调笑道,“咱家已经这熊样了,他们不能怎么得,再说,刘广兴也真不是浑人。” 凌一把一股霉味的被子抱出来,晾在门口的绳子上,然后道,“行了,少操心些没用的闲事,把奶送到奶那边去,我要去地里割草,你就在家看书。” 凌二领着小丫头去了奶奶那里。 奶奶家是两间土坯房,其中一间的后墙还用棍子抵着,连凌家都不如。 “锅里有稀饭,吃不?”老奶奶问。 “吃过了。”凌二回答的有气无力。 “你咋没去上学?”奶奶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阿娘去打工了。”凌二这话是对着爷爷说的。 老俩口对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还年轻着呢,该这样,挑不出理。”老太太叹口气道,“你爸糊涂蛋子啊。” “小五放这,你去上学吧。”爷爷抽出一根烟,手背上磕了两下道,“娃嘞,记住了,读书不一定有出息,可是不读书,一定没出息。” “我晓得。”凌二点点头,实际上,他能读到初三,基本上都是老俩口在出力。 光靠她老娘,压根没有一个能读得了书的。 去从鸡笼房的拐角,找了根竹竿,用菜刀剁了五六节,又进堂屋找了一团线,每节竹竿都绕了线,“我去钓龙虾。” ps:新书求票哈! 3、长风破浪会有时 “那明天再去学校。”爷爷能明白凌二的心情,毕竟是大孩子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明白?因此也不硬逼着他学习,只让他舒缓一天。指着门口道,“粪堆上有蚯蚓,拿锹自己挖。” “我知道了。”拿着铁锹朝粪堆过去。他对爷爷唯一的怨念便是他老子娘当初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为什么没拦着一点! 由着这对不着调的夫妻胡闹! 好嘛!他老子凌代坤,老娘陶成云,一个个名字有模有样,轮到他们五个孩子,从凌一到凌五,快凑成一个凌凌七家族了! 每次办事拿户口本出去,面对的都是别人异样的眼光! “笨手笨脚的。”老爷子夺了凌二手里的铁锹,亲自上阵。 凌二乐得轻松,找了个酱油空瓶,跟着后面捡蚯蚓,不时的再往瓶子里撒点细土,不一会儿,瓶子里就装了五六十条。 “走咯。“凌二交代完话,拿了一个空桶,抱着竹竿和酱油瓶去了河边。 这条河是瓦东河,是痹河的支流,源头是响洪甸水库和佛子岭水库,鱼虾极多。 闲着也是闲着,先赚点小钱的,鱼虾、泥鳅、黄鳝,都能换成钱,每天早上的街市桥头都有人收。 不过眼前只能抓虾。 至于泥鳅和黄鳝,以前多,容易抓,至于这会就不怎么好抓了,徒手的难度比较大,他得有余钱买笼子和网,最便宜的一个竹篾笼子,也得八毛钱一个,眼前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 到了河边的大柳树底下,给条线上都系了蚯蚓,当做饵料。 然后又给线系上了荆条棍子,这个是用来做鱼漂的,棍子晃动了,就代表有虾上钩了。 一并排放了八只虾杆子,等着就可以了。 习惯性的想摸烟,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 茫然间才发现,他还没到抽烟的年龄。 真正抽烟,是上大学以后,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宿舍的烟鬼,自然就是学会抽烟了。 钓虾一般是孩子的消遣,只有孩子们一到放假,才在河边挤成一团,做这种无聊的无本生意,挣个几毛钱的零花,好换个小雨点或者唐僧肉。 并无大人去做这种收益微薄的事,即使真要靠鱼虾赚钱,人家也有先进工具! 不是笼子就是网! 先进工具才能产生生产力! 因为今天大部分孩子都在上学,所以河边只有凌二一个人。 太阳升起来,越来越热。 蚯蚓开始发挥了效用,虾杆慢慢的有了动静。 红色的龙虾很傻,抓住了蚯蚓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爪子的,及至线杆提到了水桶里,它们还不肯松懈,需要晃荡两下,它们才肯松爪子。 这个杆子刚提溜起来,另外的杆子也等着收,八个杆子忙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虾就装满了水桶。 “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中好,也不是小好,而是大好。”他叉着腰,站在河岸上,满意的很。 回家取桶已经是来不及,他把废弃的水坝上堵漏子的编织袋给拆了一个,虽然已经烂掉半截,可是用来装虾是没有问题的。 到中午吃饭,他把杆子藏在草稞子里面,拎着编织袋和水桶回家了。 “瞎忙乎什么呢?”凌一看不惯他这游手好闲的样子。 “嘿,别用这眼神看我啊,告诉你,以后吃香喝辣的,可全指望我了,注意下你的态度!”凌二先用秤称了一下,“八斤,哎,你干嘛?” 他赶忙从姐姐的手里夺过水桶。 “喂鸭子。”凌一没好气的道,“不然干嘛? “我说凌老大,你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这可都是钱,明早我往桥头一送,三块钱到手。”凌二有点洋洋自得,“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 “少得瑟啊...”凌一哭笑不得。 “少管我的闲事。”他把龙虾一股脑的全部倒进了大水盆里,泼了一层水,不至于干死,然后给放到了比较阴凉的门拐。带着满满的成就感往饭桌边一坐,满意的道,“伙食不错啊。” 咸菜拌豆腐渣、青椒炒鸡蛋,农村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凌一把饭碗往他面前一跺道,“别瞎忙活,明天一早就去上学。” “好。”凌二只管应承,实际上他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他是不会去学校的,虽然正处在初三的紧要关头,可是对于他这种重生人士来说,中考就是个小儿科,临时抱佛脚,他也是来得及的。 奶奶拉着小五进门,看了看盆里的虾,然后对凌一道,“煮熟了,再给鸭子吃,不然扎嗉囊。” “我卖钱呢,桥头三毛钱一斤。”凌二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反对。 奶奶道,“挣钱用不着你,你尽管上学,差你那俩了?” “没事,你们不用管。”凌二道,“你们老俩口,别没事瞎操心。” 农村的主要收入就是种地,但是爷爷奶奶的地都分给了三个儿子,自己手里只有一两块口粮田,现在他老娘走了,哪怕加上他家的,也没有几块,没多少收成。 当然,除了种田,大部分闲散劳动力还有副业,就是去建筑工地打工,但是他爷爷这个年龄了,根本吃不消的。 何况,老俩口有三个儿子呢,都补贴给他,他的婶婶们肯定会闹的。 大中午的,也没有像大家一样午睡,还是扛着铁锹,提了空桶,并且顺手拿了两个编织袋去了河边,继续开展他的发财大计。 用铁锹剁了几根树条,继续做虾杆,这样扩大规模之后,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十五个龙虾杆子的龙虾小王子了! 人要吃午饭,龙虾大概也要吃午饭,这个档口,他的杆子一下去就脱不开手了,一个接着一个。 “乖乖,你这厉害了,有10来斤了。”黄国玉扛着铁锹来放水,看了快王希贵的水桶,并且掂量了一下编织袋,“你家鸭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喂鸭子?”凌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慢慢悠悠的道,“这都是钱啊!” 黄国玉道,“你这孩子才多大?钻钱眼里去了。” ps:求票哈 4、同是天涯沦落人 “刘广兴扒你家房子没?”凌二好奇的问。 早上的时候,刘广兴从他家走后,去的就是眼前这黄国玉家。 两家是同病相怜。 “他敢!”黄国玉瞪着眼睛,扬起眉毛,显然刚才在大队干部那边是受了委屈的,他见凌二在那嘿嘿发笑,浑身有点发毛,没好气的道,“你笑什么笑?他们又不能拿老子怎么样,老子有钱也不给。” “关键是你没钱啊。”王希贵用不屑的语气道,“你家老小刚满月吧,压力大着呢,以后俩孩子上学,你没钱可怎么办,靠嘴说说吗?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没钱了尽管和我说一声。” 黄国玉梗着脖子问,“跟你说,你能借我?” “借钱是不可能借的,我也没钱,”凌二摊摊手道,“只要我有空,就可以给你讲讲,没钱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尤其是最近。” 这个特别有经验。 “没发现啊,你这孩子嘴巴什么时候这么毒了。”黄国玉气的牙痒痒,“捡些好听的话说会死啊。” 凌二叹口气道,“我活的也不容易,沒必要讨你开心。” 黄国玉道,“嘿,你小子故意的。” 凌二道,“我是给你摆事实讲道理,你说你穷嗖嗖的,我都看不过去了,你说吧,这人啊,要是没钱,还要脸面做什么。” 黄国玉是兄弟姐妹七个,上面是三个姐姐,三个哥哥,有在医院的,有在粮站的,有在部队的,还有当老师的,在方圆十里地,也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人家。 黄国玉排行老小,是黄家这一门混的最不济事的,他这人死要脸面,不愿意跟哥哥姐姐走得太近。 但是刘广兴也不敢轻易和他冲突,落了黄家的面子,没什么好处。 “你家能好到哪里去,自己家先顾好再说吧。”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偏偏凌二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国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个粗糙汉子硬是被挤兑的脸红脖子粗, 他家虽然穷,可好歹夫妻俩正干,人勤快,又能吃苦,眼前的日子熬过来了,到秋收就能缓过气来,哪里像凌家,咸菜坛子里泡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别瞧不起人啊,道路是曲折的,行进是艰难的,前途却是光明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大姐16,我15,我家老三,也是14了,瞧见没有,马上就是三个壮劳力,说句难听话,就是去捡破烂,也没饿死的道理。”凌二笑着道,“再说了,哥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人,当官,当律师,是凭脑子吃饭的。” 他感叹年龄小就是方便啊,说话可以不用顾忌的! 惹恼人了,人家也不会和他太较真! 他还是个孩子啊! “嘿,别没大没小,给谁当哥呢,”黄国玉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和他认知中的不一样,虽然说话不着调,但是有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成熟,他接着道,“少整这些没用的,有这功夫,还不如钻究到书里去,争取考个好成绩!” “我成绩本来就不差,去打听打听呗,前十肯定有我。”凌二一点儿也没撒谎,他成绩还真是不差,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全校前十还是能勉强进得去的。 黄国玉一阵气急,“有本事考个第一再说。” “等着吧,我要是想,肯定是第一。”凌二信心满满,他现在可是重生开挂人士! 要是学习还不如一帮子毛孩子,他可以找块豆腐去撞了。 “吹牛不上税,你尽管吹吧!”黄国玉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有什么好吹得,马上就中考了,是骡子是马,我跑给你看,不就得了嘛。”凌二说完,突然哎呀了一声,发现虾杆被龙虾拖下了水,“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铁锹借我使使。” 也不管黄国玉同意不同意,就夺了他手里的铁锹,然后把水里的虾杆子扒拉了上来。 “给我。”黄国玉重新要回了自己的铁锹。 “别站着啊,帮我钓一会。”凌二也不回,闷头收自己的杆子。 “你这孩子,就会使唤人。”黄国玉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帮着凌二收杆子,钓上来以后,还帮着放到桶里。 虾是一只接着一只的被钓上岸,凌二根本就忙不及,只是不一会儿,他就气恼了,叹口气道,“蚯蚓不经用啊。”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蚯蚓做饵料太软,还没钓上几只虾,就通常被龙虾爪子大卸八块了,剪得支离破碎,就没法再用了,需要重新系饵料。 “废话啊。”黄国玉埋汰道,“你怎么不去抓蛤蟆?蛤蟆耐咬。” “大白天的我往哪里去抓蛤蟆?”凌二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育秧田里多的是,你去抓就是。”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叔,要不你帮我抓几只来?” 水育秧是当前农村使用的主要育苗方式,育完秧,等稻苗长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拔秧了,然后再插秧。 他记得这会的育秧田的蛤蟆还真是多。 只是自己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去抓。 “你倒是想的美!”黄国玉转身要走。 “别啊,叔,这虾卖钱了,我给你一包烟还不成嘛。”凌二赶忙拉住他道,“红三环!” 他只能使出红三环的威力了! 借助中国女排三连冠的东风,红三环好歹也是皖省名烟!抽红三环也是身份的象征! 二块半一包! 可不是谁都舍得抽的! “我才不稀罕!”黄国玉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朝着不远处的育秧田走过去。 凌二乐得牙花都出来了。 黄国玉也没下田,只拿了根棍子,顺着秧田的田埂这里拨拨,那里捣捣,不时的就有小蛤蟆从秧稞子里面一个个窜了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 不一会儿,凌二就看见黄国玉提着十来只蛤蟆的后腿过来了。 “叔,你可真厉害!” “给。”黄国玉要让他自己拿着。 “别啊,叔,你好人做到底!”凌二假装在收自己的杆子,顾不得系蛤蟆饵,要是他真是十来岁的年龄,他肯定不会手软,但是现在,早就过了无知者无畏的年龄。 “毛病!”黄国玉嘴上唠叨,但是手上的动作不慢,一只只蛤蟆被他朝着地上摔,统统的见了阎王。 ps:小哥哥,小姐姐,有票的砸个票,有书单的收录下书单...谢谢.. 5、我昔东行花始开 这次他没有需要凌二说话,还主动的把蛤蟆帮着系到了杆子上。 “叔,你真是没得说!仗义!”凌二高兴异常。 黄国玉道,“少搞这些歪门邪道,认真去念书才是正经。” “钱啊,这些都是钱。”凌二道,“钱啊钱,你是众人的救命草,也让人们万年愁。” “完犊子了你。”黄国玉扛着铁锹走了。 “烟明天给你!”凌二朝着他的背影喊。 “老子不稀罕!” “我说话算话!” 太阳渐渐落山,载着满满的收获,满意而归。 “15斤?加上上午的10斤,去去水,再去挑挑拣拣,有20斤就不错了!” 龙虾出没是分时间段的,比如早中晚这三个时间段是最好的,其它时间其实就是瞎混,要是按照早上那个架势,他一天怎么都有百十来斤!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龙虾充其量也就卖七块钱,他可是答应黄国玉一包红三环呢! 二块半呢! 他又开始懊恼! “大哥。”凌四背着黄色的书包回来了,进门便掀开锅盖找东西吃,最终不负所望,找了块锅巴,里面夹了点中午的剩菜,吃的津津有味。 凌二道,“吃,就知道吃,赶紧去菜园子摘点辣椒和白菜回来,咱们做饭。” 上辈子反正已经经历过一次,这辈子再做一次,倒是显得顺手。 凌四放下书包,提着个竹篮子,腾腾的往家里菜园子跑,也是习惯了这些杂活。 凌二淘米下锅,然后引火,填稻草,一气呵成。 等凌四回来,他就让凌四烧火,他自己洗菜,炒菜,没有一点生疏。 “大姐呢?”凌四满心的不乐意,这些活,向来都是大姐做的。 “再瞎嗷嗷,小心我抽你。”凌二一点儿也不惯着这个二妹妹。 等到饭锅的锅盖被水汽顶起来,他掀开一半,把碗里打好的鸡蛋放进去蒸,这是给小丫头准备的,没他人的份。 “行了,再添两把火就行了。”凌二说完就去了奶奶家。 小五正坐在门口逗弄家里的大黄狗,大黄狗尾巴被揪着,让人看着都疼,可是愣是连牙都不敢龇。 “妈的,这里还有一张嘴呢。”凌二没好气的踢了下大黄狗,这货的食量可不小! 虽然说是吃人剩饭,可是人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剩饭给狗吃! “你姐她们呢,喊过来吃饭。”奶奶从厨房里探出来头。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高粱杆子铺的顶,三根木头撑着的露天棚子,一面靠墙,三面全开。 “我自己都做好了。”凌二抱着小五就要走。 “小二...”奶奶朝着凌二喊。 “走了,奶...”凌二笑着回头应了,可是转过身眼泪水就差点要下来了。 他倒是想依靠奶奶呢,可是不能依靠。 他们以前不懂事,经常在奶奶家吃喝,爷奶有压力不说,还得受叔叔婶婶的白眼和责骂,天天不是吵就是闹。 是啊,没爹没娘是可怜,可是老俩口不止五个孙子孙女啊! 你既然养这五个孩子,那其它孙子你也跟着养吧! 叔叔婶婶,总要找着法子多占老俩口的便宜。 俗话说:养儿不孝,不如养驴,养女不孝,不如养猪,养儿不教真不如养狗! 他叔叔伯伯他可以不说,但是他能深切的感觉到,他爷奶养出他老子这么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偷鸡摸狗的玩意,还不如养条狗! 回到家,看着坑洼不平的泥地,落满蛛网的房梁,此刻他很想赋诗一首,好来自己感动自己。 可是憋了半天,一句都出不来,抠破脑袋都没用。 他可不是薛道衡,用‘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这样一句白话就能表现出心境。 “反正都这样了,再惨还能惨到什么地方去,就当再把前世经历一遍吧。” 凌二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把妹妹放下,把蒸好的鸡蛋从锅里端出来,又拿了一个碗,盛了点米饭,上面放了一点蛋花。 放到桌子上,搬了一个板凳,勺子递给小丫头道,“吃吧,快点啊,别磨蹭。” “妈妈呢?”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吃饭,还不忘问。 “妈妈?妈妈没了。”凌二也不管她听不听的懂,就在那道,“以后啊,跟着哥哥,想吃大白兔有大白兔,想吃苹果就有苹果” “我要妈妈。”小丫头不依不挠,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嘿,没出息。”凌二摸摸她脑袋,哄着道,“要什么妈妈啊?妈妈又不能当饭吃!咱以后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滋滋,那小日子。” 然后眼神又飘到门口的虾盆边上,看得嘿嘿直乐。 大姐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回来了,小丫头离多远便看到了,一下子就要扑过去。 “等我洗把脸洗好,”凌一把锄头撇在身后,生怕伤者她,用手把她推到一边,“先吃饭,不老实了。” 凌二道,“明天我跟你一起锄草。” 家里有二亩旱地,种的都是大豆和玉米,这个季节正是需要锄草的时候。 大姐道,“再跟你说一遍,明天赶紧的,麻溜的去学校。” “好心当驴肝肺。”凌二无奈。 凌四抱着饭碗坐在门槛上,故意堵着放学回来的凌三,伸出手道,“癞皮狗,还我钱!” “谁少你钱了?”凌三一脚跨过她的腿,没搭理她,然后放下书包,坐在床沿边发呆。 凌二没好气的道,“不吃饭在那干嘛?我给你盛啊?” “我自己盛。”凌三自己端了一碗饭,也不见他怎么夹菜,就闷头在那扒饭。 凌二突然皱着眉头问,“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没事。”凌三脑袋撇开哥哥伸过来的手。 “跟谁干架了?”凌二到现在才发现弟弟的眼角肿了。 凌三瓮声瓮气的道,“希波。” “出息,别哭,憋回去。”凌二道,“明天就去打回来。” 大姐道,“哪有你这样的,不教他点好,光知道打架,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凌二握起拳头道,“男人的事,你不懂,在学校里,谁拳头硬,谁说话好使。” 然后全然不顾凌四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把小五没吃完的鸡蛋全部倒在了凌三的饭碗里, “你偏心。”凌四不乐意了。 好吃的全让老三和老小给吃了。 “偏心的还在后面呢。”凌二瞪了她一眼,“赶紧给我吃饭,吃完写作业,再考不及格,别说我没警告你,老四啊,我非把你吊到树上打,到时候就让你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6、恰同学少年 他一点儿也害怕伤害老四那幼小的心灵。 自己亲妹子是什么性子,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跟男孩子差不多,皮糙肉厚,不提点一些,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凌老二,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老四冷哼一声,转过头,显然没拿哥哥的威胁当回事。 “行啊,我等着那一天。”凌二朝她竖起大拇指,“真有志气。” 吃好饭,大姐要刷碗洗锅,凌二让她休息,把老四提溜起来,“别闲着,你去。” “欺负人!”老四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谁让你好欺负啊。”凌二道,“再说了,反正你以后也要报复我的,不如趁着你没能力反抗的时候,多收点本钱。” 老四气的龇牙咧嘴。 凌二在大盆里弄了点温水,把小丫头塞进去,给丢了个毛巾,“妹子,从现在开始自己洗澡。” “胡闹。”大姐捡起来毛巾,给老五洗澡。 夜里,突然下起来了暴雨。这不意味着躲家里就淋不着了,屋里同样是小雨。 开始他是不习惯。 可是实在困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觉睡到了天擦亮。 “六点还是五点?” 家里没钟,他掐不准时间。 起床,顺便把老三喊了起来。 锅里的稀饭已经烧好,却没有看到姐姐的影子,他猜想大概是去地里了,马上要插秧,要趁着下雨蓄水。 他把龙虾装在两个编织袋里,兄弟俩一人拎着一个。 光着脚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到了镇上的水泥路,兄弟俩才在旁边的水渠里洗干净脚,换上了球鞋。 “小二,你昨天没去上课。”有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同学同他打招呼。 “小二,你在搞什么!” “管你屁事。”凌二回答的很强硬,哪里有什么同学之情,人家分明是幸灾乐祸。 这帮半大孩子,都是属狗的,不打不骂,都长不了记性,更不能给好脸。 桥头有专门收龙虾、黄鳝、泥鳅的贩子,他们的身后是一辆三轮车,面前是一盆盆的泛着泡沫的泥鳅、龙虾和黄鳝。 与那些动辄卖几百斤鱼虾的人相比,他这几十斤龙虾根本不如贩子的眼,要不然就不会对着他这点龙虾挑挑拣拣了。 死的去了,小的去了,再扣点水分,秤下来居然只有20斤! 他都想当场骂娘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他凌老二没有那个骨气不接这六块钱!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给了老三一块钱,还剩五块,然后兄弟俩一起朝着学校过去,路过商店买了一包红三环,又咬着牙买了五毛钱的大白兔! 他辛辛苦苦一整天,现在剩下二块钱! 到了学校,让老三带路,找到了三一班的教室。 学生们还在晨读,没有正式上课。 “把希波给我喊出来。”他对着窗户边的一个学生说道。 希波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睡觉,被人叫醒,猛然看到窗户外面的凌二,也吓了一跳。 不愿意被同班同学给看扁,还是强撑着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有事?”希波明知故问。 “你问我?”凌二话没说,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马勒戈壁!”希波被直接打懵了,待反应过来,径直朝他扑过去。 “操!给你脸不要脸。”凌二又是一脚踹过去。 “你给我等着!”希波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不好意思说去告诉老师,只能放狠话。 “我靠,店小二把常远超给揍了。” “牛啊。” “......” 隔壁班的学生,也出来看了热闹,甚至楼顶上的学生也往下瞅。 “以后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在众多仰慕的眼神中,凌二转身走人。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身后却留下了他的传奇! 出来混的,他压根不怕人报复。 他在初三年级的区域溜达了一圈,很遗憾,他记不得自己的教室在哪里了。 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时间太过久远,再好的记忆力,也经不住时间的磨打。 “喂,店小二,你瞎溜达啥啊?”一个抱着书在晨读的女孩子问。 “啊,没事,快上课了,你还不进去啊。”他凌老二一世英名,哪里好意思说自己不记得教室的位置了。 “你跟希波干架了啊?”女孩子好奇的问。 “请注意措辞,准确的说是我揍了他。” “那你赶紧走吧,”女孩子笑着道,“他告诉老师就麻烦了。” “那不能。”凌二说的很自信,这帮半大崽子虽然浑了点,却是年纪轻轻就深受社会的毒害,居然特别讲究脸面,是绝对不肯在老师面前告状的。 女孩子执意不往教室去,他干着急,眼睛往各个班级的门口扫,终于让他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孩子。 此刻是1988年,的确良在大城市早已过时,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小镇上依然属于时髦着装,一般人吧,还是穿的少,大多还是色彩单一的老粗布。 包括他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黄色粗布衫,是他姐姐从门市买的布裁剪的,缝纫机在城里已经不时兴,但是在广大农村地区,还是属于婚嫁中的必备。 “杨浩。”他扯着嗓子喊。 他的同桌的名字,他还是记得的,这是他出入社会后,唯一还在联系的初中同学。 “你舍得来上课了。”杨浩笑着问。 凌二道,“什么叫舍得来上课,哥家里有事,像我这么爱学习的人,离开了我热爱的教室,简直是生不如死啊。” “店小二,你扯淡的本事见长啊。”女孩子打趣道。 “低俗!俗不可耐!”凌二一本正经的道,“女孩子不该说这些话。” “哎,你管得着嘛,我就乐意说。”女孩子不相让道,“哦,对了,该交中考费用了。要不要姐借你一点?” 凌家的情况在班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杨浩道,“我这也有。” “开什么玩笑,记住了,哥是差那十块八块的人吗?”他心生感动,之所以出社会后,还能和杨浩继续处,就是因为初中的时候,他这个同桌帮了他很多。 至于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他只能默念对不起,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7、旧游无处不堪寻 女孩子道,“牛皮吹的挺响哈,死要面子活受罪。” 凌二道,“哥差的是几千万,几个亿,你们也没有啊。” 去祖国伟大的首都也好,去浦江也罢,买上几栋小区,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女孩子噗呲笑道,“你真逗,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行了,不跟你们扯了,去教室。”凌二把杨浩推在前面走,得有人带头才行,教室是找到了,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呢。 教室里背英语的,背语文的,背政治,背历史的,此起彼伏,夹在一起,乱哄哄的,嗡嗡的。 班里三十来号人,男多女少,像杨浩这种打扮的亮堂的不多,大多和凌二差不多,一身老粗布挂身上,肤色蜡黄,显不出什么肉色。 也就姑娘讲究一点,辫子梳理的整整齐齐,不像男孩子,各个顶个二八、中分,头发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头上,油腻腻的一层。 面前除了课本,就是油印的卷子,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辅导资料,想题海作战都没资源。 “人不多啊。”凌二跟着杨浩坐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现班里还有很多空位置,大多数位置都是空荡荡的,不像他的位置,虽然人没来,起码还留了两本书。 杨浩道,“来了一半吧。” 凌二心下也理解,农村的很现实,自觉对中考没希望的,早早的就回家了,在这里待着煎熬不说,还浪费伙食开销和中考的报考费用。 接着又笑着道,“不过过几天人可能就全了。” 杨浩问,“为什么?” “傻啊。”凌二道,“马上就是插秧了,干活多受罪,还不如躲学校舒服。” 总归会有一批在家里受不了累,来学校多清闲的,只是也躲不了多长时间,距离中考还有一周左右。 想到这里,他感觉压力很大,物理、化学、英语、数学,他一点也不怵,说考满分有点夸张,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他最怕的还是语文、政治和历史这些玩意,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他需要重头开始死记硬背! “娘希匹,玩呢!”他不自觉的骂出声。 “什么?”杨浩莫名其妙。 “没啥。”凌二左右朝着前后左右看了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成功的引起了他主意!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和他一个寝室的! 至于叫什么名字? “刘高。”他把对方课本的书页合上,拦着对方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寝室呗。” “你自己去呗,拾掇我干嘛。“刘高满心的不乐意。 我要是认识路,还找你干吗? 凌二暗自悱恻,表面依然笑嘻嘻的,强拽着他道,“走了,走了,别磨蹭,请你吃大肉包子。” “真的?”刘高腾的站起来,只要凌二点头,说走就走。 凌二眼角一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现实的同学,忍着痛道,“那是必须的。” 刘高合上书,立马就应了。 两人往寝室走,凌二故意落后一步,希望他带路。 再次遇到那个晨读的女孩子,她对凌二喊道,“你又不好好看书,往哪跑。” 凌二真是不记得自己班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了,简直是鹌鹑窝里白天鹅,看样子和自己还挺熟的。 以自己博爱的胸怀来说,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他拍拍脑袋,活见鬼了!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关系,相识就是有缘,他热情的道,“我回宿舍搬东西,帮忙不?” “想得美。”女孩子冷哼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什么人啊。”凌二嘀咕一声后,加快脚步。 刘高赶忙跟上去,羡慕的道,“江文路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关我鸟事。”这个名字,凌二对这个名字同样没有印象,用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一天到晚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六岁,荷尔蒙泛滥,情有可原,大马路上随便一个姑娘递个眼色,就能浮想联翩,心猿意马。 “你还没我大呢!”刘高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认真读书的,我说的是你。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凌二好奇的问。 刘高道,“她是从市里到这边借读三个月,,马上就要回市里参加中考,然后在市里读高中,也不会在县里读高中,你以后也见不上她了。” “哦...”凌二终于想起来了,印象中,当初班里是有一个城里来借读的姑娘,还引起过一阵轰动,被全班女生视为公敌。接着又笑着道,“多稀奇,我就不能考市一中了?” 刘高道,“那得考全县前三才行。” “那我就考个全县前三。”凌三信心满满的道。 刘高的话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原本他是打算读县一中的,但是他们整个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不但是乡镇穷,就连县城也是穷到骨头里了! 经济发展不到位,机会少,显然很是影响他的发财大计! 市里虽然也穷,但是比县城强多了,相对来说,机会比县里多。 还有一点,他们家距离市里比距离县城近,去市里更方便。 至于上辈子的高中同学,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因为贫穷而自卑,敏感,性格腼腆,不擅交际,在高中也没处过什么朋友。 刘高瘪瘪嘴道,“真能前三,合肥一中都可以上了!” “对啊!我还可以去省城!”凌二又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又自言自语道,“省城居,大不易,哎,离家也远啊....” “说的好像你真的考得上似得。”刘高想撒泡尿兹醒他。 “我告诉你啊,别乱说不中听的话。”凌二警告道,“我要是考不上,到时候全怨你。” 学校的宿舍是一排瓦房,冬天灌风,夏天漏雨。 凌二推开门,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潮湿霉味,也许是剩饭馊味,也许是臭袜子味,掺合在一起。 屋里阴暗潮湿,踩着湿溻溻的地面,他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面一张席子,一个编织袋做的稻草枕头,剩下的无非是一些书和毛巾。 8、路漫漫其修远兮 “慌了吧!”凌二看着刘高床铺上厚厚一摞油印卷子打趣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刘高道,“要你管,我就是爱学习,舍不得扔,你不服啊。” 凌二道,“卷子扔了吧,看课本,基础打牢固了,现在再研究卷子已经迟了。期望在放假几天临时抱佛脚,然后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人生有一半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太了解学生的心态了。 有一些学生每天总感觉还有书没看完,但是总是不看。 刘高便属于这类人,白天荒废,晚上愧疚,想好了千条路,第二天继续走原路。 “喂,凌老二,你回来了?”上面的床铺露出一个脑袋。 凌二恍惚了一下,昏暗的屋子里,他别说认不出,就是能认出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刘高道,“江贤磊,你猪啊,还睡。” 江贤磊? 凌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仔细回想一下,终于和记忆衔接上,笑着道,“起来了,看会书也好。” 江贤磊弓着身子从上铺爬下来,背后的肋骨,根根可见,他从桌肚子里翻出来一包劣质烟,让了一圈,没人抽,自己点上了,故作老成的道,“我下午收拾收拾就走了,哥要去闯荡上海滩了。” “挺好,梦想要有的,万一翻身了呢。”凌二没有否定他,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底层逆袭的例子很多,逮着机会了,说不准就翻身了。 江贤磊笑着道,“等哥翻身了,到时候带你们混。” 凌二道,“你去打前站,等你摸清门路了,我就去找你。” 把席子卷起来准备带回家,可是仔细一瞅,不是窟窿便是霉斑,干脆扔了,床底下是是自己的一双绿色解放鞋,还没坏,干脆装到编织袋里和书、试卷放到一起。 提着编织袋到教室,班主任正在收中考的费用,大家纷纷掏钱。 “你有钱?”杨浩不明白凌二为什么这么淡定。 “没钱。”凌二的口袋里只有两块钱。 杨浩道,“我口袋有。” 他父亲是县里干部,母亲是镇医院的,相对来说,条件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强,口袋经常性的装有许多人不敢想象的百元巨款。 “谢你了,不用。”凌二胸有成竹。 班主任已经登记到他们这一桌,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你不用给了。” 杨浩把钱递给了班主任,等班主任走远了才低声问,“什么情况?” 凌二道,“有好心人替我给了呗。” 给钱的是他亲姥爷,也是学校的老师,只是这些事情,他不想和外人说。 “那就好。”杨浩没再追问。 凌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要考中专?” 杨浩点点头,“是啊,你成绩这么好,上高中有点可惜了。我爸让我报考省银行学校,今年农行财会班招80人,读两年后就能包分配。” 凌二摇摇头,认真的道,“听我的,我们一起读高中。” 报考中专,不但免住宿费,而且对国家任务招收的学生,大部分中专学校免学杂费,毕业还包分配。 读高中的劣势很明显,学制三年,吃喝拉撒,全自己出,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是未知。 算计一下投入、产出、风险,会自然而然的做出选择。 应届初中毕业生大都不再愿意沿着由初中而高中而大学的路按部就班地走到底,大多报考的是中专,中专分数线一度甚至比重点高中还高,许多重点高中偶尔生源不足还需要补录。 杨淮道,“你糊涂了吧,脑子想什么呢?” 他实在不明白凌二的想法。 农村孩子考上了中专,意味着鲤鱼跳龙门,对凌二来说,意味着命运的转变。 “我要读大学,”凌二坚定的道,“我希望你同样能读大学,我们要朝前看,你看看现在最吃香的还是大学生,哪怕考上师专、银行中专、职高又能怎么样?说句难听话,将来就是个螺丝钉,就钉在那位置上了。你愿意一辈子就那样了?” 中国要与世界接轨,就要与发达国家的教育先接轨,如果人才的层次结构只有中专、职高,怎么能发展! 杨浩嘀咕道,“你野心真大。” 他也不明白凌二从哪里来的自信。 凌二道,“回家和你爸好好商量吧,你们家条件好,又不是供不起高中。” 上辈子,杨浩上的就是中专,开始在分配到市里做银行柜员,从一个青葱小伙做到四十来岁,安稳倒是安稳。 凌二只是替他可惜罢了,不过他只能言尽于此,随便杨浩自己做决定了。 临近中考,已经停课,全是课堂自习,他把初一到初三的课本全部找出来,从数学开始,然后是物理、化学、英语,挨个翻了一遍,没到一个小时,便把大致内容给摸透了。 找了以前的卷子,又从头至尾做了一遍,除了一道元素化合价上丢了两分,剩下全对,信心膨胀的厉害。 剩下的是政治、语文、生物、历史、地理,他也不犯愁,内容实际上没多少,在食堂吃饱中午饭后,他便开始看书,除了中途上了两趟厕所,不曾挪过窝。 挨近放学的时候,他去班主任那,先是说了下学习情况,然后直接道,“我想先回家复习,到考试那天来学校跟着车子去考场。” 班主任是姜卫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圆脑袋,戴着厚厚的镜片,他皱着眉头道,“你要考高中啊?” “嗯,我还要读大学。”凌二道。 “想法是好的。”姜卫华挠挠头,对于落下的头皮屑并不在意,接着道,“但是咱们也要考虑下现实。” 凌家的情况他当然是清楚的,在他看来,凌二最好的选择就是读师专! 稳当啊!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上辈子就差点信了你的鬼!”凌二心里默默吐槽,然后笑着道,“姜老师,我想的很清楚,我就是要读大学。” 他现在回想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读大学,好像只是因为看过的一部露天电影,男主角是一名大学生,温文尔雅,走到哪里都能引起大家瞩目,特别是女孩子。 他是羡慕,他想成为那样的人。 ps:老帽写这个,只是因为想写,遏制不住的冲动...哈哈... 9、骤雨谁云不终日 姜卫华端起粗瓷茶抿了一口后道,“不好弄啊。” 顿了顿接着道,“三年高中的学费可不少,你家这情况吧...” 吃饭估计都成问题。 凌二道,“我是农村户口,比不了城镇户口,选择性有限,也就凑合考个师专。” 这是很现实的差距,比如杨浩这种城镇户口的可以报考银行中专、矿业学校,他们农村户口的,也就只能在师专、卫校、畜牧学校里做选择,没得挑剔。 姜卫华道,“当老师怎么了?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嗯,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对方也是好心,凌二自然不好拿教师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这种话膈应他。 姜卫华叹口气道,“量力而行,不然真要吃苦头的。” “谢谢姜老师。”凌二表示心领了。 姜卫华摆摆手道,“要回去就回去吧,好好看书,考试那天再来拿准考证。” 凌二道了声谢,背着装着书的编织袋出了办公室。 站在学校门口,回望了最后一眼,青青杨柳和破旧的房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走出几步路,便听见叮铃铃的车铃铛声。 “小二....”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不住校了?” 女孩子是他们村主任家的闺女刘丽丽,俩人都是初三,只不过不是一个班。 “今晚回家,”刘丽丽止步道,“来,你来骑车带我。” “没问题。”凌二先把编织袋绑在后座的右侧,然后接过车把,一迈腿,骑了上去,喊道,“慢点上来。” “来了。”刘丽丽小跑两步,脚尖一点,轻松迈上了后座,笑着道,“你把书都带回家了啊。” “等考试那天再来了。”上坡一段路,凌二是站起来蹬的,他这小身板,力气有限,骑过主干道的水泥路后,从桥头下去是石子路。 当初修路的时候,估计没打好地基,石子陷进泥巴里,还有不少坑坑洼洼,全是积水,骑得很费力。 过了石子路,便是泥泞的土路,两个人下车,他脱了鞋放进编织袋里,让刘丽丽把他的编织袋提着,自己把自行车扛在削瘦的肩膀上,埋怨道,“我就不该和你一起的,没事找事啊。” 刘丽丽笑着道,“你要是扛不动,你在这等着,帮我看着车,我先回家喊我爸去。” “别了。”凌二没好气道,“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 用在钓虾大业上,分分钟也是几分钱上下! 刘丽丽道,“凌老二,没发现啊,你现在脾气大了啊,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隐隐中,凌二哪里发生了变化,但是凌二还是那个凌二,脸蜡黄,削瘦削瘦的,她还是说不出具体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凌二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副我很不爽的态度。 他光着脚小心翼翼的走着,遇到有草皮的地方,他就把自行车放下来推着走,推一段路,扛一段路。 三公里地不算远,但是两个人整整走了有一个多小时。 他亲自把车子给送进了刘家,刘广兴看到他也没多诧异,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的仓房,回过头要和凌二说两句话,凌二早已经走了。 凌二回到家,从袋子里把大白兔奶糖丢给了小丫头,小丫头自然是欢呼雀跃。 大姐问,“龙虾卖钱了?” “呐,给你。”凌二把口袋的两块钱给了她,他不用想,也知道大姐有多紧巴,家里本来就没钱,老娘还带走了所有的积蓄。 大姐一个女孩子,又没工作,除了家里的鸡蛋能卖点钱,简直没有别的指望。 反正这点钱他是看不上,先紧着家里用再说。 大姐毫不客气的接了,见凌二在那拾掇虾杆和水桶,便问,“马上就考试了,你可好好看书吧,别瞎折腾。” “干活、看书两不误?”凌二晃了晃手里的课本。 老四是卷着裤筒,光着脚回来的,身上有不少泥巴。 大姐板着脸问,“胶鞋呢?” 老四道,“开胶了。” 大姐问,“鞋呢?” 老四反而不敢继续说了。 “一双破鞋,扔了就扔了。”凌二难得的大度了起来,把水桶丢给老四道,“想好了,是在家写作业还是跟我去钓虾?” 老四高兴地道,“明天不上课。” 眼睛瞅着小丫头手里的奶糖,笑嘻嘻的走过去,哄着道,“给姐姐一个,就一个。” 小丫头背着身子,躲老四的手。 “小气鬼。”老四干脆不客气了,自己动手从袋子里自己抓了两个,然后匆匆的跟在了哥哥的后面。 现在钓虾,凌二不想再用蚯蚓,他还是想用蛤蟆,那威力大,效果好! 他不得不忍着恶心,去水渠的草棵和秧田里慢慢翻寻。 因为所有的杆子都是用的蛤蟆,所以这一次的收获比昨天好多了。 不一会儿,老三也来了,兄妹三个蹲在河坡上,没多长功夫,水桶装满了,凌二让老三先送回家一部分,腾出了水桶。 天阴沉沉的,再次下起茫茫细雨,凌二感觉很可惜。不得不回家。 回到家再次称重,居然有十五斤,抵得上昨天一天了。 雨势越来越大,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砸在身上还挺疼的。 狂风呼呼的刮着,院子里的东西被吹的七歪八倒,连大门也乱晃。 大姐看到凌二披着雨衣拎着潲水桶和编织袋出门,正要问做什么去,他已经消失在了暴雨里。 天渐渐黑下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水桶里居然装满了龙虾,大姐再去打开编织袋,里面还有黄鳝,她诧异的问,“哪里来的?” 凌二笑着道,“油菜田里捡的。” 春夏季节,每到暴雨,会有不少的龙虾和黄鳝从涨水的水渠里漫到田地里,一抓一个准。 他再次用秤称重,加上下午的收获,统共有四十多斤龙虾,一斤半黄鳝。 十块钱到手,他高兴地嘴巴都快咧到后耳勺了。 ps:求票哈! 10、鱼在迷津苦海 屋顶漏水,滴到地上接水的盆里,叮咚叮咚声,地上湿漉漉的,凌二拿着铁锹,一遍遍的铲地皮,心烦意乱。 大姐道,“屋里都这么洼了,别再这么铲了。” 凌二道,“这破房子你寻思还能住几年啊?” 大姐道,“不住这里,你住猪圈啊?” “呸!”凌二大气的道,“等你老弟挣着钱了,不但带你们吃香喝辣的,还给你们买大房子!这鬼地方谁爱住,谁住去。” “你要是敢走歪路,我打断你狗腿!”大姐冷哼道,“这话我都不知道听多少遍了。” 凌二道,“这台词你熟吗?” 老四道,“爸以前就喜欢这么说。” “纳尼?”凌老二认真一想,这确实是他那志比天高的老子的口头禅,为了不拖国家后退,为了一人就业全家富裕,为了早日实现小康梦想,他老子走上了不归路,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道,“爸是爸,我是我,你老弟可是读书人。” 大姐恶狠狠的道,“那是最好。” 她们家已经是够丢人的了,如果弟弟再不争气,她都不知道自己再怎么活下去。 凌二道,“你老弟我可是有志气的人,三块两块我看得上吗?” 他老子就是因为从人家口袋里不问自取,统共两块钱,被抓现行,才吃上皇粮的。 吃好饭,像往常一样,往椅子上一趟,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来的很早,吃好早饭,把老五送到奶奶那里后,把龙虾分装在两个编织袋里,自己拎重的,让老三拎轻的,兄弟俩一起往桥头去。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这次不和摊主磨蹭了,人家说多少,他就拿多少钱,拿完钱就走。 总共有十二块五毛,他把零头五毛钱给了弟弟。 往镇上市场走一趟,买肉案子边上站了两分钟左右,犹豫再三,还是要了半斤肉。 摊主按照他的要求给割了块前腿肉,串上绳子后递给他笑着道,“给别人我都是三块,给你二块八,以后常来。” 凌二道,“谢谢了。” 给完钱招呼老三走人。 老三追上哥哥,嚷着道,“我来提着。” 一把接过来,举的高高,挺胸抬头,好像倍有面子似得。 大姐看到哥俩拎着这么一吊肉,基本都是瘦肉,还没二两油,气不打一处来。 凌二把口袋的钱全交给她后,她才消了一点气。 天气放晴,太阳再次火辣起来,没到中午,泥泞的土路便被晒得硬化了。 趁着老三和老四都休息,他把俩人都带到水渠那边钓虾,自己躲到树荫底下看书。 地理、生物、历史三科课本已经被他看完了,书虽然多,其实知识点基本没有多少,他随便看看,然后做试卷,不出意外也是满分。 稍微有难度的是语文! 大部分的诗词和古文,他都是记不清了,这要是遇到填空题,百分之百完犊子! 最让他束手无策的的历史和政治,这些和物理化学不一样,物理化学以理解为主,灵活运用能力的要求更加高一点。 这恰恰是一个重生人士的优势,站在更高的层次去学习这些内容,肯定是手到擒来。 而历史政治属于文科,需要背诵的篇幅比重较大,灵活运用所背内容就考验一个学生水平了。 说白了,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重复背诵,刻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除了钓虾,吃饭,便是看书。 他的信心越来越足,市一中,他凌老二是去定了! 刘丽丽来到家找他复习,他自然没有时间应付她,她干脆追到了河坡这边,同来的还有黄国玉的侄子黄志强。 “喂,你俩不在家看书,跟我晃荡干吗?”对于黄志强和刘丽丽这俩跟屁虫,他没辙,虽然他多了两个帮手,增加了收获,但是,他还是想两个人在家好好的看看书,不要浪费时间! 最重要的是,万一要是都考不上,说不准他们的老子还能把责任落到他头上! 都是凌家二小子给带坏的! 跟着凌家的孩子学不着好! 他可不愿意背这个锅! 黄志强嘿嘿笑道,“我这成绩,你又不是不清楚,考个屁啊,反正我去应付完考试就拉倒,说不准马上就出去打工了。” 他以前虽然和凌二关系好,可不会这么粘着的,俩人是一个村里的,但是在初中不是一个班,凌二是快班,他是慢班,专门给他们这种落后学生特设的。 俩人完全不是一路人。 刘丽丽扬了扬手里的英语书,笑着道,“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学习效率高,有不懂的我还能随时问你,在家一个人孤单的的慌。再说,我妈那么唠叨,我可受不了。” “你最近不错,好好看书。”凌二认可她说的,这丫头现在好像真的是很努力,一整天都按照他教的方法学习,其它科目不说,光一个英语就有进步。 而且在他的逼迫下,刘丽丽每天背诵两篇英语课文,不但会背,而且背的滚瓜烂熟,学会了套用句式,她的英语作文写的已经很通顺了,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语法错误。 同时,英语选择题的正确率在逐步提升。 “好吧,听你的。”刘丽丽得到鼓励,高兴地拿着课本到了大槐树底下。 凌二转过头对黄志强认真的道,“兄弟,我们还没尽全力,怎么能言败呢?你功底子不差,只要考上四百多分,进个三中没问题的! 考上市里三中没问题,离得也近,谁还能惹咱们哥俩?” 眼前,尖子生都想尽办法往中专、技校、职高钻,这就给了普通学生机会,三中虽然不是重点学校,但是也算是市里靠前的学校,再过五六年,想以这个分数进市里高中,简直是想都不用想。 “嘿嘿...400多....”黄志强咂摸咂摸道,“平常的模拟考试,我差不多也就300多吧,我加把劲,应该凑合,可是三中那么差....” 凌二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胃口挺大啊,有的读总比没有的强吧?只要高中不太懒散,也闭着眼混个大专吧?总比你初中毕业进厂子打工好太多。” 黄志强叹口气道,“要是能和你一起读师专就好了。” 凌二道,“谁跟你说我要考师专了?” “你说你要去市里。”黄志强愣了愣。 凌二道,“去市里就一定是读师专的?我是去读市一中。” “啊...”刘丽丽也跟着惊讶。 凌二认真的道,“你俩呢要是相信我,全部给我读高中,为考大学做准备。” 他把同杨浩说的话,又对两人重复了一遍。 两人沉默,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还是要回家和父母商量。 11、得意东风比试闲 在等待中考的日子里,凌二每日除了看书便是钓虾挣钱,他已经朝姐姐上交了五十块钱! 姐姐的手里宽裕了,他们家最大的变化体现在伙食里,饭菜渐渐地有了油荤。 而且,不必为了省粮食,天天晚上喝稀饭。 他的课本基本上全部看完了,他敢肯定的说,考个市一中,应该是不成问题。 距离中考的前一天,刘丽丽和黄志强一起招呼他去学校,他不想去这么早,明天早上去坐车到县里也是来得及的。 刘丽丽道,“跟着学校车子去县里,能休息一晚上,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早,睡不好,坐一路车累都累死了,还要去考试,万一精力跟不上,就糟糕了。” “赶紧去,人生就这一次中考,要当大事来抓,”刘广兴比来给闺女送行,他比赴考的闺女还要紧张,“以后吃糠还是吃肉,就看这一次了。” 考上一个好中专或者技校,以后的饭碗就算稳当了。 哪怕像闺女说的那样考个重点考中,他也能接受。 “对,你刘叔说的对,不能马虎,快点,收拾东西,你们三个走一路,互相有个照应,我也放心。”黄志强的老娘本来是对儿子没什么指望的,平常让儿子看书跟要了他命似得,非得逼着。 她早就想好了,等儿子一考完试就送他去跟他老子学开货车去,挣点钱,将来盖个瓦房娶个媳妇。 但是,最近一阶段,儿子突然发愤图强,起早贪黑,吃饭的时候,也是手不离书。 她反而多了一点盼头,紧张的不得了。 “听见没有,别在家死耗着了,赶紧去。”大姐不乐意了。 凌二杠不过,朝着刘丽丽白了一眼,把早就准备好的文具放在包里,背上就要走。 “等下,”大姐趁着刘广兴等人不注意,把弟弟拉到门拐角,偷偷塞一卷毛票进他手里,低声道,“反正统共就两天,好好吃,好好喝,不要舍不得花钱。” “吃喝都有学校供着,要不了这么多,”他手一摸,敢情大姐把五十多块钱的家底全给他了,背着身子从里面快速点出来十块钱,剩下的还回去,笑着道,“要不了这么多。” 中考费这种事情,他压根没和大姐说,人情是他欠的,他将来还,不想大姐跟着多心。 不等大姐多说,朝着她挥挥手,把刘广兴开过来的手扶拖拉机摇响。 “你能不能行?”刘广兴看到他坐到车座上要开车,唬了一跳。 凌二道,“叔啊,你可放心大胆的坐吧,走咯。” “走,走。”刘广兴不放心,还是侧着身子和凌二挤在一个座位上,万一出现情况,他能及时补救。 凌二开的很快,刘广兴一路心惊胆战的叮嘱慢点慢点,他听耳不闻。 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对刘广兴道,“叔,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你小子机灵点,盯着她俩。”刘广兴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傻闺女和黄家的傻小子是不如凌家这小王八蛋的,县城的小地痞流氓跟老鼠似的,成群结队的,他跟不去看着,还是得指望凌二。 凌二道,“叔,这你找我就没毛病了,这趟镖我接了,你放心,我收费绝对不贵,不要你倾家荡产,也不要你拆房扒屋...” “你个小兔崽子...”刘广兴刚脱下脚上的鞋准备砸过去,凌二已经跑了。 “叔,回见了您!”凌二还笑着朝他摆手。 “臭小子,回来再找你算账。”刘广兴哭笑不得。 三辆客车停在教室的门口,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正拿着准考证念名字,念到谁的名字谁上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凌二刚到,便听见了姜卫华念到自己名字,便笑嘻嘻的走过去接过准考证。 找了靠窗座位刚坐下,江文路也跟着坐到他旁边,她瞅了瞅凌二,笑着道,“紧张不紧张?” “当然紧张了,该怎么说呢,我怕考得太好,会不会太招遥,哎。”凌二无奈的道。 江文路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一本正经吹牛的样子。” 她和凌二没少打交道,但是在她的记忆中,凌二虽然不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但是绝对不是属于这种贫嘴类型的。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之前学习压力都很大,好不容易挨到中考,可能心情放开了。 她也不以为意。 车子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学校在县里预定的宾馆。 看到凌二和江文路有说有笑的一起下车,刘丽丽咬着牙转身就走,黄志强跟在后面,挠挠头,感觉莫名其妙。 中考统共两天,凌二从始到终都很平静,为了不干扰刘丽丽和黄志强的心态,他也没问俩人考得怎么样,但是从他们俩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应该考得也不错。 最后一场考试出来,他才笑着问俩人情况。 黄志强道,“只有一道物理操作题空了下来,其它都做了,至于对不对,那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刘丽丽也笑着道,“我就英语不肯定,其它都还好。” 凌二笑着道,“那就妥了,回家好吃好睡吧。” 这话说的是别人。 他自己劳碌命,停不下来。 坐学校租借的大巴返校,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坐在手扶拖拉机上的刘广兴,旁边是他大姐和黄志强老娘,不过三个人都很默契,什么都没问。 “告诉你们吧,我们三个考高中都没问题,心放肚子里吧。”凌二真替她们那种为难的样子难受。 黄志强老娘不信这话,不禁看向儿子。 黄志强道,“今年题目简单,都是基础的,而且我听说很多人都要考中专,也没多少人和咱们抢高中名额。” 黄志强老娘道,“要是能学个技术最好了。” “那开车也是技术活,你干脆直接让志强跟国生去学开车算了。”刘广兴很认可闺女考高中,“要看长远,还是大学生吃香,有排场。” “以后什么情况谁知道呢。”黄志强老婆对自己儿子并不是那么相信,高中很容易滑坡的,能不能考上大学真是未知数。 不过心下一横,也是无所谓了,大不了到时候还是去和他爸黄国生开大货车去。 12、任尔东南西北风 念上三年高中,那会年龄也更合适学车。 还是凌二开手扶车,这次刘广兴没再多问,不过还是挨着凌二坐,对这小子,他是一点儿辙没有。 手扶拖拉机先开到凌家门口后,他才从凌二手里接过车把,临走时,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居然问道,“要是没事去跟叔喝两盅?”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会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向来只有别人请他的,哪里有他请别人的道理。 凌二道,“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吧?” 什么意思,这是被拒绝了? 他刘主任第一次舍出脸面请人吃饭,居然被拒绝了? 刘广兴更是不敢置信! “刘叔,要不你在这吧,我炒俩菜,你们坐下来喝点。”大姐瞪了一眼凌二,她们家老五还没落户口呢,到时候求着刘广兴的事情多着呢。 “到我那,我那还有两瓶好酒,呐,那个志强,也去,都喝一点。”刘广兴看着凌二,看他再敢说个不字试试。 凌二嬉皮笑脸的道,“你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去那不是不给你面子嘛。” 刘广兴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志强有点怵刘广兴,为难道,“我就不去了吧,我也不能喝酒。” “少扯犊子,偷酒喝,挨你老子揍的不是你?”刘广兴看他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帮崽子,一个个都不上道啊! 回到家,让自己媳妇炒两样菜,他媳妇好奇,请这种半大崽子上桌是为哪门子? 刘广兴道,“志强那小子也就那样,还没开窍,凌二这小子却是不得了,我看了,以后咱这鬼地方,要说能出什么像样的人物,八九不离十,也就是他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她家男人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在方圆左右,是出了名的场面人,看人识人也是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能在村里干村主任这么多年,“我觉得那孩子也就那样吧,再说,凌代坤可不是什么好玩意,以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能教出什么好。” “我以前也是没觉着这孩子哪里好,现在发现啊,就一点,主意正,那不是什么人能轻易带歪了的,”刘广兴说完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去做饭吧,马上就来了。” 凌二进门不是空着手的,硬是被姐姐逼去旁边的代销店买了两瓶酒,他现在穷的掉渣,自然大方不起来,一块半钱一瓶的,买了两瓶。 而黄志强拎着的虽然也是酒,可酒的档次就不一样了,本地名酒中华玉泉,十五块钱一瓶呢。 看到俩人手里的东西,刘广兴老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起来,这顿饭不白忙。 桌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凌二也觉得这顿饭吃的不亏,就当吃顿自助餐吧。 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营养啊! “你小子是个酒鬼啊?”这小子哪里是不能喝啊,一盅酒还没费事,就进了对方的肚子,刘广兴觉得真要喝起来,他不一定斗得过,跟着闷完一盅,砸吧砸吧嘴后道,“吃菜,吃菜,别光顾着喝。” “没事,喝完酒回去睡觉。”瞅一眼,自己面前堆的鸡骨头和鱼刺,凌二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猛吃了,瞧瞧黄志强多斯文,忍着痛把他盯着好长时间的鸡大腿夹给了刘丽丽,强颜欢笑,“来,吃一个,这阶段辛苦了。” “谢谢。”刘丽丽道,“你也吃。” “叔,”凌二肚子的里酒馋虫被勾了出来,再碰到好酒,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举着杯子道,“再走一个。” “别喝多,喝坏脑子怎么念书。”刘广兴是以一抵二,两个小子,轮流敬酒,他受不了啊!但是还是喝了,不能认熊啊,喝完后,他掂出来烟问,“你俩谁来一根?” “我不抽烟。”既然没烟瘾,凌二索性决定不再碰。 “我也不抽。”黄志强是不好意思,即使真抽烟,他也是背地里偷偷摸摸抽,不敢让家里人瞧见,不然又少了老娘哭天抢地骂他不争气,然后给他老子告状,他少不得一顿笋炒肉。 这顿饭,三个人一共喝了两瓶白酒。 凌二头晕乎乎的,回到家冲完凉水澡,也没支椅子,他姐姐去翻他学校垃圾堆,捡了一床旧席子回来,刷的干干净净,他把席子在门口一铺,倒着就睡。 暑假了,他最多的就是时间,抓鱼摸瞎的工作没有停下来,每天都有十来块的进账,但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找路子,赶紧挣点钱,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与村主任打好交道的好处便是他可以自由出入村委会,里面的报纸他可以随意翻阅。 从桥头卖完龙虾回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水渠那边,仰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两只手拿着报纸,副版的一个标题引起了他注意。 “《关于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问答》,”他不禁兴奋的念出了声音,“经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批准自1988年4月21日我国在上海....七个大城市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以来,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 人们纷纷来信询问。现就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的有关问题答复如下....” 真是瞌睡送枕头,想要什么来什么! 现在,没有比倒腾国库券更合适的了! 这玩意,本钱小有小的做法,大有大的玩法,最多无非是多出汗,他年轻,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受累啊! 从桌面上找了一张信纸,两只脚收下来,把报纸上的内容都誊抄了上去,还特意标注了只有85年和86年的国库券才可以上市买卖。 他下定决心,干了! 时不待我! 主要是靠信息不对等赚钱,一旦这个消息在全国范围内扩散,试点城市增加,他就没多少机会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本钱了,哪怕是姐姐同意他去做,可家里统共也就一百来块钱,从合肥到上海两地跑,去掉车票钱和吃喝,能不能有的赚还不清楚呢! 13、燕雀来鹰架 找人借钱? 他知道的万元户倒是不少,比如黄志强老子黄国生,在浦江开大货车,肯定是妥妥的万元户。 村主任刘广兴,也肯定是不差钱,拿个万儿八千妥妥跟玩似得。 还有就是他向来不往来的姥爷,双职工家庭,老俩口工作一辈子,也是有积蓄的。 但是,这些人,他是没有一个能张口的,即使真开口借钱,他还是一个毛孩子,谁肯借他? 闹着玩呢。 所以,想整到本钱,还是真的有点难。 “年纪轻轻的,皱着眉头干嘛。”刘广兴没好气的踢开凌二,然后坐到位置上,发现凌二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里面堆着厚厚的茶叶,“茶叶不要钱啊,放在这么多” “切,喝个茶也大惊小怪。”凌二把报纸放到桌子上,又重重的叹口气。他重生之后,买过一些茶叶沫子,关键是实在难以下口,刘广兴这里有现成的,虽然也不是太好,但是比他家里的强,不喝白不喝。 刘广兴捡起凌二放下的报纸,揶揄道,“又关心国家大事了?” 凌二有气无力的指着副版道,“自己看呗。” 刘广兴道,“国库券?不会又要摊派吧?” “你知道?”凌二纳罕。 “多稀奇,”刘广兴道,“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镇里,单位,街道,各个都有推销任务,岗位责任制,定人、定额、定时,按政策规定完成任务还不算,还得超额完成。 镇里的干部,基本上手里都百十块的券,我手里还有五十块钱呢,有毛用,就换了个先进个人回来。” 凌二指着报纸道,“你不去卖啊?” “能不能值个路费、住宿费的?”刘广兴一副看啥子的表情,“浦江那种大城市,一晚上住宿费都有八九块钱,除非我闲得慌,为了个五十块钱,大老远往那跑。” “你不去,我可以去啊,我帮你兑换呗。”凌二灵机一动,终于有了主意。 “你小子哪根筋不对了?”刘广兴摆摆手道,“赶紧的,去钓你的小龙虾去,别在这烦我。” “你听我说完,你给我个跑腿费,”向来宁屈不弯的凌老二不免带了点讨好的意味,“50块钱的票面,我抽5块,就这你也赚啊,省了吃喝拉撒,舟车劳顿,路费。” “赚那五块钱,你够干嘛?”刘广兴越发没好脾气了,这小子脑袋让驴子给踢了。 “当然不是给你一个人跑腿,比如镇上市里的领导,他们不方便或者没时间跑浦江,我多的就是时间啊。”凌二不提自己是购买,而是代为跑腿,替领导分忧。 “哟呵,脑子好使的啊,”刘广兴眼珠子一转,“按照你这样抽成,要是有一万块的票面,你能从里面赚500块钱吧?” 凌二笑呵呵的道,“去掉车费,哪里还有赚,火车站全是黄牛,票价炒的老高了。” “那倒也是。”刘广兴认可凌二的说法,这两年打工的越来越多,浦江这样热门线路的火车票,除非从黄牛手里买,不然很难买。 凌二笑着道,“叔,要不你给问问,我跑个腿,挣个开学学费,也是好的。” “我不放心啊。”刘广兴悠悠的叹口气。 “叔,这话伤人心了,我有啥不值得放心的,家搁这呢,你是怕我卷了钱跑了还是咋的?” 刘广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接得住人家一个照面。我要真给你联系了,万把块钱没问题,可是吧,既然接了这摊子事情,就得为安全保障着想,你把钱给弄丢了,到时候算谁的?我跟着倒霉啊。” 外面不太平,特别是火车、汽车上,啥样人都有。 这样的小孩子怀揣巨款招摇过市,等于就是给人送钱。 “叔,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怎么办好?”凌二心里一横,大不了到时候带着刘广兴,分他一点钱。 刘广兴道,“你带个人吧。” “带谁?”凌二问。 刘广兴道,“到时候再说,我先给你打电话问一问。” 他找到电话簿,示意凌二不要说话,但是凌二生怕刘广兴不懂,解释了一下,“只要1985年和1986年的国库券,政策上是这么规定的。” 刘广兴点点头,拨通了电话后,扬声道,“王科长,我,瓦东村的老刘,对刘广兴,我这边一个亲戚这两天要去浦江办事,我准备托他把我手里的国库券给换成现金,对,对,没到期也能换现金,只要是85年和86年的就行,我自己没时间去,就给孩子一点跑腿费,打个车什么的。 好,好,你问问其他人,我先挂了。” 然后接着拨电话,说的意思和刚才差不多。 一连拨了五个电话后,才抽空点着一根烟。 凌二等他挂掉电话后,急忙问,“怎么说?” “哎。”刘广兴重重的叹口气。 “他们不同意?”凌二心里一紧。 “怎么可能不同意,”刘广兴又重重的叹口气,“是太多了,光供销社和邮电局、粮站职工就有一万多,这还是随便统计的。其它村的村干部、乡干部还没算呢。” “多多益善。”凌二想仰天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没心思钓龙虾,刘广兴一天不给他消息,他一天睡不安稳。 当然,他倒是不担心,有人从中能撇开他单独做,一是大多数人看不清里面的门道,二是因为即使有人看清楚了,也没有他这个胆量。 很明显嘛,这是投机倒卖,跟火车站的黄牛没区别!放过去,那是要蹲监的! 大部分手里有国库券的人,都是有正儿八经地位和工作的,在乡镇上也是跺跺脚,抖三抖,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大家不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他坐在河坡上发呆的时候,听见刘丽丽说她老子喊他的时候,差点欢喜的跳起来。 刘广家站在家门口,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戴眼镜,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叔。”凌二想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奈何.....嘴上没毛.... 14、出门一笑大江横 刘广兴介绍旁边的中年人道,“这是你王叔,土管所的,听说你要去浦江,也让你帮着带一点过去帮着兑了。王科长,你别看他年龄小,小子鬼精鬼精的,我寻思着,既然主意是他出的,他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他去。” “你好,王叔,事情交给我,我一准办的漂亮,”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关系着凌二的发财大计,“去了办完事就回来。” 至于回来的具体时间,他就没有咬的那么死。 “你爸是凌代坤是吧?”王科长打量着他问。 “是。”凌二心里一凛,该不能不相信他吧? 毕竟他老子名声在外,他是他老子的崽子,一个窝的,很容易牵连到他。 王科长把公文包从腋下移到手里,笑着道,“说实话,不到期,放着也是废纸一张,等着到期的话,那时候钱也不是钱了,何况,为了那一两百块钱,谁有那功夫大老远跑趟浦江。 那就辛苦你了。” 他们也是没辙,国库券推销,开始采取的是行政手段,给各省、各部门、各单位下达任务,每月从职工工资里扣,不买都不行。 这种强制摊派的做法,别说普通人,就连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跟着厌烦,只要能快速处理了,变回来现金,就算了了一桩心事。 “不辛苦,我也不是白干。”凌二实事求是。 王科长道,“听说马上要读高中了是吧,家里压力是有点大,你刘叔也一直夸你懂事,抓虾摸鱼补跌家用,挺好的。 是这么着,我跟你广才叔也商量了,这个什么呢,光我们所里就有千把块了,还有其他人手里拼拼凑凑,过万了,落人家眼里,你就是香饽饽哦。 你还是个孩子,光脑子灵光,也不管用,拳头也得硬,两手都要抓。 我有个侄子,人高马大的,让他陪你去,互相有个照应,你看这样行不行?” “当然是更好了,我一个人去本来就心虚,我自己就出个主意,连一趟远门都没出过。”凌二假装松了口气的样子。 对方派人跟着,他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把上完票券交到他这个毛头小子手里,那心得多大! 傻子才干得出来! 面对上万元,朴实、信任、纯真,不存在的,稍微有点野心的,卷起来就跑,找个地方猫着,谁也找不着! 王科长道,“那你先在家休息两天,我先去安排,具体时间,我会给你刘叔电话,到时候和你说。” “知道了。”凌二忙不迭的点头,表现的像个正直乖巧的好孩子。 王科长的办事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第二天他便接到了刘广兴的通知,下午的车票,现在立马就要从家里走,先到市里火车站。 他向姐姐如实交代要出一趟远门,具体做什么,他倒是没有细说。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出去能做什么事?”大姐气的直跳脚。 “哎呀,跟你说不清,反正不是违法的就是了,我一个同学在浦江做生意,我去给他帮两天工,一天能给我几十块钱呢。”凌二不得不撒谎,国库券这种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他笑着道,“你放心吧,只有我骗人的,没别人能骗我,真把我骗到了,算他本事,我吃也能吃穷他。” “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哪里能找不到人了?非找你?”大姐越发没好气。 “哎,人家不是看在同学份上照顾我嘛,而且这个人刘广兴也认识,不信的话,你去问他。”他笃定姐姐肯定不会问。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走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凌二转身就走。 “哎,你没到衣服!”大姐在后面喊,凌二的身影已经被前面的房子挡住了,瞧不见影子了。 正值两点钟,炽热的太阳,滚烫的地面,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火辣辣的,凌二走到镇上桥头的时候,浑身湿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桥头的杨树底下,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凌二认识他,或者说是上辈子认识他,是镇上邮政局的王刚。 他正在左右张望,看到凌二,便问道,“你是凌二是吧?” “是啊,我是。”凌二好奇对方怎么认识他。 年轻人道,“那就到上面等客车吧。” 凌二终于明白了,这位便是王科长的侄子。 “王哥,你喊我小二就行。”他笑着道。 往市里的客车开过来,俩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凌二掏钱买了车票,看着对方手里的鼓鼓的书包,心领神会,笑着和他攀谈起来,发挥出自己天真烂漫的一面,自然没有招对方讨厌的理由。 他低声问,“王哥,总共是多少,我心里有个数,到地方看怎么安排。” 王哥道,“一万五千七百五十五。” “好的,好的。”凌二暗自咋舌,他也没有想到他们一个小小的乡镇居然有这么多! 两人一路坐到市里汽车站,然后又转公交到火车站。 王哥把提前买好的火车票递给凌二道,“还有一个小时,咱们提前半小时进站,省的到时候挤得慌。” 凌二道,“好,我们先去弄点吃得。” 旁边有卖烤咸菜饼子的,他走过去包了六个,自己留了俩,剩下的全给了王刚,俩人蹲在台阶上一阵啃。 实在噎的受不了,他才又去小商店买了两瓶矿泉水,俩人都舍不得一次性喝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留着在火车上喝。 五点半钟,准时挤上火车,凌二特意让他坐在里面,自己在外面坐着。 打牌声,孩子的哭喊声,跟个大市场似得,整整七个多小时,凌二都没机会闭眼,一直都是望着漆黑的窗外发呆。 抵达浦江新客站,也就是后来的浦江火车站,已经是凌晨。 “今晚的月亮很圆。”凌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们去哪?”王哥是第一次来浦江,看着宽阔的广场,他一个成年人向一个孩子询问起来意见。 “找个地方睡觉。”凌二本来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凑合一晚的,但是这么多的国库券,他实在不放心,花个钱买个安心吧。 带着王刚穿过两条马路,经过好几道路口,然后开始挨家打听住宿价格,他统共就十块钱的身家! 二十的不住,抢钱呢,十五的,不住,十块钱的,考虑一下。 最后一家,居然只要六块钱,妥当了,付完钱,登记完身份证,上楼一看房间,差点没当场哭。 斑斑点点的床单,发霉脱皮的墙壁,整个屋子发出一种齁鼻的不明异味。 实在太困,两人也没心情计较,从里面反锁好门,倒床上便睡。 15、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是被热醒的,屋子跟火炉子似得,下意识的抹了抹头上的汗,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头上发呆的王刚。 “刷牙洗脸没有?”他揉揉眼睛问。 王刚道,“七点钟了。” 凌二瞅了瞅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笑着道,“你先赶紧洗脸刷牙,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不着急,我估计那边九点多才会开门。” 他站在窗户底下,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洒在他那稚气的脸上,使其拥有与他不相衬的沧桑。 等王刚洗好脸,他在水龙头底下随意捧了水搓了搓脸,嫌弃毛巾脏,用自己的破旧衬衫在脸上挠了两下。 两个人一起下楼,在旅馆老板的指引下,找了一家早餐店,一人一碗豆浆,两个包子,付完钱后,凌二又买了一份地图。 把地图平摊在地上,用手指一处处的找要去的地方。 在他印象里,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柜台是在南京西路,具体位置他不清楚,他要借助地图看看先往那个方向走。 浦江在后来的发展变化太大了,即使是他这样的老沪漂,重生后置身于此地,也很难摸准地方。 俩人蹲在路边,路人并没有多看一眼,浦江现在是经济的桥头堡,每天来来往往的像这样翻地图找位置的人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远不远,不远咱们就走路。”看到凌二为难的样子,王刚主动建议道。 凌二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默算了一下道,“那就走路吧,走直线大概四里地。” 从地图上找合适的线路实在太难,主要还是公交线路太少,供选择的余地不大。 凌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听路。 站在所谓的“中国第一个证券营业部”门口,凌二差点哭了。 营业部很小,粗略一算,只有十来个平方,中间一个太长台,里面是五个工作人员,外面是长长的队伍。 在这里,之前主要交易的是飞乐音响、延中实业、飞乐股份、真空电子、爱使电子、申华电工、御园商场等七只股票,现在增加了国库券交易。 他抱着包,王刚护在一侧,排在人头攒动的队伍里,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来卖国库券的,而且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是外地人居多。 国库券的收益很高,1985年券的利率是9个点,跟银行储蓄的8.64相比,倒是相差无几,但是贴现率很高,综合下来,大概有15个点。 只是物价上涨的太厉害了。 借助于名烟名酒调价之际,迅速掀起了一场来势凶猛席卷全国的抢购风潮,各地许多银行门口都是排队取款的,取了钱后便是买买买。 连银行都不愿意存钱,谁还愿意留着被摊派的国库券,反感心理很严重。 听着大家的议论,他觉得来的正是时候,早一个月,刚允许交易的时候,由于证券营业部资金吃紧,对于外地人是每人限额二百元的。 “85年券111.5元,86年券103元。”他瞧瞧牌子上的价格,心里默默计算收益。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券包里拿出来,交到柜台,等拿到钱的时候,他没有点,迅速的揣进包里,从营业部挤出来后,把包交给了王刚。 让王刚走在前面,往热闹处去,他在最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故意绕了好一段路后,猛然发现已经到了南京路。 人山人海。 王刚紧张的道,“咱们走吧,不要往里面挤了,人太多了。” 从营业部出来后,他就偷偷开了纽扣看,全是现钞,把他吓得不轻。 凌二点点头,走在前面,上了一辆公交车,俩人统共四毛钱,最后在体育场下车。 下车后笑着道,“咱们找出地方吃饭吧,现在放松点吧,没事的,只要包不丢就行,没人会抢你的。” 现在有钱了,自然不能再吝啬这点吃饭钱。 找了一家馆子,进去观察一番后,先点了四个菜,要了两瓶啤酒,然后才对老板道,“老板,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包厢。” “包厢?”老板打量下了俩人。 “先给你押着一点,回头再算。”凌二递上了五块钱,人靠衣装马靠鞍,人家没撵他,已经是客气了。 看到交警,俩人都是绕着走的,生怕查暂住证,把俩人当盲流给当场遣返回去。 何况,俩人还身怀巨款,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到楼上。”饭店老板想了想,现在还不是饭点,包厢给他们倒是也可以。 俩人上楼,自己拿碗倒了开水凉着,等菜和酒上齐以后,凌二反锁了门。 把包打开,底朝天,一股脑抖落到桌子上,好几捆十元钞落在了地上,吓得王刚立马就去捡,并且低声道,“小心点。” 凌二启开啤酒,给他倒满,举起杯子道,“王哥,你知道有多少钱吗?” “多少?”王哥也跟着好奇。 “统共是16695。”凌二一字一顿的道。 王刚点点头,闷口啤酒,没有说话。 凌二笑笑,接着问,“知道我能赚多少吗?” 王刚是全程陪着的,有些事瞒不了,不如索性光棍一点。 王刚道,“1669.5?” 凌二装作不好意思的道,“王哥,我这趟跑,其实不白跑,主要是你吧,大老远过来一趟,啥也没落着。” “让我做坏人?”王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又一口没有,笑着道,“早就发现你小子是什么人了,别在我面前扮好人。 如果按照你自己和我他们说好的那样,你该拿1575,如果如实说了,你可以拿1669.5。” 票券价格是15750,比预计的多出了945元,关键是这945元是说还是不说。 凌二叫苦道,“哥,你可冤枉我了,我一毛钱不多拿,我只拿我的1575元,我寻思你别白跑一趟,出来的945给你,咱哥俩都有点赚。” 王刚道,“如果回去实话说,你该拿1669.5块钱的。” 差着近100块钱呢,他半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凌二道,“王哥,你也在营业部看了半天了,里面大部分都是黄牛,门道不需要我多数了吧。” 王刚道,“低买高卖,跟做生意一样呗。” 凌二笑着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干了。”王刚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16、风多杂鼓声 他自己只是个普通的邮递员,一个月七十来块钱,工资很低,但是胜在稳定,妥妥的铁饭碗,走在路上还是受人尊敬的,在乡镇上算个人物。 偶尔还是挺自得的,所以,凌二这么个小屁孩和他说话,他都是鼻孔朝上,爱答不理的。 凭啥? 就凭“正式工”三个字! 但是,来浦江一趟后,这还没满24小时呢,他所有的心理优势崩了。 自己的这身打扮在乡镇里,是一等一的体面,但是一到大城市,他和凌二便没多大的区别了。 城里的女孩子打扮的花哨,花花绿绿都有,男人穿的衣服颜色单调,和他们差不多,不是蓝色就是绿色,还有不少灰色,但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外人打眼一瞧,像他这种脸面蜡黄,干巴无肉,驼腰耷脖子的,准是农村出来的。 从偏远的乡下跑出来,他第一次理解到什么叫开眼界! 何况,眼前又接触到了这么一笔巨款! 不费吹飞之力便有近1000多块的赚头! 从邮递员、封发员到邮局领导,就没一个工资超过200块钱的,这么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当上邮电局的领导又能怎么样? 凌二端起杯子同他碰了一杯,笑着道,“王哥,你能今天这个钱咱们就这么分,后面这个本金我们用一周,赚的钱平分,本金还回去后...” “各凭本事了。”王刚跟着相视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叹口气道,“算计归这么算计,可是咱们去哪里收这么多的国库券啊?” 他们这次是依靠镇上的熟人关系,至于其它地方,出了镇子便是两眼一抹黑。 凌二道,“这个交给我了,跟在我后面就对了。” “行。”王刚原本是瞧不上凌二的,但是真相处一番后发现,这小子有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他转而问道,“等会就得给家里打电话了,一个星期不回去,他们还不得疯?” 凌二不慌不忙的道,“找个理由呗。” “什么理由?”有这小子在,他也懒得动脑筋了。 “其实证券市场受政策面的影响很大,之前也有国库券交易,不过全是在黑市流通,从利率看,百元券五年期便有至少70块钱,但是实际上不止,要知道黑市上是以五十六十,甚至更低的价格收购过来的,八五年的券,已经满两年了,等到90年七月份,就能兑付了。 所以越往后,国库券的价格越高。“凌二不吝啬给他普及一点常识,“所以国家开放国库券市场化的同时,也在打击黑市。 而且,黄牛也在打击的范围之内,国库券开放转让市场开始的一阶段,黄牛是被限制的,外地身份证每日限额交易200元。” “不能蹲监吧?”王刚的心悬了起来。 “能不能抓重点?”凌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感觉全白说了。 “我明白你意思,就是跟他们说,政策有限制,一次性兑换不完,至少要一周才能兑换完。”王刚摆摆手道,“这话好说,就是不能有什么风险吧?” 凌二道,“风险肯定是有的,哪里有没有风险的生意,你放心吧,到时候全部我出面,我还是未成年,又不能怎么样我,顶多教育一下,不会牵扯到你,你只要跟在我后面,确保财务安全,那就可以了。” 此时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有《民法通则》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有事情,得监护人扛着。 他不介意坑爹。 王刚夹了一筷子鱼,大口吐了刺,然后道,“那就按照你这么说的办。” 商量好后,两人大快朵颐,没浪费,别说骨头渣子,就连汤水都被俩人刮干净泡饭吃了。 饭店老板来收拾碗筷,对着两人的身后啐了一口,“饿死鬼投胎。” 俩人沿着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顶着大太阳,触目皆是摊贩,走了一会后,王刚按照凌二的交代在小商店打了电话。 “二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咱是外地人,没招,”王刚在电话里大倒苦水,“对,我俩轮番去才卖了四百块钱,二伯,你别急,凌二有招,我们看看能不能花钱雇个本地人,让他给我们卖去。 不过也不好整,我俩都没暂住证,忘记让你给我们开个出差函了。” “嗯,那你们在那呢?” “在小店打电话呢。” “只要能兑付换就行,时间上不着急,慢慢来,有点责任心,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放心吧,二伯,我肯定圆满完成任务。”王刚挂完电话冲着凌二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凌二付完钱后,出了小商店后问,“时间上有点紧,你怕累不?” “开什么玩笑,赚钱还怕累,那不成傻子了嘛,我和钱没仇,说吧,怎么安排。”王刚跃跃欲试。 凌二道,“我的计划是直接去火车站,咱们到合肥,当天倒个来回,一周下来,一人分个五六千块钱是至少的。” “来回十二个小时。”王刚一咬牙道,“行,听你的。” 转而又疑惑道,“去合肥收?” “合肥的国库券价格更低。”凌二是在学杨百万。 王刚现在很信任凌二,甚至懒得问他怎么知道的,还要往前面走,便被凌二拉住道,“我们到前面大路口拦出租车。” 现在口袋有钱,当然是节省时间重要了。 出租车少,打车难,俩人在树底下等了有十来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 “师傅,新客站,多少钱?” 这年头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月四五千块收入,是配得上空姐的存在,没计价器,收费全看他们心情,所以凌二没急着上车,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十块钱。”司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梗着脖子打量着两人,只要对方不同意,踩油门就准备走。 “抢钱啊?”王刚先调教了,他宁愿走路。 凌二道,“七块钱,走不走?路上你还能拉客。” 司机点点头,“八块钱,行就上。” “走。”凌二拉开后座门,上王刚先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后排。 17、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昨晚没睡好,上车后犯困,加上一点酒意,整个人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王刚喊醒的。 揉揉眼睛从车上下来,崭新的火车站矗立在眼前。 王刚要往售票大厅挤,凌二拉住他指了指不时在广场晃荡的几个人,笑着道,“排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咱们要的是效率,找黄牛。” 一个中年人靠在广场的栏杆上,打量着从售票大厅出来的人,有垂头丧气的,立马过去攀谈,嘘寒问暖,然后拉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票,在对方面前晃来晃去。 凌二等那个中年人和旁边的一个妇女攀谈完,便走过去道,“去合肥的有没有?” “几个人?”中年人黑黑瘦瘦,个子不高,抱着胳膊看看凌二,又看看他身后的王刚。 凌二道,“两个人,多少钱。” “150。”中年人道。 “80,”凌二作势就要掏钱,“行的话,不磨蹭。” 自从1955年后,铁路就没涨过价,票价很低,让票贩子得了便宜。 “至少100,我不能白忙活,实话跟你说,一天只有一列,要买赶紧的,”中年人有恃无恐的道,“你要是不要,回头就没了。” “行。”凌二点了钞票出来,只等着对方拿票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票,两清。 “在这里等我一下,马上就来。”中年人小跑近售票厅,和一个正在向排队旅客兜售的票贩子拉了出来,两人小声说了一句。 然后小跑回来,递给了凌二两张票。 凌二把钱递过去,接过票,也不疑有假票。 开什么国际玩笑,要是有这个印刷造假的水平,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还做什么票贩子! 所以,这年头造假的少,不是他们淳朴,也不是诚实,仅仅是因为他们无能。 一旦坏人们尝到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甜头,才是大家抱怨“世风日下”与“人心不古”的时候。 火车是三点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空挡,凌二对王刚道,“走,咱们去附近买两件衣服。” 王刚没反对,反正是受够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异样的眼光了,凌二不说,他也有这个想法了。 翻过一条马路,左右两边除了商店,还有不少的路边摊,凌二瞅中一家卖服装的,先选了一条蓝色水洗牛仔,丢给王刚,接过他手里的包,“你试试。” 王刚道,“这哪里有地方试?” 旁边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他可不好意思。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指着两个衣架的缝隙道,“你进里面,大男人,谁稀罕瞅啊。” 凌二也笑着催促道,“快点,真没人看。” 王刚这才扭扭捏捏的走到了里面,快速的脱裤子穿裤子,用手提溜着裆问,“怎么样?” 凌二笑着道,“就这件了。” 然后又丢给他一件花格子衬衫。 “太花了。”王刚不想试。 “你试试再说。”凌二也给自己找了一件牛仔裤,一件白色短袖衫,没避讳人,当众换上了,整理下衣领,对老板道,“大姐,给我个腰带,黑色的。” 束上腰带,把衣服下摆塞进去,再低头看看脚上的球鞋,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后跟,直接跟蹬掉。 老板有眼里色,送过来一双白色的板鞋,放到他脚底下,笑着道,“配的很。” 凌二光着脚踩在鞋面上,笑着问,“有袜子吗,给我一双。” “有,纯棉的。”老板又麻溜的递给他一双灰色袜子。 凌二穿上袜子和鞋,在地上狠劲的跺上两脚,满意的很,又帮着王刚找了双皮鞋。 王刚浑身焕然一新,但是他却感觉不自在,不自信的问,“这样可以吗?” 凌二走过去拍拍他后背道,“抬头挺胸,精神气拿出来。” 王刚一下子站着笔直,对着围着他转圈的凌二问,“到底怎么样?” “你没看刚才小姑娘看你眼神啊,当然可以了。”凌二笑着对老板娘道,“大姐,多少钱,我全包了,先说好了,我不还价,不满意我直接走人,顶多也就把袜子拿着。” “你这小伙子说的,好像我要故意收你贵似得,你老姐姐我是实在人,不搞虚的,”老板笑呵呵的道,“两件衬衫,两双鞋子,两条裤子,你看看全是品牌的,法国名牌,我不说虚的,这些东西在商场里,你没五六千块钱,拿不下来的咧。” “五六千?”王刚作势就要脱衣服。 老板娘道,“哎呀,老板,你别这么着急,听我说完。” 王刚看看凌二。 凌二道,“大姐,你要是这么唠嗑,没朋友,你赶紧的说个价。” “老板道,“这些全拿着,450,交个朋友,以后你们多照顾我生意。” “大姐,你看我浑身上下像拿的出来四百块钱的人吗?”凌二叹口气道,“100块钱,我还能拿的出来,对不住,大姐,超出预算了,超的太多了。” “俩条牛仔裤都不止一百了。”老板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我拿货都拿不出来这个价,小弟,你要是诚心买,给350也可以。” “我真没时间和你多说了,120,多一块钱我都没有。”凌二寸步不让,“不行,我就走了啊。” 脱掉衬衫,把自己的旧衣服穿上,刚系上扣子,却听见老板道,“哎呀,小弟,行了,行了,大姐也不多说了,130,全拿走。” 一副肉痛的样子。 “谢了。”凌二付完钱,把自己的旧衣服聚拢到一边,笑着道,“大姐,麻烦帮我扔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俩人走路都带风。 “怎么样?怎么样?”王刚跟螃蟹似得,跨着大步,左右摇摆。 凌二笑着道,“找个媳妇是没问题了。” 看看售票厅的时钟,接近发车时间了,俩人又手忙脚乱的挤上了火车,抵达合肥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下火车后,便在附近的旅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当王刚问凌二去哪里买的时候,他有点懵。 当初看关于杨百万的发家新闻的时候,他只知道一个大概,反正到银行买证券就对了,具体哪个银行,哪个支行,谁清楚呢? ps:纳尼....居然掉收藏?笑哭.... 18、生当作人杰 杨百万,原名叫杨怀定,号称“中国第一股民”,原铁合金厂职工,就是依靠在1988年从事国库券买卖赚取其人生第一桶金而成名的,随后成为上海滩第一批证券投资大户。 凌二有意无意间的听过他的很多故事。 但是关键在于细节,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这挺着恼的。 他沿着大马路走,看到前面有一所工商银行,便信步走进去,在窗口问了句,“有国库券没有?” “你要买国库券啊?”一个女业务员从打开安全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向王刚。 凌二被忽视了,也表示很无奈。 “是啊。”王刚道,“你们85年百元券是什么价位。” “你们要多少?”女业务员个子高挑,两只手叠在身前笑着问。 王刚道,“接近二万块吧。” 在女业务员犹豫间,凌二把包放在柜台上打开纽扣,露出来里面的钞票。 “今天的挂牌价是98。”女孩子笑着道。 凌二把包一收,对着王刚道,“走了。” “稍微等一下。”女孩子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人,等两个人回过头笑着道,“如果你们确定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申请一下,价格会更低。” 凌二道,“跟你们领导确认下,八十块,你们行里的所有国库券我包了。” 女业务员道,“我们这里可是有二十万。” 凌二道,“那我就分批买就是了。” 女业务员有点发愣,王刚不说话,光是凌二说,这一大一小,到底谁做主? “没听见啊,再磨蹭我们就走了。”王刚不耐烦了。 “你稍微等一下。”女业务员又匆忙跑进银行的办公室里,不一会儿,又请凌二两个人上二楼。 等两人坐下后,又再次确认道,“你们确定要?” 凌二道,“当然要,只要价格合适。” 女业务员道,“80是不可能的,我们确实有一批国库券是上级给我们的购进任务,当日开盘价94元,如果你确定要,90可以给你。” “谢谢,成交。”凌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价格,没有太失望,毕竟也只是试探一下。 给我钱,拿到国库券,一切交割的很顺利,顺利的超乎凌二想象。 两个人马不停蹄,连忙赶到火车站。 合肥火车站建于三十年代,有点年头,一个字旧,两个字破旧。 放在以后看,也就顶多是一个县级市火车站的水平。 这一次运气比较好,窗口人比较好,干脆排队买票了。 买完票上车,又是漫长的十三个小时,抵达浦江新客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钟。 到达地方,找了个出租车,直接坐到静安寺,然后在附近找了住处。 两个人用开水泡着下午买的饼吃,王刚一边吃一边道,“一来一回两天啊。” “是啊,我也在想呢,要不这样,我们明天去周边城市看看,哪怕只有十块钱的差钱,这也比跑合肥强。”凌二道,”比如杭州、南京、南京、嘉兴、绍兴,咱们都可以当天跑个来回。” 他没有必要非学杨百万。 王刚道,“那到底去哪里?” 呼噜呼噜,泡饼子的水也喝的干净。 凌二道,“明天再说吧,能买到哪里的票就去哪里。” “行,听你的。”今天再次不费吹灰之力挣了三千多块,王刚对凌二越来越信服了。 第二天一早,刷牙洗脸,吃饭,直接走路去了证券营业部。 营业部还没开门,前面已经排成三排,十五六个人。 凌二在前面排队,门一打开,便跟着队伍进去,办好交割,拿到钱,直奔火车站。 黄牛手里一把火车票,凌二挑了一张距离近,时间也差不多的目的地。 宁波。 中国东南沿海著名的城市,商业活动有着悠久的历史。 自晚唐、五代至两宋、元,繁荣的好景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一直是古代四大港口之一。 1979年6月1日,宁波港正式对外开放。 这意味着外籍轮船可以出入宁波港,世界各地货物可以通过宁波港往来运输。 曾经作为“五口通商“口岸的宁波港,从这一刻起重新崛起。 “比省城都强。”王刚发自内心的说。 “废话。”凌二白了他一眼,中西部城市,完全没有这种经济活力,还是死水一片。 火车站门口有摩托车拉客,凌二谈好价格,坐上去往市中心去。 按照在合肥的操作,俩人往银行打听。 先去的是工行,结果人家报价是102,凌二考虑也没考虑,扭头就走。 一连找了三家支行,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最后在一家建行的支行找到了令俩人比较满意的数额,百元券92元。 当即所有的现金都买了国库券,买完后,当即返程。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兴奋,这就实现了两个人当日往返的计划。 一天下来,一个人能分一千四五百块! 这还是个人均年收入一两百的年头。 有了钱,两个人都敢住一晚上二十几块的宾馆了,有两张大床,终于不再挤着睡了。 王刚洗完澡,美滋滋的躺在大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道,“我想好了,回去我就不在邮局干了,先挣上几万块钱,躺着睡觉,也饿不死了。” 有了几万块钱,光是躺着吃利息,也比工资高。 仔细一想,这小日子,简直是潇潇洒洒。 凌二坐在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本子在那算账,听见他这样说,转回头道,“银行利息大概是五个点到八个点左右,前几天看报纸,说有的地方还有十几个点的,但是,你得看通胀,就是这个物价涨幅,现在涨的很厉害。 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几万块钱算钱,进入21世纪,你这点钱,也就够给孩子交上两年学费吧。” “你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什么叫只够交学费?”王刚有点不信这话。 凌二道,“你不上班我支持你,但是你说你不挣钱,只指望存几万块钱吃老本,那是不可能的,说实话,你现在有摩托车了,你就不想着买轿车了?” “那谁买得起,一辆普桑二十来万呢。”王刚摇摇头道。 凌二笑着道,“做人呢,最重要的的是志气,咱们挣几十块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会一下子挣到几千块?” 王刚道,“你自己说的,国库券异地差价,顶多做半年,我这不就寻思这半年内挣个几万块钱嘛,没有其它行业能像这么好赚的了。” 凌二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还有比倒腾国库券更赚钱的事情?”王刚不敢置信。 “以后看情况吧。”凌二不置可否。他和王刚现在只是合作伙伴,不是朋友,他不想说的的太多。 19、年华初冠带 接下来日子里,两人就是在浦江和宁波之间往返,银行已经把他们视为大客户,连休息日也不休息了,只要两个人来,必定有专门的人来招待。 跑的越勤快,赚的越多,赚的钱继续生钱。 最后一趟,两个人从宁波回来在证券营业部交割万,本金已经翻到36000多块。 他们已经出来一个星期了。 两个人都舍不得回去,一天挣个几千块钱跟玩似得,但是没办法,必须回去了,这是信誉问题。 两个人开始算账,先算出王科长等人应得的14805,再拿出来凌二应得的的1545,王刚再拿出945,还剩下一万九千多块钱。 “我拿八千,剩下你的。”王刚道。 “说好平分的。”凌二推辞道。 王刚道,“我是喜欢钱,可是我不贪心,没你的话,我一毛钱拿不着。” 不由分说,把大部分钱都给了凌二,自己只装了自己的八千块钱。 凌二道,“公平一点好。” 王刚道,“你做的多,你拿的多,这才叫公平。” “好吧。”通过这句话,凌二觉得他是认真的。 凌二去商场买了三块广州产的手表,全钢机械表,统共才60块钱,至于一旁的上海牌,他买不起,一块就要九十块钱。 其中的一块表送给了王刚,王刚笑着接了,稀罕的很。 从合肥火车站下车,凌二找了农行,办了一张存折,除了身上留下的二三百块钱,剩下的全部存到了银行里。 王刚有样学样,也办了个存折。 省城的汽车到达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 王刚道,“你先在我家坐一会,我先把钱送给我二伯那边,回头我骑摩托车送你。” 现在任务完成了,不是属于他的的钱,在他这里多放一分钟,他都觉得烦躁。 “行。”天气热,凌二也懒得走动,王家也是在镇上,父母都是粮站职工,对凌二也只是客气的招呼了两句,连杯茶也没泡。 他不以为意。 王刚从他二伯那边回来,凌二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骑得很快,凌二这才感受到丝丝凉意。 家里大门是锁着的,他找不到一个人,先去了奶奶那边,老五正坐在门口的席子上玩空瓶子,看到他过来,张开手就要把。 “给你的。”凌二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糖,“正宗的大白兔。” 奶奶看到凌二回来,并没有多么高兴,摸摸他湿漉漉的衬衫道,“哪来的啊?” 由不得她不多疑谨慎。 凌二道,“我这几天跟王季华家儿子,就是那个邮局工作的那个王刚,我们一起去的浦江,挣了点钱,没偷没抢,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王家问。” “粮站忘王季华?”老太太依然不怎么信。 凌二道,“我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大姐和老三他们呢?” 初中都已经放假了。 奶奶道,“老三在水渠那边呢,老大估计去锄草了。” “那我去拿钥匙。”凌二往河坡那边过去。 凌三面前的水桶满满的全是龙虾,对凌二道,“我每天下午放学,随便搞搞能赚个几块钱。” “回家了,别弄了,这么热。”这么点钱,凌二已经看不上了,拎上水桶,拿着钥匙,招呼凌三走人,“去把老五抱回来。” 凌一离多远就发现自己家烟囱冒烟了。 不过闻到炖肉的香味后,就有点感觉不对劲了。 老四搬了把椅子,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写作业,旁边是在拿棍子搅拌泥巴的老五。 “你死人啊。”大姐训斥了下老四,把老五手里的棍子给扔了。 老四道,“她又不听我的,一搞就哭。大哥回来了。” 厨房的油烟直窜,光着膀子的凌二拿着铲子在锅里翻炒,不一会儿,一盘咸肉炒肉出锅。 大姐洗了一把脸,接手凌二的工作,只是随意问了几句,没说其它的。 饭桌上五个菜,有鱼有肉,都是凌二从省城买的。 吃好饭,大姐喊凌二,一边刷碗,一边低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凌二笑着道,“能有什么情况,你兄弟我发财了呗,你要是不放心,明天邮电局的王刚来,你问他。这钱你拿着,都是我这阶段赚的。” “怎么会这么多?”大姐没仔细算,但是粗略一看,也有两百多块,“你才多大,什么好事能摊到你头上?” 凌二知道要是不解释清楚,估计大姐还会不依不挠,想了想道,“跟你说实话,这几天我遇到机会了,我赚的远远不止这些,行了,别多想,真没干犯法事情。我实际是给刘传奇,还有王刚二伯,土管所的刘季军他们跑腿,知道什么叫国库券吧? 我们这旮旯兑换不了,得去浦江,我就代他们跑一趟腿,赚个抽成。”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凌二道,“你说吧,这几个人你有谁不认识吧,你一问不就清楚了吗,我这趟回来,也就顶多休息明天下午就走,我过两天还得走。 很多人手里都有这个券,我就收过来,然后倒手卖掉,从中间吃个差钱。” 大姐道,“倒卖?不出事情?” 凌二道,“你别一天到晚瞎寻思,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把家里管好就行了。 哦,对了,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家里的地,你要不给大伯、二伯他们种吧。” “然后一家子喝西北风?”大姐道,“别挣点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凌二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中考成绩出来后,填志愿肯定是市一中,我意思是咱们全家搬市里去,老三、老四全到市里上学,你到时候把老五照顾好就行。” 见大姐还在犹豫,便把手贴身放在屁股口袋的存在递上去。 “这么多?”大姐也吓了一跳。 接近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呢。 凌二道,“这是我做生意本钱,钱生钱很快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们的,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下午就走,家里事情你安排好。” “到时候再说。”大姐连镇子都没出过,更何况是市里。 20、盘盘上绝顶 她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镇上的最东边买鸡崽子。 她把手里的存折又还给弟弟。 “怎么样,这回信了吧?不愁没钱,一起到市里,买套房子,大家住一起,家里的地能挣几个钱你心里有数,”水费、农业税、三提五统、种子化肥这些一去,基本没剩下多少赚头,凌二笑着道,“老三也大了,再不济,让他在家看孩子,咱俩就是去工地做小工,也比在家里种田挣得多。” 后路都替姐姐想好了,省的她瞻前顾后。 “那真把地扔了?”大姐问。 “哪怕为了咱们几个读书,你也得扔,第一是家里教学质量不好,第二还是收入问题,你也不想想,靠种地收入,怎么可能供我们四个读书吃喝,”凌二很是无所谓的道,“地全扔了最好,一毛钱课租不要,只要帮咱把提留款给交掉就行。” 这年头想抛荒都抛不了,必须有接手,否则哪怕不种地,也得照样交税。 大姐道,“那吃喝都得花钱买。” 凌二道,“那就等油菜下来,要一桶油吧,其它的不要了。” 大姐道,“田我直接给爷奶,随便她们怎么安排了,给就要,不给就拉倒。” 她算同意了弟弟的意见。 事实上,哪怕弟弟不说,她也准备外出打工,至于弟弟妹妹也只能靠爷奶带着了,不然她们这日子是过不去的。 吃好晚饭,凌二把手表给了老三一只手表,自然把老三高兴坏了,老四羡慕的瘪瘪嘴,凌老二偏心的没边了。 凌家的育秧田的秧苗已经有小腿肚子高,再过俩月就可以拔秧了。 太阳底下,望着绿油油的秧苗,凌一实在是舍不得给别人。 “你大伯和二伯给你稻种和化肥钱。”爷爷凌安民道。 凌一道,“没事。” 她老子兄弟姐妹七个,她老子排行老六。 她有三个伯伯,三个姑姑,大姑、二姑姑嫁在外村,老姑在市里的卫生院,端公家饭碗,老叔在外地当兵,已经是军官,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现在能捡她这点地的也只有大伯和二伯了。 “不能什么都听小二孩的意见。”几个孩子都去市里,凌安民很不放心。 凌一道,“没事,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出去也能找点活。” 其实凌二和凌三、凌四都不小了,都不怎么样让人操心,也就凌五麻烦一点,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中午的时候,王刚先去了刘广兴家,然后把摩托车停在了凌家的门口。 他做好了停薪留职,既然和凌二分开单做,就另外需要找帮手,他准备把他在乡下的两个老表给带着了,一人一个月给个100块钱工资,包吃住,他们都能欢喜的上天。 “你不能就你一个人吧?”他问凌二。 凌二道,“我看情况。” 他已经跟黄国玉和黄志强说过了,至于俩人来不来,那就看情况了。 黄国玉是舍不下脸面跟个半大孩子混,黄志强是被老娘管得紧。 至于几个亲戚,他没去找,亲戚间谈钱太伤感情。 王刚道,“你一个人也不打紧,反正到时候咱们也是一起的。” “我不准备从银行手里拿券了。”凌二淡淡的道,“人手多一点,我们可以往厂区和宿舍区收购国库券,五十六十块就能收,里面的差价就有四五十了。” “这倒是也是。”王刚同意凌二的说法。 等到两点钟,凌二还没看到那叔侄俩过来,也就不决定再等了。 正要走,看着他堂哥凌龙抱着小五过来。 凌龙把小丫头交给凌二道,“尿裤子了,要换了。” “换了。”凌二扒了小丫头的裤子,让老三给穿干净衣服。 凌龙问,“你们干嘛去?” 他不知道凌二怎么和邮电局的王刚厮混在一起了。 凌二道,“你在家有事没事做?没事就跟我出去转转,赚点零花钱。” 凌龙是他二伯家的,二十来岁,刚退伍回来,堂兄弟俩处的还算不错,对他也很照顾,但他二伯母那人吧,不容易打交道。 所以,对凌二来说,那一家子,他都是尽量躲着。 这次去浦江,他原本是没打算招呼凌龙去的。 但是现在突然看到凌龙,他又起了恻隐之心。 他上高中的时候,凌龙是经常背着二伯母给他塞钱的,那会凌龙还没去浦江打工,根本挣不多。 后来,他创业、结婚、直到出车祸,他这位堂哥都是帮着忙前忙后。 关键凌龙自己条件也不好,娶妻不贤,半路上分道扬镳,一个人拉扯俩孩子,也是不容易。 猛然想起来,他凌老二欠人家的。 “怎么赚?”凌龙起了点兴趣,他只听爷说凌二在帮人跑腿。 “回家拿身份证,包两件衣服,现在就走。”凌二知道他什么性子,退伍回来后,跟丢了魂似得,窝在乡里无所适从,早就恨不得逃离了。 王刚从口袋里点出来五十来块钱给凌龙,催促道,“快点吧,回家跟你妈说,丢不了你,丢了去我家找。” “行,”凌龙接过钱就跑,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喊,“等着我,很快的。”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身后跟着的他老子凌代善。 “二伯,你今个没去窑厂啊。”凌二笑着招呼了一下,其实对二伯他也没什么恶感,只是亲不起来罢了。 “你们去浦江啊?”凌代善问的是凌二,眼神飘向的是王刚。 王刚道,“丢不了,他自己愿意干多长时间就干多长时间,活不重,就是每天坐车累。” 要不是看在凌二的面子上,乡里的人他是压根不愿意正眼瞧一眼的,哪怕是送邮件,他也只送镇上有数的那么几家,剩下的,全靠他们自取。 “那就听你王刚大哥的。”凌代善口袋还揣着王刚给儿子的五十块钱,看王刚不耐烦,也就不敢再多问,只得好好交代儿子几句。 王刚发动开摩托车,凌二坐在中间,凌龙坐在最后面,三个人挤在一起往镇上去。 凌二哥俩在桥头下车,等着王刚先把摩托车送回家。 王刚把他的两个老表也带着了,一个叫邱绍亮,另一个叫邱绍杰,都是三十来岁,老实巴交的庄家汉子,个头都很高,非常壮实。 到达省城火车站,凌二决定不白跑,在凌龙和邱家兄弟的目瞪口呆中取了一万二千多现金,就近找了一家工行,以95元的价格,伙同王刚一起吃进了二万多的国库券。 然后再接着坐火车抵达浦江。 1985年券已经跌到了105元。 对本来准备大干一场的王龙的打击很大,不需要凌二多劝,他也明白,必须深入企业厂区收购才有赚头。 21、攘外必先安内 当天中午,他没急着拾掇凌二去宁波,而是掏钱先把两个老表打扮了一番,从内裤到裤子,全是崭新的,就连凌龙也跟得了一件牛仔裤。 然后中午,又掏钱,请大家下了馆子,五花肉管够,敞开了吃。 邱绍亮和邱绍杰大口大口的吃着,一块一指长、一掌后的大肉,一口一个,一点儿也不含糊。 凌龙吃的稍微含蓄一点,一直以为他和堂弟一样是给王刚打工的的呢,现在才明白,他的老板是他的堂弟。 他来蹭吃蹭喝,还是沾堂弟光呢,所以还是注意点形象,不招人烦为好。 最关键的是他心里有事,堂弟这帮子人在搞投机倒把呢,他有点忧心。 “该吃就吃,吃饱了下午有事情呢。刚哥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客气的。”凌二好像明白他的心思似得,转而又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头咱哥俩再细说。” 王刚跟着道,“对啊,别跟我客气,要是拿你当外人,就不喊你过来了,多吃点饭,吃点菜。想喝酒了,咱们就等晚上事情忙活好了再喝。” 凌龙道,“谢谢刚哥。” 也跟着一连扒了两口饭。 吃好饭后,凌二下楼,买了四包红双喜,等他们下楼,四个老烟鬼一人丢了一包。 围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凌二在他们腾云驾雾的时候开口道,“你们搞明白我们是怎么赚钱的没有?” 望向的是邱家兄弟和凌龙。 邱绍亮嗓子眼有油水,抽烟都舒服,长长吐了个烟圈后笑着道,“昨个到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就是倒差钱,比如咱们省城的券便宜,浦江的贵。有本钱就都能做。” 凌龙道,“是有胆量的才能做。” 上午陪着堂弟等人在证券营业部溜达一圈,发现聪明人还是极其多的,但是有胆量的人也不少。 凌二道,“是这么回事,这年头从来不缺少聪明人,做的也不少,说实话,大家做的都胆战心惊,但是想挣钱,就不能瞻前顾后。 很多新生事物,法律没有允许,但是也没有禁止。 芜湖的年傻子大家也知道了,闹那么大,最后也屁事没有。” 他和王刚高估了三个人见钱眼开的贪婪,三个人喜欢钱不假,但是这份贪婪还是没有超越他们的胆量。 早知如此,来之前就应该说清楚的。 王刚道,“你们考虑好,不行我现在就送你们去火车站,给你们买票回家。这趟也不让你们白跑,一人给你们二十块钱,自己回去。” 邱家兄弟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邱绍杰道,“老表,就一句话,开学你大侄女要读高二了,你让我挣到学费钱就行。” 王刚笑着道,“那太没问题了。” 孩子学费可不止开始商量好的那点工资了。 凌龙对凌二道,“我无所谓,像你说的,再差也不能比现在差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我也是这个意思。”邱绍亮跟着道,“怕个老卵,再不挣钱娶个媳妇,我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二摊摊手道,“这是达成一致意见了?” 邱家兄弟点点头。 凌龙道,“你是我弟,我肯定跟你一条心,有什么事哥担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冲锋陷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理解弟弟,他叔叔婶婶不靠谱,一家子全靠大妹和弟弟撑着,大妹毕竟是女孩子,力有不逮,如果凌二再不好强一点,这家是真完了。 凌二欣慰的拍拍他肩膀道,“有弟弟有口吃的,少不了你的。” 做好各自的思想工作后,凌二带着大家打车往闵行的客运中心去,然后转乘到金山卫。 王刚以凌二为主心骨,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走就是了。 至于邱家兄弟和凌龙自不必说。 凌二想的很清楚,浦江是中国最大的经济城市,浦江经济区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 在改革开放的前期,它的经济总量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九分之一,财政收入占全国六分之一,外贸出口总额占全国三分之一,工业消费品的调出量占全国一半,港口吞吐量占全国口岸吞吐量的40%。 所以,凌二不想再舍近求远,论国库券的数量,没有比浦江地区更多的了。 从金山卫石油石化区,到吴泾化工区、闵行机电工业区,再到松江轻工业和机床工业区,对凌二来说,全部是机会。 金山卫是他的第一站。 金山卫是本世纪七十年代随着石油化工总厂的建设而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兴工业城镇,是石油化工工业的重要基地。 一座海滩上建起来的卫星城镇,距离市区有七十多公里。 严格来说,和市区说的是两种不同的方言,真正哪种代表着正宗的浦江话,还是政治和经济地位说了算。 正如广州人的口音光明正大的代表了正宗的粤语,代表了全广东人的说话方式,不管广府、客家、雷州、潮汕人心里怎么MMP都不管用。 下汽车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在石化总厂的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后,凌二让其他人休息,只带着王刚出门。 王刚问,“咱们不能直接在人家厂门口挂牌子收购吧?” 凌二道,“当然不能了,人家保卫科肯定要扭送你去公安局。” 旁边有一家露天台球室,三三两两的穿着工作服的人在里面打台球,都是带彩头的,好像还不小。 凌二买了瓶汽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观看。 “走。”凌二招呼王刚一声,跟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石化厂的制服,经过石化厂的大门,在绕过一圈围墙后,看左右无人,正要翻墙过去,却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站在他身后的是凌二和王刚。 “有事?”他睨视着两个人。 凌二道,“兄弟,不永紧张,我们只是路过,你继续,当我们不存在。” “有什么招放出来,”凌二越是这么说,他反而越紧张,“到底什么意思吧?你是哪里的?” 单纯凌二等人的穿着打扮,他瞧不出什么。 22、能使地上流钱神 “唉,这个社会啊,人与人之间的互信程度怎么这么低呢?”凌二没搭理那个年轻人,而是气愤地看向王刚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多疑,我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王刚笑着道,“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信任。” “喂,你俩别唱双簧,有什么事,尽管说。”年轻人不耐烦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凌二笑着道,“我看你运气不好,台球室里牌桌输,台球也输了不少钱啊,怕你想不开,这不就来关心一下吗?” “兄弟,我很好,得,你们喜欢在这站着,就在这站着吧。”年轻人转身就要走,却突然从墙里面传来一阵呱呱声。 他烦躁的止住步。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真古怪,连个水塘都没有,是从哪里传来青蛙声的?” 王刚跟着逗趣道,“也许是旱蛙呢。” 年轻人脸上一窘,恶狠狠的道,“你们可别没事找事!” 凌二疑惑的看向王刚道,“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王刚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个意思。” “喂,胡伟,人呢?”墙里面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一个土肥圆的大脑袋的从墙上露出来,看到凌二俩人,下意识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凌二朝他挥挥手道,“大兄弟,你咋这么突出呢?下来我们唠个几块钱的嗑。” 叫胡伟的年轻人朝着土肥圆使了个眼色,土肥圆的两只脚先搭在墙头上,然后两只手扒着,嘭嗵一声,跳下来,地上的灰尘直冒。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先是对凌二不屑的瞅了眼后,走到王刚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王刚一步未退,毫不示弱的挺起身板,他也不是泥巴捏的。 他表面上看起来瘦弱干巴,可浑身有力气,本就是镇上有名的刺头,真论干仗,他也不服软。 他自己以一敌二有点困难,但是跑路没问题。他就担心凌二,小胳膊小腿,真闹起来矛盾,能跑得了吗? 凌二把王刚口袋的烟掏出来,先给胡伟的年轻人一根,然后又给土肥圆一根,笑着道,“淡定,淡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理解你们二位,这是把单位的废品做合理回收,合理利用。 当然,自己付出了劳动,有付出就要有收获,这个很正常嘛。” 从进台球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观察起这个叫胡伟的年轻人,自己抽中华烟还不算,还毫不吝啬的朝着周围的人散了一圈。 在旁边的牌桌上,押了几把牌,输了大概有十几块钱。 后来球桌上连续输了两局,统共五块钱,眉头也没皱。 别说胡伟只是个普通工人,就是厂里的领导,也禁不住这么输啊,而且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是把厂子当成自己家里的矿了。 胡伟把烟衔在嘴巴里,昂着头问,“你要怎么样,直接说吧?” 凌二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因为吧,我们有共同的追求?” “共同的追求?”胡伟不解。 “追求富裕。”凌二笑着道,“我们在通往致富的道路上都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胡伟道,“我这里有废钢,废铁,你给什么价?行的话,我全给你。” “误会了。”凌二直接被当做了废品贩子,他笑着道,“我喊你胡哥吧,不是小弟我低看你,就你这担惊受怕的,搞这些真挣不着钱。” 胡伟道,“你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实话跟你说,能弄点废品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想直接弄崭新的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压根对新的,旧的都不敢兴趣。”凌二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笑着道,“兄弟,你要是愿意,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我请客,绝对是发财门路,还不需要你担风险。” “天下有这种好事?”胡伟不屑的道。 “收入至少是你现在的三倍。”凌二道。 “你们不是皖北人?”那个土肥圆问。 凌二道,“是啊。” “那你们不搞废品?”土肥圆又问。 “不是所有皖北人都是收废品的。”接话的是王刚。 胡伟点着烟后道,“那就给你们一个小时,跟着我走。”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凌二和王刚俩人跟在他们后面,绕着厂区围墙走了一段路有,穿过一条马路,又接着走了百十米,最后在一个小饭店门口停下。 一箱子啤酒,五六个小炒,几杯酒后,几个人倒是没有了刚才的那么多戒心和防范。 “你说啥事体?逗人玩呢。”胡伟乐了,“国库券能换钱?跟你这么说吧,这个玩意谁家没有个几十块钱的?” 凌二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打开他摸过来的手,然后笑着道,“兄弟,别着急,只要你能弄得到,有多少我收多少,百元券,我给70。 至于你自己怎么挣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你说话算数?”胡伟随便一估算,凌二的掏出来的那一沓至少有一千块钱。 凌二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时间就是金钱,谁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你等着。”胡伟朝着土肥圆耳语了几句,然后土肥圆起身,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拽了个大鸡腿。 胡伟示意凌二等人继续喝。 每人喝完一瓶啤酒后,土肥圆回来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子国库券,有五块,有十块,全部塞进了胡伟的手里。 凌二接过来后,当场点清楚数额,付了150块钱。 王刚拍着胡伟的肩膀道,“兄弟,这次你该放心了吧?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带三千,不,五千块钱来这里。”胡伟腾的站起身,边走边回过头喊道,“五点钟。” 凌二看着他的背影,笑着道,“攻下一座桥头堡。” 回到旅馆躺着看电视,近五点钟的时候,他提前到中午的那家小饭店。 胡伟没有失约,不过这一次不止他和土肥圆两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 凌二不禁感叹石化的伙食好,这一天见的胖子,比之前一周见的还要多。 “给2800。”凌二让王刚付钱。 “兄弟,明天中午一点钟,还是这里。”胡伟拿到钱,自然激动,现在他终于信了凌二的话,这比他倒腾厂里的废品赚钱。 他是五十块钱收过来的。 这么一个来回,他赚了800块钱,哪怕是和身后的两个人分,也是他拿大头。 何况,凌二向他保证了,金山卫只认他胡伟一个人,更让他吃了定心丸。 “明天见。”出了饭店,凌二和王刚商议一番,决定不在这里停留,直奔市区。 到客运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凌二没有和王刚去市区,而是在吴泾就下车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紧紧抱着包的邱绍杰。 王刚负责去市区兑换债券,他要在吴泾待上一晚上,就像在金山卫所做的一样。 普遍撒网,重点捞鱼。 23、无钱鬼揶揄 当晚,他带着邱绍杰找好旅馆,也没有歇着,俩人在化工厂附近开始溜达。 站在黄浦江边上,中英海底吴泾码头尚未开建,只有三三两两的木头堆立在岸边。 他看着邱绍杰抽烟,唏嘘的胡茬子,迎着江风,异常潇洒,他忍住了自己抽烟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这是心理作用,他现在还没有烟瘾。 所以,不碰烟就是对的。 曾吃过这世间的苦,见识过生活的本真。他是成熟的人了,能分辨的清对与错。 “我们去哪里啊?”邱少杰问。 “等着吧。”黄浦江的不远处是吴泾化工厂的大门。 中国国产化第一套30万吨合成氨和尿素装置曾经在这里投产,是中国十大化工企业之一,整个吴泾镇都是围绕着工厂服务。 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一直到九点钟,凌二也没有遇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和邱少杰一人抱着一瓶啤酒,坐在附近的排挡,吃完夜宵,就准备回旅店睡觉。 可是道边两伙人的冲突,引起了他的注意,左手边的三个人,喇叭裤、牛仔裤,穿的不一,但是上身都是化工厂的工装,右手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山身和下身虽然都是工装。 但是眼毒如凌二,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年轻人脚底下的黑色皮鞋,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灯光底下,又是油光蹭亮。 只听见领头的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指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道,“梁成涛,给你脸不要脸是吧?让你离着肖悦远一点,你没听见啊。” 被称作梁成涛的年轻人道,“金钟,我想和谁走在一起用不着你来干涉吧!讲道理不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怎么了?”金钟走上前直接推了一把梁成涛。 梁成涛被推的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你再这样,我将向保卫科举报你的不耻行为。” 他显得非常的气愤。 “是男人不是男人?”金钟脸色一变,随即揶揄道,“跟小学生打架输了报告老师一个样。” “金钟,如果你是男人,就应该和我公平公正的决斗。”梁成涛扫了一眼站在金钟身旁的两个人。 “想削弱我的优势兵力?玩计谋?”金钟得意的道,“我今天不上你的当,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同意我的要求,不然我真揍你。” 梁成涛道,“你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还是很紧张的。 双方你退我让,剑拔弩张。 凌二朝着邱邵杰道,“走,是时候展现我们真正的实力了!” 手里的汗衫往身后一甩,光着膀子走上前。 五大三粗的邱邵杰跟在身后壮声势。 “忙呢?”凌二笑呵呵的走上前。 “你好。”看到有人过来,梁成涛是松了一口气。 “你谁啊?”金钟斜着眼睛问。 凌二早就习惯了因为面相小而被轻视,从口袋掏出来一沓厚厚的钞票不自觉的哼唱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唱得声嘶力竭,如醉如痴。 “会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你就是齐秦啊?”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你哪来的啊?”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凌二忍不住继续唱道。 “不是,你跟齐家是亲戚啊,唱完齐秦唱齐豫?”金钟忍不住笑意道,“不是,我说哥们,咱别闹,你啥事情啊,你该哪哪去,别在这凑热闹啊。” “我往哪里去?”凌二竖起大拇指道,“瞧不出来啊,哥们,哲学家啊,终极三问,拷问到我的灵魂了,这可不是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这种简单问题,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三问,五问的,我问你话呢。” 金钟的眼睛一直盯着凌二手上越来月厚实的钞票。 “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是哲学是终极问题。”梁成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人生总归是会遇到这个问题的....” “闭嘴。”金钟终于没了耐心,“知道你是大学生,瞎显摆个什么劲。” 梁成涛昂着头,不再说话。 凌二咳了一声,笑着道,“钟哥是吧,你觉得人活一世,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钱啊。”金钟有理由相信凌二是故意的,他估摸着对方的手里起码有一千多了。 “这话回答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只要有钱,我们就可以在红尘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享人世繁华。”凌二晃了晃手里的钞票,笑着道,“可是吧,你俩这好像跑偏了,大好年华,居然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太不应该,作为合格社会主义四有青年,应该努力工作,为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做出应有的贡献。 当然,在努力的同时,实现个人价值,多赚钱。” “实在有愧。”梁成涛一下子低下头,红着脸道,“太不像话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努力工作,还是因为没挣到钱。 金钟不以为意的道,“我努力找对象,为社会主义创造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有什么问题吗?” 凌二笑着道,“你要是有钱吧,你创造的就是建设者,你要是没钱吧,创造的就是建设者,俗称搬砖工。 “看不出来啊,你年纪不大,嘴巴毒啊。”金钟没好气的道,“我谈个恋爱容易吗,你们都瞎鼓捣。” “金钟同志,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梁成涛突然认真的道,“我承认肖悦同志是给我打过饭,缝过衣服但是我向你保证,我跟肖悦同志是清白的。” 金钟突然被梁成涛的态度弄得措手不及,愣了愣神后道,“你对他没动心?” “我决定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他拍着胸脯道。 金钟道,“那肖悦要是对你有意思呢?” “啊....我”一时间,梁成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凌二笑着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钱,至于恋爱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 24、世人逐势争奔走 梁成涛道,“小兄弟,我很愿意听你的高见。” “就他?能有什么高见?”金钟不屑的道,“你既然答应我了,就要做到,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看我的脸,看它的面子行不行?”凌二不时的甩动手里的钞票以引起二人的注意,笑着道,“旁边是个馆子,要是不上夜班,我就请你们喝酒。” “跟你去,钱能给我?”金钟问。 凌二笑着道,“你能不能拿到钱我不敢保证,但是有一点,菜随便点,酒随便喝。” “茅台也给?”金钟故意顶着问。 一直站着不吭声的邱绍杰嗤笑道,“别说二百来块的茅台,就是四十来块的洋河大曲能买着都算你本事。” 国家放开价格后,名烟名酒涨价凶猛,而且还特别抢手,不是一般人根本没机会买得到。 现在不管买什么,都得抢。 他这两天跟在王刚和凌二两个人身后,俩人都是不差钱的,舍得吃舍得喝,但是想喝好酒,有钱没用,还得有关系。 金钟红着脸道,“哈德门管够吧?” 云烟、中华、金中华、金牡丹也是没指望了。 凌二朝着邱绍杰丢个眼色,邱绍杰从口袋掏出来一包烟扔过去道,“瞧好了,四块半一包的茶花管够。” “那太可以了,”金钟拆开烟,给旁边的两个兄弟一个人一根,然后才给自己点上,舍不得让吐出来的烟圈轻易散了,又一舌头给卷了回去,呻吟着从鼻子冒了出来,哼哼道,“哥们,够意思。” “抱歉,我不抽香烟,抽烟对身体总归是不好得啦。”梁成涛拒绝了邱绍杰递过来的烟。 凌二笑着道,“这附近有熟悉的店没有,我们现在过去,好好吃他一顿?” “走啊。”金钟带着自己的左右哼哈二将走在前面,不时的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人吹嘘道,“不跟你们吹牛,这镇上,就没有不认识我金钟的,脸面我还是有一点的。” 走到一家小馆子,拨拉开门帘,对着一个面相清秀,扎着两条漆辫子的女孩子道,“来一锅羊肉汤...” 一边说一边朝着凌二看,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更大声的道,“红烧鱼头,红烧肉,再来两箱子啤酒,哥不差你那点,尽管上,快点。” 女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道,“金钟,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 “这次给算一起了,哥说话算话。”金钟低声道,“关键时刻拆开台面不好吧?” 女孩子还要说话,却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钞票。 “听钟哥的,钟哥怎么说,咱们怎么安排。”凌二大气的放桌面上拍了一百多块钱。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财富的魅力得到了最大的彰显,财富的拥有者可以拥有这么大的地位。 也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明目张胆的把追求物质作为自己的标榜。 “哥,我给你们找包厢。”女孩子笑嘻嘻的在前面领路。 坐下后,几个老烟枪把里面烧的烟雾缭绕,等酒上来,更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也就喝酒的时候,才舍得把烟放低,顺便弹下烟灰。 菜上来的时候,凌二让他们随便吃,看梁成涛在一旁不动筷子,就笑着道,“动筷子,不要不好意思,认识就是缘分。” 梁成涛同他碰了一杯后道,“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 “对啊,兄弟,有什么尽管说吧,”金钟打个饱嗝后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凌二道,“我是来带领大家实现共同富裕的。” 他没饶舌,把对胡伟等人说过的话重新在眼前这两个人面前说了一遍。 金钟挠头,一时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听起来像是投机倒把,他背后有点发凉。 “我们可以直接去证券营业部交易,为什么要通过你们?”梁成涛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为什么敢把所有的信息都跟你们说?”凌二笃定的道,“因为做这个要有本钱,还得有时间,也许凭借你们在工友中的威信,你们能挪腾个千把块钱的券回来,但是你们没时间,而且说不准中途还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你们交给我,那就简单多了,只管在家数钱就好了。” “我可以找亲戚朋友,让他们代为跑就是了。”梁成涛道。 凌二不屑的道,“你们还得像我这样再和你们亲友解释一遍什么叫国库券,说不定你们亲友不但不会帮忙,还会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劝你三思而后行。 你说,有这么一帮猪队友,你怎么发财? 说实话,我是看你有文化,钟哥有胆量,才找你们的。” 对于眼前的两个人,他都说不上喜欢,也更说不上讨厌。 金钟表面看仗势欺人,有点不讲道理,其实就是个脑瓜子不灵光的二百五,小错不断,坏事又做不来,没什么大问题值得挑剔。 梁成涛是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但是未免古板了一点,同样不讨凌二的喜欢。 金钟琢磨一下道,“风险你担,钱我赚,赚少点倒是也能接受。这事吧,哥做了。” “合作愉快。”凌二很满意的同他碰下杯子,然后眼神望向梁成涛。 梁成涛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抱歉,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我明天答复你。” 凌二笑着道,“可以,明天到大港旅馆找我。” “再见。”梁成涛起身走人。 凌二捡起桌上他偷放的二块钱,笑着对金钟道,“你这位同事是实在人啊。” 金钟一边啃着羊骨头,一边含混不清的道,“他是技术部的,和我们生产线的不是一路人。” 凌二问,“感觉你也算不上讨厌他?” “如果他不和我抢女朋友,”金钟顿了顿道,“我感觉他这个人还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有文化的人了。” 凌二哑然失笑道,“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别人是抢不走的,不是你的,不找这个,也会找那个。” “好像有道理。”金钟挠挠头道,“奶奶个熊,肖悦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初中生。” 25、千里争看衣锦身 凌二见他真情流露,同情心大增,好生安抚道,“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今天看她百样好,真追上了,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等两年,你要发现森林那么大,你肯定后悔的会扇自己耳光子。 多走走,多看看,你会发现更广阔的世界。 你说你喜欢她,现在要是有个类似王祖贤这样的大美女在你面前,还愿意嫁给你,你肯定把什么小月,大月的,忘得一干二净。” “王祖贤能嫁给我?”金钟脖子一梗,打着酒嗝道,“我这人要求不高,肖悦能嫁给我就行。” 凌二道,“不是,我是说长的跟王祖贤差不多的美女。咱们现在吧....” 他用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道,“在这个高度,看到的就这个,如果我们在这个高度...” 他抬下手,顿了顿后道,“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入你的眼,你肯定会苦恼,结婚了,孩子这么大了,偏偏这个时候遇到真爱怎么办?” 很多人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妥协于现实,鱼找鱼虾找虾,捡到篮子就是菜。 反正,总而言之,也没更好的选择了。 等到条件好了,又遇到胜过自己原配的,而更符合自己身份的,会恼恨自己当年得多眼瞎... 金钟恨声道,“你直接说我没眼光得了呗,我们厂花倒是漂亮,关键我追得上吗?” “不是你追不上,是你配不上。”凌二看他这样子,又突然动气了,毫不客气的打击道,“你有房吗?” “没有。”金钟老实的道,“不过,我们厂子里早晚会分房的。” “你自己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分房?猴年马月。”凌二道,“你有车吗?小轿车。” “我们厂子里三千多人,也就厂办几个领导才坐得上小轿车。”金钟动怒了。 凌二道,“桑塔纳,最近刚提过价,也才十一二万左右,我这么跟你说吧,跟兄弟做好了,半年开上小轿车,那都不是梦。 别打岔,听我说完,你说,你要是有房有车,厂花会看不上你吗?” “当然啊。”金钟回答的毫不犹豫,恨声道,“吴立生那王八蛋,就因为有个破进口收音机,天天显摆的不清,跟老子一样初中毕业,还不如老子好看呢。” “厂花和肖悦你选谁?”凌二问。 “嗯...”金钟反而有点为难了。 凌二双手一拍道,“那不就得了,很明显吗,你缺的不是对象,缺的是钱啊。” “赚钱?“金钟冷哼一声道,“说的容易。” “先拿着。”凌二把钱往桌子一拍,立马让金钟这边三个人的眼神直了,他趁机道,“这是定金,我说定了,不管你有多少国库券,我都七十块钱收,我等到明天下午二点钟。” “真给我?”金钟反而酒醒了一点,十分的不确定。 “装起来吧。”凌二大度的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金钟把钱拿走手里,仔细的点了一遍后,没急着放进口袋,疑惑的道,“你不能给我下什么套吧?” “你父母是领导?”凌二问。 “不是。” “你家有钱?” “废话。”金钟没好气的道。 “那你有什么值得我下套的。”凌二道,“我这个叫合作诚意金,你要是拿钱不办事,我也无所谓,这点钱对我来说,就是洒洒水而已啦。 损失最大的是你。” “我能有什么损失?”金钟疑惑的问。 “因为将来等你在报纸电视上看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你会恼恨的想撞墙自杀,”凌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现在的我你爱理不理,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噗呲...“金钟一个没忍住,嘴里的啤酒喷了他旁边的小伙伴一脸。 凌二笑着道,“别这么激动啊。” 金钟问,“你到底多大啊?” “16....”凌二这样的实诚人从来不骗人。 金钟咕噜咕噜把半瓶啤酒全喝完了。 他感觉自己受打击了。 “走了。”凌二打了个哈欠。 “喂。”金钟道。 “有事?”凌二问。 “不是喊你,”金钟把脑袋伸到门外,朝着刚才招呼他们的小姑娘喊道,“把钱退给这个老板,这顿饭钟哥请了。” 小姑娘本是不屑,可是看到金钟手里的厚厚一沓票子后,立马跑回柜台,把凌二的钱退了回去。 金钟满意的点点头,他发现凌二说的果真很对,有钱了,自己能飘起来,地位就不一样了。 “明天见。”凌二接过钱,也没客气,摆摆手道,“等你消息哦。”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邱绍杰道,“太惯着他们了,事还没办呢,这就给钱了。” 凌二笑着道,“金钟和金山卫的那个胡伟可是不一样的。” 邱绍杰道,“都是混子呗。” 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不屑。 “你膨胀了啊,老邱同志....”凌二大笑。 “呃...”邱绍杰一下子红了脸,金钟和胡伟再不着调,也是端着铁饭碗,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与他这样的乡下老农民一比,简直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 他居然看不起他们了?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被凌二给影响了.... 不,是带歪了。 凌二笑着道,“没事,说实话,咱们要是发展好了,将来肯定比他们强,这点自信我们要有,要不然还混什么混,还不如回家养猪种地得了。 你说的不错,俩人都是混子,可是混子与混子也是有区别的,胡伟是以谋财为主的社会混子,按咱老家话,走哪里都有点场面,你看看他在一毛钱没有的情况下,便收了好几千块钱的国库券,也许是因为人家信任他,也许是他威胁人家,总之,他能做到。 至于金钟,跟学校里的混混是一个级别,主要是虚荣心作祟,其实吧,本质不坏,你看看他这蔫儿吧唧的样子,要是一毛钱本钱没有,你相信他能收几张券? 哎,为了咱们这趟不白跑,先把他撑起来吧。” “那个叫梁成涛的行?”邱绍杰对凌二现在越来越佩服了,这哪里是个孩子! 分明是个人精啊! 合该钱让人家挣! ' 26、无遮四壁任萧然 凌二笑着道,“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能力也不错,眼前看是个不坏的人,以后呢,谁知道。” “什么意思?”邱绍杰不解,“什么叫眼前?” 凌二道,“马不行千里,不知好坏,没有经历过考验的人,还不能算人,大部分人性格不定性,外界稍微有点变动,心理便容易跟着浮动,说白了,承压能力差或者意志不坚定,很容易变成另外一个人。” 邱绍杰嘟囔道,“那怎么也比胡伟和金钟这种人强吧?” 凌二笑着道,“流氓混混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文化的流氓做起来恶,对社会的危害会更大。 夏季闷热,他穿不住衣服,再次光起来膀子,反正他年龄小,也没人会告他骚扰。 而且,要是磨磨皮,打个过滤,他还是个成色不错的小鲜肉。 突然,又感到微微凉意,往身上一摸,又望了望深沉的夜色,突然脸被砸疼了。 暴雨说来就来。 “快走!”邱绍杰第一个冲入雨幕中。 凌二紧随跟着在后面跑。 在阵阵轰隆声中,梁成涛站在公交车出口,看着磅礴的雨势,正犹豫间,便听见后面的催促道,“下不下啊。” “抱歉。”梁成涛一脚踩进积水中,三两步跑进了站台的栏杆底下躲雨,然后看着他身后的一个男人在那不紧不慢的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跳过积水坑。 他捋了捋湿漉漉的贴在头皮的头发,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把这个胖子揣进水坑里。 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深吸一口气后,把手里半新不旧的皮包护在怀里,一头扎进漆黑的巷子里,这是老式的里弄,建筑外体保存还算完好,但内里结构已近残败。 住房紧张,为了应付局面,许多阁楼上都住的是人。 站在家门口,还没进屋,他便听见了里面争吵声。 “你没听见潘家怎么显摆呢,阿拉家毛脚开皇冠啦,你说说,当初明明介绍是给你的,你不同意,要不然哪里有她显摆的机会。” 这是他老娘在数落自己的妹妹。 “你觉得好,你去嫁啊,凭什么让我去嫁。”他妹妹不是让势的。 “你们别吵了,我要写作业了,烦不烦啊。”这是他弟弟的声音。 接着,他又听见他父亲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那个司机我看了,孩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的。” “你说的轻巧,你自己没本事咯,阿拉跟你受一辈子窝囊气,”他又听见他妈妈在那尖着嗓子喊,“你还看书,看书能分出房子啊。我上个月就让你和你们领导谈了,你到底谈了没有? 这房子从结婚住到现在,冬天灌风,夏天漏雨,住五个人,有比咱还糟的吗? 每次分房都没咱们机会,老是让我们等,等了二十几年了,我告诉你,这次无论如何,你必须想办法给分一套房子。” “房子?谁不想着房子啊,可是这是想就能解决的事吗?不是咱们一家在等房子。而且,咱们还有许多老同事在住棚户区,在租房子呢。”他感觉到父亲的无奈和窘迫。 “你怎么不去和好的比?厂里老魏,你比他差哪里了,人家分到房子了,你舔着脸给人家送了礼,你自己没瞧见那房子多阔气?” 梁成涛倚在门口的墙上,没有急着进去。 他父亲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坏就坏在太清高,一辈子与世无争,对世情很淡薄。 卖苦力的有他,得好处的时候偏就没他什么事。 他继而听见父亲那带着讨好的语气道,“慢慢来,总归会好起来的。” “好,成涛大学毕业时候的,也听见你说了,要好起来了,结果呢,有工作还那样,工资还没门口摆摊子一天赚的多,单位也分不了房,年龄不小了,要结婚不?” 听到这里,梁成涛的一打颤,心里跟堵着似得。 后面,父母再说什么,他也无心听了。 躲在拐角里,等了五六分钟后,故意弄出了点响动,重重的喊了一嗓子,“好大的雨啊。” 然后才笑着推门进屋。 “刚刚掐着你下班时间给你送伞的,结果没等到你人。”他母亲赶忙拿着毛巾给他擦身子,“以为你住宿舍了。” 梁成涛接过毛巾笑着道,“没事,跟朋友吃了点饭。” 他先把皮包擦干净,然后才擦头上。 潮乎乎的地面,乱糟糟的摆置,昏暗的灯光。 平常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此刻看起来觉得格外的刺眼。 跟着父母说了两句话后,换了衣服,上了阁楼。 家里三十来平,住五口人肯定是不够的,和很多人为了多点住的空间,阁楼也利用上了。 他和他上高中的弟弟挤在阁楼上,阁楼里放着上下床铺,他住在上铺。 屋顶高度有限,使得上铺跟火车顶卧一样,可以爬进去平躺着,但是坐直身子都困难。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突然对这一切变得难以忍受了。 他想起来凌二,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乐观的态度和乐观的话帮不了你。 他现在深以为然。 经济问题是现实问题,现实问题需要积极的应对。 大雨继续下,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依然还是断断续续的下着濛濛细雨。 凌二起来的很早,和邱少波吃好早饭后便躺在床上看电视。 门被敲响了,邱少波去开门,当看到站在门口的梁成涛的时候,很是愣了一会。 “请进。”凌二倒是没多大的意外。 “我就不进去了,等着上班呢。”梁成涛站在门口笑着道,“我就问你个事,你昨天说的还算话吗?” 凌二笑着道,“我先预支你一千块吧。” “中午我来找你,你在的吧?” “在的,二点半之前就行。”凌二道。 “再见。”头也不回,蹬蹬的下楼了。 凌二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瞧瞧,这就是办大事的。” 相反,和金钟这种人说话那才叫累,想对来说,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舒服。 27、捕逐出八荒 邱绍杰道,“你刚才要预支给他钱,他也没有要,还真不错,起码比那个金钟强,金钟那玩意见钱眼开啊。” “所以啊,以后做生意,还是要和这些聪明人在一起,”凌二笑着道,“跟这些蠢货在一起,真的很容易拉低智商。” 邱绍杰没有附和凌二的的话,尴尬的挠挠头道,“我也挺笨的,又没读过几天书。” 事实上,抛开家境和地位,他和金钟差不多是同水准的人,甚至还多有不如。 凌二认真的道,“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不是做生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会嫌弃你的朋友蠢吗,你的兄弟笨吗?” 他是发自真心说这话的,他毕竟年龄小,出来这两天,处处是邱绍杰和王刚等人护着他,相处下来,他发现,大家不止是钦佩他,而是爱护和怜惜他。 每每有事情,大家都是把他掩在身后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上半辈子,他经济条件在后来渐渐起色,但是少年时的创伤,从来没有弥合过。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 说出去丢人,他凌老二两辈子缺爱。 邱绍杰笑着道,“那我要是太笨,也是给你丢人。” 凌二笑着道,“你以为做这个能做一辈子啊,听我的,这个国库券是快钱,捞一笔我们就回家转行,然后你们再定下心学学书本上的东西。” 他总归要回乡读书的,在学校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他还是想把凌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培养出来,哪怕不能受他约束管理,他们混出来了,也是他的依仗。 邱绍杰道,“我都多大了,看书都头疼。” 凌二笑着道,“那就多听评书,多看电视新闻,在社会上好好磨练一番,同样有进步。” 邱绍杰挠挠头道,“那再说吧。” 阴雨连绵,凌二再次犯困了,躺床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 邱绍杰正在那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他眯缝着眼睛正盯着字幕。 凌二道,“不累啊,开声音没事的,吵不着我。饿不饿,去吃午饭吧。” 洗过一把脸,招呼紧紧抱着大包的邱绍杰出门,这么一大笔钱放在旅馆,肯定没人放心,走到带哪里。 刚拉开门,便看到了已经举着手作敲门状的梁成涛,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还是那只半新不旧的黑色皮包,不过却比往常鼓许多。 凌二笑着道,“请进。” 梁成涛走进屋里,见邱绍杰关上门,才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叠叠的纸片,放在电视机柜上后,对凌二道,“你们点一点。” 邱绍杰把自己的包放到一边,把国库券上的橡皮筋取了,来回点上三遍后道,“四千七百五十五。” 梁成涛道,“很多同事不住在厂子里,距离家里也比较远,不方便回去取,所以,只有这么一点。” “这可不少了。”凌二觉得自己低估了梁成涛的能力,这要是没点威信和能力,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收这么多的,“我应该给你....” “三千三百二十八块五毛。”梁成涛帮他报了出来。 凌二对邱绍杰道,“给梁哥点3400,凑个整数。” 梁成涛笑着没说话,眼睛盯着在那点钱的邱绍杰,直到邱绍杰把点过两遍的钞票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愣了愣神道,“谢谢。” 昨天晚上,他几乎一晚上没睡,反复分析事情的可行性后才做的决定,在来的路上,他早就反复计算过自己的收益。 现在拿到了,他却不敢相信。 百元券,他抽二十,不费吹灰之力,就挣到了一千多块钱,相当于他一年半的工资。 凌二道,“我还是那句话,有多少我要多少,但是有一点,你是读过书的,稍微知道一点金融,我们是在利用信息不对称在赚差价,过个一段时间,基本是不用想这种好事情了。” 梁成涛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还有很多在外地的同学、朋友,我会和他们多联系。” 想赚钱,就要趁早。 凌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你说的让我有紧迫感了。”临出门,梁成涛终究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真的16?” “甘罗九岁为相这种扯犊子话就不跟你说了,”凌二笑着道,“在竞技体育上,很多人在十五六岁,已经拿到了世界冠军。” “科大读少年班的已经大学毕业。”梁成涛道。 “而我居然还没上高中....”凌二觉得梁成涛是在打击他,不是在夸赞他。 梁成涛得意的道,“高中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拜拜。”凌二同他一起下楼,在门口分开。 在旁边的小饭店,凌二点了红烧肉,特意交代不要糖后,才同邱绍杰坐下。 因为下午还要去市区,所以俩人都没喝酒,一人扒两碗饭,就赶紧回了旅馆。 金钟捏着一个报纸包裹的纸包,带着他的左右哼哈二将蹲在凌二的房间门口,看到他们过来,赶忙起身道,“哎呦,都等了你们好长时间了。” 凌二一边开门一边道,“抱歉,我们下去吃了点东西。” 进屋后,金钟打开纸包,露出来一叠国库券,得意的道,“总共1825,你点一点。” “信得过你,不用点了。”凌二随意扫了一眼,对邱绍杰道,“钟哥凑个整。” 邱绍杰给了金钟钱,笑着道,“总共该给你1300,扣除预付的1000块,再给你300,你数一数,看对不对。” “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邱绍杰在点钱的时候,金钟的眼睛就不曾移开过,他大度的道,“以后就是朋友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说完高兴地揣进了兜里。 凌二道,“要不要我再预付一点给你?” “不用了,”金钟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现在他开局良好,厂里的职工再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只是没好气的道,“只是梁成涛那家伙在和我抢生意。” 凌二笑着道,“你可是座山雕,这也是你优势。” 金钟的父母也是在这个厂里的,关系比梁成涛还多。 “那是自然。”金钟道,“你们明天还在吧?” 凌二道,“晚上八点钟之后,可以随时来。” 陪着金钟寒暄一会,凌二把他送走,然后同邱绍杰往公交站去,等候去市区的公交班车。 两人和大部分乘客一样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大汗淋漓,晒得晕头转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一辆车。 凌二叹口气道,“公交车才是一个城市的良心啊!” 要毛下水道啊! 28、鲲化鹏飞羽翼齐 在高温产生的焦虑和彷徨不安中,公交车姗姗来迟,俩人也不要什么素质和脸面了,不等车停稳,一马当先的挤上前。 要是晚一步,最后会领悟到什么叫痛苦。 好在脸皮厚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挤上车便有位置,一屁股坐上去,长出一口气。 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手扶着后椅靠,凌二原本想侧过头假装没看见的,但是,良心吧,他不允许啊,依依不舍的从座位上提起来屁股,把位置给了老太太。 公交班车坐了一段路后,俩人下车,这次没有在坐公交,而是准备拦一辆出租车,跑过去的夏利他瞅都没瞅,老夏利不开空调,一开空调就熄火。 他要坐就坐有空调的桑塔纳。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着了一辆,俩人也没问价,坐上去就走。 到达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多一刻。 王刚看到俩人过来,顾不得寒暄,从邱绍杰手里接过来包,打开拉链确认后,交给了在营业厅里面排队的凌龙。 然后才拉着凌二到屋檐底下躲太阳,笑着道,“你们没少收啊?” 凌二道,“五千左右吧。” “不少啊。”王龙诧异的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你们这是一直等到现在?”邱绍杰问。 王龙道,“我们哪里有那么笨,都从金山卫跑个来回了,胡伟那家伙还有点本事,这次一次性给了我们五千多,我们早上还没到,就在那守着了,拿到东西,给完钱,我们就走了。 不出你所料,八五年券降了,105块,八六年券直接跌出票面价了,现在是98块。” 面上倒是没有多大的失望,因为现在的收益并没有减少,来回这么一倒腾,三千块进账,比抢钱还刺激。 他现在只担心下一步怎么办,毕竟每个地区的国库券存量都是有限的。 凌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后面慢慢再说吧。” 营业部的情势很明显,大多是来卖国库券的,基本没有来买的,根据供需关系,价格自然是会下调。 凌龙抱着现金从里面出来,正犹豫间把钱给谁的时候,得到了凌二的示意,要交给王刚。 王刚摆摆手道,“你抱着吧,我可没力气了,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凌二道,“请你们喝茶。” 这边他们走了很多遍,周边早就熟悉了,哪里有茶馆,哪里有饭店,他们都很清楚。 他走在前面,拐了两道弯,行了有一里地,进了一家茶馆。 茶水、果盘、花生、瓜子、糕点依次摆上桌面。 凌二笑着道,“瓜子糕点我管够,随便吃。” 然后拉着王刚到了另外一个桌子上,重新要了一壶茶。 王刚看他只是一个劲的吃花生米,然后有一茬没有一茬的聊着一些有的没得,终于忍不住道,“你跟你我处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了解我,你尽管说吧。 你不好意思说,那就我来说,对吧,你出的主意,你赚大头,拿七成,这不就行了嘛,我赚少点,总比不赚强。” 俩人原本是计划各自单干的,结果现在凌二改了国库券的收购模式,又在一起合作了,那么不可避免的就要涉及到如何分配收入。 他记得凌二说过的那句话:收入分配是学问。 凌二摆抿口茶,往嘴巴里丢了颗花生米,不紧不慢的道,“如果是短期合作,我们就五五吧,多一成少一成,其实无所谓,马上我就要开学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回去读高中。” “如果是长期呢?”王刚忍不住继续问,跟凌二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已经对凌二形成了依赖,有了莫名其妙的信任。 凌二笑着道,“如果是长期,是你吃亏,到时候我开学了,什么都你们忙出面,你们跟着忙,而我呢,帮不上忙,还得跟后面分钱。 不管是分多分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所以,咱俩还是先凑合到开学再说吧。” 他倒是说得实心实意,不患贫而患不均是老话了,这种事情,他还是要警醒一点的好,不然最后闹的不开心就没意思了。 “你真读高中啊?”王刚问。 凌二道,“我才多大,不念书能干啥?” 王刚道,“读书也不是为了找工作挣钱吗,咱现在都有钱,还去学校浪费时间干嘛?” “我读书是为了避免产生和你一样的想法。”凌二说的不客气。 “你是想着法子骂我蠢,”王刚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你说话老气人了,你这号的,也就我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 凌二道,“你少说点蠢话不就好了,行了,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了?”王刚不解的问。 凌二道,“合作到我开学,然后你忙你的。” 王刚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觉得你现在是舵手,我一个人单干,我肯定不行。到时候你在老家念书归念书,只要你肯出脑子,我来出门办就是了,那是完美搭档。” 凌二问,“你干活,我分钱,你不抱怨?” 王刚道,“我没脑子,不出体力,还能干啥?按你说的,五五。” 这定位已经相当清晰了。 凌二道,“你知道很多合伙生意最后做不下去的原因吗?” 王刚道,“你放心了,咱俩不存在那个问题,我就是注定要卖体力的那个人,我绝对的任劳任怨,没有一个不字,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的。 甚至你要乐意,你拿七都行。” 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没有凌二,他真挣不到几个钱。 凌二道,“合伙生意切忌赚钱就分钱,合伙的目的是积蓄实力,共同进步,如果赚钱就分钱,分了钱就消费,还不如不合伙,那是在原地踏步。” “我今年不买房,不修房,不结婚。”王刚拍着胸脯保证。 凌二道,“资金两天一汇缴清算。” 不管和谁谈钱,他从来没有不好意思。 王刚道,“亲兄弟明算账,更没问题了。” 凌二道,“所有涉及资金投入的生意,必须先和我商量。” 王刚道,“你看,你越说越说回去了,本来就是这样的分工的,你负责动脑子。” 凌二笑着道,“那就没问题了。” 商谈妥当后,让邱绍杰付账,继续分成两拨人下去收国库券。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就这样市区和郊区两地往回,每天都有多则有五六千收入,少则三四千。 而到月底的时候,最高一天收入超过了万元。 梁成涛是个有魄力的人,他借助他广泛的同学、朋友关系网,每天都能连续不断的从全国范围内收到邮政包裹,里面都是一沓一沓国库券。 邱绍杰好奇他为什么一毛钱不付的情况下就能让人家寄过来? 梁成涛只有淡淡的一句话:人家信得着我。 当他把第一笔国库券收购款汇出后,接下来包裹更多了。 最高峰一天收购了一万五千元的票券。 梁成涛做的很成功,凌二反而不高兴了。 邱绍杰好奇的问,“怎么了?” 凌二笑着道,“这里的合作要结束了,我们晚上就去宝山吧。” “什么意思?”邱绍杰道,“他翅膀硬了?” “以前是小钱,还不值得梁成涛冒险亲自跑市里,现在每天都要让我们从里面凭空抽四千多,他要是不傻,就不能乐意。”凌二笑着道,“行了,就这么得吧,买卖不成仁义在。” 29、荡涤放情志 邱绍杰道,“那也太不讲义气了,没有咱们,他能这么人五人六?” 他跟着凌二和王刚忙前忙后才挣几个钱? 而梁成涛不费力气,挣到了十几万块钱! 就这还不知足! 凌二道,“挣钱靠的是能耐,再继续让咱们吃差价,那他就是真傻了。” 两个人正在旅馆里聊着,金钟进来了,像往常他来这里必定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送国库券,此刻却一个人,手里空空如也。 他讪笑道,“涛哥要请你们吃饭。” 凌二调笑道,“你这是抱上大腿了?” 心里暗自震惊,想不到梁成涛居然已经把金钟给拉拢了过去。 金钟不自在的道,“涛哥现在是厂办主任了,你也知道,我就一个生产线的普通工人。” 凌二感慨道,“我突然对你心生敬佩了。” 而且,他很诧异的是,梁成涛怎么突然就成了厂办主任? 明明只是一个技术宅。 “什么意思?”金钟知道不是好话。 凌二笑着道,“虽然你没涛哥挣得多,可是少说也有二万多,不至于还在乎厂子里这点工资吧?” 这才是他好奇的,之前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人,要说和解他觉得还有可能,毕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金钟去巴结,他觉得就没必要了,金钟现在有钱,没理由不膨胀啊? 金钟笑着道,“我认真想了想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三五万块钱现在看着算钱,往长远以后,这点钱可能真不算什么。 我还特意听你的,跑到东方饭店、建国宾馆、华亭宾馆看了,我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人,大老板开的车真跟电影里一样的。 本来我是打算辞职的,可保不准以后会怎么样呢,这不还得继续混嘛,受人管。” 再说,凌二还和他说过,做人要有梦想的,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做咸鱼。 梁成涛现在是办公室主任,他跟在后面混,吃不了亏。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真不笨,你跟涛哥说晚上六点钟,准时准点,一定去。” 果真是无产阶级一旦变成了小资产阶级就拥有了软弱性。 金钟高兴地道,“回见。” 等他走后,邱绍杰一脚把门给踹上了,气鼓鼓的道,“吃里扒外,叛变!” 凌二笑着道,“人家和咱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算不上叛变。” “那现在怎么办?”邱绍杰着急问道。 凌二笑着道,“歇着呗,留着肚子,晚上好好吃一顿。” 梁成涛和金钟是他们在吴泾的国库券渠道,现在俩人都要甩开他,他自然没有了国库券,没有了国库券。 除了歇着,也没别的办法。 外面太阳很大,他也不想出去,最近能吃能喝,也特别的能睡,挨着床就能睡得着,特别是这种夏季。 他和邱绍杰一人把着一个床边,一觉睡到下晚四点多钟。 邱绍杰看看凌二新送给他的手表,惊讶地道,“快五点了。” 凌二道,“收拾收拾,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吃饭的地不是在吴泾,吴泾作为一个化工基地,除了厂区大,经济地位重,其它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吃饭地方都没有。 起码得像莘庄的饭店,饭店的大堂不但有电视机,包厢还至少得有电风扇,这鬼天气,要是没电风扇,不是来找口福的,而是来找虐的。 “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是中国南海诸岛中两个较大的岛群,它们和东沙群岛、中沙群岛一样,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 越南外交部公布的站不住脚的所谓证明资料,妄图为其非法占领和扩展野心寻找法理依据....” 凌二一走进饭店,也被电视中慷慨激昂的主持人的声音所吸引,没有第一时间跟抱着胳膊仰头张望电视机的梁成涛打招呼。 电视新闻转而播报关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正式成立的消息,然后紧接着又是巴铁总统齐亚在飞行爆炸中死亡的消息。 这会,梁成涛才转过头问,“你们初中学的是中国近代史吧?” 凌二笑着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多。” 梁成涛道,“那么我问你时事新闻,越南的领导人是谁?” 凌二道,“你要是用哄孩子的方法和来和我说话,咱俩这顿饭就不用吃了,各顾各家。” “进来吧,菜上齐了。”金钟在包厢门口喊。 梁成涛一扬手,笑着道,“走吧,中越大规模的战场是结束了,像三月份赤瓜礁海战这种规模的战斗都不可能再有,现在顶多就是两边列军对峙。” “你以为自己分析的就是对的?”凌二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还是忍不住要挤兑一下。 梁成涛坐下后,给凌二倒了杯茶,然后笑着道,“我给你说简单一点,越共四大、五大会议上,越南也有三五计划、四五计划这样的规划,但是全部都失败了。 越南是水稻生产国,但是到现在,粮食还不能自给。 说明他的经济问题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长期的军事对峙,影响了他们的发展。” “越南在其经济极端困难的景况下,还维持着一支100多万数额的庞大军队,也是真不容易。相反,中国该裁军裁军,该改革开放就继续改革开放,计划没有受阻。”凌二发现梁成涛说的点都是自己以前没有思考过的。 “这便是大国与小国的差距,越南已经经不起消耗了,特别是工业上,反美时期的武器是靠中国和苏联,和我们打是靠苏联。 现在他们是谁都指望不上,武器坏了都不一定能修理。”梁成涛奚笑道,“他们没那个本事。” 凌二笑着道,“他们没完整工业体系,想在武器上进步很难。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知道的这么多。” 啤酒上来,梁成涛给他倒了半杯,然后道,“我最好的兄弟,和我一个宿舍,大学毕业后参加大学生志愿兵,参加了八五年收复老山战斗,后来啊,就没回来。 所以,我关心的就比别人多一点。 不说这些,大家一起喝一杯。” “来,”凌二端着杯子笑着道,“希望大家以后有机会再见。” 30、花开花落总他乡 梁成涛端起杯子道,“你不生气吗?” “跟你这样能载入中国金融史的人合作过是荣幸。”凌二倒是真没有一点儿气愤的意思,商业上的分分合合太正常不过了。 梁成涛笑着道,“你这捧的有点过分了,我希望咱们还是实事求是一点好。我做国库券完全是因为你,你是领路人,如果没有你,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他本是厂子里一名普通的技术员,已经做了三年。 在工作上矜矜业业,不是没有突出成绩,但是在论资排辈的大国企里,暂时还没有他出头的机会。 而在工资上,更是没有一点儿指望。 所以,凌二跟他说了之后,他虽然没有当场同意,但是也是足够心动。 他开始以帮助同学收购国库券的名义在厂里行事,慢慢的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 本着为领导排忧解难的想法,他是以票面价收购领导手里的国库券的。 领导们的眼皮子没那么浅,不会因为得着了他几十块钱的便宜,而就把他升到办公室主任这样的位置。 从普通职员一下子到科级,不管在哪里都是跃龙门。 只是因为通过这么一件小事,他进入到了厂里领导的眼睛,让厂子领导意识到厂子还是有人才的,他在氨的合成工艺与操作中是做过突出贡献的。 职位上去了,经济条件也改善了,他赚的钱越来越多。 有人也知道他赚钱,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房价1500,他偷偷的买了一套,三室大房,他照样瞒着父母。 他了解母亲的性格,不可能不张扬出去的。 做了厂办主任后,他更要低调了,于是他把曾经的对手金钟拉拢了过来,所有的事情,由金钟代为出面。 而与凌二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本是带着歉意来的,因为他没有守承诺。 他看着这个面相稚嫩的孩子,总感觉自己太欺侮人了,希望对方能说出来一点谴责的话,他也好受一点。 但是,凌二的态度却超出他的想象。 凌二笑着道,“我是认真的,我们是历史创造的一代,也是创造历史的一代。” “能被历史所书写的人,才叫创造历史。”梁成涛笑着道。 凌二道,“将来研究金融史的人会给你添加一笔的,改革开放后第一个用邮政包裹交易国库券的人。” “第一个?”梁成涛愕然道,“听着挺晦气的,那你呢,岂不是更厉害。” 凌二道,“我是邯郸学步,没有做出任何的创造性方法。” “你下一步怎么办?”梁成涛问。 凌二道,“学你啊,在全国范围收国库券,走邮政包裹。” 不过却是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优势,梁成涛因为同学朋友关系多,可以先收券后付钱,而他得先付钱。 “不,你比我还清楚,这场投机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我是想问,这个之后,你会是什么打算。”梁成涛给他斟满。 凌二道,“我是出来挣学费的,现在我也不差钱了,后面再说呗。” “我提前预祝你考一个好的大学,最好考到浦江来。”他笑着道。 凌二道,“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梁成涛想了想道,“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凌二道,“我把我将要读的高中的地址留给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写信或者拍电报。” 他从梁成涛手里接过纸和笔,唰唰的写下来了地址。 “练过啊?”梁成涛一看,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有起行收笔,法度严谨,笔势连带中规中矩,绝对不是胡乱连笔、拉长、扭曲的江湖体,“欧体?” 他也不是太确定。 凌二道,“是的,农村条件有限,刚好捡了一本欧阳询字帖,就按照那个练了。” 想当年,也不知道他老子从哪里顺的字帖,放家里厕所用的,让他给发现了,他给装自己书包里,先是铅笔,后是圆珠笔,最后是用毛笔,一练就是接近二十年。 “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梁成涛一对比两人的字迹,自己这么大的人反而比不了一个孩子了。 “一定。”凌二看了一眼后,就交给邱绍杰,让他装进了包里。 吃好饭,他没有在这里再停留,直奔市区与王刚等人碰头汇合。 凌龙和王刚在这里学会了新花样,每日无事的时候,便打打台球,尽管技术不好,也照样玩的乐此不疲。 但是,当他听凌二说要回乡的时候,大家都嚷着要回家。 “我是回去有事,你们回去干吗?”凌二对王刚道,“你忙你的,你赚的钱你一个人拿,我不干活,就不分钱。” “不是,不是,你想多了,还是之前的合伙方式不变,我多做一点,少做一点都一个样,我是真的想家了,咱出来都有一个多月了,”王刚笑着道,“咱俩都回去了,光留他们几个在这也不放心,刚好都一起回去看看。” 邱绍亮道,“他是想对象了。” “老表,你多话呢。”王刚不满的道。 凌二笑着道,“那都回去,打扮的俏巴一点再回去。” 做好回家的决定后,众人一刻也不愿意再忍耐,买了当晚的火车票。 在等火车的空挡,凌二又给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到达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 邱家兄弟要在桥头告别,凌二又把邱家兄弟喊住,一人递过一沓钞票,“跟你们商量好的,一人五百块。” 王刚笑着道,“你们拿着吧,我也不喊你们去我那了,你们要去街里,就去买点东西,不买东西就赶紧回家。” 邱绍杰高兴地道,“我不能空手回家。” “我也去街里。”邱绍亮家里还有孩子呢,要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俩兄弟乐呵呵的走了。 “我们也走了。”凌二跟王刚告别,带着凌龙也去了镇子里,趁着街上还没收摊子,赶紧买了一堆,不管是什么,全部是双份。 其中一份是给凌龙的。 太阳火辣辣的,凌龙拎着大包小包,踩着硬邦邦的不透气的皮鞋,脖子昂的老高,遇到打招呼的,四毛钱一根的中华,不管会抽烟不会抽烟的,敬上一根,说上两句话,倍有面子。 要进村口的时候,他发现凌二往他口袋塞了东西,“干嘛?” “亲兄弟明算账。”凌二笑着道。 “这么多钱?我也不值怎么多钱。”凌龙自然拒绝。 凌二道,“我赚了多少钱,你心里该有数的?不要和我客气,不能我挣了钱,就让你空着手。” “你之前都给我五百了,平常零花,零碎加一起都七百块了,”凌龙点了点手里的钱,“这也有一千,太多了。” 一个月不到,就拿了一千七百多块钱,他感觉脸皮有点厚了。 再赚钱也不能赚自己堂弟的钱,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人家肯定要说他认钱不认人了。 31、狗子无佛性 凌二擦掉额头的汗珠子,喘着气道,“行了,别磨蹭了,我说给你就是给你的,记住了,我俩是哥俩,有老弟我的,就有你的,不用分彼此。 钱自己装好,你要是听我的,回去谁也别说。 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你给大伯大婶,他们也是舍不得花,那不是存钱,是糟蹋钱。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自己口袋里,万一后面有什么好生意,也有本钱可以做。 你出去看了一遍,你也算明白不少了,机会很多,但是没有本钱,就是寸步难行。” 凌龙道,“道理我知道,就因为我俩是兄弟,我才不能拿你钱,我是你哥,我帮你是应当应分的。” 凌二没耐性和他说更多,叹口气道,“你要是不想要,扔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村子。 “哎,你这性子跟谁学的啊。”凌龙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有人路过打招呼,他赶忙回应,然后递过去一根烟,不方便再和凌二谈论钱的事情。 凌二走在前面,见他跟了上了,叮嘱道,“跟你说的,可别全忘了,你自己要显,你显,可别把我卖了,我这啥家庭,穷的叮当响。” “这不要你交代,财不露白的道理,我还能不明白。”凌龙说完,又接着低声问,“咱爷奶也不说?” 凌二道,“爷奶知道了,也代表他亲爱的小儿子也知道了,到时候...” “明白,明白。”凌龙差点把他老叔凌代坤给忘记了,他爷奶要是看见他们亲爱的老幺回来了,那还不得什么都给抖落出来,有财千万不能给他老叔看见,他笑着道,“你放心吧,我一定烂到肚子里,反正不管怎问,咱俩都是出去给王刚打工的,挣了几十块钱。” “对,这么说可以,你给他们几十块钱,全给他们,他们还能念你好。”凌二见他应了,也没再多说,到家后,铁将军把门,一个人没有。 他手伸到门梁上,也没摸到钥匙。 凌龙道,“先去我家?” 凌二道,“你把东西拿好了先回家吧,我到奶那边去。” 凌龙道,“那我先走了。” 他父母和爷奶分家后,在村最东边起的房子,和位于村北边的爷奶不在一块,所以和凌二不顺路。 凌二把买回来的肉放进门口的厨房间,拿着刀剁了半斤下来,拎着往奶奶那边去了。 奶奶正在门口切红薯干,听见老五嗷嗷的叫唤声,才抬起头看到了凌二。 凌二一手抱着老五,一手提猪肉朝着老太太晃了晃道,“奶,给你割的,放这了。” 随手放到了门口的小板凳上。 老奶道,“留你们自己吃,给我干嘛。” 凌二笑着道,“我割了二斤多呢,自己够吃,大姐他们呢,钥匙搁你这吗?” 老奶笑着道,“老大跟你爷他们去机房了,等会就回来了。” 凌二接过来老太太递过来的钥匙,然后问,“老三和老四也去了?” 老奶道,“老三是跟着一起去卖龙虾的,俩人都去了,留老四一个人在家她不干,也闹着要去。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凌二道,“不用了,我东西放门口呢,我回家搞饭,你们中午还是到我那吧。” 他要放老五在这里,哪知道老五紧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放,他索性就抱着带回了家,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那条得了癞疤的大黄狗,身子的毛长一块,秃一块。 “这么几天不见,混成这熊样了?”凌二笑着踢了下大黄狗。 大黄狗不但心甘情愿的挨着踢,没有避让,还吐着舌头,舔着脸往他身上供。 “舔狗不得好死,你知道吧。”凌二放下小丫头,开门的同时又踢了下大黄狗,“警告第一次,身上的癞子没好之前不准进屋。” 打开门,大黄狗果真没有跟着进屋,委屈的爬在门口的杨树底下吐舌头。 他端着桌上的凉水先猛灌了几口,然后给小丫头问,“喝不喝?” 小丫头摇头。 凌二突然想到自己给小丫头买了零食,从里面翻了出来,递给她道,“给你的大白兔。” 把小丫头安顿好,他在压水井边上冲了个澡,换了大裤衩子,正准备做饭,也没找见米袋子。 他哭笑不得,大姐这是临时抱佛脚啊,米没了才想起来去加工。 坐了一夜的车,眼睛睁不开,干脆把小丫头扔到床里面,自己躺外面睡着了。 他是因为闻着梅菜炒肉的香味才睁开眼睛的。 “哥。”凌三先说话了。 “饭做好了没有。”凌二本想招呼他吃带回来的零食,可是看到老四手里的果冻和桌子上早已被翻拾过一遍的包和袋子后,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早知道你买肉我就不买了。”大姐端进来一盘子凉拌莴笋后道,“天热放不住。” “那就今天全吃完。”凌二打了个哈欠,“这天真容易犯困。” 一连吃了三碗饭后,他又往床上一趟。 两点左右醒过来,太阳火辣辣的刺人疼。 把放在房梁上杀虫双给翻出来,在打农药的桶里稀释。 他引着大黄狗到油菜地里,给它按住,往它大脑袋上套了个塑料袋,用喷头在它身上不停的喷药物,土法杀螨虫。 把它全身喷个遍后,取了头上塑料袋,一脚给揣进了水渠里。 大黄狗猛不丁的受了惊吓,在水里扑腾两下后,终于游上了岸。 还没来得及抖落毛发上的水,又没凌二按住,身上全是洗衣粉。 凌二拿着刷子在它身上又搓又挠,骂骂咧咧的道,“老子是冒着中毒身亡的风险在给你治病,别它娘的不识好歹。” 身上被洗衣粉揉一遍后,不等凌二的脚踹过来,自己噗通躲进了水里,只露出一脑袋,这边看看,那边瞅瞅,无所适从。 “学机灵了哈。”凌二等它在水里扑腾了一圈后,便朝它招了招手,转身先回家,它也跟着窜上了岸。 凌二嗅嗅鼻子,终于闻不见农药闻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把它按在压水井边上,用井水给它重新搓洗了一遍,然后才把它撵的远远的。 32、时穷节乃现 大黄狗经过一番冲洗,毛发倒是显得油光锃亮,由着它甩干净后,不再打绺子,把癞子处也遮掩住了。 小丫头要追着大黄玩,凌二赶忙呵斥她两声,让老三把她照看住了,他现在都不让大黄进屋,更何况接触人。 大姐把凌二喊到厨房,把从他包里翻出来的千把块钱和存折捏在手里,仔细的问道,“你真没干犯法事?” 她很是紧张。 “哦,原来在你这里,我刚才还准备找老四麻烦呢,”凌二拍拍自己胸脯,虽然这阶段加强了营养,长了点肉,但是依然削瘦,没好气的道,“我这体格想干犯法事也干不来啊,你啊,可别高看我,动动脑子是可以的,跟上次一样,还是国库券得来的。” “没骗我?外面的钱就这么好挣了?”大姐将信将疑的道,“阿爸出去这么多年,自己吃饭都是问题。” 凌二不屑的道,“外面钱是好挣,关键他没脑子啊。” 要是有脑子,就不会第一次出道就被人抓个现行,而且只为了区区二块半钱。 大姐道,“行,那我暂时相信你。” “什么叫暂时相信我?”凌二不乐意了,“敢情我就一点不值当信任是吧?我跟你说,你弟弟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蠢,我真要犯法了,肯定是涉及几个亿的大项目,绝对不会为了万儿八千违法,丢不起那人。 你老弟我...” “你还起劲了是吧?”大姐赶忙拦住他的话头,板着脸道,“多少钱都不行!就怕你有那运气挣,没那本事花。” “花钱都没本事,我还活着干嘛,”凌二咧嘴道,“这也就家里没矿,穷的叮当响,要不然我得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纨绔子弟,败家爷们,关键咱没那条件。” “我没发现啊,你现在越来越嘴碎了。”大姐把捏在手里的钱和存折要塞给凌二,“拿好了,谁都别说,别让人瞧见了,老四和老三小孩子,没个把门的,也别说。” 凌二没接,只是笑着道,“爷奶说不?” 大姐咬了咬牙道,“不说。” “阿爸呢?”凌二接着问。 大姐笑着道,“你要是孝顺他呢,可以献宝,我不拦着。” “那就妥当了。”姐弟俩达成了一致意见,凌二很满意,他只接过来了存折,至于现金他没收,“你装着,做家用吧,马上开学,搬家,全是钱。 哦,对了,还得给我留五百块钱。” 凌二又从里面点了五百块钱出来揣自己兜里。 他得去找刘广兴。 老五要入户口了,不然进城以后连幼儿园都上不了。 晚上,破天荒的,二伯凌代善要请他去吃饭。 虽然是亲叔侄,可是凌二真没端过他们家饭碗。 一方面是因为凌代善和凌代坤哥俩关系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各家条件都不好,多给别人一口吃,自己的胃就要多难受一份。 在眼前农村,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只能说是刚解决温饱,但是也仅限于温饱,想吃的多好,就非常困难了。 “你没少下血本吧?”凌二问凌龙,要不是凌龙给了他老子大惊喜,他老子是不会这么热情的要请凌二吃饭的。 “二百。”凌龙光着膀子靠在椿树上,一没注意,后背上黏上了松脂,手够不着后背,只能又换了棵杨树,在上面蹭来蹭去。 凌二笑着道,“挺大方啊。” “凌松对象说好了,差钱,到处借也不好借啊,索性我全给了,省的他们再为难。” 凌龙姐兄弟三个,大姐已经嫁人,他和各哥哥凌松没找到对象,一直是父母心里事,现在凌松好不容易谈妥一个,对整个家庭来说也是松一口气。 只要凌松结婚了,他想着他肩上也不会有那么大压力。 凌二道,“哟,挺快的,哪家的?” 凌龙道,“西营的刘邦奎家老二,你见过的。” “刘玉莲,挺好。”在凌二的印象中,凌松媳妇是非常贤惠的一个人,结婚后,日子艰难,跟婆婆又处不来,干脆拾掇凌松出去打工,两口子从烧开水、卖菜生意做起,成为了本镇为数不多的能在浦江买的上房子的人。 她大姐去浦江打工,人家也帮着联系过工作,照顾过几天。 这是恩,他凌老二记着呢。 凌龙道,“大哥结婚了,我这就不算什么事了,想怎么混都行了,你说是不是?” “你?还是悠着点吧,别着急,慢慢来。” 凌龙可没有他哥哥凌松的运气,凌二记得凌龙那媳妇可是绝对不是什么过日子的,浑身的优点也就剩下那皮囊不错,看着不俗。 当初,凌龙也就图着人家长相,结果那日子过得真叫恓惶。 简直是自作自受。 凌二要不是看在凌龙帮过他的份上,真不愿意多搭理他。 凌龙道,“哥现在有钱,还能怕没媳妇。” 当然,和凌二是没法比。 “有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凌二笑着道,“现在别着急,慢慢挑,别挑花眼就行。” 从二伯家烟囱出来的是烟,闻着呛人,窗户出来的也是烟,闻着香。 他二婶子杀了一只老鸭子,和豆腐豆皮一起炖,满满的一大锅。 “我喝瓶啤酒吧。”凌二现在能喝酒,但是也不打算多喝,他还是个孩子,还处在发育阶段呢,不敢多喝。 他现在才一米七不到,还要继续长个。 万一没有节制的喝酒,不再长个,都没地方哭去。 凌代善道,“知道你在读书,不让你读书,这二两喝了,就不让你喝了。” “行,”凌二一看是种子酒,不赖,心想少喝一点不碍事,也就端起来杯子,“少倒点。” 凌龙倒酒,给斟的满满的。 然后把一块鸭腿夹给他道,“你来啃。” “行了,别再给我夹了。”凌二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举起杯子对凌代善道,“二伯,咱爷俩走一个。” 他老子要回来了,他觉得他有必要和凌代善搞好关系,到时候也是一个依仗,不然他这小胳膊小腿,真对付他老子有点困难。 “慢着点喝。”侄子的态度很令凌代善满意。 “松哥,咱弟兄俩来一个。”凌二又朝着凌松碰了一杯。 “你吃菜。”凌松又黑又瘦,老实巴交,并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人。 酒喝到中途,凌代善突然道,“过几天你爸要回来了,你去接不接啊?” “他自己长腿,要回来就回来呗,我可没工夫去接他。”凌二不掩饰自己对他老子的态度。 “我听龙子说你这趟也挣了点是吧?”凌代善见他点头,就接着道,“自己存着,后面上学都要花呢。” “上次填志愿,我刘丽和志强帮我填的市一中,”凌二道,“我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分数就下来了,跟我家老大商量好了,一起去市里,随便找份工作,也比在家里强。” 凌代善道,“那没自己窝,住房子还得花钱啊?” 凌二道,“所以我现在在存钱啊。” 凌代善道,“种地你们确实种不来,我跟你大伯捡地没事,可以给你们课租,都家里人,不是外人。你大姐也不小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前天你三伯给你爷发电报,说让你也去当兵去。” “要是家里就我一个,我真想去当兵。”凌二倒是实话实说。 要是没有家里拖累,说不准他真的会去当兵,当兵顶多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他一个大男人进部队锻炼锻炼是没错的,重活一辈子,不一定全要奔钱上面。 万一跟他三伯一样,混出点名堂呢? 他三伯家中排行老五,是方圆十里地的名人,附近左右当兵的很多,他三伯却是唯一一个搞出名堂的。 在对越反击战中,屡次立功,又是奖章,又是提干,如果他没记错,现在应该是营级干部了。 不过具体他也是不清楚,一方面他三伯不怎么回来,另一方面,他大学毕业后,也没怎么返乡。 俩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因为他奶奶过世。 “哎,当兵也确实是不算事。”凌代善想了想自己家,二儿子凌龙服完兵役也就这样,落了个不上不下,本想自己弟弟能给一点照顾呢。 没成想,没指望上。 凌二进部队了,就能比凌龙好多少? 不见得,估计也就是瞎混两年。 “到时候再说吧。”凌二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他也没有再喝,盛了满碗饭后,泡了汤,一口气扒完。 吃好完,陪着寒暄一会后便起身要走,凌龙拿着手电筒要送。 “不用,大月亮天的,又不瞎。”凌二把凌龙推进屋子,自己往家走,刚走一段路,一个手电筒的光往自己脑袋上打。 他往那边躲,灯光便追到哪里。 “谁啊!”他炸毛了。 “哟呵,凌老二,你脾气不小嘛。” “花姑娘的呦西...”凌二还没来得及耍嘴皮子,便听见了重重的咳嗽声,是刘广兴的。 “叔啊,这么晚了,还往哪去啊?”凌二立马变了态度。 刘广兴道,“一股酒味,哪喝的这熊样?” 凌二道,“我二伯家。” 当着人家的面调戏人家的闺女,他未免有点心虚。 刘丽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二道,“早上到家的。” 刘广兴道,“回吧,注意点别掉河里去了。” “那不能。”凌二忙不迭的走人。 回到家的时候,大姐正给老五洗澡,他没见到老三老四的影子。 大姐道,“广子家买了电视机,围那看电视了。” 凌二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反正是暑假,随便她们看了,没管他们,这年头黑灯瞎火,想找个娱乐活动真不容易。 他自己都无聊的发慌,何况俩半大孩子。 在院子里铺上席子,点上蚊香,因为喝了点酒,不费力气的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老三收黄鳝笼子已经回来,正在门口腾笼子。 “没少弄啊。”他晃了晃桶,少说也有二斤多。 “一天三斤多。”老三又往桶里倒了一条大黄鳝,现在大姐不稀罕他这点钱,挣下的钱他自己攒下来,数目已经很客观。 “整好了和我说,等会一起上街。”凌二刷完牙洗好脸,给老五穿衣服,又帮着把猪喂了。 “这要趁早卖了吧?”他对大姐道,“马上搬家又带不走。” “到时候再说。”大姐是舍不得卖,不光是猪,他还有鸡鸭等牲口呢,为了省粮食,她只为了少量几只,养的精细,都当宝贝呢。 老三已经把今天的黄鳝装进编织袋里,等着凌二一起走人,哥俩一出门,老四也嚷嚷着跟着要去。 “走吧,快点,走慢了,没人等你。”凌二提着装龙虾的袋子走在最前面,老三提着装黄鳝的袋子跟在后面。 兄妹三个刚上河坡,黄志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车座后面绑着的也装黄鳝的袋子。 凌二对老四道,“坐志强自行车去。” “颠屁股。”老四嫌弃的看了一眼黄志强的车子。 “切,我还不乐意带你呢。”黄志强道,“东西放上来不?” “除非想累死我。”凌二拎着的龙虾袋子也有二十来斤,他把龙虾、黄鳝两个袋子在后座上绑紧后道,“你顺带给卖了,不用等我们,回来再算。” 然后看着黄志强骑着车先走了。 等他们到桥头的时候,黄志强正坐在树荫底下舔雪糕吃。 黄志强给凌三算钱,凌二帮着推自行车,一起往镇里去。 老四不时的拨下自行车铃铛,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凌二道,“你不是不稀罕吗?” 老四道,“因为不是我的。” 凌二笑着道,“以后注意些对我的态度,等你上初中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买个新的。” 老四道,“二哥说了,他给我买。” 凌二望向老三。 老三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他胆小,不管是早上,还是夜里,都不敢下地里收黄鳝笼子。 他哄着老四陪她一起,条件是以后给买个自行车。 “你二哥没钱。”凌二看穿了一切。 “你不逼他一把,你都不知道他多有钱。”老四道,“早上他还卖了二十块钱呢。” 33、安得广厦千万间 凌二笑着道,“你倒是不客气的很,下手蛮狠。” 老四道,“是二哥答应了的。” 老三至始至终都没敢应话,他只是随口哄人的,哪里成想老四能记得这么牢。 凌二对他道,“别看着我,自作自受吧你,答应人家的就要做到。” 凌三道,“我没说不答应。”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 一行人进到街里,凌二带头走进一家早餐店,小笼包一下子要四了四笼子。 “都别客气,尽管吃,不够了再要。”他大气的道,“老三请客。” “小气鬼,你不请客?”老四喝着稀饭替凌三抱不平。 凌二道,“哟呵,你倒是话多,你心疼你二哥你就别吃,省着点钱给你买自行车。” “哼。”凌四冷哼一声,大口的咬了下包子,对凌二的话嗤之以鼻,这种吃亏的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做的,傻里吧唧的呢。 凌二道,“那你就闭嘴,好好吃你的。” 黄志强道,“等会我请客,谁都不用管。” 他今个早上也卖了有十几块钱,一顿早饭才几个钱? 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还是我请,我也有钱。”凌三自然知道大哥和他是闹着玩的。 凌二正要说话,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邱绍亮,身后牵着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枯瘦如柴的身子佝偻着,一个劲的道,“我不饿,费那个钱干嘛。” “你带老婶做这里。”凌二挤到凌三那边,让邱绍亮带着老娘坐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老板,两笼肉包子,”邱绍亮自己盛的稀饭,先给老娘布置好碗筷, “要那么多吃不完。”老太太接着嘀咕道。 邱绍亮道,“吃不完带回家。” “你跟老婶咋来的啊?” 凌二一瞅,这老太太是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小脚。 邱绍亮坐下后指着外面放着板车道,“拉过来的呗,总是说眼睛酸胀,等会我带她去医院里看看。” 他除了邱绍杰这个亲哥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十岁的妹妹刚出世,他老子就没了,然后哥嫂分家,他就带着老娘和妹子过。 他亲哥自己俩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艰难,帮衬不了他多少。 他一个人呢,养活老少俩,没个劳动力帮衬,日子更不容易,至今三十五六了,连房媳妇都没娶上。 他妹子长的俊俏,倒是有人家提过换亲的事情,但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自己大男人一个,娶不上媳妇那是自己没本事,换亲,那是丢人。 凌二帮着在老太太面前拨了点腌菜,然后道,“那得找医生看看。” “你们够不够,我再加两笼子。”邱绍亮问。 凌二问老四,“你要不要了?” “吃饱了。”老四满足的拍拍肚子。 凌二对邱绍亮道,“我们先进街里,你们慢慢吃。” 正要往口袋掏钱,邱绍亮已经用手挡住他,另一只手朝着饭店老板递过去五块钱,“等会一起算,别客气了,几笼包子我请得起。” “那谢谢了。”凌二没客气,毕竟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 凌二等人走后,邱老太太才小声埋怨道,“不晓得心疼钱。” 邱绍亮道,“你吃你的,瞎管什么闲事,我跟老大就是跟人家干活的,要不然这趟回来怎么来的钱,够不够吃,不够再要一笼子。” “那是老板,也不能让你请吃饭。”老太太自然还是不服气。 “你这老太太,吃饭堵不住嘴,赶紧吃,吃了先去赶集,不然等从医院出来集市都散了。”邱绍亮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街面两边全是菜摊子、肉案子、百货、日用品,基本都很齐全。 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尘土飞扬,有的地段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乱窜。 但是这里依然是小镇的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政治中心,毕竟镇上最好的小学和最大的管理机构乡镇府都位于这条破旧的街道上。 有卖糖葫芦的,老四不挪脚,眼巴巴看着。 “你个贪吃的货哦。”凌二拿了两串给她,然后让老三付钱。 还有卖麻花糖,油饼、馓子的,老四依然犯老毛病,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 “你真是投错抬了,你合该找个做厨子的老子,生这穷乡背旮旯干嘛啊。”凌二干脆给了她两块钱,由着她买。 走到肉案子那边割了二斤肉让老三拎着,黄志强犹豫了一下,跟着割了一斤肉。 有卖土豆、茄子的,凌二一起买了五六斤,搭在黄志强的后车座上。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钟。 大姐正在浇菜园子,看到他买这么多蔬菜回来,就问,“家里不是没有,买这些干吗?” 凌二道,“又不够吃。” 大姐气呼呼的道,“西红柿、毛豆、辣椒都不吃完。” 凌二道,“又不能天天吃。” 何况论炖肉,还是土豆和茄子一起吃着香。 在家待了三天,他的中考分数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分数没有他想象的高,居然没进县前十,遗憾归遗憾,去市一中没问题了。 但是他没有太高兴,反而皱着眉头。 因为他老子还是没有回来。 他老子明明是在他中考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回来的。 他觉得是不是由于重生,改变了什么? 他老子居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你们都要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要相互帮助。”刘广兴比凌家一家子还要高兴,他的闺女虽然考的不是市一中,也不是市二中,和黄志强一样进了市三中。 但是,这也足够让他高兴。 他闺女哪怕考不上大学,也是他们老刘家最高学历。 再说,凌二和他分析过,三中是不好,考本科有困难,可是考个大专应该不费力气! 不能拿大专生不当大学生! 怎么也比中专生强吧! “放心吧,去市里有我呢,我们三个人一起,没人能讹到我们,”凌二有一茬没一茬的接话,接着问,“叔,户口那事?” 他交了计划生育的罚款,就等着什么时候办户口。 刘广兴道,“昨儿个就把证明给了你大姐,老大,你拿证明去派出所就行。” “哦,我明天去。”大姐这才想起来忘记和凌二说。 “那就好。”凌二扔了嘴巴里用来剔牙的茅针草。 他又在家干耗了两天,他还是没他老子的消息。 连大姐也在那掰着指头算道,“不该啊,这都几天了?” 凌二道,“那就别管了。”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果真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他招呼上凌龙陪同他去市里。 马上要读高中了,在市里读书,他要带上大姐她们,一大家子是需要一处住宅。 往市里的汽车是从县里过来的顺路车,俩人在路上拦着一辆,坐了一个四十来分钟的车,抵达汽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头。 “你要不在这等会,我去找个人问问路?”凌龙虽然当过兵,在外面见过世面,可是市里他也是第一次来。 凌二手一挥道,“跟着我就行了。” 汽车站出口有拉客的人力三轮车,他拉着凌龙坐上去,跟着师傅说了下地址。 “坐好喽,现在走,拐俩路口就到。”师傅四十来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笑。 太阳才刚刚泛红,气温却很高,皋城丘陵地形,高一段,低一一段,只蹬了一里地,他头上的汗,已经开始顺着脸往下滴。 凌龙道,“师傅,你要是不行,咱俩换着来,我会蹬。” 他倒是不好意思了。 师傅道,“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在一个路口,他停了车子,指着一个大门道,“那个就是一中了。” “谢谢了。”凌二递过去五毛钱。 他没进学校,毕竟没开学,进去没有什么意义。 凌龙从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给凌二一瓶后问,“现在去哪?” 凌二道,“边走边打听吧。” 他对市里并不陌生。 此时皋城还没有扩张,如果让他描述,一个字是旧,两个字是破旧,三个字便是很破旧。 所谓的市中心也不过是几条路口拼凑起来的,最高建筑只有一个新华书店。 一中虽然算不得郊区,但是起码算偏僻地带,沿着吸沙船轰隆响的淠河,有一些不成规模的厂和厂家属区。 他走进了化肥厂的家属院,这里都是带院子的瓦房,他很喜欢,但是询问一圈下来,没几个人搭理他。 逗乐子呢! 房子的产权是厂子的,跟他们个人没关系! 租可以,卖是不能卖的。 凌二一拍脑袋,自己蠢了,他哪里懂这些。 踩着尘土飞扬的马路继续朝前走,脚都捂出了臭汗,也没松懈。 没走多远,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们。 凌龙道,“是喊咱们的。” 凌二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年轻人,一手拉着板车,另一只手朝着他们挥。 凌龙点起来烟等着他过来后问,“兄弟,有事?” “你们是不是要租房子?”年轻人问。 凌二道,“是买房子。” 他打量着年轻人,年轻人年岁不大,身量不高,肩膀也窄,身上挂着开洞的衬衫,干瘪的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这是他和潘宥诚的第一次会面。 如果按照后来经济史学家的狗血说法:“1988年,夏季,高温,无风。 中国商业教父还只是个不招人待见,满嘴跑火车的小屁孩。 但是这一天,被称为商业教父第001号狗腿子,拥有不可置信的商业天赋的潘宥诚董事长,神奇的发现了凌二先生的王八之气,高山仰止,崇拜之情简直难以遏制。 从此以后,历史的车辆滚滚向前....” 而潘宥诚看向的明明是凌龙,他压根就没多看凌二一眼。 “租房不租,我们要买房。”凌龙看他不回凌二的话,终于不耐烦了。 “我叫潘宥诚。”他伸出手道,“你们是要买房啊?” 他挠了挠头。 凌二问,“兄弟,我们时间紧,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不是,你们给什么价,要买房有啊。”潘宥诚笑着道,”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什么价。” 凌二走到板车跟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编织袋一看,笑着道,“你是卖萝卜缨子的啊,季节不对啊,这么蔫吧,谁要啊。” 所谓萝卜缨子其实就是萝卜叶子,冬季的时候,蔬菜少切贵,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喜欢储藏一点,拌在豆腐渣里或者炒着吃,总比硬扒饭强。 潘宥诚笑着道,“便宜,没事贩点。” 凌龙道,“你是本地的?” 他们县不大,却是同井里的青蛙一样,有一种迷之自信,除了本县人,稍微靠南边一点的市里人,在他们眼里也是外地人,他们都称呼为小蛮子。 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他们和市里的口音却是不一样的。 倒是和隔壁的下蔡市口音差不多,后来行政规划,成功划入了下蔡市,不过,互相也不亲热,因为下蔡市偏北,是吃面食的老侉。 嘴里是老乡,心里怎么样,那就是鬼知道了。 总之他们这旮旯,不南不北,简直是江淮大地的一朵奇葩。 潘宥诚道,“不是,我石婆店的,听说你们要买房子,我这走街串巷的,刚好遇到过一家要卖房子的。” 凌二笑着道,“我买房是准备在一中读书的,太远了可不行。” “不远,”潘宥诚道,“就河边上,往前面走一里地,关键人家卖的不便宜。” “兄弟,我不让你白跑,带我们去吧,不管成不成,都有你的好处。”凌二道。 要不是为了好处,对方当然不会这么热心,大老远的追上来。 潘宥诚道,“这个嘛...” 故意拖着长音。 凌二道,“这样,不要你说位置,你说下那房子情况吧,差不多我们就去看看。” 潘宥诚道,“老头子以前是农机厂干部,老太太是教师,现在全退了。房子是新翻修的,前后八间。 结果呢,他儿子,刚不到四十岁,得了尿毒症,媳妇跑了,不问事,现在他们得照顾儿子,孙子,到处得花钱。 那点积蓄不够用,那就得卖房子。” 看到凌二递过来五块钱,推辞道,“这个多不好意思。” “可别假,都是生意人,拿着吧,”凌二直接塞他口袋里,“带我们去吧。” 34、盖了高楼并大厦 要不然人家大老远追过来图个啥子呦? 潘宥诚想不到凌二会这么直接,对方要是小气吧啦的,他还真会不客气,但是人家越是讲究,他倒是越发不好丢脸皮,犹豫再三还是没接这钱,他把钱掏出来递还给凌二,笑着道,“我是看老俩口可怜,才想着帮着留下心,刚好你们要买,我给介绍过去,互相帮助,多大个事,谁没个三长两短的。” “热心肠,这脾气我喜欢。你放心,我们既然出来买房子,就不会没事调戏人玩,大热天的,睡愿意浪费那功夫。” 通过刚才几句话,凌二也知道潘宥诚是农村出来的,这年头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想找人借五块钱出来,都是要舍很大脸面的。 他高看了对方一眼。 凌龙也道,“兄弟,你带个路。” 潘宥诚掉转板车头道,“跟我后面,前面没多远。” 他一边走一边道,“那老俩口以前从不买我这萝卜缨子,就儿子生病了,想着法子省钱,别说吃肉,连蔬菜都舍不得买了。” “谁家摊上病人都不容易。”凌龙陪着他聊天。 凌二沿着淠河边走,不时的左右张望,河边都是杂乱无章的自建房,红砖绿瓦,很多家门口都有菜地,就这条件也把农村甩出老远。 在乡下,一般都是土坯房,哪怕是万元户,也只舍得用红砖用打个地基,剩下的还是土坯麦秆。 “汪师傅!”潘宥诚在一处房子面前停下,门是半掩着的,他没径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喊人。 从屋里出来一个六十来岁老头子,个子不高,稀稀疏疏的头上没几根白发了,不过倒是富态的很,“小潘啊,有事?” 跟着打量了下潘宥诚身后的凌家兄弟。 潘宥诚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汗,对汪师傅道,“这是哥俩,我听见他们要买房子,就赶紧介绍了你这边,他们听着很满意,就来看看。” “那进来,外面热。”老头子把放在椅子上的电风扇打开,“扇一扇。” 潘宥诚道,“不用,先看看房子。” 让开身子,让凌家哥俩在前面走。 凌二进了院子,中间种着一颗石榴树,靠左侧墙边是一颗柿子树,大部分枝头都伸在墙外面。 “你们进屋再看看。”汪师傅把前屋门推开道,“前后四间,统共八间,厨房是前面。” 地面是水泥地,墙面是白灰,家具很破,但是屋里一层不染。 凌二跟着又去厨房看了看,地面是红砖铺的,倒是没有水泥。 汪师傅对凌龙道,“你们要是诚心想要,我把家具、床、大锅、水缸这些都给你们,反正我也带不走,我家老老房子在三十铺,离这边也还有距离,不好搬。” 凌龙指着凌二道,“我家兄弟当家,你跟他商量。” 汪师傅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把脑袋转向了凌二。 凌二笑着摸了摸窗台下的梳妆台,全部红漆漆的。 “这我家老婆子结婚时候陪嫁,都给你们,不好带走。”汪师傅道。 凌二笑着道,“那我就跟潘哥一样喊你汪师傅?” “啥称呼不称呼的,都一样的。”汪师傅不在意的摆摆手。 “你是想卖什么价?”凌二直接问。 汪师傅道,“我刚翻新的,围的墙,漫的砖,砖头和水泥钱都有一千块钱。” 凌二问,“产权是你个人名下吗?” 老头子笑着道,“那是肯定的,不然我凭啥卖啊?不过我也不蒙你,证明上也就咱现在这四间房,本来是没围墙的,跟左边这几家,以前是一溜排的单位职工宿舍,后来啊,厂子黄了,这些宿舍我们个人买了下来,我把前面位置占了,院子和前面四间房都是我私搭的。 你放心了,十年八年不会有人管。” 他从堂屋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发黄的纸头,摊在桌子上。 凌二看了一眼,不是后来的那种标准的房产证,就是一张土地使用权证明,和房子的产权是一体的。 证明上标注的面积只有85平,和实际实用面积差的太多了。 汪师傅指着墙外面继续道,“你种菜,搭个牲口棚子都行,面积很大。” “是不小。”凌二估算了一下,八间房子加上院子,至少有二百平。 至于产权上的这点瑕疵,他真不在乎,住满三年,等他考大学了,一家子住不住这里还不肯定呢。 哪怕将来房子真被当违建拆了,这点损失也不在乎。 他是立志做首富的男人。 汪师傅道,“反正你想好,我这边呢,离市区很近的,什么都挺方便的。” 凌二道,“汪师傅,跟你说实话,我看上这房子,你说个实价,成的话,我今天就跟你定下。” 汪师傅道,“小潘也跟你说了,我这家里有病人,要是卖少了,真不如不卖,诚心价五千块钱,这是最低数。” 说完又不自觉的叹口气。 “照。”凌二答应的很爽快。 “小伙子,你可不能耍老头子。”汪师傅反而不信了,因为达成的过程太简单了。 凌龙道,“汪师傅,再咋的,也不能逗你玩,咱知道你家里情况,不会不懂事的。” “那这接着咱们怎么办?”汪师傅不确定的问。 凌二笑着道,“你带着证件,我带着钱,咱们去房管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汪师傅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道,“马上快十一点了。那现在去?” 凌二道,“现在就去。” 老头子笑着道,“那你等着会,我家老太太在河里洗衣服,我现在招呼她回来,立刻就走。” 他慌里慌张的出了门,然后站在河坡上对着河底下正在洗衣服的一群妇女喊。 不一会儿,一个端着洗衣盆的老太太回来了,跟着老头子嘀咕几句后,也顾不上晾衣服,带着凌二等人坐公交一起去房管所。 在房管所,凌二当场给了现金,然后办过户手续,连半小时都没用上。 然后跟着汪师傅约定三天后搬进来,至于钥匙,塞进门框顶上,到时候自己找就是了。 “ 35、换门不改旧家风 至于潘宥诚,已经约定搬家的时候来喝酒。 坐公交车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客车到镇上,原路返回。 客车没空调,等俩人下车的时候,浑身跟水洗似得。 走到村口与河坡的交叉口,俩人索性脱了个溜光,下河游了个来回。 “哥。”刘三杠着挑网站在河坡上喊,他的旁边是黄志强。 他看黄志强已经脱了衣服,都跳到河里,赶忙跟上,一个猛子钻到了河中央。 凌二在水里游了个来回,浑身舒畅,真心不愿意往河岸上跑,但是一直在水里泡着不是回事。 他趁着没人,弯着腰躲到野草稞里找到了内裤和大裤衩子,先摸摸所有的证件都在后,才偷偷摸摸的穿上,然后把衬衫甩动肩膀上,朝河里喊道,“都回家吧。” 跑到岸上,晃了晃凌三的水桶,里面是吐着泡沫的小龙虾,零星的鲫鱼蛋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是回家还是继续搞?”他问老三。 “现在又没什么事,到下晚吧,”黄志强考上了高中,本来就有点小兴奋,现在还能赚点零花钱,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讲话的嗓门都比以往高许多,“多搞点龙虾,我们下黄鳝笼子。” 反正龙虾不值钱,用来做下黄鳝笼子的饵料,比蚯蚓的效果要好。 黄鳝也爱吃蚯蚓,只是因为夏季高温,在水里的影响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凌二听见这样说,放下水桶,跟凌龙先回家了。 大中午的,老四没午睡,坐在饭桌上,面前放着一袋子白糖,手里捏着的勺子挖嘴巴里塞,糖粒糊在了嘴巴里。 凌二猛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想收起来也来不及了。 “你也不怕齁得慌。”凌二无奈,前天她还听见大姐唠叨,家里两袋子白糖没看见就没了。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大家都喜欢往稀饭碗里拌糖吃,唯独没想到老四会这样用勺子挖空着吃。 老四赶忙把嘴巴里的糖化干净,然后放进了橱柜里。 老五躺床席子上睡得满头大汗,他拿着蒲扇在一旁扇了会,然后丢给老四,“大姐呢?” 老四一边扇扇子一边道,“找鞋样子去了。” “谁家?”凌二问。 “黄志强家。”老四道。 凌二进厨房,找了中午的剩菜,对凌龙道,“先对付一口,晚上请你吃好点的。” 俩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俩包子,肚子瘪的委屈,一路咕咕叫。 凌龙自己启开了啤酒,先递给凌二,见他不喝,便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道,“算了吧,先跟你家老大收拾东西,等会我骑车给你到处问,谁家的拖拉机能用,到时候给你搬家用。三辆够了吧?” 凌二想了想道,“至少两辆。” 村里只有一辆四轮车,还得找别地借。 凌龙喝完啤酒,捡着凉饭扒了三碗后,打着饱嗝前脚走,大姐回来了,看到凌二摆在桌面上的证明,仔细的瞅了又瞅。 气鼓鼓的道,“你没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就自己定了呢?” 钱是弟弟挣的,弟弟爱怎么花就怎么样花。 理是这个理,可那可是五千块钱啊! 不是五十,不是五块! 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没了,这也太胡闹了! 凌二笑着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一惊一乍的,干嘛啊?八间瓦房,买水泥现盖,没一万块钱都盖不了。你啊,是没看到地方,看到后,你肯定也觉得赚了。” “闹吧你。”她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把证件放到柜子里锁好了,“这样瞎糟践,看你能骚几天。” “让你失望了,我肯定一直是独领风骚。”凌二把席子在外面杨树底下一铺,倒着就睡。 接下来,凌家开始忙着搬家,大姐强烈要求把家里的牲口都给带着,按照她的话说,背着走路,她也带过去。 至于那头长到五十来斤的黑猪,是实在没法子带了,送给了爷奶,她差点没抹眼泪。 凌二哭笑不得。 按照他的意思,家具、锅碗瓢盆什么的,一样不带,只把各自的衣服和书给收拾了。 “什么都不带?花钱买啊?你多大款啊,什么都花钱。”大姐不乐意的问。 凌二道,“以后要是回来过年,没碗没灶的,再带回来?想什么呢,全搁家里吧,到时候能用得上。” 大姐一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后回来,住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的,没吃饭家伙,那也是麻烦事。 何况,心里隐隐地也多了一层想法。 凌二现在能挣钱是不假,可也意味着长大了,长大以后还是指不准怎么样的,要是独门立户,她还得和孩子们回来,继续守着老房子。 一狠心,一跺脚,得了,难得他现在这么大方,那就随了他。 万一以后弟弟有了对象,找了媳妇,她想他大方,还没机会了呢。 搬家出发这一天,凌代坤还没有回来,凌二早就不做指望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刘广兴家的手扶拖拉机开了过来,刚和凌龙把床褥被堆进车里,王刚和邱绍杰老表俩也开着一辆拖拉机进村了。 本来凌龙要从隔壁村里借的,结果在镇上遇到王刚,王刚说他跟粮站那边熟,所以干脆从粮站借了一辆十六匹的四轮拖拉机。 由邱绍杰这位曾经的生产队拖拉机手开着。 鸡鸭全被绑了腿脚塞进了编织袋里,大姐拿剪刀给开了透气孔,让它们把脑袋都伸出来,小心放到拖拉机上。 一切收拾妥当,凌安民也跟着爬上了四轮车,把老五扶在腿中间站着。 凌二对大姐喊道,“走了。” 大姐锁好门,回望最后一眼老宅,最终上了凌二开着的手扶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了村里,上了县道,往市里去。 凌二挂六档,一路很快,除了中途加满了一通柴油,也不曾歇息过。 凌龙等人是先到的,从门框上摸出来钥匙,打开门,老四和老三,先窜了进去。 她们俩早就从凌二的口中得知,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俩人在路上就开始讨商量房间的分配问题,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谁先抢到算谁的。 凌龙对王刚道,“这家人讲究,搬家了,卫生也给做的好好的,不脏不乱。” 拖拉机停了,水箱依然在咕噜咕噜的沸腾,他拿起水桶,从井里打了水,把水箱给灌满了。 然后和王刚等人一起帮着把东西屋里搬,他们刚搬完准备挪车,凌二的车也到了。 凌二抱着一床被子,老四急切的跑过来,指着前院的一间靠墙的小屋子道,“哥,我住那个屋子!” 言语中的兴奋简直无法掩饰。 以前和大姐她们挤一张床,她的愿望也很简单,有一张自己的小床。 现在,却直接有了自己的房间。 凌二把被子随意扔到了床上,笑着道,“那个是西晒,你可考虑好了,不怕热你就尽管住。” “我不怕!”她很肯定的道。 总比和人挤一张床强吧! 大姐把东西搬完后,给大家打水洗了把脸后,才急切的把屋里屋外,屋前屋后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当然,心痛还是心痛的,毕竟那么多钱出去了。 凌二和王刚要出去置办锅碗瓢盆,她赶忙跟了上去,现在她对长着漏财手的兄弟一点不放心,压根就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 凌二对市里很熟悉,开着手扶着找到了农贸集市市场,他嫌弃大姐讨价还价的太磨蹭,但是又没奈何,干脆跟王刚先去买煤气罐灶头。 他们在家里是烧麦秸秆和稻草的,在城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需要烧煤气。 他大姐的活动范围,一直是在镇子的十公里内,考虑不到这些事情。 所以,他买完后,大姐还诧异这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特意教了大姐怎么用。 中午,加上他买的熟食,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整桌。 潘宥诚还没到门口,凌二便迎了过去,把他请上座。 “别,我坐这,坐这。”潘宥诚坚决不肯和凌安民一样坐在上首,选择了左手的位置。 他因为下午要出摊贩萝卜缨子,喝完一瓶啤酒后,说什么也不肯喝了。 凌二考虑到自己年龄小,有意识的控制饮酒,干脆不喝了,陪着潘宥诚在一旁聊天。 他把一条红三环塞进了潘宥诚的怀里,笑着道,“你帮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个你拿着,别再和我客气了,不然我真不高兴了。” “举手之劳的事情,请我吃顿饭,这就行了。” 一条烟三十来块,潘宥诚说什么也不收。 “你要是不要,那回头就扔了,”凌二直接给放到了他的板车上,“再还给我,我就生气了,以后常走动,指不定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多帮忙呢。” “这多不好意思。”潘宥诚道。 凌二道,“别客气了,现在市里做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潘宥诚笑着道,“有本钱啥都好做,没本钱,跟我这样呗,走街串巷,一天十块八块的。” 凌二问,“有没钱有什么生意好做的?” 潘宥诚道,“能做的多喽,服装、饭店、电风扇、收音机、电子表,不用跑深圳,从浦江倒货过来,不瞅没地方卖。” “那倒是。”凌二深以为然。 潘宥诚站起身道,“我走了,赶紧卖完,我下午还得回家。” “那就慢点。”凌二帮着把他绿色的军用水壶灌满水,把他送到路口。 大姐抱着洗衣盆从河坡上上来,凌二过去帮着接过盆,然后问,“先休息一天,着什么急啊。何况打井水洗就是了,也不用河边跑。” 大姐道,“河里洗多方便了,打水还麻烦呢。” 晾好衣服,她又开始捯饬鸡笼,鸭子和鸡是放了进去关着了,但是网到处是漏洞,要是不修补一下,没准就跑出来了。 王刚帮着补了会网后,单独对凌二道,“我准备明天去浦江,你要不在家多温习书,别去了,反正离开学也没多远了。” 他本来的意思是等凌二一起去浦江的。 凌二笑着道,“再多等我两天,一起去,我陪你们做到开学。” 如果只是为了倒腾国库券,他现在去或者不去,意义已经不大,王刚他们已经能独挡一面。 他主要还是想碰运气,万一遇到机会了呢。 王刚道,“你真不用多寻思,还是和上次说的一样,你只要负责动脑子,体力活一点不需要你做。” 凌二笑着道,“说让你等着,你们等着就是了。” 王刚点点头,吃跑喝足,睡了一个午觉,然后招呼邱绍杰等人回家。 凌二要留凌安民多住一晚,凌安民拒绝了,孙子孙女这边安排的好,他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等他儿子回来,只要不捅娄子,这家就算稳当了。 人都走后,大姐开始分房间,拒绝了老五睡前院西晒房间的要求,直接分给了凌三。 老四不乐意,中间的一间房是和左右打通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出入她的房间。 大姐没好气的道,“那我跟老五睡,你睡右边靠墙那边屋。” 老四这才转悲为喜。 凌二道,“我也睡前院。” 前院四间房,一间过道,一间厨房,剩下两间都是卧室。 36、城市居不易 靠着西边墙的两间卧室挨在一起,兄弟俩刚好一人一间。 大姐喊道,“自己屋子自己收拾,别指望我给你们弄,没收拾的就别睡。” “我自己弄!”老四刚打开自来水的水龙头,盆里还没来得及接水,就被大姐给关了。 “用井水。”听说自来水要给钱,大姐是无论如何不肯多浪费的,“别因为不要你付钱,你就可劲的糟蹋。” 凌二提起来水桶,往老四的盆里倒满,笑着道,“自己找块破布擦去吧。” 然后又进厨房找了个大水桶,把提水的小桶给换下来,靠近河边,井水不深,提满也不费力气。 因为屋里屋外都没什么家具,他提着水桶直接往屋里的水泥地上冲,老三赶忙拿着扫把清,地面的粉尘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出来了。 前屋后屋,他反反复复的提了二十来桶水,冲洗一遍后,气温高,太阳一蒸,水渍也没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最后一桶水,他大裤衩子也没脱,径直从头淋到脚。 “你个熊孩子,井水不凉啊。”大姐立马叫唤道。 “你这话说的,不凉我干嘛往身上说?”他明知道大姐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忍不住跟着反着说。 大姐白了他一眼,然后问,“你问问,哪里有打床的,不然不够睡。” 新房子统共也就一张床,在乡下的时候,其实也就能凑合了,但是现在一人一间屋,自然也是一人一张床的。 她第一次出远门,对周边两眼一抹黑,自然还是要问弟弟。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明天我去买。” “没有打的吗?”她问。 凌二道,“打床咱也得有木料啊,什么都没有,打什么打,直接买方便,你别管了,我来负责。” 早上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打听了卖家具的地方。 大姐对老四道,“你晚上跟我睡。” 至于哥俩,肯定是在地上铺席子睡了。 老四道,“我也睡席子。” 她有了自己的小窝,自然不愿意再和大姐凑合在一起。 哪怕没有床,睡地上都是高兴地。 “别凉坏了。”大姐的意见不容置疑,小姑娘身子娇,哪里像哥俩皮糙肉厚的。 老四嘟嘟嘴,看上了二哥屋里朱红色的梳妆台,上面有一面很漂亮的镜子,她一早选定西墙的屋子,就是因为有这个梳妆台。 她现在的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总要有一两样像样的家具的。 她寻摸给搬到自己屋里,毕竟二哥一个男孩子也用不上。 她扎开两只手,咬咬牙,也只使桌子的右脚稍稍离了地面。 她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和二哥。 “这个给你,自行车就不给你买了。”老三终究被这件事伤透了脑筋,此刻不提条件,以后就得不着这么好的机会了。 “好。”老四答应的干脆。 凌二对老四道,“你俩谁都不吃亏。” 搁以前,梳妆台是结婚时必备的三十六条腿之一,现在看来,虽然有点过时,但是用料绝对足,做工也绝对考究。 何况,还是老榆木的,再放十年八年,光卖旧料,也能卖个三百五百的。 “那你给完搬吧。”老四道。 凌二指着门口的鞋子道,“给哥刷鞋,可以考虑一下。” “好。”老四是决定豁出去了。 等大哥二哥把梳妆台搬进她的屋子以后,她又端来一盆水,用旧衣服当抹布,把柜子的旮旯拐角,认真的擦拭了一遍。 吃好饭,凌二直接把席子铺到了院子里,老四也跑过来,挤在了哥俩中间。 她终于觉察到了城里的一项好处,蚊子比农村少。 在老家,这会蚊子肯定扎堆的在自己耳边嗡嗡呢。 她把她的想法与她有共同语言的二哥分享了。 凌三赞同的点了点头。 上厕所终于不用点蚊香,不停的挥手拍屁股了,以前每次从旱厕里出来,屁股都是红通通的。 包括家里的大黄狗,也是潇洒的不得了,以前它搁村里老没有地位了,是条狗就能掐它,但是搬新家以后,从小心翼翼到恣意张扬,它俨然已经是这片的老大了。 城里的狗长的太怂了,一整天下来,就没有遇到一条超过它肩高的。 唯一觉察到了什么叫城市居不易的是大姐,两天下来,花钱跟淌水似得,光是三张床,就支出了五百来块。 当然,这些毕竟只是一次性的支出,今天过了,明天说不定也就忘了,痛心不了多长时间。 关键是蔬菜要花钱,以前在家菜园子随便揪,粮食要花钱,甚至喝自来水也要花钱, 而且,她也听老二说了,以后老三老四每天坐公车上学,也要公交费用,还有在学校的午餐费用,城里学校跟农村不一样,课外活动多,收费项目多。 总之,在城里花费多着呢,每个月躺着不动,也没法省下这些开销。 省没法省,那就只能挣钱了,原本她计划来了后能找份工作,可是现在跟闷头苍蝇似得,倒是没什么方向。 这里跟村里不一样,环境不熟悉,人也不认识。 凌二看她不对劲,安慰道,“我不能挣钱还是怎么的啊,一天天跟丢魂一样。” 大姐道,“要是丢了魂倒好,我就不会再往天天丢钱这事上面想。” “有点出息吧,”凌二笑着道,“别让我看不起你啊,再你这么算计,城里人就别活了。” “咱家跟别人怎么比啊?”大姐反问。 凌二道,“一个鼻子,两个眼,两只手,我的手不比人家懒,脑子不比人家笨,怎么就不能跟人家比了?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富豪他姐姐了,有点纲啊,别一天一出戏。” “吹牛你能耐。”大姐噗呲笑道,“你真成富豪了,我也不敢让人家知道我是你姐,到时候碍你眼,丢你人,那多不好意思。” “老大,我就佩服你一点,有自知之明。”凌二给她竖起来大拇指。 “找死啊,真嫌弃我啊...”凌一手里的毛巾卷成一团,随手砸过去,追着凌二打,猛然发现,下雨了,赶忙又开始收衣服。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雷声轰鸣,老四一直望着房顶,最终确认了,新宅不漏雨。 ps:求推荐票,求书单收藏。 37、少年射虎臂鹰牵狗 她再也不用到处找盆接屋顶漏下的雨水了。 踩着板实干净的水泥地,心里也跟着踏实,以前,只要下雨,屋里屋外都是稀泥窝子,她只能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大姐拿着铁锹一层层的铲土。 风大,雨下的急,下的密,下的陡,大姐隔着雨幕招呼吃饭。 第一个往往雨里窜的是大黄,癞子好了以后,皮毛光亮,现在又搬了新家,此地称王称霸,有了自己的不透风不漏雨的狗窝,饭汤有了油,盆里有了骨头,简直是狗生赢家,矫健的身影刚到门口,便被一只脚给无情的踹了出来。 “别地去。”不是凌二无情,关键是这货一进屋肯定到处甩水,这顿饭就不用吃了。 大黄委屈的哼唧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到自己位于前门的狗窝舔伤口去了。 狗也要自尊的,为啥他们开饭了偏偏遗忘它? 总之,就是区别对待。 晚上,大姐关门,在大门口招呼了好几声,也没等到像平常的反应。 “大黄呢?” 她问凌二。 地上狗盆里的饭满满的,未曾动过。 凌二笑着道,“你放心吧,明早一准回来。” 带有吃货属性的狗,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大姐担忧的道,“不能让人给药了吧?” 凌二道,“这么大雨。” 如果小偷都这么敬业了,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也是指日可待了。 “说不定呢。”大姐站在门口担心的道。 城里不比农村,到处是稻草垛子,可以躲一躲。 凌二啪嗒关上门,上了插销,摆摆手道,“别瞎担心,要是不回来我负全责。” 他家这条黄狗都快成精了,要是真丢了,只能说命中该有这一劫。 当然,他还得去贴寻狗启示。 大黄已经是他们凌家的一分子,不可或缺。 起夜的时候,他还是开了下大门,用手电筒朝着门口左右照了照,低声呼唤了两声。 还是没有大黄的影子,他低声骂了句,继续回去睡觉。 第二天,他比大姐起来的还要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门。 大黄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蒙蒙细雨中与他相望。 他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拿起门口竖着的竹竿,板着脸冷哼道,“有种别回来啊,还离家出走了?真出息了。” 他拿着竹竿步步紧逼,大黄本能的退后了一步,但是也就没不再退了,眼巴巴的瞅着凌二。 “奶奶个熊。”凌二气呼呼的朝着地上砸了一竹竿,大黄吓得打了个哆嗦,依然没跑,“不会摇尾巴,还当什么狗?” 老五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身子,光着脚在门口嗷嗷的对大黄招呼,大黄忘了一眼凌二后,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老五,围着她热情的吐着舌头。 “不知道给穿衣服啊。”凌二对着老四凶了一句后,抱着老五在水龙头底下冲洗了一下脚丫子。 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整修一下院子的,院子里一下雨全是泥巴,从后院走到前院,需要小心翼翼的踩着用来垫脚的红砖,不然一脚踩下去,泥水溅的满身都是。 而户外,倒是比院子好很多,从门口到主路的道路都做了硬化。 凌家人终于摆脱了出门踩稀泥的历史。 “我才刚起来嘛。”老四很委屈的道。 凌二道,“你不刷牙,在那发呆干嘛。” 给老五洗干净腿脚以后,随意的找了件衣服给她套上了,原本认为小孩子没有形象意识,结果他刚给穿上,老五又自己脱了。 “把那件新买的粉色的给她。”还是大姐比较了解老五。 凌二调侃道,“喜新厌旧啊。” 来到市里以后,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大姐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凌二一句,穿的破让人瞧不起后,全家都焕然一新。 他自己在浦江没少买衣服,但是还是接连买了两件,不过全是短裤衬衫。 大姐道,“你都知道穿新的,她又不傻,怎么不知道了?” 中午的时候,天气放晴,他看到了潘宥诚,不过这次板车里不再是萝卜缨子,而是网兜装的青苹果。 他问,“生意怎么样?” 潘宥诚指着高高的稻包道,“沿着县道那边走的,全是拿稻换的,没有几个是现钱的。就来市里转转。” 凌二笑着道,“你这苹果嘎嘎小,还这么涩,在市里肯定不好销。” 他就没见过一个苹果是超过他拳头大小的。 潘宥诚道,“到天黑能卖完就行,市里也不是都是条件好的,有图便宜的。” 凌二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家里的院子道,“你会瓦工活是吧,我想在院子里铺砖,这活你说多少钱,我包给你做。” 他自己倒是能做,关键是他马上要去浦江,可没时间做这些。 大姐一个姑娘,领几个孩子,让乱七八糟的人出入他家,他真不放心。 他倒是可以找他爷爷他们,不过从乡下过来太折腾了,而且,他爷爷不识得几个字,出来也是睁眼瞎,哪里找车,哪里拉砖都摸不清楚。 倒不如包给熟门熟路的潘宥诚,他和潘宥诚也就见过几面,但是直觉告诉他,潘宥诚值得信任。 “行。”潘宥诚答应的很爽快。 俩人商量了下价格,便谈妥了。 第二天送红砖和碎石的拖拉机的拖拉机停在门口的时候,倒是把大姐吓了一跳,凌二都没和她商量一下。 不过,既然钱已经付了,她想阻拦也阻拦不了了。 凌二此刻正坐在往浦江的火车上,同行的还是王刚、凌龙他们几个人。 每个人都有点迫不及待,毕竟在家里待的日子有点长了,要是在浦江,他们每天至少有五六千块钱的收入呢。 凌二笑着道,“如果我没算错,国库券的价格肯定跌破百元关了,能有96块钱就算不错了。” “那不能吧?”王刚有点不相信,他们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价格是95元,如果真的如凌二所说,那么根本没多少赚头。 他已经舍弃了铁饭碗,办理了停薪留职,对国库券这门生意是抱有大期望的。 凌二道,“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顶多做到九十月份。” 凌龙问,“为什么是八九月份?” 凌二道,“你们得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急着抛国库券,低价也抛,虽然大家对国库券都有抵触心理,可是国家信誉担保的国库券的收益还是可观的。 抛售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抢购潮,等抢购的风波过去,大部分人肯定是惜售。”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凌二无所谓的笑笑,他还是想把自己的一点经济理念传给大家,希望大家在潜移默化中能有进步。 营业部开门是九点钟,八点多一点,王刚便抱着大包站在了门口。 他发现人少了,甚至连排队的都没了,三三两两的站在门口抽烟聊天。 这才多长时间啊?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买进。 38、见利不亏其义 以前在宁波和省城的银行,除了他们这帮人,他都没见过有别人买进的。 一边想着,一边信步往里面走,国库券的收购价出来了,97块,虽然跟凌二猜测的96元有出入,但是也就基本差不多了。 把从省城买进的国库券卖掉后,一算计收入,暗骂了几句。 中午,依然找了个小馆子,王刚两盅酒下肚后道,“这样搞屁啊,没什么意思了,再搞下去,就怕瞎忙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野心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要是放在以往,别说一次性挣到三千块,就是能挣到三十块钱,他也必定高兴地飞起,现在反而是不满足了。 “我不喝。”凌二拒绝了堂哥凌龙递过来的酒杯,夹了块鸡大腿,一边啃一边道,“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别着急,给胡伟打电话了没有。” 邱绍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家伙就在市区。” “挺聪明的啊。”凌二不等他说完,也猜到了邱绍杰的意思。 其实早有预料,虽然胡伟没有梁成涛这样的人聪明,可绝对也不傻,跳过自己这个中介,那是早晚的事情。 总之金山石化的地盘是丢了。 邱绍杰道,“这叼毛说话都没前阶段客气了,想想就来气。” 凌二道,“大家心里有数的,早晚是这个结果,不要恼,咱们啊,还有其它工业区没跑,还有机会,不过要提高收购价了,别人六十,我们就七十,虽然少赚,也比没得赚钱。” 王刚道,“那你分配吧,谁跟谁一起,怎么走。” 他们跟着凌二跑了这么长时间,国库券的门道基本都懂,而且往工厂区跑,主要是找像胡伟、梁成涛、金钟这种在厂子里吃得开的人。 他们是亲眼见过凌二怎么谈判的,他们有一点优势,就是年龄比凌二大,不容易让人轻视,说不定比凌二还好使呢。 凌二道,“你跟我哥还有亮哥跑宝山,主要是两个厂区,一个是宝钢,另外就是大众。拿下任何一个,就是吃喝不愁了。 我还是和杰哥一起,我们去跑松江,钱呢,你们拿二十万,我俩带十五万。” 现在俩人的本金已经有三十万,自然要大干一场,哪怕是百分之十的利润,一天也能赚四五万。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们本钱有了,反而没地方收券,一天下来能收个七八万券就算不错了。 转过头又对邱家兄弟俩和堂哥凌龙道,“你们口袋千把块钱也可以入进去,一天赚个十块八块。” “那没问题。”邱绍亮第一个应了,他看着他老表和凌二这样大把大把的赚钱,同样开始不满足于现状。 “你们怎么说,我们咋做。”凌龙有点扭扭捏捏,凌二是他堂弟,跟着堂弟混,总归有点放不开。 王刚笑着道,“我跟小二一样的心思,只要我俩赚了,你们以后都不能差。” 邱家兄弟是他老表,凌龙是凌二堂哥,外人尚且不会亏待,何况是自己家里人。 每个梅雨季节的天气都是变化无常,一会停,一会下,不发个把月的神经,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对一心扑在钱上的凌二等人来说,风雨无阻,他们用俩月不到的时间挣得比杨百万还多。 及至到开学,凌二才不得不停手,准备返校读书。 他要回乡,王刚提议搓一顿散伙饭。 “我敬大家一杯,哥哥们最近辛苦了。”凌二说的真心实意,他破例端了一杯啤酒。 王刚道,“说这些就假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举杯。 “我跟着没少赚。”邱绍杰实话实说。 凌二道,“那就一起喝完,不能留着养鱼。” 说完一饮而尽。 当晚,他特意和王刚挤了一个房间,而让凌龙和邱家兄弟一起睡。 “你放心回去读书,我这一点事没有,你说的,顶多做到十月份,你可别多心了。”王刚自然知道凌二想说什么,“你把多余的心思收起来,等着数钱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他们国库券真的想再继续做下去,只有去外地收了,浦江范围内是不用想了。 凌二笑着道,“你确定?” “当然了。”王刚肯定的道。 凌二笑着道,“你不会还要把你本金的那份收益给我吧?” “嗯?”王刚光想着合伙不能计较,倒是没有细想过分配。 俩人的本金是在一起的,如果凌二走了,俩人是怎么分呢? 凌二拿自己那份本金的收益没有问题,但是继续分他那份本金的收益,就没有道理了。 如果只因为凌二不出力了,自己分凌二那份本金收益,也不地道。 想了想道,“还是跟之前一样。” 本金还是算在一起分。 凌二摇摇头道,“你自己刚才也算了,做不了多长时间的,后面的国库券会越来越难收,说实话本钱可能都没地方花。 所以,你负责你自己的收购就好,真不用管我这份,我把钱给凌龙,你得把邵杰哥给我用一阶段。” 这是他这阶段考虑过的最好的办法,他放着自己的堂哥没理由不用。 王刚道,“那这样再好不过了。” 人家用自己的亲戚,简直是一点儿毛病没有。 再说,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用太为难,毕竟牵涉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接着道,“邵杰那边你给怎么分,我跟着怎么给邵亮。” 凌二笑着道,“你越来越通透了。” 他到时候怎么给凌龙分钱都行,但是给邵杰分钱就有讲究了,毕竟人家是王刚老表,他给邵杰多了,王刚给邵亮少,一对比下来,显得王刚多小气似得。 最后没面子的是王刚。 现在王刚直接敞开了说,后面就不用再有什么顾忌了。 俩人这边谈妥,凌二去找凌龙。 凌龙倒是有点措手不及,凌二连提都没有和他提过,现在突然让他保管五十多万的现金,能不慌吗? 凌二把存折递给他,拍拍他肩膀道,“你是我哥,你就得帮我。” 39、人无魂不立 “那肯定的,”凌龙心里一暖,因为信任。他点着根烟后道,“以前十几万现金,两三个人抱着满地跑真没什么压力,现在呢,一出门就是几十万现金,我跟邵杰俩人心里没底啊,你说要是有个万一.....” 辜负了堂弟的信任不说,他也赔不起,那可不是一千两千,是几十万! 凌二道,“这你别管了,夜里跟我去接人吧,给你们添个人手。” “接人?”凌龙诧异的问。 凌二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看看手腕的手表道,“先睡一觉吧,火车晚上到。” 他把闹钟从包里掏出来,定好时钟,倒床上便睡。 结果,闹钟还没响,他都已经醒了,看到凌龙正坐在窗口抽烟,他走过去道,“有这么大压力吗?” 凌龙嘿嘿笑,刚好有敲门声,他去开门,站在门口的邱绍杰。 邱绍杰问,“现在走吗?” 凌二提上早就收拾好的包道,“走吧。” 三个人站在路口没拦到出租车,干脆坐上了一辆由摩托车头做牵引的三轮车。 正是晚上九点多钟,火车站依然是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不息,有背着编织袋站在出口彷徨的进城农民,有踌躇满志西装革履的倒爷,有意气风华的学生。 他们的身份不同,但是却在一起努力,成为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力量源泉。‘ 潘宥诚背着一个崭新的编织袋,走两步便左右张望一下,他最先看见的是人高马大的凌龙,兴奋的挥着手。 回应他的却是凌二。 凌龙根本就以为自己听岔了,又不是乡下,出门就是熟人,直到凌二走向潘宥诚的时候,他才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凌二怎么把这家伙招呼过来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凌二前阶段是给谁发电报汇款了。 “潘哥,受了老大罪了吧。”凌二指着潘宥诚对凌龙道,“让潘哥陪你一起没有问题吧?” “有潘哥在我就放心了。”凌龙高兴地道,他一直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除非有眼睛瞎的。” 凌龙上次陪凌二找房子也好,搬家也好,当时潘宥诚都在,他没拿潘宥诚当回事,一个拉板车贩萝卜缨子的干巴乡下汉子,有什么值当稀罕的? 但是,后来他却注意到了潘宥诚的耳朵,绝对是子弹穿孔形成的损伤。 一番了解下来他才知道潘宥诚和他一样,当过兵,但是兵和兵是不一样的,他是三年义务兵,参加的是常规训练,退下来后,也就耐力比普通人好点,再过几年,也不会比普通人好多少。 潘宥诚虽然只比他大七八岁,可人家正儿八经的参加过对越反击战,干的还是侦察兵,要是没点本事,根本活不到下个集团军轮战。 他还记得当时潘宥诚的语气:受伤后,第一件事想着的不是复仇,不是愤懑,而是想回家。 他没脸笑话,论战斗力,潘宥诚一个人打他这样的三个。 凌二晃了晃手里的包,对潘宥诚道,“我回家读书,辛苦你们,好吃好喝,别省钱,该花就一定要花。” 他觉得对潘宥诚可以多一点信任。 潘宥诚道,“我拿你钱,我就会认真干事。” 凌二对凌龙道,“你带潘哥先回酒店吧,我不跟你们回去了,等会就直接坐车走人,拜拜。” 他买的是十点多钟的票。 凌龙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看着凌二钻进了人流中。 一夜颠簸,火车下来后又坐汽车,汽车站下来后,又坐三轮车,达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钟了。 天气虽然已经不热了,但是他依然满头大汗。 第一个迎接他的是大黄,但是大黄得到却是凌二无情的一脚,在火车上,他嫌弃里面味道重,没吃多少东西,所以此刻又累又饿,哪里有功夫和大黄亲热。 黄国玉和刘广兴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凌二有气无力的朝他俩挥挥手,不用说俩人是送黄志强和刘丽丽来上学的。 黄国玉接过他手里的包,对他道,“赶紧洗把脸,这满头汗。” “我先喝口水。”凌二进厨房,拿起瓢,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道,“累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长裤和衬衫全脱了,光着脚往井边打水冲了个凉水澡。 大姐跟在他后面捡他扔了的衣服,关心的问道,“饿不饿啊,我给你弄点吃的?” “是我亲姐吗,这还用问?”凌二深吸一口气,屏住气,指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然后道,“你瞅瞅,这饿的排骨都出来了。” 凌安民抱着一捆竹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凌二本来还好奇刘广兴他们怎么找到地方的呢,看到他也就不意外了,笑着招呼道,“爷。” 他爷没迷路,他倒是不好奇,毕竟老爷子以前在这里修过河提,待过个把月。 他怕就怕在他爷最后把他老子引过来。 怕也没用啊,他总不能跟他爷说,让他别招他亲儿子过来吧? 寒老爷子心。 凌安民道,“这边地方小了,养个牲口都不好养。” 刘广兴道,“这以后都是做城里人了,还养什么牲口啊。” “你干脆说我以后连饭都不用吃了,直接成仙得了呗。”凌二笑着道,“你们今天去学校没有?” 他到现在还没看到刘丽丽和黄志强俩人。 大姐道,“广兴叔上午帮着老三和老四联系学校去了,费了老大劲才给弄好。” 眼见要开学了,老三和老四的学校还没安排好,一直等凌二,凌二没回来,可把她着急坏了,她自己硬着头皮去了学校几次,结果要这个材料,那个材料的,她一样没整明白。 “叔,那晚上我得陪你好好喝几杯。”凌二倒是不好意思了。 刘广兴道,“就是旁边的庆安中学,就近入学,你要是嫌弃学校不好,再去换。” 凌二道,“再怎么样也比乡镇中学强,学校条件不差,看她俩愿意不愿意努力了。” 老四 大姐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了一遍后, 40、报名 吃饱喝足,看到刘广兴的杯子里泡的是茶沫,凌二一猜就是自己家的,他大姐是个抠抠搜搜的人,能舍得买好茶才叫邪了门。 他走进自己屋里,带回来的包安安稳稳的放在床底下,大姐没有去翻过,叹口气,鼻子有点酸。 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一袋茶叶,走出屋放到桌子上,夺过刘广兴手里的茶杯,茶水直接倒了,洗一洗杯子后,撮了一点茶叶,冲上水,然后道,“试试我这个龙井,从浦江带的。” 为了身体着想,他可以不抽烟,可以不喝酒,但是绝对不能没有茶,刚开始那会,条件不允许,天天茶叶沫子渣嘴,他也就认了。 现在条件好了,自然是捡着好的买。 这趟回来,他一次性买了两斤多。 刘广兴帮他解决了弟妹二人的上学问题,他对人家大方一点,倒是正常。 “那好的很。”刘广兴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家里虽然也没什么好茶,可不至于喝茶叶沫子,嘴巴都是苦的。 凌二问黄国玉道,“国玉叔,你的杯子呢?” 黄国玉笑着道,“我杯子还有茶叶呢,不用换。” 凌二笑着道,“赶紧拿过来吧,我这新茶,你试试怎么样。” 黄国玉这才扭捏的把自己的杯子洗干净,然后道,“你忙你的,我来自己弄。” “多加点,加上了味道淡,尝不出味。” 凌二让开位置,在桌子上找了个碗,放上茶叶,倒满水给在一旁编篾筐的老爷子送了一碗。 “志强他们呢?”他终于得着了空问。 黄国玉指着西边的方向道,“在河边下网呢。” “我去看看。” 凌二找了双拖鞋趿拉着往河边过去。 黄志强和老三正站在水里扯着竹竿布网,老四和刘丽站在河坡上看。 “注意有沙坑,没事别下去。”凌二很是担心,这里可不是他们家门口的水沟,“你们赶紧都给我上来。” 老三看到哥哥,先是一喜,紧接着道,“没事,我们只在这边浅水下网。” “那也不行。”凌二很坚持,“你不是有地笼子吗,站上面扔几个得了。” “水流大,地笼子下不到。”老三自然不怎么乐意,这里比老家的河宽太多了,现在虽然捕不到黄鳝,但是鱼虾多,收入也多。 昨天早上抓了一只甲鱼,今个早上提着网兜去早市,立马就来买菜的一个中年人给盯上了,他要五块钱,人家眼睛都没眨,很爽利的给了。 凌二道,“不能下就别下。” 想想还有点后怕,临走的时候就应该交代下大姐,别让老三再下网的。 “行了,上去吧,我刚刚都踩到好几个沙坑了,不露头。”看到凌二板起来脸,黄志强赶忙出来打圆场,把竹竿插进水里,算是把网下上了,然后先上了岸。 凌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的手里的竹竿在这一端扯直了插在水里,至于能不能网着鱼,就看天意了。 凌二道,“再给我摆脸色,真揍你,你是不知道风险,掉下去没人捞的上你。” 非法吸砂船不仅危害河道安全和生态系统,还形成了许多的沙坑,每年的夏天,总会发生许多的惨剧,孩子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这里潦草结束。 凌三噘着嘴不吭声,被夺了财路,他再老实,也不能高兴,哪怕那个人是打着为他好名义的亲哥。 明天就要开学,一般情况下都要提前去学校缴费报名。 凌二开着刘广兴的手扶拖拉机,载着他们先去三中。 三中位于城南,距离凌二家有十来里地,除了学校门口的一条街道,周边全是农田,一片荒凉。 刘丽和黄志强内心是拒绝的,说好的城里呢? 这里和他们镇上也没多大区别啊? 刘广兴点着一根烟,看着往来进出学校门口的车辆和行人,满意的不得了,安静好,不影响孩子读书。 凌二笑着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看东西就行,我们进去。” 车里还有刘丽和黄志强俩人的衣服、被子和日常用品。 黄国玉从口袋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递给黄志强道,“学费在里面呢,你装好咯,别丢了。” 他是受嫂子所托来送侄子上学的,主要是对财物安全不放心,至于个人安全,倒是不担心,这么大崽子了,肯定没人拐卖,白送给人都没人要,完全赔钱货。 “辛苦你了。”凌二带头往学校里面走,先找到教务处,让刘丽和黄志强挤在一堆学生和家长里面去核对学生信息。 俩人有点不好意思,硬是被凌二给推搡进去的。 “完犊子。”刘广兴打的前阵,他比凌二更有经验。 排队? 想排队都没队形! 要是要脸面,今天一天都别指望能站到老师的桌跟前,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人是讲规矩的。 从教务处出来,位于一楼的缴费窗口,同样是一堆学生和家长在混乱中推推搡搡,不停朝着窗口挥着手里的钱和证明。 刘广兴对黄志强道,“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拼命给我挤进去。” 这一次,就不需要他闺女出面了。 他仗着人高马大,手长,迅速的占据了有利地形,黄志强被挤的涨红着脸紧跟在后面。 等俩人一前一后从里面挤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马勒戈壁,”刘广兴回望一下依然厚厚的人堆,心有余悸,大声的道,“差点丢了半条命。” 凌二道,“走吧。” 今天不算正式报到的日子,学校还没分配好寝室,只能先回去,明天再来。 出了校门口,继续他开车,手扶车停在他将要就读的一中门口,然后道,“你们先去我家,我搞好马上就回去。” 学校距离他家不过一里地,走路不过十来分钟。 刘广兴道,“我陪你去吧。“ 挥手让黄国玉开车,先送黄志强等人先回去。 凌二望着同样是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就走,不愿意再继续跟他们凑热闹,家里离这里这么近,着什么慌啊? 黄志强和刘丽的宿舍没安顿好,黄国玉和刘广兴也都没回去,大姐虽然是个抠抠搜搜的人,可是仅限于自己家,对外人,她还是很大方的,咬着牙做了满桌子的菜。 41、有来有往 一盆五花肉炒咸菜,一盆老鸭炖萝卜,一盆公鸡炖土豆,还有一盘子凉拌莴笋,一盘子盐焗花生米,把桌子占的满满的。 虽然鸡和鸭子是阿爷从老家带过来的,不过能让大姐端上桌,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至于酒是82年的特曲,花钱买的,凌二终于对大姐另眼相看了,这是下血本了。 凌安民和刘广兴推让一番,拗不过,最后先落座,让刘广兴坐在他左手边。 刘广兴启开瓶子倒酒,轮到凌二的时候,凌二想了想还是端着杯子接着了,少喝就是了。 “还是你小子出息,”刘广兴清楚凌二倒腾国库券的事情,赚了多少钱他不清楚,但是肯定没少赚,不然怎么就突然买房子了呢?而且,和凌二一起的王刚都把铁饭碗给舍了,所以不是一般的赚,他笑着道,“这才多大?再过几年可就不得了了。” 凌二道,“我敬你一杯,没你搭线,我这什么都做不了。” 这都是实话实说,要不是刘广兴给介绍王刚等人认识,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刘广兴笑着陪着他喝了一杯,接着道,“你说你这胆量,一般人比不了。” 凌二等人的赚钱方式他知道,就是赚差价,但是他不敢干。 凌二道,“我是无知者无畏,再说我年龄小,谁会为难我,再过两年,再借十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 “明白就好,收敛一点。”凌安民一直是云里雾里,不清楚孙子怎么赚钱,赚了多少,甚至孙子突然买房都让他很突兀。 孙子这边他是帮不上忙,也就不好意思多问,其实早就横下心,再怎么着,也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好在,现在看着不算太坏。 黄国玉同凌安民碰了一杯后道,“你可放心吧,这小子贼精,知道天高地厚的。” 他倒是有感而发。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凌二会突然发家。 这都万元户了,不是发家是什么? 凌安民摸摸胡子道,“可不能再夸,尾巴翘上天了。” 脸上的得意倒是丝毫不掩饰。 刘广兴道,“我是明白了,这孩子哪怕是不读书将来也有前途。” 凌二毫不谦虚的道,“那是当然。” 晚上,凌二和老三、凌安民挤在一张床,黄国玉叔侄和刘广兴睡老三屋里,至于刘丽自然睡老四床。 凌二路上奔波十来个小时,又喝了点酒,困得不行,他爷呼噜扯得响,也没妨碍他一觉睡到天亮。 刘广兴抱着饭碗,吃着豆瓣酱泡的咸豆角,咔嚓咔嚓跟吃面条似得,整根送到嘴里。 凌二盛碗稀饭站他旁边道,“等会你们自己去三中,我就不去了。” 刘广兴道,“不用你送,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先安排自己吧,老三老四等会也得到学校报名吧。” “是,我先陪她俩去。”凌二转过头又对黄志强和刘丽道,“你们多长时间回家一次?” “让她俩一个月回家一趟,反正学校有地住,没事回去干吗?滚车轱辘不要钱啊。”回话的是刘广兴。 凌二道,“来我这路线记清楚了,休息日来我这,反正坐公交半个小时,也不算远。” 大姐也跟着对刘丽道,“以后只要不上课你们就来,甭管我做什么菜,总比食堂清汤寡水的好,一点油没有。” 刘丽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常来,一周吧至少来一趟。” 黄志强也跟着点头,俩人跟凌二的关系本来就好,自然不会瞎矫情,推托来推托去。 “公交要不了几个钱,那就没事让你大姐给你们肚子里灌点油水。”刘广兴倒是也不反对,所谓的往来,就是有来有往,今天他闺女吃人家多少,后天他就补回来多少,他又不是补不起。 吃好饭,等刘广兴等人开着手扶车走后,凌二带着老三老四去庆安中学报名。 给俩人报名缴费后,剩下的凌二让他俩自己负责了,自己转而去了一中。 相对于昨天的热闹场面,今天更甚,学校门口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手扶车,拖拉机,零星几辆轿车在里面,反而有点突兀。 凌二报完名已经过了中午饭的点,回家扒了两口饭后,睡了一觉,然后参加了下午的班会。 按照高矮排队分座位,凌二坐在了最后一排,同桌是个胖子,叫高小飞,从进教室到现在,没见他的嘴巴停过,“死肥宅”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贴切的很。 “真是稀有品种。”凌二从他的体型,就能猜测到他的家境,家里没点底子,谁能养得起这样的吃货。 “什么?”高小飞说话的同时又往嘴巴里塞了个话梅。 凌二道,“我说你不怕酸吗?” “你试试,一点不酸。”高小飞递过去话梅袋子,盛情相邀。 “谢谢,我怕酸。”凌二拒绝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感言后,开始点名。 趁着点名的功夫,凌二把班里七十多个同学都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女多男少,花季少女,朝气蓬勃。 班干部是依据中考成绩来的,轮到凌二的时候,在众多同学诧异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哥是来打酱油的,不是来给这帮孩子们做保姆的! 尽管班主任一再表示做班长是不会影响学习的,凌二还是低着头拒绝了,甚至班主任退而求其次让他做学习委员,他也没答应。 班主任看着他这害羞的样子,以为是农村孩子刚进城放不开,也就没再强求,最后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做了班长。 女孩子看了一眼一直埋头的凌二,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老三升初三,是学习的紧要关头,每天晚上要上自习,凌二每天晚上都去接他下课,不然怎么样都不放心。 老四升初一,农村跟城里的管理方式很不一样,比老家严格多了,平常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不怎么适应。 很难融入班级的环境。 凌二开导她好几天没用,干脆在大姐的唠叨中花钱给她报了一个音乐兴趣班,反正她喜欢。 42、早恋 他记得她上初中的时候,省吃俭用买了一个口琴,还吹得似模似样,后来学了笛子,全是些成本不高的乐器。 学起来简单,但是想学的好,就不容易了。 他躺病床上的时候,他常听见她吹,他不能说话,但是常能听见隔壁床的病人叫好。 他看她在那跟赌气似的在那擦雪蛤膏,就笑着道,“黑点好,皮肤健康。” 他不用问,也能明白怎么回事,无非是城里的女孩子皮肤白,妹妹的皮肤黑一点,哪怕是没有攀比心,可是在周遭这样的环境中,也不免闹心。 老四是寄希望于多擦雪蛤膏能让自己的皮肤更白一点,好使自己与别人相比不会太突兀。 老四道,“我要白。” 大姐不满的道,“多大呢,瞎臭美。” 吃饱饭还没几天呢。 凌二道,“到冬天皮肤颜色就换过来了,明年夏天也不用下地了,到时候你啥也不擦,也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老四不吭声,她要的是现在皮肤就变白。 凌二笑着问,“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啊?” “没有。”老四嫌弃他在门口啰嗦,作势要关门。 “你傻啊,给你出主意呢,你还不领好?”凌二用手抵住门,笑着道,“你得学你二哥啊,你看看人家现在走哪都是大爷。” 老三不得了,虽然人老实,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但是他是学生中的款爷,手里戴着机械表,脚踩回力,穿牛仔、的确良,连包书封用的都是周慧敏和王祖贤的牛皮纸海报,自然有学生肯围着他转。 “他有钱。”老四一下子说出重点,他二哥下地笼子得了不少钱,走哪随手一掏都是百十块。 至于她,就可怜巴巴了,每天的伙食多少,公交费多少,大姐给钱都是算计的好好的才给她,想多一毛钱都难。 凌二笑着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不算难事。” 从口袋点出来十块钱道,“这刚开学不是有什么摸底考试吗?你只要不给我考倒数,我做主,一个星期给你十块钱。” 中午吃顿饭也才两毛钱,十块钱绝对是巨款了。 老四冷哼一声,扭过头没接。 “咋?嫌弃少了?”凌二问。 “你是瞧不起人。”老四白了哥哥一眼,她成绩再怎么差,也不至于考倒数,何况她成绩一直是挺好的。 “那就争取考个前十。”凌二趁着大姐不在,赶忙把钱塞给她,低声道,“别让你家大姐知道,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好。”兄妹俩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老四高兴地把钱夹到了书页本里。 本以为有自己屋子以后就有了自己的隐私,可惜大姐还是经常性的出入,比如在自己屋里放杂物,比如收拾卫生,甚至还会嫌弃自己铺的被子叠的不整齐,还会重新叠一遍。 所以,自己藏私就要格外注意,一不注意就要暴露在大姐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呢,自然不言而喻,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多钱干嘛使啊,骚包啊? 从感情上来讲,她更喜欢大姐,但是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讲,又不能不感叹人家凌老二的仗义,勉为其难给人家两天好脸,也不是不能。 高中的生活对凌二来说,很是平淡,早上在家吃好早饭去上课,因为离学校很近,中午也是回来吃午饭,学校没有强制要求上晚自习,下课铃一响,直接走人,别说背书包,就连本书都不拿。 在许多同学眼里,凌二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能来市一中读书的,基本都是各个县、乡镇的尖子生,学习上都是非常努力,他们想鄙视下这个坐后排上课睡觉,下课不看书的不求上进的同学,但是现实是每次考试,人家次次第一啊。 凌老二只有向老师展示下自己的“天才”,才能有机会睡睡觉,逃逃课。 他十几岁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三几十岁的放荡不羁的灵魂,天天老老实实的坐在课堂上,一坐便坐上一整天,那真是遭罪。 如果他真是十几岁,大可以做他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穿着白衬衫,小白鞋,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夕阳下惊鸿一瞥,引起一阵尖叫。 但是,对于他这种常年支援中国娱乐事业发展,深谙保健之道的人来说,什么都很难引起兴趣。 何况,一个老男人对着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学生下手,那是真缺德。 自己不好好学习,也不能耽误这些孩子的前途。 他成绩好,长的也不算丑,又会打球,真有不少女孩子爱慕他,他上个厕所的功夫,抽屉肚子里已经有两封情书了。 “隔壁班递过来的。”高小飞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造孽哦,天天这叫什么事,”凌二瞅也没瞅,撕了后给扔到了胖子装零食垃圾的袋子里,笑着道,“你嘴巴就不能停一会?” 高小飞道,“你不好奇谁给你的啊?” 凌二摇头道,“不好奇。” 学校开运动会,他被女班长,强行报了一个接力四百米,幸不辱命,没拖后腿,他们这一组跑了年纪第一。 气喘吁吁地扶着操场单杆,一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玻璃水杯。 “哦,谢谢。”凌二认识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陈诗雨,据说家里是市里的,父母还是干部。 “你喝完吧。”陈诗雨高兴地道。 “哦,谢谢。”凌二一口全喝完了,然后递还给她。 “你跑的真快。”陈诗雨道。 “哦。”凌二不得不承认,女孩子清纯可爱,可是他是有原则的,说不沾惹就是不沾惹,最后道,“我先回家洗澡换衣服,回聊。” “再见。”凌二走出老远,陈诗雨还在挥手。 至此以后,陈诗雨总是有意无意的凑过来问他作业。 凌二是爱开玩笑的人,但是对待女同学,他是绝对不肯多说一句话的,甚至于连脸上都没有表情。 这是荷尔蒙泛滥的年龄,不分男女,爱做梦,敏感,很容易想入非非,万一他说出引人误会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43、瞧不起人 有时候,他必须得承认,青春洋溢的少女确实能激发他的热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学校门口,时时刻刻的聚着一些社会的不良青少年,有男有女,三三两两的对着出入学校的学生打量。 与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凌二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居然不愿意看他第二眼,他看着像穷人吗? 高小飞那个死肥宅哪里看着像比他有钱了? 奶奶个熊,这不是瞧不起人嘛! 他不能受这个委屈。 他大步朝着尾随高小飞的三个人年轻人走过去。 在一处巷子路口,高小飞被拦了下来。 凌二捡了块碎砖头揣口袋里,和高小飞站在一起,对着倚靠在墙上的吊儿郎当叼着香烟的年轻人道,“什么意思这是?” 故意撸高了袖子,亮出来蹭亮的机械表,不时的颠一颠穿着耐克运动鞋的脚。 他得让这些崽子们明白,哥不是穷人!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高小飞看到凌二过来激动的无以复加,紧紧的拽着他的胳膊,还是凌二仗义,刚刚有好几个同班同学从这过了,但是没有一个肯帮忙的。 被人拦着,他怕的要命,他都准备掏钱了,要不然挨顿揍多憋屈啊。 不过,凌二的到来,也只能让他多点底气,毕竟对方有三个人,自己还不会打架。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他怕凌二激怒对方,赶忙低声安抚道,“没事,没事。”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打量了下凌二,然后漫不经心的道,“我们跟胖子是初中同学,好朋友,朋友有难,他是不是要帮帮? 江湖救急啊,兄弟。” “你同学?”凌二问胖子。 高小飞低声道,“辉哥比我高两届,没事的,我口袋有钱。” 只是一个学校的而已。 “我跟你还是同桌呢,你怎么不帮我?”凌二白了他一眼,胖子也太过胆小,就这身材,压也压死他们了,居然还怕他们? 胖子讪笑一下不吭声。 高个子道,“这样,你俩给我们凑个十块钱,以后咱们也是朋友,这一片谁欺侮你们,提辉哥名字,保证好使。” 凌二笑着道,“钱啊,有,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他故意从口袋掏出来一沓钱,对面的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高个子伸手要夺,凌二反应快,一下子侧过身,又把钱装回了口袋。 高个子扑了空,不高兴道,“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三个人已经把凌二围了起来。 “打一个够本!” 听见凌二话音的同时,高小飞紧接着听见了一声惨叫。 他看见凌二骑在高个子年轻人的身上不停的挥着拳头。 凌二已经被一个年轻人踹了一脚,依然不起身,继续朝着地上的年轻人砸拳头,手里攥着的是碎砖头。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正要上脚踹,千钧一发之际,高小飞鼓足勇气,把他扯到了一边,嘴里道,“不要打架,有话好好说。” 迎接他的是年轻人的拳头。 “哎呦喂。”高小飞叫了一声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疼啊? 那么再挨一下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二帮他出头,再让凌二挨揍,那算朋友吗? 义愤填膺之下,一手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奋力的把两个人往后面拉。 凌二已经从地上站起,一脚踹上一个年轻人,对胖子道,“揍啊。” “哦,哦。”胖子只拖着另一个年轻人走,年轻人被一股强力倒拽着走,想挣脱都没机会,等自己好不容易攀住墙拐止步的时候,他的同伴已经被凌二撂倒了。 凌二慢慢走向他,劈头盖脸的打了几巴掌,骂骂咧咧的道,“出来混社会啊,从哪里来的胆量。” 把三个人的口袋摸干净才三块钱,很嫌弃的丢给胖子道,“走咯。” “谢谢你。”胖子紧追上凌二,捧着手里的三块钱道,“给你,我不要。” “我像差钱的人吗?”凌二更来气了。 “不像。”胖子摇摇头。 凌二摸摸鼻子,出血了,脱下来衬衫,在脸上胡乱挠了两下,然后问胖子,“眼睛没肿吧?” 胖子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 “到底怎么样?”凌二觉得和他说话太累。 胖子道,“眼睛没肿,不过....” 他指了指凌二左侧的脸颊道,“划破了,我去给你买创可贴吧。” “得了,别管了。”凌二叹口气,不是自己无能,是队友太坑,他没好气的道,“你回去吧,下次这几个王八蛋再来,你喊我,我揍不死他们。” “谢谢你啊。”即使凌二走出老远,胖子还朝他喊。 凌二先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搓洗干净衣服,鼻血凝固了才回家。 大姐看到他脸上的划痕便问,“跟人干仗了?” 她是一点不稀奇,只要吃亏的不是自己家里人就好。 可是看弟弟这样子,绝对是吃亏了。 凌二道,“不用大惊小怪的,我一个人打三个,能全身而退就已经很牛了。” 大姐愤恨的道,“你傻啊,打不过还不跑?” 凌二咕噜咕噜灌了一碗凉白开,然后道,“我的事你别管,真当我傻啊。” 晚上睡觉,脑子昏沉沉的,越想越气,等黄志强来了,非再报复回去不可,论打架,他真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鼻子都出血了! 这些日子,胖子对他格外的好,不过都是胖子自以为是的。 凌二从来不吃零食的,面对一桌肚子的奶糖、苹果、牛奶、芝麻粉,哭笑不得。 在同学们诧异的眼神中,从来不背书包的他,开始背书包回家。 一到家,小丫头便开始翻他的包,一准知道里面有好吃的。 元旦过后,气温急转直下,呼啦啦的风,干燥,冷冽。 他给王刚所在的宾馆打了电话,国库券不用再倒腾了,所有的现金换成真空电子的股票。 凌龙给他提回来的是一包纸质证券凭证,为了防止小丫头不懂事给叠了飞机或者纸船,他一股脑塞进柜子后,还特意加了把锁。 钥匙放到了房梁上。 44、还是个孩子 凌龙和王刚等人回村里两天之后,又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来到了凌二家。 邱家兄弟从车厢里提了七八只鸡鸭,松开腿上的绳子,全给送进了凌家的网栏里。 大姐不好意思道,“来就来了,带这些干嘛。” 王刚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白酒道,“都知道你家兄弟小气,不带东西怕他赶我走,不给吃的。” 大姐笑着道,“那不能,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咸菜豆腐渣管饱。” 凌龙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道,“这个是在家杀好的老母鸡,中午直接炖了就行。” 大姐道,“搞这么麻烦,我都能弄。” 她想不到大伯母会突然这么热情,居然还能给收拾干净。 凌龙道,“小二还没放学?” 凌一道,“没呢,平常十一点多到家,现在也快了,你们进屋坐,外面冷,我给你们倒水。” 凌龙道,“都不是外人,你忙你的去,我来给他们弄。” 然后招呼邱家兄弟和潘宥诚等人进屋,洗了杯子,找了开水。 “小哥,茶叶在小二睡觉屋,你自己拿。”大姐在院子里一边洗菜一边喊,既然凌龙说自己弄,她也不和他客气了,“平常就他一个人喝茶,我们也不喝。” 凌龙从凌二的屋子里出来后对她道,“中午要是来不及,晚上吃也行,先随便弄点。” 凌一道,“没事,有高压锅,焖起来快。” 凌龙他们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她只预备了一家人吃的,要是不再添点,中午都只能就着咸菜吃。 凌龙给他们泡好茶,点着一根烟,站在门口问,“老三和老四中午回来吗?” 大姐道,“不回来,中午就休息一个小时,来回坐公交都要四十来分钟了,直接在学校吃,就省的她们折腾了。” 凌龙道,“那也还好。” 凌一要从井里提水,他抢过提水桶,把屋里屋外的水缸都给灌满了。 凌二离着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的拖拉机,也大概猜到家里来的是谁了。 “中午你们好好搞几杯,我给你们助威。”凌二别说现在不能喝,就是能喝也不愿意喝,下午还得继续上课呢。 王刚道,“我们几个在家天天喝,跑这来是找你喝的,光我们喝还有什么意思。” 凌二道,“别闹,我下午还得上课呢。” 王刚问,“不能请假?” 在他看来,凌二现在这身家,读书或者不读书,已经不重要了,考大学不就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凌二道,“我倒是想呢。” 他现在考试虽然是第一二的名次,但是只表现的是自己的短期实力,相对于高中三年时间,并证明不了什么,高一张狂,后期了了的,比比皆是。 想赢得老师的信任,至少还要一年时间的稳定表现。 不然,是不可能有自由的。 凌一的饭做好后,要把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凌二拦住道,“就在厨房吧,在炉子上吃热锅,去客厅菜凉的快。” 把蜂窝煤炉子的通风口打开,高压锅里的鸡直接倒进了炒菜锅里。 “你别动,我来搞。”大姐怕凌二烫着。 “没事。”凌二小心翼翼的把炒菜锅座在了煤炉上,笑着道,“菜凉了,直接烫进去,多好,你们想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 他把潘宥诚按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笑着道,“坐啊,来我这客气啥。” 然后又挥手让邱家兄弟和王刚等人坐下,至于自己,反正不喝酒,盛满饭后,夹了两块鸡肉,蹲一边吃了。 他吃好饭,喝了一杯茶,然后看看时间,和王刚等人告别,自己要去学校了。 等他放学后,凌龙等人都在客厅坐着打牌。 晚饭下馆子,馆子不大,旁边是一家台球室,是凌二特意选的。 吃好饭后,他招呼了一声老板,老板才慢慢悠悠的递过来一叠餐巾纸。 “瞧瞧吧,这种饭店要是能做长了,才叫有鬼。”凌二无奈的摇摇头,明明是个体小老板,却把自己的服务提升到了国营饭店的水平。 王刚道,“要不我在市里开个饭店?” 凌二道,“你是认真的?” 王刚道,“国库券现在不好做了,做个小生意也不错啊,起码有个稳定收入。” 凌二耸耸肩道,“我支持。” “哎。”王刚清楚凌二的尿性,正话反说,他转而把脑袋偏向台球室那边的方向问,“你说谁找你麻烦啊,我来去看看。” 他们这些人都是镇上一霸,何况又是一番浦江滩闯荡,现在走哪里都不带怂的,个把小流氓,压根没放眼里。 凌二不紧不慢的道,“等一会。” 上次围堵高小飞的那三个年轻人,带头的叫姜辉,现在正在到处打听他,据说拜了绰号为“神行太保”的混子做大哥,那位大哥要替他出头。 凌二能是怕事的? 不找他们已经是够客气了,现在居然还想着报复? 他很生气,等他们来报复,一直没等来,他决定不等了,径直找过来,现在这里便是那位大哥的地盘了。 把王刚等人招呼到这里来吃饭,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非要让他们跪下唱征服不可。 潘宥诚不屑的道,“都是毛孩子,学香港黑道大哥呢。” 凌二道,“等会我先过去,你们是见义勇为,摁住他们,我来拍板砖。” 他是未成年,他怕谁? 又啃了个猪蹄膀之后,远远地看到了姜辉,身后跟着三个人,齐齐的往这边过来。 他擦干净手,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姜辉一下子认出来了他。 台球室里的人,放下球杆,一下子七八个人围住了他。 随着他的一声夸张的惨叫,潘宥诚第一个蹿过去,一脚踹一个。 邱绍杰接近一米九,人高马大,提着两个人的衣领子,全给摁在台球桌上了。 邱绍亮直接一点,常年种地的手粗糙,一巴掌扇过去,清晰的巴掌印子,一人当场哭了,他倒是紧张的很。 这还是孩子啊,哄还是不哄呢? 45、神行太保 “你不是神行太保吗?”刚才凌二等人聊天,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就是捡着带头大哥下手的,结果这孩子不抗揍啊,一巴掌下去,这就眼泪汪汪了。 这可咋整? “嗯。”年轻人十八九岁,长胳膊长腿,大冬天的,外面穿个薄薄的黑色夹克,里面一个掉色的半截袖短衫,论个子比邱绍亮还冒实,但是太瘦了,肩膀还没邱绍亮一半宽,眼珠子的泪水滑到巴掌印上,显得特别的突出。 平常打架,人一多,吓也吓死对方了,哪里像这样,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 这套路也不对啊! 不得盘盘路数吗? 这是哪里的野蛮人啊! 各个五大三粗,腰大膀圆,这不故意欺负人吗? “你很令人失望啊?”凌二凑了过来,看着对方眼泪哗哗的,板砖拿在手里都不好意思拍了,叹口气道,“出来混的,能不能有点骨气?” 跟他想象的剧情有点不一样,但凡混社会的,哪个不是铁骨铮铮,宁死不屈?说好的气节呢? 再说,好歹也是一圈人的老大啊,怎么的也有点本事,这才哪跟哪,也才挨过一巴掌而已,怂了? 年轻人抽噎着,不吭声。 姜辉的脖子被凌龙的大巴掌箍着,一动不动,眼巴巴的看向凌二。 凌二朝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到这了,哑巴了?” 示意凌龙松开手,对着他继续道,“要不单挑?” 凌龙听了吓了一跳,对方比凌二高不少呢,生怕他吃亏,但是看到凌二笃定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吱声。 姜辉扫了一眼己方,七八个人,爬着的爬着,瘫着的瘫着,也就自己和他大哥王连是站着的,他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何况上次,他在凌二那里已经吃过亏了,后面想报复到学校,又一直找不到机会,正合计着找自己王连联络学校里的扛把子,合伙收拾呢。 结果... 龇下牙,刚刚那一巴掌挨的真疼... 讪笑道,“哥,咱有事没好好商量,不要动手。” 凌二道,“好好商量,听说你们要报复老子,老子天天提心吊胆的,这精神损失费怎么算啊?” 他胆子大归大,野归野,但是不是傻缺,明知道有人天天校门口堵着,自然不会去逞英雄,光明正大的从校门口走,现在每天放学都是翻墙头跑回家的。 这个把月,躲的可真叫辛苦! 谢天谢地,终于把凌龙他们等过来了! 要不然他就要找黄志强联手,挨个去敲闷棍了。 这可把他气的! “哥,你咋说咱听你们的。”王连说话了。 “听我的?”凌二道,“口袋翻出来我看看。” 邱家兄弟、潘宥诚等人都放开手,让小年轻们起身翻口袋,噼里啪啦,硬币在台球桌上乱跳。 凌二一瞅,嫌弃的瞅着桌子上的硬币、纸币,全是块儿八角的,凑一块估计也没十块钱。 “我们真就这么多了。”王连要哭了,生怕凌二不信,把裤口袋,夹克口袋全翻过来。 凌二摆摆手道,“哎,和你们计较,真是丢人。” 他转身走人,凌龙推了一把姜辉,冷哼一声,也跟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邱绍杰道,“我寻思这要不是孩子,我非给大耳刮子可劲扇,这下不来手啊。” 与他小儿子相比,大不了两岁,都是做父母的,人心肉长,将心比心。 凌二道,“我本来也没想和他们较劲,不来找我麻烦就好。”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少年土豪。 邱绍亮道,“还是城里好啊,路灯亮亮堂堂,晚上还能出来填个肚子,喝个小酒,搁家里这会都关灯睡觉了。” 一是没电视,二是为了节约用电。 凌龙道,“买一套得了呗,将来做城里人。” 邱绍亮吭哧吭哧道,“我还得存钱娶媳妇呢,听你瞎安排,我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凌龙道,“在城里有房子了,还能怕没媳妇?说不定还能找个城里姑娘呢。” 邱绍亮红着脸道,“瞎扯。” 城里的姑娘白白净净,也会打扮,离着老远就能闻着一股香味。 凌二道,“先别急着在市里买房。” “对。”王刚道,“小二高中三年过得快,到时候他说不准要去浦江读大学呢,我们就去浦江买。” 他说的很自信,依照他现在的存款,浦江够买上两套呢。 凌二笑着道,“谁跟你说三年了,等着吧。” 突然间,他觉得他跳级的可能性比较大。 在学校里耗着,看着人家拼老命抢钱,他这心里有点失衡。 时不我待。 旁边是一家小旅馆,众人没跟着凌二到凌家挤,在旁边直接开了两间房,凌二陪着他们进去聊了会天。 “你的意思是先在市里做点小生意?”邱绍亮抱着一大箱子啤酒进来,王刚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牙齿给咬开后,接着问,“我们听你的。” 然后才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 凌二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一瓶,笑着道,“随便你们,我意思是春节还早着呢,暂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倒点货来,在市里开个店。” 邱绍杰道,“那还用得着我们吗?”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做什么生意他是不管的。 凌二道,“怎么用不上了,做事情哪有单打独斗能成事的,要团结才行。你们在市里多住阶段,看看有没有合适地段,卖家电、服装,只要有货源,稳赚不赔。” “货源?”王刚有点为难,“服装倒是问题不大,家电倒是不好整,咱也不认识人啊。” 凌二好奇的问,“服装你有认识的?” 凌龙道,“整个长三角,我们几个可都是跑了一圈了,真认识不少服装小老板,骑摩托车往浦江送货的,各个能吃能干,有的开始还给咱们中间人,后来嘛...” 自然是跟胡伟,梁成涛等人一样,把他们给跳过去了。 凌二笑着道,“那就做服装吧。” 他也没问他们意见,问了也是白问。 46、胆量 王刚问,“你的意思是搞个门面,然后跟百货店和路边摊一样,一件件卖?” 凌二抿口啤酒,不以为然的问,“那你以为呢?” 凌龙道,“就是不知道好卖不好卖。” 凌二道,“只要有货,不愁卖不出去,市区的几家服装店还有百货我都去看了,根本没有质量可言,也就花色和款式稍微能过得去,就这,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明天你们就去找铺面。” 他满怀信心地说完,其他人反而没有动静了,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表现的干劲十足呢。 怎么正儿八经的要做事情的时候就都蔫吧了呢? 王刚犹豫了一下道,“咱们之前搞国库券也是偷偷摸摸的,政府倒是摸不着我们边稍,你说现在要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搞,不能惹出什么事吧?” 凌二道,“刚刚你们不是还吹牛说认识多少江浙私人老板吗?人家能做,咱们为什么不能做?” 凌龙道,“我觉得还是慎重一点好,很多私人小作坊,都是偷偷摸摸在自己家里做加工的,都是本地人,村里,乡里干部都是熟人,何况做的人也多,有一句话不是叫什么,法不责众。 稍微大一点的,都是挂在公家单位底下的,也是凑合着弄。 我们这不一样,你看看除了几家米机房,早点摊子,小饭馆子,剩下的真没什么人搞,你说,咱去出这个头,合适吗?” 王刚等人也跟着附和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凌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他们,毕竟都不是他这样的重生人士。 他想了想道,“那就年后再说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甘,但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相信他能说服他们,但是真正的生意层面,不是靠一时意气,而是长久持之以恒,如果心里不坚定,没胆量,做了还不如不做。 他凌老二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王刚看到他脸色不好,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你要是真确定搞,咱们就搞。” 他也准备豁出去了。 凌二摇摇头道,“等年后吧,年后看情况,现在都歇着。” 他转过头道对潘宥诚道,“你离我近,有时间常来,我这边偶尔可能还有点事情。” “好。”潘宥诚回答的毫不犹豫,他没什么学历,但是是当过兵的,东南西北走过,生死场上闯过,不管是胆识还是见识,比王刚他们多一点,所以凌二和他说要在市里搞门面的时候,他是真心支持的。 王刚等人扭扭捏捏的,他倒是有心说,你们不敢干,我来干。 却偏偏不能这么说。 得罪人。 现在,凌二主动开口,他没有不应的道理,甚至是求之不得。 一趟浦江之行,分红加上工资,还有凌二给的津贴,他至少赚到了二千块钱。 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他给父母还了因为他结婚欠下的150块钱外债。 然后又给老婆孩子买了新衣服,结婚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给老婆买新衣服,毕竟家里俩孩子,什么都要先紧着孩子。 现在有钱了,自然要多补偿!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自信,再加把劲,说不定就是万元户了! “万元户”,每想到这个词,就压不住心里的悸动。 现在,让他做小贩,卖萝卜缨子、苹果、芦柑,那是不可能了。 隐隐约约,他觉得只有跟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才是他将来唯一的出路。 他甚至想把家挪到凌二家旁边,买不起房子,自己该租的起吧? 而且,他很羡慕凌家的老三老四有机会在城里读书。 他自己俩孩子,儿子七岁,闺女五岁,为什么就不能在城里读呢? 凌家搬家,他是跟着过来的,第一次见凌三、凌四的时候,那俩孩子对一切都新鲜,穿着的土里土气,但是这一次,他发现变化很大,不知底细的,简直以为就是城里土生土长的。 他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做城里人。 他是说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跟着王刚等人的拖拉机走,推脱有事情,悄悄的在附近找起了房子。 最后在一中附近找了三间民房,距离凌家不足八百米,但是三间房子凑一起还没凌二家的前屋大。 但是,他看着喜欢,房子房东是新建的,用来租给附近的学生和家长,红墙黑瓦,怎么都比老家土坯房强! 租金一个月八块钱,他怕他媳妇不同意,一咬牙先交了一年的房租,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孩子上学,更简单了,附近的小学又没门卫,直接进校长室。 只要肯给借读费,什么都好说。 所以,当他突然搬到这边的时候,凌二都是吓了一跳,居然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有。 不过凌二对他也突然看重起来,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要上课,没法帮着搬家,便让大姐去搭把手。 凌一是个热心人,潘家媳妇一到,便帮着打扫卫生,到处采买。 凌二下午放学过来的时候,俩人正在讨论省钱小窍门。 潘宥诚媳妇吴燕青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形苗条,瓜子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开始瞅着傻都不顺眼,故意赌气似得,屋里屋外,横竖都能挑出一番毛病。 但是,一天下来,逃不出真香定律,从心里来说,她不得不承认,城里就是比农村好。 三间透亮大瓦房,水泥地,随便一收拾,干干净净,哪里像老家,土坯房,泥巴地,怎么都清扫不利索。 门口还有大片空地,想养鸡就养鸡,想种菜就能种菜。 最重要的是,用水方便,在老家,全村人共用一口井,她男人不在家,她每天都要去挑两担子,挑水倒是累不着,关键是经常挑不到水,特别是冬夏两季,井水经常是干涸的,用的人太多了。 她们还是吃河水居多,哪怕是加了明矾,也照样是不干不净,跟村里大多人一样,隔着一阶段便要吃驱虫药。 而这里不一样,不但有自来水,还有属于自己单独一家的井。 47、澡堂子 只念着这一点好,她便喜欢上了这里。 嘴上虽然还在唠叨男人瞎花钱,但是从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钱花的值,连带着看她男人也顺眼了许多。 凌二提着一网兜的水果,还没进门口,便被老五给拦住了,他喝道,“你提不动。” 潘宥诚笑着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网兜被小五死死的拽着,凌二没招,放到地上,任由老五提。 “看路口有卖的,顺手买了点,给孩子们吃,”凌二瞥了眼正在扯网兜绳子的老五,没好气的帮着解开了,然后递了一个给她道,“洗了才能吃。” 看着老五腾腾的往大姐那边跑后,他又接着拿出来俩,分别递给了正眼巴巴望着的潘家俩孩子。 潘家小闺女欢天喜地的接了,只有大儿子先看了看父亲,见老子点头,才高兴地从凌二手里接了。 吴燕青对着凌二笑了笑道,“晚上都别回去,我炖了两只鸭子。” 肉痛不肉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要不是自己男人在人家手里挣到了钱,别说杀两只鸭子,就是一只,不管自己男人怎么说,她都要考虑半天。 “行。”凌二没客气。 凌二进屋,里里外外的看了眼,见潘宥诚要给他泡茶,摆手道,“别折腾,我不喝。” 潘宥诚道,“那别客气,瓜片我中午新买的。” 凌二的喜好,他是知道的。 凌二道,“真不喝,你甭客气。你这不声不响的,真够速度,没有厨房啊?” 他只在中间的堂屋见着了一个炉子,上面置着一个大锅,里面冒出来的香味,他进门就闻着了。 潘宥诚道,“刚来还没来得及盖,空地全房东的,跟他说好了,我自己能在门口搭个厨房,那玩意简单,我沿墙搭,敲两根柱子,旁边用木板围着,上面用石棉瓦罩起来。 明个我大舅子来,我俩人去窑厂拉两板车砖,让他抽个半天功夫帮我弄。” 凌二道,“我家上次砖头还没用完,你回头全拉过来,在那放着也占地方碍事。” 潘宥诚点点头,乘着没吃饭功夫,往凌二家去,几个孩子也跟着他后面起哄。 门口有五六百块砖,是凌二家上次铺院子剩下的。 他三两下便给装完了,只是拉着板车还没走两步,便听见一声大哭。 “那是我家的!”老五眼泪哗啦的,手放在板车架子上,不准他走。 “我家的。”潘家的丫头自然不相让,都装进她家的板车了,怎么能不是她家的? “我家的!”老五的声音比她更高。 “贪吃又小气,跟谁学的啊。”凌二第一次听见老五一下子说这么多字,平常也就姐姐哥哥的喊,没个完整话,抱起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毛钱硬币道,“花钱买的,不是白送的,瞧见了没有。” “我家的。”小丫头犹自在那抽泣。 凌二笑着道,“咱们去吃她们家的鸭子去。” 交到大姐怀里后,帮着潘宥诚卸砖。 老五依然哭。 大姐笑着对吴燕青道,“瞧瞧我家这气性大不大?” “一样,我家这个也不是什么善茬。”吴燕青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潘家丫头好像跟老五较上了劲,死活不让老五端她家饭碗。 老五是有骨气的,昂头就要走,怎么哄也不进潘家的屋子,最后在潘家丫头的茫然大哭中转怒为喜。 甚至有点同情,挨揍了,真惨,她们家就没人揍她。 潘宥诚在此落地了,跟在农村不一样,每天都是要花钱的,别的不说,蔬菜都要花钱买。 坐山吃空,不是个事,一周下来,他坚持不下来了,有点心慌,闲着不是事啊! 正准备继续去贩萝卜缨子,趁着冬季生意好,补贴家用的时候,凌二喊他吃饭。 当凌二跟他说开澡堂子的时候,他想不想的同意了。 澡堂子赚钱啊,这是共识。 由他出面,盘下来了这所原属于市服务局的惨淡经营的澡堂子。 澡堂子位于化肥厂的背面,占地很大,前面是一道秀吉斑驳的大铁门,进门是空旷的大院子,后面是一排排的起脊瓦房。 掉瓷的墙壁,脏兮兮的地面,到处是一股腐酸味。 凌二随手打开了一个衣柜,一个鼻涕虫正在里面蠕动。 “全拆,重新装修,从省城找专业的浴室装修和锅炉团队。”凌二决定做浴室也属于临时起意,他大部分的资金都是在真空电子上,手里没多少钱。 今年本来也不打算做事的,机缘巧合,听说浴室要出兑,一年只要三千块的承包费。 这种便宜的好事,之所以没人接手,主要是因为装修和锅炉改造的成本太高了,没个十万块,别说装修,连锅炉都改造不了。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钱,又找了王刚。 是入股还是单纯的借钱,犹豫了一天后,王刚决定入股。 不过,入股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凌龙,邵家兄弟,最后连潘宥诚也没忍住,拿出全部身家二千块,投了进去。 他们都是进过浦江的大澡堂子的,那自然按他们的见识过的装修了。 这么多人忙,凌二想插手也没机会,只是趁着闲着的时候帮着写了一份浴室管理章程,服务业要有服务业的规矩。 一边写,还一边感叹,给重生者丢人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四海浴室开业了。 令大家不忿的是票价涨了,以前是五毛,小孩半价,现在居然敢卖两块,哪怕是小孩半价,也要一块钱呢! 这是抢钱啊! 但是,总有舍得的,进去一看,好家伙,找遍全市,没有比这更干净的浴室了。 洗澡不就图个舒服吗? 家没有热水器,也没有太阳能,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家里洗澡都很不方便, 寒冬腊月里,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泡个澡,搓个背,是何等的惬意。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口碑自然上来的快,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那种脏兮兮,浑浊不堪的浴室,倒给他们钱,他们也懒得稀罕去了,这里多好,身子舒服,人也舒心。 48、扫荡 不过骂还是要骂的,浴资居然要两块钱? 唱歌不看曲谱,不但离谱,还黑心! 而且大老远跑过来,居然要排队,少则半小时,多则一个小时。 但是,看到里面雪白的毛巾,崭新的拖鞋,一层不染的瓷砖地面,心里不得不认同,两块钱花的值。 下午放学后,凌二先到浴室溜达了一圈,王刚在点钱,一见他进来,便高兴地低声道,“今天七百块钱,晚上人更多,一千四五百块钱没问题。” 这才刚刚开业一周而已,而且接近年底人会更多,他相信不要多长时间,营业收入翻倍一点问题都没有。 凌二笑着道,“顶多做个一年两年吧。” 以前浴室是被国家当做福利性事业来做的,小城市,小乡镇,煤炭无平价,议价偏高,很多浴室都是亏损的,常年不开业,或者春节几天才开几天门。 民营资本基本不介入,但是既然他们在市里开了好头,不用多长时间,很多人都会介入。 他能做的更好,不怕竞争,但是越发展到后期,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不会再仅仅满足于洗澡。 作为有长远眼光的重生人士,他肯定不会走偏门,眼前做浴室,只是为了使得闲置资金有合理用处,同时让潘宥诚等人有地方安置。 所以,即使他浴室的环境弄得再好,也没法子和别人竞争。 “不能吧?”王刚被凌二的话唬住了,“生意这么好,怎么只会一年两年呢?” 凌二不在乎,不代表他们这些人不在乎! 半年就能回本,干上十年八年,甚至接着开上两家三家,不用多长时间真发财了! 凌二道,“别人看咱们挣钱,能干瞪眼了?咱们就一间小浴室,你看看浦江的浴室,哪个浴室不能容三五十人了?咱们这里下个十来个人就满了,想扩张的除非扒了重新盖个三层。” 潘宥诚有心说大不了把地皮买过来,盖个大的,想了想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见王刚道,“盖个三层那得多少钱啊。” 凌二道,“先做着吧,后面再说。” 浴室里外溜达了一圈,回来问道,“没闹事的吧?” 邱绍杰瓮声瓮气的道,“怎么没有?” 只不过全被他拎了出去。 现在他也算是个小老板,谁要是坏他财路,他肯定是不分大小要揍一顿的,却秉着凌二说的和气生财的理念,不好揍人,软硬兼施哄出去罢了。 接连出来五六个客人,王刚招呼排队的人过来取牌子后,然后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有那么几个,不过有的也搞笑,居然要过来认咱们当大哥,要跟我们混,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凌二道,“我们毕竟是外来户,还是小心一点好。” 有的地位的,他们都惹不起,凑合着对付个小流氓小地痞。 王刚道,“我不傻,看碟下菜,差不多的,我都不收浴资。” 邱绍亮从浴室里面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短裤,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道,“奶奶个熊,热死我了。” 他跟一个澡堂的老员工学搓背,一天下来居然有七八块钱,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凌二道,“不行就回家歇着,这么多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马上要春节了,除了年二十九到初三都不能少人,你们自己安排下作息。” 也就潘宥诚和邱绍亮是拿工资的,其他人都是打帮闲的,他其实不建议这么多人留这里,跟黑社会聚集地似得。 王刚道,“我明天回家了。” “回家相亲。”邱绍亮插了一句。 “相亲?”凌二笑着道,“要不要我们去给你壮壮声势?” 王刚摆摆手道,“拉倒吧,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凌二接着好奇的问,“之前不是有对象吗?” 王刚叹口气道,“怪老子傻,跟他说我挣钱了,虽然没说挣多少,她也知道我不差那三万五万,结果从浦江回来后,不停的提条件,就差帮她养全家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以为要吃定我了,我偏不要她得意,散伙拉倒。” 说完,招呼在那打扫卫生的小姑娘来收银,自己几个人往浴室后面的小房子去了。 两间原本放杂物的小房子被他们收拾了出来,住着凌龙和邱家兄弟,王刚四个人,满屋子全是汗臭味。 “你们舍得力气收拾一下子啊。”还没进门,凌二就被熏了出来,捂着鼻子,对着堆在臭鞋上的臭袜子不忍直视,摆摆手道,“回家了。” 王刚道,“你寻思下几个老爷们能住出好吗?” 他把臭袜子往旁边的捡起来,直接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然后道,“早上我在菜场看到的野兔子,还在锅里炖着呢,你不搞两块?” 凌二笑着道,“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了。” 凌龙道,“我骑摩托车送你吧。” 王刚把他的摩托车带过来了,办事也方便。 凌二坐上摩托车后座后,把外套连帽全扣在了脑袋上,脖子绳带系的紧紧的,保证冷风灌不进去。 凌一已经把饭做好,看到凌二和凌龙后,直接开饭。 凌二道,“你也别回去了,晚上跟老三挤挤吧。” 他堂哥,他亲近一点,王刚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好歹。 在一个漫天大雪的下午,凌二结束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场考试,学校放假了。 一家人围着炉子炸爆米花,玉米放在两个带孔的铁皮上,不时的发出砰砰的响声,老四不顾烫,便用手去捡起来,左右手来回颠上两下后,塞进了嘴里。 老五在一边伸着脖子,将哭未哭的时候,老四才舍得往她嘴里放一个。 老三坐着看书,至于心在不在上面,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是被逼的。 大姐纳鞋底,不时的发下愣。 凌二明白,大姐是想家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到处跑风漏雨的老房子。 年二十八的时候,一家人扫尘准备过年,凌龙突然跑过来了。 “小哥,你有事啊。”大姐用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雪。 “老叔回来了。”凌龙看着一家子的表情。 “人呢?”凌二问。 凌龙道,“老房呢,到处找你们呢。” “阿爷没说?”凌二有点诧异。 “说了,正跟阿爷往这来呢。”凌龙道。 “得,还是儿子亲。”凌二叹口气,正要跟大姐说话,却发现大姐已经进屋收拾东西了。 大姐把家里的咸货全塞进了水桶,水缸里,喊道,“别磨蹭了,全送到潘宥诚家里去。” 凌二和凌龙哥俩把大水缸抬到潘家后,又把牲口全撵到了潘家,之后是大米,贵重的东西。 在为鬼子进村扫荡前做最后的准备。 谢谢大家,上三江了 49、归来 一粒细小灰尘在恰当的条件下,可以生长成一片美丽的雪花,每一粒雪花都那么不起眼,但是汇集在一起,密密麻麻,隔绝天地,显示出苍劲与壮观雄伟。 凌二对正在为难的凌龙道,“你去浴室待一晚上吧,雪大,别没回去客车,要回去就明天回去吧。” “你一个人能行?”凌龙是有点为难,从内心来说,他肯定是偏向凌二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凌代坤是他亲叔叔,亲叔叔后面站着的又是亲爷爷,他又能怎么样? 夹在中间,真是犯愁。 凌一道,“小哥,趁着现在雪不深,你还是赶紧的吧,要么回家,要么回浴室,我不留你中饭了。” 凌二开浴室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甚至有阶段还想着去帮着浆洗,打扫卫生,不过却被凌二拦了下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家看孩子,做饭。 凌龙想了想道,“我先去汽车站看看吧。” 马上过年了,客运站说停运就停运,还是抓紧回家靠谱。 他走后,一家人赶忙吃午饭。 吃好饭,凌二拿起大扫帚,从厨房到堂屋中间清扫了一条道出来。 老五不怕冷,一不注意就从屋里跑出来,抓一把雪团,再跑进屋里,雪团在手里握紧实后,站在门口,往雪地里一扔,大黄追逐着雪团,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梅花脚印,惹的她咯咯笑。 凌二对老四没好气的道,“不能看着一点啊。” “又凶我。”老四感觉委屈,分明是无妄之灾,为啥不找她二哥茬呢? 她二哥瞅着是像在那看书,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她二哥压根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这点她很清楚。 把老五拉到屋里后,箍着她的两只手,认真的道,“你要是再乱跑,我就揍你了。” 显然老四的话没有力量,老五挣脱不开,嗓子眼还没扯开,姐姐便放开了她。 凌二站在门口,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全球气候变暖,貌似是有道理的,总之,越往后,越很少有这种大雪。 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冒雪走过来,风雪中他看不真切,站在他身边的大黄没叫唤,应该是熟人。 依稀中,他猜也猜到了那两个人是谁,一个是他爷爷凌安民,另一个是他亲老子凌代坤。 凌安民和凌代坤走在一起,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父子,无论是面相,还是身材,都是相差无几。 “小二。”儿子的回归,显然让凌安民很高兴。 “爷。”凌二的目光始终在他老子凌代坤身上。 凌代坤穿着一身土灰色对襟粗布袄子,黑子棉裤,黑色棉鞋,顶着一头稀疏的毛发,缩着脖子,两手笼在袖筒里,对着屋里屋外看了一眼,对着儿子的眼神,有点不自在。 屋檐底下,抖落了身上的雪,对着围着他打转的大黄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大黄跳的更欢了。 “外面冷,进屋吧。”大姐出来了,招呼爷爷和父亲进屋。 看着父亲身上的袄子,她就能明白父亲的情形了,那件袄子还是她亲手做的,每年都要往里面塞棉花,今年胳膊窝多个蓝的的,明年多个黑的。 父亲出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现在回来了,还是这件。 凌代坤进屋,老三怔怔的发呆,一句话没坑,他恼火的道,“哑巴了?” “哪有回来就这样的?”凌安民训斥道,“看看孩子多省心,又不要你管事,不要闲着没事就找茬。” “老子酒坛子都会走了。”凌代坤一把抱起来老五,不顾厚厚的胡子,一下子亲在了老五的小脸蛋上。 老五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茫然间,一阵大哭。 “爸,她还小。”大姐赶忙从老子怀里接过她。 凌代坤索然无味,脑袋转向二闺女。 老四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慌忙道,“我给你们倒茶。” 第一时间跑向厨房洗茶杯去了。 凌安民道,“你爸一早上就回来了,回到家连中午饭都没吃,急吼吼的就要来找你们,可担心你们了。” 大姐听了这话,又去厨房整了点吃的过来。 一盘子咸菜豆腐渣,一盘蒸咸肉,先给爷爷盛好饭,又给老子盛了一碗。 凌代坤没接饭碗,只是问,“有酒吗?” 不等其他人说话,凌安民道,“都是孩子,谁喝酒啊?赶紧吃,早上到现在都是空肚子呢。” 凌代坤一想,也是如此。 啪嗒一声,大风刮过,两扇门在那晃荡来晃荡去。 雪进了屋子。 抱着茶杯的凌安民道,“我跟你爸是接你们回去过年的,今年就在一起过。” 凌二道,“爷,这么大雪,屋顶也没修,睡到半夜被压垮了,人都跑不了,我们看情况,年后回去吧。” 凌代坤也跟着道,“也是,回去都没地方住。” 前后八间大屋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哪弄本事弄得,但是事实是如此,他不会放着福不享,跑家里受罪的。 凌安民把茶杯放下道,“我现在回去了,不能在这过夜,雪只会越来越大。” 凌二道,“万一找不到车呢,明天王刚开拖拉机回去,你跟他一起吧。” 凌安民道,“你奶一个人在家,没稻草烧,没水,我得回去。” “那路上慢点。”凌二一想也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在家里,是挺让人不放心。 凌二带着凌兆坤去澡堂子,非让他洗澡不可,离着老远便闻着了一股馊味,他是又气又心疼。 凌兆坤道,“老子是运气不好。” 一路上,他反复的感叹命运的不公。 出监后没路费,到处找零活干,包工头黑心,拖欠工资,彷徨之下,正无所适从,却因为没有暂住证,被遣送到了前往下蔡的返乡煤车。 早知道回来这么容易,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结果一回来,媳妇也跑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五个娃娃没改姓。 凌二只能抱以同情。 不过,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没有这档子事呢? 到底哪里出现了时空的裂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