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大婚 第一章 蜡油沿着喜字浮雕纹路蜿蜒淌下,落在烛托上,慢慢聚成一小湾,黏黏糊糊。 尤玉玑一身鲜红嫁衣端坐在床边,望着静燃的喜烛已良久。 本就是名动十二国的美人,妍姿艳质,婀娜绰约。今日大婚更是浓妆妩『色』,重熠烛光笼在她身上,衬得她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子时将尽,喜房里只她一个。 不多时,三两带着哽咽的小声嘀咕从碧玉落地屏后传来。 “世子爷怎能如此行事,诚心羞辱咱们姑娘,让咱们姑娘日后抬不起头来!既有酒后糊涂的『毛』病,怎可饮那么多酒!”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就算把世子爷从那两个『妓』子房中拖过来也于事无补了……” 须臾,一个年长些的『妇』人沉声斥责:“还嫌不够『乱』,在这里多嘴!” 重新安静下来了。 尤玉玑微微侧耳,去听窗外的动静。后知后觉夜已深,宾客早已归家,这场闹剧已经熄了。 尤玉玑长长舒了口气。 拜堂时闻到陈安之身上浓重的酒味儿,她便有了不详的预感。不曾想晚宴上他继续饮酒,最终醉成那样。 他竟厌她至此,在两人的婚宴上招了『妓』。 丫鬟跑去喜宴上探情况,亲眼见他如何烂醉,如何当众与『妓』子搂搂抱抱,又如何口不择言—— “不过是败国女也想嫁我当世子妃。” “来来来,继续投壶。怎么,嫌赌注不够?赢了本世子,当今日的新郎官又何妨!” 喜宴离婚房有些距离,可仍有只言片语或哄笑声陆续传进尤玉玑耳中。 初闻时惊愕,半晌心绪归于平和。此时垂眸端坐,旁人瞧不出她的情绪。 景娘子绕过落地屏进来,见尤玉玑仍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她压下心疼与担忧,走过去沉静开口:“很晚了,先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 自这场闹剧起,尤玉玑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不知晓他不愿。” 太久没开口,她的声音轻低中噙着丝闷哑。 尤玉玑慢慢抬起眼,望着景娘子。是问她,也是问自己:“是我做错了吗?我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所以是我咎由自取,是这样吗?” 景娘子心里锯扯般的疼,她怕尤玉玑钻了牛角尖,更怕今日之辱让她一时想不开。名声与脸面往往牵绊一个人一生。她沉声道:“您没错。赐婚是陛下的口谕,是西太后让您立刻在几位世子中选夫婿。他若不愿,当时便可直说!他是什么身份,咱们又是什么处境?他若不愿,有一百个回绝的法子!没有到了今日再这般作践人的!” 瞧着景娘子情绪略有激动,尤玉玑反倒是慢慢弯唇,嫣然楚楚。她点头:“你说得对,太晚了,明日还要早起敬茶,是该歇了。” 景娘子张了张嘴,只好把怨忿咽回去,招呼碧玉落地屏后的两个丫鬟进来伺候尤玉玑换衣梳洗。大的那个唤枕絮,小的那个看上去只十三四岁,唤抱荷。 尤玉玑神『色』如常地收拾妥当,歇于喜账内。 景娘子带着枕絮和抱荷退下时,尤玉玑枕着鸳鸯喜枕,目光虚落,轻声说:“今日之事尽量瞒一瞒母亲。” 景娘子脚步一顿,眸『色』渐黯,应了声,阖门退下。 尤玉玑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时辰虽晚可她睡意全无。但她若不躺下,下面的人便都不得歇了。 随着她翻身的动作,纤细雪颈上的珠坠从红『色』的寝衣中滑出。 她轻轻摩抚着这枚紫『色』的珍珠,眼角忽地湿了。 这是父亲临行前送她的。 今日这般难堪不曾让她落泪,想起战亡的父亲,眼中酸涩忍不住。 父亲战亡,母亲病危,阿弟年幼。 怎敢懦弱啜哭。 纤纤素指压在自己的眼角,尤玉玑将百转千回的眼泪忍回去。 她不敢深想家人,转而思起如今的处境。 前些年十二国割据,战事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陈帝骁勇,渐吞诸国,如今只三国尚未臣服。陈帝决心一统天下,武力降服之后便是怀柔。将归顺的降国皇室好好养在别宫,降国的旧臣,若愿效力,亦重用。他有心开创千古盛世,有意拉拢诸降国贵族与重臣。 姻亲是绝佳的纽带关系。 他不仅乐见诸降国间嫁娶,更在中秋佳宴上为陈国适龄王亲贵族指婚,指的都是各降国贵女。 那一日成了许多眷侣,大多由东西两位太后指配。 唯有尤玉玑是西太后亲口询问芳心何许。尤玉玑惶恐,连称任由太后做主,西太后笑着点了三位世子,仍让她自己选。 旁人羡慕她和西太后有些亲戚关系,可以自己选夫婿。可尤玉玑心里明白是父亲的战死,才换来这份“殊荣”,这份“殊荣”是做给降国臣子看的。 三位世子中,有两位世子的父王牵扯到与太子的夺嫡,她便望了陈安之一眼…… 出嫁前,她不是没有想过王府里的生活。身为降国人,本就低一等。她不奢求鹣鲽情深恩爱缠绵,只盼着平安和气。 原来连这也是奢求。 忽地想起故土——一望无际的草原,歌声伴着马蹄飞扬。夜晚篝火徐徐,围而起舞,星月相伴,欢笑不息…… 眼泪终究从紧闭的眼睑溢出一点,又被她很快擦去。 尤玉玑将紫珍珠小心翼翼放于心口,强迫自己入睡。 · 翌日清晨,尤玉玑醒得很早。得知陈安之宿醉喊不醒,她亲自去寻陈安之。她刚一迈进门槛,便闻到浓重的酒味儿,看见侍女往陈安之口中灌醒酒汤。 尤玉玑很快退了出去。 “这可怎么好?再迟,就要误了请安的时辰。”枕絮眉心紧皱,小声询问。 “我自己过去。”尤玉玑道。 “这怎么行!”枕絮睁大了眼睛。大婚第二日向公婆敬茶怎可新『妇』一人过去?这像什么话啊! 经历了昨晚的难堪,尤玉玑觉得自己一个人过去敬茶也没什么。更何况,不与陈安之同往,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安之。 · 堂厅里聚满了人,等着新『妇』来请安,又何尝不是等着看笑话。婆子通传世子妃到了,厅内众人停下闲谈,急迫地望向门口。 厅门大开,尤玉玑一袭红衣从远处缓缓行来。晨曦温柔的光透过枝桠罅隙,斑驳浮动地落在她身上,散漫的光影让她的容貌变得不真实起来——雪肌玉骨,眉目如画,柳腰花态,就连影子也逶迤动人。 气氛有一瞬凝滞。 陈凌烟小声嘀咕一句:“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着一股狐媚样,怪不得哥哥看不上她。” 晋南王妃瞪了女儿一眼。 陈凌烟不敢再多说,偏过头向表姐方清怡使眼『色』,却见表姐望着正要迈过门槛的尤玉玑愣神。 晋南王一早进了宫,这是尤玉玑提前知晓的。她款步迈进厅中,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端正地在晋南王妃面前跪下。 “母亲喝茶。”尤玉玑举起茶盏。 她唤这个第一次见的女人母亲,心里想着的是此时不知是苏醒还是昏『迷』的阿娘,闷痛的担忧与记挂在心里慢慢洇延着。 晋南王妃接过茶,抿了一口放下,又按照规矩递了封红。 “昨天是安之糊涂。他平时不这般,这是饮多了酒,才糊涂至此。既是圣上赐婚,便是一生一世相伴之人,需互相包容与谅解,莫要与他计较。” 尤玉玑垂眸,只能应一声是。 晋南王妃这才让她起来。 晋南王妃身边的老嬷嬷向尤玉玑介绍人。陈安之上头还有一个庶长兄陈顺之,年初刚成家,娶了林氏。林氏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与尤玉玑说话也算和气。 陈安之下面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陈凌烟。只一个照面,尤玉玑便知这小姑不喜她。 然后,尤玉玑又见了暂住在王府的晋南王妃胞妹方氏,及她的女儿方清怡。 尤玉玑任由厅内主主仆仆各『色』打量的目光,始终款款有礼,未有一丝差错。 寒暄客套了一阵,晋南王妃将落在尤玉玑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她压了压眼角,略显疲惫地说:“今晨吹了风,得回去再躺一会儿,都回吧。” 厅内人未动,她先起身扶着老嬷嬷的手从侧门往里去。进了里间,她的脸『色』又冷三分,怒道:“去查清楚,昨日究竟何人勾了世子醉酒!” · 尤玉玑刚走出院门,便被陈凌烟喊住。 尤玉玑驻足侧身而候,待陈凌烟和方清怡走近。陈凌烟惊奇地盯着尤玉玑的脸,认真道:“司国有两位美人名动十二国,并称司京双绝。一个是司国的阙公主,一个正是二嫂你。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陈凌烟声音不小,引得陈顺之夫『妇』侧首,就连下人也望向这边。 “传言当不得真。凌烟与表妹都生得极美。”尤玉玑柔声说。 陈凌烟眨眨眼,道:“二嫂可真谦虚。当初陵阳之战,姚国主帅可是愿意用一城换你的!” 尤玉玑垂下眼睛,没有接话。的确有这事,后来父亲砍了那主帅的头颅。 见尤玉玑不搭理人,陈凌烟又笑嘻嘻地凑过去,问:“二嫂,我听说你们司国草原儿女做派很是放纵。甚至赤足『露』腰,男女一起歌舞。是与不是?”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向她。 陈凌烟笑得很甜美,她特别认真地说:“二嫂来京中不久,日后可要好好改习惯才好。你若还是身在草原时的做派,往后独守空房的日子恐怕就要多了。二哥向来不喜举止轻佻的媚态,他喜欢……” 陈凌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姐,惊觉不合适,迅速收回视线,将话说完:“端庄清雅的姑娘。” 一瞬间,尤玉玑恍然。 她慢慢扬起唇角,嫣然一笑,妩丽『逼』人。她瞥一眼端庄清雅的表姑娘,含笑的目光落回陈凌烟身上,颔首道:“是的。不仅赤足『露』腰男女共舞,赤身『裸』体也是有的。他日邀二位同乐。” 言罢,尤玉玑带着枕絮转身。 陈凌烟望着尤玉玑的背影,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故意胡言搪塞她!她盯着尤玉玑娉婷纤细的背影,顿时气得鼓起两腮。她愤愤攥住方清怡的袖子,低声道:“低贱的降国婢,她不配!” 方清怡望着尤玉玑走远的背影,轻轻咬唇,脸『色』有点不太好。 虽然陈安之喜欢形态清雅着素衣擅音律的女子,可是面对尤玉玑这样的绝『色』,当真会不动心不起意? 她有了危机感。 晌午,陈安之终于从宿醉中睁开眼。 第2章 第002章纳妾 第二章 陈安之觉得头痛欲裂,似有两个小锤子在他脑子里拼比谁敲的鼓点快。他皱眉,晃了晃头。 “爷,您可终于醒了!”小厮望江愁眉苦脸。 “昨晚我怎歇在这里?”陈安之一开口,惊于自己嗓音的沙哑。 望江在心里叫苦,原来您还知道昨晚不该宿在这里。可这话他哪敢说呢?他避开不答,而是说:“爷,王妃吩咐您醒了立刻过去一趟。” 陈安之撑着床榻起身,望江赶忙去扶。陈安之往外间走,每走一步,脑子里便浮现些昨夜的杂『乱』情景。他到了外间,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擦脸帕子。浸了水的棉帕覆在脸上,令他一下子清醒许多。 陈安之一愣,脸上的湿帕落了地。 侍女拾了棉帕,也不能再递过去,转而拧了新帕子递过去。侍女举了半天,见陈安之还在发怔,不由开口:“爷?” 陈安之将湿帕子接过来,覆在脸上慢慢擦润。昨夜的荒唐情景『乱』糟糟地接连忆起。陈安之皱眉:“什么时辰了?” “巳时末了。”望江说。 陈安之心里事情多,匆匆洗漱换衣,立刻赶去了晋南王妃那边。刚进院子,王妃身边的谷嬷嬷低声叮嘱:“王妃在气头上,莫要与她顶撞。” 陈安之胡『乱』点头,继续往里走。他迈进门槛,一声“母亲”还没出口,一盏茶杯碎在他脚边。 陈凌烟吓了一跳,轻啊出声。 方清怡温声劝:“姨母莫要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陈安之认错极快,他躬身道:“是儿子糊涂,让母亲心忧了。” “心忧?”王妃气得摇头,“你竟当成小事!你以为让她丢了大脸,其实是满京城的人看你的笑话,看我们晋南王府的笑话!这婚事怎么来的你不是不清楚!你皇帝爷爷如今最记挂的便是如何稳诸国,你这是给你皇帝爷爷添『乱』!若你能想明白这点,也不至于胡闹至此。整日玩乐不思进取!” 最后一句,咬着牙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陈安之皱眉,明显不太喜欢母亲对他不思进取的评断。 王妃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气得偏头痛的旧疾隐隐发作,她失望摇头:“为了你的糊涂,你父亲一早进宫去。你倒是好,酣睡到这个时辰,今日更是荒唐地让新『妇』独自过来请安敬茶。” 屋内并非只母子二人,陈安之显然被训得脸上挂不住。不过他自知有错,也不辩驳,只软着语气认错:“儿子真的知错了。” 陈凌烟拉拉母亲的袖子求情:“哥哥已经知道错啦,母亲就饶他这一回吧。” 方清怡淑贤地递上润喉的茶。 王妃略消了气,望着陈安之沉声道:“安之,如今不太平。切莫坏了你父王的明哲保身。你当知道,身在帝王家,一招错不仅满盘输,更是满门灭!” 陈安之郑重跪下,正『色』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子昨日糊涂,一会儿进宫亲自向皇帝爷爷负荆请罪。都是醉酒的错,日后绝不饮那么多酒。” 良久,王妃叹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陈凌烟笑着冲哥哥使眼『色』,陈安之犹豫了一下,才站起身。 王妃再度开口:“昨日你召进府中的两个『妓』子,打算如何处置?” 陈安之立刻解释:“她们是清倌,不是『妓』。” “我是问你打算如何处置!”王妃猛拍了一下扶案,其上的茶器磕碰脆响。 陈安之斟酌了语句才开口:“妾室自然由主母做主。她若同意,便留下。她若不愿,送出府便是。” 王妃脸上没什么表情,陈安之探了一眼收回视线,因不知母亲对他的话是否赞同,而惴惴。 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 谷嬷嬷从外面进来,到了午膳的时辰,询问要不要摆膳,也询问世子是否留下一起用。 王妃命令陈安之:“你去昙香映月用午膳。” 陈安之忙说:“儿子本就打算如此。” ——昙香映月是尤玉玑的院落。 陈安之迟疑再开口:“那……我先过去了。” 王妃叹了口气。陈安之顿时不敢转身离开。 “安郎,我是你的母亲,纵然气你训你,总是偏疼你的。可假若尤氏是我的女儿,你这所作所为,我非要将你千刀万剐不可!”因为自己也有女儿,只要一想到倘若这事发生在陈凌烟身上,晋南王妃心里生出太多不忍,“若非朝廷改了孝制,她还在为父守孝。国破离乡,父亡母疾,无兄幼弟,你堂堂七尺男儿就是这样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她是要与你相携一生的妻!幸亏尤氏心宽些,若她一个想不开白绫一抛、毒酒一杯,你就是杀人犯!” 陈安之听得脸红,眼睛也红了。他再一次诚恳地说:“儿子知道错了,日后绝不再饮酒,不再犯这样的错。日后会好好待她,好好补偿她!” 头疼得难捱,王妃不愿再开口,疲惫地挥了挥手。陈安之只好抹泪退下。 方清怡望着陈安之的背影,眼前浮现的仍是他为另一个女人红了眼睛的模样。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黯然地垂下眼睛,慢慢咬了唇。 · 陈安之到了昙香映月,明显感觉到院子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不得劲。他勉强忽略掉,迈进屋。 尤玉玑一边拢着云鬓,一边迎上来,明显刚刚在躺着。 陈安之有些尴尬地开口:“在歇着吗?扰到你了。” “在软塌上稍倚了会儿。” 陈安之胡『乱』点头,有些不敢面对尤玉玑。他望向尤玉玑说的窗下软塌,一卷书放在一端,旁边堆着一条薄毯。陈安之眼前浮现美人斜倚软塌慵懒读书的情景。 “在读什么书?”陈安之走过去,拿起那卷书发现是一本医书。他有些惊讶,脱口而出:“你看得懂这些?” 他又胡『乱』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玉玑没有说话,安静地望着陈安之。 因为尤玉玑的沉默,陈安之越发尴尬。他握着那卷医书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指腹反复磨蹭着书角。 他强作镇静地轻咳一声,声线的尾音有一丝抖,反倒欲盖弥彰。 尤玉玑收回视线。 她原以为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不知如何面对陈安之,原以为自己见了他会气愤会尴尬会委屈。 竟不想处处不自在的人是他。而她心里是如此平静。 房间里还留着新婚的处处红饰,雕花窗上贴的鸳鸯喜字仿佛变成鬼脸笑话他的窘境。就在陈安之快要待不下去时,尤玉玑开口了。 “世子用过午膳吗?” 陈安之急急回话:“来与你一起吃。” 一旁的枕絮转身下去吩咐,另有侍婢捧上净手的香汤。陈安之很快洗了手,抓了帕子擦手。他转头望向尤玉玑,见她刚由侍女挽了袖,『露』出一小节皓腕,莹白似雪。陈安之擦手的动作慢下去,盯着尤玉玑放进水中的一双柔荑。 瓷盆中的花瓣随着水波浮动,贴在她皙白腻理的手背,又随着她浣洗的动作,温吞滑落,粘在她纤细的指。 陈安之收回视线,眼前还是那片湿漉漉的鲜艳红花瓣,挥之不去。 他听着下人在外间摆膳的声响,想着应该主动与她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昨天过分了,可道歉的话卡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 见着尤玉玑往外间走,陈安之跟上去,在她身边低声说:“要是缺了什么尽管与我说。东西用得不舒服,也随时吩咐下面的人置办。” 尤玉玑点了点头。陈安之望她一眼,没瞧见别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两人坐下,陈安之扫了一眼桌上膳食,皱眉道:“厨子怎么拿这些东西糊弄人?不知道世子妃从司地而来,多备些牛羊肉食?” 尤玉玑抿了一口花茶,纤细的指尖慢慢轻转茶盏,说:“虽孝制改了,可我父亲毕竟亡故不足一年。我应该会继续吃素一段时日。的确不该让世子与我同席。” 陈安之一怔,心中顿时生出懊恼,责怪自己一时忘了她的亡父。可她的话什么意思?让他以后不要过来和她一起用膳吗? 陈安之低着头,吃着青菜糙粥,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自知有错,拿出低姿态过来,可她为何这般相待?来前路上,他心中不安,想过她会如何哭闹、指责,却全然想不到她待他是这样的态度。 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陈安之握着银箸的手逐渐用力,攥得骨节发白。 尤玉玑将笋片放进口中,慢慢吃了。司地没有笋,她来陈国之后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有件事情……”陈安之轻咳了一声,“昨天我喊回府的两人我想留下。都知道被我喊进了府,若再将她们赶出府,也太不给她们脸面了……” 还好意思提脸面?抱荷瞪圆了眼睛,气得想挠人。 “好。”尤玉玑几乎没有犹豫。 “什么?”陈安之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你安排住处,还是我安排?”尤玉玑神『色』如常地望向他。 陈安之张了张嘴,一时失声。 望江脚步匆匆进来,脸『色』不大好。他贴在陈安之耳边嘀咕两句,陈安之脸『色』大变,他放下筷子,转身大步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尤玉玑又慢悠悠地吃了一片青笋。 她将午膳用完,吩咐景娘子去安置昨晚那俩『妓』子,然后回床榻小睡一会儿,醒后懒散倚靠在窗下软塌,继续读上午未读完的书。傍晚时分,带着枕絮出了院落,在王府转转,认认路。 · “夫人!”抱荷气喘吁吁追来,“世、世子又……又带回来一个妾!” 尤玉玑讶然。陈安之中午急匆匆离去,傍晚又带回来一妾?这就是看不起草原人做派的陈国世子爷?尤玉玑忽觉得好笑。 她未言,继续往前走,沿着石阶登上假山上的凉亭,吹着秋末凉风,忆着草原上的风。 尤玉玑没想到会看见司阙。 他一身雪衣,抱着一把琴,缓步而行,清雅孤傲一如既往。 尤玉玑有些懵,明知不会认错人,又盼着认错人。她提裙,匆匆踩阶而下,三两碎石沿着石阶跌落,滚到司阙脚边。 她走到一半停下,轻声:“殿下……” 司阙驻足,瞥一眼落在脚边的石子儿,慢慢抬眼,望向站在半山石阶上的尤玉玑。凉风将她的层层红裙向后吹拂,与绣满天的红霞慢慢融成一幅生动的画卷。 司阙逆光眯了眯眼,道:“又见面了。” 其实他想说的,本是另一句话。 第3章 第003章不急 第三章 清磁的声线和他的人一样,如雪山松、月上仙。 在司国双绝的名号名动十二国之前,司国阙公主早已天下知。十三岁时,曾与诸国大儒论道,最终令所有学者铩羽而归,从此声名大振。文采斐然,惊才绝艳。所书诗词无不被争相传诵。与书画文章相比,又更精音律。相传,一曲《云陵赋》可引青鸟悲啼。 偏偏,阙公主极少『露』面,十分神秘。 又传,阙公主之所以极少『露』面,是因为身体十分羸弱。还有人传,阙公主是犯了错被贬下凡的神女,才会有如此才学,才会如此病弱…… 于天下男郎而言,司国阙公主是只可远观的神女。于司国人而言,阙公主是骄傲,是珍宝,更是信仰。 尤玉玑想不到会在陈京晋南王府遇到阙公主。 司国归降后,皇室与其他降国一样居于别宫。陈帝不言囚禁,皇室人可出入别宫。但是若出别宫,要经过层层记录、通报,十分麻烦,还会有军队跟随。不仅不方便,陌生国土亦代表了危险。是以,居于各别宫的降国皇室几乎从不走出别宫,安生度日。 而现在,阙公主出现在晋南王府,管家和望江为他引路。 尤玉玑下意识想要行礼,又及时止住,惊觉世事变迁。这里不是司国,没有阙公主,也没有尤家女。 她不由向后退了一点,足后抵在上一层的石阶。 忽地想起抱荷急匆匆跑来告诉她世子又带回来一妾。尤玉玑望了一眼管家身边的望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望江很是尴尬,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夫人,世子让人将阙公主引去云霄阁安顿……” 尤玉玑艰难地颔首。 她站在半山的石阶上,目送司阙离去的背影。 显然世子将阙公主带回来的事情已在府中传开,时有奴仆赶来躲在远处好奇张望。尤玉玑忍不住去想阙公主知道很多人在打量自己吗?她猜不到阙公主此时的心情,她却已觉难堪。 这便是国破? 昨夜的难堪忽地又爬上心头。 阙公主的清傲渗透在他所有的诗词文章琴曲中,尤玉玑不敢想那样高傲的公主如今沦落成一个妾室,会是何等滋味。 因自己经历过难堪,让尤玉玑此时对阙公主的困境感同身受,又不仅感同身受,甚至为公主殿下更不平。 风忽起,秋末的凉风不讲道理般吹扯呼啸。 站在这异乡的土地上,一瞬间,尤玉玑也说不清是为阙公主悲,还是为自己悲。 父亲在时,曾叹『乱』世合一是大道。尤玉玑亦明白在这历史的长河中,吞并诸国一统天下的陈帝必将成为千古一帝为后人拜赞。如今的贫『乱』不过暂时,统一之后的昌荣早晚会来。可身为沧海一粟的个人哀喜呢? 凉风将她的长裙吹得鼓起又高抛,她抬手压理,慢慢从苍凉的悲戚中缓过来。 不对啊…… 陈帝并非暴君,对降国向来礼待,怎会将堂堂公主贬为奴妾?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尤玉玑不再自己瞎琢磨,快步走下假山回去,让景娘子去探消息。 事实上,景娘子在尤玉玑回来前,已经主动出去问情况。尤玉玑又等了一会儿,景娘子便回来了。 “咱们太子逃了!”景娘子急促地说。她是向来沉稳的『性』子,此时声音里也透着丝慌。 尤玉玑不由怔住。 司国归降已快两年,居于别宫的皇室向来没什么动静,太子怎么会突然逃了?再言,陈帝虽礼待,威信却不能缺。官兵重重把守别宫,出了别宫巡逻、关卡亦森严。这怎么逃? “确定逃走了?没有擒回来?怎么逃的?什么时候逃的?”尤玉玑有太多疑『惑』。 “问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逃的,更不知道怎么逃的!现在是人没了!陛下大怒,将别宫掘地三尺,确定人不在了。之前记录显示,太子自入行宫从未出去过!”景娘子大喘了口气,“陛下虽礼待,可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树威信。别宫中所有男子被打入死牢终生不得释放,所有女子被贬为奴籍典卖。” 景娘子又顿了顿,才皱眉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便结了,可世子向陛下要了阙公主……世子和晋南王一同回府,直接被晋南王带去书房训话。听说王爷大怒,似乎连家法都要上了。” 景娘子已派人去前头盯着,随时回来送消息。 好半晌,尤玉玑缓慢地点了点头。侧坐在软塌上的她,又侧了侧细腰,将窗户推开一些,让外面的凉风灌进来解一解屋子里的闷。 景娘子与枕絮对视一眼,皆有愁容。 过了一会儿,尤玉玑望着窗外摇曳的枝叶树影,轻声说:“准备些家乡的糕点。” · 方清怡坐在阴影里,垂着头,已呆坐了许久。自听说陈安之傍晚带回来一个女人,她便呆坐在这里不曾动过。 她走了一步险棋之后,不得不继续走险棋,可还是没能如愿。 ——草原上来的狐媚子如今还好好活着,纵使丢了脸面,仍当着正经世子妃。 勾栏里的那两个低贱货反倒名正言顺成了世子的贱妾。这还不够,他又领回来一个…… 表哥向来孝顺听话,竟为那个司国公主顶撞了父母。 那她呢?她算什么?她与表哥的两心知算什么? 大婚前一日,表哥抱着她落泪,对她抱怨指婚荒唐,『逼』他迎娶放浪草原女子,不能正大光明迎娶她,又言辞恳切地发誓必不负她只是不敢抗旨不敢忤逆父母…… 这算什么呢? 方清怡慢慢抬起头,眼泪缓缓滑落。 那些琴瑟和鸣愉情绵长的过往一幕幕无声浮现。表哥说她穿白衣最好看,她从此不着他『色』。表哥很喜欢她弹琴,『吟』诗赞她抚琴的样子那么令他痴『迷』。方清怡知道男人的话不可尽信,却对他这话信了。因为每每她弹琴时,表哥望过来的目光总是那样深情,甚至噙着让她受宠若惊的仰望之姿。 于是,她请了琴师认真求学,日日抚琴。功夫不负有心人,本就弹的一手好琴的她,琴技越发精湛,无人不赞。 这些……都算什么呢? 久违的怨愤和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她不能再枯等了,也等不起。她将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她自小没有父亲随母姓,知其味,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也如此。 侍女红簪快步进来,说:“姑娘,世子爷被抬回去了。挨了十板子。王爷动怒,下面的人没敢手下留情,伤得不轻,看来是要躺着养几日才能好了。” 方清怡想了想,起身道:“给我拿衣裳,我要去凌烟那里一趟。” · 晋南王本是个很和气的人,这回是真的动了怒。陈安之被抬回去之后,他仍铁青脸『色』。 谷嬷嬷暗示王妃劝劝,王妃自己也气着呢。这逆子中午信誓旦旦与她说要进宫去向陛下负荆请罪。结果,他的确进了宫,却又领了个女人回来…… 闯的祸事,一个未平,又来一个。 “司太子逃了,陛下盛怒。他竟领了司国人回来……”王妃叹了口气,“陛下如何说的?” 晋南王摇摇头,道:“君心难测啊。” 他现在想起陈安之走上前对陛下说想要阙公主时,陛下的表情,仍心有余悸。陛下应允,未言其他。可陛下越是什么都不说,越是令人不安。 晋南王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太娇惯这孩子了吗?也是快及冠的年纪了,怎行事如此不周全?他当真是咱们的亲生骨肉?”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王妃本就心『乱』,一听这话更气了,扶案被她拍地响个不停。 晋南王坐直上半身,忙说:“我这哪是怀疑你啊!我要是怀疑你,只会说他不像本王的骨肉。咱们,咱们!我是骂他没脑子啊!” 夫妻二人对望沉默,继而同时叹了口气。 晋南王嘴上没说,心里倒是有些可惜只这一个嫡子。 · 刚戌时,尤玉玑带着景娘子亲手做的几味家乡糕点往云霄阁去。虽平日里景娘子并不怎么下厨,可她做的糕点是一绝。尤其是司地家乡糕点,口感更是极好。 尤玉玑只带了枕絮一个人。 “上午还晴空万里呢,从傍晚开始就隐隐要变天。”枕絮抬起头望着没有星月的夜幕,“说不定初雪就在这几日呢。” 尤玉玑点点头,眉心染着几缕愁绪,心里更是被种种烦心事压得沉甸甸的。 枕絮瞧一眼尤玉玑脸『色』,知道她为阙公主的处境担忧,便住了口,不再说话。 又行了许久,尤玉玑听见了从远处的云霄阁传来的琴声。她一边继续往云霄阁走,一边认真听着公主的琴声,直到云霄阁的正门就在眼前,她驻足,站在夜风里静静聆听良久。 空谷莺深潭漪的琴声中,尤玉玑杂『乱』的心绪慢慢理顺,归于禅静。 一曲终了,尤玉玑慢慢弯唇,笑了。 原来竟是她多虑了。她在路上准备安慰公主的话,全都用不上了。 司阙的琴声里没有难堪,没有低落,和昔日草原时,尤玉玑偶尔听到的琴心并无不同。 她让枕絮将糕点送进去,自己没进去见公主,回了昙香映月,抱荷应该已经将牛『乳』准备好了,她回去就能泡个『乳』浴,早些歇着了。 · 司阙坐在琴案后,正在擦拭琴弦。长指压着雪白的帕子,仔细擦拭每一根琴弦,专注又悠闲。 停云提着枕絮送来的食盒进来,规矩将食盒放在一旁,禀话:“殿下,世子妃令人送了几味司地的糕点过来。世子妃本是带着侍女亲自过来,在外面立了许久,最后只让丫鬟送东西来。” “白日见了一句话也不与我说,这时候倒是来送糕点。”雪帕擦到琴弦尽端,司阙抬指,弹回的琴弦忽起一道嗡音。 司阙垂眸瞥了一眼。 不合时宜的音弦不该存在。 “剪子。”他说。 停云赶忙递来。 司阙拿起剪子,将那根琴弦剪断了。 停云虽不解,却已习惯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询问:“殿下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晋南王府?” 殿下本是男儿郎,从小着女装,如今成了陈安之的妾……这简直荒唐…… 司阙望着那根断弦,凉声道:“不急。头一遭给人当妾,可得好好体验一番。” 他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慢悠悠地浮现一丝笑来。 另一个侍女流风从外面进来:“殿下,沐浴的牛『乳』已经备好了。” 司阙抬眼,又是霜寒般没有情绪的模样。 第4章 第004章暴雨 第四章 翌日清晨,尤玉玑刚要去向王妃请安,谷嬷嬷赶来传话,王妃犯了头疾,最近的请安尽数免了,还将一些事情交给尤玉玑来掌理。琐事皆有管事来办,只有过几日陈安之的及冠礼需要尤玉玑多上心些。 谷嬷嬷还带了一些府上裁冬衣的料子,让尤玉玑先挑选之后,将余下的分一分。 料子质地虽略有不同,却差别不大,都是不错的料子。花纹颜『色』倒是各有不同,让人眼花缭『乱』。 尤玉玑一眼看见那匹雪『色』的缎料,她亲自将那匹料子取出,指腹轻抚其上精致的叠云绣纹。 “把这个送去云霄阁。”尤玉玑顿了顿,改了口,“放在那边吧,晚些时候我亲自送过去。” 然后她又让枕絮将余下的料子分成不偏不倚的三份,给陈安之的两妾一通房。也不用送去,一会儿她们来请安时顺便拿回去便是。 刚分完,三个女人几乎同时过来。 春杏最先来。她原本是陈安之身边的大丫头,几年前成了晓事的通房。她模样并不出挑,穿着也朴素,言辞举动更是规规矩矩。 春杏刚坐下,翠玉和徐莹莹一起过来。两个人跪下行妾礼,尤玉玑接了茶,并不难为人,和气地让她们坐。 然后,尤玉玑就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 春杏穿着牙白的衣衫,可翠玉和林莹莹居然也穿着白衣,一个比一个白。这两个女人毕竟是从勾栏之地过来,尤玉玑先入为主以为会看见两个浓妆艳抹的丽人。可这两个女人不仅一身白衣,云鬓间也只最简单的束发木簪。 尤玉玑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裳。 明明是她有孝在身,这一屋子的侍妾却更像在服丧…… 嫁来王府前,她还在为父守丧,如今是依规矩新『妇』前三日穿红衣,到了明日,她会换回素衣。 尤玉玑重新打量这三个女人的脸,继而发现她们都有一双狭长的眼。尤玉玑没忍住,问:“你们可有人会弹琴?” “夫人说笑了,我和翠玉不敢说琴技精湛,可毕竟是吃饭的本事,学了十多年呢。”林莹莹说。 春杏小声说:“只、只会一点皮『毛』……” 她胆子小顾虑多,不敢说是世子爷教她的。 尤玉玑轻轻颔首,终于明白陈安之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执意将司阙带回府了…… 尤玉玑打量她们三个时,三个女人也在打量这辈子的主母。 三个人中数林莹莹五官最出挑,她来前本是挺胸抬头,以为会看见一个因为受辱而脸『色』苍白强颜欢笑的主母,却不想见到这样一个主母。 早听说尤玉玑是个美人,可林莹莹并没怎么当回事。她从小在女人窝里长大,胭脂巷里,花魁三年出一茬,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可此时,她望着尤玉玑愣神。 原以为美人各有各的美处,谁也担不上一个最字,今日方知司京双绝真的是从十二国挑出的最美。 更让她惊奇的是夫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大婚之日的难堪影响,至于是不是装出来的,她便不知晓了。 翠玉开口:“夫人问这个做什么?世子爷前天晚上还让我和莹莹弹了琴呢。夫人也想听吗?” 前天晚上——尤玉玑和陈安之的洞房之夜。 春杏和林莹莹惊讶地望向翠玉,又偷偷去看尤玉玑的神『色』。 尤玉玑温柔地笑着,道:“你们是世子爷的妾,是他喜欢听你们弹琴。你们不必为我抚琴。” “我们自然会好好伺候世子爷的。如今爷受了责罚,最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妾一会儿想过去侍奉。” “好。”尤玉玑眉眼间仍旧挂着温柔的浅笑。 翠玉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她知道为妾的『性』命捏住主母手里,可是主母大婚之夜独守空房,她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刺着主母的事儿,忍不住来摇尾巴,哪曾想主母始终眉眼含笑,一点不在意的模样。 林莹莹将翠玉的泄气看在眼里,她换了个路子,灿烂笑起来,发挥嘴甜的本事:“莹莹真是有福气,摊上这样一个好主母。姐姐不仅心善仁和,人也长得好看极了,好看到望着姐姐就能将所有的烦心事儿都忘掉。” 她轻“啊”一声,捂住自己的嘴,揪起眉头来像是犯了难。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尤玉玑,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这样喊会不会太不知分寸了……可以唤姐姐吗?” “可以呀。”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不减。 林莹莹最会察言观『色』,知尤玉玑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她瞬间绽出更灿烂的笑容,从坐的绣凳上起身,挨着尤玉玑在软塌坐下,亮着眼睛望着尤玉玑:“姐姐身上可真香呀,一定是美人才有的体香。” 尤玉玑被她逗笑了,说:“是香料,你若喜欢这味道一会儿走时拿一盒。” 林莹莹想了想,连连摇头:“因为姐姐貌美,这香用在姐姐身上是锦上添花。莹莹用了同样的香,那就是东施效颦,也浪费了这香料呀!” 春杏规规矩矩地坐着,她也想说些好听的话,可是她嘴笨说不出来。她又安慰自己多说多错、祸从口出。 翠玉翻了个白眼。 又坐了一会儿,三人告退。春杏走在前面,翠玉和林莹莹故意落后一些悄悄说话。 翠玉抱怨:“你拍马屁的本事可越来越厉害了。” 林莹莹笑嘻嘻地说:“要是哄哄人就能日子好过,我能天天来拍马屁。你也是,呛什么?主母一个不高兴,还能有好果子吃?” 林莹莹『摸』着怀里新得的料子笑,她喜欢里面那匹粉『色』的布料,可惜陈安之喜白衣。她觉得有点可惜,只好偶尔穿一下解馋。 “我的镯子不见了。”翠玉忽然说。 林莹莹陪她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怀疑落在昙香映月,便折回去寻。 守在尤玉玑门外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人通传,两人正犹豫要不要等一等下人回来通传了再进去,便听见屋内的谈话。 “……那两个『妓』子,一个尖酸刻薄翘着尾巴爱挖苦,一个装傻充愣借着嘴甜虚伪样。”景娘子板着脸。 翠玉和林莹莹尴尬地杵在门外。 尤玉玑温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都是可怜人罢了,就算有些不好的小『毛』病不过是在那个环境下的不得已。人无完人,何必苛责。如今她们离了那地方来了府里,也算好事一桩。” “两位姨娘怎么回来了?”忙完事情回来的抱荷出声询问。 林莹莹和翠玉吓了一跳,更是尴尬得不行。 “落、落了帕子。”林莹莹胡『乱』搪塞一句,和翠玉一起脚步匆匆地离开。 屋内的景娘子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只看见两位姨娘落荒而逃的背影。 尤玉玑目光一扫,瞧见方桌上的碧玉镯,隐约想起来这是翠玉的,她让枕絮将镯子送过去。 尤玉玑起身,款步回寝屋去,慵懒地斜倚在窗下的榻上,拾起一卷医书来读。她以前不懂医,此时读医书亦觉十分晦涩。只是母亲悬着一口气,她心中焦灼,病急『乱』投医般开始读医书,能帮上一丁点的忙也好。 香炉里徐徐燃着平心静气的熏香。 许久,尤玉玑轻叹一声。 在故乡时,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妇』会带着礼回娘家。然而依陈国的规矩,却是在第五日才能回。 她归心似箭。 · 下午,陈安之板着脸一瘸一拐地来了昙香映月。 尤玉玑用过午膳之后又看了会儿医书才午休,睡得晚。陈安之来时,她还在睡着。枕絮赶忙将她推醒。 尤玉玑睡眼朦胧地撑着起身,拢了外衫往外间走,刚好迎上要进来的陈安之。 “世子怎么过来了?”尤玉玑询问的声音里噙着尚未彻底清醒的『迷』糊。 “怎么?你的屋子我来不得?” 他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 尤玉玑蹙了蹙眉,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自己哪里惹了他。想不到,便不想。不知道怎么答话,便沉默。 尤玉玑的沉默反而让陈安之更不高兴。 “云霄阁那位身体不好,她不用给你请安示好。”陈安之沉声道。 “好。” 就一个字?陈安之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相对而立,好一阵沉默,陈安之咬了咬牙,再度开口:“尤玉玑,你就是这样做一个妻子的?” “我哪里做得不好,请世子明言。” “我来了这样久,你连扶我坐下都不会?” 尤玉玑抬起眼睛望向他生气的脸,柔声反问:“世子爷现在可以坐吗?” “你!”陈安之咬牙。 板子接连狠狠打下来,过了一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他才勉强能下床行走,的确还不能坐。 他刚能行动,就急急赶过来,担心她因为他又带回来一个女人而难过。可她呢?怎还是这样冷淡的态度?陈安之忽然觉得自己忍着伤痛过来哄她实在不值得。 “你的夫君受了伤,你就是这样不闻不问安心睡大觉的?”陈安之越想越气,就连那几个小妾都一遍一遍往他那边跑,可是她大白天酣眠? “府上给世子爷召了太医诊治,厨房也备了补汤。” “好!很好!”陈安之气得转身就走,顺手摔了高脚桌上的花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该过来。想起妹妹上午对他说的话,他越发怪这桩错误的指婚。 尤玉玑安静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 许久,她用指腹压了压眼角,走回寝屋换了衣裳,带着给司阙的料子和几位家乡糕点往云霄阁去。 到时,云霄阁安安静静的,连个奴仆的影子都没有。尤玉玑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往里走。 不由自主,她将脚步放得轻缓。 房门开着,珠帘半垂。她刚走到门口,琴声起。 尤玉玑驻足,不再往前打扰,也不后退。站在珠帘后,安静地聆听。沉闷的、忧虑的、焦急的……万千压在心头的烦扰再一次在司阙的琴声中得到安抚。 她好像回到了故土,策马飞奔,碧草也芬芳。 直到琴声止,尤玉玑仍旧安静地立在原地。一声惊雷炸响,尤玉玑双肩轻颤,从回忆里抽神。 忽地变天,狂风大作,将屋内的窗户吹开,暴雨灌入。 公主体弱,经不得这样的寒气。 尤玉玑疾步跑进去关窗,珠帘在她身后晃颤。 司阙坐在窗下木榻,已有些雨水落在他肩上。尤玉玑膝盖抵在榻上,抬手关窗,软袖滑落,雪臂擦过司阙的脸侧。 司阙慢慢抬起眼。 第5章 第005章长夜 第五章 忽降的暴雨瓢泼一般倾灌。尤玉玑跪在木榻上,欠身抬臂将窗户重新关好。呼啸的风雨瞬间被隔在了外面。只这么片刻的工夫,凉凉的雨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淌下来,弄湿她的衣袖,甚至连腰间也湿了一片。 尤玉玑瞧着打湿的衣袖和腰侧,蹙蹙眉。她顺势在木榻上歪着身子侧坐下来,略挽了袖,拿着帕子轻抹小臂上的雨水。红『色』的软纱积了水,成了暗红的『色』调。『露』出的小臂,堆雪软玉。 她脸侧的一缕乌发也淋湿了,软软贴在脸侧。 司阙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你肩上的衣服都被打湿了,换一身吧。”尤玉玑望向司阙的肩。 司阙回头瞥了一眼,再无别的动作。 尤玉玑环顾左右,确定一个下人也没有。她带着枕絮过来,只她一个上楼,让枕絮提着糕点和缎料去寻司阙的侍女,将东西收放。 尤玉玑在心里想着改日得多指几个丫鬟过来做事才好。 似知尤玉玑所想,司阙忽然开口:“清净些也不错。” 尤玉玑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担心公主体弱不能受寒,也提醒过了,毕竟两人不熟,便没有再啰嗦的道理。尤玉玑转了话题:“天气越来越凉,府上陆续开始裁冬衣,带了些料子过来。” “有劳了。” 尤玉玑抿了下唇,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大抵因为都是司国人,处境相同,让她对司阙忍不住格外上心些。可两人到底不熟,在故土时也只见过几次罢了。 若是平日里,尤玉玑现在就该起身离去。可偏偏窗外暴雨,走不得。 司阙好似当尤玉玑不存在般,拿了帕子开始擦拭琴弦。他极爱他的琴,每次抚琴之后必要仔细擦拭,专注的模样带着丝虔诚。 尤玉玑不由望过来,打量起司阙。 离得他近了,尤玉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尤玉玑知道自己的五官偏媚,所以几乎从不敢浓妆艳抹,妆容尽量浅淡,免得太过艳丽。而公主似乎完全不施粉黛。尤玉玑悄悄凑过去一点,细瞧。惊奇地发现公主真的是连淡妆也未上,雪肤如璞玉。口脂也不曾用过,云鬓编发亦简单,半拢半散,青丝铺贴雪衣。尤玉玑的目光落在司阙的眼睛上,他垂着眼,眼睫很长。 司阙忽然转眸望过来。 眼眸狭长,轻挑的眼尾下洇着一抹天生的红,眸子清澈又安静。 四目相对,尤玉玑愣了一下,顿觉失礼,将目光移开。她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司阙又开始擦拭琴弦,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这凭空出现的紧张与尴尬因何而生。 暴雨还在继续,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尤玉玑听着杂『乱』的雨声,思绪飘得远了些,不由想起太子逃走的事情。公主可知道这件事?知道了又做何想?尤玉玑以前听说同胞所生,情义极深,甚至心有灵犀,福祸相伴。 太子与公主,乃双生。 尤玉玑听人说过,当年的国师很是厉害,能够未卜先知、祈风换雨,深得陛下敬重,是宫中座上宾,被司国人人推崇。国师向来料事如神,只失算过一次。 太子与公主还未出生前,国师卜言此胎为双生子,可谁料生下来却是一龙一凤。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多少人在意这样的小事。 寒气从窗缝渗进来,寒冷让尤玉玑很快收回神。 她都觉得冷了?公主应该更会觉得冷吧? 尤玉玑朝门口望去,仍不见枕絮的身影。也不知是还没寻到侍女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尤玉玑犹豫了一会儿,起身朝不远处的火盆走去。里面装着干净的新炭,是刚送来的,尚未用过。尤玉玑取了一旁的火折子,将火生起来,丝丝缕缕的热气慢慢升起。暖气扑来,将身上的寒气一点点驱离。 免得热气溜出去,尤玉玑起身将房门关上。 折回来时,尤玉玑瞧见房门旁的圆桌上摆着茶器。她走过去掌心贴了贴壶身,发觉茶水还是热的,心里想着喝点热茶会更暖些。茶壶周围四个茶杯,三个倒扣着。尤玉玑先在正放的茶杯里倒了茶,打算给司阙。然后再拿了个倒扣的茶杯倒了半杯热茶,暖意隔着杯身传到手心,她捧着茶杯刚喝了一口,窗下擦拭琴弦的司阙忽然抬头,急道:“别喝。” 迟了。 尤玉玑的身子软绵绵地躺下,已没了知觉。 隔着徐徐燃着的炭火,司阙面无表情地望着倒地的女人。明明知道尤玉玑已经没了知觉,根本听不见,他仍凉着声音开口:“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当然没有回答。 时间缓缓地流,尤玉玑的生机正在缓缓流逝。 司阙安静地望着尤玉玑,纹丝未动。 炭火盆里忽地一声极小的噼啪碎响,司阙挪了挪眸光,瞥向静燃的火焰。他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取了一枚铜板。 正生反死。 铜板高抛,司阙慢慢扬起一侧唇角勾勒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 铜板落地,晃响不休。 铜板彻底安静下来时,司阙才悠闲地瞥了一眼。 他终于从木榻上起身,缓步朝尤玉玑走过去。他在尤玉玑面前蹲下来,雪裳拂地。他抱起尤玉玑,将她放在木榻上。 窗外的暴雨仍在叫嚣。一道闪电在窗外照下,映出尤玉玑毫无血『色』的脸,还有已经逐渐变黑的唇。 司阙立在木榻旁,伸手去解尤玉玑的腰带。长指刚碰到尤玉玑细腰上纤细的细带,司阙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解。 纤细的带子绕在他的指上,被慢慢拽开。司阙在木榻旁坐下,将尤玉玑扶起,把她的外衫褪去。 司阙怔了一下。 女扮男装会裹束胸,她裹什么? 司阙皱皱眉,将尤玉玑一层层的裹胸绸布解开。红『色』的绸布堆在他雪『色』的衣摆上,另一端落了地。 当将她的裹胸尽数解开,司阙才隐约明白她为何要束胸。 司阙沉默了一瞬,才握着尤玉玑的双肩,让她伏在他怀里。软意撞满怀。 司阙垂眸,一边解着尤玉玑心衣后背的系带,一边说:“我这是在救你的命,你可千万别讹上我搞以身相许的把戏。听见了没有?” 尤玉玑自然不能回答他。 司阙将一根根黑『色』的细针刺进尤玉玑蝴蝶骨下的『穴』位,细针渐深,针上的黑『色』逐渐淡去。 炭火盆里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了。 琴尾旁,银针散堆。 司阙将尤玉玑后腰的细带重新系上,然后弯腰拾起她的束胸布,回忆着原先的模样,再为她一层层缠绕回去。蝴蝶结系在腰侧,又轻轻掖在里侧。 司阙刚为尤玉玑穿好外衣,便听见了脚步声。他将尤玉玑放下,拿了薄毯盖在她身上。 他在尤玉玑身边坐下,理了理裙上的褶皱,才开口:“进来。” 房门打开,枕絮和流风站在门口。 原来是枕絮将东西交给流风后,听见了琴声,便不敢上去打扰,正好流风要将缎料收起来,枕絮便陪她一同去了,再折回来时遇到了暴雨,身上几乎被浇透,流风拿了自己的衣裳给枕絮换上,耽搁至此。 枕絮伸长了脖子往里望,见尤玉玑躺在木榻上,急问:“夫人怎么了?” 司阙顺着枕絮的目光回首,望向身侧的尤玉玑,淡淡道:“听琴听得哭了起来,哭累了便睡了。” 想起夫人自嫁过来受到的委屈,枕絮不由心疼。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轻唤几声:“夫人?夫人?醒一醒啊夫人……” 尤玉玑安静地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让她在这里睡吧,反正这么大的雨也回不去。”司阙神『色』如此,将琴尾处堆的银针一根根拾起。 “那……那麻烦公主殿下了。只是不知有没有空闲的被子?” 司阙看了流风一眼,流风立刻带枕絮去取。两个人很快回来,枕絮揪着眉心小心翼翼将棉被盖在尤玉玑的身上。 流风将枕絮带到楼下暂且安顿一晚。 屋内的灯忽然熄了一盏。司阙起身,走到门口的圆桌旁,端起尤玉玑为他倒的那盏茶,慢悠悠地喝了。 过了这么久,茶已凉透。 流风安顿完枕絮回来,立在门外低声:“殿下?夫人要挪别的房间吗?” 这里虽然是司阙寝屋的外间,可平时夜里也是不准有人过来的。 司阙没有立刻回话,他望着木榻上沉睡的尤玉玑,将茶杯里剩的一丁点凉茶饮尽,才道:“不用。” 流风愣了一下,不敢多说,屈了屈膝,悄声退下去。 司阙走到木榻旁,弯下腰来,将尤玉玑贴在脸颊的那缕发轻轻拂开。他将掌心贴在尤玉玑的额头试了温,她果真开始烧了。 司阙掀开尤玉玑身上的被子,在狭窄的木榻外侧躺下,手臂压过尤玉玑纤细的腰侧,覆在她的前腹。温热的力量从他的掌心缓缓渡进尤玉玑的身体里,她的身子逐渐热起来,滚烫的额上温度却在慢慢降下来。 长夜慢慢,灯火一盏盏熄了,唯炭火盆里的炭火还在温柔烧着。 夜已深,窗外的暴雨也早已停止。虫儿悄悄钻出巢『穴』,开始低鸣。 良久,司阙收了手。 苍白的指腹抹去唇角的一丝血痕,司阙慢悠悠地低语:“如此衣不解带地救你照顾你,你可得双倍还回来。” 他慢慢扯起唇角笑了,再道一声好眠。 · 尤玉玑醒来的时候,觉得哪里都疼。她撑着坐起身,窗外耀目的阳光照过来,晃得她下意识合上双眸。下一刻,她惊觉不在自己的房间,顿时清醒了。 她愕然环顾左右,想起这里是公主殿下的住处,又轻轻松了口气。 她努力回忆,想起昨天晚上她来送东西,本也是想和公主殿下能多说几句话慢慢熟识起来,毕竟日后都要留在这里。只是公主实在少言,两个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她听了公主的琴,想离去时降了暴雨,她与公主都淋湿了。她生了炭火,又倒了茶…… 然后…… 尤玉玑拧眉。接下来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尤玉玑起身欲寻枕絮,她望了望门口,又望了望里屋的方向。犹豫片刻,尤玉玑走到里屋门口,想瞧瞧公主在不在。 里间的房门关着,从上方的雕花纹缝隙间,她看见公主殿下躺在床榻上正睡着,被子大半滑落在地。 稍作犹豫,尤玉玑轻轻推开房门,提裙踮脚悄声走向床榻,动作轻柔地捧起落地的被子重新为公主盖好。 床榻间,『药』味很浓。 第6章 第006章低语 第六章 生怕将公主吵醒,尤玉玑离开的时候脚步格外轻巧。 司阙睁开眼,望着她踮着脚尖离开的背影,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多停留了一瞬。 尤玉玑下了楼,枕絮赶忙迎上去。 “夫人您醒啦,都已到巳时了。” 尤玉玑没想到自己睡到这么晚。她忙说:“昨天晚上你也不喊醒我。” “奴婢喊了,您睡得正香。那时候外面雨还大着,索『性』让夫人继续睡了。”枕絮想起昨天晚上公主说夫人哭累了才睡着……心里酸酸的。 尤玉玑没再多说,吩咐一旁的流风等公主醒了,去请个大夫过来。然后她便带着枕絮急匆匆回了昙香映月。 春杏、林莹莹和翠玉用了早膳后过来请安,知尤玉玑不在,坐在偏屋一边闲聊一边等她回来。 “这司国双绝,尤是见了,司倒藏着。也不知道那位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竟没想到夫人会直接在那边留宿,我还以为能看见两位大美人争风吃醋的戏码呢。”翠玉有点失望。 翠玉看望春杏,希望这个闷葫芦能多说两句话。 春杏笑笑,说:“夫人宽厚,主母哪有和妾室争风吃醋的。” 三个人都是妾的身份,她是这样想的,可另外两个人未必爱听。翠玉转过头去吃南瓜子儿,不想理她了。 林莹莹眼眸转了转,朝抱荷招手,笑嘻嘻地询问:“你见过阙公主吧?” “见过呀。” “那你说司国双绝,到底谁更美?” 抱荷还没说话呢,翠玉“啧”了一声,道:“你问她,她当然说她主子更貌美。” 抱荷不服气地皱皱眉,急说:“这是事实!” 三个人都好奇地望向她,抱荷挠了挠头,小声说:“反正就是夫人更好看!” 抱荷可不敢说公主的不好,可她总觉得公主美则美矣,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貌美。见了公主,只想退到十丈远,才敢仰望公主之美。看了一眼,还得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其实原来在司国,小丫鬟们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人人都觉得尤玉玑更美。只身段这一点,尤玉玑就能甩阙公主十条街!没有尤玉玑那般婀娜有致的身段便罢了,公主还那样高,比许多男子都要高…… 抱荷正胡思『乱』想着,尤玉玑回来了,她赶忙跑去服侍。尤玉玑梳洗换衣后,才见三个妾室。已过了新婚前三日,她褪下红裳,换了素些的衣裳——藏青的对襟衫和杏『色』的褶裥裙,行动间足边绽出一层层的花浪。 三个妾明显感觉到夫人心情很好,她们忍不住在心里猜夫人和云霄阁那位看来是相谈甚欢…… 其实,是因为尤玉玑一日一日熬,明日就是第五日,她可以归家的第五日。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见到阿娘和弟弟,她的唇角总是忍不住勾着笑。 有人欢喜有人愁。 方清怡坐在窗下,望着窗外树枝上的一对麻雀走神。刚刚陈凌烟派侍女过来传话邀她去做女红,被她拒绝了。 做女红只是托词,其实是陈安之要见她。 ——为了避讳,这两年方清怡每次与陈安之相见都在陈凌烟那里。 丫鬟红簪焦心寻问:“姑娘,您怎么不过去呢?拖不得啊……” “过去做什么?商议如何说服王妃,又如何让尤玉玑点头,才准我入门当妾?”方清怡凄然而笑,“我方清怡,难道要去做低贱的妾?” 红簪欲言又止。她知道姑娘是个心气高的,可如今世子爷已经取了妻,还能如何呢? “宁肯做继室,也不为妾。”方清怡慢慢笑了。 晚些时候,另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打帘进屋,禀话:“姑娘,王妃让您过去一趟。” 方清怡微微诧异,王妃犯了头疾,这个时候召唤,想来不是小事。方清怡不敢怠慢,赶忙过去。她过去时,发现陈安之也在。 “表妹。”陈安之深深望过来一眼,关切不敢外『露』,只藏在这一眼中,他相信她的表妹会懂。 方清怡大大方方地回了一礼,不再多看他一眼。 方清怡不想做一个温顺的妾,她要努力勾一个男人的心。 不多时,晋南王妃从里间出来,尤玉玑竟然跟在王妃身边。 方清怡愣了一下。 尤玉玑扶着王妃在软塌上坐下,刚要起身,王妃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在身边坐。 王妃盯着方清怡:“是你让你的两个兄弟故意勾着安之喝酒。不对,是故意灌酒。” 方清怡咬唇,一时没敢答话,她必须谨慎回答,不能有差错。 “母亲!那日……”陈安之往前大步迈了一步。 王妃直接打断他的话,怒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陈安之望向尤玉玑,皱了皱眉。 王妃仍盯着方清怡,继续追问:“我问你,你让你的两个兄弟给世子灌的酒里可加了东西?” 方清怡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咬咬唇,直接跪下来:“清怡不知道姨母从哪里听来了些闲言碎语。既然姨母兴师问罪,清怡也不想再遮掩。是,表哥仪表堂堂满腹诗书,清怡心悦良久……” 陈安之望过来。 表妹当众承认了。一时间,他心里颇为复杂。因为表妹的不畏流言而感动,也为自己让她受了委屈而自责。 “只是清怡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姨母认为是我让我的兄弟故意灌醉表哥,这是冤枉。他们心情如何,是不是要喝酒,不是清怡所能控制的。我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我既心悦表哥,又怎会舍得他醉酒出丑。”方清怡抬头,眼眶里含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落泪,“姨母,表哥奉旨娶妻,我亦不是自甘下贱去作妾的人。表哥大婚之时便是我们情断之日!” 方清怡闭上眼睛,眼中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凄然落下。 “表妹……”陈安之再也不能沉默。 “母亲,是我心情不好喝多了。这怎么能冤枉是表妹故意指使旁人灌我酒?我有自己的决断,又不是轻易听从别人哄骗的三岁孩童!” 尤玉玑也只比陈安之他们早过来一会儿,事先并不知晓王妃要说什么。她安静旁观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情意绵长,自己像个坏人姻缘的恶人。 王妃是在帮她找脸面、帮她出气,帮她解开大婚那日的心结。可是她坐在这里,心里很平静。她试着去探知自己的心情,企图寻找些愤怒或委屈的情绪,结果只是徒劳。 她与陈安之大婚的那天晚上,婚前所有对这桩婚姻的期待几乎消失殆尽。只是那时候她还想见一见这个男人醒酒后的模样。 后来她见到了,最后那一丁点的期待也没了。 她没有心结。 世间事,理顺或抛却,何必将打了结的东西放在心上惹人烦。 “你不会不容她吧?”陈安之望过来。 尤玉玑对上他的目光,慢慢弯唇,说:“是你安排住处,还是我安排?” 陈安之怔怔望着尤玉玑眉眼间的笑,一阵恍惚。这句话,她前日也曾对他说过。 她嫁过来第一日,他纵酒招『妓』,洞房花烛夜,留她独守。 第二日,他白日将两个『妓』子抬了妾,傍晚又将司阙带回府。 今天是第四日,他问她你不会不容我的表妹吧? 王妃头疼难忍。今日之事,陈安之与方清怡或一刀两道,她将方清怡送出去。或将方清怡抬了妾,认真向主母行妾礼日后也好受主母管制。也算,给尤玉玑一个交代。可她万万没想到陈安之竟然这般…… “世子别难为世子妃了。”方清怡站起来,“再言,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私相授受是我糊涂。可我早就跟你说过许多次,我断然不会给人当妾!”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王妃:“姨母,清怡没有脸再在王府住下去。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立刻搬走!” 说完,她急急屈膝行了一礼,哭着跑出去。 “表妹!”陈安之一瘸一拐追出去。 王妃站起身喊了两声,也没将陈安之喊回来,不由一阵眩晕。尤玉玑赶忙扶了扶,王妃皱眉望过来,望见尤玉玑平和的眼眸,不由一愣——她竟不生气的? 方清怡跑回房令人关了门,不管陈安之怎么叫也不开门。 她必须搬走。 “东西确定都处理了?”她低声问。 红簪点头。 方清怡让两个兄弟在大婚之日给陈安之灌酒,那酒中的确加了东西,连她的两个兄弟也不知情。那是能让人易怒失态的『药』。 圣上赐婚,圣意不可违。 可若尤玉玑死了,她不就可以嫁给世子了?就算是继室,也是正妻,是堂堂正正世子妃。 尤玉玑国破离乡,父亲死了,母亲吊着一口气。洞房花烛夜受辱,理当一个想不开跳井上吊才对。 ” 没想到这草原来的放□□子完全不在意脸面。 方清怡擦去脸上的泪,冷笑:“好,你不肯自己去死?那我只好帮你去死。” · 尤玉玑回到昙香映月,便早早开始收拾明日回娘家的东西,还想着明早路上要去哪几家店买东西。只是不知道阿娘还能不能吃进去…… 傍晚时,流风来传话——司阙新作了曲子邀尤玉玑去品鉴。 尤玉玑很是意外。 尤玉玑到了云霄阁,司阙已坐在琴后。当她走进去,司阙开始弹琴。尤玉玑听了听,的确是新曲子。她找了角落坐下,安静地听琴。 一曲终了,司阙长指压在琴弦上,顿了顿,他抬指,直接弹了另一支曲子。 第一道琴音从他指尖流出,尤玉玑惊讶地微睁圆了眼。 是《云陵赋》。 那支闻名天下可引青鸟悲啼的《云陵赋》。 尤玉玑不知道司阙是怎么作出这样一支苍凉悲伤的曲子,她在这支琴曲中好像回到父亲棺木被送回来的那日。 甲胄寸寸皲裂,心房湿软酸痛。 曲未尽,泪满襟。 司阙走过去,递她拭泪的软帕。 尤玉玑擦了泪,身子软绵无力地朝一侧倒下。司阙探手扶了扶,顺势将她抱起来,放在木榻上,解她衣。 今日裹胸的布换成了雪『色』。 司阙如昨日为她解开,转身去拿抽屉里的银针。尤玉玑身子软绵绵地朝榻下栽去,司阙回手去扶,柔软撞在他的手背上。 司阙动作顿住,一动不动僵坐了半刻钟,才握着尤玉玑的肩膀,将她摁趴在木榻上。他俯身,在尤玉玑耳边低语:“狐狸精。” 还好,解毒只需三日。 再忍一忍。 司阙慢悠悠地拍了拍尤玉玑的脸,发号施令:“后天起,离我远远的。听见没,狐狸精?” 第7章 第007章归家 第七章 司阙慢慢直起身,松开压着尤玉玑的手,如昨夜那般拿了黑『色』的银针一根根刺进她后背的『穴』位中。银针颜『色』褪去,再取出。这一次,他将尤玉玑的衣服重新穿好后,让她伏在怀里靠着。 他取了一把小刀,在掌中轻轻一划,鲜血一滴滴落进一盏通体雪白的小小瓷盏里。 她误食的毒,却是他治病的『药』。 她解毒最好的『药』,是他。 司阙捏着尤玉玑的鼻子,将小半盏他的血灌进她的口中。鲜血从尤玉玑的唇边流出来一点,缓缓滑过她的脸颊。 “知不知道我的血多珍贵,一滴都不准浪费。”司阙慢悠悠地用指腹将那点血沾了,再反反复复用力蹭在她娇嫩的唇上。 他割破的手放在膝上,伤口还在流血,渐染他的雪衣。他自小便如此,伤口痊愈得比常人慢许多。 他本不必用自己的血喂她,大可继续用昨日的法子。 可他更不想在这狭窄的木榻上拥她而眠。 很烦。 司阙将尤玉玑放下,拿了湿帕子仔细将唇边的血迹擦干净。他一边裹缠伤手,一边往里间去。 · 翌日,尤玉玑睁开眼睛,再次发现昨晚没有睡在自己的房中。她撑着坐起身,转首望向里间的方向。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眉心轻蹙,眸中染上几缕困『惑』。 她并非爱哭的人,怎么会接连两日在别人住处哭得睡着? 尤玉玑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倒也完好。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疑『惑』的种子已悄悄在她心里埋下。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尤玉玑的思绪,她起身,诧异地循声朝里间走去。里间的门竟是半开着的,她看见司阙坐在床边,一阵阵咳嗽。 “你怎么了?”尤玉玑犹豫了一下,将门轻轻推开,快步朝里走去。 屋内『药』味很浓,比昨日还要浓。 尤玉玑疾步走过去,在司阙面前蹲下来,仰起脸望向她,蹙眉询问:“是觉得不舒服吗?昨天早上便觉得你脸『色』不太好。让流风去请大夫,可请了?” 司阙意味不明地望过来。 这个眼神,尤玉玑没有看懂。 不过尤玉玑看出来司阙的脸『色』很差,比昨日还差。 “是不是前晚的暴雨发烧了?”尤玉玑抬手,温软的手心贴在司阙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一会儿还是得请个大夫过来。” 司阙刚想开口说不用,喉间又是一阵酥痒,他侧过脸,抑制不住地一阵咳嗦。点点血迹落在雪白的帕子上。 尤玉玑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一幕。 “去叫流风。” “好。”尤玉玑急忙往外小跑。她刚跑到外面,正好遇见上楼的流风。 “殿下唤你。她脸『色』很差,刚刚还咳了血。”尤玉玑急声解释。 流风一愣,快步走到墙角的柜子前,在抽屉里取出一瓶『药』,连忙走到里间交给司阙。尤玉玑站在门口,焦虑地望着司阙,不由想起传闻来。看来传闻不假,公主不仅仅是体弱。 不多时,司阙不再咳。流风快步走出去,她要下楼去煎『药』。 尤玉玑走到床边,柔声关切:“要不要躺一会儿?” 司阙垂着眼,尤玉玑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了想,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流风刚刚提上来的温水,递给司阙。 “喝一些?” 司阙接了。 尤玉玑这才注意到司阙的左手缠着纱布。她记得昨天晚上听公主抚琴的时候,公主的手还好好的呀。 “你的手怎么了?” 司阙喝了一小口温水,才开口:“换弦的时候割伤的。” 今天是尤玉玑心心念念归家的日子,她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柔声说:“我得走了,你若还是不舒服记得叫个大夫。这两天晚上都稀里糊涂睡在你这里,实在是打扰了你。” 尤玉玑蹙眉,带着点歉意:“我也不知道怎会睡着……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叨扰连累你病了……” 司阙瞥了她一眼,说:“我夜里睡不好。博山炉里的熏香一直有助眠的东西。” 尤玉玑恍然。她温柔地笑笑,弯下腰来,将手搭在司阙的肩上,近距离地含笑望着他,说:“他乡重逢是一种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司阙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尤玉玑搭在他肩上的手,垂眸温声:“好。” “那你好好歇着。”尤玉玑温柔笑笑,收了手直起腰转身往外走。 司阙望着尤玉玑离开的背影,慢悠悠地喝着温水。尤玉玑走到门口,转过身冲他笑了下,再帮他把房门关上。 尤玉玑脚步匆匆回了昙香映月,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换衣,然后登上归家的马车。然而马车停在府门前许久,不能出发。 因为陈安之还没醒。 尤玉玑派丫鬟过去问情况,传回来的消息是昨天晚上陈安之嚷着身上的伤折磨人,很晚才歇下。早晨小厮喊了他两次,他都没有起身的打算。 尤玉玑坐在马车里,膝上抱着一个盒子。这是她让枕絮一早去买的酒酿苏子糕,隔着木盒,她仍能感受到温度。 这是阿娘极喜欢的一种糕点。 尤玉玑抱着木盒的手微微用力。 又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陈安之的身影。尤玉玑轻轻舒了口气,道:“不等了,出发。” 一旁的景娘子皱眉:“这怎么行?归宁哪能自己回去,这是让人看笑话啊!” “洞房是我一个人,敬茶是我一个人。”尤玉玑浅浅地笑着,“一个人归家又何妨。” 笑话?她被旁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吗?不差这一回了。也无所谓了,什么笑话什么脸面,都比不得飞奔归家,拥抱阿娘。 景娘子张了张嘴,最后将脸扭到一旁,悄悄擦一擦眼角。 因为头疾,王妃最近对府中各种事情实在有心无力。当她从谷嬷嬷那里知晓尤玉玑独自归宁时,尤玉玑的马车已经离开许久。王妃怒不可遏,忍着头疾,直接去了陈安之房中,将趴在床上的陈安之拽下来。 “母亲!母亲您怎么来了!”陈安之一下子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若你还认我这个母亲,现在立刻出发去尤家!” “她又与你说什么……”陈安之瞧见母亲脸『色』极差,识相地住了口。他赶忙令侍女打水,手脚麻利地梳洗换衣,登上另一辆马车往尤家去。 · 离家越来越近,尤玉玑挑开垂帘,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 许多人认出来这是晋南王府的马车,凑热闹地望过来。尤玉玑不得不将垂帘放下,不能往外望了。 尤家和晋南王府有些远,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才到。 眼看着离家近了,尤玉玑听见熟悉的声音。管不得旁人打量,她再次挑开垂帘望过去,一眼看见阿弟。 “嘉木!” 尤嘉木转头望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瞬间灿烂笑起来。他今年十一岁,生得比同龄人高大,强壮得像只力大又勇的小牛崽。他一早骑着马在前街溜达来溜达去,等着阿姊归家。 他立刻打马过来,将怀里的荷叶包从车窗递给尤玉玑。 尤玉玑诧异地打开,发现荷叶里抱着烤红薯。她顿时哭笑不得,望向弟弟:“这样藏在衣服里烫不烫的?” 尤嘉木摇头,用手『揉』了『揉』胸口。 “快吃,趁热吃!” 尤玉玑轻轻颔首,捏了一小口焦黄的薯肉放进口中,又暖又甜。 不过是离家四日,再次回来,她站在庭院里,细碎的过往瓢至,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其实他们一家人搬来这里还不到两年,时光并不长。可是因为家人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是寄托了浓浓情感的家。 母亲身边的柳嬷嬷瞧见尤玉玑一个人回来,不由眸『色』一黯,她又很快笑起来,说:“姑娘回家了,夫人早上还念着你呢!” 尤玉玑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询问:“阿娘可醒着?” “早晨醒了一会儿,眼下又睡了……” 尤玉玑纵使心里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酸。她快步进了屋,在床榻边坐下,凝望着阿娘。阿娘消瘦的脸庞上毫无血『色』。 尤玉玑俯下身来,用脸颊蹭了蹭阿娘的手背,柔声说:“阿娘,女儿回来了。” 感觉到阿娘的手指动了动,尤玉玑急忙抬眼望过去,见阿娘睁开眼温柔望着她。 “阿娘醒了!”尤玉玑立刻扬起唇角开心笑起来,泪珠儿却接连掉下来。 阿娘费力地点点头,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 哪怕阿娘只是醒了一小会儿,尤玉玑也满足了。她脱了外衣褪了鞋袜,在床外侧躺下,抱着阿娘的手,安静偎在阿娘身边,一整个下午。 尤嘉木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悄声退出去,让所有人都不要打扰。他找到抱荷,问:“王府里的人是不是欺负姐姐?” 抱荷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尤嘉木又打断她的话。 “算了,你不用说了。” 他都知道了,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 半下午,陈安之终于赶来。得知尤玉玑守在岳母身边睡着了,知道岳母的身体情况,他倒也理解。尤嘉木是尤家唯一的男郎,只能是他招待陈安之。 尤嘉木带陈安之在后院的湖边钓鱼。 陈安之不喜欢钓鱼,只能硬着头皮打发时间。 尤嘉木也不喜欢钓鱼。 父亲在时,曾乐呵呵地『逼』他陪着钓鱼。父亲说:“你啊,『毛』『毛』躁躁急脾气,就该来陪爹钓鱼养养耐心。哈哈哈……” 父亲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尤嘉木逐渐用力握紧手中的鱼竿。 是的,他要更耐心一些。他不仅要杀了陈安之,还要全身而退带着姐姐回草原去。短短四五日,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栽种,疯狂生长。 莫欺尤家男儿年少。 “我们要一直在这里钓鱼?”陈安之问,他有点不耐烦了。 尤嘉木抬头,扯起唇角,『露』出少年纯稚的笑容:“姐夫,先生给我留了功课,我有些地方不懂。姐夫人中龙凤,可否帮我解『惑』?” “那是自然。” “姐夫真好。”尤嘉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 傍晚时分,司阙让流风去请尤玉玑。 “殿下,夫人不在府中。今日归宁,要和世子爷一起回尤家。尤家有些远,就算回来也要夜里了。”流风想了想,“夫人很可能和世子在尤家宿一晚,明日再回来。” 司阙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缠绕着纱布的左手。 今日是给她解毒的最后一日,若见不到人,他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许久,司阙轻声低语:“还真是不省心啊……” 司阙缓步下楼,拿了斗笠。 第8章 第008章怀疑 第八章 陈安之在尤玉玑未出嫁前的闺房里,打量着这里的布置。入眼,紫『色』随处可见。他走到尤玉玑的衣橱前,将其打开,见到里面的衣裳也大多紫『色』。那年,她便是穿着紫裳跳舞。 忽想起那一年司国的夜宴。 那场夜宴是司国归降前最后一次大宴。正是那场夜宴让司阙的《云陵赋》天下知,也是那场夜宴,让尤玉玑的一支《薰娥引》舞姿艳惊四座,自此才有了司京双绝名扬天下。 陈安之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那一晚一身雪裳抚琴的阙公主,仿若神女降临,降落在他心上,成了他日思夜寐的存在。 作为旁观者,陈安之也惊艳于尤玉玑的舞姿。可是当众起舞,任由诸多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走,仔细打量品鉴,实在轻佻放浪不像话。可为红颜,不可为妻。 木已成舟,尤玉玑的确已是他的妻。陈安之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这几日自己的行径的确过分,他也不是不愿意哄一哄她。可是尤玉玑端着的态度,好似根本不在意他所作所为。她既不在乎,他还哄什么?谁还没点骨气了?何况他这种从小金贵长大的世子爷,让他服软低头着实有些难。 下人过来请他去前院用晚膳,陈安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往前院去,还没走到遇见了尤嘉木,便和他一起过去。他们在桌边坐下不多时,尤玉玑姗姗来迟。 “久等了。”尤玉玑歉意地笑笑。她偎在阿娘身边一整个下午,衣裳得换,头发也重新梳过。 用膳时,陈安之一直沉默着,反倒是尤玉玑和弟弟偶尔会说说话,说到母亲的病,说到尤嘉木的功课。 陈安之侧首,望向坐在身边的尤玉玑。她眉眼含笑地望着弟弟,一颦一笑里都是温柔。陈安之在尤玉玑掖发的手指上多看了一眼。她的手生得极美。陈安之又想起她浣手时,花瓣轻抚她纤指的情景来,也不知这双手握在掌中贴在怀里是何等滋味。 罢了,余生还这样长,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就好,她毕竟已经是他的妻,圣上赐婚,圣旨难为,一生一世。 陈安之心里想着今晚两人独处时,他该对她好一些,也算弥补这几日对她的亏欠。陈安之捏了捏自己的袖子,里面放着一条细金手串,是准备送给尤玉玑的。他见到这条手串时,眼前立刻浮现尤玉玑的手,心里想着这条手串戴在她的腕上才好看,于是今日便带来了。 晚膳刚用完,下人笑着来禀告赵将军过来了。 “快请。”尤玉玑急忙说。赵升是父亲生前的部下,父亲去后,他帮了不少忙,如今尤嘉木也在跟他学武。 尤玉玑没有注意到陈安之的脸『色』瞬间变了。 赵升是来给尤夫人送『药』的。 “新得的几盒『药』,给夫人送来。”赵升人高马大,笑起来却一副憨厚的模样。 “赵将军费心了。”尤玉玑拍了拍尤嘉木的肩,让弟弟亲自接过来。母亲病得重,全靠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很多『药』材不仅昂贵还很稀少,在寻『药』这事上,赵升帮了不少忙。 尤玉玑望着赵升,真心感激。 陈安之冷笑了一声,道:“赵升,你天黑了过来也不知道避讳。” 赵升一愣,赶忙拱手弯腰作了一礼,道:“赵升见过世子。白日里当差不得闲,是以才过来。” “随便差个小厮就可送过来的事情,非要自己跑一趟,可真是有心了。”陈安之不咸不淡地说。 赵升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少年时就在尤将军身边做事,将军对他极好,他一直十分敬重尤将军。又因他无父无母,自小年节日都跑来尤家讨吉利,在心里倒是有几分把尤家当成第二个家的意思。后来尤将军去世,尤家病的病幼的幼,他更要多上心些。 他今日不过是如往常一样过来送『药』,怎么好像犯了什么错误? 赵升望了一眼尤玉玑,想起那些传言,顿时了然。他急忙憨笑着说:“我也是顺路过来看看嘉木。” “嘉木日日在家,你非今日过来,想要看望的恐怕不是这孩子。” “世子。”尤玉玑望过来。 “什么事?”陈安之翘着二郎腿抬眼对上尤玉玑的目光,他脸上挂着笑,用着寻常的语气,好像只是最寻常的唠家常。 赵升目光闪了闪,免得自己的存在让夫妻二人生了矛盾,他赶忙憨笑着说:“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 尤玉玑转眸望向赵升,一片光明磊落,她柔声问:“赵将军下了差便过来可用了晚膳?” “用过才来的。”赵升忙说。 “哪有送了东西立刻就走的道理,怎么要也饮口热茶。”尤玉玑温声说。 陈安之脸『色』沉了沉。他原以为尤玉玑会生气会解释,可是她再次无视了他!他最气她这般! 赵升摇头,笑着说:“不了,淳娘刚有了身子,我得早些回去陪着她。” “竟有了好消息!怎么没与我说的,改日我得登门看望她才是。”尤玉玑瞬间笑起来,明艳动人。 “月份还小,刚两个月,就都没说。”赵升憨憨地笑。 一般孕事满了三个月才会报喜。赵升是隐约觉察出世子的态度,才提了自己的内人。 “原来如此。那我不留你了,帮我转告淳娘,过一阵我去府上看看她。”尤玉玑又拍了拍尤嘉木的肩,让弟弟亲自去送赵升。 她站在原地,微笑着目送弟弟和赵升离开。待他们走了,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往里去。 “你站住。”陈安之开口。 尤玉玑脚步没停,继续往里走。 陈安之的脸『色』越发难看。 柳嬷嬷望向景娘子。景娘子摇了摇头,无声长叹。 尤玉玑去了父亲生前的书房,几位管事已在那里等着她。尤家有些田庄和商铺,往常都是她在打理,嫁去王府后这几日,事情都由几位管事自己做主,拿不准主意的去问柳嬷嬷。今日尤玉玑回来,几位管事立刻将堆积的事情拿来问她主意。 尤玉玑一边翻着账目一边与管事议事,心口有些沉闷。阿娘病着阿弟年幼,这个家现在没有撑事的主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好想归家。 陈安之站在门口,望着被几个管事围着的尤玉玑。他站了半刻钟,尤玉玑都没有发现他,他不由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尤玉玑抬眸望了他一眼,面『露』难『色』,她收回视线翻了翻手里的账本,再次抬头,说:“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世子再等一会儿。嗯,再半个时辰差不多。” 陈安之盯着尤玉玑的脸,咬了咬牙,见她执意,他深吸一口气,愤而转身。 几位管事偷偷眼光交流,皆有惋惜之意。 尤玉玑垂下眼睛,又翻了一页账本,继续处理事情。 半个时辰后,陈安之再次过来。他迈进门槛,冷着脸:“尤玉玑,你别太过分了!” 尤玉玑握着笔的纤指用力握了一下,再松开。她将账本合上,温声与几位管事说:“今日就到这里了。还劳烦李叔明早再过来一趟,李庄的事情明早再说。” 李叔赶忙应着,和其他几位管事一起退出去。 他们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的书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几人连连摇头,却只能加快脚步,非礼勿视。 尤玉玑望着陈安之顺手打碎的门边高脚架上的花盆,她垂着眼,缓声道:“有什么事情回王府再说好不好?” “你刚刚还说等你半个时辰,现在又说回王府再说?尤玉玑,你在推脱什么?心虚什么?” “我无事可心虚。”尤玉玑心里生出几许疲惫来。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尤玉玑蹙眉。她原本不懂陈安之为何厌她至此,原以为是不喜她的举止,他又有心上人。如今看来,陈安之似乎对她有什么误会,竟误会她与赵升? 是误会,还是有人有心挑拨? 只不过尤玉玑现在没心力去想这些。 “怎么不说话了?承认了吗?”陈安之仍站在门口望着她,“尤玉玑,我不管你以前在草原上的那些烂事。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世子妃行事能不能像个正经女子?” 尤玉玑将手中的笔放下,抬眼正视陈安之。 “世子一定要在今日,在这里与我闹吗?” 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这里是尤家,是父亲生前日日来的书房。 陈安之一怔,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脚边打碎的花盆,玉兰被埋在泥土和碎陶片之下。他心想刚刚那几位管事定然听见他摔了东西,尤家上上下下的仆人恐怕也会传开。他顿时有些后悔,明明来时的路上还想着今日对她好些,就算做做样子也是弥补。 陈安之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放得低缓:“我在房中等你。” 枕絮扭过头去把眼泪擦了,咽下哽咽,才开口:“夫人,不能一直这样啊。您和世子好好谈一谈?将误会都解释清楚……” 尤玉玑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这是陈安之打碎的第二个盆花。 她是个骄傲的人,她没有做错,就不会去解释。 陈安之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边回忆今日之事一边等着尤玉玑。他是个爱冲动的人,往往冲动说了错话,又立刻开始后悔。他一直等着尤玉玑回来,想寻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再说几句话,可是尤玉玑并没有回来,她去陪了母亲。 柳嬷嬷劝过,但尤玉玑还是梳洗之后软绵绵地偎在阿娘身边。她将阿娘的手抱在怀里,唇角勾笑,眼泪却簌簌落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偎在阿娘身边闻着阿娘身上熟悉的气息,总是忍不住想落泪。 “阿娘,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父亲。可是别舍下女儿好不好?” 女儿很需要你,想念你笑时眉眼里的温柔,想念你一声声的唠叨。 酒酿苏子糕已经凉透了。 · 下半夜,司阙来到了尤家。他先去了尤玉玑的闺房,发现只陈安之一个人睡在那里。他压了压斗笠,去了尤夫人的房间,果然见尤玉玑偎在她母亲身边。 她像个孩童般缩成一团,将母亲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她穿着紫『色』的宽松寝衣,袖子蹭到肘上,『露』出莹白的小臂。 司阙站在床榻旁望着尤玉玑,慢悠悠地说出当日王府重逢时,原本想说的那句话—— “还是穿紫『色』好看些。” 他俯身去抱尤玉玑,手背蹭到一把泪。 第9章 第009章畜生 第九章 尤玉玑在沉睡中蹙了蹙眉。即使是梦里,也记挂着阿娘,使得她并没有睡沉。司阙瞥一眼她泪迹未干的脸颊,将银针刺进她后颈,助她深眠。然后才将她抱起来。 尤夫人的房间布置简单,连一张坐塌也无。司阙干脆在柜子前的椅子坐下,将尤玉玑放在腿上。她今日已换了宽松寝衣,淡紫『色』的寝衣内没有再一层层裹胸,只一件贴身的心衣。司阙将其后背碍事的带子解开,最后一次为她施针祛毒。 他将左手缠绕的纱布解开,昨夜的伤口几乎没有要愈合的迹象。他在伤口上再次轻划了一下,也不寻杯盏接着,直接将掌侧贴在尤玉玑的唇上,让他的血一滴一滴流进她口中。 随着鲜血流失,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不管是第一日以内力为她『逼』毒,还是后两日用血喂她,于他的身体而言都是极大的消耗。 可司阙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愿赌服输。 制定规则的人,更要遵守规则。 司阙将尤玉玑的衣裳穿好抱回床榻。大概是毁尸灭迹的事情做得多了,他极擅长将一切恢复原样。就连尤玉玑心衣的带子打了结后哪边更长些,都恢复如初。 他悄声离去,未惊动任何一个人。在他离开尤家一刻钟后,沉睡的守门老人家『揉』着眼睛醒来,责怪自己的不称职,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醒醒神。 司阙来时天气尚好,从尤家出来之后却起了风,风不大,却有些凉。寒气『逼』身,他步履仍旧闲缓。 夜已深,万籁俱寂。星月缺席,一片漆黑。 司阙走过河畔,风拂水面声响细微。知晓有人跟踪他,他停下来,在河畔青石砌的半腰护栏坐下,耐心等候。即使没有人跟踪,虚弱也让他不得不停下暂歇。 不多时,司华从暗处走出来。 司华,司国的二皇子,司阙的庶兄。 “你怎么从晋南王府出来了?”司华压低声音质问,声音里带着丝急躁。 司阙长指略抬了抬帷帽的白纱,望过来。 天『色』太黑,司华看不清司阙的表情。他快步朝司阙走去,在司阙身前三五步的地方停下。他用更低的声音询问:“东西拿到了没有?” “什么东西?”司阙清磁的声线凉如水。 “你不是因为拿到了东西才出了王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这慢悠悠的态度。咱们不惜付出那般大的代价将太子送出去,这是咱们司国孤注一掷的选择啊!” 司阙忽地想起那一日。 是司阙想法子将太子送出了行宫。老皇帝做着复国梦,知道自己年老无能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就算他告诉老皇帝这么做的代价将是行宫中的所有皇室入牢、为奴,甚至陈帝一怒之下尽屠之。老皇帝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太子。 司阙几不可见地轻勾唇角,勾出一抹笑来。也不知道现在在死牢里的老皇帝是不是还对太子复国坚信不已。他很想看看老皇帝在天牢里满怀希望地等候,能不能等到太子哥哥的“有出息”。 司阙从思绪里回神,冷眼看着面前的二皇兄。 司华又往前走了一步,拿出带着哄人意味的语气:“二哥知道让你以女儿身靠近陈国世子哄骗他实在是难为你。可是咱们司国的藏宝图必然不能落在陈国手中。陈安之当年夜宴之日起便对你念念不忘,你稍微哄他些,总能将藏宝图骗来。就算骗不到,毁了它也好。如今为了复国大业,父皇带着族人在陈氏的死牢里忍辱负重,你若能毁了那张藏宝图,就算身陨亦是千古壮举……” 司阙自小因为某些原因男扮女装,如今成了陈安之的妾,两人相处极易发现他的男儿身。即使这般,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晋南王府接近陈安之,用这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毁掉那张藏宝图。至于司阙是否能全身而退,这并不重要,反正他也活不久。 听着司华不停聒噪,司阙慢慢笑起来。 司华仍在不停劝说,忽见一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发现司阙将一枚铜板高高抛起。 司阙抬手将下落的铜板接住,将其压在缠着白纱布的手背上。他抬起右手,冷眼瞥向铜板。 ——反面。 司阙挑了下眉,收回视线望向司华,道:“东西虽没拿到,可我知道在哪里。” “在哪里?”司华急问。 一阵凉风吹来,司阙忍不住侧首轻咳了两声,喉间略有腥甜。 “二哥俯首过来。” 又是一阵咳嗽,点点血迹落在司阙左手的纱布上。 司华心道司阙活不至及冠的说法看来是真的。见司阙有气无力至此,他赶忙走过去,在司阙身边俯身靠近。 司阙缓了缓,侧首凑到司华耳边,低声缓语:“我说藏宝图在陈安之手中你们便都信了,就这般脑子还痴想造反复国?” 司华整个人怔住。他刚要直起身,司阙指间的三根长针从他颈侧而入,贯穿咽喉。司华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想高呼远处的属下,然而根本发不出音来。他拼尽全力,也只微弱地吐出两个字。 司阙仔细辨了辨,知他说的是“畜生”。 司阙饶有趣味地笑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手足,你竟今日才知我是畜生。死得不冤。”司阙唇畔笑意越来越灿烂,乃至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变成一阵断断续续的轻咳。他又瞬间收了笑,冷眼睥向倒地的司华。 司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静坐了片刻,身上有些力气了,才起身离开。可没过多久,他又折了回来,手里拿了一支洁白的晚秋茉莉。 这是他刚刚在路边发现的。 司阙轻嗅茉莉的郁香,然后俯身将它放在司华的胸口。他『露』出一个纯稚乖顺的笑容来,道一句:“好眠,我的二哥。” 司华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司阙转身离去,一步步走远后,司华的尸体慢慢化成一汪血水,又渐渐升起白烟。不多时,连血水也不见,唯有那支洁白的茉莉仍躺在河畔,在夜风里花瓣轻轻战栗。 人人都道司国阙公主文采斐然,琴技更精。可只有司国皇宫少数人才知晓他最擅毒。没有他研不出的毒,没有他毒不死的人。他身边的东西随处是毒。甚至,他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大的毒源。 尤家距离晋南王府不近,司阙却徐行。又过了两刻钟,开始落雨,秋末的雨就算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透着寒。 不多时,司阙听见路边有微弱的叫声。他循声走过去,在枯草堆里发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瞧上去还不足月。小猫全身被雨水又或泥水浇透,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它小声地叫唤,又怕又冷,弱小的身子不停发抖。 在它身边还有几只小『奶』猫冻死的尸体,大猫却没了踪影。 司阙用雪帕子擦了擦它身上的泥水,然后将它放进怀里给它取暖。猫儿瑟缩抓蹭,淤泥弄脏了他的雪衣。 司阙拽了拽帷帽的白纱,为怀中的小『奶』猫勉强遮去倾斜的雨幕。他一边走,一边捏捏小『奶』猫的后颈,温声说:“咱们来比一比,看谁活得久。” 他给这只猫取名百岁。 他可以笑着残杀手足,也可以怜悯一只路边猫。 人心复杂,未开神志的兽物反倒纯粹。 · 尤玉玑第二天醒来时,眼角红红的。她每次哭过眼尾都会留下这样殷红的印记许久。她在父亲的书房里将昨晚没有处理完的事情处理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阿娘床榻,再与弟弟告别。 尤玉玑蹲在尤嘉木面前,为他整理前襟的褶皱。她柔声说:“母亲如今卧床,要你辛苦了。” 想到弟弟还小,就要当起拿主意的主人,尤玉玑不免心疼又心酸。 “好啦,我得回去了。”尤玉玑站起身。 “姐!”尤嘉木握了握拳,“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 尤玉玑『摸』了『摸』他的头顶,含笑说:“嘉木不是小孩子,是小男子汉。” 尤嘉木好似忽然泄了气,他摇摇头。 “我是小孩子,很多事都做不了的小孩子。可是……”他仰望着姐姐语气坚定,“姐,可你是大人。我做不了的事情兴许你自己可以做到。就算我帮不了你,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不要担心我。” 尤玉玑一怔,仔细琢磨着弟弟绕圈子般的一段话。 尤嘉木拉拉尤玉玑的袖角,说:“姐,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就算所有人都说你的选择不对,只要你选择的,我就说是对的!一起死了又怎样!” 尤玉玑听懂了。 好半晌,她才微笑着缓缓点头。 弟弟比她想象中成长得更快,早已不是那个四处闯祸,惹得父亲和母亲生气的顽劣孩童。 回去的一路上,陈安之都很安静,全然没了昨日种种找麻烦的迹象。甚至,他还会给尤玉玑倒茶水。 尤玉玑有些意外地瞥向他。 陈安之轻咳一声,小声说:“别哭了……” 尤玉玑一怔,继而恍然。昨天在阿娘身边,她只要一想到阿娘随时都可能追父亲去了,眼泪便止不住。 陈安之误会她是因为他而委屈得落泪了? 尤玉玑没有解释,她垂下眼默默喝着茶水。她想着弟弟刚刚与她说的话,再一次想起她与陈安之的未来。 马车又行了一阵,尤玉玑让马车停下。陈安之疑『惑』地望过去,想询问,见她扶着车壁下马车没有主动与他解释的打算,他脸『色』一沉,抱胸靠着车壁,也不『舔』着脸去问。 尤玉玑去了万福『药』房。 她以前时常来这里给母亲买『药』,掌柜对她很熟悉。不过她这次过来却不是给母亲买『药』,而是买了一盒治外伤的金疮『药』。 “这盒银霜膏治外伤效果又好又快,保准一点疤痕不会留下。”掌柜笑呵呵地介绍最好的外伤『药』。 尤玉玑想起司阙伤了手,路过这里,便给司阙买了『药』。 她隐约记得父亲曾对她说过阙公主体质极差,而且伤口比常人难愈合。她不知这话真假,却觉得公主沦落成妾奴,许是有很多不便,也不知道公主身边有没有效果好一些的良『药』。 马车驶到王府前一条街时,陈安之喊停了马车。他下了马车,并没有回王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景娘子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尤玉玑却并不想管陈安之去哪。回了王府,她换了衣裳带着银霜膏去云霄阁。 第10章 第010章同吃 第十章 停云借口给司阙置办东西出了王府办事,今早刚回来就得知司阙病了。见停云回来,流风这才松了口气。 停云急急忙忙给司阙施了针,再写了方子让流风去拿『药』。先前尤玉玑曾向库房交代过,公主身体不太好,若来拿『药』尽给之。 流风很快将『药』取回来,笑着说:“原来夫人交代过。我还以为库房会难为人,还打算出去买呢。” “怎么煎,都写着。你先去,我过会儿再过去。”停云交代。 流风应了一声赶忙去煎『药』。 她来司阙身边做事远没有停云那样久,停云回来了,她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天知道今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司阙回来时脸『色』煞白,差点昏了过去,简直将她吓了个半死。 流风去了小厨房,照着停云所写,仔细煎『药』。过了一会儿,停云忙完手边的事情,赶来了小厨房,与流风一起忙活。 司阙的『药』有些复杂,也不仅一副。 “你不在这两日,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情。”流风压低了声音,“世子妃接连两天晚上宿在公主房中。” 停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不太信:“世子妃?” 流风使劲儿点头,蹙眉解释:“你知道的,咱们公主体弱,我有时晚上会上去看看。头一晚,我亲眼看见公主抱着世子妃在木榻上睡的!第二晚倒是没有抱着世子妃睡,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但是!但是!” 流风两手举起来,继续说:“但是第二晚,公主给世子妃弹了那曲《云陵赋》,不是别的曲子,是《云陵赋》诶!咱们公主什么时候给别人谈过这支曲子……” 停云听着听着,眉头也皱起来。 流风凑到停云面前,眯着眼睛继续说:“昨天晚上公主让我去请世子妃,可世子妃昨日要归宁,不在府里。然后公主便失踪了一晚上,你说咱们公主去哪儿了?” 停云眉头越皱越紧。 流风瑟缩靠近停云,语气惴惴:“咱们公主会不会不满足于拿自己的身体炼毒,要开始用别人的身体来炼毒了?” “你在胡想什么?”停云愣了一下,语气生硬。 流风被她这一反问,也愣了一下,讷讷小声:“不是吗?” 停云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意味深长地说:“尤氏美极。” 流风眨眨眼,再眨眨眼。 这个时候尤玉玑带着枕絮到了,停云和流风停下了谈话,停云仍留在厨房煎『药』,流风出去招待。 · 见到司阙前,尤玉玑已从流风口中得知司阙病了。流风自然不会说司阙昨晚离开了王府,只说昨夜落雨时司阙染了风寒,反正他本就体弱。 尤玉玑本想请太医,却从流风那里得知停云很擅医,这些年也是停云为司阙调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司阙床榻旁,见司阙安静沉睡,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尤玉玑在床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拉过司阙的左手,将白纱布一层层扯开。她动作轻柔,时不时抬头望向司阙,生怕将公主吵醒。 纱布彻底解开。尤玉玑瞧见司阙掌中的伤口,不由蹙眉,在心里埋怨一句换弦还能用刀子割了手。她用指腹抹了温凉的银霜膏,轻轻涂在司阙的伤口上。为司阙上好『药』,重新包扎过,尤玉玑再轻轻将他的手放下。她垂眼望向司阙的手,惊于公主的手好长,比她的手指要长许多。她继而失笑,公主本来就比她高许多。 国破离乡,家人都在牢中受苦,公主又病了……公主一定很难受吧? 尤玉玑抬起眼,安静地凝望着沉睡的司阙,在心里盼着公主早日好起来。 尤玉玑望着司阙,一旁的流风却在望着尤玉玑。流风悄悄打量着尤玉玑,又偷偷瞥一眼昏睡中的司阙,亮亮的眸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么。 司阙身上的被子里侧忽然细微地动了一下。尤玉玑不由有些奇怪,公主的两只手分明在被子外面呀。她瞧了司阙一眼,小心翼翼地俯身凑过去,轻轻掀开那边的被角。 一只纯黑的小『奶』猫安静地睡在司阙身边。刚刚被子动了,正是它在翻身,由侧躺变成仰躺,肚皮朝上,它仍在睡着,呼噜呼噜。 尤玉玑疑『惑』地回头望向流风。 流风小声解释:“昨晚下雨,公主瞧着这猫可怜就给带回来了。” 尤玉玑望着酣眠的小『奶』猫,轻声说:“公主心善。” 流风的一双眉『毛』扭成了麻花。她听世子妃如此评价公主,一时间心里怪不得劲的,她又忍不住觉得世子妃这是被不知名的东西蒙蔽了双眼。被什么蒙蔽了双眼?她又开始瞎琢磨了。 尤玉玑很快离开了云霄阁,走前将那瓶银霜膏放在司阙床头小几上。 她回到昙香映月,即使做别的事情心里仍记挂着公主。傍晚,用过晚膳后,她又去了云霄阁。 下午时司阙曾醒过一阵,喝了『药』,然后又睡去。 尤玉玑过来时,停云正用浸湿的帕子覆在司阙的额头。 ——司阙在发烧。 尤玉玑本来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却不想公主正烧着,瞧着偌大的屋子里冷冷清清,顿时一阵凄凉之感袭来。尤玉玑轻叹一声,坐在床榻边守着,不肯离去。 那只弱小的小黑猫已经醒了,躲在角落,好奇又警惕地盯着屋内的几个人。 尤玉玑没在意那只猫,探手去试司阙额角的温度。浸湿的帕子上的水顺着司阙额侧向下流落,流进他的乌发里。尤玉玑瞧见了,拿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 她刚收了手,就看见司阙睁开了眼,正望着她。 “你醒啦!”尤玉玑惊喜地瞬间笑起来。她一笑,整个光线昏暗的幔帐内仿若都亮了起来。 司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尤玉玑立即说:“既醒过来了吃些东西吧?我听流风说你下午醒来只喝了『药』,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尤玉玑转首望向流风。流风赶忙说粥一直温着,立即去拿。 “既知自己体弱,天寒时节可要多注意些才行。”尤玉玑又往前挪了挪,伸手去扶司阙。司阙倒也没拒绝,由着被她扶起。 尤玉玑欠身去拿床里侧的枕头,枕头在小黑猫身边,瞧着尤玉玑的手探过来,小黑猫立刻警惕起来,连尾巴也不摇了。尤玉玑对它温柔一笑,轻柔地『摸』了一下它的头,将枕头拿来垫在司阙身后。 尤玉玑靠近司阙,双臂环过他的腰,去仔细调整他身后的枕头。 她离得那样近,前身几乎贴着司阙,就连淡香的青丝也拂在司阙的下巴。 闻着她身上的雅香,感受着她不经意间的磨蹭,司阙叹了口气。 尤玉玑抬眸望过来,紧张问:“不舒服吗?” 这个问题,司阙没有回答。 尤玉玑只当公主不舒服不愿意开口说话。不多时,流风捧着肉沫粥上来。尤玉玑动作自然地接过来。 感觉到碗有些烫,尤玉玑捏着小勺子稍微盛了一点点,递向自己,贴在唇上试了试温度。 温度刚刚好。 她这才欠身去喂司阙。 流风刚想说再去拿个勺子,愕然看见公主真的吃了尤玉玑喂过来的粥。流风悄悄把脸扭到另一边,才敢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浑然无事地转回头。 尤玉玑喂司阙吃了小半碗,她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之前为父亲守孝,一直在吃素。其实早已不必吃素,可是许是因为吃素太久,如今她闻到荤腥味道有些不适。她并不打算一辈子都吃素,最近有在尝试克服,可是收效甚微。 然而,她喂司阙的是肉沫粥。甚至刚刚她尝的那一勺上,就有好大一块肉沫。 “不吃了。”司阙声音有些沙哑。 尤玉玑回过神,她收回手,垂眼望着碗里剩的半碗粥一瞬,尝试着捏着勺子盛了一点肉沫送进口中慢慢吃了。 司阙抬眼,望向她。 并没有往日对荤腥味道的反感,尤玉玑又捏着勺子吃了两口。 发现司阙望着她,她抿唇笑了一下,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味道很好。” 流风赶忙说:“世子妃还要吗?奴婢给您盛一些?” “不了不了……”尤玉玑赶忙拒绝,心下已经在责怪自己的举动有些没分寸了。她将勺子放在碗中,下一刻,一直躲在角落的小黑猫忽然跳过来,坐在司阙的腿上,眼巴巴地盯着尤玉玑。 尤玉玑一怔,还未有行动,手中的碗已被司阙拿走。 司阙将碗递向小猫。 小黑猫立刻站起来,两只前脚搭在碗边,小脑袋埋进去大口大口地吃着肉沫。 尤玉玑弯唇,越发觉得公主是个心善的人。 一旁的流风却在心里嘀咕——两人一猫共吃一碗粥,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饥荒呢…… 司阙吃了粥,又喝了一次『药』,便虚弱地再次躺下休息。 闭上眼睛陷入沉睡前,尤玉玑仍坐在床边。 后来,司阙再醒来时,仍见到尤玉玑守在床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趴在床边,『露』出一小节皙白的后颈。 尤玉玑手里还握着给司阙换用的湿帕子。湿帕子一半在她手中,一半贴在床榻上,弄湿了床褥。 司阙将覆在额头上的湿帕子拿去,捡起枕侧的一条丝帕。淡淡的紫『色』,质地轻柔,角落里绣着一支昙。 是尤玉玑为司阙擦拭额角水渍时遗下的。 司阙瞧了一会儿这条丝帕,将目光落在尤玉玑『露』出的那一小节后颈上,慢悠悠地说:“还算有点良心。” 尤玉玑『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望向司阙。 司阙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出一丝乖顺的笑容来。 · 陈安之很晚才归家。 方清怡昨日执意搬出晋南王府,方清怡根本不愿意见他,完全是恩断义绝的架势。他就连劝说,都是托陈凌烟转告。 今日上午和尤玉玑从尤家回来,他没回王府直接去寻方清怡。然而还是吃了个闭门羹,他心中气闷,只好寻三五好友去吃酒打牌。 刚一归家,就见到等候多时的谷嬷嬷。 谷嬷嬷给王妃传话,只一句——万不可让庶子先降生。 陈安之沉思了一会儿,去了昙香映月,不想扑了个空。得知司阙染了风寒,尤玉玑在那边守着。 陈安之一愣,三分酒醉都醒了,急急忙忙往云霄阁去。 一路上,他满心都是阙公主。 当真远远看见了云霄阁,陈安之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尤玉玑守在司阙身边?司阙是他的妾,尤玉玑身为主母亲自照料,还不都是为了他? 她在向他示好,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第11章 第011章同睡 第十一章 陈安之今天在外面玩乐了一整日,走了不短的路过来,『臀』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发疼。他伸手『揉』了『揉』,抬头望向前面的云霄阁。 听说阙公主病了,他顾不得身上的伤不能快走,急急忙忙过来。如今站在云霄阁前,反倒有些不敢进去。 自阙公主被他接回来,他一次都没敢踏入云霄阁。原来以为是自己受了伤,实在狼狈又不雅。他想等伤好了芝兰玉树地出现在公主面前,如今到了公主这里,才知受伤只是借口,是自欺欺人。原是情怯。 埋在心中痴恋的神女如今成了自己的妾,陈安之竟生出一种古怪的亵渎之情。公主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厌他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他甚至也在厌自己,厌自己不能给公主更好,竟胆敢让尊贵的公主做一个妾。 妾,太低贱了。 陈安之在云霄阁院门前的凉风里伫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来,压了压衣襟,理了理鬓角,挺胸抬头仿若上朝拜见般昂首往前走。 · 得知陈安之过来了,尤玉玑眉心轻蹙。 听着陈安之一边上楼一边询问流风的声音,尤玉玑不抱希望地环顾左右,果然不可能有一个侧门让她立刻离开。她实在不想见到陈安之,尤其是在这里,她真怕陈安之见她在公主这儿,又要拿出她想象不出的理由找她的麻烦。 迎面撞见了也没办法,尤玉玑刚要起身去迎,司阙忽然说:“上来。” 尤玉玑惊讶地望向他,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司阙望着门口的方向,说:“他不会靠近。” 尤玉玑睁大了眼睛望着司阙,显然又惊愕又犹豫。她极少『露』出这般惊讶的模样,司阙在她睁得微圆的眼眸上多看了一眼。 眼看着陈安之的身影映在房门上,司阙拉住尤玉玑的手,将她拽上床榻。尤玉玑被拽到床里侧,整个人还是懵的。 司阙望过来,压低声音:“躺好。” 适时,门外传来陈安之的声音:“公主,听说你病了。安之记挂不已,急急过来看望,可好些了?” 尤玉玑身子一僵,望向身侧的司阙,心里还在合计这根本藏不住。偏偏司阙望过来的澄净双眸竟让她一阵恍惚,隐隐信了他的说法。她又望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心存侥幸地听了司阙的话,平躺下来。她合计着床榻外侧的司阙能不能遮住她,尽量让自己躺平,就连一双玉足也将足尖压平。她忐忑地去望自己的足尖,可视线被伏耸的胸口遮住,一眼望去哪里还看得见足尖。 尤玉玑轻轻蹙眉,习惯『性』地用手压了压胸口。 司阙刚要收回的视线因她细小的动作顿了顿,他视线上移在尤玉玑的脸上多看了一眼。天『色』已黑,床幔里光线暧柔。 司阙支起上半身倚靠床头,顺手将被子扔到尤玉玑身上,将她的身体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可尤玉玑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身子往下蹭了蹭,整个人躲进被子里。 陈安之站在门外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回答。他也不急躁,再次软着声音开口:“殿下,我、我……我可能进来看看你?” 尤玉玑蒙在被子里,听着陈安之卑微讨好的语气,心中感慨。她可从未见过陈安之这幅面孔。原以为是个嚣张高傲的二世祖,原来面对喜欢的女子,竟也能是这般伏低做小的卑微样。 “就、就一眼……”陈安之的声音更低了些,他抬手,轻轻搭在房门上。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能见到朝思暮想两年的人。可是他不敢,也不能。他决不能扰了公主,更不想公主厌他,恨他。 又是一阵沉默。 陈安之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那颗满怀期待的心逐渐生出腻腻歪歪的泥点子。他低头,双肩也耷拉下去。他偏又强颜欢笑,勉强用寻常温柔的语气:“那公主歇着,安之改日再来看望您。” 尤玉玑顿时松了口气,心中庆幸这样容易便躲过去了。下一刻,她惊愕听见司阙说—— “进来。” 房门外的陈安之亦是惊愕不已。他猛地抬头,脸上先是不敢置信继而染上狂喜。他受宠若惊地推门而进,推门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这道门是什么宝物。 他迈进门槛,终于看见了阙公主,他心中每一颗泥点子都开出一朵灿烂的花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房门关上,望着倚坐床头的公主,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司阙并没有看陈安之,他侧首,瞥见床头小几上有一个镯子,将其拿在掌中,细细把玩。 这是尤玉玑的镯子,她守在司阙身边为他换降温帕子时,嫌这镯子碍事,暂时摘下来放在了一侧。 细细的翠玉镯,玉质也只能算上佳,不算什么价值连城的玩意儿,被司阙握在掌中,细细把玩品瞧。 陈安之站在门口,并不敢再继续靠近,这就般遥遥望着公主。他将这份痴恋藏在心中两年,其中苦涩与甜蜜不是外人所能知晓。 如今公主就在他身边,名义上是他的女人。一瞬间,陈安之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明明当初心想若能再见公主一面,死了也甘愿。如今不仅再见了公主,公主还成为了他的人……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浪『潮』彭拜。 他怔怔望着公主,情不自禁往前走。 司阙忽然抬眼望过来。 陈安之一瞬间回神,脚步立刻停下,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他匆忙解释:“公主别怕,安之绝没有欺辱之意!” 话一出口,陈安之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些他和公主的旖旎画面。这些画面让他脸上发烧,也让他仿若堕入自责的炼狱。 不可,他绝不可委屈公主! 司阙垂下眼,复将目光落回手中的细镯。 陈安之杵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他斟酌了词句,才敢再开口:“让公主做妾实在是辱了公主。然而安之并没有轻贱公主之意,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公主放心,只要我陈安之还活着一日,必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虽然如今不得不担着妾的身份,可王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拿妾的身份欺负你!” 一长串的话说完,陈安之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公主轻浅的一声“嗯”,他心中从泥点子里开出的花儿越发灿烂。 公主的一个回应,便让他满足地笑了。 “公主住得可还习惯?怎么染了风寒……是不是银丝炭给的不足?亦或者在这里住得不舒服?你若缺了什么,想要什么,尽管与我说。你若不方便见我,差个侍婢知会我一声便是了……” 司阙将细镯套在自己的腕上,这镯子对他来说还是小了些。他瞧着细镯,没有声调的语气淡淡开口:“京中可有什么趣事?” 趣事? 陈安之先是一愣,心中很快染上狂喜。公主似乎并不厌烦他!还主动问他话!他挖空心思地想了想,想起几件事情。 “居于别宫的赵国太后居然有喜了!这事儿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偏生无人知晓是谁的孩子。还有一生骁勇的李老将军一日忽然想吃豆腐,家人急急忙忙给他煮来。他吃了一口豆腐,竟然噎死了……” 陈安之把最近听来的几件事一桩一桩细说,他拿出看家本事讲得惟妙惟肖,只为博美人一笑。头几年第一次被皇帝爷爷问功课时,陈安之都没有这般紧张与认真。 然而司阙淡淡听着,不显厌烦,也不曾流『露』出一丝的表情来。 尤玉玑被被子蒙住,视线里一片漆黑。起先,她自责自己荒唐听信司阙的话躲在床榻上,万一被陈安之发现,不知又要引来什么麻烦。做贼的紧张感一直伴随着她。 然而她听着陈安之讨好的话一句接一句,在一片漆黑里,紧张的情绪不见,换上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个正花费心思卑微讨好心上人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要与她共度一生的夫君。 小时候,她听父亲说夫妻就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结盟,相互扶持相互疼爱至白首。 她要一辈子都和陈安之纠缠下去吗?纵使她打定主意不管他的胡闹,不在意他的所有,只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这一刻,在这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尤玉玑第一次动摇了。 腰间忽然一阵柔软,尤玉玑一怔,才反应过来是那只小黑猫。百岁还太小,每日吃饱了就要睡。它刚睡醒,在被子里细细碎碎地爬,爬到尤玉玑的腰侧。 尤玉玑温柔轻抚它的头,一下又一下。 流风将屋子里的炭火生得很足,温暖如春。 陈安之过来时,尤玉玑刚醒来,还带着困倦。如今躺在一片黑暗的棉衾中良久,困倦再次袭来。 她一下一下轻抚百岁头顶的动作逐渐缓下来,慢慢睡着了。 又过一阵,尤玉玑的手软绵绵地垂下来,碰到司阙的后腰。司阙抬眼看向仍在讲相声的陈安之,道:“我倦了。” 陈安之正说得眉飞『色』舞,闻言,说了一半的话立刻吞回去。他赶忙柔声低语:“是很晚了,公主快歇着。改日我再过来陪你……”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谨而又慎。 陈安之依依不舍地往外走。他站在门外,脸上还挂着笑。他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走,全然不是见司阙时器宇轩昂的身姿,而是一瘸一拐扶着楼梯扶手往下挪。 他刚刚在司阙的房中侃侃而谈半个时辰还要多,他挺直腰杆站立如松。实则『臀』腿上的伤一直在折磨着他。 然而能与公主说那么多话,心中喜悦能冲去一切身体的疼痛折磨。 来时,他还琢磨着尤玉玑为何来公主这里。可等他见到了司阙,显然把尤玉玑彻底忘了个干净。 陈安之走后,司阙转过身来掀开被子,撞见百岁好奇的猫眼。 司阙捏着百岁的后颈,将它拎到一边去,望向尤玉玑,她睡得正沉。 司阙本是起了玩心,想瞧瞧尤玉玑亲见陈安之对别的女人卑微讨好会是怎么个反应。结果她的反应是睡着了? 司阙望着酣眠的尤玉玑。 虽说第一次为她『逼』毒时,也曾与她同榻。可那时毕竟是为她『逼』毒,她又是昏『迷』状态在他掌控中。而且也不是整夜,为她『逼』毒之后,他便离开了。 流风添了炭火,悄声退出去,步履轻缓,可等到了楼下,立刻小跑起来去寻停云。见了停云,流风几乎跳起来:“又要睡一起了!” 第12章 第012章山匪 第十二章 司阙将套在腕上的细镯打着转儿地慢慢撸下来,重新戴在尤玉玑的手腕上。细镯带着玉的微凉,她的皓腕却很暖。 司阙慢慢将尤玉玑的手放下,视线却未移开。她的手不仅生得极美,只是给她套上玉镯的短暂接触,也能惊于她这只皙白的手是如何肤如凝脂柔若暖玉。 被拎远的百岁很有毅力地又爬了回来,它沿着尤玉玑的手臂爬到她的身上,又一个跟头栽歪到尤玉玑靠近司阙的另一侧。它摇着尾巴爬起来,挪到尤玉玑的手旁,歪着头用耳朵蹭蹭尤玉玑的指背——它摔疼了,在给自己找安慰。 司阙瞥了一眼,再次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拎起来。 猛地被提高,小东西吓了一跳,一双小短腿『乱』蹬,尾巴也僵僵地拘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声喵叫来。 尤玉玑皱皱眉,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它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叫。”司阙将小猫放下来,澄眸无辜地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揉』了『揉』眼睛,手肘撑着支起身来,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反复抚着小猫的头。百岁立刻安静下来,就连圆圆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他走了?”尤玉玑问时,仍目光温柔地望着百岁。 “走了。”司阙打量着尤玉玑的表情,语气玩味,“世子对我说那些话,夫人竟听得睡着了?” 话音刚落,尤玉玑的手心覆上来,贴在他的额头。她的袖子遮了司阙的视线,让他一时看不见她的脸。 尤玉玑放下手,那张明艳笑着的脸又出现在视线里。 “已经彻底不烧了。”尤玉玑对司阙眉眼嫣然,“公主这样好,我若是男子也会喜欢的。” 司阙欲言又止,又觉一言难尽。 尤玉玑说的是真心话。不管陈安之是喜欢阙公主还是方清怡,又或者别人,这对尤玉玑来说都没什么重要。她不喜陈安之的做派,对与陈安之有关系的这些女子,倒是并无反感。 相反,她会为这些女子可惜。 尤玉玑坐起来,顺势将百岁抱在膝上,一边捏捏它粉嫩的小脚逗弄,一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看清世子的另一面,是为了我好。可是这样冒失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太不合规矩。” “好啦,你才刚退烧,要好好休息才行。我回去啦。”尤玉玑将百岁放下,身子往前挪,动作自然地搭了一下司阙的肩,从床榻上下去。 她刚站起身,门外传来枕絮的声音。 “夫人,林姨娘求见。奴婢瞧她样子很急。” 若非急事,林莹莹也不会找到云霄阁来,毕竟陈安之曾交代过府里各处不要过来打扰。 尤玉玑便没有急着穿离开的斗篷,直接走出去先看看什么事情。 一见到尤玉玑出来,等在外间的林莹莹红着眼睛直接跪下。 “怎么了?有事直说便是了。”尤玉玑询问。 枕絮急忙去扶林莹莹。 林莹莹却不肯起,哽咽地求:“姐姐,我母亲病重,许是最后一面了。我想回家,现在就回家去。姐姐,求你让我回去一趟吧。明日我怕来不及,世子不肯见我……我、我不知道求谁。姐姐,好姐姐,求求您了!” 林莹莹心里慌,一向能说会道的她也把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只是唤姐姐时,一声比一声又甜又真诚。 “好,回去便是。别哭。” 林莹莹本来没哭呢,听尤玉玑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她忍了一晚上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一遍遍地重复:“姐姐真好!” 天『色』早就彻底黑了下来,这个时候放一个妾室出府,尤玉玑也怕出什么意外,让枕絮找两个从尤家跟过来的家仆跟着林莹莹归家。 “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与我说,用『药』的钱银都不要当成烦扰。最近这两天天气变化得厉害,多穿些。” 林莹莹使劲儿点头。 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传进司阙耳中。他拿起床头小几上的一个碗,里面装着几块干草『药』。 “姐姐?”他慢悠悠地嚼着一片草『药』,伴着苦味儿,品着这个有点新奇的称呼。 尤玉玑从外间进来,拿了衣架上的斗篷,一边穿一边说:“我走啦,明天白日要出府一趟,若回来得早些晚上来看你。” “好。”司阙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来。 司阙让流风送尤玉玑离去,待流风回来,司阙叫住她。 “妾,都是怎么当的?”司阙面无表情地嚼着草『药』片。 流风眨眨眼,琢磨了一会儿,才答话:“妾有两种。一种安分乖巧不惹事的,伺候好男主人与夫人,对两位主人言听计从。还有一种不大安分的,整日想着如何争宠,把男主人的心牢牢勾着,把宠妾灭妻当成毕生追求!” “吧嗒”一声响动,司阙和流风一起循声望去。原来是睡精神了的百岁不知怎么爬到了装草『药』的碗里,把瓷碗弄出了响动。 司阙将百岁拎起来,弹一弹它的脑门,认真问它:“百岁,你说咱们当哪种妾?” 百岁转头东望望西瞧瞧,不是很想搭理他。 · 翌日上午,尤玉玑收拾妥当,离了王府,往赵家去。前日听赵升说淳娘有了身孕,她打算去看望淳娘。 赵升年少时便在父亲身边做事,尤玉玑幼时便认识他。而尤玉玑认识淳娘要更早些,两人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这些年战事不断,陈帝有意打破曾经十二国的划分,采取各种措施让旧国人离开故土,逐渐文化交融血脉交融。 如今来了陈京,还能见到一起长大的密友,算是幸事。 一路上,尤玉玑都在想着淳娘。一会儿想着她孕期不知道辛不辛苦,略有担心,一会儿想着不知这一胎是男郎还是小姑娘,长大后会像淳娘还是赵升。 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尤玉玑的思绪。 抱荷身子一歪,头撞在车壁上,疼得她“哎呦”一声,不由抱怨:“怎么赶马车的!” “有山匪,夫人当心。” 马车外传来卓闻郑重的声音。 卓闻是尤玉玑父亲曾经的得力干将,曾在沙场上征战屡建奇功。只是父亲去后,他记着尤将军的救命之恩,叹于尤家境地,卸了盔甲甘愿做尤家侍卫。 卓闻身手了得,又是久经沙场的人。听了他谨慎的语气,尤玉玑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她身子欠了欠,将车门推开一些,往外望去,果然见到黑压压的一片山匪正在『逼』近。 尤玉玑扫了一眼这群山匪,立刻从他们整齐的脚步分辨出这些人并非山匪,而是其他身份的人假扮。 若是山匪,可为钱财。 若非山匪,便为杀人。 尤玉玑心思流转,飞快琢磨着是什么人要她的命。她心里一时没有答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转而换了个思路,若她死了,谁能得利? 尤家已无利可求,她身上只一个世子妃的身份。 一个名字,浮现在心头。 尤玉玑蹙了蹙眉。 没有证据前她不愿意冤枉人。 卓闻带着几个侍卫奋力厮杀,他虽然身手了得,可毕竟不能以一敌百。 抱荷到底年纪小,她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已经不敢再看外面血腥的打斗场景。枕絮虽然还算沉稳,脸『色』也隐隐发白。 卓闻将长剑刺进一个山匪的胸膛,转头看见另两个山匪从另外的方向扑向马车。他大惊,大喝一声“夫人”,顺势解下背上的弓箭朝马车的方向扔了过去,被尤玉玑接在手里。 尤玉玑已两年不曾碰过弓箭。 她将弓拉成满月,眯起一只眼睛盯着奔过来的人。长箭『射』出时,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玉玑,『射』箭要心无旁骛。心静时,奔跑的活物便是一动不动的标靶。” 长箭『射』中那个山匪的眉心,他向后倒下。 后劲让尤玉玑的指尖弹颤,她来不及想其他,再抽了长箭搭在弓弦,一箭箭『射』出。 枕絮焦心地说:“夫人,你骑着马先走。我们再努力拖延一阵!” 就连吓坏了的抱荷也放下手,红着眼睛连连点头。 拖延一阵?两个弱女子如何拖延一阵? “看看长凳下的箱笼里有没有箭。”尤玉玑一边再『射』出一支箭,一边说。她声音是一如既然温温柔柔的语调,不急躁,更无惧怕。 枕絮和抱荷反应过来,赶忙跪在地上各处翻找。 尤玉玑又将一个冲过来的山匪『射』中,她转头望向南边的方向。她语气沉稳,是因为知道焦急除了让别人更紧张外,没有别的用处,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急。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赵升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僵直的脊背慢慢柔软下来。 如今天下初定,并非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从晋南王府到赵家必经一段僻静的地方。尤玉玑毕竟是经历过战『乱』的人,她习惯了小心,提前派人告知了赵升,让他过来接一接,以防遇到山匪。 真的山匪没遇到,假的山匪倒是遇见了。 尤玉玑很庆幸自己的小心。 赵升见这边出了事,立刻带着手下冲过来。山匪见了赵升身上的将服,立刻撤退。毕竟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动声『色』地杀了尤玉玑,再伪装成被山匪所劫的假象。若遇到官兵,很容易被发现端倪。他们只好先撤退。 赵升带的人手并不多,也没有深追,立刻让手下检查倒地的山匪,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果然有两个人还没彻底断气,赵升让手下将这两个人押回去『逼』问。 尤玉玑身边的侍卫也有三人受了伤,尤玉玑便没有再去赵家,而是打道回府。赵升一路护送,将人送回晋南王府。 回到昙香映月,枕絮和抱荷才从惊惧中缓过来,知道自己平安了。 王妃很快派谷嬷嬷过来问情况,谷嬷嬷匆匆离去前,传达了王妃的意思——必然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尤玉玑一个公道。 尤玉玑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盏景娘子递过来的热茶。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对方明显有所准备。她要去赵家的事情虽不是临时起意,却也不是人人都知晓。 是不是她院子里有人成了旁人的眼线? 尤玉玑偏过头,『揉』了『揉』眉心。手上传来拉弓『射』箭带来的疼痛感,她反反复复蜷了蜷手指,缓解疼痛。 她心中不安,又交代景娘子几件事。 云霄阁里,司阙百无聊赖地逗着百岁。他逗着百岁的东西是一条淡紫『色』的丝帕,丝帕的角落绣着一支昙。 一直抓不到丝帕,百岁急呀,摔了个大大的跟头。 第13章 第013章姐姐 第十三章 伏杀尤玉玑的计划失败了,方清怡顿时慌了。她将手压在自己的肚子上,心『乱』如麻。她错过一次,在不对的时候有了这个孩子。所以她必须铤而走险,除掉尤玉玑。只有除掉这个世子妃,她才能坐上那个位子。 可是如今计划失败,很可能埋下后患不说,尤玉玑必然有了防备,她若想再次下手便不容易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寻常婚嫁,大可寻些借口哄得陈安之将尤玉玑休弃。可偏偏是圣上赐婚,若想休妻实在太难。要不然大可在婚前想法子拒绝这门婚事。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她的肚子等不及了。 是以,丫鬟禀告陈安之来府上寻她,她没有如昨日那般坚决地拒而不见。 房门关着,门闩在里面锁住。方清怡坐在窗边,弹着悲伤的曲调,如泣如诉。 “表妹……”陈安之站在门外黯然叹息,“我的难处,你当明白……” 琴声忽然发出一道破音,继而传来方清怡轻轻的一声嘤啊之音。 “表妹,你怎么了?”陈安之等了等,没有等来回应,用力去敲门。 “世子,请你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方清怡的声音里满满是压抑的哭腔。陈安之眼前立刻浮现表妹伤心欲绝偏又强忍眼泪的可怜模样。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将房门踹开。 琴后的方清怡惊讶地抬头望过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她立刻坚强地扭过头去,骄傲得不让陈安之见她狼狈脆弱的模样。 陈安之立刻奔过去,捧起方清怡被琴弦割破的手指放进口中轻轻吮去指尖上的鲜血。方清怡挣了挣,没有挣开。 方清怡一双被泪水浸透的眸子望过来,楚楚可怜。她的泪好像浸湿了陈安之的心,让他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陈安之将方清怡搂进怀里,哽咽地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那日糊涂了。我不该喝那么多酒欺负了表妹……” 方清怡凄然一笑,轻声说:“原来世子只怪自己一时糊涂酿了错事,原来是责任才让世子如此自责。” “你怎么会这样想?酒后糊涂是我的错,可这两年我是如何对表妹,表妹难道没有看在眼里?我的心究竟如何,难道你还不懂吗?”陈安之弯下腰与方清怡平视,他握着方清怡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头,发红的眼睛里一片真诚。 方清怡慢慢垂下眼睛,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哭着说:“没有一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表哥,我不能……真的不能以妾室的身份与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不愿意为了你委屈自己,而是不愿意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担着庶出的名头,一生都比别人矮一头。” 方清怡哭着去拉陈安之的手,将他的手压在自己尚平坦的前腹。 “这是我们的孩子啊!”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滴落在陈安之的手背上。 望着方清怡哭成这样,陈安之心如刀绞。他急急说:“我怎舍得让你当妾?让我们的孩子做庶子?你信我,我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陈安之举起一只手对天发誓:“我陈安之发誓绝对不会让表妹做低贱的妾室,否则……” 方清怡急忙捂住他的嘴,哭声低语:“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表妹果然还是满心都是他。陈安之望着表妹展『露』笑颜,他将表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哄着:“你信我,我一定有法子的。” 方清怡怔怔点头,声音也轻柔:“我自是信表哥的。” 她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并不踏实。她实在不知道陈安之有什么法子破局。若表哥当真有法子,婚前就会将这门婚事拒了。 只是她不这样哄着陈安之说,还能怎么办? 她也没有法子了。 陈安之轻轻去擦方清怡脸上的泪,哄她:“别哭了,哭花了小脸儿就不好看了。” 方清怡慢慢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乖丽柔情的笑来。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最是勾人,陈安之一阵心猿意马,亲吻便落了下来。 “表哥,还是白日呢……”方清怡推拒。 陈安之哑声哄着:“这段时日表妹总是生我的气躲着我避着我,表哥实在想念……” 方清怡护住自己的肚子,语气犹豫:“孩子还小,不能伤了他。” “我有分寸,一定轻些,绝不伤了他……” 房门关上,陈安之将方清怡抱起来,一条雪『色』的丝帕从方清怡的袖中滑落。陈安之望着这条缓缓落地的丝帕,忽地想起云霄阁那位。 “表哥怎么了?”方清怡疑『惑』询问。 “没事。”陈安之吻吻方清怡的额头,将她抱上床榻。 床笫间凌『乱』荒唐间,陈安之忍不住去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与云霄阁那位行鱼水之欢。只要一想到那一日在将来会真的实现,陈安之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搅得方清怡险些吃不消。 毕竟是白日,这里又不是晋南王府。事后陈安之很快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表妹,这几日府上在给我准备及冠的事情,我大概不能天天来看你。等忙完了这一阵,一定好好陪你。” 方清怡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心里对他的话却并不怎么在意。眼下她只在意如何夺回名分,一个光明正大的正妻身份。 她捡起床褥间的一条手串,惊讶地问:“表哥,这是送我的吗?” 陈安之疑『惑』地望向方清怡手中的细金手串,那条他原本打算送给尤玉玑的手串。他第一次见到这条手串时,眼前立刻浮现尤玉玑那日浣手的画面,心里想着这条手串戴在她的腕上才好看。原本是随尤玉玑归宁那日打算送给她,不曾想最后不欢而散…… 陈安之在床边坐下,将手串戴在方清怡的手腕上。 “我第一次见到这条手串时,便想起表妹这双巧手。”他俯身吻了吻方清怡的指尖,“这条手串只有戴在表妹腕上才好看。” 陈安之离开之后,母亲差人过来喊方清怡过去。 “清怡,我们是亲母女,你万事不需瞒我。”方氏盯着女儿。 方清怡心虚地低下头,说:“母亲,女儿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您的。若您是说世子表哥的事情……一切正如那日我在王府时所说。纵使以前两情相悦,如今表哥娶了妻,我们理应恩断义绝。至于表哥最近总是过来……” “红簪说你两个月没来月事了!”方氏直接打断女儿的话。 方清怡震惊地回头,红簪立刻红着眼睛跪下。 方清怡攥了攥手心。 婚前有孕这样的混账事,让她根本没脸说出去,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如今被母亲戳穿,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母亲!”她扑进母亲怀里大声地哭。 不同于面对陈安之半真半假的泪,此时磅礴涌出的眼泪全是真心实意的委屈和恐惧。 方氏心疼地拍着女儿的脊背,眼角发酸。她叹息一声,道:“傻孩子,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瞒着母亲。不管什么时候母亲总是你最疼你的。” 方清怡抬起脸,哭着说:“娘,您救救我。女儿不想给人当妾!” “好。母亲帮你。母亲一定帮你!”方氏心疼地拥着女儿,“母亲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 尤玉玑在花厅见了赵升。赵升对那两个假扮土匪的人严刑拷打,然而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拿钱办事。头子都不一定能见到单主,更别说下面的人。 线索在这里断开了。 赵升见花厅里只有从尤家跟过来的几个侍女,便说:“总觉得这事还是和晋南王府相关,夫人可有怀疑的人?” 怀疑的人自然有,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将怀疑说出来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污蔑。尤玉玑温声道:“日后我会多注意些,这次多亏了你。” “夫人客气了。我只担心你日后安危。要不要我派几个侍卫过来?等夫人下次外出也更放心些。” 尤玉玑先道了谢,再柔声拒绝:“卓闻已经加调了人手。” 赵升也觉得自己派人手不过,走明面不合适,走私下又麻烦。听尤玉玑这样说,便也不坚持。事情说完,赵升也不多留。临走前将一盒糕点递上来。 “淳娘以前从不喜欢下厨,有了身孕后竟对这些感兴趣。她亲手做了糕点,要拿来给你尝。”赵升一提到淳娘,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淳娘亲手做的糕点?这可就有些稀奇了,尤玉玑赶忙接过来。待赵升走后,尤玉玑打开盒子,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糕点。她拿了一块来尝。 本是做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夫人,云霄阁那边送了酒过来。”抱荷笑嘻嘻地将一壶酒放在桌上,“流风说是公主亲自酿的甜酒,请夫人尝尝。” 尤玉玑凑过去,闻到带着甜味儿的酒香。 尤玉玑忙于调查院子里的奴仆,已两日不曾去看望司阙。尤玉玑想了想,将盒子里的糕点取出来一些,腾出地方,再将这壶甜酒放进去,带去云霄阁。 司阙站在二楼的窗口,远远看见尤玉玑往这边来的身影。似欲落雪,天地间一片黯淡,她款款走来的紫『色』身影,仿若不经意间闯入水墨画里的惊鸿一笔。 “夫人怎么过来了?”司阙漫不经心地问。 尤玉玑于檐下驻足,她略推兜帽前沿,抬眼望向楼上的司阙,眉眼含笑:“初雪时节,围炉对酌是雅事。” 似为了呼应她的话,今冬的第一场雪洒了下来。 尤玉玑眸光微怔,继而染上惊喜。她抬手,指腹接了一片细碎的雪,凉雪在她指上慢慢融化。 司阙的目光在尤玉玑眼尾的那一抹笑多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 尤玉玑上了楼,将染了寒气的斗篷脱下来递给枕絮。然后拿了食盒朝窗下走去。她一边将糕点和甜酒摆出来,一边说:“好友送了些亲手做的糕点,拿来与你一起吃。” 凉风从窗口吹进来,流风想去关窗。司阙制止了,还让她将半开的窗户尽数推开。流风便下楼去再搬个炭火盆上来,枕絮也跟着下楼去帮忙。 尤玉玑有些渴,拿起门口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温茶。 ——那壶,她曾喝过的,有毒的茶。 司阙一怔,脱口而出:“姐姐。” 尤玉玑愕然,惊讶地回头望过来。 司阙慢慢勾唇扯起一丝乖顺的笑:“姐姐,我有些冷,可否帮我拿一件外衣?” 第14章 第014章阙阙 第十四章 尤玉玑望着对她微笑的阙公主,怔了一下,才抿出温柔的笑容来:“好,我这就去给你取。”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快步朝里间走去。进了里间,她径直奔向衣橱,在给司阙翻找外衣时,尤玉玑一直在心里疑『惑』—— 公主唤她姐姐?她比公主年长吗?尤玉玑努力回忆,也不是特别确定公主的年岁,大概同岁? 尤玉玑又恍然。嫁到同一个地方,妾室唤主母姐姐,倒是代表妻妾和睦的“规矩”。 尤玉玑将白『色』的棉斗篷抱在怀里,眸『色』却有些黯然。显然,她并不希望她与阙公主的关系是主母与妾室的身份关系。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释然。公主向来孤傲的品『性』,公主这般唤她,总是代表着公主愿意亲近她,更何况公主又送了新酿的酒给她。尤玉玑心里又生出几分同为亡国异乡人的同病相怜来。不管如何,在这异乡能与故人相遇相交总是幸事。尤玉玑在心里想着,日后要对公主更好些才行。 她抱着司阙的斗篷出去。流风和枕絮已经搬着炭火盆上来,在弄炭火。司阙坐在窗下的木榻上,正在吩咐流风将门口圆桌上的茶拿下去,换一副新的热茶上来。 尤玉玑快步走过去,将斗篷展开,裹在司阙的身上。她立在司阙面前,弯着腰给他系领口的系带。 她慢慢从为父服丧的习惯里走出来,今日没有穿素白的衣裳,换了往日喜欢的紫『色』。却也不是纯紫『色』,而是扎染的淡紫『色』与白『色』渐变交融。明明是布料,裹在她婀娜的身段上仍有一种层层叠叠的缥缈轻盈之感。她不喜欢丝滑的绸缎面料,夏季穿纱冬日穿布。 她弯着腰,淡紫『色』的裙料若即若离地轻轻拂着司阙的腿。她更靠近些,去理司阙后颈的衣领。温柔的紫『色』布料便堆在司阙的腿上。齐胸的领口遮不住锁骨下雪白的凝脂。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她的裙子吹得颤动起来,如浪波『荡』漾。 司阙将目光从眼前她胸口随风拂动的裙料移开,别开眼,望向正徐徐燃着的炭火。 “还冷不冷?要不然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尤玉玑柔声问。 “不冷。”不仅不冷,还有些热。 尤玉玑将手心覆在司阙的手背上,司阙犹豫了一下,勉强没将手抽回去。尤玉玑『摸』了『摸』他手上的温度,弯唇笑了笑,说:“不冷就好。” 她松了手,直起身。拂在司阙腿上的裙子布料也尽数退开。 尤玉玑在木榻上小几的另一侧坐下,微笑着拿出那壶甜酒,斟了两杯。她先给司阙倒了一盏,递放在他面前,再给自己倒了一盏。 尤玉玑尝了一口,舌尖先尝到了带着点青草味道的清新甜味儿,酒已入喉,才又品出属于酒的淡淡辛辣滋味。 品了酒意,尤玉玑慢慢展颜,含笑望着司阙说:“没想到公主还会调酒,味道先甜再醇,实乃佳酿。” 没人不喜欢被夸。 “酒后的微醺惹人沉『迷』,日日想饮酒。时日久了,对味道更挑剔,便自己来调。”司阙顿了顿,“若姐姐喜欢,以后酿了酒都给姐姐送去一些。” 司阙将望着尤玉玑的目光移开,长长的眼睫垂下来。他端起面前的那盏酒。 “好呀。那姐姐提前谢谢公主啦。” 司阙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姐姐客气了。” 尤玉玑一想也是,公主先往前走了一步亲昵地唤她姐姐,她左一句公主右一句公主实在太疏离了。她眼角微扬温柔笑着:“那以后便唤阙阙了。” 清甜的酒含在口中品味还未咽下,猛地听见这话,那口未咽下的酒受了惊似的逃窜。司阙忍着没有呛咳,脸『色』却憋红了一丝。 好半晌,他缓过来,抬起眼睛望向对他笑的尤玉玑,微笑着:“姐姐唤什么都好。”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潋滟。 站在一旁的流风一双眼珠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来转去,惊奇不已。公主一向讨厌别人亲近他,她还记得前几年有个喝了酒的纨绔子跑来向公主表白,一会儿夸公主貌美如神女,一会儿憨笑着唤阙阙、阿阙、缺娘…… 然后……然后那个人自然没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尤玉玑拿了块盒子里的糕点,递给司阙。 “朋友亲手做的。以前从不沾女工厨事的姑娘,最近忽然来了兴致。大概是人聪明,刚学就做得这样好。阙阙来尝尝。” 司阙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听了尤玉玑最后一句话的称呼,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只默默将尤玉玑递过来的糕点接过来,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尤玉玑问。 “不错。” 尤玉玑也吃了一块,开心地说:“若淳娘知道她的手艺得了不少夸赞,定然欢喜。” “江家那位千金?”司阙问。 “正是。我们自幼认识,关系不错。”尤玉玑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知道她。” 司阙慢悠悠吃着糕点,说:“那泼辣的『性』子,略有耳闻。” 想起阿淳未出嫁前风风火火的模样,尤玉玑不由忍俊不禁。到底都是司京人,两人闲谈有许多话题。每每尤玉玑说到某个人,司阙略想一下,也知晓她说的是谁。尤玉玑不由有些意外,原以为阙公主是个孤傲不理旁事的人,却没想到他对很多旁人的事情也都知晓。 甚至一些尤玉玑曾经听来的传闻,也能从司阙这里得来内幕。她认识的人,绕着弯般的,也能和他有丝牵扯。 细小的雪沫子在窗外细细碎碎地飘洒,尤玉玑与司阙对酌闲聊,在这异地的低落时,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愉快。 酒的香醇将这种愉悦晕染得越发畅快。 壶中的酒很快饮尽,司阙让流风又取了几壶酒过来。 “都是我平时喝的几种,姐姐尝尝看更喜欢哪一种。”司阙望着尤玉玑脸颊上的绯红。 尤玉玑不常饮酒,酒量却随了父亲,天生就有。她完全没有醉,不过她只要喝一点点酒脸上就会染上几分醉人的绯红。往日里,她的美艳被她自己禁锢。有了酒的纵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皆是媚骨天成。 司阙想起一个词—— 尤物。 最近这几日,让司阙明白原来见『色』起意是这么回事。 欲,遂生。 尤玉玑依次品过几种酒,选了最烈的酒。她举杯,朝司阙轻晃,眼尾嫣然。司阙回过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尤玉玑再倒酒时,却不小心将酒杯碰倒,酒水洒了一身。她蹙眉起身,急急用帕子去擦前身上的酒渍。 酒渍难擦,她侧首吩咐枕絮回去取她的衣裳。 “凉酒沾身,姐姐小心着凉。衣服取来前,先换我的衣服。” 尤玉玑点点头。她望了一眼窗外细小的雪,起身走到角落窗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解胸口的系带。 司阙本是望着她,见状,司阙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零星落雪,说:“开着窗户寒气重,姐姐还是去里间换吧。” “也好。”尤玉玑双手压在衣带半开的领口,朝里间去。 半晌,司阙垂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淡下去,又变回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这些年,他随意惯了,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太子哥哥说他是自知短寿,所以尽情纵宠自己。 大概是吧? 却也不尽然。 不过原因已经没有那般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的滋味,享受着游戏玩乐的刺激感。 他尤其喜欢拿自己的安危当赌注。 大抵是运气好,每每都能赌赢。 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随意当成筹码的人,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没有他输不起的东西。甚至,他对输已隐隐产生了渴求。 他这样一个人,哪能碰女人? 不是穿惯了女子裙装,就能忘了男子的担当。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碰了就得负责。负责的前提,是活着。 而活着,是一种枷锁。 他更渴望疯狂般的自由,对生死的完全掌控。他甚至渴望一败涂地后的盛大死亡。 司阙品一口烈酒,在酒的浓香里,望着窗外的落雪慢慢勾唇,扯出一丝明艳又奇异的笑来。 对一个女子负责,与她相伴一生耳鬓厮磨? 不,他不要这样俗气的人生。 他选择肆意纵狂。 所以,这个女人不能碰。 司阙冷漠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尤玉玑从里间走出来,声音都带着笑:“阙阙,你的裙子太长了。” 司阙回头。 尤玉玑攥着雪『色』的裙子转了个圈,裙尾摆起来像忽然绽放的昙。 司阙又将酒杯拿起来,再喝了一口烈酒。 他垂眼瞥着酒杯中轻晃的残酒,因为忽然产生的想法,又愉悦起来——他这回想赌一赌什么时候把尤玉玑这枚蛊拔了。 不多时,枕絮带着尤玉玑的衣服过来,尤玉玑便去里间换了自己的衣裳。 这场冬日初雪来的忽然,停得也快。 尤玉玑望着窗外远处,隐隐看见一点梅的影子。她忽然来了兴致,道:“初雪时,对饮言欢是雅事。赏梅也是。我们去梅林看看吧?” 尤玉玑没等司阙接话,她动作自然地将手心覆在司阙的手背上,立即又说:“你身体可吃得消?若觉得疲惫,改日也行。” “我陪姐姐。”司阙微笑着。 尤玉玑邀司阙赏梅,也是因为尤玉玑有心想让司阙多出去走一走。 司阙换了身衣服,又带了帷帽,才走出云霄阁。他不喜欢别人夸他貌美,尤其不喜男子打量他的目光,所以外出时,时常以帷帽相遮。 这还是司阙第一次走出云霄阁,府中奴仆忍不住偷偷打量,见他戴着帷帽白纱遮面,不由失望。当日司阙来王府时,没戴帷帽,有些奴仆见过他的脸,纷纷与没见过的奴仆惊赞那是怎样一副九霄神女的仙容。没见过的人,自然抓耳挠腮的好奇。 两个人走进梅林里,才没有好奇的目光。 这场初雪太过温柔,地面未覆白。枝头红梅亦只是沾了一点点白。 尤玉玑站在一株红梅下,仰头望着枝头红梅。渡了雪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妩媚的五官多了一层温柔。 “后悔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尤玉玑一怔,回首望过去。 陈琪眸『色』深深地盯着尤玉玑的脸,再问一遍:“当日选了陈安之,后悔吗?” 陈琪,当日西太后让尤玉玑挑选的三位世子中的一位。 尤玉玑温声,有礼又客气:“琪世子。” 隔着帷帽的白纱,司阙冷眼瞥向陈琪。 第15章 第015章玩笑 第十五章 另外几位世家公子走上前来,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少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到陈琪身边,将手肘搭在陈琪的肩上,望向尤玉玑笑起来,说:“现在该改称四嫂了。” 经了提醒,陈琪才把盯在尤玉玑身上的目光移开。 “涟世子、宜世子。”尤玉玑客气地与另两位世子见过礼。 陈琪和陈宜年分别是平淮王和盛湘王的嫡子,这两人也是当初西太后让尤玉玑挑选的另外两位世子。 至于最年少的陈涟,则是当朝太子的嫡次子。 在三位世子身后还有两位年轻公子哥儿,尤玉玑并不认识。 “今日得闲,我们来寻四哥对弈浅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四嫂。也不打扰四嫂赏梅雅兴,我们往前边去了。”陈涟道。 尤玉玑简单客套了两句,便向一侧退开,目送几位世子离去。她望着几位世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别看立储多年,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不同于晋南王的远离朝堂,平淮王和盛湘王对皇位似都有意。陛下西去后,究竟会不会是太子登基亦是未知数。面前这几位年轻的世子爷,将来谁会一跃成龙都不好说。 “后悔了?” 尤玉玑怔了一下,转过身望向司阙。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望着枝头的一朵红梅陷入沉思。 她想起大婚那一夜独孤燃着的喜烛。她总是不太愿意回忆那一日。甚至,她根本不愿意想起陈安之这个人。 司阙隔着白纱望着她,见她沉默。他朝她迈出一步,再问:“姐姐一定很后悔吧?若是选了琪世子或宜世子,说不定正和如意郎君鹣鲽情深。” 轻风吹拂白纱,司阙视线里的尤玉玑慢慢绚灿笑起来。 “嫁去别处也未必没有旁的难处,甚至更差的结果。自己选择的路,没什么值得后悔的。”尤玉玑冲司阙缓慢地眨了下左眼,去拉他的手,语气欢愉地故意逗他:“再说了,若是嫁去别处也遇不到阙阙呀。” 司阙抿唇,眼前还是她刚刚冲他嫣然眨眼的一幕。 尤玉玑轻啊了一声,蹙眉问:“阙阙,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你是不是冷?我们回去?”尤玉玑将司阙的手捧在双手里,放在唇前轻轻哈气。 丝丝缕缕的暖流从指尖缓缓流进司阙身体里,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香,也一并袭侵他的身体里。 “不冷。”司阙慢慢笑起来,“姐姐想听我弹琴吗?” “好呀。”尤玉玑立刻说。不知道为什么,尤玉玑总觉得司阙这话说的好像是为她弹琴一样。这不得不让她有些惊讶。 天下人都知道阙公主一曲难得,公主不为别人抚琴。能够听到公主的琴声,已经是幸事。 不多时,流风将司阙的琴抱过来。 尤玉玑挨着司阙坐下,在心里猜着司阙会奏哪支曲子。她脑海中想起许多曲目来。 司阙长指搭在琴弦,停顿了一下,第一个音才从他修长的指下流出。 尤玉玑听了第一句,便知这是司阙即兴所作的一支新曲子。 在司阙的琴声中,她眯起眼睛,视线穿过不远处的红梅,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好像看见了景『色』飞速后掠,掠过了寒冬,春暖花开,潺潺溪上渡着温暖的光晕,再远处是不见尽头的芳草萋萋。她似乎又听见了遥远的笑声,轻轻浅浅隔着珠帘,却难掩轻快的喜悦。 凉风吹拂,尤玉玑将拂面的发丝拢去。 在司阙即兴的曲目中,尤玉玑好像回到了故土,天幕湛蓝碧草连天,她于天地间开心地起舞。 她听出来了,那珠帘后缥远的笑声是她自己的。 可这里是陈京,她不能再如往昔年岁里那般随意跳舞。想到这里,她不由垂下眼睛,眸中略有黯然。以前在家乡时根本不知何为故土思,如今懂时早已归不得。 司阙看她一眼,指下的弦变了调,又为她多添两分欢乐的调子。 不远处的花厅里,陈安之手中的酒樽跌落。他失魂落魄般站起身,走到窗口遥遥望着琴声的方向。 陈涟哈哈笑了两声,道:“四哥,人已经到了你的府上。四哥也算得偿所愿了。” 陈宜年也在一旁笑着说:“四哥为了那位阙公主可是敢在皇帝爷爷盛怒时要人的。此等深情,实在憾人肺腑,想来阙公主也被四哥感动了。” 陈安之没说话,他望着琴声发出的方向,神『色』怔怔。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心地笑起来,说:“你们听,她的琴声里是欢快的调子!” 陈宜年和陈涟对视一眼,摇头不语。 另外几位世家公子哥儿倒是跟着附和了几句。 唯,陈琪一直沉默不语独自喝着酒。 陈宜年笑着打趣陈琪:“你们看三哥这郁郁模样和四哥当初日日念着阙公主时简直一般无二。” 陈涟轻咳了一声。 陈宜年一怔,惊觉失言,赶忙倒了一杯酒,道:“我喝多胡话,自罚一杯。” 陈安之皱了皱眉,看向陈琪。 当初,他也曾和另外几位世子一起打趣陈琪,笑他被狐狸精勾了魂。 那个狐狸精,正是尤玉玑。 造化弄人,勾了三哥魂儿的狐狸精成了他的妻。陈安之心里越发膈应,骂一句尤玉玑不守『妇』道,不知到底勾搭了多少人。 · 尤玉玑和司阙回到云霄阁,司阙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尤玉玑赶忙将他拉到榻上坐下,手心覆在他的额头,竟然感觉到一点烫。 “居然有些发烧。都怪我,我不该拉着你出去赏梅。”尤玉玑眉心揪起来,十分自责。 “没事,我身体总是这样时好时坏。和姐姐没关系。”司阙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瓷瓶,在掌中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放进口中慢慢嚼着,似觉察不到苦味。 尤玉玑疾步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捧给他。 “不能总是这样呀。请一个太医来好好诊治一番好不好?”尤玉玑柔声说。 司阙将尤玉玑递过来的水接来,却没喝。他将水放在一旁,说:“姐姐可听说过我活不到双十的说法?” 这个说法,尤玉玑以前隐约听说过。只是那时与司阙并不算认识,对于传言,她也并未尽信。可如今瞧着司阙苍白的脸『色』,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会好起来的。”尤玉玑拉住司阙的手,声音轻轻地再重复一遍,“会好起来的。” 司阙望着被尤玉玑轻握的手,没有说话。 晚上司阙如常用牛『乳』沐浴后,他站在铜镜前,长指抚在颈前喉结本来该在的位置。 他没有喉结。 已经过去有些年头了,司阙仍然记得一根根银针扎进去的刺痛,还有重物牢牢摁压着的窒息感。 “已经错了这么多年,这个弥天大谎只能继续。” 昏『迷』前,他听见母后哽咽的声音。 在那一日之前,他一直对身边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身为双生子,他一出生就带着天生的病弱,且命数孱弱,必须以女儿身娇养。他好好吃『药』认真生活,拼命去学习一切,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活得像所有被天妒的英才。 可这只是一个玩笑。 司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所有爱的信的尊的敬的,毁于一旦。 玩笑? 既然他的存在已经是一个玩笑,他只好将这世间万物一切都当成玩笑。 司阙侧首,又是一阵轻咳,隐隐带着血丝。 他面无表情地扯去小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药』丸来吃。 · 尤玉玑夜里睡得不安稳,隐隐觉得有什么声音吵闹。第二天醒来,抱荷告诉她昨天晚上翠玉院子里闹了鬼。 “闹鬼?”正在对镜描眉的尤玉玑惊讶地挑眉。 “嗯嗯!”抱荷重重点头,“昨天晚上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翠玉姨娘哭着从房中跑出来。不不,简直是连滚带爬。她哭着说自己见到了吊死鬼,吓了个半死。” 尤玉玑应了一声,继续描眉。 她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说的。 尤玉玑将一边的眉描完,换了另一边。她一边描眉,一边心里想着翠玉的事情。虽然她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世上信鬼神之说的人可不少,闹鬼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目前倒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今日上午过来请安的只有春杏一个。林莹莹归家还没回来,翠玉似乎昨晚吓的不轻,身边的婢女过来跑了一趟,说她不能过来了。 春杏离开之后,尤玉玑让枕絮往翠玉那边去了一次,看看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半下午,府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晋南王归家的时候,轿子经过石拱桥,忽然车辕松动,轿子差点跌进河里去。虽然家仆眼疾手快阻止了轿子跌落桥下。可还是让晋南王心有余悸。 尤玉玑听说这事的时候,蹙了蹙眉,在心里想着最好不要有人将这事儿和昨天晚上闹鬼的事情联想起来。翠玉只是一个妾室,还是个身家并不清白的贱妾,若有人多嘴两句,对她而言后果未必吃得消。 平安过去两日,晋南王府又出了一件事—— 陈安之与旁人打马球的时候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腿。虽然没有骨折,却也被石头划出了好长一条口子,整个小腿都肿了起来。 “马上就是世子的及冠礼了,最近出了好多事情。”抱荷说。 枕絮看她一眼,压低声音:“不要议论这些事情。” 尤玉玑喝了一口司阙送过来的甜酒,心里却明白最近府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各处都在议论。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去王妃那边问问意思,第二日一早,府里来了驱鬼的道士。 府里的人被提前交代过,安分待在自己的屋子,不要外出。 道士折腾了大半日,整个晋南王府都染上了一种烧纸的奇怪味道。 尤玉玑抱着一瓶红梅放在窗口,驱一驱从外面四处飘进来的烧纸味道。她刚要吩咐抱荷将另外一瓶亲手『插』摆的红梅送去云霄阁。 王妃身边的谷嬷嬷过来请她。 尤玉玑带着枕絮去见了王妃,得知了道士今日折腾大半日后的结论。 陈安之近日招了小鬼纠缠,又逢他的生辰近了,小鬼越发作恶,搅得整个晋南王府不得安宁。破解之法是需要陈安之的所有妻妾亲手抄一份佛经,再亲自去佛寺中焚烧。 尤玉玑不信鬼佛之说。可王妃却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两日后,陈安之的所有妻妾都带着亲手抄的佛经登上马车,就连之前回了娘家的林莹莹也被喊了回来。 第16章 第016章红痣 第十六章 不过一日的行程,陈安之的几个妻妾共乘一辆马车,其他几个侍妾都没丫鬟跟着,只尤玉玑带了个景娘子。 尤玉玑缓步往外走,远远看见春杏、翠玉和林莹莹立在影壁处候着她。 景娘子目光在陈安之三个侍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有些话,景娘子一直没法说出口。 于情,她是一百个怨愤世子所作所为,心疼尤玉玑的的冷待遭遇。 于理,她盼着夫妻和睦,如今尤玉玑和陈安之这般僵局,总要有人往前先迈出一步。 犹豫再三,她低声说:“夫人,世子更喜女子清雅些的装扮。” 言下之意,是暗示尤玉玑可以稍微退步那么一点点。虽然,她心里清楚她说的话尤玉玑不会听。可有些劝,她总要说的。 因去佛门清净之地,尤玉玑今日穿了一身淡蓝灰的裙装,素雅不失庄重。微暗的『色』泽反倒衬得她肤如凝脂,雪『色』天成。云鬓间发饰简单,只一支簪,簪头缀着硕大的一颗蓝宝石。 比她往日衣着颜『色』素雅许多,却非影壁处那三个妾室的一身清冷缥缈的白『色』。 尤玉玑问:“我今日这身好看吗?” 景娘子一怔,立刻说:“好看。” “嗯,我自己也很喜欢。”尤玉玑望过来,眼尾洇着笑。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尤玉玑觉得这话说得不对,这话是男子对女子的臆想。 取悦自己才重要。 说着已走到门口,尤玉玑提裙,踩着脚凳登上马车。而后春杏、翠玉和林莹莹才上了马车。 司阙还没有来。 翠玉扁扁嘴,贴着春杏耳边小声嘟囔:“那位派头可真大,居然还让世子妃等她。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还是公主呢。” 春杏憨憨地笑,不敢随便接话。 尤玉玑听了个大概,她望过去,柔声说:“她是很好相处的人。” 翠玉不敢再『乱』说。 林莹莹将一枚平安符递给尤玉玑,笑着说:“姐姐,没想到我娘熬过去了。多谢姐姐让我归家这一趟。喏,这个给姐姐。我去寺里给我娘求了平安符,真的有用!这次回来前又去了一趟,给姐姐的母亲也求了这道平安符。希望姐姐的母亲也能熬过这一遭,长命百岁!” 尤玉玑惊讶地接过来,望着平安符上的“寿”字,微笑着说:“借你吉言。” 又过了一会儿,司阙姗姗来迟。 他今日没戴帷帽,抱着抄好的经书。 几个侍妾早就对司阙的容貌十分好奇,今日终于见了他,不由瞬间噤声。这种噤声一直到司阙登上马车在尤玉玑身边坐下,马车已经驶出许久,还未打破。 频频,林莹莹和翠玉偷偷用眼神交流,又神『色』黯然地垂眼瞧着自己东施效颦的白裳。 尤玉玑在心里轻叹了一声。陈安之在陛下盛怒时将司阙接回府,傻子都知道陈安之对司阙多看重。这几个侍妾今日见到司阙,兴许也该明白些什么。她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尤玉玑侧首望向司阙,率先打破马车里诡异的沉寂。她拿过司阙身侧的佛经,一边展开,一边说:“阙阙你身体不好,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吧?又抄了佛经,实在是……” 话音生生顿住。 尤玉玑望着展开的纸张上画的乌龟王八和蛋,深深吸了口气,才忍住没笑出来。她若无其事地将“佛经”卷好,一本正经地把话说完:“辛苦了。” “不辛苦,让姐姐挂心了。”司阙神『色』如常,无辜地仿若什么都没做。 翠玉听着司阙的声音,觉得好生奇怪。司阙说话的声音总是很低,清磁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略寒的距离感。她觉得司阙的声音完全没有女子的柔美悦耳,有点配不上那张九霄神女的脸。 路途遥遥,翠玉终于忍不住望着司阙开口:“你是不是很早就和世子爷认识?” 司阙正接过尤玉玑递过来的糕点慢悠悠地吃着,仿若没有听见。 翠玉有点不高兴。不管司阙以前是身份,现在都是妾,哪能这样不理人呢?她又开口:“日后都是好姐妹了,你就与我们说说呗。阙妹妹?” 司阙长长的眼睫慢慢抬起,一双澈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翠玉。他慢慢勾起一侧唇角,描绘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若说他在笑,偏生这双眼睛里毫无温度。 明明他一句话没说,甚至望过来是笑着的。可翠玉被他望着,心里一阵阵发『毛』。总觉得司阙望过来的目光像看一件死物,而她就是那件死物。她整个人莫名呆在那里,好像被施了定身术,后颈不由一阵阵发凉。 翠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枚被高高抛起的铜板。 马车在这个时候颠簸了一下,尤玉玑身子朝司阙歪过来。司阙探手扶了一把,没来得及去接那枚落下的铜板。 铜板落了地,又滚到翠玉和林莹莹坐的那一侧长凳下面,一阵吵闹的晃动声后,归于平静。 春杏想了一下,主动蹲下来,伸手去捡那枚铜板。 “正面还是反面?”司阙问。 春杏也没看清,随口说:“正面吧。” 司阙将落在翠玉脸上的凉薄目光移开,侧首与尤玉玑说话。 春杏将铜板捡起来,想还给司阙,见他垂着眼慢悠悠地吃糕点。她讪讪收了手,只将这枚铜板放在桌角,不再吭声。 翠玉觉得自己好像又恢复了知觉,她狐疑地望向司阙。 尤玉玑问司阙糕点味道怎么样,司阙说很好吃,他侧首望着尤玉玑笑着,完美的侧颜乖顺又美好。 翠玉眨眨眼,难道刚刚都是自己的错觉?想起前几日晚上见到的吊死鬼,她打了个哆嗦,低下头,视线刚好落到桌角的那枚铜板上。她皱皱眉,怎么看这枚铜板怎么别扭,再次把目光移开。 云平寺在陈国历史悠久,也最被百姓信奉。云平寺坐落在山峦之间,景『色』秀美远离红尘。所以离京都的繁华有些距离。尤玉玑一行今日要去的,正是云平寺。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后,天『色』阴沉下去,逐渐飘起雪花。今晨天气就不大好,不过日子是道士算过的,非今日不可。 在雪越来越大的时候,伴着一生巨响,马车朝一侧栽去,车厢里惊呼连连。 马车好不容易稳下来,尤玉玑推开车门询问:“卓闻,怎么了?” “车辕断了。”卓闻蹲在马车旁,皱眉检查。 尤玉玑仰起头,望着越来越大的雪。 山中遇雪,车辕折断,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我想岔了。”尤玉玑轻声自语。最近府中连连怪事,是幕后有人作祟,她原以为是有人故意令她带着侍妾去寺中,再使绊,让她落了错处。却没想到对方的心这样狠,要让这群侍妾一起死。 卓闻站起来,面『露』难『色』:“一时修不好。”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的肩上。 尤玉玑慢慢想通了。上次的伏杀失败,对方料定她有准备,所以此次拿出这样大的阵仗,甚至敢对晋南王的轿子做手脚,只为让她掉以轻心,才好再次下手。甚至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连这些无辜的侍妾『性』命也搭上。 司阙悠闲地坐在倾斜的马车里,手搭在窗沿,长指微蜷,指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他望着尤玉玑蹙起的眉头,反倒生出的几分玩味来。 “姐姐怎么办啊!”林莹莹慌了。 翠玉也在一旁急说:“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坏了呢!一定是有人使坏!呜呜呜,我可不想在这雪山里冻死啊!” 春杏没说话,可小脸也是一片惨白。 “没事。营救的人很快会来。”尤玉玑柔声安慰她们,眉眼间温柔笑意不减。 ——她既已经起了防备之心,岂是这般容易放松警惕的?昨日她已经送了消息给赵升,若她到了时辰还未赶到云平寺,赵升会带着军队找过来。 尤玉玑让几个人在坏了的车中等候。 雪越下越大,她们在车子里觉得越来越冷,何况外面的那些侍卫? 尤玉玑不由蹙眉。 春杏低着头,反复搓手哈气。林莹莹和翠玉已经抱在了一起,互相取暖。 尤玉玑想着司阙体弱,急忙将身上斗篷脱下来,围在他身上。 “我不冷。”司阙拒绝。 话音刚落,尤玉玑钻进斗篷里,与他共围。她软软的身子贴过来,紧密无间。柔软中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芬芳。 她离得实在太近了,柔软贴在他的臂上。 司阙垂眸,犹豫着。 她不知他的男儿身,行为自然亲密越矩。可他不能仗着她不知晓他的男子,就这样被动接受过分的亲密。 “我不冷,姐姐自己围着。”司阙向一侧躲。 尤玉玑压低声音急急说:“你帮我遮一遮!” 司阙不解,疑『惑』望向她。 尤玉玑拉过司阙另一边的手,握着斗篷一角,再拉过他靠近她的手绕过她的身子,去握斗篷的一角。 如此,她几乎偎在他的臂弯里。鷃蓝的棉斗篷挡在两人身前。 尤玉玑在司阙的怀里抬起眼睛,冲他缓慢地眨了下一只眼睛。有些话她不好意思直说,只温温柔柔地小声说:“虽然那些侍卫都很规矩,但总是怕有意外……你帮姐姐遮好了。” 司阙疑『惑』地望着她,显然还没明白她想做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尤玉玑垂下眼睛,去解腰侧的系带。两片前襟瞬间松散开,锁骨之下雪肤藏在白『色』裹胸布下。雪白的裹胸布一层又一层,围着她丰盈的胸脯裹缠,隐隐『露』出里面淡紫『色』的心衣。 尤玉玑去扯裹胸布。紧绷的白『色』棉布逐渐松散开,松松垮垮地堆在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司阙急忙别开眼,唇线抿紧,握着斗篷一角的手微微用力。 倾斜的车厢再次颠了一下,尤玉玑身子一歪,朝司阙的身上狠狠撞去,伏在他的腿上,不知道碰到了一件什么硬物。毕竟是在车厢里,尤玉玑也很紧张。她慌忙将裹胸布取下,再匆匆忙忙穿衣,慌忙让她没怎么在意胸口撞到的硬物是什么。 “好啦。”尤玉玑小声说。她没去注意司阙的脸『色』,已坐好身子。她弯下腰去,脱下鞋袜,用刚脱下来的长长雪『色』棉布去裹擦双足上的水寒。 原来是马车向一侧倾去时,桌上茶水打翻弄湿了尤玉玑的袜履。起先能忍受,越来越冷,如今双足已冻得发麻。 司阙望向她那双小巧纤细的雪足。 尤玉玑左脚脚踝处有一粒小小的红痣。 ——那粒红痣像一只妖气横生的蛊。 第17章 第017章同浴 第十七章 好半晌,尤玉玑冻麻的双足才缓过来。可是她心里却因为赵升的人还没寻来,越来越焦虑。 偏偏这个时候林莹莹抖着嗓子问:“姐姐,真的会有人来营救咱们吗?” 翠玉在一旁又抱怨一句:“一定有人陷害!天杀的坏东西!” 翠玉目光不经意一扫,发现司阙瞥了她一眼。她再定睛去看,司阙已移开视线。仿佛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翠玉觉得司阙不仅是个奇怪的人,还是个危险的人。她往一侧挪了挪,贴着林莹莹。 景娘子早先一步先下了车,她张望了好一阵才回来。站在车窗外说:“夫人,卓闻派人盯着,一直没瞅见赵将军的人手。” 两匹拉车的马不停踩雪,鼻子里发出一阵阵不耐烦的怪音。 算上车夫,外面一共十二个侍卫。 尤玉玑抬手,挑起窗前垂帘,一阵寒风立刻卷进车内。原以为这车厢单薄不避寒,寒风卷进来才知道冰寒的车厢里的确算得上避风港。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雪乌鸦鸦一片。今冬第二场雪似乎酝酿了很久,非要隆重登台,一时片刻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等了,我们自己走。” 尤玉玑心里已生了不好的预感,担心赵升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若只是耽搁了还好,若赵升因为她被连累有了危险,她怎么可能不愧疚。 尤玉玑弯腰,将裹缠双足的雪白长棉布解开,去穿仍旧湿寒的鞋袜。 春杏搭在膝上的手攥了攥,说:“夫人鞋子湿了,如果不嫌弃,我们换一下吧!我不怕寒!” 尤玉玑已将袜履穿好。她抬眼冲春杏微笑着,温声说:“照顾好你自己。” 这样天寒地冻,谁也不愿意穿湿的鞋袜。可春杏身份卑微,『性』格更是软弱顺从,习惯『性』去讨好别人。尤玉玑拒绝,她不得不暗暗松了口气。 卓闻说此地乃山峦中间,不论是继续往云平寺去还是折回去,都是差不多的距离。可风向不同,回去则是要逆风。 尤玉玑想了想,决定一行人前行往云平寺走。 下车时,尤玉玑不经意间回首,看见司阙倒了一粒『药』丸吃。尤玉玑轻轻蹙眉,记着司阙体弱,心想路上要多多注意。 “若是实在不舒服,记得与我说。”尤玉玑攥着司阙的袖子,低声说。 司阙慢慢嚼尽苦涩的『药』丸,说:“好,我听姐姐的。”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耳边是呼啸的风,前面是一望无际覆雪的山峦。 行了许久,风忽然大了起来,推着人往前走。 “哎呦!” 尤玉玑回头,原来是翠玉摔倒了,被林莹莹扶起来。 翠玉哭哭啼啼:“在马车里等着人来救不好嘛,干嘛自己走嘛呜呜。” “这风太大了,脚下路也不好走。卓闻,你去寻寻有没有能暂时避避风雪的地方。” 尤玉玑交代后,才向翠玉说:“他们人在暗处,我们停在那里太显眼。” 这正是尤玉玑担心。对方既然拿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不会赌小概率的冻死。必然还有人手,等着伏杀。 翠玉不甘心地说:“我们安安分分又没得罪人,是不是他们要害你?我们是被你无辜拖累的!” 春杏低着头,在翠玉身后拽了拽她衣角。 翠玉刚说完就后悔了,紧紧抿着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被挖苦责骂长大的,她也养成了一张不讨人喜欢的嘴,每每自己都没法控制。 司阙瞥了她一眼,习惯『性』去『摸』了『摸』腰侧。可那枚铜版落在马车里,忘了带。 他又瞥了翠玉一眼。笑了。 ——这人也太幸运了吧。 不多时卓闻赶过来,果真寻到了一处可以暂时避避风雪的废弃兽巢。 地方很小,也只能供几个女人暂时避避。 尤玉玑瞧着侍卫们个个冻得脸颊发红,不忍多歇。 “夫人,你们歇一歇也好。我留一半人手在这。带着其他人往山里寻一寻,之前听说有个雪山温泉。说不定运气好就寻到了。” 也只好如此了。 山洞很小,几个女人勉强挤进去。 尤玉玑一边担心着赵升,一边盼着这雪快些停。 忽然听见什么东西松动的声响,尤玉玑抬头看见头顶的土块往下掉。 “小心!”尤玉玑拉住身边的司阙,将人护进怀里。她抬手,臂上斗篷遮了落下来的碎泥。 司阙被尤玉玑护在怀里,脸颊埋在她胸口,清晰地听见她柔软的心跳,贴着他的脸颊,一声又一声。 司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司阙刚要直起身,又是一些零碎泥土落下来。尤玉玑再将他拉进怀中,用斗篷护着。 司阙的整张脸彻底埋进去。 他在一片暖香里吸了口气,有了决定。 · 约两刻钟多一点,卓闻带着人回来,竟果真被他寻到了温泉。 “运气真好!那处温泉冒着热气呢,正好给夫人们解解寒!” “太好了!”林莹莹冻得通红的脸终于有了笑。 走出山洞后,外面的风雪稍微小了些。一行人快走,三刻钟才到那处雪山温泉。 侍卫们远远避开。 远山被皑皑白雪覆盖,这处不大的温泉飘着氤氲水汽,周围竟生着碧绿的草。一行人早就冻僵了,恨不得立刻跳进这潭温泉水里。 尤玉玑在水边蹲下来,一手提袖,一手探进水中试了试水温。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她冻得发麻的指尖儿缕缕传进身体里。 “姐姐,你先泡一会儿。我去帮你盯着他们。”林莹莹压低声音看向侍卫离开的方向。 景娘子搓着手说:“不错,就算这些侍卫再怎么正派。该走的规矩不能不做,日后也不能落了话柄。咱们依次暖身,其他人都去盯着那些侍卫。也算见证。” 侍卫不止一个两个,若有一个人胡言『乱』语,那也毁了名声。若只让一个去盯着那些侍卫,又不方便。 本来是景娘子与林莹莹先去盯着。可翠玉因为刚刚说错了话,心里有点尴尬,也跑去先帮忙盯梢。 春杏连连摇头,不好意思和主母一起泡温泉,跑着去追其他人了。 是以,只剩下尤玉玑和司阙。 司阙低着头,用指腹压了压眼角。他狭长的眼眼尾下有一抹天生的洇红,总给他这双过分清冷漠然的眼眸增添一抹不合时宜的瑰丽。 尤玉玑已经在泉水边坐下,快速褪了袜履,将一双冻得发麻的雪足浸在温泉水中。 氤氲水汽缭绕,温柔抚着她的雪足。足腕上那粒小小的红痣在水线上下随着水波浮动。 司阙立在一旁,视线从尤玉玑的足尖慢慢上移,扫过那粒红痣,又落在她裙下『露』出的一小节纤细小腿。 “姐姐是要与我同浴吗?” 尤玉玑转眸望过来。 天『色』灰沉沉,天地间一大片灰白『色』。落雪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隔在两个人中间。他雪衣肩头亦压着一层雪。 司阙垂着眼,长长的眼睫遮了眼里的情绪,尤玉玑无从探知。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站在不远处的司阙像个很遥远的人。 尤玉玑弯唇,柔声说:“形势所迫,条件有限,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阙阙该不会嫌弃姐姐,不愿意与姐姐同浴吧?” 司阙垂下的鸦睫慢慢抬起来,他望着尤玉玑的眼睛,轻轻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来。 四目相对,尤玉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陌生滋味。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司阙和平日不大一样。她又在一瞬间『迷』茫——她真的了解司阙这个人吗? 尤玉玑先移开视线,捧了一手心的温泉水拂在足腕上。她说:“我身上倒还好些,只这双脚凉得厉害。你身体弱扛不住冻,快些褪衣进温泉水里泡一会儿暖暖身,可别落了病。她们几个还在等着,咱们暖一会儿就要喊她们几个过来。” 尤玉玑说完好一会儿没听见司阙的声音,她不由再次转眸望过来。 司阙侧身而立,面无表情地望向水面,似乎在犹豫什么。 “阙阙?”尤玉玑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踩着温泉旁光洁湿润的石面朝司阙走过去。 她站在他面前三两步的距离,望着他温柔地笑:“怎么啦?是冻僵了不能自己解衣带了吗?要不要姐姐帮你宽衣呀?” 司阙望着尤玉玑,忽然就笑了。 ——乖顺灿烂,甚至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就不必麻烦姐姐了。”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去解腰侧的衣带。 他雪『色』的齐腰裙上搭着宽松的交领衫,交领下『露』出横卧的锁骨。 司阙将外衣脱下来放在身侧干净的石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尤玉玑心里有种莫名的奇怪感。 司阙外衣之下是雪『色』的中衣。 他继续一边盯着尤玉玑的眼睛一边宽衣。两片衣襟松散开时,尤玉玑发现他里面没有穿心衣。 尤玉玑一怔,在心里嘀咕——虽然一直知道阙阙胸口平平,可没想到平到连心衣都不用穿…… 虽同是女子,尤玉玑还是别开了眼。 此时,她脑子里还在想平坦的胸口定然少去很多麻烦。她有点羡慕。 司阙弯腰,将脱下的中衣放在外衣一起。 风虽然比之前小了许多,可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 司阙玩味望着尤玉玑,开始解裙腰的系带。纤细的带子从结扣里扯出来。他弯腰,长腿抬高,将裙子与里袴一并脱了。 尤玉玑刚要转身解衣入水,司阙喊住她—— “姐姐,看我一眼吧。” “怎么——”尤玉玑回首,温柔的声线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人也本能地向后退去。足下石面湿滑,她一不小心跌倒在地。跌痛被遗忘,只怔怔望着司阙。 不远处传来景娘子的声音:“夫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尤玉玑手心压在心口,勉强镇定下来,用平和的语气回景娘子的话:“没事。是我把树影看成了人影。” 太过惊愕,尤玉玑僵坐在地,仍不敢置信地望着司阙。 司阙看着尤玉玑,他在笑。他不说话,盯着尤玉玑的眼睛,无声摆口型:“好看吗?” 他停顿一息,再无声摆口型:“姐姐?” 尤玉玑艳红的唇颤了颤。 司阙朝尤玉玑迈出一步。 尤玉玑瞬间反应过来,急道:“你别过来!” 司阙想要扶起尤玉玑的手已经探出。闻言,他探出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而改为『摸』『摸』尤玉玑的头。 “好,我听姐姐的。”他乖顺收了手,转身走进氤氲温暖的温泉水中。 轻晃的水波逐渐没过他的身体。 第18章 第018章陛下 第十八章 雪渐渐变小,风也吹得倦了。 侍卫在山林中寻了些枯木,生了几个火堆烤烤火。 尤玉玑沉默地坐在火堆旁,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的人天生长了一张笑脸,即使并非故意笑出来,眉眼间也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尤玉玑便是如此,眼尾轻挑天生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是天生温柔的眉目。 然而此时,她垂着眼角,眼尾总是勾着的那抹笑不见踪影。 司阙坐在她不远处,瞥了她一眼,再收回视线望着火堆中的火苗。 卓闻站起身,拿了两串刚烤好的肉递给尤玉玑:“好不容易抓到点活物,热东西吃进肚子里才暖和!” 尤玉玑冲他笑了一下,接过来。 卓闻递过来两串烤肉,一串是给尤玉玑的,一串是给司阙的。卓闻早就与尤玉玑熟识,与司阙却并无接触。是以,给司阙的那一块,也一并递给了尤玉玑。反正下面的人都知道夫人与阙公主关系很好,这一路也是黏在一起。 尤玉玑望着手里的两串烤肉发怔了一会儿,才将其中一块递向司阙。 司阙的视线里出现焦熟的烤肉。他侧首,视线顺着这块烤肉望向尤玉玑。然而尤玉玑垂着眼,并没有看他。 司阙去拿木签,手指碰到尤玉玑的手。他明显感觉到尤玉玑的手指头僵了一下才往后挪开松了手。 司阙勾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谢谢姐姐。” 尤玉玑抿了抿唇,没有回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她垂着眼,去咬烤肉。凉风吹着,即使是刚烤好的肉外层也感受不了多少暖意。尤玉玑一口咬下去,里面的肉却是烫的。一口暖流慢慢传进身体里,与此时折胶堕指的严寒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阵脚步传来,林莹莹、翠玉、春杏和景娘子泡完温泉回来。她们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见这里有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尤玉玑又慢慢咬了一口烤肉。小雪还在下,落在烤肉上两片。 大家都去泡过温泉,除了她。 刚刚司阙走进温泉水中,她自然是不能去的。也没与旁人说,旁人只以为她最先泡过了。 幸好坐在火堆旁将『潮』湿的袜履烤暖了。 大家吃了东西,再继续往前走。 景娘子最先发现尤玉玑情绪不太多对。毕竟多年贴身照料,她极了解尤玉玑。瞧着尤玉玑神『色』,便知她心里有事。 不多时,春杏、林莹莹和翠玉也发现了尤玉玑情绪的不对劲。她们还以为尤玉玑担心眼下处境。 几个女人本来就心里怕得要死,一直是尤玉玑面带微笑沉着带领着她们。此时尤玉玑脸上都没了笑,她们几个人心里惴惴,似乎已经在想身后事了…… 甚至,就连卓闻也觉察出了什么。 偏偏尤玉玑望着远处的皑皑雪山继续往前走,对旁人频频落过来的探究目光浑然不觉。 司阙将一切收进眼中。 他忽然觉得很有趣。 “姐姐。”他忽然开口,声音没有故意压低,大家都听得见。 尤玉玑一怔,下意识地蹙了下眉,才硬着头皮望过来,勉强用寻常的语气询问:“怎么了?” 司阙亮着眼睛望着尤玉玑,清澈的明眸一片真诚:“大家都很担心姐姐。” 尤玉玑愣了一下,目光扫过身边的人,才恍然。 司阙慢慢扯起唇角展『露』笑颜:“姐姐若是有什么难处莫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讨商讨。” 他望着尤玉玑的眸子染着灼灼的笑意。 被戏弄的感觉在尤玉玑心头升起,再转瞬即逝。她重新弯眸,眉眼勾着温柔的浅笑。她的视线也从司阙的眼睛移开,望向卓闻,询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山?” “不到三刻钟就可走出这片山。出了这片山地,穿过一片松树林,就是云平寺。” 尤玉玑颔首,温声说:“幕后之人这次是下了狠心,之所以没有追进雪山,是因为天气恶劣。若我所料不错,等我们走下山,就会遇到他们的伏杀。” 林莹莹吓白了脸,惊呼:“那怎么办啊!” 尤玉玑轻叹一声,望向翠玉:“翠玉说的不错,对方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无辜人。是姐姐连累了你们。”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翠玉小声嘀咕,“我不想死。我们要怎么办啊?” 尤玉玑微笑着解释:“我自然也安排了些人手。若一切顺利,我们下山之后,那些伏杀的人应当全部被生擒。” 翠玉等人明显松了口气。 翠玉抱怨:“你既然都安排好了,还说这些话吓我们做什么。” “虽然我做了准备,可万事没有绝对。半山之遥,我也不能确定山下万无一失。所以你们一会儿走在我后面远一些,若形势不对,掉头往回跑,在山中暂藏。待风雪彻底停了,再想法子各自逃命。” 尤玉玑望向卓闻,抬手:“把弓箭给我。” 卓闻立刻将弓箭递给尤玉玑。 尤玉玑动作干净利落地将箭囊绑在腰侧,她最顺手的角度位置。她握紧手中的弓,刚要往前走,稍微犹豫了一下,自温泉处的惊愕情境后,第一次主动望向司阙。她说:“听见了吗?” 司阙有些意外地抬眼望向她。 四目相对,分明只一瞬,却好似四季淌过那样久。 司阙慢悠悠地扯起唇角,乖乖地说:“好,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心里生出奇怪的滋味来,她努力将眼前浮现的画面赶走,大步率先往前走,不是京中淑女的步子,而是少女时与父亲打猎时的矫健步伐。 呼啸的风在尤玉玑耳边吹拂,尤玉玑目视前方,心里却有些『乱』。她忍不住去想车厢里脱衣时躲在司阙怀里让他帮忙相遮,也记得那些不经意间的肌肤相亲。 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只要她闭上眼睛,总是能想起无数次自己主动去拉司阙的手。 她甚至……曾经与他同榻,在他的床上在他身边抱着那只猫儿睡着过。 不是尤玉玑故意避开不愿直视司阙,而是她还没有从温泉旁的惊愕里缓过来。他现在穿得整整齐齐,可是尤玉玑望向他,就忍不住眼前浮现温泉旁他褪下衣裙后的模样。 偏偏,她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去应他唤的那声“姐姐”。 想到这里,向来心平气和的尤玉玑,心里难得生出一丝气恼来。责怪起司阙的“戏弄”。 情感上,她将这怪罪成司阙的“戏弄”。可她是个理智的人,她清楚地知道那些一次又一次过分越矩的肌肤相近,都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 尤玉玑蹙眉,将唇紧紧抿着。她用力握紧手中的弓,在心里对自己说—— 尤玉玑,不要做一个不讲理的人。 那些不知情下的肌肤相亲,当时当做寻常,如今再被尤玉玑回忆一遍,不免染上几许尴尬窘意。 司阙走在尤玉玑的身后,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道她知道了他非女子,从今之后应当会避着他,甚至会觉得他是个无耻流氓,说不定此时此刻在心里正骂着他。 温柔牵他的手对他笑的漂亮姐姐再也没有了。 可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仍然会告诉尤玉玑他是男子,不是需要她庇护的小妹妹。 司阙耷拉着眼角,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浮现了恹然。 没劲。 他不想留在晋南王府了。 没劲。 真没劲。 司阙重新抬起眼睛,凉凉地瞥着尤玉玑的背影。她是不是正在心里骂他?温柔如她,也会骂人的?司阙忽然很想见见尤玉玑骂他的模样。 不知道自己想象了什么画面,他忽然就笑了。 走在另一边的翠玉看看司阙,再看看前面的尤玉玑,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她悄悄拉了拉林莹莹的袖子,小声说:“你觉不觉得自从夫人和那位一起泡了温泉之后,两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林莹莹正担忧着山下是不是会有很多凶神恶煞的人等着她,心不在焉没怎么听清翠玉的话。她茫然问:“你说什么?” 翠玉摇摇头,不再吭声了。 还没走到山下,尤玉玑就看见了等在下面的赵升。晋南王妃身边的谷嬷嬷站在赵升身边。 尤玉玑心头悬着的那根线瞬间松了。她蹙起的眉头展开,温柔笑着将弓箭递还给卓文,道:“没事了。” “太好了!”林莹莹几个小跑着追上尤玉玑,往下望去。 林莹莹疑『惑』了:“咦,那个是王妃身边的谷嬷嬷?她怎么也在那边?” 尤玉玑暂时没解释。 见到了尤玉玑的身影,焦急的赵升立刻迎上去,说:“冻坏了吧?快到马车上歇歇!” 谷嬷嬷也很快赶过来,将怀中抱的一件棉衣披在尤玉玑的身上,伸手去扶尤玉玑。她压低声音:“夫人料事如神,人已经尽数押下了。王爷和王妃此时正在云平寺。” 尤玉玑不由有些意外,没想到晋南王和王妃会亲自来云平寺。 在山里风雪中折腾了一路,大家模样都有些狼狈。尤玉玑也不多说,向谷嬷嬷道了谢,先上了马车。 车夫一声“驾”,马车穿过松树林,往云平寺去。 马车驶出没多久,坐在窗边的尤玉玑将垂帘挑开望向窗外。 赵升似早就知道尤玉玑会问话,他骑在马背上,一直走在马车旁候着。 在尤玉玑原本的计划里,赵升提前处理完伏击在松树林里的人之后,会带着手下去雪山中迎她。然而尤玉玑在雪山中等了又等,也没等到赵升的身影,一度以为计划出了差错,甚至担忧赵升遇到了危险。 没想到赵升好好地候在山下,却没上山。 尤玉玑不可能不奇怪。 见尤玉玑挑开车窗垂帘望过来,赵升立刻低声解释:“陛下在云平寺。” 尤玉玑愣住,有点不敢置信。 赵升点了点头,小声解释:“晋南王派人过来说家务事不宜惊动圣驾。若我带着官兵上山,很容易被陛下身边的人发现端倪。人已经提前尽数擒下,夫人一行人走下山不会遇到伏杀。王爷说,若陛下身边的人问起,夫人只说马车坏在山中。” 赵升不是晋南王的属下,本不用听晋南王的话,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尤玉玑蹙眉想了一会儿,缓缓点了头。 司阙没如来时坐在尤玉玑身边,而是坐在她对面。他望着尤玉玑扭身望向车外,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腰身更显纤细。 司阙忽然侧首望向翠玉:“身上有铜板吗?” 第19章 第019章秘密 第十九章 这还是司阙头一遭主动和晋南王府里除了尤玉玑以外的人说话。 翠玉吓了一跳。她在腰间的荷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枚铜板,赶紧递向司阙。 司阙瞥了一眼翠玉的手。在风雪里走了许久,期间翠玉又摔了一跤,身上有些脏,手指上粘了雪泥,就连指缝里也弄了脏渍来不及擦净。 司阙瞥着翠玉捏着铜板的手,没接。 “不用了。” 翠玉瞪大了眼睛,原是一双狭长的凤眼,即使努力瞪大了,也不圆。她后知后觉司阙嫌她手脏,双颊忽地一红,别别扭扭地将铜板收进荷包里。她把手背在身后,拿着帕子胡『乱』蹭擦。 尤玉玑已与赵升说完话,她放下垂帘,转回身。刚刚车厢里的对话,她有听见。她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悄悄望向司阙。见他鸦睫垂着并无所觉,她的目光才大胆了些深看他一眼,不过也只一眼,立刻匆匆移开目光。 她移开视线的下一息,司阙鸦睫轻抬望过去,落在她细腰裙装的两缕褶皱上停顿了一下,再慢慢上移。 片刻后,尤玉玑再次望过来,刚好撞见司阙的目光。四目相对,尤玉玑搭在膝上的指尖轻颤了一下,迅速将目光移开。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再也别抬眼看他,耳边却忽然回响起温泉畔他慢悠悠的语调——“姐姐,看我一眼吧。” 忽地,眼前浮现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尤玉玑欠身,端起小方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凉茶。 · 方家。 方璧淑绷着脸,快步走进女儿房间。 “怎么样了?”方清怡起身迎上母亲。她看见母亲的脸『色』,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方璧淑摇头:“人全被扣下,一个没逃掉。恐怕咱们的计划一早被识破了,尤玉玑那个贱人早就提前做了准备等着咱们上钩!” “这……”方清怡脸『色』发白,愣愣向后退了一步。 “陛下今日临时起意去了云平寺,晋南王和你姨母都随驾跟了去。恐怕这事情晋南王和王妃已经知道了。” 装神弄鬼,甚至在晋南王的轿子上做手脚,这可不是小事。 “怎么办啊……”方清怡越听脸『色』越白,声音发颤。她的脊背更是一阵阵凉意。她现在很是后悔,后悔那一日喝多了酒,与表哥荒唐胡来……自那一朝荒唐,她把自己的未来彻底赌在了陈安之身上,再也输不起。 眼见着女儿六神无主地落泪,方璧淑握紧女儿的手,厉声:“慌什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咱们最大的筹码。再说了,尤玉玑不过一个亡国孤女,而王妃是你的亲姨母。孰近孰远,你姨母心里也有数。” 方璧淑俯身,在女儿耳边嘀咕一阵。 方清怡皱着眉,眼中有挣扎,最终她将手搭在自己的前腹,重重点头。 不多时,方清怡登上马车匆匆赶去晋南王府。她连连催促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陈安之正坐在床榻上,『揉』着肿痛的脚腕。他心里很烦,自挨了板子,屁股上的伤还没彻底好,又伤了脚。 “自从娶了那媚『妇』,事事不顺!”陈安之烦躁地嘀咕。 下人通传方清怡过来时,陈安之不由一怔,想到表妹最近对他的冷漠,他紧接着一喜,想来是表妹不与他置气了。顾不得脚腕上的疼痛,他下了床,拄着拐杖走到门口亲迎。 “表妹。”他用温润的语气唤她。 这两年,他们早已有了默契,总能在有外人在时,眉目传情。所有情衷蕴在这声表妹里,他相信表妹听得出来。 “表哥……”方清怡用一双泪盈盈的眸子深深望着陈安之,不顾下人还在,她直接扑进陈安之的怀里。 陈安之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们以前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守礼的表兄妹。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方清怡推开,只听怀里的她哭着说:“母亲派人去杀表嫂,表哥你快去救救表嫂!” “什么?姨母派人去杀尤玉玑?”陈安之迅速反应过来,挥了挥手,将下人全撵了下去。 方清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知道我有了身孕,所以想为我谋划,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筹谋。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可是我不要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沾了血债。呜呜呜,表哥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愿意去害无辜的人……表哥你快派人去救救表嫂……” · 方璧淑以为尤玉玑提前做了布置,再拿了人证去向王妃讨公道,她并不知道的是尤玉玑出门前就向晋南王妃立了“军令状”。 王妃坐在斋房里,皱眉不展。 前日她将尤玉玑喊来商量按照术士所说去云平寺烧佛经时,尤玉玑曾信誓旦旦向她说这都是方氏母女的阴谋,为了取她的『性』命,好腾出世子妃的位置。 府中怪事连连,王妃本就起了疑。尤玉玑与她说时,她心里有了一两分相信,可到底方璧淑是她的亲妹妹,她不愿意相信妹妹会给王爷的轿子做手脚,会弄伤了陈安之的脚。 谷嬷嬷掀开厚厚的门帘进来,低声说:“王妃,世子妃一行人已经到了云平寺。她们折腾了一路,要不先安排歇着?还是召过来说话?” “不必召了,万事明日回家再说,不要惊动圣驾。”王妃长长叹了口气。 多年前,妹夫犯了大事,在还没被揭发之前,王妃狠下心,用了权势让妹妹和离带了三个孩子立了女户。果不其然,后来妹夫东窗事发满门抄斩,妹妹和她的三个孩子躲过了这一劫。 这些年,她心疼妹妹,可妹妹竟是与她玩起算计来? · 桌上摆着最寻常的斋饭,可因为是热气腾腾的。一行人都是大口吃着。 尤玉玑心中有事,握着筷子半天没吃东西。 谷嬷嬷过来递了王妃的话。今日天气不好,众人都在寺中住一晚,明日再回府。 景娘子从外面进来,说:“夫人,寺中客房不多,今晚得两人一屋子将就将就。” 尤玉玑颔首:“你安排就好。” 尤玉玑收起心绪,握着筷子去夹东西吃。 “若春杏姨娘不嫌弃,奴婢今晚和您挤一挤。” 春杏赶忙说:“不嫌弃不嫌弃,我哪敢嫌弃。您也千万别再用您来称呼我,实在担不起。” 春杏说这话是真心的,她从未把自己当个主子。甚至,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清清白白的丫鬟。 “翠玉姨娘和林姨娘一间。夫人和阙公主一间。” 尤玉玑的手一抖,两根筷子间夹着的豆腐掉在桌上。 司阙垂着眼,长长的眼睫遮着眼里的光影。他饶有趣味地等着尤玉玑如何拒绝。 尤玉玑望了一眼落在桌面的豆腐,神『色』如常地“嗯”了一声。 司阙讶然抬眸,乌漆漆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异『色』。 尤玉玑从容地重新夹了块豆腐吃。 司阙微眯了眼,望着她吃东西时,那抹艳红的唇如何轻轻地蹭动。 好像很软的样子。 大家又饿又冷,都专心地吃着东西,除了尤玉玑没有人注意到司阙没吃多少东西,用颇具玩味的目光长久望着尤玉玑。 尤玉玑知道,却要假装不知道。 吃过饭,尤玉玑询问客房可都收拾妥当了。景娘子点头,寝具都是新的,就连沐浴的热水也已经备好了。 几个姨娘听说可以沐浴,吃了东西赶忙往客房去,甚至路上还在在划拳谁先泡热水浴。 司阙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面带微笑望着尤玉玑,等待着。 尤玉玑最后抿了一口茶,再用帕子擦了唇角,才大大方方地望向司阙,道:“你身体不好,先回房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既来了寺中,我也正好先去给母亲求个平安。” 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笑了。 他说:“好,我听姐姐的。” · 避开让司阙先沐浴是真,想要给母亲求平安也是真。尤玉玑在佛像前跪下,手中握着那枚林莹莹赠的平安符。她仰望着佛像慈悲的眉眼,认真祈愿:“母亲一生与人为善,如今缠绵病榻已是弥留之时……” 想起母亲,尤玉玑声音不由哽咽,她压了压情绪,继续说:“小女愿将自己的阳寿换给母亲,望佛祖成全。” “是个重孝的孩子。”不远处忽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尤玉玑一怔,赶忙起身回望。 说话的人正是当今陛下。 陈涟站在陛下身侧。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衣着锦绣以龙纹来饰,虽尤玉玑未见过,也能猜到是太子。 尤玉玑赶忙行礼:“陛下万岁,太子千岁。” 一个内宦凑到陛下耳边低语道出尤玉玑身份。 “免礼了。”皇帝点头,“你的父亲是英豪虎将。” 尤玉玑再屈膝代父谢恩。 皇帝没有与尤玉玑再多说其他,离开前交代身边太监总管:“德顺,明儿个让胡太医往尤家去一趟。” 胡太医医术高超,是陛下的御用太医,轻易不为旁人诊治。 尤玉玑惊喜地赶忙跪地谢恩。 皇帝摆了摆手,已经往外走了。 尤玉玑仍跪在原地,她展开手心,望着手心里的平安符上的“寿”字。 · 寺中客房十分狭小,布置也简单。两张木板床,中间隔了一张小小的方桌,再无其他桌椅。 尤玉玑心里想着胡太医说不定能让母亲好转,心中欢喜。她走进客房时,司阙已经沐浴过后,无聊地躺在并不舒服的木板床上。 尤玉玑在自己的那张床边坐下,收了平安符,望向司阙。 司阙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姐姐。” 他慢悠悠地喊一声,再说:“还愿和我一檐之下?”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望着尤玉玑,等着她发怒,等着她骂人。 想象尤玉玑愤怒责骂的情景,他兴致盎然,有些迫不及待。 司阙终是体弱,经不得风雪折腾,还没等到尤玉玑开口,先是他断断续续地咳了两声。 司阙皱了眉,漆『色』的眸中恹『色』一闪而过。 下一刻,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芬芳,已是尤玉玑覆手过来。这次不是她的手心,她克制地用微蜷的指背试了他额上温度,又很快收手。 “我只知你愿意将秘密告诉我。”尤玉玑柔声说。 司阙默了默才开口:“我可是个混账登徒子,姐姐就不怕夜里被欺?” 尤玉玑轻轻摇头:“你不惜将这样重要的秘密告诉我,是为我着想。是君子中的君子。” “我不知你为何扮女子,想必有你的难处。”尤玉玑温柔地笑着,“若你需要,我会帮你隐瞒。” 第20章 第020章平妻 第二十章 尤玉玑去了狭小的小间沐浴,司阙隐约能听见一点水声。 他躺在木板床上,想着尤玉玑刚刚说的话。 君子中的君子? 司阙这半生,还未有人用君子来形容他。甚至,连“男子”二字,都未被人承认过。而现在,一个刚被自己唐突过的女子坐在他对面,眉眼温柔地望着他,说他是君子。 司阙觉得好笑,便笑了。 云平寺供给香客的客房每间搭着个小小的盥室,『逼』仄得仿佛一个转身的大小。尤玉玑再次望了一眼已锁好的门闩,才小心翼翼地跨进浴桶里,让温热的水将她的身子包裹。薄薄的木板几乎没有隔音效果,她像个耄耋老人般动作缓慢,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她在这里沐浴,水声传到外面的司阙耳中,她总是觉得有些尴尬的。只是风雪里折腾那样久,身上到现在还是寒气重重,为了身体着想,不得不泡个热水澡驱驱寒。 温热的水流将尤玉玑拥裹,许久之后,她发寒的身子慢慢缓过来。她小臂相叠搭在桶沿,脸颊枕着自己的小臂,陷入沉思。 她想起《云陵赋》,想起司阙曾经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句诗词与琴曲。 在她还不算认识司阙时,先认识了他的诗词文章与琴曲。 那时豆蔻年岁,她跳舞时没少用司阙的诗文曲词相伴。在她旋身起舞时,也曾好奇写下那等艳绝笔墨的人,是个怎样的人。 父亲虽是武将,也是个爱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尤家更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唐讲究。她找来司阙的诗词文章,于碧草蓝天微风拂面间一句一句地诵读。 她能背出每一句。 在她还不算认识司阙时,先从他的笔墨曲词里认识了他。 尤玉玑无声轻叹一声。 她忍不住去想司阙从小扮女郎的缘由,再想到他如今成了陈安之的妾,更感唏嘘。 若她将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说出去,于他是天大的麻烦。 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身子暖好了,尤玉玑从水中站起身,身上的水珠儿滴滴答答地落进水中。听着这水声,她下意识抬眸隔着薄薄的木板望着门外的方向。 她擦干水渍,拿着棉巾反反复复擦拭湿发。这里狭小『潮』湿,理应出去擦发,可因为司阙在外面,太不方便了。她只好在小盥室里花了好些时间擦头发。等她出去,已经很晚了。 两张木板床之间小方桌上的灯燃着,映在司阙睡着的侧脸。 “你睡着了?”尤玉玑轻声问。 没有回应。 尤玉玑轻手轻脚地过去,将灯吹熄,房间中一下子陷进黑暗。她的双眸适应了一瞬,『摸』索着上了床。她动作小幅度地挪动,躺在远离司阙那一侧的床边。 她纤细的指,攥了攥被子。 纵使她信任司阙,可到底孤男寡女同室而眠,不可能自在。 尤玉玑很快睡着了,也不知是因为今日雪山里累到了,还是因为司阙在热水里加了助眠的香料。 在她睡着后,司阙睁开眼睛。他重新将烛灯点燃,拿着烛台走到尤玉玑的床尾。他将烛台放在尤玉玑足侧,握着尤玉玑的脚腕,将她的白绫袜脱下来。 昏黄的烛影落在她纤细的雪足上,小脚趾外侧有一点红。 司阙拿了一盒『药』,将凝脂般无『色』的膏物抹在指腹上,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小脚趾外侧的微红处。 “姐姐穿了那样久的湿鞋袜,会冻伤的。”司阙慢慢笑起来,他抬眼望向酣眠的尤玉玑,声音轻浅又怪诞,“姐姐,我对你好吧?” 烛台放在床尾,火苗晃动的影子落在尤玉玑脚踝上那枚小小的红痣上。 司阙垂眸多看了一会儿。 翌日,尤玉玑醒来第一件事翻身望向司阙——他还在睡着。 她动作轻浅地坐起身,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在方桌上的烛台。烛灯是她昨晚睡前吹熄的。可此时那根白『色』的蜡烛好像比昨晚她吹熄时又短了一点。 尤玉玑慢慢将目光挪回来,重新落在司阙身上。 · 晋南王同陛下回宫,王妃则和其他人一同回王府。 马车在王府正门停下,尤玉玑扶着景娘子的手下了马车,和王妃一起最先走进大门,一下子看见影壁处迎候的陈安之,还有他身边的方清怡。 “母亲,您回来了。”陈安之说。 尤玉玑的目光落在陈安之与方清怡握在一起的手上。 ——这是不再遮掩,彻底光明正大了起来。 王妃一下子变了脸『色』。当着这么多奴仆的面,她抿着唇,将怒火强压下去。 方清怡怯生生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在陈安之身后。这举动明显激起了陈安之的保护欲,他用力握了握方清怡的手,勇敢地望向王妃,言辞恳切:“母亲,我与表妹情投意合,还请母亲成全。” 王妃深吸一口气,暂时没回儿子的话,而是望向方清怡,质问:“清怡,你上次说你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你说你不愿作妾,你说安之成婚之日便是情断之时。”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就连名字都是她取的。见方清怡如此糊涂,她心里难受。 方清怡低着头,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名声有损,可她已经失身给表哥,只能尽力止损。 王妃恨铁不成钢继续质问:“你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要去做低贱的妾室?” 林莹莹和翠玉、春杏从后面走过来,已将这处的事情听了个大概。 翠玉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又阴阳怪气起来:“表姑娘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能作妾呢?不合适呀。” 方清怡看了翠玉一眼,再低下头,狠狠咬唇。 她心中凄然,心想自己居然沦落到此,让一个窑姐嘲讽。她向来自视甚高,从未将这两个胭脂巷里的女人放在眼里。 去年她吊着表哥的胃口,做尽各种亲密事,只差最后一步死死坚守。不久后得知表哥在勾栏之地寻了两个“知己”。她偷偷去看过林莹莹和翠玉,见她们两个都是穿着白衣气质清雅,最擅抚琴,又都生了和她一样狭长的凤眼。 她以为这两个『妓』子是表哥得不到她后寻的替身。方清怡原本的气愤一下子消了,反而生出几分沾沾自喜。 她终究不可能作妾的,不会和这些低贱的女人平起平坐! 陈安之替表妹开口:“母亲,我想娶表妹为平妻。” 林莹莹和翠玉惊愕地对视一眼。 平妻?这可不是什么正派事,是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平妻?”王妃被气笑了,“安之,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儿子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请母亲成全!”陈安之一掀衣摆,直接跪了下来。 表妹怀了他的孩子,陈安之不愿意表妹受委屈,也不愿意这个孩子成为庶子,更不敢违抗赐婚的圣旨。所以想出了平妻的方法。但是……他现在并不愿意当众将方清怡有了身孕的事情说出来,这究竟是大毁清白的污点。 林莹莹和翠玉眼神交流,心道世子爷这架势是『逼』着王妃点头了。她们两个忍不住偷偷去看尤玉玑的脸『色』,却意外地没在尤玉玑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尤玉玑神『色』淡淡地望着跪地的陈安之——自己的夫君。 他不问刺杀之事,不在意自己的妻妾五人差点丧了命,不管王府的脸面。是非不分愚蠢至极。 这个人,是与她牵绊一生的夫君? 尤玉玑第二次动摇了。 她侧首,温声开口:“王妃,不知道胡太医何时会去给我母亲诊治。我理当早些回去等候。” 王妃点点头,说:“你去吧。” 尤玉玑略略屈膝,没有再看陈安之一眼,回昙香映月换衣服。 王妃压了压眉尾,头疼难忍,险些站不稳,她扶着谷嬷嬷的手,有气无力地说:“扶我回去。” 陈安之这才注意到母亲脸『色』极差,他赶忙站起身去扶母亲。被王妃嫌恶地甩开。他愣愣站在原地,想起母妃刚刚与尤玉玑说话的语气那样和气。是不是尤玉玑昨天在寺中说了什么,让母亲误会了表妹?想到这里,他安慰方清怡:“你先回去休息,我会将事情都处理好。” 方清怡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脸上无光,她勉强提起精神,浓情蜜意地望着表哥,盈着美目点头。 陈安之急匆匆往昙香映月去。 翠玉还想挖苦方清怡两句,想到这位表姑娘也许会被抬成平妻,勉强把话咽下去,只在心里恶狠狠地盼——还是当妾吧! 此时,司阙才下马车。他已经穿了流风送来的棉衣,修长的指握着袖炉,戴上遮风的帷帽,缓步迈进府门。 方清怡刚要走,看见司阙皱了皱眉。 她到底介意这个让表哥兴师动众纳回来的女人。她在心里想着等自己成了女主人,绝对不能容下这个矫『揉』造作的贱妾。 翠玉发现方清怡望向司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情愉悦地拉着林莹莹走了。 陈安之追去昙香映月的时候,尤玉玑正在里间换衣,抱荷没个好脸『色』将他拦下来。 陈安之心里很急。 表妹有了身孕,只有快点娶表妹进门,才能隐瞒表妹婚前失身的污点。 尤玉玑换了衣服从里间出来,陈安之赶忙迎上去,拦在门前,对尤玉玑说的第一句话是:“表妹是无辜的,都是她母亲的主意,她什么都不知道!” 尤玉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愚蠢。 “陛下仁慈让胡太医给母亲诊治,我现在要回家。世子让一让。” “尤玉玑!”陈安之大声,“你怎么孰轻孰重都不知道?” 孰轻孰重?尤玉玑当然知道,在她心里没有任何一件事比母亲的安危重要。 “世子让一让。”尤玉玑再开口。 陈安之气急:“皇帝爷爷不过派人走个过场,你还真以为你那病入膏肓的娘能活命?” 尤玉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安之说了什么。近距离看着陈安之这张脸,尤玉玑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响,将所有人打懵了。 陈安之保持被打偏了脸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瞪大眼睛望向尤玉玑,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他刚刚说什么? 尤玉玑彻底反应过来——这个人在咒她的母亲。 尤玉玑抬手,又是一巴掌。 接连挨了两个巴掌,陈安之暴怒:“你发什么疯?我说错了?你母亲本来就吊着口气,能活过明天都是烧高香!” “抱荷!”尤玉玑的声音是颤的,“取我的弓箭来!” 第21章 第021章和离 第二十一章 下吓坏了, 『乱』了套。这个劝拦,那个去找王妃。抱荷犹豫了一下,瞪了陈安之一眼, 甩开枕絮阻拦的手,果真一路小跑去库房拿弓箭。 两个丫鬟拦在陈安之面前, 小声哄着:“世子消消气, 消消气……” 景娘子白着脸,去拽尤玉玑的袖子,压低声音:“夫, 咱们先走,先回家去。万事回来再说,都先冷静冷静, 冷静冷静啊……” 她嘴上这样劝着,心里却暗一声“坏了”,她太了解尤玉玑。若说都逆鳞, 千万别招惹尤玉玑的亲。温柔和善如她, 也会恼的。 一时,『乱』糟糟的。 陈安之看着这一幕, 简直觉得荒唐至极。这些在拦什么?拦着这个不讲规矩不守『妇』的草原子会弑夫吗?她敢吗? “尤玉玑, 你这个不守『妇』的, 不勾搭这个就勾搭那个,让『妇』之夫为你奔波, 又勾着琪世子的魂儿。现在跑到面前装什么纲五常的大孝!”陈安之推开阻拦的下,往尤玉玑面前冲, “你以为愿意娶你吗?这一切都怪你,你自找的!圣上赐婚,不敢违抗, 不敢悔婚罢了!” 陈安之冲到尤玉玑面前,用手指着尤玉玑的脸,离得那样近,手指头几乎快要戳到尤玉玑的脸上。 尤玉玑看着他这张可恶的嘴脸,忽然冷静下来。 “圣上赐婚,你不敢违抗,不敢悔婚。”尤玉玑语速缓慢偏又坚定,“好,这旨来抗,这婚来悔。” 陈安之指指点点的动作忽然停下,他瞪圆了眼睛惊愕望着眼前的尤玉玑,怀疑自己错了。 “你说什么?”他问。 尤玉玑心如静潭,她不想与陈安之说话,只吩咐:“枕絮,请去写和离书。” 枕絮愣愣地应了一声,却暂时没行动,求助似地望向景娘子。景娘子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再连连摇头。 陈安之懵了。 尤玉玑什么意思?请写和离书?她气糊涂了吗?别说这圣上赐婚,即使平寻嫁娶也没哪个子敢和离。身为一个,主动和离?脸面还要不要?和离过的还想嫁?嫁给街口巷尾要饭的乞丐吗?别说他与尤玉玑圣上赐婚,带着诸国融合意义的政治联姻!这场婚事如和离?『性』命要还不要? 他以为尤玉玑气糊涂了。可他定睛一看,尤玉玑面『色』从容,语气也平静,反倒衬得他更加气急败坏。 “你该不会想欲擒故纵吧?”陈安之脱口而出,“还装腔作势?” 尤玉玑一刻都不想再与他纠缠。她绕开冲到面前的陈安之,快步往外走。她从昨日就惦记着胡太医今日会给她母亲诊脉的事情。她必须早些赶回家去,在胡太医到了之前赶回去,嘉木纪还小,她怕弟弟接待不周。 “弓箭拿来了!”抱荷气喘吁吁地从库房跑回来。 让抱荷去取弓箭,的确尤玉玑刚刚说的气话。她不真的杀了陈安之,不至于为了一时气恼,去承杀的后果。 陈安之站在门口,望着尤玉玑往外走的背景,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看吧,就虚张声势。装什么大孝。” 着陈安之的声音,尤玉玑耳边又响起他诅咒母亲的话。 经过抱荷身边,尤玉玑抓住弓箭,反身将弓拉满月,搭箭『射』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 一支利箭带着风声,带着满院子的惊呼声,朝陈安之『射』去,『射』中他的头顶发带,绑扎的青丝瞬落下来,一大缕头发断了,偏偏落地。 陈安之瞳仁睁大,小心翼翼伸手去『摸』自己的头还在不在。 “再对母亲不敬,送你去父亲面前让他做主!”尤玉玑摔了手中的箭,转身往外走。 抱荷觉得好生解气,开心地快要拍起手来。她瞪了陈安之一眼,小跑着去追尤玉玑。 他父亲? 陈安之反应过来了。她父亲不死了吗? 尤玉玑乘坐马车离开晋南王府的时候,昙香映月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府中传开了。 方清怡很高兴。尤玉玑这个这个时候还要逞强,显然不个聪明。日后定然斗不过她! 翠玉和林莹莹聚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半天。 春杏不敢议论,还求着身边两个丫鬟不要惹生非。 司阙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塌一侧,手中握着精致小巧的取暖手炉,一边看着百岁在一只碗中玩耍,一边着流风禀告昙香映月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惜了。”他忽然说。 流风不懂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当然了,她也不敢多嘴去问。 百岁正调皮的时候,它从桌面跳进碗里,再跳出来,进进出出跳来跳去,乐此不疲。 这个碗,那一日司阙与尤玉玑共吃一碗粥的那个碗,最后被百岁钻进去吃肉泥。如今这个碗了百岁专属的饭碗和玩具。 · 马车在尤家正门前停下,尤玉玑急急下了车,快步往家走。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小跑起来。 她责怪自己在无关紧要的和事上耽误了归家的时。 “姐!”尤嘉木小跑着迎上来。 “嘉木,胡太医来了没?”尤玉玑急忙询问。 尤嘉木摇头:“还没来!” 尤玉玑这才松了口气。她停下脚步,仿佛紧绷的一根弦松散开,身上的疲惫随之而来。她扶着抄手游廊的栏柱,慢慢靠着围栏坐下来。 尤嘉木盯着姐姐的脸『色』,问:“姐,你怎么啦?” 尤玉玑冲他温柔地笑着,摇头柔声:“姐姐只担心回来迟了。” 她量着面前的弟弟,说:“嘉木又高了。” “姐,不仅高了,也大了。” 尤玉玑弯了弯眼睛。 柳嬷嬷派过来禀告胡太医到了,尤玉玑赶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快步出去迎接。她早已让将母亲病后问诊记录准备好,也没直接送到胡太医面前,只提了一句,若胡太医需要,随时捧来。 胡太医已过古稀,须发皆白,个子不高得干瘦,一双眼睛却炯炯。他一边跟尤玉玑往里走,一边问了尤夫的情况。 尤玉玑一一作答。 胡太医问的不多。到了尤夫榻前,他先看了眼尤夫情况,便坐下诊脉。 尤玉玑立在一旁,紧张地悬着心。她也不知不自己的错觉,只觉得胡太医为母亲诊脉了好一段时。 许久之后,胡太医松了手,朝一侧的桌旁走去。 尤玉玑快步跟过去,还未等胡太医开口,先为他研墨、递笔。 胡太医写了很久的『药』方,写满一张放在一旁,再写一张,一共写了四五张。尤玉玑捏着『药』方,拧眉看着。 胡太医写到最后一张『药』方时,似所难,提笔不落字。他见尤玉玑在看『药』方,问:“夫懂些医术?” “母亲病后粗读了些医书,算不得懂。”尤玉玑柔声解释。 尤玉玑瞧着胡太医脸『色』,试探着询问:“胡太医,母亲的身体……” 胡太医没等尤玉玑说完,直接:“这些『药』方不过略延阳寿之用,若想彻底医治夫母亲的顽疾,需要一『药』。” “『药』?”尤玉玑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急追问。只要救母亲的命,不管什么『药』,她都会弄来! “至亲骨血的脐带血。” 尤玉玑捏着手里的『药』方,怔住了。 胡太医继续说:“夫可放心,取脐带血不会损害婴孩的健康。夫既已嫁,那便好办了。给夫再开一助孕的方子。” 尤玉玑转眸,望向床榻昏『迷』不醒的母亲。 · 亲自送了胡太医之后,尤玉玑回到母亲房,安静地偎在母亲身边闭目躺了一会儿,直到用午膳的时辰,她才出去与弟弟一起吃东西。 尤嘉木频频抬起眼睛偷看姐姐的脸『色』。虽然姐姐对他说话的时候,还一如既往温柔微笑着,可他敏地觉察出姐姐情绪不对劲。 “姐,尝尝这个。”尤嘉木将一块青笋递给尤玉玑。 尤玉玑微笑着接过来。明明一点胃口没,还吃了。下一刻,胃里一阵翻滚,她捂住嘴欲干呕。她赶忙起身,快步往净室去。 尤嘉木手中的筷子掉了地,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 柳嬷嬷阻了别,自己追进净室,轻轻拍着尤玉玑的脊背,待她不再干呕,递给她一杯润喉暖胃的温水。 “景娘子都与说了。”柳嬷嬷叹了口气,“世子荒唐胡闹指不上了,可咱们子未必要仰仗夫君的偏爱。个一男半伴膝,余生也了指望。” 柳嬷嬷心酸叹息:“咱们都亡国,没根的了。” “嬷嬷,一想到将来会一个得像他的孩子,兴许也会遗传了他的非不分愚蠢至极,便想吐。” 柳嬷嬷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尤玉玑抬起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父亲在时曾说生短短数十载,讲究一个风骨气度。”尤玉玑慢慢笑起来,“不让父亲失望。” 她喝了半杯温水,脸『色』缓过来,转身走出去。 尤嘉木和几个下都站在外面候着,满目担忧。 尤玉玑看向枕絮,问:“去请了吗?” 枕絮看了景娘子一眼,沉默不语。景娘子想劝,又不知如开口。 尤玉玑也不怪枕絮,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抱荷来帮研墨。” ——这封和离书,她自己写。 尤玉玑走进父亲生前的书房,在父亲日日写字读书的书案后端坐,心平气和地写和离书。 不管陈安之怎样荒唐胡闹,尤玉玑都不曾在意过。他喜欢谁,纳了谁,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她若子,必爱如『性』命,倾尽一切地保护和疼爱。 她不接受自己的孩子眉眼陈安之的模样,更不接受自己的子遗了陈安之的荒唐和愚蠢。她不愿待她了,顽疾缠身时如王妃那般为子气愤头疼。 尤嘉木站在门外,从门缝看见姐姐放下笔,他才走进去。 “阿姐……”轻轻唤一声,他低着头,不知再说什么了。他只恨自己还小,不做姐姐的倚靠。 尤玉玑微笑望过来,温声:“收拾一下,们去梨园戏。” “为什么去戏?”尤嘉木惊讶地望着姐姐。 尤玉玑温柔笑着,没解释。 母亲需要至亲脐带血救命,她会去孕育一个孩子。 那么,她现在就去为她的孩子,找一个父亲。 第22章 第022章圆房 二十二章 万春堂是陈京有名的几家梨园中的一家。今儿戏班子知道来了贵客, 拼了命地好好唱戏,时不时望着雅间的方向——雅间里坐了位出手阔绰的年轻『妇』人。 后头准备间里,几年轻的角儿互相趣。 有一年长的戏子蹲在马扎上, 笑呵呵地说:“那遮面的『妇』人出手如此阔绰,说不定一会儿就上了谁, 带回府养着了。可都抓紧机会哈!” 几少年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京都地儿, 贵人遍地都是。有身份高不可攀的『妇』人在梨园里寻唇红齿白的少年逗弄,虽然是稀罕事儿,可又不是没有。 想起雅间那位『妇』人刚刚来时虽以帷帽遮面, 可瞧着那身段,行动间婀娜动人,想来也不是丑陋的。更况就算是张丑脸, 单凭那身段,足以勾得人心痒痒。 戏班子里几年轻的小伙子都有意动,盼着自己被挑中, 不用再在里过苦子。 尤嘉木刚来京都的时候, 很喜欢跟父亲来梨园听戏,尤玉玑也跟着来过两次。不过尤家常去的是另一家戏园, 从未来过家万春堂。 自从父亲去了, 家中禁娱。尤嘉木已经很久没来听戏。今被姐姐带来里, 他敏感地觉察出不劲,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戏台子上。以前和父亲去听戏, 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可今姐姐带着帷帽, 还让他戴着一张张牙舞爪的面具。 进了雅间,两人才将遮面的东西去了。 尤玉玑微笑着说:“若你不喜欢在里听戏,戴着面具去下面热闹也成的。” 尤嘉木摇摇头, 说:“我在里陪阿姐一起听戏。” “好。”尤玉玑点点头,转眸望向戏台子,认真地听戏。 尤玉玑听了半下午的戏,临走前点了几年轻的角儿过来领赏。几少年过来时都卸了妆,尤玉玑隔着白纱一一量着他。 和弟弟一起回尤家的马车上,尤玉玑还在琢磨着自己的计划。 她需要一孩子,但是并不想要孩子的父亲,所以她将主意在清贫的陌生戏子身上。尤家有产业,她执掌料理多年,处理起来早已游刃有余。待孩子生下来,母亲也健愈,她从晋南王府搬出来,总能衣食无忧。若不想留在陈京,回到草原亦有落脚的老宅、牧地。 她要一孩子虽最初是为了救母亲,可她仍然会将孩子当成珍宝一样宠爱。她忍不住为孩子着想。惋惜孩子不会有父亲,她唯有更加疼爱。 尤玉玑不想后和孩子的父亲有多牵扯,免不得在人选上有头疼。刚刚那几年少的戏子模样在她前再浮现了一遍。 尤嘉木抿着唇,偷偷去姐姐蹙眉思虑的神『色』。 · 尤玉玑带着弟弟去万春堂听戏时,晋南王正在宫中陪陛下赏诗词。不仅他在,平淮王、盛湘王和子都在。 德顺听了指唤,上来添茶,恭敬地说:“陛下,胡医可说您每饮的茶多了。” 听德顺提到胡医,皇帝放下手中的字画,向晋南王,道:“听说安之尚未及冠已是艳福不浅,颇有几分置办三宫六院的架势。” 皇帝用玩笑的语气,可晋南王却听得满背冷汗。他赶忙跪下来,谨慎请罪:“儿子教子无方,回去必当好好管教!” 皇帝没说什么,已拿起另一幅画卷去问平淮王:“你寒梅图如?” “工笔深厚、画境『逼』真,又十分应景!” 皇帝抚须大笑,将寒梅图赏给了平淮王。 晋南王默默站起身,心中再不安宁。 · 陈安之气了大半,下午慢慢冷静下来。他皱眉,有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半晌,他叹了口气,心中郁闷。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脾气如此暴躁。他以前分明不会如此轻易动怒。 他不再想与尤玉玑起的争执,起身去暗香院。方家母女年时常来晋南王府小住,将里当成二家。暗香院是方清怡的住处。 陈安之走进暗香院,见红簪抱着一茶壶,将里面剩的茶水浇了院角的红梅。 “好好的茶水怎么给倒了?”陈安之问。 茶不错,今上午他在里等母亲从云平寺回来时,在表妹里喝了不少。 红簪吓了一跳,手一抖,茶壶差点从手中跌落。她赶忙屈膝行了一礼,笑着说:“主子说茶凉透了,便让奴婢拿来浇花了。” 陈安之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怎么在意红簪的,随意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去寻表妹。表妹有孕,又遭她母亲的击,此时正是脆弱的时候,他得好好陪着她才是。 方清怡哭得梨花带雨,陈安之好言好语的哄着她陪着她。 只是,他时不时会走神,想起今尤玉玑离开时朝他拉弓『射』箭的身影。自两人成婚以来,是他一次见到尤玉玑生气。 原来她会生气,原来她也有喜怒。 尤玉玑真的要和离? 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恼羞成怒一时呈口舌之快。 “表哥?”方清怡柔轻唤,悄悄量陈安之的神『色』。 陈安之回过神来,道:“表妹,你先歇着。我去母亲那里。” 陈安之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再次望向院墙下的那株红梅。他望着土上残留的茶渍,放慢了步履往走。 他上一次如今般不受控制的烦躁怒是什么时候? 是……他与尤玉玑大婚那一。 母亲上次说他与尤玉玑成婚那一,两位表哥故意向他灌酒,还有可能在他的酒里加了东西? 那一的荒唐,原以为只是酒的作用。 那么今呢? 陈安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回忆与尤玉玑争执时,心里头那股忽然而至的无名火。 房间里传来方清怡孤傲的琴。 陈安之回过神来。 不可能的,表妹怎么可能害他? 他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纵尤嘉木想留姐姐在家里宿一晚,尤玉玑还是趁着月『色』,当赶回了晋南王府。 她想做的事情,一都不愿拖。 陈安之本来心里烦躁要不要听谷嬷嬷的去尤家接尤玉玑回来,忽得了小厮消息,尤玉玑自己回来了。 陈安之松了口气。 “切,还以为要闹一阵。不自己乖乖回家了?” 陈安之音刚落,尤玉玑派人请他过去一趟。 翘着二郎腿的陈安之一怔,坐直了身子。 去昙香映月的路上,陈安之心情有复杂。他是爱冲动的人,往往事后再后悔。初冬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也变得冷静下来。 陈安之『摸』了『摸』自己的头,想起白时落时的惊惧。他皱眉,不赞同尤玉玑拿着弓箭吓唬他的不贤之举。不过尤玉玑派人请他过去主动服软,他只能勉强原谅一部分,毕竟他也有错。 见到尤玉玑,陈安之用角的余光瞥了她一,轻咳一,板着脸开口:“你请我过来事?” “今是你我成婚十九。”尤玉玑温开口。 陈安之奇怪地量着尤玉玑,不知道她为说。 尤玉玑端坐在案后,望着陈安之说道:“当让我选人的是西后,如今她老人家在宫修养,年底才会回京。” 陈安之听得直皱眉。她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为她今他手而赔不是? 尤玉玑语气温和无一丝恼意:“待她老人家回京,我会亲自向她请罪我悔婚和离之事。” 陈安之懵了:“我什么时候和离了?” 尤玉玑将身前书案上的和离书往前推了推。 陈安之低头,清是一封和离书,脸『色』立刻变了:“尤玉玑,你疯了?你真要抗旨悔婚?” 陈安之睁大了睛审视着尤玉玑,好像一次见到她一样。 “我已署了名,该世子了。”尤玉玑向陈安之递笔。 陈安之气笑了:“尤玉玑,一了你还没冷静下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于陈安之的态度,尤玉玑并不意。她将笔暂时放下,心平气和地说:“世子清楚后宅的腌臜事吗?世子又是否知晓妾通买卖,我身为主母可随意卖你的爱妾。” “你心思歹毒的女人想干什么?” “签下和离书,待西后回京我一两宽。否则……”尤玉玑眉间挂着一惯的温柔浅笑,她温细语,“我会让你后宅永不安宁。” 陈安之不可思议地望着尤玉玑:“哈,终于『露』出马脚了,『露』出本来面目了!你恶毒的女人!” 尤玉玑半垂着,仍旧用和气的语调:“说平妻,就算当妾,若我不同意,方清怡便做不了。或许,我可以等到她肚子大了再准进门。” “你、你怎么知道……”陈安之惊了。 “我不会为你生育一儿半女,如此你永远不会有嫡子。无嫡,你所有妾室可以一直喝着避子汤。兴许等你年近不『惑』,我才准他断了避子汤。”尤玉玑顿了顿,“也不,兴许没到那时候你的爱妾已全被我送了人。”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陈安之暴怒。 “圣上赐婚,就是我为非作歹的倚仗。反正世子也不敢抗旨休妻。”尤玉玑微笑着。 “你!”陈安之气炸了,连骂了三遍“歹毒”。 尤玉玑纤指捏着她一字一字写下的和离书,递向陈安之。她望着他的睛,说:“签了它,从此我不会妨碍你后宅任事。若你需要,我甚至可以在西后回京之前,善待你的爱妾。” “你在威胁我!” “西后回京,自有我请罪。世子大可说是我『逼』迫。如此,世子还是不敢吗?”尤玉玑望着陈安之轻轻勾唇,尾嫣然,她温柔的语气像蛊『惑』也像嘲弄。 “我怎么不敢?!” 尤玉玑眉含笑语气也平和,是一惯温柔的模样,却做出如今世道女子来说最惊世骇俗的举动——结束场仅仅十九的婚姻。 · 云霄阁里,流风正蹲在地上给百岁洗澡。 司阙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一头,问:“夫人居然回府了?” “回来了。”流风偷瞟了司阙一,“夫人一回府,就派人请世子过去说。” 司阙『摸』着长指间的袖炉,抬了抬皮。 流风捏着百岁的后脖颈把它拎出来,把它放在柔软的棉锦里,一边给它擦水渍,一边嘀嘀咕咕:“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再说了,他俩也该圆房了。” 第23章 第023章酥麻 第二十三章 晋南王从太子府归家时, 已是亥时。跨进府门,他步往前,一边一边沉着脸吩咐让陈安之去书房见他。 陈安之浑浑噩噩从昙香映月出来, 就被人请去了晋南王书房。 “父亲,您找我。您不是说今晚不回……” 晋南王一巴掌打下去, 陈安之身子朝后栽歪, 他勉勉强强站稳,手边花木架却被碰倒,上面名贵瓷花瓶碎了满地。 陈安之一时被打得眼前一黑, 满嘴血腥味。 陈帝好武,几个儿子都是从小严苛栽培。纵使晋南王如今整闲情逸致地品茶对弈,也确确实实曾随陛下在战场上厮杀了近二十载。这一巴掌下去, 不是文弱如陈安之能承受。 “竖子,你要害本王!” 王妃一直在家中忧心等着晋南王,得知他归家, 她立刻赶来, 到书房门口就听见晋南王暴怒这一句。 自从多前一桩憾事,晋南王卸了戎装整个人逐渐变得和气, 已多不曾这样动怒。 王妃推门进去。 陈安之求助似地望向王妃, 王妃却并没有看他, 而是仔细打量着晋南王神『色』。 晋南王指着陈安之,厉声:“再给本王惹是生非, 这世子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堂堂嫡出身份,竟连你庶兄半分都不如!” 陈安之吓傻了。 ——可没有比这更严重话了。 他膝盖一软, 跪了下来。 王妃询问:“是太子说了什么,是陛下……” “有你!”晋南王指向王妃。 王妃一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盛怒晋南王, 连她也是怕。王妃蹙眉,低声:“是我最近实在有心无力,管太少。” 晋南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将火气压了压。他重新看向陈安之,命令:“你给本王安分一些!” 陈安之低着,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 晋南王再深吸一口气,逐渐将语气放缓:“刚娶妻,将正妻晾在一旁不闻不问,整想着纳这个纳个,像话吗?胡太医给尤氏母亲了方子,需要骨亲脐带血。你也该早准备生下嫡子,也算全其美。” “可、可……可我和她和、和离了……”陈安之讷讷低语。 晋南王震惊地转看向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火气再次蹭蹭往上长。 王妃也惊了:“你在说什么?” 陈安之闭口不敢言。 王妃仍是不相信,朝他去,质问:“什么时候事情?和离之事章程复杂,谁做见证,谁掌笔墨?是说和离就能和离?” “就、就刚刚……”陈安之畏惧父王,求助似地仰着望向王妃,“她『逼』我……” “她能『逼』得了你?你堂堂世子爷,九五之尊亲孙子,她拿什么『逼』你?”王妃高声愤然。 陈安之颓然泄了气:“是她故意言语激我,我被她激得一时恼怒就在她给和离书上落了名字。” 他又急忙说:“她说她不会立刻搬,她会等西太后回京主动去请罪,将责任揽在自身上……” 晋南王简直要被气了。 王妃又始犯疼:“安郎,你皇帝爷爷事已高这最是多疑时候,你非要惹得他老人家对你父王不满吗?” 晋南王反倒慢慢消了气。他在椅子里坐下,沉『吟』许久,道:“一个女子受了委屈一时行径,当不得。距离底西太后回京有些时,在西太后回京之前,你必须让她怀上嫡子。” 王妃回望向晋南王,忧心忡忡。她轻叹一声,道:“我会劝劝她。” 晋南王不再多说。 一个能屠城男人,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 谷嬷嬷来请尤玉玑时候,尤玉玑端坐在梳妆台前,正将一支紫玉簪『插』戴云鬓间。对于王妃会召见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忽然想起下面粗使婆子碎嘴时句“光脚不怕穿鞋”,话虽粗俗了些,却和她如今情况有些吻合。 她与陈安之这场婚事,掺杂了太多政治因素。有着陈帝希望诸国血脉交融逐渐一统用意,也有对降国臣子犒赏之意。 父亲战亡,烈士孤女身份让她远没有晋南王府么多顾虑。弟弟小,家中可没人这个时候在意什么功名。 她确是故意言语激怒陈安之,哄得他签下和离书。因她知晓这事若了明面,阻扰颇多,章程也复杂,耗时良久,她不愿在这样小事上蹉跎。 即使没有按照规矩礼法来办,和离书上已落了个人名字。 尘埃落定。 她虽急迫,却也不是莽撞之人。现在就哄了陈安之署名,是心安。之后,她会待西太后回京,新岁赦天下时,挑一个最合适机会将这份和离书公之于众。 尤玉玑起身,跟着谷嬷嬷去见王妃。 行动款款,不急不缓。 尤玉玑到了书房时,晋南王已不在里。王妃扶额坐在椅子里,陈安之低着立在她身侧。满地狼藉瓷器碎片和土叶已被收拾好。 “王妃。”尤玉玑微微屈膝。 王妃恍然想起,尤玉玑前几就始称她王妃,没再唤母妃。她打量尤玉玑神『色』,隐约猜到晋南王说不对,尤氏恐怕并非一时气恼行径。 王妃说:“平妻之事是不可能。晋南王府做不出这样荒唐事情。” 陈安之抬望了母亲一眼,又黯然低下。事已至此,他心里明白不能再执意让表妹做平妻,否则他连这世子都未必能继续当下去。 想到终究是负了表妹,一时心里酸涩。再想到表妹知道后会如何难,他心中更是不忍。 王妃观察着尤玉玑神『色』,再试探口:“就是安之及冠,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尤玉玑温声:“前管家向我禀一次,处处都安排妥当了,王妃宽心。” 陈安之望向尤玉玑,眉逐渐皱起来。他不明白尤玉玑何愿意『操』劳他事情? 他发现自一点都看不透这个女人。 王妃也有点『摸』不准,她再道:“和离书事情,安之刚刚与我说了。百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场是天赐缘分。人与人『性』格天差地别,很难一始就能融洽自在。安之娇生惯养长,也怪我纵着他。女子有驭夫一说,你多管制管制他便是。” 尤玉玑娴淑而立,温顺地听着。她颔首,柔声:“王妃说是,我会再好好思量。” 陈安之怔住,望向尤玉玑目光里浮现更多疑『惑』。 尤玉玑温声细语:“时辰很晚了,王妃当身体重,早些歇息才好。” 王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都退下吧。” 尤玉玑得体地行礼道一声安好,转身往外。 陈安之望着尤玉玑背影愣了一会儿神儿,才跟着告退离去。 今府里闹出动静可不小,虽然现在很晚了,各院子没有不在听消息。 尤玉玑刚离昙香映月不远蔷薇门,陈安之终于忍不住追上来喊住她。 “你刚刚话是认是故意哄我母亲?” 尤玉玑没有立刻回答,她视线越陈安之望向不远处方清怡。陈安之顺着她目光回,看见了表妹,心里顿时一团『乱』。 他快步朝方清怡去。 一声“表妹”唤得百转千回。 方清怡眼睫沾着泪,努力挤出容来,她颤声:“我知道结果了,是我让表哥难了,都是我不好……” 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猫叫。 陈安之与方清怡深情对望着,都没有注意到这声细微猫叫声。尤玉玑却听见了,她循声回首,看见司阙站在不远处梅林阴影里,不知道在里站了多久。 “不,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这都是我错,是我辜负了你。虽然父王和母亲不同意平妻之事,可我也不愿意委屈你。至少以滕妾之礼相迎,我情相悦,谁都不能拆散。” “世子与谁情相悦?”司阙凉悠悠地口。声线仿若掬了一捧浸满凉意月光。 清磁声音入耳,陈安之整个人僵住。仿佛被人当泼了一盆凉水。 男子私下谈论起女子,常常惋惜司国阙公主虽神容仙姿,却嗓音没有女子柔美与婉转,可陈安之却觉得阙公主声音实在是好听,九霄上神女就该是这样清傲声线。 陈安之僵着身体慢吞吞转身,望向梅树下司阙。 一身白裳勾勒着他清瘦与疏离。他垂着眼,怀中抱着只通体细黑小『奶』猫。修长指动作缓慢地轻抚小『奶』猫后颈至后背,一下又一下。 陈安之望着司阙轻抚小黑猫手指,后脊一阵阵酥麻,恨不得自了只小『奶』猫。 司阙动作忽然停下。他抬起眼,枝叶相隔,斑驳月光漏进他瞳仁里。他慢慢勾唇,扯出一丝浅来。 “不是……”陈安之恨不得咬断自舌,此时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司阙抬步,逐渐从梅林阴影里出来。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望向青砖地面上一滩阻路雪渍。 这是方清怡第一次看见司阙长相,她用力咬了唇。虽尤玉玑也极美,可她知道表哥不喜欢美艳女子,而面前这位阙公主明显有着表哥所钟情清雅。 陈安之快步去,一边一边脱下外衣,蹲在司阙面前用脱下外衣拂去积雪。 司阙慢悠悠地轻抚着百岁,居高临下地瞥着蹲在面前陈安之,说:“世子如此,表姑娘会不高兴吧?” 方清怡看着陈安之举动,脸上血『色』渐散。 偏偏司阙漫不经心地望来:“表姑娘这条裙子与我今穿倒是有几分相似。” 尤玉玑古怪地望着司阙,他在干什么?争宠吗? 方清怡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散尽。她觉得自掉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寒潭,不停往下坠去。 ——这条裙子,是表哥赠。 许多往好像在一瞬间同时指向一个答案。无地自容感觉将她淹没,方清怡转身就跑。 显然,陈安之现在顾不上方清怡,他望着司阙:“公主怎么来了这里?” “来与姐姐说话。不送世子了。”司阙垂了眼。 陈安之望了尤玉玑一眼,点说好,一步三回地离。 待陈安之远,尤玉玑才蹙眉问:“你说些做什么?” ——他男扮女装应该尽量少生事才对。 “因,”司阙『揉』了细碎月影漆眸望来,“她欺负姐姐。” 第24章 第024章借种 第二十四章 尤玉玑一怔, 有些不然地别开了目光。往日不知他男儿身,亲密地以姐妹相称。如今既知晓,他再唤她姐姐, 这声轻浅的“姐姐”好似蒙了一层水雾。 夜里凉风吹拂,将司阙雪『色』的裙角朝尤玉玑温柔吹来, 每每差那么一点点就碰到尤玉玑的裙角。尤玉玑垂着眼睛, 望着他水波般一次次轻轻浮近的雪『色』裙摆,转移了话题:“这样晚怎么抱着百岁出来了?” 百岁还小,显然还不知己的名字。被司阙抱在怀里许久, 有点困了。凉风吹不舒服,将脸往司阙怀里钻。 “我日日服『药』,身边总有各种『药』物。时不时就会『乱』吃, 说不定何时误食了我的毒。”司阙捏捏百岁的后颈,目光略落在尤玉玑身上,“所以想让姐姐暂时帮我养一养百岁。” 司阙捏着百岁的后脖子将拎起来递给尤玉玑, 尤玉玑赶忙将接来。百岁忽然从温暖的怀抱里暴『露』在初冬的寒冷夜风里, 不舒服地小尾巴拘起来。下一刻到了另外一个加温暖的怀抱,立刻舒服地在尤玉玑怀里挪了挪寻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窝起来。 不仅暖和, 还柔软! “喵嗷……”撒娇一样小声喊一句, 再用脸蛋在尤玉玑怀中蹭了蹭。 显然, 百岁个良心的,可不认主, 谁怀抱舒服就跟谁走。 司阙了百岁一会儿,皱了皱眉。 ——有点不大高兴。 “夜里风大, 去我那里坐坐吗?”尤玉玑柔声问。 若往日,她定然直接邀司阙去昙香映月去喝一杯热茶。可如今因知他男儿身,免不有所避讳。 “不去了。” 司阙望着百岁, 慢悠悠地说:“真令人羡慕。” “嗯?”尤玉玑抬眸望向司阙,显然不太懂司阙的言下之意。 “羡慕可以长命百岁。”司阙『摸』『摸』百岁的头,抬眼望着尤玉玑冲她浅浅地笑:“姐姐好眠。” 尤玉玑轻抚着怀里的百岁,目送司阙离去的背影。 以前,她因为与司阙亡国人,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又感于他身为堂堂公主不不屈尊为妾,心中生出太多怜惜。 就在昨日,她刚知司阙本男子。 司阙原以为尤玉玑会避之不及,骂他登徒子。可尤玉玑心里的怜惜却浓。 “羡慕可以长命百岁。” ——品着司阙离开前说的这句话,尤玉玑想起阙公主活不双十年华的传言。传言真假不可知,这段时日的接触,她确实亲眼见了他的病弱。 若她有记错,司阙今年应当十九。 尤玉玑轻叹一声,抱着怀里已经睡着了的百岁,转身回昙香映月。 · 司阙回到云霄阁,褪下染了寒气的外衣递给流风,又一阵断断续续地轻咳。 咳令人生厌。 停云从楼下上来,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褐『色』汤『药』递给司阙,然后规矩地立在司阙身侧,着他喝『药』。 司阙将碗里的汤『药』饮尽,将空碗递还给她。 司阙走向窗口,将窗户推开。虽然他体弱惧寒,却有些喜欢带着寒意的凉风。若凉风打在身上能让他觉冷,觉酣畅快感。 停云犹豫了一会儿,有退下去,而望着孑然立在窗前的司阙,开口:“殿下,若您想那个女人。,便。” 沉默。 停云等了等,只听见从窗外流进来的风。她不敢再多言。 司阙望着远处的山峦与树影,眯起眼睛。 暗夜里,纵使有星月来相照,婆娑的树影与重叠的山峦亦阴森森的,仿若可怖巨兽,张牙舞爪。 ,便? 怎么?用他早已衰竭的身体去找一个女人泄欲,然后心安地去死? “收拾一下,明晚离开京城。”司阙。 停云刚下楼,听了司阙的吩咐,她立刻应了声。 司阙又说:“走之前,陈安之处了。” 停云疑『惑』了一下,才问:“随我玩弄?” 司阙默许。 停云屈膝行了礼,转身退出去。 · 一夜之间,昨天府里发生的事情早已在各处传开。 首先陈顺之吓了一跳。父王动了怒,拿出世子之位警告陈安之。而这府中除了陈安之,晋南王只有陈顺之一个儿子了。 林氏紧张兮兮的小声问:“这……可能吗?” 本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倒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给支起了一架希望之灯。 陈顺之连连摇头:“你可记住了,兹事体大,全当不知这件事情!记住了!” 林氏急忙说:“你我想成什么蠢『妇』了?除了你,我然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提起事。我还想劝你来着,千万别给己希望飘飘然起来。咱们就安生己的日子,若真有那么一日,就前世修来的福气,那回事也正常的。” 陈顺之听妻子这话,一方面觉欣慰,一方面又从妻子这里了敦促。 “好了,我出门去接凌烟了。”陈顺之站起来。 林氏跟着站起来,帮着他了衣襟。 ——陈凌烟前几日去了她的外祖母家,今日归家。陈顺之需去接一接。 · 翠玉一大清早乐哈哈地去找林莹莹。 “那个装腔作势的表姑娘这回死了那颗想当正妻的心喽。”翠玉笑死了,“我可真开心。瞧她往日那德行……在世子面前多雪山尖尖上的雪莲花儿,在咱们面前就变成了凶神恶煞的食人花。哈哈哈,让她往日里嘚瑟,现在也跟咱们一样当妾喽。” 林莹莹也高兴的。 方清怡往日里对她与翠玉可不算好,人非圣贤,幸灾乐祸常事。 “也挺让人唏嘘的。”林莹莹抓了捧瓜子儿来吃。 两个人格有差。翠玉那张嘴向来爱罪人,今儿个不饶人:“我房里那丫鬟昨晚帮我盯着,那假白花昨晚儿上遇到云霄阁那位了。” 林莹莹隐约听说了,却并不知详情,顿时来了兴致:“细说,细说!” “丫鬟离远,说的话倒听清。只见那朵假白花见了云霄阁那位之后,脸绿了!最后哭着跑开的,世子爷也去追她,让她己跑了!云霄阁那位平日不声不响的,也绝,居然让世子跪在脚前擦地!” 也不知夜深视暗,各处盯梢的下人清,又或者传来传去,出了差错。陈安之蹲在司阙面前擦雪泥的一幕,如今被传成他因为和表姑娘互诉情衷被云霄阁那位发现,他竟跪在云霄阁那位脚边哄人。 翠玉和林莹莹笑了好一阵。 显然,她们两个并非勾栏里的痴情女子眷恋着陈安之。相反,她们两个在烟花之地见多了人情百态世态炎凉,盼着陈安之为她们赎身真,深情蜜意倒装的。 所有的“爱意”,不因为他陈安之,而因为他世子爷。 “走了,走了,咱们往昙香映月去了。”林莹莹站起身。 一大早,尤玉玑派人给几个姨娘递了话,今天请她们去听戏。 尤玉玑今天在府里请了戏班子。 林莹莹和翠玉爱热闹的人,一边吃着瓜零嘴,一边听戏。春杏也来了,她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糕点吃的也少。 尤玉玑坐在一张圈椅里,望着戏台子上的表演,因烦扰而走神。 她急迫地需一个孩子,一刻不想耽搁,可挑人有她想的那样简单。她到底做不到随便找一个人。 原本想着孩子的父亲应当品行端正,最好聪明些,相貌出众那好了。可时间紧迫,让她如何分辨出一个人的品行? 因不想与孩子的父亲有牵扯,她又不愿意找原本就认识的人。 她无声轻叹了一声,忽然想若孩子的父亲本就了不治之症,待她将孩子生下来他就会病逝倒也挺合适。一方面她省去了许多麻烦,另一方面为对方留下了血脉。也算两全其美。 可她上哪里找一个品行端正又有才学又容貌出众的病重之人? 一白『色』的身影忽地在眼前一闪而。 手中捏着的软帕悄声缓缓落了地,尤玉玑愕然抬手,纤纤素指捂住己的唇。 她望着戏台子,上面的戏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浓烈的『色』彩慢慢糊成了一团。 他们在唱什么? 尤玉玑仔细听了听,曲子不曾听,词却似乎改编司阙曾经的一首旧词。 尤玉玑听见己的心跳怦怦了两声,耳朵好像一瞬间失聪,听不见戏台子上的曲词,紧接着什么听不见了。 · 上午听戏时还晴空万里,半下午竟纷纷扬扬落了雪。 到傍晚时雪仍不见停,尤玉玑穿上『毛』茸茸的淡紫『色』斗篷,提了一盒红梅酒,往云霄阁去。 凉风拂面,将兜帽向后吹去。一瞬间落雪落在尤玉玑乌鸦鸦的云鬓上。 她走到云霄阁,流风不知去了哪里,只停云在一楼收拾草『药』。 “殿下在楼上?”尤玉玑问。 停云还未答话,楼上忽想起司阙的琴声。 停云不需再答,尤玉玑已经直接往楼上去。她走在楼梯上,将脚步放轻缓,尽量不去打扰司阙抚琴。 到了楼上,尤玉玑站在珠帘后,望向琴案后抚琴的司阙,认真聆听。 司阙在弹一支送别的曲子。 “正下着雪,姐姐怎么来了?”司阙垂目,视线落在琴弦上。分别的时刻,他反倒不想抬眼去她。 尤玉玑沉默了一会儿,似犹豫不等这一曲终了再说。 最终她有等。 在司阙的琴声中,她温柔开口:“姐姐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司阙唇角滑出一抹乖顺的浅笑来,说:“姐姐但说无妨,但凡我能做到。” 他想,应该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尤玉玑轻轻抿唇,温声:“我需一个男人,给我一个孩子。” 悠扬的琴调忽然错了一声,继而生生顿住。 司阙瞥向己的食指,上面有一滴被琴弦割破的血珠儿。压错的那根弦,断了。 司阙抬眼,望向珠帘后那曼妙的身姿。 一阵珠帘轻晃声。 尤玉玑挑帘进来,缓步朝司阙走来。 她缓缓而来,足畔的裙摆摇曳生姿。 司阙见尤玉玑的云鬓被雪沾湿了一些。 尤玉玑走到司阙面前,将手中提着的那盒红梅酒放下。她望一眼桌上的烛台,想起前天晚上云平寺客房里那支短了一小节的白烛。 她转眸,对司阙笑潋滟,然后俯下身来,凑到司阙耳边,温柔低语:“姐姐的脚,好吗?” 第25章 第025章雪足 第二十五章 司阙没有立刻回答, 他拇指和食指慢慢捻,将指腹上的那滴血珠儿逐渐摊开,指腹间一股子带着腥味儿的黏黏糊糊。 门外传脚步, 是停云端着招待客人的茶水。 尤玉玑直身,朝一侧的炭火盆走去。她将沾了寒雪的『毛』茸茸斗篷脱下, 挂在一旁的双头黄梨木衣架上, 然后在炭火盆旁的烤火小椅坐下。 停云将茶水摆在桌上,看了尤玉玑一眼,道:“夫人头发被雪淋湿了, 奴婢给您拿一条棉巾擦擦?” “有劳。”尤玉玑微笑着。 停云很快取了柔软的棉巾过,尤玉玑探手自己接过,没用停云帮忙。停云也不多待, 挑珠帘退出去。珠帘一阵清脆的碰撞,又渐渐归于平静。 “怎么忽然想要个孩子?”司阙望着坐在另一侧墙下的尤玉玑,终于开口。 雪白的棉巾被尤玉玑放在膝上, 她并没有擦云鬓上的水渍。她望向琴案后的司阙, 温温柔柔的语调:“母亲病重需要我的孩子脐带血为『药』。陈安此人,我在看不上, 不想我的孩子遗了他的半分模样。思想去, 若是我的孩子能遗了的学, 当是极好的。” 她望着司阙,微微笑着。温柔的语气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不遮掩半分,不让任何误会可能产生。 四四方方一间房, 两人靠着对墙而坐,四目对着。 片刻后,尤玉玑先移开视线, 她垂下眼睛,看见手的棉巾,想自己的发上还是湿的。她微微偏头,将云鬓上的紫玉步摇和玉簪取下,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方桌上。柔软的云鬓落下,被她的纤指拢到一侧,她微微偏着头,用棉巾擦拭发上的水渍。 她有着纤的玉颈,肌如堆雪。在尽数堆在一侧的乌鸦鸦云鬓映衬下,更显得玉肌莹白,隐在浅紫『色』的交领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发是绾的,还是她天生生得这样,柔软的云鬓发尾微微蜷着卷儿,贴着她一侧脸颊,更为她的美貌增添一抹惊心动魄的妩媚。 尤玉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美艳,平日里她总是着淡妆,压着这份旖『色』。而此时,她将眼尾勾,平日里微笑的唇角弧度再扯高一点点。那份往日的温柔,就多了几分勾人的妩『色』。 司阙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尤玉玑擦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漆『色』的眸子里也沉沉无波,将有情绪掩藏。 炭火盆里的火焰温柔燃烧,逐渐将尤玉玑身上的寒意驱离。 “姐姐不想为难,若不愿便算了。” 司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那双沉静的眸子似乎终于划过了一丝情绪。 尤玉玑抬手,将擦好的发慢慢盘拢。浅紫『色』的袖子向下滑,堆在臂弯里。她十分随意地将发拢好,用的紫玉簪别在云鬓里。一缕微蜷的发被遗落,孤零零地垂在脸侧。 话已经说完,尤玉玑站,去拿斗篷。斗篷在炭火盆旁烤了一会儿,『毛』茸茸的触觉里多了一层温暖。 尤玉玑没穿,只是将它抱在怀里。 “考虑一下,好吗?”她望着司阙,浅浅笑着。妩『色』褪去,又成了往日里温柔的眉眼。 司阙搭在琴案上的慢慢握紧,藏在下面的中指和无名指摁进掌心。 尤玉玑不再多留,转身往外走,走到珠帘面时,她听见了倒茶水的音。她回过头,却见司阙不是在倒茶,而是打开了她带过的锦盒,取出里面的红梅酒倒了一盏。 司阙喝了一口红梅酒,辛辣的滋味入喉,整颗心好似烧。 “姐姐的那双雪足的确美极。”他抬眼睛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旎红的娇唇微张,继而又微用力咬了下唇,旎红柔软的唇被她咬出一道浅浅的白『色』月牙转瞬即逝,这一咬,唇上的『色』泽反倒越发浓艳糜荼。 尤玉玑转回头,背对着司阙。她望着面晶莹剔透的珠帘,音轻柔:“我的确心急,望早日给姐姐回复。” 尤玉玑同时抬手,纤指挑珠帘,后半句话伴着珠帘的清脆晃动。 她抱紧怀中的斗篷缓步往楼下走,她步履仍旧轻浅沉稳,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一直在疯狂跳动,她快要控制不住。 她想幸好火盆里炭火烧得很足,整间屋子里暖融融的,倒是将她微红的脸颊藏。 尤玉玑走了后,司阙仍旧坐在琴案后许久,发现手指上的沾在纹路里的血迹。他拿着雪帕子反反复复地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 他拉开琴案下面的小抽屉,里面密密麻麻装了整个抽屉的铜板。他随便捏了一枚铜板高高抛再接住。 反面。 司阙皱了下眉,又抛了一次。 还是反面。 司阙垂眸望着手背上的这枚铜板,凝思良久。 不多时,停云走上禀话:“殿下,东都收拾好了。” “再等等。”司阙抬眼,望向炭火盆旁小方桌上的那支紫玉步摇。 停云愣了愣,也不多问,转身退下去。下楼的时候,她蹙着眉,在心里惋惜看今晚不能去尽情玩弄陈安了。可惜她已经准备了玩弄毒具。 司阙弯腰,拿小方桌上的那支紫玉步摇。指捏着玉柄轻晃,缀着的几条碎玉珠子轻晃,泛着『迷』离的光影。 这支步摇,是尤玉玑故意放在这里的。 司阙也知道她是故意留下的。 · 夜里,尤玉玑辗转反侧不得眠,将百岁吵醒。百岁朝她走过,在她怀里窝成了一个球。 她说等司阙考虑,等他答复。 这话,半真半假。 未想到司阙,尤玉玑在梨园里那群年轻的戏子里挑选,甚至想过清贫的生等等。可自从想到了司阙,她心里便知晓,暂时再也寻不到比司阙更合适的人。 司阙,是她确定的人选。 他会同意的。 三日内。 尤玉玑抱着百岁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慢慢睡着。 尤玉玑抱着软乎乎的百岁酣眠时,司阙却并没有睡,他甚至没有躺下。他将自己身上衣物尽数褪下,站在铜镜。从小到大,自他有记忆便穿女装。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真的『迷』『迷』糊糊将自己当成了女子。后慢慢大,他每次沐浴后素身立在铜镜清清楚楚地审视着自己的男『性』特征,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为何一生当不得男子。 司阙用微蜷的指背用力蹭了一下自己本该凸着喉结的颈。 忽然就笑了。 笑得无辜,又人畜无害。 · 翌日,停云端『药』上楼给司阙。司阙在给他珍爱的琴换弦。 许多人都知晓司阙极爱他的琴,擦拭与换弦必是亲力亲为。根本不准旁人碰他的琴。原在司国宫中时,刚被派去他的宫殿做事的宫人先被交代的事情,就是千万别碰他的琴。 “殿下,该喝『药』了。”停云道。 “倒了。”司阙说。 停云愣了一下,端着手里的汤『药』犹豫了一下,阻拦的话咽回去,转身往外走。 司阙一边换弦,一边说:“接下几日的『药』都停了。” 停云这下不得不劝:“殿下,您怎么忽然要停『药』?您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司阙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拭琴弦,问:“远处什么音?好像扰了大半日。” “是夫人今天请了戏班子。” 司阙擦拭琴弦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 停云还在继续说着:“夫人近好像很喜欢听戏,昨日也在府里请了戏班子。听说今日换了家戏班子,而且明日又预了另外一家。明明府里近发生了很多事儿,可夫人倒是个知道享福的……” 司阙没有再听停云的话。 尤玉玑喜欢听戏? 不对。 “我的确心急,望早日给姐姐回复。” ——昨日尤玉玑临走说的话忽地在司阙耳畔回响。 司阙将手中的雪帕子往琴案上用力一扔。 停云诧异地抬眼去看司阙的脸『色』,见他阴沉着脸。 停云在司阙身边伺候好些年,就连医术都是跟司阙学的。她对司阙有几分了解。虽说司阙并非良善人,他虽颇有几分喜怒无常,将旁人的和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却很少这样脸『色』阴翳,将浓烈的戾气摆在脸上。 晋南王府后花园里,尤玉玑坐在圈椅里,饶有趣味地看着戏台子上的戏。不仅翠玉和林莹莹、春杏都在。尤玉玑还邀了陈顺的妻子林氏过一听戏。 尤玉玑今日听戏又与昨日心情大不同。 昨日听戏时,尤玉玑根本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心里焦急地挑选着。而今日听戏,倒是真的只是听戏而已。 林氏几次瞥向尤玉玑,见她始终眉眼含笑,偶尔与人说话时也温温柔柔的模样,显然没有被府里近日的事情烦扰。 林氏不由在心里暗暗称奇,她扪心自问,若自己是尤玉玑,肯定是做不到这般悠闲自在。 两台戏中短暂的歇息时刻,林莹莹凑到尤玉玑身边,笑着说:“姐姐,表姑娘如今只是个良妾入门,断然烦不到姐姐。我还听说表姑娘的母亲被王妃训斥了一顿,不准她再府里呢!” 尤玉玑嗯了一作回应,也不多说他。 不管陈安纳多少女子,只要别她面添烦,她不在意。 良妾有良妾的章程,后日是陈安的及冠日。府里说定在陈安及冠礼的第二日,再将方清怡抬进府中。 戏台子上的唱词咿咿呀呀直到暮『色』四合歇。 尤玉玑回到昙香映月,舒舒服服地泡了牛『乳』浴,换了身宽松的浅紫『色』衣裙。然后懒洋洋地靠在窗下美人榻,用小勺子喂百岁吃羊『乳』。 它已经可以吃些小块的碎肉,可明显还更喜欢羊『乳』。 抱荷进禀告司阙过了。 尤玉玑的手一抖,勺子上的羊『乳』洒出一点。百岁喵嗷一不大高兴。尤玉玑轻轻舒出一口气,稳了稳心跳,重新舀了羊『乳』喂百岁。她让人将司阙请进,又令下人都退下。 司阙走进温暖如春的寝屋,望向窗下尤玉玑。她斜倚美人榻,衣裳松垮,腰线婀娜,浅紫『色』的裙尾隐约『露』出一只雪足。 司阙的视线从她『露』出的那只雪足慢慢上移,后望向尤玉玑璞玉的脸颊。司阙一步步走过去,在尤玉玑面停下,他慢慢『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低:“姐姐忘了裹胸。” 尤玉玑慢慢抬嫣然的眼将司阙望着。她皓腕不自觉微倾,纤指捏着的银匙倾斜,匙中盛着的羊『乳』滴咚一落回碗中,激一层『乳』『色』的涟漪。 第26章 第026章吻痣 第二十六章 司阙瞥了一眼将小脑袋栽进瓷碗吧唧嘴『舔』羊『乳』的百岁, 他弯腰,拿尤玉玑手的银匙,细脆的一声轻响将其放进羊『乳』。再将这碗羊『乳』拿到寝屋另一侧的方桌上, 百岁赶忙跑过去,扒拉着裹紫纱的绣凳跳上桌子, 继续埋『舔』吃羊『乳』。 尤玉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司阙, 看着他做完做,又朝过来。 仍旧斜倚美人榻上,没有别的动作。瞧上去慵懒闲适, 又淡然。可自心清楚到底是有几分紧张的。 司阙侧身坐美人榻的外边。他握住尤玉玑的脚踝,放掌中,轻柔的紫纱裙料慢慢下滑, 将整只纤皙的足背彻底『露』出来。 尤玉玑下意识地往缩,司阙本就未束缚,轻易将脚收来, 整只雪足重藏进层层叠叠的紫『色』裙摆中。 司阙望着空了的手掌, 目光上移望向尤玉玑,慢慢笑起来:“姐姐, 你要习惯。” ——这才, 哪到哪儿啊。 望着司阙噙笑的漆眸, 尤玉玑轻轻咬了下唇,亦怪起自的举动, 可刚刚缩脚的动作完是本能。 寝屋炭火烧得很暖,使尤玉玑即使初冬时节, 穿着轻薄的紫纱裙。宽松的紫纱温柔裹着。尤玉玑坐起身。的手随意搭腿上,柔软的轻纱袖堆着,『露』出一小节皓白的腕子。 沐浴前, 饮了一点红梅酒,眼下沁了一抹浅红。望向司阙:“你……考虑好了?” 一出口,尤玉玑又觉得自多此一问。分明已经知道了答案。 司阙探手,轻扯尤玉玑的纱袖,将『露』外面的皓腕遮了。他抬起眼睛对尤玉玑笑。 “姐姐。”他唤一声,再一声,“姐姐,明日要再听戏了好好?” 尤玉玑旎唇微张,转而抿出一抹温柔的笑来。 说:“好,我只听你的琴。” 恰春寒料峭时,一捧沁香的温水浇心。司阙却垂下了眼睛,说:“姐姐,我是久寿人。” 尤玉玑对司阙这微微惊讶。 诚然,只想要一个孩子,并想和孩子的父亲有什么瓜葛。可是此时此刻,望着垂目的司阙,尝试着让自设身处地去体会他的感受、他的顾虑。 过了一会儿,尤玉玑才再口:“等孩子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很优秀的父亲。” 司阙忽然就笑了。他重抬起眼睛,乖静地望着尤玉玑:“姐姐,再等我几日。” 尤玉玑微怔。 难道他还要考虑吗?是为难他了?尤玉玑眉心轻蹙,心生出几分别样的低落情绪。 “我需要先停『药』。” 尤玉玑双眸微微睁大,惊讶地望着司阙。 是了,他身体好每日都要服用很多『药』。是他服用的『药』物会对胎儿有影响,所以需要暂时停『药』一段时日? 尤玉玑身子往前挪,离得司阙更近,紧张地问:“那你停了『药』,对你的身体可有损?” 一双细眉拢皱,勾勒着一抹郁『色』的忧虑。 “姐姐担心我。”司阙轻声,语调也缓慢,却用着肯定的语气。 尤玉玑轻轻颔首,并隐瞒:“我总能为一私,害了你。” 司阙没有解释,而是说:“姐姐再等我六日。只要六日就好。” 尤玉玑蹙着眉,仍旧盯着司阙的眼睛。有茫然,知道自是是找错了人。 见此神情,司阙才得解释一句:“只是短暂的停『药』一段时日,没什么关系。” 尤玉玑缓慢地点了下,心中还担忧着司阙的身体。了神,知司阙靠近。神时,司阙已经离得那样近。 尤玉玑旖唇微抿,眼睁睁看着司阙越来越近。 司阙凑到尤玉玑耳边,低声:“姐姐,六日后我再来找姐姐。” 尤玉玑的微红的双颊忽地『色』泽再深一抹,垂下眼睛胡『乱』地点了点。 司阙拿起美人榻侧的棉毯搭尤玉玑的身上,慢条斯理地扯理着棉毯为盖好,然后起身离去。 尤玉玑保持着司阙离时的姿势,安静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看着司阙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又转身大步朝来。 “怎么啦?”尤玉玑柔声询问。 司阙言,重美人榻外边侧身而坐。 正当尤玉玑疑『惑』解时,司阙再次握住了尤玉玑的脚腕。尤玉玑微怔了一息,这一次,没动。 别眼,去看司阙。 因为去看,似乎感官变得更清晰。纵使想转移注意力也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司阙何把玩的脚。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抚,无比清晰地传到心。 这世间许多人怕痒,尤其是足心碰得,最易痒。而尤玉玑却是天生知痒的人。可是这一刻,足心知痒,心却是簌簌落了一地的绒羽。 时间缓缓地流,两刻钟后,百岁早已将碗的羊『乳』『舔』了个干净。吃饱了就想睡,它跳下绣凳,再次爬上美人榻去尤玉玑怀寻舒服的睡觉窝。它站尤玉玑身前,前面两只小爪子抓着尤玉玑的衣襟往上爬。尤玉玑松散的交领衣襟一下子被它抓,『露』出大片深紫『色』的心衣来。尤玉玑手忙脚『乱』地将万岁推,又匆忙地整理着散的衣领。 忽地,脚踝上传来一道异样的柔软。 尤玉玑惊住,愕然抬眸望向司阙。 司阙俯身,去吻尤玉玑左脚脚踝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这粒妖气横生的蛊,他吃了。 尤玉玑心怦怦跳着。 平生知何为痒的人,一朝解其滋味。别脸,半藏了红透了的脸。 司阙抬起眼睛安静地望着尤玉玑。 是的一私欲,早已是他的万丈欲海。 可是现行。 司阙又慢慢将双眸垂下,长长的眼睫将所有情绪遮起。 要一个孩子,现他能给孩子,所以现会要他。 · 翌日,流风端着『药』上楼,被停云拦了下来。 流风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可是殿下的『药』一日也能停呀!” 停云叹息,又摇。 殿下的主意,谁都能阻拦。 这一日,尤玉玑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司阙。此时的司阙大抵也是希望看见他的苍白。 这一日的戏班子是昨日预下的。尤玉玑既答应了司阙,便没有出席,只让府的人去听戏。 而且尤玉玑今日还有情要忙,要过问明日陈安的冠礼宴。冠礼宗庙举行,女眷并需要出席。只是礼后会府中举办礼宴,尤玉玑身为主母得过问。 男子二十及冠,及冠后可成家。很多朝代都会将冠礼提前至十二、十五。今陈国虽男子冠礼仍二十,却将及冠后才可成家的规矩丢了。 府中管早已将情安排妥当,尤玉玑按照规矩听了一遍禀,便到昙香映月歇着去了。 午时的阳光正暖,尤玉玑窗下小憩,温暖的光洒的脸上,百岁窝的身边。 尤玉玑睁眼睛,想起一件情。 ——司阙从小着女装扮女郎,今生会有大宾为他举办及冠礼,然后为他定下小字。 尤玉玑将百岁抱怀,纤细的指轻轻抚着百岁身上柔软的『毛』发,再一次疑『惑』司阙自小扮女装的缘由。 许久后,尤玉玑轻叹了一声。 “夫人,您怎么还叹息了呢?”抱荷从外面进来,怀抱着一大瓶刚摘下来的红梅,摆窗台上。一时间,窗下美人榻上的尤玉玑鼻息间被梅香萦绕。 “抱荷,你去问一问阙公主的生辰。” 抱荷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尤玉玑望着窗台上的红梅,自觉想起昨天晚上司阙来后的情。 今日,已想起许多次,每次都被驱离。 这一,再『逼』迫自准想,反而是将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忆了一遍。 · 昨日刚归家的陈凌烟来了方家,去见方清怡。 “情怎么就发展到这地步了呢!”陈凌烟拧着眉,一脸的高兴。只要一想到端庄贤淑的表姐居然要做一个低贱的妾室,就觉得很舒服。 方清怡也想。 可是已至此,既然当了平妻,只好想别的方法。除了继室、平妻外,还有一条出路——扶正。 除了这件,方清怡心还有一件烦心。拉住陈凌烟的手,试探着口:“凌烟,我有一件想问你。” “嗯嗯,表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呀。我还能瞒你成!” 方清怡斟酌了言语:“两年前,表哥曾去了司国一趟。” “是啊。”陈凌烟歪着,知道表姐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方清怡有自然地笑了笑,继续试探着说:“表哥应该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了司国的阙公主了吧。” “是啊。”陈凌烟点,一脸坦然。 方清怡心一沉,没有想到陈凌烟这样干脆地答。沉默下来,知道该怎么去问。上,也知道自到底想问什么。 陈凌烟却双手托腮笑着继续说下去:“哥哥那个时候醉了酒后还跟我胡说八道,说他这辈子若能娶了阙公主,立刻死了也值得。” 陈凌烟捂嘴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过那个时候呀,哥哥从司国来后还以为这辈子都会再见到阙公主。他很遗憾地说只盼着此生幸运,将来娶的妻子能有阙公主一星半点的清雅,也算幸。” 陈凌烟皱了皱眉,高兴地嘀咕:“哥哥还是希望落空啦。那个尤玉玑完就是相反的样子。” 陈凌烟叹息,很惋惜表姐没能成为嫂嫂。无奈地说:“表姐,我一直以为你能嫁给哥哥的。我很喜欢你,很希望你能做我的嫂子。哥哥也喜欢你这样的女子,本是两其美,谁想到皇帝爷爷……” 陈凌烟絮絮说了很多,可是方清怡都没有再听进去了。努力微笑着保持着体面,心却针扎一样地刺痛。 原以为自和表哥两情相悦。 原以为表哥勾栏地寻了两个像自的女子解渴。 原来,翠玉和林莹莹是像,而是像了云霄阁的那位。甚至连自都是因为有那么一星半点那位的清雅…… 原来,和翠玉、林莹莹是一样的存。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个替代,只有一个人天真地以为自和表哥两情相悦。 傍晚,方清怡去了一趟赵家,去找赵家的『妇』,贾文茵。 ——贾文茵的哥哥曾疆场口出狂言用一城换尤玉玑,被尤玉玑的父亲砍了颅。 第27章 第027章眼珠 第二七章 陈安之冠礼在宗庙顺利进行完。 晋南王陈征听着旁人赞颂之词, 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并不怎么畅快。他与王妃刚成婚时候,跟着陛下南征北伐, 看着陈疆土越来越大,是年意气风更是踌躇满志。遇到敌帅顽抗, 他铁血手腕从不心慈手软。 一功成白骨枯, 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 直到那一次,皇令『逼』得紧迫,围困孤城誓不降。他大手一挥, 下了屠城军令,城墙轰塌,血流成河, 哀鸣百里。 他带着军功凯旋,却得知他下令屠城那一日王妃肚子里孩子忽然没了。 那是个已经近七个月胎儿。 这一胎之前没有任不好征兆,王妃没有误食、没有磕着碰着。彼时晋南王府只有王妃一个女人, 不可能生争宠腌臜事。晋南王下令彻查, 却什么都没有查到。那天早上大夫来诊脉时,还说王妃肚子里孩子分健康。可是到了半下午, 王妃忽然腹痛, 那个孩子没有救回来, 王妃大病一场,且被诊日后子嗣艰难。 正是因为当时王妃实在病得厉害, 担忧不能生育,她才提拔了自己身边丫鬟, 晋南王府里才会有庶长子陈顺之。 后来王妃身体慢慢调理好,陆续生育了陈安之陈凌烟。 因为第一个孩子夭折,不管是晋南王还是王妃都对后来个孩子分溺宠, 尤其是在他们小时候,谨而慎之、有求必应,生怕他们会遭遇不幸。更况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很多时候想要导是有心无力,而晋南王又时常离京。 溺子等于弑子。 晋南王看着与正与几位堂兄弟说话陈安之,叹息了一声。他觉得不能这样纵着陈安之。等过了年,他打算陈安之扔到军中历练历练。 · 来冠礼宴人都是自家亲戚,可陈安之是当今陛下亲孙子,今儿个来几乎全是皇亲戚。 陈安之一行人半下午从宗庙回来,府中布置好宴桌,备着瓜果茶品。王妃身体不适,只在里屋与几个皇室妯娌说话。尤玉玑则在外面花厅里招待其他女眷。这些女眷,尤玉玑不能都叫出名字身份来,好在谷嬷嬷一直在她身边提点着她。 陈安之几个堂兄弟坐在亭中,说着明天去哪儿找乐子事。原本打算去打马球,可是陈安之腿上划伤还没彻底好,暂时还不能打马球,不得不想点别乐子。 陈安之虽然骑术并不精湛,却很爱良驹。对于最近不能打马球,分遗憾。 “四哥,听说你明日又要纳美妾了?”陈宜年笑着打趣。 陈安之一直觉得让方清怡当妾是委屈了她,不愿多提,只随口应了一声糊弄过去。 一边陈琪却忍不住说:“四弟,你大婚还不到一个月,接二连三地抬妾似乎不太妥当。” 陈琪刚说完,就看见了远处尤玉玑,他不由望过去。离得那么远,他还是能看清她脸上温柔端庄浅笑。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不管生了什么事,都是这样淡淡笑着。 可是陈琪知道,原本在司时,尤玉玑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她,穿着骑装,笔直长腿藏在近膝皮靴里,坐在高大马之上,于芳芳草原之上驰骋。她与草原男子一起赛马,旁人甩在后,回过灿媚笑着。飒风她微蜷长向后吹拂,『露』出整张美艳至张狂脸。 没见过尤玉玑之前,陈琪以为自己喜欢娇小柔弱女子,直到见了尤玉玑,他才知道这世间可以有一个女子勾人妩媚坦『荡』明灿结合在一起。 陈安之顺着陈琪目光回,看见与旁人说话尤玉玑,不由脸『色』一沉。他回过时,陈琪还没收回目光。 陈涟轻咳了一声,笑着说:“三哥,我吃这酒不错,你觉得?” 陈琪回过神来,立刻收回目光。 陈安之却手中酒杯重重放下,沉声:“当年在草原上,你追上你三弟媳后生了什么?若我没记错,当时近一个时辰不见你踪影。” 陈琪一怔,可不敢在这样有损女子名节事上含含糊糊。他立刻说:“四弟,你不要误会。当时只是赛马,有很多人。后来到了山顶,见到弟媳堂兄多说了几句而已!” “哦?那你为什么藏了她马鞭?”陈安之冷哼。那些对尤玉玑偏见,早已有之。 这是怀疑他弟媳私相授受?偏陈琪有口难辨。那条马鞭是他捡来,因着私心没有还回去,甚至尤玉玑根本不知此事。然而此时被陈安之问起,陈琪无可辩驳,只能白着脸解释:“什么马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涟偷偷望向陈宜年,心里好奇得不行。年前司之行,他年纪还小,没能跟去。今当真是抓耳挠腮地好奇当年事。 陈宜年笑着说:“好啦好啦,咱们去找大哥吧?我刚刚看见他从二伯那边出来。” 小口角被陈宜年劝住,几个人去寻大堂兄陈汛。陈汛是陈涟亲兄长,亦是当朝太子嫡长子,若没有意外,来会继承大统。他虽然是二出年轻人,却比几个堂弟沉稳许多。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几个堂弟都有些惧他。没说一会儿话,陈安之被长辈叫去,其他几个人都散开,各自寻人闲聊。 陈琪有些心烦,他避开人群走进梅林里清净清净。 其实,陈琪有些后悔。 当日赐婚时,若他站出来说一句有意求娶,那道赐婚圣旨便会落在他上。他垂在身侧手微微用力攥成了拳。他没有想到四弟会这样对她! 当日一时懦弱未曾开口,今可还能她抢回来? 他皱眉往前走,逐渐走出梅林,耳边忽然听到那令他僵住声音。 “百岁?百岁?”尤玉玑朝梅林走来寻百岁,她低声与身边抱荷说:“怎么让它跑出来了,今日府里人多,『乱』着呢。” “奴婢一时没看住……” “弟媳在寻它吗?”陈琪开口,克制着让自己声音寻常些。 尤玉玑顺着陈琪目光望过去,看见百岁蹲在远处一棵树上。 “正是。”尤玉玑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站在树下,踮着脚尖去抓百岁。 见此,陈琪快步朝她走过去:“我来帮忙!” 陈琪手刚要碰到百岁,百岁喵叫了一声,自己从树上跳下来。 尤玉玑赶忙蹲下来,它抱在怀里。她捏捏百岁后颈,柔声警告它:“不准『乱』跑了!” 随着尤玉玑『揉』捏作,百岁慢慢猫眼舒服地眯起来。 尤玉玑站起身望着陈琪柔声:“怎么一个人来了梅林?” “吃了酒,过来吹吹风。正要往外去了。”陈琪道。 尤玉玑点点,不多问,抱着百岁陈琪一起往外走。 在尤玉玑怀里眯着眼享受百岁忽然睁开眼睛,扭望向梅林另一侧司阙。尤玉玑偏着与抱荷说话,并没有看见司阙。 司阙坐在轮椅上,停云推着他出来走一走。 他体内毒积得太深,需日日以『药』续命。这才停『药』日,便已懒得自己行走。 ——可若不停『药』,是会遗给孩子。 待尤玉玑走远,确定她不会听见,司阙才一阵断断续续地轻咳。半晌,他刚缓过来些,就听见远处有人谈起尤玉玑。 司阙循声望去。 一条青石路隔着这片梅林另一侧景湖。几个女人走在青石路上。 贾文茵冷笑:“尤玉玑落得此境地,全是报应。” 她个侍女在一旁附。 贾文茵拿过身边侍女手中锦盒,其打开。里面装着一盒子珍珠。 “本来没想好怎么让她出丑。玑,乃不圆珠子。呵呵,我只好拿这一盒子珍珠让她这颗破珠子出出丑。哼,浪费我这么多珍珠算给她面子了。”贾文茵叮嘱,“一会儿瞅准了时机撒下去!别办岔了。” “夫人放心!” 贾文茵想象着尤玉玑当众跌倒模样,心中一阵快意。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尤玉玑,今都到了陈京,后日子长着呢!只不过今日贵人太多,这一盒珠子算是一道开胃菜,告诉尤玉玑可以开始等着她报复了! 想起惨兄长,贾文茵心中一阵恨意。她会让尤玉玑生不! “停云,你身上带针线了吗?”司阙凉声开口。 贾文茵吓了一跳,抬望过去。虽是第一次见到司阙,可是她望着司阙那张神貌仙姿脸,立刻猜出来司阙是谁。 司阙转着木轮,从梅林出去,轮椅木轮缓缓碾上青石路。 贾文茵目光闪烁,正想着被司阙听见她计划该怎么办,听见司阙接下来话,不由睁大了眼睛。 司阙说:“她眼珠子很圆,挖出来用绳子串好挂在她脖子上。” 景湖边静惊了花厅里说笑宾客,尤玉玑随着宾客匆匆赶去景湖,只见有人落水,在冰凉湖水中拼命挣扎,几个丫鬟在尝试救她。 司阙坐在轮椅上,慢慢转回,无辜地望向尤玉玑:“姐姐,她掉进湖里去了。” 尤玉玑赶忙让家仆去救人。 不多时,贾文茵被人救出来。赵家人赶来,用外衣她裹住。 赵夫人指责儿媳:“好端端,怎么掉水里了!” 贾文茵打着哆嗦指向司阙,颤声:“是她害我!” 湖边围了许多人,司阙只乖顺望着尤玉玑一个:“姐姐,我只是夸她眼睛好看。她就自己掉下去了。” 贾文茵气得红了眼睛,可是她此时模样实在不雅观,冷得要说不出话来。 尤玉玑让赵夫人赶忙带她先去换衣。 然后她朝司阙走去,一边走一边解下斗篷搭在司阙腿上,她低声:“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司阙不是一个人出来,可是停云回去取针线了。 “姐姐,我没有推她。”他无辜地望向尤玉玑。 “好。要起风了,我推你回去。”尤玉玑应着,走到司阙身后推着他往回走。 尤玉玑握紧轮椅把手,心有些复杂。 待离人群远一些了,她终究是没忍住,小声询问:“你身体真可以停『药』吗?” 尤玉玑咬唇:“司阙,我不想伤害你。若停『药』损害你健康,我去寻别人便是。” 别人? 谁?陈琪吗? 司阙垂着眼,鸦睫藏起漆眸,澄澈无辜乖顺尽数不见,镀上恹戾。 第28章 第028章尤物 第八章 “姐姐, 要去找谁?”司阙垂着眼睛,情绪晦暗。 这倒是把尤玉玑问住了。自然是暂时没有旁的人选,若司阙这边不通, 免不得要如初那般在梨园年轻戏子或清贫书生中寻找。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不好,担心孩子会遗了我的坏处。”司阙声音低下去, “是姐姐也像他们一样觉得我不男不女。” 尤玉玑一怔, 赶忙绕到司阙面前蹲下来,将搭在他膝上的斗篷往上抬了抬。望着司阙:“若我的孩子能有你这般好看是幸事,若他能遗了你的才学更是幸事。你很好很好, 我只是担心你。” 司阙慢慢笑起来,明眸漾浮着纯稚:“那姐姐再等我几日,不要让我白白断了『药』。” 望着司阙这双眼睛, 尤玉玑默默将目光移开。 旧时在司地,曾听男子们笑言阙公主清傲冷颜不爱笑,若是能引阙公主一笑, 出浑身解数也甘愿。有人酒后狂言若能让阙公主一笑, 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谁说他不爱笑来着?他分明总是对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的确好看。 尤玉玑站起身, 重新走到司阙身后, 推着他往云霄阁走。走到一半, 迎面遇取东西回来的停云,尤玉玑便驻了足, 不再送司阙,毕竟前面有宾客需要招待。 待尤玉玑往前面去了, 停云才问:“时候去挖眼珠子?” “给我罢。”司阙说。 停云愣了一下,才将取来的针线递给司阙。 尤玉玑脚步匆匆地往前院去,刚穿过游廊, 遇了追过来的陈安之。这是两人自签下和离书后,第一次撞。 陈安之望着尤玉玑,眼中浮现复杂的神『色』。 他问:“你送回去了?” “是。他不太舒服,一回去要歇着,世子是去打扰他比较好。”尤玉玑说。虽然上次亲眼过陈安之在司阙面前的卑微模样,可司阙男扮女装的事情若被揭出来分危险,如今司阙身体差,自然希望陈安之和司阙少些接触。 陈安之望向云霄阁的方向,点点头。 尤玉玑不再多说,经过陈安之身边往前走,往前院去。 陈安之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尤玉玑离去的婀娜背影。尤玉玑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了司阙盖腿,凉风拂身吹着身上的裙料向一侧拂动,将腰线勾勒明了。陈安之不由在尤玉玑不盈一握的细腰上多看了两眼。 食『色』『性』也。 陈安之不得不承认,纵他不喜尤玉玑的艳丽,这的确是个连影子都能勾人的人间尤物。 陈安之再次感慨,若尤玉玑不是正妻,而是侧室,他应该会极其宠爱。 陈安之想起父亲说,胡太医为尤玉玑的母亲诊治,需要至亲的脐带血。 尤玉玑的身影经拐过月门看不了,陈安之仍望着月门的方向皱眉。他心里很疑『惑』——尤玉玑不是很孝顺吗?母亲缺至亲脐带血为『药』,为不来找他求欢? 这个时候硬气?难道不顾母亲的『性』命了? 要不他主动去找?这个念头在陈安之心里浮现了一瞬,被他自己掐了。他在为那两巴掌生气,哪能这轻易主动去找? 女人啊,不能太纵着了,得进度有度地调丨教,才能养成自己处着舒服的贤妻模样。 陈安之决定再晾着尤玉玑几日。 至那封和离书? 陈安之觉得没有哪个女子能忍受和离后的风言风语,那封和离书不过是尤玉玑的一时气愤没想开而。等自己想通了,算是他赶走,都不会走。 尤玉玑回到前面,先去看望那个落水的『妇』女。贾文茵恨尤玉玑恨得咬牙切齿,可尤玉玑根本不认识贾文茵。尤玉玑询问刚刚出事之后帮忙照顾贾文茵的枕絮,却得贾文茵经走了。 “那落水的『妇』人有个好凶的婆母,奴婢带着去换衣服时,婆母一直在数落上不得台面,骂是降国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那些话属实难听,奴婢都不好意思复述。大概是觉得落水丢人,换了衣裳后,一家人走了。” 尤玉玑点点头,心道看来也是当初陛下大批量指婚的那一次嫁给陈国人的降国人,只是不道是哪个降国。应当不是司国人,若是司国人会认识。 今日人多事忙,尤玉玑暂且不去想贾文茵,先去招待宾客。想着改日再令人往赵家送些薄礼。 忙到天黑,宾客才散尽。尤玉玑回到昙香映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牛『乳』浴,回到寝屋抱着百岁窝在床榻上翻开一本书册,书册上记载着孕育子女方面的注意事项。 景娘子挑开帘子进来:“夫人,您今晚也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拿些夜宵过来?” 尤玉玑摇头。 “今晚那道红豆膳粥味道不错,让厨子再熬一些往云霄阁送去。”尤玉玑想了想,“近天寒,公主身体不大好。从明日起每日让厨房做些补膳送过去。” 抱荷在一旁笑:“夫人对阙公主可真好。” 尤玉玑微笑着,微蜷的纤指轻抚百岁的下巴。没有对身边的人说过自己的计划,更没有让们晓司阙是男儿身的事实。 将来肚子大起来瞒不住时再说吧。尤玉玑翻了一页书,继续学习孕儿识。这个孩子的出生注定与寻常孩子不同,必须拿出更多的耐心和爱心来疼爱他。 尤玉玑交代的红豆膳粥送去云霄阁时,却并没有交到司阙的手里。 司阙并不在府中。 司阙走在夜『色』里,街道上偶尔有晚归的人与他擦肩而过。黑纱遮住他面无表情的脸。他没有穿往日宽松的雪『色』女子裙装,而是一身窄袖束腰的玄『色』男装,碧绿的玉带是唯一的『色』彩。 整个人修长挺拔。 经过正要收摊的小吃摊,司阙买了一袋炒栗子,然后去了天牢。 牢房里关押犯人的住处也分个等级,虽说司氏皇族被陈帝下令关押,可没有刑的指令,毕竟身份特殊,也不道时会再被放出去,所日子比起其他犯人来说,算不错。 被关押在牢房里,动受限,晚饭后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过是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说话。 司阙站在牢房,冷眼听着里面的交谈。 “不道太子现在到了哪里。”说话的是司阙的三哥。 “司华那边也没有消息了。”这回说话的是曾经的司国皇帝司承平,如今的阶下囚。 司承平叹了口气:“当初咱们不得不入京被困在宫,唯独老没有跟着一起被关押在陈国的宫里,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在头能做些接应。如今老应当也到太子了,能帮太子不少。” “陈帝一定会挖地三尺抓太子弟弟,希望太子弟弟平安离开陈京,回到咱们的地盘。”说话的是司阙的四哥。 司阙垂着眼,一边慢悠悠地吃着炒栗子,一边听着一墙之隔的亲人们如关心太子哥哥。 他们说了很多,关心太子如躲避陈国的追捕,关心太子逃命的时候定然要吃很多苦。 司阙快将袋子里的炒栗子吃完了,终听他们提到了他。 “听说司阙给陈征的儿子当了小妾……”说话的是司阙的五哥。 “为避受辱自戕才是大义。”司承平道,“若能投井好,尸身不易打捞,也能将男儿身的秘密彻底保守。” 四哥忽然笑着说:“那个安世子当初盯着小七发愣,说不定不介意小七是个带把的,搞起龙阳之好。” 三哥在一旁笑着打趣一句:“你要不要痴想小七靠着爬床的本事帮咱们在牢里的日子好过点?” “嗐,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小七应该早死了吧。可惜了,顶着一张和太子弟弟一样的脸受辱,有辱太子了。” 老五倒是没打趣,甚至有点惋惜:“虽说不得善终,不过当初国师说他活不过双,本也不能善终。” 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五自失言,立刻闭了嘴。 司国人都道陛下极其敬重国师,待其为上宾。司承平甚至称国师为兄长。可是国师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司承平得后大怒,偏得真相时太晚,碍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识人不清,硬着头皮继续尊敬国师,忍了两年,再暗中派人刺杀了国师。甚至仍要为国师厚葬,不过是为了隐瞒自己被欺骗的愚蠢。 活不过双? 司阙抬起眼睛,从铁门上的棱窗望进去。 没有天生体弱,没有必须当成女子娇养的必要,没有活不过双的宿命,一切都是假的。算有,也是因为他刚出生时被灌了太多“治病养身的『药』”,是『药』三分毒,把原本健康的身体吃坏了。 年少时的司阙曾一度不懂父皇得国师是个骗子后,为要他继续用一个女子身份养病。他却隐约道若是太子哥哥,许是不会这样的待遇?即他再优秀,永远都是太子哥哥的附庸品罢了。 太子只需一个,有哥哥够了。 从一出生,他是个弃子。 年少时的司阙不能解,让父皇承认自己被国师欺骗,恢复他的男儿身有那难吗? 是那难。 母后对他说:这是帝王的颜面。 然后,令人用一根根银针刺进他的前颈,用凶险的方子平磨了他的喉结。 他年少时寡言,是因为在很长一段年岁里说话时咽喉窒痛难忍,甚至根本发不出音来。他爱他的琴,是因为他发不出音时,可用他指下的弦发出音来。 母后抱着他:“阿阙,为了你父皇的颜面只能委屈你了。” 他在母后温暖的怀抱里发不出声来,心里却想母后一定不会这样待的阿阆。 好,这个女人死了。 闷死在棺木中。 的棺木被司阙做成挚爱的琴,抚出一首首温柔浪漫的琴曲。也不道能不能听。 袋子里后一颗炒栗子吃完了,里面的人经谈起其他,司阙终究是没听半句关他的好话。 他并不意。 司阙转身,离开天牢。 看守天牢的狱卒们一个个目光呆滞地站立着,好像全都没看司阙。司阙如入无人之境,他挥了挥手,一道几乎看不的『药』粉飘浮着,慢慢解去这些人的毒。 司阙走出天牢,站在暗夜里,驻足回望。 只要他想,可轻易救他们出去,可他们只盼着司阆来救。 “一群蠢货。”司阙轻笑,走进夜『色』里。 第29章 第029章种子 第二十九章 司阙离开天牢之后, 去了一趟赵家。 已经入了冬,湖水冰寒。贾文茵日里掉进湖里,回来就有点脑热头疼, 偏偏恶婆婆数落了一整日,搅得不得安静。到了晚上终于不用听恶婆婆的数落, 交代抄的家法也抄完了, 贾文茵才能歇。 贾文茵将自的两个心腹叫到身边。 “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没有?”贾文茵竖眉质问。 “夫人放心吧。人都已经找好了,只等着您开口吩咐什么时候行!” 另一个心腹笑着说:“夫人好计谋。那尤氏如今在晋南王府里当着世子妃,咱们是不能把怎么样。可是尤家现在老的老幼的幼一定没有防备, 咱们对尤家那个小孩子手,先打伤他的腿,尤氏必然心急如焚归家。咱们再趁机将人掳了, 送去烟花巷去。就算不要脸苟活,晋南王府也不会容的!” 一道带着轻嗤的“蠢货”窗传来,贾文茵吓了一跳。 “谁在面!”贾文茵赶忙用力推开窗户。 月『色』, 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窗。凉风吹起黑纱, 『露』出司阙的脸。 贾文茵一怔,惊愕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明已经落了锁的后宅为何让这人闯进来。盯着司阙的脸, 很快发现司阙穿的是男子装扮。 难道不是阙公主? 贾文茵狐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难道是司国的太子司阆?” 司阙慢慢勾唇, 扯出一丝笑来。 ——他很讨厌自和司阆长了张一样的脸。 黑纱落,将他的脸重新遮住。 司阙叹息, 这世上的蠢货真的太多了。 · 翌日,尤玉玑如往日在厅中见过几个和请安的姨娘。春杏、翠玉和林莹莹离开后, 靠坐在一把椅子里,吩咐景娘子一会儿安排人送些薄礼去赵家望,毕竟赵家的新『妇』昨日在府上落了水。 可是景娘子还没去, 抱荷小跑着进来。亮着眼睛说:“夫人!昨儿个在咱们府上掉进水里的那个『妇』人疯啦!” 尤玉玑微怔,稍微坐直了身子,让抱荷详细说来。 “如今京中都传疯了!昨天贾氏因为当众落水被的婆母数落责罚,也不知道怎么的,夜里忽然发了疯挖了自的眼珠子用一根红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跑到院子里跳舞!” 尤玉玑听得皱眉。 旁边两个丫鬟也因为这血腥恐怖的场景吓得不轻。 枕絮甚至拧着眉问:“真的假的啊?瞎诌的吧?” “真的啊!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事儿呢,不信你出去问问呀。”抱荷一脸确定,“赵家给请了好些大夫,贾氏疯疯癫癫还把大夫的脸都抓坏了呢!” 景娘子不确定地向尤玉玑请示:“那还送礼去吗?” 尤玉玑想了想仍让景娘子备礼,且将原本打算的礼加重了些。抱着百岁在美人榻上斜倚来,越想越不对劲。 贾氏日里在晋南王府落水,晚上就疯了?这事儿会不会有人扯到晋南王府?想了想,让枕絮去打听一这位贾氏。 尤玉玑想到当时贾氏落水时,身边只司阙一个人在。且贾氏被救上来之后,指着司阙说是司阙害了。 尤玉玑垂眼睛,望着在怀里咬玩衣带的百岁。 “昨日吩咐给云霄阁送去的补膳可送去了?”尤玉玑询问侍女。 侍女禀话:“厨房那边刚做好,要送过去呢。” “我亲自送去。”尤玉玑把衣带百岁爪子里救来,把百岁放。捏着衣带瞧,发现被百岁咬坏了。宠溺地望了百岁一眼,无奈地俯身『揉』『揉』它的头,起身去里间换一身衣服,再去云霄阁。 · 司阙立在窗前,双手搭在窗台上,望着庭院里随风拂的几片枝上枯叶。直到尤玉玑出现在视线里。他望过去,视线追随着的身影。 “姐姐。”他隔窗唤。 尤玉玑抬眸冲他温柔一笑,收回目光,朝里走去。上了楼,抱荷跟在身后将食盒放在桌上。 司阙见了,他问:“姐姐是过来一起与我用午膳的吗?” 尤玉玑没有立刻答话,是先让抱荷去。 “我有事情要问你。”尤玉玑朝司阙走过去,望着他的眼睛,“昨天在景湖,贾氏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司阙用一种失落的眸光回望尤玉玑:“姐姐不信我。” 尤玉玑柔声:“不是不信你,只是当时只你一个人在那里。如今贾氏出了事,我担心有人追究起来,会来问你。” 尤玉玑眼睁睁见司阙眸中的失落一扫空,他对重新『露』出干净的笑容来。望着他干净的笑容,心中一软,在心里告诉自日后不要再怀疑司阙。 “说恨姐姐,想害姐姐。”司阙眸『色』澄澈满目赤诚,“我走过去告诉害人是不对的。因为计划被人听到,惊慌失措中跌进湖里。” 尤玉玑拧起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慢慢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这,反倒是司阙皱起眉。他苦恼地望着尤玉玑,询问:“姐姐,有人以为是我害了吗?姐姐,他们要把我抓进牢里严刑『逼』供吗?姐姐,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尤玉玑的眼睛,再唤一声“姐姐”。 被连唤了几声姐姐,尤玉玑听得心里不太自然。 已令人问出司阙的生辰,两人虽同岁,他分明年长半岁余。 柔声宽慰:“好啦,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人将你抓进牢里严刑『逼』供。你且放心便是。” “好,我听姐姐的。”司阙慢慢笑起来,“姐姐对我真好。” 尤玉玑打量着司阙的脸『色』,柔声道:“今日瞧你『色』还不错。我给你带了些补膳,你喜欢哪个吩咐一声,明日再给你送来。” 司阙视线越过尤玉玑望向桌上的食盒,问:“姐姐要一起吃吗?” 尤玉玑摇头,温声细语:“王妃早上传话让我午膳去那里用,许是要唠叨一番。我就不留在这里陪你用了。” 司阙漆亮的眸子一瞬间黯然来。不过他很快笑起来,乖顺地说了声“好”。 尤玉玑没多留,这便离开了云霄阁。 转身楼的时候,尤玉玑回忆着司阙的对笑的『色』,心里生出几分别样的触来。觉察出几分司阙对依赖,细细地琢磨,仔细分辨这是不是自的错觉。 尤玉玑蹙起眉心来。忽然停脚步,回头望去,然见司阙站在窗口目送着。尤玉玑一怔,继回了个温柔的笑容,再转身继续往前走。 待尤玉玑的身影不见了,司阙才转身走向桌边,面无表情地打开食盒,着里面的几道补膳。 “可都是些大补。”司阙忽然就笑了,“怎么,姐姐是怕我没力好好播种吗?” 司阙也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块油腻腻的『乳』鸽肉,慢悠悠地吃起来。一整块肉被他吃尽,他『舔』了『舔』指上沾的浓汤油渍。 “我听姐姐的,好好补。”司阙笑着。 接来几日,司阙都没有再见尤玉玑,倒是一直吃着尤玉玑派人送过来的补膳。 眨眼过去五日,到了司阙与尤玉玑约定好的日子。 暮『色』罩来,司阙换了身衣服,往昙香映月去。 尤玉玑也很忐忑。 一个人坐在床边,身边没有侍女候着,就连百岁今晚也被关在了寝屋。尤玉玑频频望向床头小几上的那碗汤『药』,那是胡太医给开的助孕的『药』。 尤玉玑心里有些『乱』糟糟的。不得不转移注力,让自想起此时卧床病重的母亲。 每每只要一想起母亲病重,心里就很难受。每每想起了母亲,思绪便像拉不住一般,辗转反侧想起过往的年岁,想起母亲如今病重的消瘦模样。两相比对,心中更是酸苦得要命。 不自觉地,一滴眼泪便落在手背上。 尤玉玑惊觉自落了泪,赶忙抹去手背的泪渍,擦了擦眼角的『潮』湿。若哭过,眼角会洇着红,许久不散。一会儿要见到司阙,不愿自洇红眼尾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尤玉玑想起司阙,为他的身体担忧…… “夫人,阙公主带了新谱的词拿来给您。”抱荷在面禀话。 尤玉玑心里咯噔一声,分明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司阙真的到了,心里免不得仍是有几分紧张。缓了缓,才柔声开口:“让他进来。” 司阙走进尤玉玑的寝屋,一眼见端坐在床边的尤玉玑。 “姐姐。”司阙一边朝尤玉玑走去,一边望着。上身穿了件浅杏『色』的交领衫,身撘着一条藏青的长裙。司阙望向的目光上到,到上,重新落在上身的交领衫。穿了裹胸,浅杏『色』的交领衫服帖地裹在身上,衣带系得整齐。 云鬓也梳得工整。 司阙光明大地打量着尤玉玑,尤玉玑也多了两眼他的『色』。终究是担心司阙的身体。 “姐姐。”司阙再唤一声,在床边坐。 尤玉玑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在担忧着。 担忧司阙的身体不太能折腾,毕竟前几日还见他坐在轮椅上连走路的力都没。尤玉玑不好思直接说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是以,尤玉玑撒谎了:“胡太医给我开了助孕的『药』,使用的法子是、是要快些。” “快些?”司阙疑『惑』。 “是。一会儿你快些!”尤玉玑攥了攥身侧的床褥,将垂在床的双腿抬上来,欠身,将床幔放来,作隐隐带着一丝慌『乱』。 挪着身子在床上躺来。 心头怦怦『乱』跳着,尤玉玑咬了咬旖红的唇,拉起自的裙子,里面穿着雪『色』的里裤,和寻常就寝时穿的里裤不太一样。 司阙望了一眼,目光不由凝住。 ——那是一条开裆裤。 尤玉玑的目光望过来,红着脸催:“快些!” 司阙忽然就懂了。 原来,真的只是要个孩子。 司阙慢慢抬起鸦睫,微笑着说:“好,我听姐姐的。” 他上了床榻,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床幔晃时,尤玉玑偏着脸,将自的脸隐在床榻间的暗『色』里,努力让自分,去想他的事情。 许久后,尤玉玑床榻来匆匆去拿小几上的『药』喝。 上身衣衫仍旧整齐。 司阙依然持着跪坐在床榻上的姿势,上身的衣衫亦整齐。他将腰带系好,转眸望向在喝『药』的尤玉玑。 姐姐好狠的心,连抱都不抱他一。 第30章 第030章没怀 第三十章 难捱的两刻钟终于过去了。尤玉玑背对着床榻, 压抑着气息,努力将碗里苦涩的褐『色』汤『药』往中灌去。 刚刚的情景盘旋在脑海中,怎么都赶不, 那些粘稠的碰击声好像从未离她的耳畔。 最后一苦涩汤『药』喝进去,尤玉玑深吸一气, 将空碗新放。助孕『药』喝完, 好似完成了任务般,一股气力忽地被抽。她双手撑在桌面上,才勉强站稳。她低着头, 蹙起眉心来,默默等待痉挛疼痛的散尽。 司阙保持着跪坐在床榻上的姿势,侧首望着尤玉玑的身影良久。见她低了头, 在她微弯的雪玉后颈上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瞥向被褥间的血渍污痕, 不是想看过来, 是床榻上的血迹的确让想忽略都难。 司阙了床,到床尾双矮柜旁翻了翻, 随意扯出来一件尤玉玑的贴身小衣, 擦了擦手上的污痕, 用力掷在床榻上。 然后,转过身, 新将目光落在尤玉玑身上。 她还保持着低着头双手撑在桌面的姿势,没有动过。 司阙忽地泄了气, 有点后悔。 的确不够畅快,可真正疼的人是她。 还在疼吗? 司阙皱了皱眉。 司阙再一次瞥向脏『乱』的床榻,默了默, 到一侧的高柜中翻找干净的床褥和锦被。 尤玉玑听见响动,终于回过头望向司阙,见在换床褥,她低声:“不用你换这些……” 她想往,可刚迈出一步,双腿便站不稳。 司阙放手中的床褥,转身朝尤玉玑过去,双臂勒在她『臀』,将人竖着抱起。双足忽然悬空,尤玉玑意识地将手搭在司阙的肩上。她垂眸,望向司阙,可是司阙也垂着眼,并没有看她,低垂的鸦睫遮了眼里的情绪。 很快,司阙便放了尤玉玑,将她放在床头小几旁的高脚凳上。 尤玉玑刚想说什么,司阙已经放她后转身去床榻边继续换弄脏的床褥。司阙将床褥换好,立刻转身往外。 尤玉玑目光追随着,见出去,慢慢蹙起两弯细眉——好像不太高兴? 尤玉玑以为司阙了,可是不多时就听见司阙在外面人说话,似乎在吩咐抱荷什么事情。又过了一会儿,司阙新回来了,手中端着一盆水。直接朝尤玉玑过去,将端着的那盆水放在尤玉玑身侧的床头小几上。 一条雪『色』的棉帕子搭在盆边,里面温热的水飘着氤氲的水汽。 尤玉玑还没有将目光从那盆水中移,细腰已被司阙握住,被从高脚凳上抱来,双足新踩在地面。司阙蹲来,掀尤玉玑藏青的棉布裙,将她里面那条特殊的里裤褪来。 将浸了热水的棉帕拧干抚平摊在掌中,去擦她身上的血污。尤玉玑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身后的高脚凳上,被掀起的藏青棉布裙新落了来。 “我自己来吧……”尤玉玑声音低低的。她用手压了压裙子。 恹戾在司阙的眸中一闪过,刚起身,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陈安之的说话声—— “尤玉玑,你屋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尤玉玑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司阙今天傍晚会过来,她寻了许多理由将身边的人都支了,只留了个抱荷。偏偏刚刚司阙出去吩咐抱荷打水时,又让抱荷去一趟小厨房。 被换的床褥堆在一旁,刚刚被司阙褪来的里裤还堆在她脚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鼻息间都是些奇怪的味道,甚至她不确定自己此刻脸颊是否泛红。尤玉玑扭头望向,看着陈安之的身影映在房上,她心跳猛地紧凑起来,急说:“不进来!” 陈安之皱眉立在外,冷笑了一声,道:“尤玉玑,我来看望你,你竟是闭不见?” 尤玉玑正想着怎么将陈安之打发,忽觉一阵凉意。她低头望去,竟是司阙拿着湿帕的手探过来给她擦拭。 这个时候? 尤玉玑飞快地瞟了一眼上映出的陈安之身影,再将目光移回来,推了推司阙的肩。司阙手中擦拭的动作不紧不慢,抬起头对尤玉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尤玉玑蹙眉咬唇,新警惕地望向房的方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寻常些:“我不舒服已经躺了,世子爷有什么事情改再说。” 陈安之在房外沉默了片刻,尤玉玑却生生有了度如年的感觉。 外的陈安之难得说了软话:“你不舒服?可请过夫看?” “不劳世子爷费心了!”尤玉玑故意加了语气,希望陈安之会如往常一眼碍于颜面拂袖离去。 可偏偏事愿违。尤玉玑也不懂陈安之今是怎么了。什么也没说,当然也没离去,仍旧站在外。 方清怡已经嫁过来几了,为什么不去陪的妾?来她这里做什么! 尤玉玑心中焦急。感受着司阙不紧不慢的擦拭动作,尤玉玑心中更急。 过了一会儿,司阙终于给尤玉玑擦完。尤玉玑刚松了气,就听见外的陈安之新:“我都知道了。胡太医给你母亲诊治,需你怀一个孩子。所以我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你母亲也是我的岳母人。夫妻一场,我不会见死不救。” 回答陈安之的是滴答水声。 尤玉玑飞快转眸,惊愕地望向司阙——在洗帕子。 血迹在水中慢慢晕。 房外的陈安之疑『惑』问:“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已经躺了?尤玉玑你该不会本『性』难移,在房里藏了男人吧?” 司阙抬起眼睛对尤玉玑笑,话却是对外的陈安之说的——“世子好福气,一边表妹两情相悦,一边又来姐姐这里生孩子。” 陈安之怔住:“公、公主……你怎么在这里,我、我……” “反倒是将我置之云霄阁不闻不问。”司阙唇角的笑越来越灿烂,望向尤玉玑,唇畔的笑容暧昧起来,“还是姐姐待我好。” 尤玉玑抿唇望着司阙,颇有一种不能言的无奈之感。 “我没有!”陈安之慌了,“我只是没有颜面见你,不敢打扰你!我……” 将手搭在上,想将房推,却又犹豫了。 尤玉玑不想陈安之这个时候进来,急说:“世子还是请回吧!这些话还是不在我的屋子里说比较好!” 陈安之满肚子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面的这道房,推不是,不推也不是。 司阙弯腰,捡起尤玉玑脚边那条特殊的雪『色』里裤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站起身,再次将尤玉玑竖抱着,放在一边的床榻上。 将刚换的床褥随手扔在盆上,覆了水中的血痕。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慢条斯理,且一边做这些一边房外的陈安之说话:“姐姐让世子爷。” 司阙俯身来,凑到尤玉玑耳边低语:“愿姐姐好眠。” 的气息拂在耳畔,尤玉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生出别样的情绪来,可是好像心头被轻风吹拂过。 司阙压着尤玉玑的肩,让她躺来,再拿来被子给她盖好。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改再过来。”陈安之讷讷说完,面的房却打了,司阙的身影出现在面。 面对陈安之,司阙显然没有面对尤玉玑时的笑脸,冷漠瞥着陈安之,道:“姐姐说她不舒服,休息。” 陈安之意识地点头,道:“我这就。” 临之,陈安之欲言又止,终于小声忐忑说出来:“你也早些休息……” 司阙冷漠地垂着眼。 陈安之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刚了没几步,就听见房在身后猛地一声被用力关上。回头,望着紧闭的房,不由想——阙公主听见对尤玉玑的话生气了? 陈安之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外。一边一边在心里想着阙公主刚刚对说的话。对阙公主说的都是心里话,将阙公主弄进府来为妾,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公主,有辱公主,想献好偏又不敢冒失出现在公主面。可是刚刚阙公主生气了? 那……是不是说明公主也是有几分在意的? 这世间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事,多逃不过一个“醋”字。公主生气是因为吃醋了吗?陈安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阙公主撞见表妹说话时的场景…… 陈安之受宠若惊地笑了。 原本打算先让公主安静地住一阵子,不去打扰公主,让公主先适应府里的生活。如今看来,可以试探着主动去接触公主了,说不定公主会比预料的时间更早些接受。 一想到朝思暮想的神女有朝一也会恩爱缠绵,陈安之整颗心都灿烂起来。 没有回自己的住处,是去了方清怡的暗香院。 方清怡还没睡,正失落地坐在窗边。 因为母亲将所有罪责顶去,王妃念在是自己的亲妹妹,的确没对母亲做什么,却是再不准母亲登。想起这里,方清怡就很难受。怀念起尤玉玑没嫁进来之,们方家把王府当成自己家的子。如今母亲被撵,她又成了低贱的妾…… 越想,她心里越酸涩。 她想除掉尤玉玑,也想除掉云霄阁那位。只有她成了主母…… 红簪笑着进来禀话:“姨娘,世子来看您了!” 方清怡立刻强打起精神,笑脸相迎。她有时候会庆幸表哥到底是心里有她的。只是她不会知道亲密无间时,陈安之心里想着的却是不知何才能心爱的公主鱼水交融。方清怡也没多少心神想,她心里生出另一担忧——表哥实在太黏她,真的不会伤了孩子吗? · 陈安之离昙香映月后,司阙也了,时将那条特殊的里裤带了。此时尤玉玑躺在床上睡着了,并不知晓。 司阙一直回到云霄阁,才将憋了良久的血吐出来。 · 翌,尤玉玑抱膝坐在人榻上发呆。 抱荷心心地进来,将『插』花放在窗台上,说:“夫人,您上回说每次换新梅的时候也往云霄阁送一份。奴婢一会儿就送。” 尤玉玑抚着百岁的后颈:“不必送了。” 她垂着眼睛望着百岁,有些茫然不知后如何待司阙。她想减少司阙的接触,让事情慢慢淡去。 可事愿违。 又过一,尤玉玑来了月事。 第31章 第031章备孕 第三十章 旁的人家小妾给主母请安, 那是硬着头皮去找罪受。偏偏晋南王府这里不是如此。林莹莹、春杏和翠玉也不会想到,她们会喜欢上尤玉玑的花厅。 尤玉玑待她们直很和气,她们几每日上午向尤玉玑请安, 花厅里都会备着些精致的点心,有候也会有她们不曾吃过的司国特产。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即使是同的茶水, 尤玉玑花厅里的茶水好像都更香醇些。尤玉玑喜欢些花花草草,身边的侍女总是会四处摆放许多『插』花,如今季节缘故, 大多摆放着梅。天寒后,每次迈尤玉玑的花厅,扑来的温暖, 还夹杂着香气。 林莹莹是嘴甜的,每每黏尤玉玑身边讨东,尤玉玑也总是会依了她。慢慢地, 几姨娘几乎整上午都待尤玉玑温暖的花厅。最初是林莹莹赖着不肯走。后来翠玉发现林莹莹总能尤玉玑这里讨了东, 也磨磨蹭蹭不肯走。最后,连沉默寡言的春杏也不好意思提前走。 ——名义上是小妾给主母请安, 实际上更像是几女人们聚起说说话。 甚至, 她们几会拿些针线活窝尤玉玑的花厅里度过整上午。 尤玉玑因为身子不舒服, 早晨见过她们后,便先步去里屋躺会儿, 她们倒是没走,仍花厅里闲聊。 “这红彤彤的, 瞧着像是大婚用的。你给谁做的?”翠玉问。 “开了春,我妹子要嫁人了。”林莹莹着,“她家里也要忙着计, 没那么多间给自己准备出嫁的东,反我也是闲着,帮她做些。” 翠玉不吭声了。有候她很羡慕林莹莹,虽说都是不已落了勾栏地,可林莹莹是有家有姓的。不像她,不记自己的爹娘,连姓都没有。 “若你不嫌弃,我帮你绣帕子吧?”春杏小声说。 “那可要谢谢你啦!说实的,我的针线活实不算多好。”林莹莹嘻嘻地将绣篮里的方帕子塞给春杏,“喏,线都里,图配『色』你自己随心意是。” 翠玉沉默了会儿,也拿了林莹莹绣篮里的活计帮忙。原先勾栏地,日日不闲,算不用哄着贵客,也要吹拉弹唱练本,不像现是真的闲了下来。 尤玉玑小躺了会儿,也到了用茶点的候,便起身来了花厅。她身上裹着件『毛』茸茸的浅紫斗篷,手里还握着小巧的取暖手炉。她迈花厅,瞧见三姨娘都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丫鬟们也旁帮忙。 尤玉玑,道:“吃些东先。” 林莹莹立刻灿烂起来:“又可以吃姐姐这里的糕点啦,好开心!姐姐身边简直像日日都过年!” 尤玉玑铺了厚垫子的圈椅里坐下,几侍女鱼贯入,端来热茶和几道糕点。今儿糕点都是软的,热的。 林莹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拿着条薄毯屁颠屁颠地朝尤玉玑走过去,搭尤玉玑的腿上,她甜甜地说:“天寒的候,姐姐又是特殊的候,可要好好注意保暖才是!” 侍女刚将茶水放下,她眼疾手快地倒了杯茶,还用茶盖拨去茶上的茶叶,双手将茶水捧给尤玉玑:“姐姐刚起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好。”尤玉玑微着接下来,又让林莹莹去吃糕点。 翠玉忍不住又翻了白眼,心里嘀咕声:“马屁精。” 林莹莹吃了口红豆碎薏粥,双眼弯成道缝:“好甜呀!会儿剩了我能拿回去吃吗?” “当然行呀。”尤玉玑将跳到腿上的百岁抱近些。 春杏只吃了块甜甜的糯米糕,净了手,重新拿起帕子,安安静静地继续绣鸳鸯。 翠玉拧着眉半天,也想捞着点什么。她没好气地说道:“这门是不是没关严实啊,怎么漏风的!不知道姐姐抗不冷风的嘛。” 尤玉玑含望过来眼,柔声:“没关系,我不怎么冷。” 翠玉讪讪,低着头开始喝红豆碎薏粥。最初入府,她的确曾斗志昂扬想要争争斗斗。可是林莹莹是和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妹,没法斗。春杏又是那么窝囊子,根本不值斗。 尤玉玑? 算了吧。身份摆这里,斗什么呢?还不如学学林莹莹,怎么哄夫人高兴,多哄点东出来,不管是朱钗首饰绫罗布匹,还是些糕点茶叶…… 翠玉眼睛亮,忽然想起暗香院那位。 她梗了梗脖子,说:“姐姐,暗香院那位自抬来,可次都没跟您请安呢。这也不像话了,简直是不把姐姐放眼里。” 尤玉玑有些心不焉,她温声:“她不来也没什么。” 翠玉下子蔫了。,她想站队当卒都不行,夫人根本不想和暗香院的那位斗。 林莹莹偷偷瞟眼尤玉玑的脸『色』,敏锐地觉察出尤玉玑似有心心绪不宁,她朝翠玉使眼『色』,可翠玉明显没看出来。 翠玉又说:“还有云霄阁那位,也没影子。” 尤玉玑的手抖,手中的茶水洒出来,落搭腿的毯子上。百岁吓了跳,灵敏地跳开。 林莹莹“哎呀”了声,赶忙跑过来拿帕子给尤玉玑擦,“姐姐没烫着吧?幸好盖着层毯子……” “没什么情。我去换衣裳,再躺会儿。”尤玉玑温柔着。 那条毯子接了茶水,尤玉玑身上的衣服没有被弄湿。她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想人待会儿。她独自回到寝屋,朝床榻走去。 她望着那架床榻,脚步忽然顿住。 最后,她转身朝窗下的美人榻走去,美人榻上侧躺下来。 视线里,还是那架床榻。她闭上眼睛,眼前还是那张床。她轻叹声,慢吞吞地转了身。 屋内燃着宁神的熏香,她逐渐睡着了。 梦里,有人握着她的双腿撞击。凌『乱』的床褥蹭着她的脸,她的视线似乎也变晦暗。 尤玉玑猛地惊醒,急喘地坐起。 半晌,她慢慢抬眸,望向窗台上的那瓶红梅。红梅开明艳,星星点点的红绚灿着。 · 方清怡去了趟清雅居。 清雅居很大,卖些古玩、墨宝,京中许多达官显贵常来这里觅宝。日子久了,这些权贵们也会常邀些友人来清雅居品茗议。 方清怡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提前令人盯着陈琪,知道陈琪今日来了清雅居。 陈琪今日邀了几同窗小聚,他刚从雅间走出来,方清怡令红簪走过去,匆匆低语了两句。 陈琪皱眉,看向远处的间雅间。略作迟疑,他还是跟着红簪去见了方清怡。 了雅间,陈琪也不往里走,只站门口望向方清怡,问道:“你找我有什么情?” “你很喜欢尤玉玑吧?”方清怡问。 陈琪板着脸:“她是四弟的夫人,是我的弟媳。你不要『乱』说!” 方清怡了,她说:“如果我告诉你尤玉玑已经跟安郎和离了呢?” 陈琪怔,刚要转身离去的脚步顿住。他皱着眉,盯着方清怡的脸『色』,显然不信这话。 和离这的情本来稀少,三五年中能出那么例罢了。更何况尤玉玑和陈安的婚又是陛下赐婚。 “尤玉玑自从嫁到晋南王经历了怎的屈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人被这欺负?” “你不要胡说!” 理智让陈琪必须否认自己对尤玉玑的感情。 方清怡继续着说下去:“你可以问问安郎,这两人和离是不是真的。只不过是碍于圣上赐婚,明上继续扮着夫妻罢了。这候,难道你不想帮她把吗?” 方清怡朝陈琪走过去:“我知道三哥是人君子,不愿趁人危,更不愿意担上抢夺弟媳的骂名。可是他们两人已经签下和离书,你为何不趁此帮她把,帮她解围?你不是趁人危,也不是抢夺弟媳。不仅帮了她,也是帮了你四弟。” 陈琪仍陷震惊中——她与四弟和离了? “她直都想念她的故土,三哥不打算送她回草原吗?这既救了三哥的心上人,也解了如今的死局。”方清怡声线蛊『惑』,“我想三哥也不想尤玉玑承担违抗圣旨的罪责吧?” 方清怡又劝了许多。 陈琪直皱着眉,眼前浮现两年初见尤玉玑的场景——天幕湛蓝碧草芬芳,她与草原男子们起赛马,英姿飒爽。那日连耳畔的风都是她的声。 人都赞尤玉玑紫衣起舞的仙子模,陈琪却唯痴她身鲜红骑装跨坐马背上于天蓝碧草间驰骋的飒姿。 如今她挽起云鬓穿起端庄长裙,温柔平和。她喜欢这的自己吗? 她是不是也想回到故土,回到草原上? 尤玉玑与陈安大婚那日,陈琪曾立誓再也不可痴想她,决不能觊觎自己的弟媳。可是这刻,他动摇了。 确切地说,这不到月的日里,他已动摇了数次。 · 几日过后,尤玉玑的月尽了。她抱着百岁窝美人榻上,低着头,心重重。 抱荷端着茶水来,疑『惑』地说:“夫人,是床榻不舒服吗?您最近怎么总歇美人榻上?” 若说白日里美人榻歇着很寻常,可是抱荷发现尤玉玑最近晚上也宿美人榻上。 尤玉玑将闹腾挣扎的百岁放开,说:“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抱荷心想天还没黑,间还早呀?不过她也没多问,立刻照办。 尤玉玑沐浴后,去了云霄阁。 尤玉玑见到司阙,他阖目坐张摇椅上,慢悠悠地晃啊晃。 “司阙。”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司阙睁开眼。尤玉玑穿着件『毛』茸茸的白『色』斗篷,裹着里浅紫『色』的裙装。她将兜帽摘下来,簌簌带下点落雪。 尤玉玑抿了下唇,才对司阙温柔起来,轻声:“还是需要你帮忙。” “好。”司阙起来,“姐姐。” 司阙站起身,朝里间走。 摇椅还慢悠悠地晃悠着。 尤玉玑望了眼不停晃动的摇椅,轻轻舒出口气,她将身上沾满落雪寒气的斗篷解下来,搭摇椅上,才跟着司阙走了里间。 司阙站床榻前,背对着尤玉玑。 夕阳忽地落了山,从窗纸照来的光辉下子暗下去。 尤玉玑收回望向司阙的目光,她朝床榻坐过去,床边慢慢坐下来。 第32章 第032章抱抱 第三十二章 流风端着茶水想要上楼, 被停云拦了下来。流风不解地望着停云,问:“怎么了?” 停云摇头,低声:“以后夫人来了, 若没吩咐便不要擅自上去。” 流风眨眨眼,站在楼梯上琢磨了一会儿, 忽然就笑了, 美滋滋地端着茶水往楼下去了。 楼上的寝屋里,尤玉玑坐在床边,努力赶走不太好的记忆, 抬起头望着前的司阙,柔声:“你身体可还好?” “姐姐放心,还停着『药』, 不会影响孩子。”他仍然还是那样虽带着点笑却难藏疏寒的语气,是说不上态度不好,可是尤玉玑还是隐约觉察些不同。 尤玉玑仔细观察司阙的神『色』, 试探着开口:“若是今不方便, 改也好。” 回答的,是司阙用力扯下悬挂的床幔。他力气不小, 床榻两侧挂床幔的钩子一阵晃动。两扇青『色』的床幔缓缓落下来, 柔软地堆在尤玉玑的腿上, 也逐渐遮住两个人对望的视线。床幔逐渐将床榻拢合于内。两个人一坐一立,落下来的床幔将两个离很近的人视线切割开, 只隐隐看对方的身影。 司阙探手,刚要掀开床幔。他的手悬在那里, 动生生顿住。 ——反正姐姐只想要个孩子。反正姐姐不许他解的衣裳,不许他碰别处。 司阙悬在半空的手慢慢虚握成拳,再缓缓放下, 然后抬起了尤玉玑的腿。 床幔内,尤玉玑惊讶地抬眸,望着床幔上映的司阙的影子。润红的旖唇微张,想说什么,终因为床幔外司阙为褪下裙裤的动抿了唇。不不躺下来,将脸偏到一侧,蹭埋进柔软的床褥里。搭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攥紧了床褥。两条腿无凭靠,漂浮着一般。做着最亲密之事的两个人却被一道青『色』的床幔相隔,近在咫尺又不可。 司阙松开尤玉玑的时候,一滴眼泪从尤玉玑的眼角滑落,落在头侧的床褥上。 “哗——”的一声,司阙将床幔拉开。 尤玉玑微怔,抿着唇慌忙将眼角的泪抹去了。手腕撑在床榻上坐起身来,然后拉了拉短衫的衣摆,尽力遮了一下狼藉。 司阙盯着尤玉玑的表情,心里的气闷重。他闷声问:“姐姐,你哭了?” 尤玉玑笑了笑,说:“只是一点疼。” 很快又加了一句:“没事的。” 司阙欲言又止。一时之间说不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他盯着尤玉玑半晌,问:“需要让流风进来帮你吗?或者喊你的侍女。” ——他想帮整理,可是兴许不太愿意他碰。 尤玉玑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可以借这里让我小躺一会儿吗?” 司阙笑了,道:“姐姐客气。” 他转身,不去看尤玉玑。 尤玉玑在觉不舒服,在床榻上躺下来,一双腿才以放在床榻上。没去捡落在地上的裙裤,只扯了床上的棉被裹在身上。 只是想小躺一会儿,可是司阙在熏香里加了助眠的东,让深深睡去,这『药』让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司阙站在床边,黑着脸看了尤玉玑好一阵子,才起身往外走,端了温水过来,给尤玉玑温柔擦洗。 他走下楼,看抱荷正和流风说话。 了他下来,抱荷笑着说:“夫人给公主带了鸡汤,现在还热着呢。奴婢刚刚还和流风说要不要拿去厨房温着。公主现在用吗?若是现在用,就不需要温着啦。” “给我罢。”司阙伸手。 抱荷赶忙将食盒递给司阙。 司阙又道:“天冷,你家夫人今晚不回去了,就宿在这里。” 抱荷点点头,也不疑他。反正尤玉玑也不是第一次宿在这里。 司阙提着食盒上楼。他在桌边坐下,对着床榻的方向。他将食盒打开,拿里的东。不仅一碗熬了许久的鸡汤,还两味他喜欢的糕点,和一瓶红梅酒。 司阙一边瞧着酣眠的尤玉玑,一边将鸡汤喝了、糕点吃了,红梅酒亦喝光了。 他上身向后靠着椅背,依旧不解去心中烦闷。 · 第二天尤玉玑醒来时,时辰还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床榻,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在云霄阁。 惊讶自己昨晚会在这里睡着。环顾四望,不司阙的身影,却看自己的裙裤叠好放在床尾。凝望走神了片刻,才将裙裤拿过来穿好,悄声下了床。小心翼翼推开里间的门,看司阙睡在外间的木榻上。在里间门口驻足了片刻,回身进去抱了被子来。 轻手轻脚地走到木榻旁,将手中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司阙的身上,然后才悄声离开。弯着腰走去,尽量不碰到珠帘发声响来。 司阙睁开眼。 他翻了个身,将残着的气息的被子往上扯,将脸埋进去。 司阙不是刚醒,是一夜未眠。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尤玉玑的那滴泪。 难受。 难受。 是以,司阙用过早膳之后,如其他几个小妾一样,破天荒地去昙香映月给尤玉玑请安。 到司阙也来了,其他三个小妾十分新奇。 “呦呵,这是谁呦?居然来给姐姐请安了。”翠玉本地发挥着阴阳怪气的本事。 司阙没理,望向坐在圈椅里的尤玉玑。 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裙装坐靠在宽大的圈椅里,腿上盖了一条雪白的绒毯,一个小巧的双雀祥云手炉放在的腿上,没被捧在手心。手里反拿了一本图册。 司阙来了,尤玉玑也些意外。暂且将手中的绣活图样放下,望向司阙温柔笑着:“过来坐。”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在身边的椅子里坐下。 枕絮立刻端来热茶。 尤玉玑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手中的图册上。以为司阙一个人在云霄阁太孤单了,于是温声说:“你若上午闲着没事,过来坐坐,大家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望向手里的图册。打眼望去,都是喜庆的图案,正是婚仪时要用到的女红物件。 他望过来,尤玉玑温声对他解释:“莹莹的妹妹快成亲了,们几个在帮忙做些针线活。不过你应该不会这些。” 司阙没说什么,他喝了半盏热茶,驱离了身体里的寒意。司阙也说不清是这半杯茶驱走了他体内的寒气,还是靠姐姐近一些,不由变暖和起来。 司阙无聊地拿起那本图册翻看着,打发时间。即使不与尤玉玑说什么话,只要离近一些,他心里的那种烦闷就到纾解。 林莹莹好奇地多看了司阙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给妹子做嫁衣。 过了一会儿,翠玉将忍了半上午的话终于别别扭扭地说来:“姐姐,过几就是下元节了,咱们一起府逛逛吧?” “好啊。”尤玉玑柔声应下。对于几个小妾的小心愿,尤玉玑向来都是尽力满足。 翠玉一下子开心地笑了。虽然早就猜到尤玉玑会答应,可是还是惴惴了半上午,听这么爽快答应了,心里是高兴。 林莹莹弯着眼睛笑:“我们也都可以去是不是?” “当然。”尤玉玑含笑点头。 林莹莹免不又发挥嘴甜的本事,一连叫了好几声“好姐姐”,惹司阙抬眼瞥了一眼。 司阙收回视线,继续无聊地翻开图样。他又翻看一眼,赫然看上画了一条开裆裤。司阙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冷声:“为什么会这东?” 尤玉玑循声望向图册,再看了司阙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林莹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笑着说:“公主不知道这个?姑娘家成亲可是要备着这个当嫁妆的。” 司阙觉很不可思议,嫌弃地将画图放在一旁。 翠玉心想还自己知道公主不知道的事情,心里一下子畅快了,拿博学的姿态来,就连腰杆都挺直了些:“公主这就不懂了。这是姑娘家体恤新郎官,怕他头一遭了美人遭不住,又尴尬又生疏导致不顶事。” 司阙看了尤玉玑一眼,慢吞吞地说:“无语的东。” 翠玉笑着继续说:“这是给不事的小郎君用的,还那看上去体格不太行的。若是顶事的,自己扯了去,尽情吃个够呗。” 翠玉说完忍不住一阵笑。本就是勾栏之地的身,说起床笫间的事情向来口无遮拦。林莹莹也是听惯了,一边的春杏可就听不惯了,整个人都快要坐不住了。 司阙还在望着尤玉玑。他问:“以,姐姐没不准我。” 尤玉玑抬眸望过去,显然不知道他这半句话的意思。 司阙背对着旁人,望着的眼睛。 四目相对了好半晌,尤玉玑好似忽然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尤玉玑一怔,手中捧着的袖炉差点跌下去。 景娘子从里间来,禀话:“夫人,账本送来了,在里间放着。您一会儿进去看,还是现在给您拿过来。” 尤玉玑点想逃离司阙望着的目光,道:“我现在去里间看。” 让几个妾室坐,自己起身,匆匆进了里间。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的背影。 他想起尤玉玑几次三番询问他停『药』可会对身体害,想起欲言又止地催他快些,想起他温柔地问他身体可好,想起今晨搭在身上的锦被。 原来,不是那个意思。 原来,只是替他考虑,担忧着他的身体,又不便直说。并不是不准他碰。 司阙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尤玉玑哭过的眼角。 十九年来,司阙第一次觉自己愚蠢,第一次觉自己恶劣。 他起身,朝里间走去。 花厅的里间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小屋子,偶尔暂歇。一张窄床摆在窗下,尤玉玑正脚踝交叠地倚靠在床头,手里翻着送过来的账本。这些是尤家的账本,只比较重要的账目才会送来给过目。 司阙进来,尤玉玑转眸望过来,柔声询问:“怎么了?”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停在身边,垂着眼睛望着,也不开口。 尤玉玑望司阙的裙带折了一下,将手里的账本放下,略侧了侧身,抬手给他整理好。抬眸望着司阙,询问:“是事和我说吗?” “姐姐。” “嗯。”尤玉玑轻轻点头。 司阙在床边坐下,望着尤玉玑的眼睛。他慢慢笑起来,说:“姐姐,你抱抱我吧。” 第33章 第033章辗转 第十章 尤玉玑吓了一跳, 飞快地朝司阙身望了一眼。幸好景娘子刚刚出了,小间只她与司阙两个人。 尤玉玑将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司阙的眉眼。 心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她欠了欠身,抬起双手轻轻抱了一下司阙, 又很快松开, 重新靠回身的软枕。 司阙唇角的笑容又真挚了几分。 看,姐姐是准他抱的。 但是,这也太敷衍了。 司阙上半身朝尤玉玑覆, 双手环过尤玉玑的细腰将她整个身子抱在臂弯。尤玉玑惊讶地微微张开嘴,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司阙将脸埋在她的胸口。 尤玉玑身子僵了僵, 作有些不自然地向靠了靠,脊背更贴近身的靠枕。她努力让自己僵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司阙也听见了, 毕竟他的耳朵覆在她的心口。 尤玉玑不由又望向门口的方向。即这小间只他们两个, 可毕竟与外面的花厅一墙之隔,可不怎么隔音。尤玉玑『摸』到司阙的手, 想将他拉开。 “姐姐。”司阙箍在尤玉玑腰的手更加用力, “别推开我。” 尤玉玑欲将司阙拉开的手不由停顿下来。她柔着音询问他:“这是怎么啦?” 司阙沉默了一息, 才开口:“昨天把姐姐弄疼了。” 尤玉玑略略惊讶地垂眸望向司阙。她音又轻又软:“没关系的,以慢慢来就是。” 尤玉玑悄悄将目光别开, 到底生出一丝羞怯来。 司阙伏在她怀不肯离开,她不由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司阙在她腰的手背, 软细语:“起来好不好?” “不好。” 尤玉玑无言了半晌,才重新柔开口:“怎么才起来呀?” 尤玉玑了,也没到司阙回应, 她不由轻轻蹙起眉心来,低责备:“司阙,你不能这样无赖。” 听着尤玉玑有些无奈的语气,司阙勾起一侧的唇角,笑了。 “姐姐!姐姐!”林莹莹拿着绣花图样兴冲冲跑进来,“姐姐说这两个图样绣哪个在袖口好看呀?” 林莹莹推门进来,看见窗下窄床上两人相偎的一幕,不由呆住。 尤玉玑心一慌。紧接着,她看见司阙雪『色』的裙摆。 司阙刚要起来,尤玉玑忽然抱住他的头紧紧埋进胸口。她皱眉林莹莹说:“公主思乡难受哭着呢,我一会儿再与你说。” 说着,尤玉玑甚至轻轻拍了拍司阙的肩,轻哄着。 “哦!那姐姐好好安慰安慰公主,我问翠玉。”林莹莹捧着绣花图册推门出。 尤玉玑甚至听见刚走出的林莹莹不知道在与谁说:“姐姐忙着安慰阙公主呢,一会儿再进。” 尤玉玑松开司阙,垂眸忍俊不禁。 她抬起眼睛望向司阙,撞见他望着她笑的眸子。 相视一笑,尤玉玑一边理着司阙的衣襟,一边故意提高了音量:“阙阙,别哭啦!以有姐姐陪着你呢。” 尤玉玑弯了弯温柔的眉眼,低说:“你先在这歇一会儿,就别出了。” “好,我听姐姐的。”司阙她乖乖地笑。 尤玉玑将腿挪到床下,弯腰拿鞋子。她的手没碰到鞋子,视线出现了司阙的纤长的手。 尤玉玑慢慢抬起眼睛,望了司阙一眼,又垂下眼睛看向他帮她穿鞋的手。他的手莹白如玉石,指节修长。尤玉玑一下子想到他抚琴时的模样。 两只鞋子都穿好,司阙将尤玉玑的脚放下,他转眸望过来时,尤玉玑将目光移开。她起身,拿起一旁的账本往外走。 司阙坐在床边望着尤玉玑走出的背影。尤玉玑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回眸他嫣然一笑,才迈步出,将木门关好。 司阙朝窄床躺下,听着外面尤玉玑与旁人说话的音。 “莹莹,你刚刚问我哪个图样?” “公主没事,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可以了。” “枕絮,这账本我瞧着没什么问题,一会儿你往清雅居跑一趟……” 姐姐的音真好看,尤其是提到他的时候。不过是与他说话时,更好听一些。 毕竟一夜未眠,司阙慢慢合上眼睛,听着花厅尤玉玑的音,慢慢睡着了。 · 快中午,几个妾室才从尤玉玑的花厅出。 春杏单独住着,林莹莹和翠玉住在一起。个人走出花厅,一起走了没多久,便不再路,春杏林莹莹和翠玉笑笑,往自己的住处了。 翠玉撇撇嘴:“没看出来啊,公主那么清傲的一个人居然会思乡到落泪。” 林莹莹想了想,说:“嗐,堂堂公主,一朝成了降国人不说,现在给别人了妾,心委屈着呗。” “别看公主谁也不搭理,倒是和夫人感情很好。”翠玉又说,“我可听说夫人好几次晚上直接宿在云霄阁了。” “嗯。她们两个都是司国人呗,说不定以前在司国的时候就认识了。再说啦,夫人待人那样好,谁都喜欢和她相交呀。”林莹莹笑嘻嘻地看向翠玉,“就连你这个刺头也不怎么说夫人坏话了!” “你说谁是刺头啊?讨打!” 两个人笑着追逐。 陈安之带着几个平日交好的高门公子哥儿回府,听见女子的娇笑追逐,一行人不由望过。 其中有一孙姓公子,朝翠玉多看了两眼,『吟』了两句夸赞的诗词,再恭贺陈安之艳福不浅。 陈安之脸上挂着笑,心却并不舒服。 ——他向来不喜女子这样轻挑的模样。在花园嬉笑追逐像什么话?简直不成体统! 难道是因为日日与尤玉玑接触,将两个往日清雅人的『性』子给带坏了? 陈安之皱眉。 · 司阙站在云霄阁二楼的窗口,朝外望。天『色』由蓝转暮,再到夜『色』攀爬上天幕,他都没有到从梅林走过来的那道紫『色』身影。 停云从楼下上来,询问:“殿下,今日仍断『药』吗?” 司阙没回话,他又看一眼夜幕中闪耀的星辰,知尤玉玑今晚不会过来了,他神『色』恹恹地转身,走到琴案,随心所欲地即兴弹了一支曲子。 一支不太不欢愉的曲子。 司阙很多闻名遐迩的曲子都是他无聊时即兴所作。然而今天,他头一回没将这支即兴的曲子完成。弹奏到一半时,他忽然没了兴致。调子忽然就那么断了,也不管不顾。 他拉开抽屉,抓了一把面的铜板时高高抛起。 哗啦啦的一阵『乱』响,一枚枚铜板散『乱』地落到地上。 候在一旁的停云仔细观察着司阙的神『色』。 司阙忽然问:“多少面,多少反面?” 停云快步走过,低着头一二四五地数起来。 “算了。”司阙又阻止她数下。他起身往寝屋间,无聊地在床榻上躺下来。 他睁着眼,望着青『色』的床幔。青『色』的床幔似乎总能隐约浮现一道婀娜的人影来。 她会不会因为他两次的不解风情将她弄疼了,所以想换个人了? 司阙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起身,拉开床头矮柜最下层的抽屉,望着安静躺在面的那条特殊的雪『色』裤。 最初只是一个男子美人的见『色』起意,竟也落得今日辗转不得眠。 良久,司阙慢悠悠地自言自语:“这样是不的。” 他将抽屉推上,将停云喊进来,吩咐事情。 · 尤玉玑之所以今天没有云霄阁,是因为她终于将那本关于孕育子女的小册子翻完了。小册子在最两页,才写了原来房事是要挑日子的。 尤玉玑望着“前七八”这四个字好半晌,无奈地笑了。 原来她这两回的痛,是白白受了的? 这样倒也好,也该让司阙好好休息一番,望他今晚好眠。尤玉玑将小册子合上放进柜子,了净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牛『乳』浴,她回到寝屋,百岁已趴在她的枕头边着她了。 “你也好眠。”尤玉玑微笑着,用手指头点了点百岁的头。 百岁睡得懒洋洋,只轻轻晃了晃尾巴回应,并不想睁开眼睛理尤玉玑。 尤玉玑在百岁身边躺下来,忽然想起来她以前没有说过“好眠”这个词。下一刻,尤玉玑恍然,这是司阙常说的词。 · 翌日,司阙用过早膳之,又了昙香映月。 他的时候不早了,林莹莹、翠玉和春杏已绣了不少花样。他缓步穿过月门,又沿着甬道走了许久,直到昙香映月的花厅出现在视线。 司阙一眼看见了尤玉玑。 她站在花厅的门口,微笑着与人说话。凉风吹拂着她浅紫『色』的裙尾,一片潋滟的浪『潮』。 司阙望了她一会儿,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到她面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 玉冠青丝,一席青『色』的长衫绣着翠玉的暗纹。整个人清儒又挺拔。 司阙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子,继续往前走。逐渐走近了,他听见尤玉玑的音。 “……麻烦傅公子了。”她在道谢,音是一惯的温柔。 “夫人客气了。”年轻男子『色』温润,“天寒,不用送了。” “好。”尤玉玑微笑着轻轻点头,再侧首吩咐身边的景娘子送人。 司阙继续往前走,与这位不速之客打了个照面。这位姓傅的公子朝司阙看了过来,可是司阙目不斜视,并不想看他。 尤玉玑本是打算回花厅,见司阙来了,便驻足而候,微微笑着:“来的刚刚好,新炒的栗子刚端上来呢。” “哦?”司阙意味不地说,“炒栗子好吃,我最喜欢吃了。” 司阙如昨日那般,坐在尤玉玑身侧,默默吃着白碟的炒栗子,一粒一粒又一粒。 刚刚那位公子的面貌总是不由浮现在他眼前。 虽然没他长得好看,但是也算人模狗样的。 虽然没他有才学,但是瞧上像个读人。 至于品行? 司阙皱了皱眉,这世间没几个人品行比不过他。 这一走神,司阙手中剥了一半的栗子不小心落了地,滚落到尤玉玑的脚边。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这颗炒栗子到了尤玉玑脚边,再顺着尤玉玑裙下『露』出的一点点鞋尖慢慢上移,最望着尤玉玑侧首与翠玉说话的含笑眉眼。 与翠玉说完话,尤玉玑收回视线拿栗子。她终于感受到司阙的目光,抬眸温柔望过来。 “姐姐,云霄阁的布置我不喜欢,想重新修葺。” 尤玉玑想了一下,点头:“好呀。” 司阙望着尤玉玑,慢慢笑起来。他问:“那修葺完之前,我可以来姐姐的厢房暂住吗?” 第34章 第034章同居 第三十四章 尤玉玑没有立刻回答, 似乎犹豫了一下,点头:“这院落不小,空的房间也多, 随时欢迎你来。” 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乖乖地笑着:“想住得离姐姐近一些。” 尤玉玑轻轻目光移开了。 若说最初不懂司阙的, 此时也懂了。她没有接, 垂下眼睛去拿白碟里的炒栗子来吃。 翠玉疑『惑』地问:“大冬天的,现在修葺?都不等到开了春?” 司阙也收回了望着尤玉玑的目光,拿起一粒炒栗子, 慢悠悠地剥着,显然不想搭理翠玉的疑『惑』。 ——他向来如此,对不感兴趣的人, 连说一个字都吝啬。 林莹莹笑着打圆场:“新年新气象,赶着年前弄好好呀!” 尤玉玑也温声道:“你们三个也是,若是住处有哪些地方住得不舒服, 正好可一起拾弄拾弄。” 林莹莹弯着眼睛:“姐姐!床头的柜子抽屉有点松了!” 翠玉也赶忙说:“寝屋面的窗户漏风!还有……还有床幔也旧了!” 春杏低着头绣花, 什么也没说。 尤玉玑微笑着点头,柔声道:“一会儿让管事往你们三个的住处去一趟, 与他说便是。” “姐姐真好!”林莹莹甜甜地笑。 过了一会儿, 景娘子从外面进来, 微笑着向尤玉玑禀:“夫人,午膳备好了。” “原来已这样晚了。”林莹莹赶忙起身, 要告退。 尤玉玑没让人走,她们留下来一起用膳。 林莹莹夸一句“好姐姐”, 再眼巴巴地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明白她的,微笑着说:“明日就是下元日,明天下午一块出府转一转。” “好姐姐, 姐姐真好!”林莹莹的声音再甜三分,镀了蜜似的。 司阙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当日下午,司阙就让停云和流风收拾了东,搬来了昙香映月。 尤玉玑自然是一直住在昙香映月的正房,景娘子、枕絮和抱荷几个管事的下人住在厢房,他下人住在倒座房里,而东厢房是一直空着的。司阙搬来,正好搬去闲置的东厢房。边虽然一直空着,可院子里的下人勤快,一直打扫着,他可直接搬来住,停云和流风提前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即可。 尤玉玑亲自去了东厢房,仔细瞧着里面的布置,让枕絮去库房又搬了不少东过来。 “对,这张琴案放在窗下。” 尤玉玑吩咐完,转眸望向司阙,询问:“你看这琴案摆在这里可合适?” “合适,姐姐挑的当然合适。” 尤玉玑温柔笑着,道:“若是还缺什么,尽管让人与景娘子说一声。忙了这么久,你今晚早些歇着。就不打扰你啦。” 司阙的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心里却愣了一下——她这就走? 司阙站在琴案旁,望着尤玉玑走出去的婀娜背影。他的手不间碰到琴案上的琴弦,琴弦发出一道声响来。他回头,皱眉瞥了一眼,令流风拿剪子来。 他又想换弦了。 司阙坐在琴案后,面无表情地用剪子琴弦粗暴地剪断,再一一换弦。 流风悄声走出去,迎面看停云。她赶忙停云拉到角落,低声道:“停云姐姐,一直有个事情不明白,还请姐姐解『惑』。” 停云望过来,等着她说。 流风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的方向,低声询问:“都知道殿下可宝贝张琴了,可是殿下为什么总是给张琴换弦?” 流风挠了挠自己的脸,小声嘀咕:“不知道是不是的错觉。殿下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喜欢换弦,而且好像每次换完琴弦之后心情更不好了?” 停云沉默了一会儿,说:“张琴是殿下亲手用母后的棺木所做。” 流风呆住。 “换弦,大概是给皇后抽筋剥皮的?”停云笑了。 流风惊愕地张大了嘴。 停云瞥过来,目光好似在笑她——让你问。 · 陈安之很晚归家。今日他与几个友人相聚,喝酒时几个美人相伴。他喝了酒,本就有几分动,却有几分嫌弃几个美人俗媚,没动她们。他回了家,直接去寻方清怡,可方清怡今日刚请了大夫,说是胎象不太稳。这个时候,就算陈安之再怎么动了心,也不好再碰方清怡。 “表妹好好休息。”陈安之哄了方清怡一会儿,离开了暗香院。 陈安之一走,方清怡冷了脸:“红簪,你去看一眼世子去了哪个贱人儿。” 红簪派一个丫鬟去盯着,小丫鬟很快回来说陈安之去了春杏的屋子。 方清怡皱着眉,继而冷笑一声:“有,世子居然到现在还没去碰过云霄阁位。” 红簪在一旁说:“您忘了,云霄阁位今儿个搬到夫人的昙香映月去了。” 方清怡冷哼:“两个虚伪的草原烂物竟混到一起了!” 陈安之从方清怡的院子出来之后,着实犹豫了一番该去哪里。他第一个想起司阙,却仍是情怯。 ……再等等吧? 他还没做好准备,他知道公并不喜欢他,生怕公面对他时流『露』半分厌恶的神『色』。 至于翠玉和林莹莹? 实,说起来倒是令外人觉得不可议。陈安之至今还没真正睡过翠玉和林莹莹。搂抱亲抚的亲密事做了不少,最后一步倒是一直没进。 原来在勾栏之地,他最初被她们眉眼间有几分似阙公的清雅所吸引。在烟花巷样的地方,他觉得翠玉和林莹莹就像一股清流。每每召她们相伴——陪酒、闲谈、抚琴。 可,他到底是嫌弃翠玉和林莹莹的出身。虽说他义正言辞地对人说翠玉和林莹莹不是『妓』,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她们在样的地方求生存,对给钱的宾客笑脸相迎,谁知道银子给够了她们有没有动脱了衣裳巴巴凑过去?就算贞『操』还在,被搂抱亲抚总是有的,正像他对她们做过的些。 陈安之心里嫌恶被的男人碰过的不贞之身。 陈安之迈进春杏房中时,春杏正坐在床头绣嫁衣。 “在绣什么?”陈安之问。 春杏赶忙手里的东放下,说:“莹莹的妹妹要出嫁了,莹莹说她针线活不好,帮忙绣一些。” 陈安之没怎么听,站在床边,张开手臂等着春杏服侍。 春杏跪坐在床边,习惯『性』地去解他的衣带。忽然地,春杏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她手放在膝上,试探着说:“世子,您与夫人成婚这样久还没有圆房,这样、这样……这样会让下面的人在背后说道夫人的。” 春杏搭在膝上的手紧张地攥起来,她极少动劝世子什么事情。 “呵,你认识她几日就帮她说?” 陈安之冷眼望过来,她便缩了缩脖子,把头埋下去,不敢再多言了。 “煞风景的东!” 陈安之抬手,春杏双肩缩了缩。 陈安之气笑了:“你这动作什么?为要打你不成?陈安之岂是样粗鲁的人!” 陈安之愤然,拂袖离去。 待他的脚步声也听不了,跪坐在床上的春杏脊背软下来,她起身下了床,跪在木榻上,探手推开窗户,仰起脸来,呆呆望着天上的月亮。 虽然陈安之因春杏替尤玉玑说而动怒,他还是往尤玉玑的住处走去。 · 尤玉玑沐浴之后,换上宽松柔软的寝衣,懒洋洋地倚靠在窗下美人榻上,有些吃力地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自母亲病了,她就开始陆续读一读医书。不得不说,对于之前从未接触过医术的她来说,读这些医书的确有点艰难。 百岁在她的腿上卧成了一个球,早已睡着了。 司阙已走进来好一会儿了。下人都知道尤玉玑和司阙关系好,又都不知他本是男子,即使是入了夜,他要来尤玉玑的寝屋,尤玉玑身边的下人也随让他出入。 今晚,他躺在床榻上良久也未睡着。是,他过来寻尤玉玑了。他想来看看,姐姐为何今晚不寻他,是不是寻了旁的男子生孩子,莫不是昨日过的个白面废物公子? “姐姐还没歇下?” 尤玉玑讶然,抬眸望向走进来的司阙。 司阙说:“姐姐读书好专注,与抱荷在外面说都没听。” 尤玉玑手中的医书放下,柔声说:“你也没歇下呢。”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来,在尤玉玑身边坐下来,瞥了一眼尤玉玑手里的书,道:“姐姐原来在读医书。” “随便看看。”尤玉玑随口说。她垂眸,望了一眼自己上身宽松的短衫,有点不自然。 她沐浴之后换了寝衣,自然没有再如白日般裹胸。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比旁的女子更腴润些,若不裹胸,不仅不方便还不太好看。她有点不喜欢这个样子面对旁人,有心他撵走,说:“很晚了,回去歇着吧?” 司阙鸦睫轻抬,一双漆眸亮晶晶地望着尤玉玑的眼睛,道:“姐姐,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讶然,怔了一下,说:“……明日让人云霄阁的床榻搬过来?” 她又蹙眉,柔声轻哄:“今日太晚了,不要麻烦下人了好不好?” “好。”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笑着点头。 尤玉玑轻捏着医书的书角,心里犯难这下该如何劝司阙回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沉默着。 她沉默着,司阙便也不说,只是望着她乖乖地笑。 百岁伸了个懒腰,醒了。它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司阙,又转回头,在尤玉玑的腿上翻了个身,歪到一侧兴致盎然地给自己『舔』『毛』。 好一阵尴尬的相对无言,或者说只是尤玉玑一个人的尴尬。她垂着眼睛,望着手中医书上的文字,再度开口:“边有些助眠的熏香,让抱荷给你拿一些?” 司阙摇头:“让流风点了助眠的香,可还是不。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蹙眉,询问:“……没有的法子帮你入眠吗?” 司阙唇角的笑再深了深,他漆亮的眸子始终凝望着尤玉玑,道:“姐姐,想睡在你这里。” 尤玉玑惊讶地抬起眼睛望向司阙,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心里有了丝样的触动,她沉默了两息,轻轻地柔声问:“不是说认床吗?” 司阙点头,他说:“认床,也认人。” 尤玉玑望着司阙凝怔,握着书册的纤指微离,蜷到背面的一半书页一阵阵簌簌声,回到前面来,刚看的页数被混『乱』了。 第35章 第035章表白 第三十五章 书页的簌簌声让尤玉玑从凝怔中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胡『乱』去翻书册,想将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寻到。 视线里, 忽地出现了司阙修长的手。 她手中一空,那本医书被司阙拿走了。他翻了翻, 翻到尤玉玑原本看的页数, 再把书递还给尤玉玑。 尤玉玑始终垂着眼睛没去看他,听见他说:“我算久病成医,倒懂些医术。如果姐姐有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尤玉玑没有回话, 她眉微蹙,浮现了一缕茫。缕茫很快散去,转而变成了犹豫。 她不不懂男女欢事的豆蔻岁, 也不对自己的美貌无所。 她忽对自己与司阙的关系产生了一丝茫。 ——他不她的夫君,也不算她的情郎。 一瞬间,尤玉玑想了很多。 她忽觉得有些话需要与司阙说清楚。 她重新抬起头, 望向司阙的眼眸, 认真而又温柔:“我两日翻了些孕育子嗣的书册,得若想怀上孩子, 对房的日子也有讲究。而最近几日概怀不上的。” 司阙听着尤玉玑的话。他分道尤玉玑寻他只想要个孩子, 可听她说, 他还不爱听。 “除非为了怀上孩子,我的确不太愿意的。”尤玉玑顿了顿, 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你不我的夫君, 我也没有将你当成我的情郎。” 司阙听着她如何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无情的话。 两个人对而坐,司阙沉默着,他垂下眼睛, 长长的眼睫遮了眸中的情绪。 尤玉玑仔细瞧着他的神『色』。 他不开了吗? 一阵两无言后,尤玉玑轻轻咬唇,细眉微微皱起。她拿出轻哄的温柔语气:“司阙,我与你说些,不希望你误解。我不道你只想要男女欢事,还真的对我有那么半分的喜欢。若后者,我更不能让你误会我把你当成了情郎。” 司阙仍安静地垂眼坐在那里,抿着唇,没吭声。 尤玉玑等了一会儿,他仍如此。尤玉玑的一双细眉越发拢皱。她伸出手,将手轻轻覆在司阙的手背上,温柔的声线哄人的意味更浓:“不要不高兴吗?姐姐没有拒你,只想把话与你说清楚。姐姐有求于你,若你想要,姐姐不会拒绝你的。” 她纤纤的指慢慢弯起,将司阙的食指握住手,轻轻摇了摇。 “我喜欢姐姐。”司阙忽抬起眼睛,“我喜欢姐姐。” 尤玉玑讶,握着司阙手指的手一下子松开。她望着司阙亮亮的漆眸,不隐藏自己的惊讶。 脑子里,空白了几息。 她隐约觉到司阙兴许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到底不确的。可她没有想到司阙会直白地说出来。 尤玉玑刚想将手收回来,手忽被司阙紧紧握住。 司阙望着尤玉玑慢慢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单纯笑容,他说:“我睡不着,总想着姐姐。越想姐姐越睡不着。所以就来寻姐姐。” 尤玉玑被他直白『裸』赤的言辞弄懵了。 “如果能抱着姐姐睡,一能安眠。若姐姐不愿,我只睡在木榻上。只要道与姐姐在同一个屋子里,也能睡得安稳。” “姐姐,我长么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对我。” “姐姐,十九来我从未特别喜欢过么,直到遇见姐姐。” “姐姐,我道你只想要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可如果我地喜欢你,姐姐将来会不会也可能有那么半分的喜欢我?” 他皱了眉,向来清冷的五官竟流『露』出几分可怜。 尤玉玑早已被他些直白的话弄得懵怔在那里,怔怔望着他,一时失去了言语能力,完全不道怎么接话。 司阙忽又垂下眼睛。在他用长长的眼睫遮住那双漆亮的眸子前一刻,尤玉玑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失落。 他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虽我不能像世子那给姐姐身份地位万贯钱财。可我绝对不会像世子那惹姐姐烦,我只会疼姐姐对姐姐,将我整颗赤诚的都捧给姐姐。” “我想做姐姐的情郎。”他抬起澈的漆眸深深望着尤玉玑,“姐姐就算念在我命不久矣,试一试来喜欢我不?” “。” 话一出口,尤玉玑瞬间抿了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她实在很少冲动过。只在一刻,她被面前双满眼都她的眸子哄到了。 不忍拒绝,也不忍继续望着双干净的眸子。她轻轻将目光挪开,望向坐在一旁的百岁。不道从么时候起,百岁已经不再给自己『舔』『毛』,还歪着小脑瓜望着司阙,在听他说话。 尤玉玑轻轻闭上眼睛,司阙刚刚一句又一句的话似还在耳畔。 “姐姐,你答应了?你不会反悔吧?”司阙问。 尤玉玑听出司阙声音里藏着的欣喜。 算了……被哄到就哄到了吧。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转过脸望向司阙,慢慢温柔地笑起来:“不反悔。我会试着去喜欢你。” 司阙一瞬间笑了:“姐姐真。谢谢姐姐让我做你的情郎。” 尤玉玑再一次在里想传言绝不可信。人人都说司国阙公主寡言不爱笑仿若冰山一座。可她自己真真接触了,才话多荒谬。 “姐姐,那我可以睡在里了吗?” 尤玉玑头。 司阙拉了拉尤玉玑的手,问:“姐姐的手真看,我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尤玉玑说着拒绝的话,却忍不住因他的语气笑了。 司阙立刻松了手将尤玉玑的放开,他说:“,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再多了一丝,她笑着说:“啦,去睡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书。” “我想陪姐姐。” 尤玉玑没说么,只朝美人榻里侧挪了挪。见此,司阙起身去了一旁架子上的薄毯重新走回来。他将薄毯搭在尤玉玑的腿上,自己挨着她也倚靠着美人榻一侧。 尤玉玑目光落在手中的医书上,没有看他,却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朝他拉去一些——他给她拿薄毯来,不因为他觉得冷了?他身体不,可别着凉才。 寝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室温暖。 时间缓缓地流淌着,尤玉玑安静地翻看着医书,司阙挨着她陪她一起看。 百岁似乎没有热闹看了。它张嘴了个的哈欠,重新挨着尤玉玑将身子团成一个球,抱着自己的小爪爪睡觉。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抱荷在门外禀话:“夫人,世子过来了。” 尤玉玑皱了下眉,道:“说我安歇了。” 显,并不想见到陈安之。 尤玉玑刚看完一页,伸手去翻页,指腹还没有碰到纸页,司阙先帮她翻了页。 不多时,尤玉玑听见外面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显不她的侍女。紧接着,陈安之直接推门进来。 “尤玉玑,你房里不藏了人?我都看见了,窗户映出两个人的身——” 陈安之睛一看,愕看见挨着尤玉玑的人司阙。他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 尤玉玑连头都没抬,道:“夜深了,世子慢走。” “你!” 陈安之从呆怔中回过神,听尤玉玑凉凉的语气,里窝了一团火,刚要发脾气,到底还在意司阙在里。 司阙在盖在他与尤玉玑腿上的薄毯下,拉住了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一怔,被他拉住的手僵了一下,刚想要收回来,却被司阙攥得更紧。尤玉玑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挣脱,而由着他了。 司阙面无表情地转头,凉薄地瞥向站在门口的陈安之,声线也低冷:“世子把我当成与姐姐偷情的男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薄毯下轻轻抚着尤玉玑的手,从手背到纤指,再到指尖儿,反反复复地轻抚着,像对待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尤玉玑偷偷侧眸望向司阙,惊讶于他变脸如此之快。她简直不能将此刻冷颜清傲的阙公主和刚刚拉着她的手哄人的他联系起来…… “我……”陈安之哑。 显,他始终不愿意给阙公主留下一个不的印象。他绞尽脑汁般,才说:“我担她被野男人挟持,被欺负!” 司阙敷衍似地了下头。 陈安之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不道该说么做么。 今日在宴席上饮了酒,他有了几分意动,很想找一个女人来纾解。方清怡身子不适,向来乖顺的春杏也将他劝走。他思来想去,便来了昙香映月,他记得父王嘱咐的话,想着先把嫡子弄出来才。 可没有想到,他刚刚站在外面看见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以为尤玉玑本『性』难移,气冲冲进来,竟发现自己误会了,根本没有么野男人,而阙公主…… 司阙冷眼瞥着门口的陈安之,慢悠悠地开口:“世子深夜造访,想我和姐姐两个人一起伺候你?” “不不不!”陈安之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安之怎么敢如此想!” 他义正言辞,发誓似的说自己正人君子,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了些场景。 陈安之的视线从司阙身上移开,望向尤玉玑。 司阙忽地冷了脸,侧了侧身将尤玉玑挡住。他微眯了眼,盯着陈安之。 陈安之晃了下神,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已经很晚了,看书太多会累了眼睛。你们早些歇息,我不再扰你们了。” 他笑了笑,转身走出去,甚至不忘将房门关。他立在门外再道一遍:“你们歇息,我不扰你们。” 房内,司阙已转身,冷着脸去拽拢尤玉玑的衣襟。 尤玉玑将他的手拍开。 司阙望着尤玉玑瞬间笑起来,没了半分刚刚的冰冷,他乖乖地说:“领子开得太,我怕姐姐冷。” 尤玉玑也不接话,而转了话题:“很晚了,睡吧。” 她转眸望向床榻。 她已些日子夜里睡在美人榻上,今晚若让司阙过去睡,自己留在里,怕他多想。 司阙没对尤玉玑做么,只安静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尤玉玑闭上眼睛前,眼前司阙对她乖顺地笑。 尤玉玑睡着了。 司阙瞥着尤玉玑,挑起一缕她的柔发绕在修长的指上把玩,意味不地笑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躺在你怀里死去,不很有趣,狐狸精?” 第36章 第036章备孕 第六章 司阙刚说完, 尤玉玑翻个身,被司阙缠在指上的发缕滑走,另一被司阙握在掌中的手也抽离。司阙一怔, 仔细瞧尤玉玑的神『色』,见她仍睡得正酣, 显对司阙刚刚的低语一无所觉。 司阙漆眸中浮现一抹恹戾, 责备:“我准你把手抽走?” 他握着尤玉玑的肩,将人扳过来,朝着她侧躺着。尤玉玑睡梦中蹙眉, 但仍未醒来。 司阙看她一会儿,用指腹轻轻抚过尤玉玑蹙起的眉心。 尤玉玑的寝衣宽松,交领衣襟松松垮垮, 总些旖『色』遮不住。 司阙拉高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一直覆到肩头,又在被子里『摸』索到尤玉玑的手, 将她的手手重新握在掌中, 才阖目睡。 · 尤玉玑醒来时,鼻息间都淡淡的『药』味儿。她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一片白『色』的衣襟。 她缓过来些,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怔好一会儿。 尤玉玑轻轻向后挪些, 望向睡在身侧的司阙。他安静睡着,还未醒。 尤玉玑刚要起身, 惊觉自己的手被司阙握在掌中。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抽离,才小臂撑着支起上半身, 她没立刻床,而端详着司阙。 他睡着完全不同于对她笑时的乖顺模样,颇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意。也不知道不因为病弱, 他的肌肤皙白,比许多娇养的姑娘家还要冷白一些。尤玉玑的目光在他五官上览过,不得不承认司阙的确生一张清雅冷傲的容貌。 尤玉玑不知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司阙闻闻,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原来刚刚不她的错觉。 尤玉玑不由皱眉。他最近分明已经断『药』,身上却仍萦着淡淡的『药』味儿。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当真日日以『药』养着的。 她掀开被子床,将被子拢好,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尽量不出发声响来吵醒司阙。 尤玉玑走到外间,侍女早就准备好一干梳洗物件。尤玉玑在外间梳洗过后,才重新回到里间。她望一眼床榻上的司阙,他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着。 尤玉玑这才朝一侧的小间走,换寝衣。 小间挨着净室,单独辟出来的衣饰间。 她在衣橱里翻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才慵懒地靠坐着桌角,褪寝衣,拿裹胸绸布,一手将裹胸绸布的一端压在胸口,慢慢缠裹在浅紫『色』的心衣外。 “姐姐?” 外传来司阙的声音。 尤玉玑“嗯”一声,“醒?” 司阙朝小间走来。 “别进……”尤玉玑话还没说完,司阙已经推开门。他站在门口,解释:“姐姐,我不知道你在换衣。” 尤玉玑保持着靠坐在桌角的姿势,一手压着裹胸布在胸口,另一手捏着腰侧的绸布,浅紫『色』的裹胸绸布已经在她的心衣外裹缠一层。 司阙望着尤玉玑,没算出的意思。 尤玉玑没接司阙的话,而继续将腰侧的裹胸绸布拉高,覆在胸前,被手心压住,再绕到身后。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手中的浅紫『色』绸布。 再裹缠一层后,尤玉玑动作停顿,望向司阙:“过来帮忙?”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他接过被尤玉玑捏着的绸布一端,绕过尤玉玑的前胸轻轻裹缠。 司阙本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绸布上。缠裹一层后,他忽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低声:“紧吗?” 尤玉玑遥遥头,将目光移开,后侧转过身背对着司阙。 司阙规规矩矩地将上两端的暗扣系好,向后退一步,规矩地说:“姐姐,我回梳洗。” 尤玉玑背对着他点点头,她一直听着司阙的脚步声远离不见,才『摸』『摸』自己的脸。 过好一会儿,她从小间走出。她站在檐,望着枕絮将元日的盏灯笼高高挂起。 灯笼在初冬的寒风里微微晃动着。 · 半午,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出王府。司阙一个人带着帷帽遮脸。他不喜欢男人望向他的目光,令他觉得恶心。 “可叮嘱卓闻?”尤玉玑侧首,低声询一旁的枕絮。 “夫人放心,都叮嘱过。”枕絮禀话。 尤玉玑之前出府的时候遇到伏杀,她不得不更加警惕。不过今日要的地方人来人往热闹,她觉得倒会安全些。 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先些商铺,采买东西。不管以前还现在,翠玉和林莹莹两个都难得出来玩乐,不知不觉买好些东西,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都要拎不。幸好尤玉玑早准备,让卓闻找两个小厮先将几位妾室采买的东西放回马车里。 翠玉和林莹莹一路欢笑着,开心。春杏一如既往的安静,完全可以忽略掉她这个人。 至于司阙,更自出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直安静跟在尤玉玑身边。 尤玉玑想想,马上要过年,算买些小玩意儿送她们。以,她带着她们清雅居。 “地方我知道,都些显赫世家的钱人才逛的地方。我们真的要儿?”翠玉惊讶地。 尤玉玑含笑点头。 清雅居的东西的确贵,不过东西也的确不错,尤其玉石。刚刚在路上她琢磨着送她们什么东西,想到司阙,尤玉玑想好一会儿,想送玉石。又或者运气好,兴许清雅居可以淘到古琴。 一行人到清雅居,尤玉玑先乐器坊。可惜并没寻到好的古琴,后她带着几个人看玉饰。 “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当姐姐送你们的。”尤玉玑温声。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林莹莹和翠玉赶忙仔细挑选起来。她们觉得哪个都好看,也不仔细挑自己更喜欢哪个,反而想要更贵的——倘若将来穷苦,还能换银子。就连春杏也认真看起来。 “呦,这不尤玉玑吗?”身后忽传来一道尖尖的女音。 司阙抬抬眼瞥向尤玉玑,清楚地看见尤玉玑皱眉。 伊玉环带着婢女从后走过来,笑一声,道:“没想到你还心情出来闲逛,难道不该守在家里想着怎么让自己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吗?” 伊玉环声音不小,许多人循声望过来,就连楼上也人望来。 楼的一处雅间里,陈琪听见尤玉玑的名字。他推开小窗,望向楼。今日清雅居人不少,一时之间,他并没能寻见尤玉玑的身影。 “什么事?”一道男子苍劲力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别人,正趁着元日微服私访体察京中百姓生活的陈帝。 陈琪的父亲平淮王立刻吩咐侍卫楼查看。陈帝本临时之行,他身边没跟着臣,平淮王父子。 “什么事情呀,玉环?” 另外两位年轻的『妇』人手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瞧着衣着扮,这两个年轻的『妇』人与伊玉环都高门女。 “雅萍、文莲,你们知道尤玉玑吗?就来自司国的位美人。”伊玉环抬高音量,对刘雅萍和周文莲解释,更更清雅居更多不知情的人解释。 刘雅萍点点头,对这个名字自听说过。 一旁的周文莲瞬间明白伊玉环的用意。 “哦——”周文莲应和地拉长音,“不嫁给安世子的位?就个婚之夜,新郎官宁肯招『妓』,也不想碰她的个?” 刘雅萍也反应,她也跟着附和:“我听说安世子和人投壶,还能新娘子当赌注呢,不真的呀?” 伊玉环对自己的两个小姐妹的表现分满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答刘雅萍的话,反而转眸望向尤玉玑,:“我也好奇来着。晚世子爷输还赢?可把你赔出啦?” 她啧啧两声,目光一一扫过春杏、翠玉和林莹莹,笑滋滋地说:“世子妃这出门闲逛还要带着几个妾室?哎呀,该不会安世子要求你这么做的吧?” 翠玉翻个白眼,把腰一掐:“这哪来的丑人多作怪。不仅人长得丑,嘴巴也臭。啧啧,你这不刚吃屎,我看你天天吃屎。” 比嗓门,翠玉就没输过。 “臭嘴叭叭的,叭叭什么?你看上俺们家爷们,还天生贱骨头?别人家的事情叭叭个没完没,你这么清楚,该不会天天在俺们府上一边喝夜壶一边偷听吧?你要真的闲,我回跟管事说一声,把所的夜壶都送你喝,管饱!” “你!你!”伊玉环惊。到底高门贵女,纵使嘴巴不饶人,可从来没被人用这么粗鄙的话骂过。她整张脸都涨红,气得失语。 一旁的周文莲帮腔:“你怎么说话的?听说勾栏里的……” 翠玉的嗓门一子将她的话盖:“还你们两个,给人当狗意思吗?她给你们发几文钱啊?我翠玉发双倍买你们闭嘴成不?” 翠玉声音低,自己嘟囔着:“一群蠢货!要惹夫人不高兴不给我买镯子,看我翠玉怎么骂死你们!” 尤玉玑抿抿唇,眉眼间笑意难藏。她转眸望向翠玉,:“可挑好?” 翠玉赶忙使劲儿点头,指着自己刚刚挑的镯子给尤玉玑看。 尤玉玑瞧一眼,道:“镯子一双才好,将个也一并包起来。” “姐姐真好!” 明明之前每次林莹莹说这话的时候,翠玉都想翻白眼,此时却用甜腻的嗓子说出来,比哄男人还要甜。 尤玉玑又询林莹莹和春杏选什么。林莹莹也选粗粗的镯子,春杏选一支简单的簪子。尤玉玑又分别给她们多挑个镯子。 伊玉环恶狠狠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明明忍不住落井石尤玉玑,想看她花容失『色』,却没想到么多人看她的笑话。 尤玉玑让人付钱,带着几个妾室别家玉铺。 “尤玉玑你站住!”伊玉环咬牙。 翠玉声说:“人说话吗,我怎么没听见?” 林莹莹笑嘻嘻地说:“狗叫啊。哎呀呀,也不知道清雅居怎么回事,让条狗跑进来恶心人。” 司阙弯腰,捡起一方帕子递给伊玉环:“你的东西掉。” 伊玉环意识地接过来,才量司阙,司阙已转身。 一刻,尖叫声响彻清雅居。 尤玉玑回望。 凉风吹起司阙帷帽白纱一角,『露』出他唇角的一缕笑。 第37章 第037章备孕 第七章 尖叫声最先是伊玉环发出的。因为她的手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 不过是转瞬间的,她的手从指尖开始泛黑,慢慢腐烂起来。 看见这一幕, 一旁的周文莲和刘雅萍,以及她们个带的侍女也惊恐地尖叫起来。 清雅居里本就许多看热闹的望向这边。这下, 她们尖叫之后, 更多的望了过来。环绕二楼平台的雅间里,也有很多从小窗望下来。 “发生什么了?”林莹莹问。 翠玉皱眉:“听这声音,好像是刚刚那个女喊出来的。” 尤玉玑之前是和伊玉环有些过节。眼下, 她既不想去看热闹也不想去惹麻烦,对边的说:“我们走吧。” “站住!是她!是她害我!”伊玉环惊恐地指司阙。 尤玉玑欲要转的动作停下来。 许多围过来,没说话, 一时之间清雅居安静下来。 伊玉环既然这般说,尤玉玑不能一走了之了。无奈,她只好往回走, 朝伊玉环一行走过去。 尤玉玑本也没走多远, 可看热闹的将路堵。见她过来,围观的群给她让开路。围观的群目光落在尤玉玑上时, 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尤玉玑走得近了, 看清伊玉环的手, 不由讶然。原以为是伊玉环趁机讹生,可是谁会将自己的手伤成这个样来讹? 尤玉玑忽地想起刚刚惊鸿一瞥间看见司阙唇角的一抹笑。那种笑容, 是她从未在司阙脸上见过的。是以,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司阙摇, 说:“姐姐,我看她的帕落了,帮她捡了已。” “胡说!是、是你害我!自接了你的帕, 我的手就成了这样!”伊玉环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也是带哭腔的。她结结巴巴说完,望向自己的右手,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原本只是指尖泛黑腐烂,可是腐烂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几乎手指全部变黑了。 群里,忽然有惊呼:“这是什么剧毒之物!” 亲眼见了这剧毒如何蔓延,本是看热闹的群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就连周文莲和刘雅萍也松开扶伊玉环的手,畏惧地向后退了退。 尤玉玑飞快地望向司阙的手,见他垂在侧的手完好无损。她仍不放心,急急询问:“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司阙摇,将自己的一双手摊开给尤玉玑看。他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胡说。” 尤玉玑这才松了口气,她转眸望向疼到战栗的伊玉环,温声:“你说是他递了你帕之后你的手变成这样,可他的手并没有。且帕本也是你的。如此,你的言辞实在不能令信服。” 明明就是这样的啊! ——伊玉环在心里怒吼。 可是疼痛让她一个音发不出来。冷汗从她额沁出,她感觉不仅是,就连五脏六腑在疯狂战栗。 翠玉『摸』腕上的新镯,大声说:“该不会是想害我们夫,结果一个不小心让毒从帕里抖出来害了自己吧!” “你不要胡说!”周文莲站在伊玉环后步之外帮说话。 “切。”翠玉翻白眼,“你们有没有针对我们夫,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呢,谁看不出来是谁眼瞎!” 尤玉玑望伊玉环的手,再度温声开口:“伊姑娘,你还是先找个大夫吧。” 林莹莹笑嘻嘻,用夸张的语气拉长了音夸赞:“姐姐真善良真大度!” “我们走吧。”尤玉玑率先转。 帷帽白纱下,司阙冷眼瞥周文莲和刘雅萍,将她们两个的脸记住。 伊玉环比谁清楚她的帕根本没有毒,只是经了司阙的手。她不能放过司阙这个凶手! “你站住!”伊玉环去抓司阙。 司阙朝一侧避开,本就因疼痛站不稳的伊玉环一个趔趄,朝一侧的案桌歪去。她的丫鬟刚刚跑出去请大夫了,也没扶她。她的伤手碰到桌面,漆黑的腐烂的手指居然就那样断了,断了的黑指落在黄梨木案面上,将案面烧腐了一块。 司阙回眸,慢悠悠地好心劝:“烂到手背了,再不剁手小心整个这样烂掉。” 言罢,心善的司阙转朝尤玉玑走去。 隔壁就有一家医馆,伊玉环的丫鬟很快将大夫拽过来。 “让开!让开!快让开!” 被伊玉环的丫鬟拽来的大夫上了年纪,被她拽的走路脚不地。他远远看见伊玉环的手,赶忙说:“剁手!快剁手!迟了就来不及了!” 群里立刻响起一道拔剑声,紧接是伊玉环尖利的一声尖叫。伊玉环直接昏了过去。再后来,群一片嘈杂。 “这是什么毒?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毒。” “的确从未听说过。” “这样的毒……该不会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吧?” 尤玉玑给翠玉、林莹莹和春杏挑好了玉饰,却一直没给司阙挑好。她进了隔壁一家玉铺继续挑选。然外面一片嘈杂,让挑选的心没有了。 罢了,下次再挑吧。 “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吃些东西了。听说隔壁百福巷的珍馐楼不错,我们过去用了晚膳再回府。”尤玉玑道。 二楼的雅间里,陈琪站在窗口,望尤玉玑走进一间玉铺,又很快出来,带走出清雅居。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尤玉玑,直到她的影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伊玉环几个对尤玉玑的嘲讽,虽尤玉玑自己根本不在意,可陈琪听了之后,心里特别难受。 他再一次去想,倘若初赐婚时,若他能站出来说一句心悦求娶,是不是就能免去她今日的一切难堪? 不由的,他想起那日方清怡对他说的话。 陈琪慢慢皱了眉。 侍卫将下面的禀告给陈帝,陈帝沉『吟』了片刻,道:“这毒有些意思。去细查一番,若真是从毒楼传出来的,正好顺藤『摸』瓜将毒楼的底细探清。” “回宫。”陈帝起。 平淮王跟往外走,眼角余光见陈琪仍站在窗口发怔,轻咳了一声,陈琪回过神,赶忙跟上去。 · 尤玉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几个到了珍馐楼之后,会遇到陈安之。她倒是没有看见陈安之,倒是看见了陈安之边的小厮望江。 既来之则安之。 尤玉玑略一琢磨,陈安之定然在楼上。是以,她带也不去楼上的雅间,只在楼下一层入了座。 望江也看见了尤玉玑一行,他走过来规矩地见了礼。尤玉玑让他自忙,他机灵地躬颔首,转眼往楼上去,禀告陈安之尤玉玑和几位姨娘也来了这里。 陈安之今日不是自己过来的,是和个最近常来往的公哥儿。 “孙兄,你真从赵国弄来一匹漠平的良驹?”这已经是陈安之第遍询问孙广良了。 良驹属赵国最佳,赵国漠平一片产出的马匹更是良驹中的神骏。 陈安之向来深嗜良驹。 “然。已经令小厮回府里牵来,世莫要急啊。”孙广亮笑说。 一公担忧地说:“听说赵国漠平的良驹『性』很烈,不易被驯服。孙兄可将这马驯服了?” 另外一公也道:“这里是闹市,若是『性』太烈的马,还是注意些。” 孙广亮还没说话,陈安之急道:“无妨的,不是有看?不会有。” 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从赵国漠平寻来的良驹,孙广亮才令小厮回去牵马,他可不想孙广亮打消意。 望江这个时候上来禀话:“世,夫和几位姨娘正巧也来了珍馐楼,正在楼下用膳。” 陈安之不喜欢女抛『露』面。他皱了皱眉,问:“几位姨娘也来了?” “除了方姨娘,他几位在。” 听说司阙也来了,陈安之不由有些意外。他想起几次看见司阙和尤玉玑在一起,也听说她们两个交好。他有些怕尤玉玑将司阙带坏了。 他转又想到只表妹一没一出来,不由责怪起尤玉玑的不大度不周到。 一阵马嘶声,将陈安之从思绪里拉回来。 几个赶忙起下楼去看那匹从赵国弄来的良驹。 孙广亮的小厮用力牵马缰,显然有些吃力地控制马。 陈安之远远看门外的良驹,眼睛亮起来,脚步也不由加快。 孙广亮目光一扫,望见了门口角落里尤玉玑一桌。他凝神多看了尤玉玑一会儿,他向来爱美,可也知道这位是世妃邪念动不得。他目光移向一旁的翠玉。 ——上回他去陈安之府中见过翠玉,还『吟』了夸赞的词。 陈安之站在马侧,爱不释手地抚枣红良驹的鬃『毛』。他望向走过来的孙广亮,道:“不知孙兄可愿割爱?价钱好说。” 孙广亮想了一会儿,笑说:“固有才用婢妾换良驹,世爷可否效仿之?” 听见婢妾二字,望江愣了一下,立刻回望向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春杏。 陈安之亦愣住。 孙广亮回望了一眼,道:“杏衫那位,颇得眼缘。” 原来是翠玉?望江收回视线。 另外两位公在一旁笑帮言—— “孙兄这是割爱了。” “也就世爷才能有这面。我等可不行。” 为妾室,连一匹马不如。以妾换马,还要被说成占了大宜的买卖。 陈安之皱眉,没说话。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牵马缰的小厮一个走神,良驹高抬前腿踹过去,小厮倒地,马缰也脱了手。这匹高大的马没了束缚,撒欢似地在闹市里奔跑起来。 来往的热闹街市惊呼连连,群赶忙慌逃躲避,有跌倒了赶忙爬起来,也有还没等爬起来,被后面的踩去。路边摊贩顾不得货摊,向后躲避,眼睁睁看摊上的货被这匹好似发了疯的马踩踏,心痛难忍。 一个梳卝发的小姑娘手里举根糖葫芦,站在早已群散尽的街道正中,好奇地望奔过来的大马。 “马、大马!”她『奶』声『奶』气,显然不知危险已近。 围观的群担忧地惊呼,却只能眼睁睁看那匹枣红高马朝小姑娘踩去。 一道紫『色』的影从群里奔出来,踏被马踩翻的木车,轻盈地一跃起跨坐在马背上。 马蹄马上要踩在小姑娘的上,却被拽得高高僵抬,马背竖起,拉成一道直线。 它嘶吼疯狂欲甩马背上的,尤玉玑拉紧马缰不使自己坠马。 云鬓松散。 第38章 第038章备孕 第三十八章 躁的漠平神骏许久终于慢慢顺服。尤玉玑轻轻舒了口气, 这才敢逐渐松了松绕在手背上的马缰,让它被勒得抬高的马蹄慢慢放下来。 骏马鼻子里发出不耐烦地躁音,前蹄也不安分地踢着地面。 尤玉玑瞥向自己的手背。这马的力气不小, 她刚刚不得不将马缰在手上绕了一圈抓紧,皙白的手背被勒红, 娇嫩的手心更一片血肉模糊。 “芽芽!芽芽你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小姑娘的家人终于姗姗来迟, 女儿抱起来,手掌轻拍着女儿的脊背。他转过身朝尤玉玑连连道谢。 “姐姐,给姐姐吃!”小姑娘在父亲的怀里使劲儿探身, 将手里握着的糖葫芦朝尤玉玑递过来。糖葫芦被她的小手攥了许久,黏黏糊糊的糖浆淌在她的小手上。 尤玉玑对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拿出一方柔软的纱帕将被糖渍浸湿的竹签裹住, 新递给她。 随着她俯身的作,松散的云鬓彻底落下来,鸦发尽垂。她微微讶然, 不由回眸望向落在肩上的鸦发。 她本随意的作, 不知她这一回眸,在旁人眼中怎样的艳『色』无边百媚生。 尤玉玑对别人的目光无所觉, 亦不甚在意。她调转马头, 朝珍馐楼去。 她刚刚亲眼见陈安之拍着这匹马的鬃『毛』爱不释手, 猜测这陈安之刚得的马。 她停在珍馐楼口,居高临下地蹙眉望向陈安之, 沉默了一息才无奈开口:“这里闹市,世子如何爱马, 也不该将未驯服的马带这里。” 尤玉玑以为陈安之许要发脾气,不想他虽然脸『色』难看,一句话没说。尤玉玑将马背上跳下来, 孙广亮的小厮赶忙忍着惧意过来牵马。 “姐姐,你有没有呀?”林莹莹小跑过来。 翠玉也说:“姐姐真厉害,没想有这本!” 尤玉玑眉眼挂着浅笑没说什么,她没立刻往前,而奇怪地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腿,才神『色』如常往前去。 司阙一直坐在角落没出去看热闹,从开着的十二扇吉祥云纹红木望向尤玉玑。他望一眼尤玉玑的裙子,端起面前的酒盏,将一盏女儿红一饮而尽。 不同于旁人担忧尤玉玑不将发癫的马降服,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尤玉玑做得。他又不没见过她以前如何训马,比这匹枣红马『性』子野的马也温顺于她。甚至她以前最常骑的那匹黑马,就『性』子野得很,除了她,别人谁也不坐在背上。 “呀,姐姐你的手受伤啦!”林莹莹惊呼了一声。 司阙抬抬眼,望过去。 “被马缰勒了,没什么。”尤玉玑笑笑,眉眼笑意不减,没太回。不过见她的手伤了,一行人身上也没带伤『药』,即使晚膳没用完,也不待,立刻打道回府。 围观人群的目光仍凝在尤玉玑的身上,直尤玉玑一行人登上离去的马车,人群仍旧议论不止。有人赞扬她的马术,更有人称赞她的容貌,不多时,人们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陈安之脸『色』难看地听着旁人如何议论尤玉玑。 同行的几位公子哥儿也在向他赞扬尤玉玑的马术和美貌,可陈安之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作为热闹良驹的人,对于马术卓绝的人向来崇拜。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得不承认尤玉玑在马背上云鬓倾洒的模样,让他心更意,甚至生出占有的意思。 可这个人他的夫人。 他的夫人应端庄得体,不这般抛头『露』面让别的男子意『淫』才! 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盘旋,五味杂陈。 被这匹马弄『乱』的热闹街市新恢复寻常,只人们仍旧在谈论着。没有人会知道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今陛下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陈帝感慨:“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草原上的女子不仅歌善舞,骑驭之技甚至也优于中原男儿。” 平淮王仔细揣摩父皇的意思,一直拿不准,便附和:“父皇说得对,的确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咱们陈地人亦有擅长之,草原人不比拟的。” 陈帝皱眉,不悦道:“陈地这样的称呼以勿要用,更不自傲。取长补短更好地融合,才成为繁荣的国。” “!”平淮王赶忙说。 陈帝叹了口气。他一方面因为自己年纪越来越,而仍有三国未收并而寝食难安。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成了那只开国不守疆的帝王。 几个儿子中,立嫡长顺理成章的情。可他不仅个父亲,更个帝王,不免想的更多些,盼着子承父业,将这帝国之志发扬光。他对太子有些不满意的,因为几个儿子中属太子『性』子最软,身体也不太好。 原本他很看好曾随他征战沙场的晋南王,可偏偏晋南王如今成了最无心政的一个。 陈帝望向珍馐楼口的陈安之,不悦地皱眉。晋南王不仅『性』子变,儿子养的也不好。他沉了脸,吩咐:“德顺,让晋南王进宫一趟。” 陈琪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车窗外。 他又一次见了尤玉玑骑马时的样子,初见的情景不仅现,又被描了一笔。那些埋在心底的痴『迷』向往从未离去,且随着时的推移,越来越浓。 此时此刻,这几日拿不定主意的他忽然就下了决心。 · 暮『色』四合时,尤玉玑一行人的马车回了晋南王府。 林莹莹嘴甜地连说要请个夫给尤玉玑看手上的伤,被尤玉玑推拒了。 “只些皮外伤,回去擦些『药』就好了。”尤玉玑柔声。 几个妾室也不跟去昙香映月打扰,各回了各的住处。 抱荷小跑着去柜子里翻了外伤『药』,然疾步朝尤玉玑小跑着过来。她刚尤玉玑身边,手中的伤『药』被司阙拿。 “去端温水。”司阙道。 抱荷头,赶忙往外跑。 尤玉玑含笑望向司阙,道:“今日在外面闲逛那么久,你也先回去休……” 尤玉玑话没说完,因为被司阙打横抱起,怔在那里,半句话忘了说。她愣愣望着司阙,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姐姐不要路了,会磨腿上的伤。”司阙抱着尤玉玑进里,轻轻将她放在美人榻上。他没立刻直起身,双手撑在尤玉玑腰侧,低声道:“我好心疼的。” 尤玉玑意外地望着他,惊讶他居然知晓她腿上有伤。 她穿着柔软的裙子,而不骑装,用力去控制那匹野马时,将她腿侧磨破了。 司阙垂眸,将尤玉玑腿上的裙子向上推掀,果然见她雪『色』的里裤被血染红了一块。司阙皱眉,明显没想会伤的这样。 “没什么的。”尤玉玑推了推裙子,去遮腿根侧的伤。 她欲推,手已被司阙握住。 司阙拉着尤玉玑纤细的手指,将她的手摊开,看她手心的伤。他不由低下头,吹了吹。 凉凉的感觉拂在手心的伤口上,尤玉玑望向司阙,刚想说话,听见外面抱荷小跑的脚步声,她不由抿了唇,将原本想说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抱荷很快端了一盆温声进来,放在美人榻上的小木几上。她说:“公主,上『药』这样的情我来吧。” 司阙没理她,将棉帕放进温水里浸湿。 尤玉玑望了他一眼,知他执意,便向抱荷吩咐:“你去烧些水,一会儿我要沐浴。” 抱荷头,退下了。 手心一阵暖意,尤玉玑垂眸望过去,见司阙用拧干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手心伤口周围的血污。 司阙扯开瓶塞,将『药』粉轻轻洒在尤玉玑手心的伤口上。 “疼不疼?” 怕她疼,司阙急忙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意外地撞见尤玉玑温柔的含笑眉眼,她对他摇头,鸦发垂在肩头,微卷的发尾也镀了一层温柔。 司阙这才拿了白纱布绕着尤玉玑的右手缠了几道,将她的手包起来。司阙先给尤玉玑的右手上了『药』包扎好,去给她的左手上『药』,概里用力不同,尤玉玑右手伤得些,左手很轻。 司阙去拿白纱布的时候,尤玉玑阻止了他:“左手不碍,不用包扎了。而且我一会儿我要沐浴,缠着纱布不方便。” 司阙将尤玉玑的手拉过来,仍旧给她包扎。他说:“我伺候姐姐沐浴。” 尤玉玑讶然,抬眸望向他。想要拒绝的话堆在舌尖,望着他垂眸用帕子给她擦手的专注模样,沉默下来。 他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尤玉玑擦手,每一根手指头仔细擦过。 帕子落进温水中。 司阙新将尤玉玑的裙子推堆,手探入裙下她的腰侧,扯开她里裤的系带。 “司阙……”尤玉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蹙眉望着他。 司阙抬起眼睛,用一双澈亮的眸子望着尤玉玑,他慢慢笑起来,说:“姐姐,我见过的。” 他慢慢凑近,隔着尤玉玑垂落的鸦发,贴在她耳畔,低声:“初时别处遮得严实不得见,唯那里一直在眼前晃着,来又忆了万万遍。” 尤玉玑抵在司阙肩上的手慢慢滑落,轻轻将脸别开。下巴忽地被司阙捏着,他转过尤玉玑的脸,望着她的眼睛,用最单纯又真诚的语气:“姐姐,你脸红了。” 尤玉玑垂下眼睛,胡『乱』说:“抱荷一会儿要进来了……” 尾音低不可闻。 “好,我听姐姐的。会作快些的。”司阙乖乖地笑,将尤玉玑的长里裤褪下。然他拿了拧干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去擦她腿侧的血迹,湿漉漉的帕子贴蹭着从裙下『露』出的雪『色』小裤,逐渐将小裤洇湿。 『药』粉洒在擦伤处,刺痛让尤玉玑不由低唔了一声,雪嫩的腿侧也跟着一阵轻颤。 司阙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将帕子新洗过。转过头面朝尤玉玑时,他的唇角次攀上一丝乖顺的笑。他用帕子将伤口周围多余的『药』粉仔细擦去,帕子上的水渍更多的沾洇在雪『色』的小裤上。 一阵凉意。 司阙长长的眼睫轻垂,不由多凝望了一会儿洇湿下的轮廓。 隔着一扇,抱荷带着几个侍婢抬着水往净室去,司阙听着外细碎也嘈杂的声响,俯下身来亲了下洇湿轮廓下的缝儿。尤玉玑一瞬僵怔。她抬手去推司阙,对上司阙望过来的干净眸子。尤玉玑不得不转了眸,搭在身侧的手不由逐渐攥紧了百岁的小被子。 第39章 第039章备孕 第十九章 外面闹出来的声响慢慢停下来, 片刻后,传来抱荷快步进来的脚步声。询问:“夫人,沐浴的水都准备好了, 是要现沐浴吗?” 尤玉玑侧坐美人榻上,偏着脸垂着眼, 胡『乱』地轻嗯一声应了。 司阙站美人榻尾侧, 修长的指捏着长签,悠闲地拨弄着高脚架上的香炉。 “外头的时候,晚膳还没吃完就回来了。要先吃些东西再沐浴?”抱荷劝。 尤玉玑摇头, 太想吃东西。 虽尤玉玑平日里沐浴并需要侍女伺候,可抱荷想着的手勒伤了,一个人沐浴总是便的。走过去扶尤玉玑。 尤玉玑将手搭抱荷的手臂上, 下了美人榻往外走。 “姐姐。”司阙慢悠悠地唤了一声。 尤玉玑脚步顿了顿,也回头,与边的抱荷道:“你下去吧, 我自己就好。” 抱荷眨眨眼, 望了一眼司阙,瞧着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来是要坐这里等着夫人沐浴出来, 再话。想了想, 笑着:“那我去给公主拿些点心。” 尤玉玑倒是没阻止。 仍旧站那里,没回头, 也没继续往净室去。 知道跑去哪里玩的百岁从外面进来,跳上美人榻, 歪着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小被子,冲尤玉玑的背影喵喵叫了两声。 尤玉玑这才回头望过去,眉心拧, 低声冲它:“就是我给你做的……” 百岁歪着头看了尤玉玑一会儿,转了个,被自己的尾巴吸引,竟绕着圈追着自己的尾巴。 尤玉玑瞧着百岁自己跟自己玩,尴尬的情绪倒是慢慢散去了些。 多时,抱荷就端着四格果盘进来,一格装着糕点,一格装着蜜饯,一格装着冬橘,还有一格装了几块糖。 抱荷往桌上摆果盘时,尤玉玑抬步往外走,进了净室。 的屋子很暖和,可终究敌过水汽氤氲的净室。迈进净室,习惯『性』地转想要将门闩搭上,纤指刚碰到门闩动作僵了一下,慢慢放下手。转去角落的小柜子里拿衣裳。 净室里『潮』湿,小柜子里只放了几件贴小衣和寝衣。 听见外面抱荷离去的脚步声。年纪小,『性』子也活泼,脚步向来很快。片刻后,净室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尤玉玑取衣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将换洗衣服拿出来。 “姐姐。” “嗯。”尤玉玑声音轻轻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寻常些,“以后要那样了。” 司阙将手伸进浴桶试了试温度,水面晃出一层温柔的涟漪。他拿出低落的语气:“姐姐生气了……” 尤玉玑无声轻叹一声,站来,才道:“倒也没有。” 司阙走向尤玉玑,张开双臂,后抱住。他将下巴搭尤玉玑的肩上,低落地:“姐姐要生气,我是有意唐突姐姐。只是实是……” 他偏过脸,将脸颊枕尤玉玑的肩上,望着的侧脸,徐徐道:“情自禁。” 他的气息拂脸颊,尤玉玑忍住朝另一侧偏了偏脸。 “松开。”尤玉玑低声柔语。 司阙环尤玉玑纤腰的手臂越发紧了紧,他:“舍松开。” 尤玉玑无奈。以前竟是知司阙私下是这样粘人的『性』子。 到底是有求于他,到底是心疼他病弱短寿。男女事上,尤玉玑向来愿他高兴,大多顺着他。 立那儿,任他抱了一会儿,才推了推腰前他的手。低声:“一会儿水要凉了。” “姐姐腿侧刚涂过『药』,坐进水里刚刚的『药』就白涂了。”司阙。 “没事的,只是点擦伤已。”尤玉玑低快。大愿意谈论腿侧的伤,因为总忍住想刚刚的事情。那种『潮』湿新奇的感觉,太想回忆。 偏偏司阙继续:“那等沐浴后,我还再帮姐姐上『药』一次。” “或许,我给姐姐擦洗吧?”司阙将尤玉玑的裙带慢悠悠地缠指上。 尤玉玑软唇微张,想要拒绝的话还没出口,腿上一凉,温柔紫的绫罗裙已经落了地。 司阙松开了尤玉玑,握着的双肩,让木凳上坐下。趁着司阙回头去拿桌子上尤玉玑刚刚翻出来的换洗衣物,尤玉玑匆匆低头瞥了一眼被洇湿的小袴。 司阙随手拿了一件尤玉玑的寝衣,搭尤玉玑的腿上。他俯,手臂绕过腰后,将寝衣的袖子尤玉玑的后腰打了个结。他一边将的衣摆从系上的袖子下扯出来,一边:“一会儿尽量要让上了『药』的地碰到水。” 尤玉玑轻嗯了一声,拽了拽围上的寝衣。 司阙脱下尤玉玑上的短衫,后走到后,将裹胸绸布的暗扣解开。他将的裹胸一层层扯开——这条裹胸,还是他今天早上亲手帮尤玉玑裹好的。 心衣后腰的带子解开了,司阙将贴的心衣褪下来。尤玉玑双手交叠,轻轻挡前。心跳早已变快,脸颊的泛红应是因为净室暖热。 司阙仍旧站尤玉玑后,他侧转过,拿木瓢盛了桶里的热水慢慢浇尤玉玑的肩上。他凝望着尤玉玑笔直的脊背,看着水流如何蜿蜒下,慢慢湿了围腰的寝衣。他转,再舀了一瓢水,顺着尤玉玑另一侧的肩倒下来。 “姐姐,小心弄湿了手心的伤口。” 尤玉玑轻轻蜷纤指,将上过『药』的手心藏来,却仍旧没有将手放下来。 热水断从肩上流下来,前后尽湿,围腰上的寝衣也逐渐湿透了。可顾上腿上的伤『药』是否被热水冲去。 后忽响一道拉凳子的声响,凳腿划过『潮』湿的地面,声响也闷重。 司阙将凳子拖到尤玉玑后,紧挨着后坐下。尤玉玑眼角的余光,可以偏见自己腰两侧他跨坐的腿。 当司阙手握浸湿的热帕子去擦的脊背,尤玉玑整个子都僵住。觉自己应该想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以为自己对这一切早就做好了准备,此时知自己也会寸大『乱』。 司阙重新浣过帕子,贴着尤玉玑的腰侧,到的前为擦洗。司阙握住尤玉玑的手腕,没有立刻去拉的手,是等了片刻,让的手再那样僵着,再将的手轻轻拉开,慢条斯理地为擦洗。净室里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默契的谁都没有话打破这份沉默,唯有屋顶凝结的水珠偶尔滴落的细微声响。 许久后,从屋顶凝结的水珠儿滴落声响尤玉玑耳畔,抬眸,望向屋顶。虚置空无许久的目光好似才有了置放处。茫慢慢从眼中散尽,动作小幅度地向后靠了靠。 司阙一怔,手中擦拭的动作由也顿住,直到尤玉玑的子轻轻靠他的怀里。 原是为了救母亲,需要一个孩子。可是此时此刻,尤玉玑忽想可以仅仅将生子当成救母的义务。兴许,也可以这个求子的过程中,享受男女事的愉欢。 司阙去看尤玉玑的神『色』,见慢慢闭上了眼睛。 司阙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欲这种东西,往往是能自己控制。可是尤玉玑腿上有伤,他能这个时候欺负。更何况,依所言最近是受孕的日子,大概心里也是愿意的。 司阙垂眸凝望着怀里的尤玉玑,仍旧合着眼,双颊绯红像醉人的酒。司阙由自主凑近,想要亲吻娇妍的脸颊。他逐渐凑近,却几乎贴上时,动作生生顿住。 他撩眼皮瞥着尤玉玑。 ——行,他让这个狐狸精主动来亲他。 抱荷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进了寝屋招待司阙,可是进了屋,却发现司阙并。狐疑地望向净室的向,小声嘀咕了一句:“夫人和公主的感情可好!” · 几个妾室从珍馐楼回府后,各回各处。林莹莹和翠玉是住一个院子,两个人美滋滋地互相夸着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尤其是两个人买了些胭脂和香料,正欢笑着试。 春杏脚步匆匆地一个人过来,连个丫鬟也没带。 林莹莹和翠玉微微有些惊讶。春杏安静像话,存感低行。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来们两个的住处。 “春杏来了呀,快来坐。我和翠玉正试今天买的胭脂呢。我买的这盒胭脂的颜『色』有些浅,太合适我,你来试试。若你了适合,刚好拿走呢!”林莹莹甜甜地笑着。 “了。”春杏连连摇头。 翠玉和林莹莹对视一眼,都看出春杏脸『色』焦急,像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翠玉笑了一声,道:“怎么,谁欺负你了?该会是你屋子里的婢子听话,想找我过去帮你骂一顿吧?” “我有话跟你!”春杏望向翠玉,一双细眉拧成八字。 林莹莹立刻站来,:“既你们要悄悄话,那我先走啦。” 翠玉皱眉,脸上的表情大高兴:“什么事情是莹莹听的?” 春杏劲儿摇头。来前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出来:“你、你小心些。世子要拿你换今日街上遇见的那匹马……” 翠玉愣住,林莹莹也呆住。 林莹莹急忙追问:“那是世子爷的马?” 翠玉明显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跟谁换?” “孙广亮。” 翠玉和林莹莹脸『色』瞬间大变。们两个以前勾栏的时候,接触了许多纨绔公子哥儿,对这位孙公子早有耳闻——仅爱美人,且颇有些施虐的癖好。 甚至翠玉和林莹莹曾经认识的一个姐妹被孙广亮看中,被带走后半个月都没活上。 “你听谁的?”林莹莹急忙追问。 春杏咬唇,连连摇头。 翠玉也站来,语气善:“什么消息是你这个老实巴交的人能探听到的,我们知道?你该会是胡的?” 春杏还是摇头,决口提自己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只是:“反正、反正……反正我告诉你了。世子还没答话,大概会允。你们就别问我从哪知道的了!” 春杏扭头就跑。 向来胆小怕事,犹豫了好久还是忍心,跑来送消息。悲观地觉这事情没有回旋余地,可提前告诉了翠玉,也算让有个心理准备…… 望着春杏跑远的背影,翠玉重新坐下来。怔怔望着满桌子新买的玩意儿,再也笑出来。 第40章 第040章备孕 第四十章 晋南王进宫见到陛下前, 已从内宦口中知今日下午在珍馐楼前街发生的事情。晋南王黑了脸,用上年少时在疆场上训兵的糙话,在里把陈安之骂了一万遍。 “京都这地方, 是天子脚下。身为皇室人,最该做个表率, 而不是仗着身份为非作歹。”皇帝正翻阅着一本典籍, 他一边阅读一边说,语气倒也平淡。可身为帝王,又哪里会喜怒摆在脸上。 “父皇说的是!”晋南王赶忙应和。 皇帝继续翻阅书册, 没有说话。晋南王站在一侧,不敢吭声。 一盏茶凉透,德顺进来添了茶。 皇帝这才再度开口:“你们兄弟几个早就家立业, 理应远去封地才对。之以仍你们留在京中,你当明白其中缘由。” 晋南王一凛,这话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接。 皇帝对他的沉默也不外, 又过了片刻, 皇帝再翻一页书的时候,挥了挥手, 让他退下。 晋南王回王府的马车里, 仍在反复琢磨着父皇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们兄弟几个没有远去封地的缘由? 要么, 困他们京,免生藏兵起事之。 要么, 是对继位之事仍未下定决。 这两种情况,朝野间都有猜测, 并非么密事。只是父皇为何这样对他说出来?这一说,免不让晋南王多。 近几年,父皇越来越多疑。晋南王权衡利弊, 的确没有争嫡的思。可如今父皇如此提点他…… 身为皇家子,谁能对那个位子半点法也无? 晋南王琢磨了一路,直到马车在府前停下,厮提醒了他,他才回过来。他下了车,大步往府里走,黑着脸道:“让世子来我书房一趟。” 管事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世子还没归家。” “去找!把他给本王抓回来!” · 昙香映月。 浴桶里的水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度。一件浅紫『色』的寝衣从尤玉玑身前围着。偏着脸,不去看坐在对面的司阙。腿侧的伤『药』果然刚刚被水冲尽,司阙执给重新擦『药』。围在腰侧的那件寝衣向上推了推,『露』出腿侧的伤。 擦伤被『药』刺激过一次,又浸了水,一阵阵刺痛。此番再上『药』,比之先前要疼许多。 “了。”司阙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嫣红娇妍的脸颊。 尤玉玑这才转过脸望向司阙。他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是刚刚倚靠过留下的水渍痕迹。 尤玉玑轻轻蹙眉,凝眸望着司阙衣服上的湿痕,有些担忧地柔声说:“我让人重新换过水,你也泡个热水澡吧,免着凉了。” 司阙还没开口,先偏过脸轻咳了两声。 尤玉玑仔细去瞧他的脸『色』,在这『潮』湿暖热的净室里,他的脸上竟仍是冷白。温暖似乎没有渡给他。尤玉玑忍不住起他一直在为了停『药』,眸『色』黯然下去,低语:“没事吧?” “没事。”司阙重新转过脸,望着尤玉玑『露』出一个笑脸来。 他随手手中的『药』瓶放在一侧的桌上,圆滚滚的瓷瓶没站稳,从桌面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摔碎了,立刻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 司阙皱了下眉,担碎片会伤了尤玉玑的脚。他弯腰去捡瓷瓶的碎片。 尤玉玑却下识地担他会伤了手,他的手生那样看,他那样喜欢弹琴,偏偏伤口不易愈合。上次他说他换弦时割破了掌,那道伤口还没彻底,即使用了最的伤『药』,薄薄的一层疤仍覆在他的掌。他为擦洗时,尤玉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你别动,我来。”尤玉玑急急弯腰去捡地上的瓷瓶碎片。可是忘记了身上披着的寝衣,只是从身前向身后围去。随着弯腰的动作,的指尖还没有碰到地上的碎片,围在身前的寝衣已经先一刻落了地,雪峦无遮。 净室里的地面大片水痕,落地的寝衣快被污水弄湿。尤玉玑怔怔望着湿了的寝衣,不能再捡起。慌忙侧转过身去,抬起双手交叠着轻轻挡在身前。低声说:“帮、帮姐姐拿件衣服……” 不敢去看司阙,却没有听见他起身的声响。他没动。尤玉玑甚至可以感觉到司阙望过来的目光。 他望过来的眸光似夏日午后炙热的光,烤脸颊越来越烫。 “姐姐,我冷。” 尤玉玑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忽然冲进司阙这句话。冷?加衣服添炭火或者请大夫…… 不对,都不对。 一瞬间,尤玉玑头脑中的混『乱』走到了尽头慢慢散去。闭上眼睛,轻轻舒了口气,才再度眼睫轻颤双眸睁开。转过来,重新望向司阙。 他果然一直望着。 尤玉玑见过太多男子垂涎的目光,而司阙此时望着的眸子并非那般。他的眸子漆亮,以往总带着凉薄的冷,而此时浸了一抹温暖的笑。干净又真诚地告诉,他喜欢他要。 尤玉玑忽然就懂了司阙为何会在这温暖的净室里,突然说他冷。 尤玉玑慢慢遮在身前的手放下来,朝司阙凑过去,慢慢抱住他。起先只是双手搭在他的手臂后,身前隔着距离。慢慢凑近,一双缠着纱布的手在他身后遇,彻底抱住他。脸凑到他颈侧,贴着他的耳畔,低语:“姐姐抱抱就不冷了。” 司阙脸上的笑僵住。 他立刻去扯围在尤玉玑腰上的寝衣,又扯去早已湿透的袴。可是下一刻,他望着尤玉玑腿侧的擦伤,动作却生生顿住。 司阙握住尤玉玑的双肩,推开,转身去拿了柔软干净的棉巾动作快地去擦尤玉玑身上的水渍。他动作实在是快,快甚至有些粗鲁。擦完后,棉巾被他用力摔到一侧,然后拿起一件外衣裹在尤玉玑的身上,再其他贴身衣塞进怀里,再推出了净室。 这一切发生实在是太快了。尤玉玑抱着衣物站在净室外,怔怔望着面前关上的。说:“你……是要沐浴吗?水已经凉了,我让抱荷给你重新烧……” 尤玉玑的话还没说完,听见了净室的从里面落锁的声音。 尤玉玑蹙了蹙眉。 百岁的声音吸引了,转头,望见百岁在床榻上跳来跳去,自己跟自己玩开。尤玉玑衣服穿,再看了一眼面前净室关上的房,转身朝床榻走去。 大概是在过分温暖的净室里待了太久,尤玉玑有些懒倦。拿了一条亮晶晶的足链上了床榻,倚靠在床头,用这条足链逗弄着百岁跳抓。 足链上拴着一个铃铛,悦耳的声响响个不停。 这是以前尤玉玑跳舞的时候会戴的足链,可已经许久不曾跳舞。不由起今日的那匹枣红马,别人夸是骏,尤玉玑却觉这马不怎么,和的玄影比起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尤玉玑已经两年多不曾跳舞、骑马,别人以为是因为来了陈京入乡随俗。其实不然…… 尤玉玑低头瞥了一眼胸口。 实则是这两年越来越腴润,骑马和跳舞都越来越不方便。尤其是跳舞,动作太大,总会人的目光吸引到的身体上去。 尤玉玑捏着足链逗弄百岁的动作逐渐慢下去,长长的眼睫也渐垂。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手中的足链也被百岁这里抢去。百岁足链又抓又咬,发出细细碎碎的悦耳铃声。 等到司阙从净室里出来时,不仅尤玉玑睡着了,就连百岁也挨着尤玉玑睡着了。 净室里没有司阙的换洗衣物,他随拿了一套尤玉玑的寝衣。尤玉玑的寝衣,上衣穿在他身上到还些,雪『色』的寝裤裹在他腿上,倒是短了一大截,『露』出他发白的一截脚腕。 司阙在床榻边俯身,尤玉玑身后的靠枕拿走,让躺更舒服些。尤玉玑未睡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了司阙一眼,再合上了眼,娇红的旖唇微动,似乎说么。 司阙凑更近些,可是尤玉玑么都没说。娇唇微微张着,逐渐入眠。司阙的目光在诱人的唇珠上多凝视了一会儿,再渐渐下移,望向上下唇间的入口。他不由自主地凑近,要咬一咬,还侵入。 一道细微的铃铛声,让司阙一怔。他回头,望向睡着的百岁,在酣眠中蹬了蹬后腿儿,让抱在怀里的足链发出响动来。 司阙冷眼瞥着百岁,要扔出去。 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就笑了。他『摸』『摸』百岁的头,饶有趣味地说:“不愧是我的猫。若不是你这家伙提醒,我可就输了。” 他重新瞥向尤玉玑,冷目傲然。 ——呵,他才不会主动去亲。他要主动缠上来不停地亲吻他。他冷颜推开,还会再次缠上来索吻。 司阙回头,望向窗口。外面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寝屋里已许久不曾来过侍女,未曾添灯火,一片晦暗。 司阙到底体弱,纵使他本该出府一趟杀几个人,也没么力气。他在床榻边坐下,翼翼地握起百岁怀里的足链,让不发出声响来,再收进床头柜的抽屉。 他时不时望向尤玉玑,动作轻巧地怕吵醒了。 他在床外侧躺下来,面朝着尤玉玑。在床榻内昏暗的光影里,长久地凝望着。 他忍不住去等他死了之后的事情,会为他落泪吗?兴许会吧?兴许都不愿为他守孝,重新去梨园里挑选新欢。会去拥抱别人,也会对别的男人笑,更会与别的男人耳鬓厮磨日夜缠绵。 甚至,日后还可能爱上一个人,嫁给对方,还会让他的孩子喊另外一个男人为父亲…… 司阙的眸中逐渐浮戾气。慢慢的,这种戾气变另一种恹然。 他生气了,为自己象中的情景生气了。 他冷漠地瞥着尤玉玑,拍了拍的脸,拍醒了。 尤玉玑温吞地睁开眼睛,仍有些未睡醒的『迷』茫,疑『惑』望向司阙。司阙不愿瞧这媚眼如丝的模样,他移开目光,轻飘飘地说:“百岁太闹了,刚刚跳到姐姐脸上来。” 他手臂探到尤玉玑另一侧的百岁,睡眠中的弄醒,扔到地上去。百岁『迷』『迷』糊糊地甩了甩头,喵喵叫了两声,也不再跳上床榻,就地把自己盘一个球儿,继续睡觉。 尤玉玑实在是太困了。眸『色』『迷』离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给姐姐『揉』。”司阙『露』出单纯的笑容。 第41章 第041章备孕 第四十一章 “过了年, 你皇爷爷就要下令攻打孟国。我已决送你进军中随行。莫要想着拿子的身份在军中作威作福。我也不指望你挣什么军功回来,只从最普通的兵卒做,与其他士兵吃住行。” 是陈安之正在酒楼吃喝, 被家丁“请”回晋南王的房后,晋南王对他说的话。 陈安之出父王的房, 还在愣愣想着父王对他说的段话。看来父亲是铁了心想将他送军中去。 他一方面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想着自己底是尊贵的子爷,待遇怎么可能和那些脏兮兮的兵蛋子们一样? 另一方面,他心里又很担忧。父亲的话说的那样认真, 倘若他交代领军的将军苛待他呢?再说了,就算旁人能仗着他的身份优待他两分,军中的日子再如何优待也是苦日子, 哪里比得上京中的快活? 他想向母亲求情。可是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给掐了。他可以肯母亲一站在父亲那一边。 陈安之闷闷不乐地往前。望江跟在他身后,察言观『色』,笑着说:“子爷, 距离过年还有一阵子呢, 兴许还有转机。” 陈安之没说什么,直接去了春杏房中。 望江没跟进去,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就打算离开。侍女端着茶水进了屋招待,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被侍女挑的帘子落下前, 他瞥见陈安之将春杏圈在怀里。 望江收回视线,抬步往外。 忽地一阵脆响, 伴着春杏的惊呼。望江脚步生生顿住,他低着头,『逼』着自己不回头。他知道子爷又摔东西了。 紧接着, 陈安之从房中出来。 望江才转过身,摆着张笑脸询问:“爷,怎么了是?” 陈安之没说话,黑着脸步往外。 望江忍不住望向房内,看见春杏低着头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哭是没哭。 “还傻站着什么?” ——身后传来陈安之烦躁的催促。望江赶忙收回思绪,摆着笑脸追上陈安之。 身后似有推窗户的声音,望江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挂在夜幕里的月亮。 春杏跪坐在窗下软榻,手臂交叠搭在窗棱上,她将下巴轻轻搭在手背上,久地凝望着夜幕里的残月。 · 陈安之心烦意『乱』,他去了暗香院,希望向来善解人意的表妹可以安抚他,陪他说说话,他弹弹琴。可是方清怡最近害喜得厉害,没说几句话就是一阵干呕。陈安之耐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哄着她。 可不知道是因怀了孩子让人变得敏感,还是终究没能如愿做正妻,陈安之在方清怡感受浓重的怨气。表妹甚至不用些拙劣的言语试探他和别的侍妾的关系…… 陈安之温声哄着她,心里很烦『乱』。 明明表妹以前不是个样子的。那个清雅傲只对他一个人温柔的表妹怎么就成了样的怨『妇』? 底是只让她当一个妾,是自己理亏。陈安之只能将不满咽下去。 “表哥能看我和孩子我很兴。今晚也不了吗?”方清怡红着眼睛问。 “不,一直陪着你。我就在外间榻上歇着,明早陪你一用早膳。”陈安之捧方清怡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方清怡腕上带着陈安之赠的细金手串。 那条,陈安之本来想送给尤玉玑的手串。 陈安之目光在那条细金手串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掌中方清怡的手似乎也变成了尤玉玑的手。尤玉玑在飘着花瓣的水中浣手的场景忽地再次浮现脑海中,他忍不住低下头,再次吻了吻方清怡的手指。 夜里,陈安之躺在外间的软榻上辗转不能眠。本就心烦意『乱』,何况软榻狭窄并不舒服。他有些后悔答应留下来。 方清怡身边的红簪今晚值夜。自方清怡有孕后,夜里常睡不好,她悄声进去查看方清怡盖好被子。红簪从里间出来,经过陈安之身边的候,见他身上的被子滑落了半,悄声过去,他拉了拉被子。 陈安之并没有睡着。 他闻淡淡的香味儿。他睁开眼,在一片漆黑里,近距离地端详着红簪。红簪容貌并不出众,没有陈安之喜欢的清冷优雅风度,不是的眼睛,也不是薄薄的唇。 陈安之望着她抿着的唇,忽地想尤玉玑娇妍旖红的唇。 “可许过人?” 陈安之忽然发问,让红簪吓了一跳。她手一抖,赶忙站直身,急急解释:“奴婢不是有心吵醒子爷的。” 陈安之不耐烦地再问一遍:“我问你,可有过人?” 红簪不是十三岁不知事的小姑娘了,她手指尖颤了颤,慢慢摇了摇头。于是,陈安之便将她拉上软榻。 方清怡孕前期各种不舒服,夜里睡不沉,她被外间的声音吵醒,皱着眉身,站在门口看着软榻上荒唐的两个人。 她脸『色』铁青,搭在门边的手将木门扣出印子来。 她睁了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也不让自己冲动地冲过去闹。她甚至慢慢『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来。她笑着对自己说: ——方清怡,就是你自己选的男人。 ——方清怡,从今天开始把对个男人本就不多的感情彻底掐灭,从此只谋自己的利益。 · 一夜,注很多人睡不着。 翠玉将枕头哭得湿透。她身子软绵绵地伏在床榻上,语气倒是气势汹汹地骂了半夜脏话。 “沈郎你个王八蛋,当初信誓旦旦说替我赎身,人呢?狗娘养的东西!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原先在勾栏之地,没少郎君向她诉衷肠。可是烟花之地的女子早就看多了看惯了,翠玉向来不信那些男人哄人的话。此没了章法,倒是哭着把那些曾许诺她赎身的男郎一个个拎出来骂上百来句。 明明当初不信那些公子哥儿她赎身的哄人话,可她将那些许诺过的郎君都格外记下。 林莹莹在外面敲门:“翠玉,你歇了吗?” “死了!”翠玉一开口就没好话。 林莹莹直接推门进去,在床边坐下,瞧着翠玉哭肿的眼睛,说:“我想了许久,不若我们去求求夫人吧?” 翠玉摇摇头:“夫人什么要帮我?你听说过谁家爷们要送小妾,主母留人的?主母没有拍手叫好就不错了!” “可是我觉得夫人不会那样。” 翠玉犹豫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试一试好不好,你别哭了。若夫人不帮你,我和你一去孙家。你不是说我最哄人开心吗?我……我兴许能哄了孙广亮,谋一个平安呢?” 翠玉忽然就一把拽过林莹莹,把她抱在怀里嚎啕哭,胡言『乱』语来:“男人都是狗东西,只有姐妹好。我要是发达了,罩着你一辈子不让你委委屈屈地哄别人兴!再找百八十个好看的小郎君甜言蜜语哄你兴!呜呜呜呜下辈子我当男人娶你当媳『妇』儿,只对你一个人好……” “好了好了,别哭了。”林莹莹一遍遍哄着她。 两个人一夜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忐忑地去了昙香映月。辰实在太早,尤玉玑还没醒,甚至昙香映月的下人们也没全醒。 枕絮瞧着两位姨娘脸『色』不太好,询问:“可是有什么急事寻夫人?” 林莹莹刚要说话,翠玉抢先一步:“无事,无事,让夫人睡着。我们去花厅等着就行。” · 此的尤玉玑正在司阙的怀里翻了个身,两个人身上的被子滑下去些,初晨的凉意让尤玉玑慢慢睁开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撑着支上半身,望向睡着的司阙。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寝衣的衣襟不知何散开了,两片衣襟垂在身侧,彻底『露』出里面浅紫『色』的贴身心衣。 尤玉玑赶忙拽了两下衣襟,听见百岁弄出的声响,不由抬头望过去。百岁可没有人能睡,一清早就生龙活虎地抓着床头处的床幔向上爬。 尤玉玑的目光追随着百岁,看着它是如何往上爬。 不知怎么的,百岁往上爬的候忽然有一下没抓住,三只小爪子都悬空了来,只一只小爪子仍牢牢抓着床幔,整个小身子都只凭着唯一抓着床幔的只小爪子『乱』晃,床幔被它晃的浮动,它也似乎随都能掉下来。 尤玉玑想要帮帮它。她瞥一眼睡在床外侧的司阙,动作轻巧地调整了下姿势,跪坐来,手臂越过司阙,朝百岁欠身,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欲落不落的百岁,终于将它抓住。尤玉玑对它温柔笑着,手指头在它的头顶轻抚了两下,才将它放下。 概是因百岁正是活泼爱闹的小,尤玉玑还没将它放床榻上,它已经先蹬了尤玉玑的手心一脚,从她的手心跃下,从两扇床幔间的缝隙跑出去。 尤玉玑笑笑,刚要直身,撑着的手因手心伤口忽然传来的一阵疼痛,一个不小心,撑着的手一歪,让她越过司阙的上半身也跟着一歪,俯身下去,压在司阙身上。好巧不巧,前胸结结实实地压在司阙的脸上。 尤玉玑整个人一僵,异样的感觉从前胸传来。她慌『乱』地想要重新坐来,后腰忽然被一只手掌压住。 “我、我把你弄醒了……”沉稳如她,声音里也难藏慌『乱』和局促。 也不知是尤玉玑的感官太过敏锐,还是裹在身上的心衣料子太薄,她清晰地感觉司阙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睫绒羽般滑过雪峦。 尤玉玑咬唇,手掌撑着床榻再度想要身,换来的是压在后腰的手越发用力的禁锢。 尤玉玑僵在那里,清晰地感受司阙的气息,间好像停留在一刻,不再往前。 感觉过去了半辈子那样久,尤玉玑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放开……我得来。……” “姐姐。” 尤玉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作应,才去回味他的语气。他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一抹尚未彻底清醒的『迷』糊倦意。 尤玉玑软着声音:“还困是不是?放开我,你再睡一会好不好?” 尤玉玑等了许久,才等压在她后腰的手有所动作。她以他终于要松开她,不想他是解开了后腰的系带。 然后司阙才松开尤玉玑,尤玉玑刚刚向后退去,又被司阙抱住。他翻了个身,将她的心衣彻底拽去,将脸埋进尤玉玑怀中,继续睡去。 “司阙?司阙?”尤玉玑轻推他。 他鸦睫轻垂,仍睡着。 第42章 第042章乳香 第四十二章 尤玉玑又想将司阙推开, 又怕将他吵醒。手抵他肩头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动,又探手『摸』到他压她后腰手,正掰他手, 房门人推开。尤玉玑不由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眸。 “夫人, 您醒了没有?”枕絮站门口, 小声地询问。 尤玉玑这一走神,司阙刚她推开手又压了回,甚至她怀里蹭了蹭脸。尤玉玑不由轻呀了一声, 正要出去枕絮听见。 枕絮停下脚步,再次询问:“夫人是醒了吗?林姨娘和翠玉姨娘很早过,奴婢瞧着她们脸『色』很差, 似乎有急事。” 枕絮一边说,一边朝床榻走去。 尤玉玑咬了咬唇,也不再推司阙, 反而是扯着两人上子往上拉, 连她下巴也遮住。至于怀里司阙,更是遮得严严。 尤玉玑急忙开口:“好, 我知道了。马上就起。” 枕絮脚步停下, 刚要掀床幔动作也顿住。 “那奴婢下去端水。” 尤玉玑听着枕絮走了出去, 她才红着脸低下头望司阙,低声说:“我知道你醒了, 再不松开,我要生气了!” 回应尤玉玑, 是司阙又次蹭了蹭脸。 尤玉玑咬唇,一时无了章法,半晌才软绵绵地吐出一句:“无赖……” “姐姐。”司阙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腿上擦伤好了没有?” “没好!这辈子好不了了!”尤玉玑使劲推开司阙,这次司阙立刻松了手。尤玉玑也不管司阙压下衣,胡『乱』将寝衣两片衣襟拢了拢遮前,匆匆下了床,连鞋子也不穿,疾步小跑换衣小间。 司阙听着尤玉玑脚步声走远,他笑了笑,从侧躺变成仰躺姿势。他慢悠悠地睁开,抬手『摸』了『摸』自己脸。 “怎么不我一巴掌呢?”他漆亮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尤玉玑换衣梳洗过,重新折回寝屋,她掀开床幔,望仍躺床榻上司阙。司阙睁开睛望尤玉玑,床榻内比外面晦暗,她挑帘而立,似乎能带进一抹光。 “早膳有什么想吃吗?”尤玉玑柔声询问。 司阙笑着问:“姐姐怎么不生气?” 尤玉玑讶然,反问:“气什么?” 司阙沉默着,尤玉玑倒是慢慢反应过。她弯唇,尾轻挑勾勒出一抹温柔浅笑。她松开挑帘手,床幔她后缓缓落下,床榻内再次陷入彻底昏暗。她俯下,凑到司阙耳边低语:“你不是姐姐郎吗?” 她未盘起云鬓垂落,轻轻滑过司阙前颈,又滑又痒。 司阙侧过脸望尤玉玑,尤玉玑亦转眸。两个人昏暗光线里望。她眉间带着笑,他先前脸上挂着笑却散尽。 司阙忽然有些怕。 ——怕自己真喜欢上这个总是包容他女人,也怕这个女人以后会为他落泪。 “莹莹和翠玉似乎有事,我得去花厅了。有没有特别想吃?若没有,就按照我平日用?” “『乳』。” 尤玉玑细眉轻拢,柔声询问:“什么『乳』?” 他望着尤玉玑,意味深长地说:“羊『乳』牛『乳』鹿『乳』,什么『乳』行。” 尤玉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了他一,转快步往外走。她还没迈过门槛,后传开司阙愉快笑声。 尤玉玑出去之后到底还是吩咐抱荷交小厨房今日早膳添一份鹿『乳』。然后她便去了花厅。 她量着紧挨着坐一起翠玉和林莹莹,瞧出她们两个脸『色』确很差。她上首圈椅里坐下,询问:“怎么了?” 林莹莹刚要说,翠玉拉了林莹莹一把。翠玉说:“夫人今天起得好早。应该还没用过早膳吧?是我们早了扰夫人了。” 尤玉玑忽然想到她们两个得这样早,显然也没吃过东西。她侧首吩咐边侍婢去小厨房交一声,留两位姨娘一起用早膳。 她重新望林莹莹和翠玉,柔声说:“是起得早些,早膳还没做好。一会你们两个也留下一起吃。” 翠玉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林莹莹忍不住,急急说:“夫人,世子爷想要将翠玉送人!” 尤玉玑一怔,收了眉间笑意,稍微坐直了些,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珍馐楼前面那匹马,不是世子爷,是别人,世子爷想拿翠玉跟别人换那匹马!”林莹莹语速很快地解释着,“可是那人不是个好东西!最喜欢拿鞭子抽女人,我和翠玉先前认识一个姐妹抬进那人府里,活活死!” 尤玉玑眉渐渐蹙起。 林莹莹说了好些,翠玉始终一句不吭,低着头。 林莹莹悄悄拽着拽翠玉手,她耳边低声提点:“别傻站着了,求求夫人呀!” 翠玉里很是挣扎。理智告诉她夫人不会帮她,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哭了出。她快步往前走了步,尤玉玑面前跪下,哭着说:“我不当姨娘了,我给夫人当奴婢,求夫人救命!” 尤玉玑赶忙将手中握着袖炉放下,欠去拉翠玉。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准他这样做。” 翠玉愣愣看着尤玉玑,怀疑自己听错了——夫人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下? 一旁两个侍女赶忙过,将翠玉扶了起。 尤玉玑拧着眉,陷入沉思。 翠玉和林莹莹两个人杵一旁,巴巴地望着尤玉玑。生怕她反悔,又怕她也觉得棘手。她们两个甚至忍不住去想这事要怎么解决,想想去也没个头绪。她们两个出太低微,并非良妾,契不自己手中…… 半晌,尤玉玑回过神,见翠玉和林莹莹巴巴地望着她。她温柔笑了笑,说:“别担。小事而已。” 小、小事? 翠玉红着睛,眶里还挂着泪。不太信尤玉玑这。 尤玉玑确没将这当成什么难事,她刚刚想是另外一件事——她离开晋南王府之后,这个妾室该怎么办? 片刻后,枕絮走进禀早膳做好了。尤玉玑吩咐将早膳摆花厅,她又交枕絮派人去王妃那边一趟看看王妃起没有。 翠玉和林莹莹神交流,猜测着尤玉玑算怎么做。 流风过禀司阙仍未起,不过了。 尤玉玑点点头,捏着勺子吃着鹿『乳』。 “姐姐手可还好?”林莹莹问。 “不碍事。”尤玉玑抬眸望她们两个,是满面愁容,捏着勺子搅着粥,一点胃口没有模样。 恰好枕絮派去人回禀王妃早就起了。 尤玉玑便将手中勺子放下,起往外走。 “姐姐,吃、吃了东西再去吧?”翠玉站起急忙说。 尤玉玑望了她一,指腹轻轻压了压她哭肿下,温声:“我回时候,可不想瞧见你们两个一口东西没吃。” 尤玉玑对她笑了笑,转往外走。 翠玉愣愣望着尤玉玑背景,『摸』了『摸』自己下。她小声嘟囔:“莹莹,我当初刚进府时候一定是脑子不好才挖苦嘲讽她。” “你只是、只是对谁这样……”林莹莹顿了顿,“要是以后能改也是极好……” 尤玉玑进了王妃房中不到一刻钟便出了,然后径直去了陈安之房。陈安之不,他房里只有一个小厮望山正扫洒。 尤玉玑直接走陈安之案,抽屉里翻找着。 “夫人,您这是要寻什么?”小厮赶忙问。 尤玉玑没理他,很快那些文件里寻到了个侍妾契。 望山朝另外一个丫鬟使『色』,派人快去告知世子。 丫鬟赶去暗香院时,陈安之起没多久。对于昨天晚上事,他有些后悔。红簪是方清怡贴丫鬟,他趁着方清怡孕期抬举了她丫鬟,似乎既不地道,又不体面。他偷偷望方清怡,瞧她神『色』。 方清怡转眸望过对他温柔地笑,道:“表哥,我最近有孕不能常伴表哥。红簪是个乖顺听,定能好好服侍表哥。” 陈安之愣住,顿时中五味杂陈,生出巨大惭愧之。表妹如此善解人意,他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表妹。 他轻轻拥住方清怡,深地望着她:“能拥有表妹畔,是三生有幸!” 方清怡回望着他,『露』出笑颜。 这个时候丫鬟过禀告尤玉玑去陈安之房翻东西,陈安之脸『色』立刻阴沉下,哄了方清怡两声,立刻匆匆离开。 “表哥慢走。”方清怡伫立门口目送陈安之走远,然后冷漠地收了笑,回坐梳妆台前,握着木梳梳理云鬓。 “主子,我……”红簪低着头欲言又止。 方清怡望着铜镜中自己,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念主仆一场,提点你一句——你可以谋他钱银、份、庇护,不要真对他动。” 对他动下场是什么样子?她已经体验过了。 陈安之赶到房时候,尤玉玑已经走了。他从望山口中得知尤玉玑拿走了个侍妾契,不由黑着脸快步追去昙香映月。 陈安之昙香映月院门前追上了尤玉玑。 “你站住!”陈安之气急败坏。 尤玉玑回,询问:“世子何事?” “何事?你居然还问我何事?”陈安之快步追到尤玉玑面前,“你拿走个妾室契做什么?” “这是王妃意思。”尤玉玑说,“王妃说我为主母,理应掌管个妾室契。” “还是世子算发卖了她们?”尤玉玑慢慢笑起:“世子爷正清明为人正派,定然做不出好端端地随意卖妾吧?” “你!” “是我多了。”尤玉玑唇畔嫣然,“世子定然干不出那等卑鄙小人行径。” “你!”陈安之堵了个哑口无言。 “本你我已和离,本不该我掌管,偏王妃想让我管这些。若世子不愿,能说服王妃也算省去了我麻烦事,我还要谢谢世子了。”尤玉玑含笑颔首,“不送世子了。” 她转往回走,步履款款穿过长院往花厅去。 陈安之咬牙切齿地盯着尤玉玑背影。他很想跟进去,可自傲如他,才不愿有半分死皮赖脸! 翠玉和林莹莹早已听见世子和夫人院门口争执,两个人巴巴地望着尤玉玑走进花厅。 春杏也了,比往常早了许多。 司阙也,他端着一碗鹿『乳』,望一尤玉玑品一口『乳』香。 第43章 第043章情郎 第十三章 尤玉玑款款走进花厅, 在几侍妾巴巴的注视下,将张身契放在桌上。 翠玉、林莹莹、春杏,甚至是司阙的身契, 都在这里了。 “身契我拿回来了,暂时会放在我这里。”尤玉玑在上首坐下, 接过枕絮递过来的鹿『乳』, 继续用没吃完的早膳。 翠玉呆立了半晌,才讷讷道:“以我不会世子送出去换马了?” 尤玉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次不会。” 翠玉仍旧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 她一时想不通, 明明是她遇到的天大难事,生死攸关,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 就是妻和妾的差距吗? 林莹莹拼命向翠玉使『色』, 翠玉终于回过神来,哭着道谢,谢尤玉玑的救命之恩。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翠玉泄了气似地一屁股坐下, 哽咽地哭诉:“我从小拐子拐了,连自己爹娘都不记得了, 一亲人也没有。呜呜呜我平日脾气差为人也刻薄, 没想到能遇到莹莹好人, 更没想到能遇到世上最好的主母呜呜……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在哪的爹娘跟菩萨求了情。” 翠玉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林莹莹赶忙劝:“别哭了别哭了,夫人用完早膳呢……” 翠玉吸了吸鼻子把哭声憋回去, 仍忍不住小声说:“我连姓都没有……” 这一直是翠玉的心病,她把自己的姓给忘了。每次别人唤林莹莹一声林姨娘, 她都酸半天。越想越心酸,她低着头,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司阙皱眉瞥过来。 ——实在是吵了, 烦了。 一枚铜板忽然高高抛起,惹得几人都望过去,翠玉连哭都忘了。 司阙拿开手,着静静躺在手背上的那枚铜板。 ——正面。 他诧异地抬起睛,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翠玉。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是第次?她也幸运了吧? 司阙忽然就笑了。 翠玉拧着眉,说:“你怎么总神神道道地玩铜板?小孩子都不玩这些了。” 司阙没理她,将铜板收起来,端起那碗鹿『乳』,继续一一细细地品味。 尤玉玑望向翠玉,温声询问:“你一不记得了?” “我只隐约记得是叫翠玉来着,连是不是这俩字都不清楚。姓……彻底不记得了。” “兴许,你姓崔?”尤玉玑道。 翠玉愣了半天,忽然就笑了,高兴地说:“听姐姐的,我以后就姓崔了!” 她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以后不叫我翠玉姨娘了,叫我崔姨娘!” 尤玉玑莞尔。她只不过是随一说罢了,翠玉到底是不是姓崔并不重,当圆了她自己的一桩遗憾。 春杏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将目光落在尤玉玑面前的那几张身契上。 差一,她就可以拿回自己的身契,干干净净地寻常嫁娶。可惜世子忽然挑中了她,一切都变了…… 春杏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可惜现在是早晨,并没有月亮。 ——想他的时候,她就月亮。 · 尤玉玑坐在床头的花椅里,手中捧着卷医书。时不时望向床榻上的司阙。他侧躺在床榻上,用自己修长的手指逗弄着枕边的百岁。 中午的时候,他忽然昏倒,将尤玉玑吓了一跳。她想为他请大夫,他推说不用,只想躺一会儿。 尤玉玑的目光在司阙冷白的脸『色』上凝视了许久,放下手中的医书,伸手过去,将手心贴在他的额头。 “你这不行的。”她蹙着眉,浮着担忧。 她再次自责当初找司阙帮忙,害他停了『药』。 尤玉玑刚收回手,手腕司阙拉住。他望着她,也不说。 百岁跳上尤玉玑的腿,再跳到地上去,转没了踪影。 尤玉玑望着司阙漆亮的眸子,忽然就懂了他没有说出的。她无声轻叹一声,盼着日子快过,早些到了可以受孕的时候,早些怀上孩子。只有这,司阙才能早早恢复服『药』。 “姐姐,我困了。” 尤玉玑头,柔声说:“我也有些困。陪你躺一会儿。” 司阙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出乖顺的笑容来。 尤玉玑脱了绣鞋,在床榻外侧躺下,司阙在她身后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他在尤玉玑的耳后低声说:“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昏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你就对我说你去找别的情郎,那我定然能醒过来。” 明明是逗她的,可是尤玉玑一也笑不出来。若司阙并不喜欢她好,那她可以中止两人的关系,她可以去寻别人,他也可以继续服『药』。而如今走到这一步,她总不忍辜负。 尤玉玑心里生出自责来,怪起自己当初的草率和莽撞,在寻他之前并没有去了解这会给他带来怎的麻烦。 她『摸』到司阙搭在她前腰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司阙感受着她的手如何轻轻覆上来,又如何逐渐用力,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中。司阙垂下睛,眸中明澈散去,恢复属于他的恹然。 他不知道他若死了,她会记住他久。一天、一月,是一年? 不行,她应该永远记住他。 他若死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他,就像他从未来过。以,她才记住他。他总得让一人把他记住。 司阙反手握住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似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尤玉玑温声:“怎么了?” 司阙面无表情,慢悠悠地用脸蹭了蹭尤玉玑莹白的后颈,说:“姐姐,我冷。” 尤玉玑立刻转过来身,去拥抱他。 司阙轻轻翘起唇角来,将柔软抱了满怀。 司阙并没有睡着,反倒是尤玉玑慢慢睡着了。她睡得也不沉,清晰地听见抱荷进来的脚步声。 抱荷脚步欢快,声音也带着喜悦:“江姑娘……不不,赵夫人登门来寻夫人了!” 尤玉玑惊讶地睁开睛。 淳娘怀着孩子呢,就这么跑了来? 抱荷说完,也到了床边。因是午休,床榻并没有放下床幔。她瞧见尤玉玑和司阙抱在一起,心里生出一丝异,挠了挠脸。 尤玉玑立刻坐起身,与司阙说了一声,匆匆踩了鞋子往外走。她刚走出里屋,就听见了江淳爽朗的笑声:“你的住处不错嘛!” 江淳与尤玉玑关系好,尤玉玑身边的侍女见她来了笑脸相迎,无人拦她。她也不客气,不在花厅等着,听说尤玉玑在午休,直接往寝屋来。 尤玉玑将身后里屋的房门关上,笑着拉去江淳的手,拉着她到窗下的美人榻上坐下,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即使以成了婚,甚至有了身孕,她是一脸孩子气,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骑装。黑『色』的小皮靴快到膝。 尤玉玑皱眉:“你不会骑马来的吗?” “那哪能呀,我是有分寸的。”江淳灿烂笑着,她握着尤玉玑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可好久没见你,好想你的。” 尤玉玑便也笑起来:“早就该去望你,只是上次打算去你的路上出了事,后来又琐事耽搁了,害得让你今日往这里跑一趟。” “上回想杀姐姐的人抓出来没有?”江淳立刻问。 “你不必挂心。只是你可一切都好?”尤玉玑的目光落在江淳的肚子上。 江淳笑弯了:“他乖着呢!” 枕絮带着几丫鬟端着茶水和瓜果进来,一一摆放。 江淳了尤玉玑一。一起长大的姐妹,一神就知道她的意思,尤玉玑让屋里的侍女都退下。 “与我说什么呀?”尤玉玑望过来。 江淳侧了侧身,脸『色』也郑重起来:“伯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是已经在备孕了?” 尤玉玑眉心轻轻蹙起,一时没有答。她与江淳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只是此事牵扯到司阙男扮女装的秘密,她一时不知开。 瞧着尤玉玑踌躇的模,江淳赶紧拉住尤玉玑的手,急切地说:“你可千万别糊涂,不能为了救母亲委屈自己。陈安之那狗东西就不配!实在不行,咱们去梨园找年轻的小郎君借用,也好过给那狗东西生孩子!” 尤玉玑讶然,微微睁大了明眸望着江淳。 “你听明白了没有呀!我的好姐姐,你不能一辈子困在晋南王府呀。是给陈安之那狗东西生了孩子,以后想脱身就麻烦了呀!”江淳急得跺脚。 尤玉玑弯唇不禁笑了起来。 “你怎么笑呀!” 尤玉玑连连头:“我是觉得你这主意好。” 江淳松了气,她轻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模:“在家里的时候,赵升说你不会同意。呸,狗男人小人!” 尤玉玑欠身拿了块江淳喜欢的糕递给她。 江淳没吃。她亮着睛盯着尤玉玑:“姐姐有人选没有?” 尤玉玑抿了下唇。若是旁人,她不会瞒江淳,可是司阙…… “我觉得傅雪松就极好!” 里屋的司阙一直听着外面两人的谈,听到这里,他瞬间黑了脸。傅雪松?这名字这难听,想来人也长得丑。 等等…… 傅?司阙忽然想起那日站在花厅门与尤玉玑说的斯文小白脸似乎也姓傅?江淳为什么会提议傅雪松?难道尤玉玑和那小白脸早就有私情? 司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这一走神,没听清尤玉玑是怎么答复江淳。外面的两人已经转移了题,没再说傅雪松。 “我想好了,到时候你把孩子生下来先把伯母的病治好。然后你吃一副假死『药』,我和赵升想法子救你出去。再送你和伯母回草原去!我和赵升也不想留在陈京了,到时候一起回去!以后天天一起喝酒一起骑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假死『药』?”尤玉玑轻声呢喃。她日后必然会离开王府,她这半日正瞅着她走后几妾室怎么办。倘若有假死『药』,那她岂不是可以用这法子帮她们脱身? 江淳瞬间泄了气,嘟囔:“问题就出在这里……假死『药』不好得呀!听说这是毒楼研究的东西,只有那里有。可是……” 江淳苦了脸:“毒楼在哪都不知道呢。再说了,谁不知道毒楼的楼主是阴森可怕的怪东西。拿银子跟他买东西他不高兴就不卖,甚至可能顺手把买家给毒死。” 江淳扮了鬼脸:“没人愿意跟那怪物打交道!” 里屋,司阙已经起身。他坐在床边,拿了块床头小碟里的菊花酥慢悠悠地吃着。 听别人说自己的坏,挺有趣。 第44章 第044章疯狂 第四十四章 “我虽不认识毒楼的楼主。可我觉得在一方面有所建树的人, 总是了不起的。” 尤玉玑温温柔柔的话从门外传进司阙的耳中,他眼睫轻垂,吃菊花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才又继续。 江淳身子歪了歪靠在尤玉玑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我不么说了。是我狭隘, 是我偏见, 是我门缝里瞧人。” 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来,拉着尤玉玑的手轻轻地摇着撒娇:“可我是真的怕呀,不能……啊——” 江淳惊呼了一声, 捧起尤玉玑的手,望着她手上缠的纱布,焦急询问:“鸢鸢, 你的手怎么啦?” “被马缰勒了下,没什么的。”尤玉玑解释。 江淳恍然,重新笑起来:“我听赵升说, 现在京中好多人还在议论你那天驯马救人的事儿呢。还有人画你的画像呢!” 尤玉玑摇摇头, :“和草原上骑马差很多,算不上驯马。” 她到底还是念着草原。 “对了, 我听赵升说官职调动, 你堂兄可能会来陈京。”一时闲不住的江淳换了个姿势, 一条腿搭在榻上,自己坐在自己的腿上。 “真的?”尤玉玑讶然。 江淳摇头:“赵升也是听说的, 应该还没定下来。若你堂兄来京,说不定会将玄影给你牵来!” 尤玉玑了一会儿, 轻叹一声,感慨:“还是草原适合它。” 两个人又说了没两句话,江淳就拉着尤玉玑陪她在王府里转转, 两个人很快出去。 里屋,司阙将后那点菊花酥吃了,才念了一遍:“鸢鸢?” 低笑一声,他再慢悠悠念一遍:“鸢鸢。” · 将要傍晚时,赵升亲自过来接江淳,江淳才依依不舍地告了尤玉玑。尤玉玑转身回屋,司阙早已不在她的寝屋。她望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 当天晚上,司阙也没过来。 尤玉玑等了一阵,等天『色』已经黑下来,令枕絮往司阙那边送了一份补汤。枕絮送完东回来禀话,她并没见到司阙,把东交给了流风,听流风说司阙不大舒服很早睡下了。 尤玉玑蹙眉发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床榻,拉开床头的抽屉,取出里面的册子。 册子被她翻开放在膝上,打开的那一页,是她手写的日历。那些被朱笔圈起的日子是易受孕的时期。 她将册子合上抱在胸前,慢慢在床榻上躺下来,陷入沉。 她原本在等着太后回京,可以将她与陈安之已和离的事情公之于众,换一个清清白白地离开。 可她现在忍不住在,若太后回京时,她还没有怀上孩子呢?好,就算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她带着孩子离开,司阙怎么办呢? 翠玉、林莹莹和春杏怎么办? 司阙眼睫轻抬望着她浅笑的面孔忽地浮现在尤玉玑面前,她的心情随之沉闷下去。 她走了,他会难过吧? 尤玉玑的眼前好似真的浮现司阙垂下眼睛低落唤她姐姐的场景。 她忍不住去,司阙身那样差,为了帮助她怀上孩子还将『药』停了。倘若陈安之后那点面也不要,来欺负司阙怎么办?若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可是死罪。 尤玉玑轻叹了一声,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心事冗杂,不得沉眠。 百岁跳上床榻,将尖尖的爪尖收起来后,再用爪爪去拍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睁开眼睛,望向它:“百岁,我没有心情和你玩。” 她将百岁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头顶。 · 司阙并非早睡,而是出了晋南王府一趟。他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整个晋南王府大多灯盏已熄灭。 他摘下脸上的血红『色』面具,面无表情地洗去手上的血迹。 停云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殿下,您杀什么人吩咐停云一声就行了。” 她已经安生待在王府当个普通婢女太久,许久不曾杀过人。 司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有人在查毒楼。” 停云立刻说:“殿下放心,他们什么查不到。” “不。”司阙将擦完手的帕子折好,搭在盆边。他望着仍旧轻漾的水面中夹杂的血迹,慢慢勾起一侧的唇角来,:“快过了,打开门做做生意,欢迎不怕死的买家们前来照顾生意。” 停云愣了一下,才说是。 毒楼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在十二国各地有分楼,只是具位置不为人知。又或者,本就没有固定的地点,负责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毒楼。 · 翌日清晨,尤玉玑很早醒来。简单梳洗过后,她脚步匆匆地往东厢房去,终是记挂着司阙的身。 枕絮正要去厨房,抱荷将她拉到角落里。 “怎么了?”枕絮问,“我还要去厨房办事情呢。” “你觉不觉得夫人今天早上心不在焉的?”抱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枕絮回了一下,点点头。 抱荷又紧张兮兮地说:“那你觉不觉得夫人和阙公主走得很近?就算是亲姐妹也没有经常睡一张床上的吧?而且我昨天还亲眼见夫人和阙公主是抱在一起睡的!” 抱荷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昨天晚上阙公主没有过来,今天早上咱们夫人就心不在焉的,连早膳没用,急匆匆去阙公主了!” 枕絮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有些话抱荷不好意说,她急得跺了跺脚,挣扎了一阵,才说:“咱们夫人一点不在乎世子,会不会是因为夫人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枕絮睁大了眼睛。 “枕絮,你可听说过磨镜之好?” 枕絮轻“呀”了一声,骇得差点没站稳。 “一大清早在里碎嘴什么?”景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板着脸训斥。 抱荷吓了一跳,赶忙闭了嘴。 “还有你,”景娘子训枕絮,“跟个不像话的丫头片子胡说!” “奴婢不敢!”枕絮低着头。 “还不快去做事!” 枕絮和抱荷赶忙低着头快步走开。 景娘子不悦地盯着她们两个背影,直到不见她们两个了,她才回头,拧眉望向东厢房,眼中浮现担忧。 此时,尤玉玑正坐在司阙床边,蹙眉凝望着他。 司阙还在睡着,没有醒。 她之前听流风说停云懂医术,也一直在为司阙调理身。本来她过来时先寻停云,可停云并不在。 她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停云也回来了。她才悄声走到外间,向停云询问司阙的身。 “夫人之前应该听说过,殿下自幼弱,一直是用『药』在续命。如今停了『药』,自然会越来越虚弱。” 尤玉玑急问:“他多可以停『药』多久?” 停云面『露』难『色』,:“依奴婢言,一日也不该停『药』。停一日,少一日。” 尤玉玑愕然。 里间传来一阵轻咳声,尤玉玑赶忙转身快步走到床榻旁。她压下情绪,对司阙慢慢摆出温柔的笑容,她柔声询问:“醒了?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司阙没说话,他望着尤玉玑,低声唤了声“姐姐”。 “嗯。”尤玉玑弯腰,将司阙里侧折起的被角理顺。 她离得很近,司阙端详着她,问:“姐姐眼角怎么红了?” 尤玉玑没有解释,而是说:“再睡一会儿吧?姐姐陪你躺一会儿。” 尤玉玑起身走到外面,吩咐流风去厨房告诉枕絮一声,再过半个时辰再将她与司阙的早膳端去花厅,她和司阙要再睡一会儿。 流风笑嘻嘻地应着。她跑着去找停云,用胳膊肘捅一捅停云,说:“真的好上了诶!” 停云不搭理她,认真观察着碗里的毒蜘蛛交.配。 尤玉玑回到里屋,在司阙身边躺下来。司阙翻了个身,动作自然地将脸贴在她怀里。尤玉玑没有推开他,反而是轻轻拥着他。 尤玉玑有了个决定。 ——备孕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怀上,也不是立刻能诊出,她不能让司阙继续停『药』个月。她不能再样自私。她要停止和司阙的关系。 尤玉玑和司阙去花厅时,个妾室已经来了。 翠玉古怪地打量着两个人,着两个人坐在一块吃早膳,忍不住凑到林莹莹耳边:“你觉不觉得夫人和公主走得太近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尤玉玑含笑望过来。 “没什么!”翠玉立刻改了口,“对了!夫人知不知,那天在清雅居遇见的三条狗,另外两条也断手了!” 尤玉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翠玉说的是伊玉环、刘雅萍和周文莲。 “今天早上已经传开了,昨天晚上刘雅萍和周文莲也染上那种怪毒,把手砍了去,不知是不是伊玉环传给她们俩的呢。” 林莹莹在一旁笑着接话:“虽然不知她们得罪了什么人,也算帮咱们夫人出啦!” 尤玉玑蹙着眉,琢磨着事儿。她并不在意个人的下场,也并没什么高兴的,只是又起江淳说的假死『药』。 假死『药』是毒楼的东,她们三个中的毒也是毒楼的毒。也许,她真的能寻到毒楼?她决定一会儿令人去打听毒楼的消息。 司阙慢悠悠地吃着鹿『乳』,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时候,他不太喜欢邀功。 尤玉玑收起绪望向司阙,着今日应该找个机会与他把话说清楚。 司阙抬眸望过来,对她笑。 翠玉瞧着一幕,新奇地眨眨眼。一幕在她来,怎么有点眉来眼去的意? 昙香映月后院有一处二层的书楼,一层当了库房,只二楼摆了些书。 下午,尤玉玑在二楼心不在焉地翻着书。 “姐姐有心事?”司阙问。 自醒来,司阙一整日跟着尤玉玑。她来书楼,他也跟来。 尤玉玑舒出一口,将书放下,望向司阙口郑重:“司阙,我不需要你帮我怀上孩子了。” “姐姐挑中人了?” 尤玉玑刚否认,可为了让他死心,选择了沉默。她不忍望着司阙的眼眸,她慌『乱』起身,向外走了两步,拉开两个人间的距离,亦是远离他身上的息。 她背对着司阙,狠心:“你身不好,我怕传给孩子。日后不需要你了!” “姐姐不要我了……” 司阙低落可怜的语听得尤玉玑心疼。 可他唇角挂着灿烂的笑,眸中升起一缕疯狂的火焰。 下一刻,尤玉玑听见推窗的声音。 尤玉玑一怔,立刻转身,已不见司阙身影。唯凉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将窗下摊开的书吹得疯狂颤翻。 第45章 第045章催眠 第四十五章 尤玉玑立刻下令不许声张司阙摔伤的事, 不派人请大夫过来,幸停云处理得了这伤。 吩咐完这些事,尤玉玑才快步穿过游廊回房。她提裙, 浅紫『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履在她足边绽着。因她的住处更近些,司阙暂时安顿在她房中。 尤玉玑快步走到檐下, 忽又停下脚步。半晌, 她徐徐转身,站在檐下望着阴沉沉的天幕。这几日接连晴空万,中午开始变得阴沉沉欲落雪。 尤玉玑在檐下立了许久, 直到天幕真的絮絮飘起细碎的雪沫子。她安静地望着这雪,细碎的雪沫子,到逐渐有了雪的六角轮廓。 凉意缓缓袭来, 捏了捏袖口,她才发现己已经在这默立了许久。尤玉玑轻轻舒了口气,这才转身迈进房中。 间的门开着。开着的房门, 尤玉玑见停云正在收拾包扎后的东西。尤玉玑继续往走, 迈过门槛。 坐在床榻上的司阙抬眸望向尤玉玑,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 停云收拾完东西, 对尤玉玑行过礼, 悄声退下, 房门关上。 尤玉玑听着房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她仍旧伫立的门口, 没有向床榻上的司阙,似在走神。 许久后, 司阙先开口唤了声姐姐。 尤玉玑慢慢抬眼望向他,眉眼间没了往日的温柔,语气认真极了。她问:“司阙, 我是有什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司阙没有回答,他望着尤玉玑,慢慢收了笑。 他知道,尤玉玑像真的生气了。 “司阙,你和我象中不太一样。你大概不知道,在司地时,我读过你的每一篇章。我总相信以识人,在不算相识的年岁怀着对你的崇敬之。”尤玉玑望着司阙认真道,“可是真实的你,无赖又私。” 司阙面无表地听着尤玉玑对他的评价。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他的确无赖又私。甚至远不止这些,他比她得要恶劣卑鄙。 “我言语与你商量结束我们这段关系,你不依。我狠了心拒绝你,你要当着我的面跳楼。我曾经以你是有那一丝喜欢我的,现在觉得不是。哪有人会这样喜欢一人?”尤玉玑轻声问,“你在『逼』迫我,你要我一生担着对你的愧疚,永远活在痛苦中。” 尤玉玑脸侧过,窗户照进来的光影洒在她低落的侧脸。她不知道事怎会变成这样子。她不明白什这世间事总不能如愿。到了最后,慢慢又成了责。 都是她的错。是她选错了人,不该选择陈安之。是她草率莽撞,未彻底了解司阙身体之前招惹他。 都是她的错。 尤玉玑轻轻合上眼,眼底氤氲的湿意压回。她睁开眼眸时,又是一双温柔又沉静的眸子。 过的静谧漫在房中。 “其实于我而言,多活几月少活几月并没什区别。”司阙轻笑了一声,“我知道姐姐都是了我。可是能在最后的年岁有姐姐伴在身侧,能留下一孩子,听上挺幸福。” 尤玉玑望过来时,司阙已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眸子。尤玉玑终究是不忍心地眉心蹙起。 “二楼又不高,摔不死。” 尤玉玑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显然不喜他这话。 司阙可没说谎话。书楼不是寻常住处,本就比寻常楼阁低些。若不是他动了点手脚,这腿断不了。 “记得原先在司京,二皇兄坠马摔伤了一条腿,二皇嫂悉心照顾。二皇兄不仅没有因伤受难,胖了一圈。”司阙停顿了一下,“我很是羡慕。不像我,小到大不管病得多重,都没有人在意。” 他低笑一声,声音越发低落:“是我痴人妄,奢求姐姐的心疼,能对我一点。” “我走。”司阙掀开搭在腿上的被子,先完的右腿放下来,再双手抬被绑束的伤腿,一点一点挪放下来。 尤玉玑盯着他的动作,不由咬唇,娇旖的唇咬出一道发白的月牙印。她生气地快步朝床榻走过,双手压住司阙的肩,责备:“腿都断了,要哪?你不要胡闹了!” 司阙慢慢抬起长长的鸦睫,『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 “我让姐姐生气了。”他用明澈颤红的眸子望着尤玉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尤玉玑别开眼,不他,手腕被他攥住。 “姐姐打我一顿出出气。” 尤玉玑甩开他的手。他是那样虚弱,她轻易手甩开。忽地起他低落地说己多活几月少活几月都不重要时的语气。 尤玉玑心下一酸,身子慢慢软下来,在床榻边坐下来,低声说:“不许再像恶劣的小孩子那样胡闹了。” “,我听姐姐的。都听姐姐的。” 尤玉玑垂眸望向司阙的伤腿,心疼地问:“疼不疼?” “疼。” 尤玉玑愤而抬眸瞪了司阙一眼,对上他的笑颜。司阙荷包翻出一粒用亮紫『色』糖纸包着的糖块,说:“这糖很甜,只剩了一块我没舍得吃。偏偏停云说我最近忌口不能吃糖,给姐姐吃。” 他亮紫『色』的糖纸剥开,捧着面『乳』『色』的糖块递向尤玉玑唇边。 尤玉玑哪有心吃糖?可望着司阙期待的目光,是张了口,吃了司阙喂过来的糖。 软软的糖入口即,甜味儿在唇齿间晕开。原来只是糖块外面裹着的一层开,面是硬糖。尤玉玑含了一会儿,才慢慢硬硬的糖块咬碎了吃。这的硬糖又是另一种味道,没有多少甜腻,只有一点栀子的淡淡清香。 司阙一直乖乖地望着尤玉玑。 待尤玉玑这块躺吃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竟有了些困意。片刻后,身子不由由朝一侧栽。 司阙探手扶了一把,尤玉玑重新坐直身子,目光空洞地望着司阙。 司阙探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尤玉玑的脸颊。 “尤玉玑?” 尤玉玑动作僵硬地点了下头。 “司阙腿摔伤了,你心疼不心疼?” 尤玉玑点头。 司阙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心疼了哈哈哈,不妄他故意弄坏了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行动不便,你会不会悉心照顾他?” 尤玉玑再次点头。 司阙满意地笑了,再问:“那你喜不喜欢司阙?” 尤玉玑茫然地望着司阙,没有说话,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那你什时候会主动来亲我?” 尤玉玑依旧茫然地望着他,不做回应。显然,这种问题她答不上来。被催眠的她不能说谎话,不能说出己不清楚的事。 司阙眸『色』瞬间挂了一层恹恹:“了,最后一问题。傅雪松是谁,认识多久了,你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 显然,这最后一问题有点复杂。 尤玉玑目光呆滞地望着司阙的眼睛一会儿,才木讷地开口:“学堂管事,两年,不喜欢,不知道。” 学堂管事?这是什差事? 司阙来不及再问,尤玉玑已慢慢闭上眼睛身子软绵绵歪下。司阙伸手扶着她,让她爬伏在床榻上睡着。 司阙冷眼瞥着伏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尤玉玑,道:“后悔招惹我了?我研究过许多稀奇的『药』,唯独炼不出后悔『药』。” 他捏了捏尤玉玑的耳朵尖,俯身凑过,低声:“后悔没有用。我就是狗皮膏『药』,无赖又卑鄙。知道了吗,狐狸精?” 司阙低低地笑出声来。 司阙又忽然到他问尤玉玑喜不喜欢他,他既不承认不否则。他问尤玉玑喜不喜欢傅雪松,她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 这不就证明,他比那名丑人更丑的傅雪松与她关系更亲近? 司阙满意了,奖赏似地『摸』了『摸』尤玉玑的头。 “嘶,忘了问你喜不喜欢陈琪了。”司阙瞬间又阴了脸。尤玉玑睡着,无人瞧见,他不遮掩己的煞气。 半晌,司阙才调整了姿势,两条腿放回床榻,倚靠在床头。窝在角落睡觉的百岁拎出来撸撸『毛』。 他冷眼瞥着它,训斥:“快些长。太小抱着不舒服。” 百岁打了绵长的哈欠。 尤玉玑趴在床边不到两刻钟渐渐苏醒。她『揉』着眼角,『迷』茫地坐起身来。眼睫轻颤后,终于睁开『迷』糊的眼睛。视线,是司阙充满歉意地望着她的眼眸。 “让姐姐忧心累得睡着,都是我不。” 尤玉玑已经重新坐直身子。她没明白己什会稀糊涂地睡着,听了司阙这话,下意识地缓慢摇头。 尤玉玑只当是己昨天晚上没睡,刚刚是心事沉默,才不觉睡着了。她心中立刻生出点歉意了——明明司阙伤了腿,她不仅没有多关心他,在病人身边睡着了…… “晚上有什吃的东西没有?正我先吩咐一声。” 司阙了一会儿,说:“『乳』。” 尤玉玑咬唇,责备似地在他搭在腿上的手背上用力拍了一下。酥麻的微微痛觉手背传来,司阙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异样。他转眸,不由目光落在己的手背上,莹白的长指轻轻动了动。 “拍疼了?”尤玉玑问。 司阙立刻摇头,抬起眼睛对尤玉玑笑起来:“姐姐,鹿『乳』真的很香。停云说我该多用了『乳』品补身体。” 望着司阙这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尤玉玑心划过一丝狐疑,难道真的是己胡思『乱』了。 “,我知道了。有没有别的了?” 司阙摇头,又飞快地拉住尤玉玑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姐姐会陪着我吧?姐姐不会赶我走了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听多了他的撒娇无赖话,尤玉玑狠了狠心把原本要安抚他的话咽下。她佯凶地瞪着他,警告:“你若乖一些,我才不会赶你走!” “。”司阙慢慢扯起唇角,『露』出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尤玉玑起身往外走吩咐晚膳。可她刚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司阙,板起脸来,道:“再胡闹再不知爱惜己。等你死了,我在寝屋摆一张你的牌位,让你日夜瞧着我与旁的男子亲热,让你日夜听着你的子向别的男子喊爹爹。” 言罢,尤玉玑不司阙表,立刻转身匆匆往外走。 司阙脸上纯稚的笑容缓缓变成阴沉沉的冷笑,他望着尤玉玑离的背影无声摆口型—— “你敢!狐狸精。” 第46章 第046章裤子 第四十六章 尤玉玑忽然转过身来, 司阙瞬间收起脸上的阴沉,安静地望着她。 “对,还有你的猫。” 言罢, 尤玉玑翘起唇角转身往外。 司阙偏过头望向床榻角落里的百岁。它比那个雨夜时长大了圈,不过仍旧还算『奶』猫, 身上的绒『毛』咋咋呼呼的。 尤玉玑去外面格外吩咐了几道补膳。因母亲病, 她对膳食疗补的说略懂些。 不由地,她又想起了母亲。她立在檐下望着絮絮飘落的雪,轻叹了声。 司阙伤了腿, 尤玉玑没让他起身,令侍婢搬了张小方桌在床榻上。司阙瞥眼桌上的各种补膳,默默拿起鹿『乳』。 尤玉玑坐在他对面, 小口吃了点东西就没了胃口。她抬手挽袖,亲盛了碗骨汤递司阙:“喏,把这个喝光。” 司阙瞥着汤面的那层油渍, 皱了眉。 尤玉玑拉起他的手, 将这碗骨汤塞到他手里。她望着司阙的眼睛,字顿地说:“喝完它。” 司阙垂着眼睛瞥了眼尤玉玑覆过来的纤手, 才不太乐意地小口抿了口。口, 就将骨汤放下。 “你不想己的腿早点好起来吗?”尤玉玑问。 “我已经喝了。”司阙敷衍。 尤玉玑无奈地望着他, 觉司阙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她轻轻咬唇,眉心轻蹙。司阙却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他犯难的模样。 他眼里的她忽然变了样子。 尤玉玑慢慢勾起唇角眉眼嫣然。侧坐在床边的她起身, 到司阙身边,俯下身来, 凑到司阙耳边柔柔说了句话。 司阙怔住。 尤玉玑已眉眼含笑地直起身,新回对面坐下来,握着银箸闲适优雅地吃东西。 司阙盯着她看了会儿, 端起面前那碗骨汤饮而尽。空碗被他放下,他冷着脸又盛了碗汤。 满满海碗的补汤被他次次盛去,最尽数喝了。 他终于喝完,尤玉玑欠身,含笑捏着帕子他轻擦唇角,手腕忽地被司阙攥住。 “尤玉玑,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他问。 尤玉玑也觉己说的话太过火令人难情,可瞧着司阙这反应,她原本的尴尬反倒是悄悄散去。她轻轻“嗯”了声,柔声:“那以不说了。” 司阙他望着尤玉玑的眉眼,时哑言。 尤玉玑已经转眸,唇角攀着缕温柔的浅笑。她提声吩咐外面的侍进来将桌子收下去。 侍婢们忙忙碌碌,脚步虽轻浅听在司阙耳亦觉嘈杂。来尤玉玑在窗下的藤椅里慵懒坐下,拿了本医书来读。坐在床榻上的司阙仍旧望着她,看她轻垂侧的云鬓,看她温柔却专注的神情,看她翻动书页时的指尖儿,就连搭在她腿上的薄毯似乎也颜『色』格外柔和。 司阙还在想着尤玉玑刚刚俯下身来,对他说的那句话。 ——她在他耳畔吐如兰,语温温柔柔:“有些姿势缺了条腿可不成。” 司阙默念声狐狸精,无聊地躺下来,顺手将睡觉的百岁抓在手里团着玩。 · 夜里,了不碰到司阙的伤腿,尤玉玑睡在床榻外侧。 枕絮熄了灯从里间出来时,还听身的尤玉玑温柔地对司阙说:“夜里若伤口疼及时与我说,想要什么也推醒我……” 枕絮将房门关上,悄声出去。路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上次抱荷对她说的话。 难道夫人真的不喜欢男子,有着磨镜之好? 枕絮回到己的房间,心不在焉地梳洗过躺在床榻上辗转不眠,仍在想着尤玉玑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尤玉玑小就是个美人,不仅有草原人的爽朗明快,又从母亲那边遗了宿人的温婉柔美。在司时,不管是男子还是郎,都喜欢与她相交。不仅如此,长辈们谈起她亦是赞不绝口。 况尤家在司也是显赫门第,不仅家族庞大钱财万万,尤家人更是要军功有军功要功名有功名。 在枕絮的印象来,尤玉玑刚过十岁,已有不少人踏破尤家门槛想要早早结亲。当然了,尤家不愁嫁,况尤家长辈们都很疼孩子,断然没有那么早定亲,婉拒。 长辈们急着将尤玉玑收入家门当儿媳,同龄人更是争功似的向尤玉玑献好。司人本就不似原人那般含蓄内敛,草原儿若有心仪之人会大大方方地示好,就算被拒,要么继续追求,要么讲话说开之还能做朋友…… 枕絮努力回忆这些年向尤玉玑示好过的男子。 那可真是太多了! 在枕絮看来,这些男子有很多人是真的很好很好! 枕絮继续努力回忆尤玉玑可曾喜欢过谁?哪怕是对哪个郎君有过多看眼?枕絮抓耳挠腮地想了很久,点印象都没有。 枕絮骨碌坐起来,惊惧地望向另张床上睡着的抱荷,问:“难道咱们夫人真的喜欢人?” 抱荷睡正香。她挠了挠屁股,又翻了个身,不多时甚至传出两声吭吭唧唧的呼噜声。 枕絮大受震撼。 尤玉玑十九岁,也不算小姑娘了,面对那么多追求者就没心动过?那是不是说明…… “以前夫人总是拿着阙公主的诗词文章阅读,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喜欢阙公主了吧?现在公主摔坏了腿,还要宿在张床上……” 枕絮呆坐半宿。 · 翌日,翠玉、林莹莹和春杏过来尤玉玑请安,她们三个刚到,红簪也过来了。 红簪柔柔弱弱地屈膝行了礼:“夫人请安。” 翠玉和林莹莹对视眼,都在对方的眼看同样带有深意的笑意。 “不必客。”尤玉玑让人起身,“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若是了闲过来小坐,我是欢迎的。请安这种郑的规矩到是不必。” “夫人宽仁。”红簪又次屈膝,“奴婢刚搬了住处,还要收拾番,这就回去了。” 尤玉玑颔首,望着红簪离去的背影。 红簪被提拔成了姨娘,尤玉玑昨天下午便知道了。 方清怡从陈安之当了妾,几乎没有出门。旁人都以她时抹不开脸,不能接受己成了妾。可尤玉玑知道她恐怕身子不方便。 是的,这府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方清怡婚前有了身孕。几个知情的奴婢已被陈安之发到庄子里去了。 方清怡嫁过来还早,估计还要再等上两个月,才会说出己有了孩子。 是以,尤玉玑才会对红簪成了姨娘这事儿很惊讶。红簪是方清怡身边贴身的大丫鬟,方清怡现在有孕,陈安之这个时候收了红簪? 尤玉玑轻叹了声。 “姐姐,我明天想回家趟看望母亲。”林莹莹小心翼翼地量着尤玉玑的神『色』。她心里清楚,身个妾室,这样频繁地归家总是不好的。 “好。”尤玉玑几乎没有犹豫。 “姐姐真好!”林莹莹灿烂地笑,又接着说了箩筐哄尤玉玑开心的话。 · 尤玉玑和几个妾室闲聊时,清雅居发生了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陈安之陪陈凌烟去清雅居挑选首饰,遇到了康景王。 康景王是降齐的皇室,这样的身份本该被困养在别宫里,可因齐当初主动归降,康景王更是向陈帝表忠心,上阵杀敌立了军功,不仅没有被囚于别宫,还被封了异姓王,颇陈帝器。 “哥哥,那边在说书吗?清雅居什么时候还有说书先生啦?”陈凌烟拉着陈安之去宁茶斋凑热闹。 离近了,陈安之听里面说的正是尤玉玑当街驯马救人之事。 陈安之兄妹过去时,说书人已经言尽末了。随着他落扇讲完,个白衣书生也落了笔。书生展开己刚刚的画,正是那日尤玉玑驯马的情景。 高头大马,紫衣美人云鬓散落,回眸嫣然。 陈安之盯着那副画,瞬间黑脸。 “吧,没什么好看的。”陈安之面『色』不悦地转身。 “这个就是尤玉玑?”康景王拿起那幅画像,“听闻尤氏极美,有这画像的仙子几分容貌?” 书生急说:“小生画技拙劣,画不出尤氏的美貌十之二。” 旁边亦有人附和: “尤氏的确是个美人。” “本人比这幅画更美。” “如果美貌非要排个二三名,尤氏若第二,无人可第。” “哦?本王倒是很感兴趣。”康景王眯起眼睛望着想要离去的陈安之,意味不明地笑了,“安世子,他们都说尤氏极美,不知有几分人云亦云。你身她的相公,想必最清楚。可否本王解『惑』啊?” 陈安之黑了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他转过身,愤怒地盯着康景王:“齐鸣承!你可是喝醉了酒?知道己在说什么吗?” 齐鸣承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认真欣赏了回画美人,望向陈安之:“听说安世子欲用美妾换良驹,不知本王拿什么东西能换来尤氏?安世子开个价。” 妾通买卖,妻是脸面。 陈安之脸都白了,恨不现在冲上去杀了这个诚心羞辱人的齐鸣承!可他心里明白己既没有杀了他的本事,也没有杀了他的胆子。 可是这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是陈氏世子,是大天子的亲孙子,岂容这个降人羞辱? 不,他不能容许这贼人这样羞辱,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 齐鸣承长人高马大,陈凌烟看着就害怕,她拉着陈安之的手臂,不停地小声劝:“哥哥,我们吧……” 陈安之甩开陈凌烟的手,大步朝齐鸣承过去。 齐鸣承向来瞧不起陈氏这些废物皇室,他看着陈安之来,笑道:“想到价了?” “野蛮人,怪不亡了!”陈安之夺了齐鸣承手的画像,愤而转身。他瞥眼手的画像,眼前浮现尤玉玑的脸,不由在心里骂遍她的不守『妇』道让他丢脸! 齐鸣承的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不管再如傲,亡始终是根刺。 · 被陈安之骂着的尤玉玑,此时正偎在司阙身侧午休。 司阙挑起缕她的长发,在长指上绕了两圈把玩,然用发尾轻轻扫过尤玉玑的锁骨。 睡梦的尤玉玑觉痒,挠了挠锁骨,衣襟被扯开些。她睡并不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迷』离地望向司阙。 “姐姐,我要去恭房。” 尤玉玑清醒过来,坐起身:“我你喊停云?” “不要。”他对尤玉玑笑,“我不要别人帮我提裤子。” 第47章 第047章保护 第十七章 “一只手掀起裙子, 一只手解开裤带,还要一只手扶着站稳。我只有两只手。” 尤玉玑沉默地望着司阙好一会儿,才起身床, 朝司阙伸出手,心翼翼地扶着他。 “当心, 别磕到床角。”仍旧是耐心温和的语调。 司阙瞥了一眼, 将手臂搭在尤玉玑的肩上。 尤玉玑将司阙扶进室内的恭房,停脚步,略往前迈出一步, 绕到司阙面前,将他搭在肩上的手臂拿来,放在一侧的窄柜子上扶着。后垂眼, 探手去掀司阙的裙子,雪白的裙料堆在的腕上,在司阙裙腰侧『摸』到裤带。 隔着堆叠的裙料, 尤玉玑的手腕忽地被司阙握住。 尤玉玑抬眸, 望见司阙皱起的眉。 “姐姐,给我拿个拐杖来。” 尤玉玑浅浅了一, 温声说好, 交代他扶稳了, 才转身出去给他拿拐杖。 司阙黑着脸低头,胡『乱』拂了拂裙子上的褶皱。 尤玉玑很快来, 将一支拐杖交给司阙。说:“若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就好。” 司阙低着头摆弄着拐杖, 没吭声。 尤玉玑很快转身出去。 司阙抬起眼,眸『色』晦暗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 行。 ——头两都没看到,哪能第一给看, 是软的模。 司阙出去时,尤玉玑还等在面。尤玉玑拿开他手里的拐杖,亲自扶了他,将他重新扶寝屋的床榻上。 午休既已醒了,尤玉玑打算睡。 在抽屉里取出一盒椒桂的香料,捏着银匙盛了些许,轻轻洒进香炉里烧着。香炉的八宝祥云盖被重新合上,并浓稠的香气丝丝缕缕轻柔飘出。 尤玉玑轻嗅好闻的味道,唇角立刻浮现一抹来。望过来的眸子里带着,问:“好闻吗?” 司阙本想说好闻,他更喜欢『奶』香。话到嘴边,他望着尤玉玑期待的眼眸,忽想到这大概是自己调的香料。他立刻起来:“清雅失馥余,极好。” 尤玉玑含转身,拿了医书到窗的藤椅里慵懒坐翻阅。 司阙倚靠在床头,望着尤玉玑的一举一动。管是添香还是翻书,甚至只是行动,的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好似有魔力,引得目光追随着。 尤玉玑坐在窗读了半午的医书,直到天『色』暗去,从窗户洒进来的日光由白变昏黄,才将书合上。抬眸望床榻,讶发现司阙安静地望着。 他看了一午? 尤玉玑匆匆将目光移开,轻轻垂眼睛。 抱荷跑着进了寝屋,在里间门禀话:“夫,赵夫身边的丫鬟来府,说邀您明日一起出门闲逛。想提前买些孩子的玩意儿。询问您可有空。” 尤玉玑答应来。 多时,景娘子又领了两个尤家的管事过来见尤玉玑,有件比较重要的生意需要尤玉玑亲自拿主意。 尤家的生意声响地一直在扩大,幸好尤玉玑算用得宜,手十个管事都很能干,这才需要尤玉玑日日『操』心。 景娘子看着尤玉玑沉着地处理要事,欣慰地点了点头。尤玉玑的父亲一对很严格,景娘子记得尤玉玑八岁时已经开始接触这些事情。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坐在父亲膝上打算盘的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提到尤家,都知道富裕。可事实上,尤家的富裕早超出许多意料,是令咋舌的程度。景娘子又有些忧虑,这大的家业全压在尤玉玑身上,似乎有些重了。 尤玉玑一直忙到很晚,个管事退,仍旧坐在书房里,饮一口清茶,翻阅着账目。 “将军对夫总是很严格。”景娘子给尤玉玑换茶时,由感慨。 提到父亲,尤玉玑一时恍。 父亲教会许多。 父亲给请最好的先生,教读书学礼,教识御才,教经商理账。同于草原儿都会骑马『射』箭这些,尤玉玑还被父亲要求学过更多。 父亲手把手教认识体要害『穴』位,教如何使用暗器。甚至带去野生存、去农家种稻喂鸡。 想起去农户的日子,尤玉玑禁莞尔。 着着,眼睛忽就湿了。 还记得有一年乞巧节,那时候大概十一二岁,和个堂姐月闲谈。说到将来的如意郎君,姐妹个达成共识,一定要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知怎么这话传到了父亲耳中,父亲将叫去书房,郑重地告诉—— “这话对。” “只有弱者才将能够被庇护当成最重要的东西。” “我教你这些东西,是为了让你多优秀。而是让你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假使有一日,你遇到一个并没有那么强大的,而你很喜欢他,必要因为他没有那么强大而忍痛放弃。” “当你自己有足够的本事,能能护住你还算个屁的条件。需要!我的闺,就该找自己喜欢的,让自己开心的。” 尤玉玑纤指勾起颈上的细绳,挑出衣襟里的那颗紫珍珠,长久地凝望着。 若有来世,还想做父亲的儿,好好孝敬一。 净室里沐浴的水备好后,尤玉玑才从书房去。司阙坐在尤玉玑午读书的那张藤椅里,翻着一卷古琴谱。 尤玉玑走到他身边,一手抬袖,一手挑灯芯,温声:“这光暗暗?” 司阙没答,而是抬起眼睛无辜地望着,问:“姐姐,我怎么洗澡?” 尤玉玑怔了怔,还没想好怎么说,司阙已经黯地垂眼睛,声说:“敢麻烦姐姐,只要姐姐夜里别嫌我臭,将我踢床就好。” “夫,牛『乳』都备好了。”抱荷禀话。 尤玉玑应了一声,碍于抱荷在这里,也没与司阙多说,脚步匆匆往净室去。 尤玉玑已经一连好日都没有泡牛『乳』。褪衣物,舒舒服服地坐进牛『乳』里,水面雪波一圈圈『荡』起浅浅的涟漪。 初入府时,府里的知道尤玉玑每隔一日就要用牛『乳』沐浴,没嘀咕铺张浪费。可后来知道用的是府里的银子,便都默默闭了嘴。 大概是刚刚想起父亲,尤玉玑的情绪有些低落,缓缓合上眼睛,安静地坐在『乳』浴中。 忽地一声响,像是有摔倒的声音。将尤玉玑从思绪里拉神。惊讶地睁开眼睛,望着门的方。 “司阙?” 门没有应。 尤玉玑赶忙从桶中跨出去,衣服也来及仔细穿,只拿了条宽大的棉巾在胸前将身子裹起来,跑着出去。 “司阙?” 司阙坐在地上,低着头,长长的眼睫遮了他的眼眸。 “怎么摔了?可摔疼了?”尤玉玑赶忙走到司阙面前,蹲来,蹙眉望他,言语关切。 司阙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本想说的台词却因为此时眼前画面,而忘了说。 身上湿漉漉的,棉巾被浸湿了许多,紧紧裹在的身体上。『露』在面的肩臂上挂着浅白的『乳』痕。云鬓与双颊蕴了一层温柔的湿润。 甚至,锁骨如杯,盛了一汪牛『乳』。 “伤腿磕到没有?”尤玉玑关切追问,欠身凑近。随着的动作,锁骨里盛着的那一汪牛『乳』流出来,沿着皙白的肌理缓缓往流,藏进裹在胸前的棉巾里。 司阙望着尤玉玑的锁骨,忽凑过去将余香饮尽。 尤玉玑整个僵住。 意识地抬手抵住司阙的肩,可是推却的动作还没有作出,动作又被生生止住,只是轻轻搭在司阙的肩上。 许久后,司阙后退开,慢悠悠地『舔』了『舔』唇上的残迹,微着说:“姐姐,我没事,只是有点渴了。” 尤玉玑别开眼去看他,胡『乱』点头应了一声。 司阙却眯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以前觉得鹿『乳』美味,原来牛『乳』也香甜。” 尤玉玑知如何接话,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子实在狼狈,愿这幅模出现在司阙面前。将司阙扶起来,扶着他在藤椅里重新坐,后脚步款款地重新到净室,脚步还算沉稳。 而,迈过门槛,将木门关上,后背抵在门,轻轻舒出一口气。呆立了半晌,才走铜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用指尖儿轻轻碰了碰锁骨。 心里生出别的情绪来。双手压在桌台,慢吞吞地侧转过身,望门的方。 过了许久尤玉玑才从净室出去,神『色』如常,眉眼温柔含。走到床榻旁,望司阙刚想说什么,忽看见随意扔在床的裙裤。 弯腰去捡。 “姐姐帮我扔了。”司阙说。 “怎么忽要扔?拿去洗……”尤玉玑垂眼望着被展开的裙裤上的痕迹,还未说完的话立刻顿住。 点了点头,轻嗯一声,转身匆匆去了净室,将他的裙裤扔进杂物桶中。 尤玉玑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烧的脸颊,又一子想起来了什么,放手,摊开手心在眼前望了一会儿,才脚步匆匆地去洗了手。 夜里,司阙安静地睡着。尤玉玑却有点心烦意『乱』地睡着。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望着睡在身边的司阙。 他睡时,脸『色』的苍白格明显。 尤玉玑抬手,指腹轻轻滑过他长长的眼睫尖儿,引得他眼睫轻轻颤动。尤玉玑瞬间松了手。 含望着司阙,无声在心里说:“没关系,姐姐会保护你的。” · 翌日,尤玉玑一大早没等个妾室过来跟请安,先着各去说一声,今日必过来了。而则是带着枕絮和卓文早早地出了门,去了和江淳约好的热闹商铺街。 “你这月份还稳,日日出来闲逛的好吗?”尤玉玑关切地询问。 “没事!我之前养了很久了!现在已经稳啦稳啦!”江淳嘻嘻地挽住尤玉玑的手腕,拉着走进一家绸缎庄。 远处的一辆马车里,齐鸣承打量着走进绸缎庄的尤玉玑。 “就是尤玉玑?”他问 车窗的属话:“正是!” 齐鸣承点头,道:“是比画上更美些。” “毕竟是司国双绝之一,当是大美。” 齐鸣承眼前浮现陈安之那张令他生厌的脸,他由冷一声,道:“你说,若本王弄了陈安之的妻,他会会为了颜面敢声张?” “这……” 齐鸣承着:“想子把这个给爷弄来。” 第48章 第048章喜欢 四十八章 江淳认真听着绸缎庄老板讲解哪些料子更合适婴儿。尤玉玑瞧着她专心的模样, 不由弯了弯眸。 她走到另一边随便看看。 在一架货台上,整齐摆放了许多精致的金锁。模样都不大,瞧着就是给婴儿挂戴的平安锁。尤玉玑随便拿起来瞧了瞧, 发现每个金锁上的雕花纹都不大一样。祥云、仙鹤、平安结等寓意吉祥的样式,老虎、白兔等可爱的动物。 尤玉玑惊讶地发现一个金锁上的雕花纹是一把琴。她捏着这把平安锁端详了一会儿, 将它买去。 那边江淳已经挑好了布料, 跑着过来拉尤玉玑的手,个人去别处闲逛。 快晌午,赵升得了闲, 过来接江淳家。本来人会在外面的酒楼吃些东西,可江淳自了身孕嘴比较挑,不在外面吃。 尤玉玑站在路边, 微笑望着赵升是如果心翼翼地扶着江淳上了马车。江淳生龙活虎,若非赵升这般心,真看不出她怀身孕。 “鸢鸢, 我走啦。你早些去, 心一会儿落雪。”江淳从车窗探头出来,朝尤玉玑招手。 “那里面的斗篷拿一件来。”赵升。 “对对。”江淳这才想起来箱笼里备着些棉衣, 立刻拿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递给赵升。 赵升转身朝尤玉玑走来, 将斗篷递给她, 笑:“晋南王府远些,路上恐要变天。把淳娘的斗篷拿上以备不时之需。” 尤玉玑接过来, 不客气谢,目送赵家的马车远去。她转身, 忽然看见远处的陈安之和陈凌烟。 陈凌烟最近在议亲,这日都是拉着陈安之陪她出门买这买那。 尤玉玑皱了眉,偏偏马车停靠的位置, 绕不过他兄妹个,只好神『色』如地往前走。经过陈安之身边,尤玉玑全没看见他。 “尤玉玑。”陈安之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喊她。 尤玉玑这才停脚步,侧脸望过去,平静地一声:“世子。” 陈安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低声训斥:“着手帕交的面勾引她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面?” 陈安之瞥一眼尤玉玑臂弯里的斗篷,冷笑一声:“居然还把赵升递过来的衣服接来。” 枕絮垂着眼睛,在心里把陈安之骂了句。卓文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尤玉玑安静地看着陈安之气急败坏的模样。 陈安之最恼她气定神闲永远不生气的模样,他低声命令:“派人送去!” 尤玉玑这才望向挂在自己臂弯里的斗篷。江淳喜欢红衣,这件斗篷不例外,除了兜帽帽沿和衣襟边儿是雪白的绒『毛』,其他地方都是鲜艳的正红『色』。 尤玉玑着陈安之的面儿,将斗篷抖落,再一甩,穿在身上。 陈安之急忙向后退了一步,还是避之不及被斗篷的衣角打到了手背。不知是什么坚硬的银饰打在他的手背上,立刻传来一阵疼痛,使他不由缩了缩手指。 尤玉玑将领口的银质搭扣扣上,经过陈安之身边继续往前走。 “你!”陈安之气恼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凉风吹着她的斗篷向后吹拂着,像在嘲讽他。 远处,齐鸣承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陈安之,你被女人甩脸『色』的时候。”齐鸣承心里生出丝快意。些说不出口的憋闷压在他心里已经一年多。 站在车外的属已经愁了半天,听齐鸣承怀大笑,这时才敢弱弱口:“王爷,那个女人不好弄啊……” 齐鸣承冷冷瞥过来,属立刻住了口。 齐鸣承冷笑一声:“去晋南王府送帖子。上次是本王言语失度,日后携王妃亲自登门向安世子赔礼。” 他口中说着赔礼的话,脸上却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 尤玉玑在外面的酒楼用过午膳,才晋南王府。她去时,司阙正在弹琴。她不由噤声,没让侍婢跟着进去伺候,将脚步放得轻浅,独自进去间换了衣裳。 琴声丝丝缕缕传进耳中,尤玉玑听了听,知又是一首新曲子。 大概对音律很敏感的缘故,尤玉玑听过一遍就记了。她换好衣服出来时,偎坐在美人榻上,安静地听着琴曲。 一曲终了,司阙抬眼望向尤玉玑。见她趴在美人榻上的几上,正在疾笔写着什么。 “姐姐写什么?”司阙腿脚不方便,仍坐在琴台后遥遥望着尤玉玑。 “把你刚刚的曲子记来。”尤玉玑抬眸望过来,“这支曲子叫什么?” “没名字。姐姐随便起一个就是。” 尤玉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仍没想到好的名字。她索『性』翻到一页,将上次司阙即兴创的支曲子记来。 她俯身,吹了吹纸页上的墨迹,待墨迹干透,才微笑着将册子合上。她望着空白的封页,略一琢磨,落“拾音集”三个字。 司阙推着轮椅,从琴台后出来,停在美人榻旁的三足木架旁,拿起上面的平安锁。 尤玉玑刚刚将这枚金锁放在这里时,他就发现了。他指腹摩挲着金锁上的琴纹,望向尤玉玑瞬间『露』出灿烂的笑脸。 “姐姐,你给我的孩子准备了这个。” 尤玉玑刚刚放笔,转眸望过来,否认:“不是。” 她起身,立刻朝另一侧柜架走去,蹲在矮柜前,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她没看见身后司阙阴沉的脸『色』。 司阙盯着尤玉玑的背影,握着金锁的手逐渐用力,似乎只要他再一用力,这枚金锁就会化为灰烬。 尤玉玑转身走过来时,他及时收起眼里的戾『色』,握紧的手慢慢松。他将金锁随手放在榻上,垂长长的眼睫藏起眼中的恹戾。 尤玉玑拿了剪子和一团红绳过来,在美人榻上侧身而坐。她拿起剪子用力一剪,将细细的金链剪断,拴在上面的金锁滑落,落在美人榻上。 司阙抬眸,望着尤玉玑将的平安锁穿进红绳中。然后她望过来,对司阙笑,她含笑的眼尾是温柔的暖湾。 尤玉玑起身,走到司阙身后,将坠着平安锁的红绳绕过司阙的前颈。司阙眼睁睁看着那枚晃动的金锁逐渐移,贴在他的胸口。 一刻,尤玉玑的纤手滑过他的肩绕到他身前捏着那枚平安锁调整了红绳的长度,再用剪子将红绳剪断,牢牢打了个死结。 她双手搭在司阙的肩上,俯身来,巴几乎贴在司阙的肩窝,垂眸望向坠在他身前的平安锁。 “喜欢吗?”她细细软软的声音传来,春日暖溪里绽出一捧一捧涟漪。 司阙轻轻翘起唇角,声音倒是嫌弃得很:“这是送满月『奶』娃子戴的玩意儿。” 尤玉玑起身绕到司阙面前,在他面前弯腰来,将这枚平安锁挪进司阙的衣襟里放好,柔声:“祝福是一样的。” 司阙望了尤玉玑一眼,再垂眸望向自己的领口。 他向来不喜欢金饰。尤其是以前每每节日,他必要穿上公主的宫装,沉甸甸的金饰让他恶心。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红绳,将藏在衣襟里的平安锁扯出来。他瞥着系在红绳上不停晃动的金锁,多看了一会儿。 行吧,金子的好像没那么难看。 “姐姐。”他浅浅笑着,眼睫上镀了层乖顺,“我很喜欢。金饰是质地最好的饰品。” · 日后的午后,尤玉玑偎在司阙身侧刚要睡着。 枕絮叩门进来,古怪地望了一眼依偎在床榻上的个人,才禀话:“夫人,世子过来了。” 尤玉玑刚要睡着,很是困倦,连眼睛都没睁,倦声轻语:“说我睡着,撵了。” 枕絮退去。不多时,她再次来禀话:“夫人,康景王携带王妃上门。大约还近一个时辰就要到了。世子说您得过去一趟。” 尤玉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已经困倦极了,不知没听清。 枕絮抬眼,看见尤玉玑翻了个身,司阙正在给她盖被子。枕絮匆匆别眼不敢多看,立刻退。 尤玉玑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来。她起身床,手腕忽地被司阙攥住。她转眸望过去,看见司阙眼里的沮丧。 “姐姐,你要陪世子待客。” 尤玉玑声音放得轻软:“康景王与王妃一起过来,我理应过去一趟。不过我会找个托辞很快来。” 她展颜绽笑:“答应了午陪你去看冬菊的。” 司阙这才乖乖地笑起来。 待尤玉玑转身,司阙立刻收了笑,拎起床里角落正睡着的百岁,将它高高抛起。睡梦中的百岁吓了一跳,半空中蹬了蹬腿,一个鲤鱼打挺四爪稳稳地落地,它歪着脑瓜,『迷』茫地望着司阙。 司阙却没在看它,而是慢悠悠地自言自语:“康景王什么鬼,敢让我的鸢鸢接待?” · 正如尤玉玑答应司阙的那般,她去了花厅见了齐鸣承和他夫人,客套了几句,便推脱头疼想要离席。 陈安之巴不得她快点走,免得齐鸣承盯着她。 齐鸣承前日送帖子过来说是赔罪,可到了之后绝口不提那日之事,随口闲聊时口语是一惯的傲慢。 陈安之不由心中不悦。他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齐鸣承的妻子冯珍,怔了一,立刻收目光。 齐鸣承这一幕收进眼中,无声冷笑。片刻后,他:“听说贵府的梅林种类繁多甚是美景,不若待本王转转?” 冯珍立刻说:“你去,我就不跟去了。” 陈安之与齐鸣承到了梅林,走上观景亭了望梅海。齐鸣承眯起眼睛望向那抹紫『色』的声音,笑:“安世子,在赏冬菊的是令夫人吧?看来已经不头疼了。” 陈安之望过去,不仅看见了尤玉玑,还看见了司阙。司阙坐在轮椅上。之前司阙坠楼之事被尤玉玑瞒来,是以,陈安之不知晓司阙断了腿。反正司阙体弱,之前偶会坐轮椅。 齐鸣承瞥向陈安之,见他望着轮椅上的人发怔。他不由定睛一看。 良久,齐鸣承意味深长地说:“怪不得安世子宁肯惹恼陛要这司阙公主纳府中。” 陈安之一怔,望向齐鸣承。 一刻,他立刻黑了脸。 ——同为男人,他一眼看懂齐鸣承望向司阙的目光。 在齐鸣承原本的打算里,他今日带夫人登门,依着礼数,陈安之衣需带尤玉玑登门礼,彼时是他动手的时候。 可现在,他看上陈安之另一个女人了。 第49章 第049章舞裙 第四十九章 久后, 齐鸣承告辞,离开前回请陈安之。陈安之面上只能含笑应下,待齐鸣承走, 立刻气得拂桌上的茶器。 齐鸣承为什么直针他?陈安之心知肚明,可陈安之心里也委屈啊。作为个男人, 他理解齐鸣承的针。可作为被针的那个人, 他心里能气。 “群降国人就该全杀事!”陈安之愤言。望山和望江低下头,可敢接。 齐鸣承登上马车坐下,看着冯珍扶着侍女的手上来。他望着她冷笑, 别开眼。 冯珍咬唇。她忍又忍,待马车驶出段,耳边尽是车辕轱轱, 她终于忍住开口:“那些旧事,王爷就能忘吗?” “忘?”齐鸣承笑,“就算本王忘, 你能忘还是狗屁陈安之能忘?怎么, 本王今日带你来见你的旧情人,你感谢还拿出张死脸着本王?” 冯珍红着眼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搭在膝上的手攥起再松开, 松开再攥紧。 她细小的动作被齐鸣承看在眼里, 轻鄙地冷哼。 他道冷哼, 冯珍来说像是张无形的推手,所有的纠结终于有决断。冯珍忽然转身奋力推开车窗, 从疾行的马车跳下去。 齐鸣承怔住,抓着车棱高喝:“冯珍!” “吁——”车夫赶忙停下车。 本是荒僻的地方, 乎有人跳车,惹得路人阵阵惊呼。人们很快弄明白跳车的人竟是康景王王妃。 百姓窃窃私语,懂衣食无忧大富大贵的堂堂王妃为何要跳车。 过大半日的光景, 件事情已在京中传开。堂堂王妃跳车身亡,就算百姓知具体详情,也足以瞎想出许多个绘绘『色』的版本。 陈安之得到消息的时候由怔住。 良久,他端起桌上的盏茶,起身走到院中,将盏茶水倒在株梨树下。 当初冯珍过来找他的幕忽地又浮现在眼前,那天,是她被赐婚给齐鸣承的第二日。 她什么也没说,只将他曾送给她的玉佩归还。可就算她什么都没说,陈安之还是从她哭过的眼中看见愿。 可是他能如何? 圣旨能违抗,他并能出面帮她皇爷爷求情。 更何况…… 虽然冯珍很好,他的确夸过她的琴技。虽然他也的确作诗称赞,赠她玉。可他并想娶她啊…… 陈安之叹口气。 “想来……风言风语传进齐鸣承耳中,你婚后的日子好过吧?”陈安之愣愣望着面前枯败的梨树。 他唏嘘片刻,将人事放下,转身往回走。他刚走两步,脚步生生顿住。 他忽然想到尤玉玑。 赵升尤玉玑会会如他冯珍般,有好感但紧紧是好感。而女子敏感,胡思『乱』想,暗暗许芳心。尤玉玑会会也只是时的糊涂? 陈安之又想到段日子,自己尤玉玑的冷漠,她会会也如冯珍般黯然难过?会会难过堆积得久,她也会轻生? 陈安之忽地心头窒。 ——行,他绝做齐鸣承那样的混物,他是顶天立地男儿郎,绝能害得女子绝望轻生。 “望山。”陈安之吩咐,“去库房拿套首饰送去昙香映月。” 他顿顿,又补充:“『色』好些的。” 后来,望山从昙香映月回来,将首饰盒放在桌上,苦着脸说:“爷,夫人没收。” “怎么办事的,是是东西没挑好?”陈安之将首饰盒打开,里面是套玉饰。翡翠镯子、支白玉步摇,和两支芙蓉簪。玉料和雕工都错。 望山吞吞吐吐:“夫人连东西都没看,只说缺首饰,就让小的拿回来。” “给脸要脸!” “谁惹表哥生气?”方清怡搭着丫鬟绿梳的手,迈过门槛走进来。 陈安之赶忙起身去扶她,笑着说:“表妹今日怎么过来?” “闲来无事酿些梅子酒,给表哥送来。” “表妹有心。” 陈安之现方清怡看桌上的首饰,立刻笑着说:“我正挑盒首饰打算送去给你,没想到你也有东西送给我。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 第二天,齐鸣承带着冯珍去趟晋南王府回去的路上冯珍跳车身亡事,传到陛下耳中。 陈帝刚下早朝,坐在书案后翻阅着奏折,面无表情地德顺禀事情的缘由。 “么说,倒是怪起朕『乱』点鸳鸯谱。” 德顺立刻说:“当然是,是齐鸣承气量太小。” 陈帝没接,又翻开本奏折。他本来就是随口玩笑,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多国归顺,他要大统帝国,血脉融合是重中之重,在个政治目的下,个人的喜怒甚至生死都没那么重要。 过会儿,陈帝又道:“齐鸣承最近有点安。” 德顺眼珠子转转,附和:“正是,理应敲打敲打。” 陈帝共封过三个异姓王,都是降国人,三个人都有些大小的『毛』病。个脑子笨的,已经被别人害死。个身体差的,天天靠『药』吊着命。最后个就是齐鸣承个莽夫。 他要仁君的名,随意拎出么三个人。三个人,都是降国的皇亲国戚。可谁知些降国皇室肚子里有几反心?降国旧臣,他愿意重用。降国皇室,他必可能信任。 封王之举,已坐实他的仁君之称。至于三个人能能享受份荣耀,都影响他的仁君名。 “给东太后过寿之事交给齐鸣承来办。”陈帝下令。 肥差,亦是险差。 · 景娘子脸喜『色』地走进来,瞧见司阙懒洋洋倚靠在床头抱着只猫玩弄。她赶忙快步走到偎在人榻上读医书的尤玉玑面前,俯身低语:“夫人,毒楼有消息。” “真的?”尤玉玑抬起眼睛,眼里溢着惊喜。 景娘子赶忙重重点头。 尤玉玑道:“让卓文跑趟。价钱是问题。等等……交代卓文小心些。买『药』虽重要,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景娘子应下,快步退出去。 尤玉玑转眸望床榻上的司阙。她能想象自己离开晋南王府后,独留司阙在里的情景。 她定会弄到假死『药』,将司阙平安带走。 两日来,尤玉玑提心吊胆地等卓文的消息。她既担心从毒楼买『药』容易,又担心卓文的安危。做生意讲究个耳八方,尤家的生意虽然大仍在司国,可陈地的商铺也多。尤玉玑多方打探毒楼的消息,越打探,越担忧。 毒楼十秘,毒楼里卖着各种新奇的毒.『药』,中绝大多数剧毒之物都是毒楼的楼主亲自研制而。毒楼并像个做生意的地方。之所以么说,是因为想要去毒楼买东西实在太难。 毒楼只偶尔挑选个日子开楼售卖毒物。开楼的日子也没有规律,全凭毒楼楼主的喜好。 “个毒楼的楼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尤玉玑喃喃自语。 司阙转眸望过来,灿烂地笑起来,说:“姐姐,我想沐浴。” 尤玉玑回过,望他浅浅笑下,柔说好。她起身唤侍女准备净室的水,然后将司阙推进净室去。 前日司阙沐浴时,尤玉玑着实犯愁,以为他又要小孩子心『性』胡闹赖着她帮忙。可令尤玉玑意外的是,司阙并没有让她帮忙擦洗,只让她帮他推进净室就好。 尤玉玑如上次那般,将司阙推进净室。她绕到司阙面前,在他身前蹲下来,含笑望着他,温询问:“真的需要帮忙吗?” 司阙摇头。 尤玉玑才起身,她将司阙的换洗衣服准备好放在桌上。她望眼地上的水渍,略琢磨,展开张宽大的擦身棉巾铺在地面,柔说:“地上滑,样才容易摔着。” 她又司阙温柔地笑,临走前忘嘱咐司阙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唤她。她在外面读书,会走开。 尤玉玑出去之后,重新回到藤椅里坐下,手里捧着医书却没在看,仍想着假死『药』的事情。 直到手中的医书掉到地上,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尤玉玑弯腰捡书,动作停顿下。她立刻起身,脚步匆匆走到床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那本小册子。 她急忙展开自己标记日期的那页。今日的日期赫然被她用朱笔画个圈。尤玉玑用指腹轻轻抚过朱红的圆圈。 从今天开始,接下来几日都是她极易受孕的日子…… 尤玉玑转眸望净室的方,由喃喃自语:“可是他的腿……” 许久后,司阙自己推着轮椅从净室出来。尤玉玑见响动,赶忙快步迎上去,见他头还湿着,将他推到炭火盆旁。尤玉玑拖张高脚凳在司阙身侧,拿棉巾帮他擦拭上的水渍。 她动作温柔地遍遍擦拭。 时间,室内温暖静谧。 良久后,尤玉玑边温柔地给司阙擦拭墨,边柔说:“虽然我已许久跳舞,可是上回阿淳还是送我套舞衣。你帮姐姐瞧瞧好好看?” 司阙眼前忽地浮现尤玉玑跳舞的模样。 事实上,司阙只见过次尤玉玑跳舞,还是那司国将降前的大宴上。 那个时候他就想原来女子的身体可以柔软到那样的程度。 “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尤玉玑放下棉巾,扶着司阙到床榻上,让他重新舒舒服服地倚靠在床头。他刚调整好姿势,角落里的百岁已经跳上他的手里。 尤玉玑安顿好司阙,转身去小间换衣。 司阙拿着条尤玉玑的丝帕给百岁在脖子上系个漂亮的蝴蝶结。见脚步,他抬眸望过去,目光由怔。 尤玉玑缓步而来。 她穿上穿条浅紫『色』的舞裙。淡淡的紫『色』料子薄如蝉翼覆在肩臂上,深紫的抹胸压得很低,沟壑深深。那枚紫『色』的珍珠坠在她颈前,随着她轻款的脚步,贴着雪肌细微颤动。 腰身紧紧收起,将她本就盈盈堪握的纤腰衬得越纤细。下方的裙料极柔软,随着她的行走像朵紫『色』的云。 隐约有细碎的铃。 尤玉玑朝司阙款步走来,她在床头小几的高脚凳上坐下,雪足从紫『色』的裙摆里探出,搭在床沿,隐约可见皙白的小腿。 她俯身,雪峦壑深。 她将足链系在足腕,然后用指尖轻轻拨下足链上的小银铃,小银铃摩挲着那滴小红痣,伴着细碎悦耳的银铃。 第50章 第050章备孕 五章 司阙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银铃上, 随着她指尖拨弄的动作,小银铃轻轻漾起,他跟着眨了下眼。 眨眼之后, 他的目光不由移开仍在余颤的小银铃,落在了尤玉玑拨过银铃的指尖。 好像, 她的指尖拨弄的不是银铃。 又好似, 那枚小银铃并非系在她的足腕,而是别的地方。 尤玉玑又取出另外一条挂着小银铃的饰带。瞧上去比足链长了许,宽些——细细的银链编成两指宽, 坠着长短不一的细银流苏,缀零星银铃,铃铃作响。 尤玉玑略略侧身, 换了只脚踩在床沿,然后将柔软的裙料轻轻往上提,裙摆缓缓滑过小腿, 待越过膝, 不用尤玉玑再拉,已自觉向下坠去, 大捧柔软的裙料软绵绵地堆在腰腹与大腿上。 尤玉玑动作轻缓地理了理贴在腿上的裙摆, 再将那条细碎响动的饰带紧紧扣在皙的大腿上。 司阙的目光凝在紧扣的饰带旁的雪上。下一刻, 柔软的紫『色』遮去雪。司阙抬眼望向尤玉玑。她已起身,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轻盈地旋转了一圈。 她停下来, 含笑望着司阙,声音娇柔:“这舞衣好看吗?” 她话音落, 柔软的裙摆才缓缓降落,轻薄的裙摆无风自动还在雀跃着。 司阙不知道这舞衣好不好看。他只记得她旋身时,只来得及看见她腿上那条饰带缀着的流苏一闪而过。还有细碎的银铃声, 似乎仍在耳畔。 司阙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 在他去沐浴之前,尤玉玑已经先一步沐浴过。长发未拢,随披散,一缕长发搭在胸前。天生微蜷的发尾轻轻卷起,像钩子。 这女人,哪里都是钩子。 他望着她的裙角,慢悠悠地回答:“就……还行吧。” “还行?”尤玉玑用膝抵在榻上,俯身凑近司阙望着他的眼睛,低语:“只是还行?” 她声音逶迤悦耳,还伴着细碎的银铃声。 她靠得那样久,几许乌发垂落,落在司阙的颈侧,又凉又滑,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香。 司阙抬手,将手搭在她的细腰。尤玉玑这一身舞衣用料极其柔软,唯独束腰的腰封用着丝滑的缎带。司阙纤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腰侧渐渐向后挪去,乃至手掌彻底撑住她的后腰。 “夫人!夫人!你看在外面发现了这株……”抱荷笑呵呵地抱着一捧玉兰进来,惊愕地看着床榻上的两个人,她的动作僵住,说了一半的话僵住。她僵了半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就跑。一支玉兰掉到地上,她飞快捡起,手指捡到玉兰的时候脚还是往前跑的。她一口气跑出去,拉着枕絮到角落,两个人絮絮说了一整夜。 尤玉玑对抱荷的快步跑逗笑了。她莞尔欠身去勾扯悬挂的床幔。冬日里床幔本就厚重,两扇床幔谢幕般缓缓落下,整个床榻都陷入微红的昏暗。 尤玉玑垂眸『摸』『摸』百岁的头,将它从司阙怀里拎出来,柔声说:“今天晚上你不能坐在阙阙的腿上哦。” 她微笑着,动作轻柔地将百岁放出床幔。 尤玉玑看一眼司阙受伤的小腿,收回目光望向他,她将手软软搭在司阙的肩上支撑着,长腿微抬小心翼翼地跨坐司阙的腿上,上身前倾逐渐偎近司阙,搭在他肩上的双手缓缓绕过他的后颈相勾。 她近在咫尺地望着他,低语:“今天晚上姐姐坐,好吗?” 她对他笑,就是只吸食阳气的狐狸精。 司阙搭在尤玉玑后腰的手『摸』到她腰封的金属钩,用力一扯,将扣子扯开。她娇妍绽笑的旖唇柔软诱人。司阙凑过去,却又在将要吻她时,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角度,将吻落在她的耳垂,将她柔软的耳垂含在口辗转吻咬。 百岁坐在地上低着头咬了好半天脖子上系的蝴蝶结,终于将丝帕扯下来,小爪子抓住又挠又咬。一直到它玩累了,撕烂的丝帕丢在一旁,坐在地上歪着小脑瓜望向暖呼呼的床榻。 床幔罩下来,隔了床榻,不欢迎它爬上去。 厚重的床榻晃颤着,映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细碎的音铃声一直未歇。 “喵!喵!” 百岁想玩小银铃,它跳上床榻,找到两扇床幔间的缝隙钻进去。可是下一刻,一只修长雪的手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扔了出去。 百岁跌坐在地朝床榻连续喵呜了好几声,并没有等来尤玉玑如往日那样温柔捧它在怀。它失望地再喵呜两声,声音越来越低。它叼着撕碎的丝帕,耷拉着长尾巴朝一侧柜子底下钻去。它在一片黑暗里窝成一团,小爪爪盖住耳朵,不去听响个不停的银铃声,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击打声。 银铃颤响时,司阙的视线几次越过坐在他身上的尤玉玑,望向自己那条绑束着硬板的伤腿。 犹豫和挣扎几次在他漆『色』的眸闪过。 百岁睡了一觉又一觉,外头响个不停的银铃声慢下来。它竖起耳朵听了听,听见了脚步声。它听出来了,那是尤玉玑的脚步声。它伸了个懒腰,从柜子底下爬出去,朝立在床榻旁的尤玉玑喵喵叫。 尤玉玑下身仍穿着那条布料极其柔软的浅紫『色』舞裙,只是早已皱『乱』。她上半身却并非先前的舞衣,而是披着司阙的寝衣,未系好,只随轻搭。她捧起小几上的汤『药』,慢慢饮尽。 百岁跳上床头几,伸长脖子朝她喵喵叫个不停。 尤玉玑将后一口汤『药』饮尽,才对百岁展颜。她轻轻『摸』『摸』百岁的头,对它小声说:“百岁别担心,们没打架。” “喵……”百岁后一声喵叫低软下去,不再叫唤。 “自己去睡。”她指尖了百岁的头,已朝净室走去。 百岁打了个哈欠,不往别处去,只在床头小几上就地躺下睡觉。 尤玉玑在净室里简单擦洗过,又重新净了口齿祛除口助孕『药』的苦味儿。她坐了一会儿缓缓,才撑着起身,拿着拧干的湿帕子出去。 她在床榻旁坐下,隔着床幔,将湿帕子递进去。 她坐在床边听着床榻上的衣物簌簌声,转眸望向窗口,窗外早已夜如浓墨,不知时辰。 床榻内重新安静下来,她轻声询问:“好了没有?” “嗯。”司阙的声音低低的。 尤玉玑挑起床幔望过去,细瞧司阙的神『色』。明明他刚刚还不是这样的郁『色』,此时怎又不高兴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询问:“是不是伤口疼了?” “不疼。”司阙垂着眼睛。 尤玉玑亦轻轻垂下眼睛,细细思量他为何不高兴。会不会他身为男子不喜动的方式?可是他的腿伤着…… 他怎么能尽兴呢?折腾了大半宿,她居然只在他的锁骨上亲了那么一小口。就那么轻轻的、小小的、软软的一口。那么快,司阙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碰到的啊? 她怎么就不能好好亲亲他呢?长了那么一张嘴。 尤玉玑起身,将屋内的灯吹熄。 视线彻底黑下来。司阙觉到尤玉玑在他身侧躺下,她很快偎过来,姣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他的手很快她轻轻拉住。司阙觉得整个人都一种巨大的温柔包裹着,让他无处可逃。 他那不高兴似乎变得不值一提。 他轻轻朝尤玉玑侧转过身,将手臂探进尤玉玑颈下,将人拥在怀里。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只狐狸精一定慢慢扯起了唇角。 狡猾的狐狸精。 不时,尤玉玑便睡着了。 司阙睁开眼,望着怀里酣眠的她。他凝望着尤玉玑的睡颜好一阵,终于忍不住颔首凑过去想要去亲吻她柔软诱人的唇。将要贴到她的唇角时,司阙的动作又停下来。他离得那样近,似乎已经觉到了她唇上的柔软。他还是改了主,动作僵硬地将吻落在尤玉玑的脸颊。 不行,他不信邪。 他一定要她先主动亲他! 难受。 司阙闭了眼,睡觉。 · 翌日,尤玉玑比往常醒得迟些。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下识地想要坐起身,什么东西禁锢住,她才慢慢转醒,动作轻柔地将埋在她怀里的司阙推开。 昨晚她自己的上身舞衣坏了,她后来裹了司阙的雪『色』寝衣。只是此时,她昨晚裹在身上的他的寝衣不见了踪影。 尤玉玑在司阙身下瞧见那件寝衣,小心翼翼地扯出来裹在身上,才下了床。她走到外间,跪立在美人榻上抬手去推窗户,暖阳照进来。她知道起迟了,却不知道起得这样迟。 听见响动,枕絮从外面进来,匆匆瞥了一眼尤玉玑身上的衣物,立刻收回视线,规矩地低着头询问:“夫人,现在叫水梳洗吗?早膳还用吗?还是和午膳一起?” 尤玉玑拢着衣襟回望里屋的方向,压低声音:“公主还没醒,低声。” “是……”枕絮望向尤玉玑锁骨上的痕迹,惊得眼睛瞪圆,赶忙低下头。 “送水去净室就行,脚步轻些。早膳不用了。”尤玉玑顿了顿,给午膳了几道菜,都是些进补之物。 枕絮心烦『乱』地往外走,差门槛绊倒。 抱荷早就在外面伸长了脖子望着枕絮。枕絮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夫人穿、穿公主的寝衣,衣领下有吻痕!你上次猜的是的!” “天呐!”得了应证,抱荷反倒一时接受不了,喃喃自语:“夫人居然的喜欢女人……” 初冬的庭院里一阵凉风瑟瑟,枕絮和抱荷两个相对无言。 良久后,枕絮才开口:“要是让人知道了,可要坏……” 抱荷讷讷头:“所以咱们得使劲儿帮夫人瞒着!” 枕絮重重头。 尤玉玑起得迟,一大早来给她请安的几个侍妾知她睡着,在花厅了小坐了一会儿又都回去。 下午,尤玉玑再次向景娘子询问了卓文的消息。景娘子答话卓文还没见到毒楼的楼主。 尤玉玑头,慵懒地坐在窗下美人榻上翻阅着医书。本来她下午应该召见两个管,可是没什么精神,索『性』推给景娘子处理。 银铃的脆响声让尤玉玑望向床榻。 司阙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她绑腿的饰带正在逗着百岁。每每百岁高高跳起,却怎么碰不到。 他已经拿着尤玉玑腿上的饰带玩了几乎一整日。 尤玉玑望着晃动的小银铃,不再想在毒楼买假死『药』的情。眼下,她明显还有重要的情。 她起身,朝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