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蔺轻舟第一次见到魔尊时。 魔尊正在湘御宗的无妄地牢里受刑。 十二根骨钉刺穿他全身。 光脊椎上,就有六根。 铁链将魔尊绑在冰冷的石柱,玄黑残破的衣裳下,能见污浊腥臭的血凝在隐隐见白骨的伤口处,乌墨青丝半敷面,露出的脸颊和嘴唇毫无血色,犹如死尸。 从未见过这般惨状的蔺轻舟大受震撼。 蔺轻舟快步走到魔尊面前,对他说:“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闻言,魔尊缓缓抬头。 伴随着魔尊的动作,垂于他脸颊前覆面的青丝往耳畔落去,让蔺轻舟能看清他的双眸。 魔尊瞳孔布满可怖的血丝,他看着蔺轻舟,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似破旧木板在沙地上划过,喑哑粗糙:“救我?” “是。”蔺轻舟坚定地点点头。 这一刻!蔺轻舟觉得!自己在魔尊眼里一定浑身散发着万丈救世光芒! 此境是久旱龟裂大地,他就是甘霖! 此境是漆黑无垠昼夜,他就是破晓! 此境是天寒冰封三尺,他就是暖阳! 蔺轻舟看着魔尊再次启唇开口。 魔尊说:“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蔺轻舟:“……” 甘霖呢? 破晓呢? 暖阳呢? 咋成驴了!!! 大兄弟,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蔺轻舟讪讪:“我……我现在确实还没找到救你出去的方法……” 魔尊:“办法我有。” “什么?!”蔺轻舟由忧转喜,“快告诉我!” 魔尊:“不要。” 蔺轻舟:“?” 蔺轻舟:“为啥啊!” 魔尊翻了个白眼:“没见过寻死的吗?” 蔺轻舟:“……” 没见过啊!!! 没见过哪个叱咤风云的魔尊寻死啊!!! 第一章 随机不是随便啊 蔺轻舟这个人,命好。 家庭和睦,父母恩爱,思想开明。 而他样貌品行出众,从小成绩优异,并顺利考上重点大学。 四年后毕业,蔺轻舟靠着校招,被一家待遇极优的公司选中。 今天是蔺轻舟去公司报道的第一天。 公司距离他的单身公寓近,步行不过十分钟,蔺轻舟走着去。 清早要出门时,蔺妈妈打来电话:“小舟啊,国庆假期要回家一趟啊,外婆外公都说想你了。” “好的。”蔺轻舟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边穿鞋边笑着答应。 蔺妈妈:“想吃什么菜?告诉妈妈,妈妈好准备。” 蔺轻舟无奈道:“妈,距离我回去还有两周的时间呢,你现在准备未免也太早了。” 蔺妈妈:“哎呀,那你好好想想,之后告诉妈妈。” 蔺轻舟浅笑弯眸:“嗯,好。” 挂了电话,蔺轻舟下了楼,见两名刚买菜回来的邻居大妈站在单元楼前闲聊:“听说了吗?那谁家的二儿子在抢救室躺了一天一夜了,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真可怜啊,年纪轻轻的。” “是啊,特警这职业,真是太危险了。” “幸好他家还有一儿一女,不然老两口怎么办哟。” 琐碎的闲言飘进蔺轻舟的耳朵里,他没在意,绕过两名大妈继续往前走。 - 清晨恬静,街道上行人并不多,蔺轻舟步行到一个十字路口前,发现绿灯开始闪烁,只剩几秒的通过时间,蔺轻舟连忙加快脚步,想穿过这个斑马线。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蔺轻舟一个。 马路对面,一个约莫十岁,背着书包的男孩也是同样的想法。 男孩没看车道左右,拽着书包闷头带往前跑。 蔺轻舟比他悠哉些,仔细观察着车流。 忽然!一辆失控的小轿车飞速冲向斑马线,朝男孩撞去! 蔺轻舟瞳孔骤缩,他没有任何犹豫,反应极快地冲过去,将男孩一把推开。 天旋地转中,急刹车的声音刺耳尖锐,四肢被碾过时的疼感和苦楚瞬间侵入大脑,撕裂着蔺轻舟的痛觉神经。 他妈的,上班第一天就出车祸,会被公司劝退的吧! 今天也太倒霉了! 这是充满打工魂的蔺轻舟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蔺轻舟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拍自己身体,看四肢还在不在,第二个反应是去找被他推开的男孩。 随即他一抬头,登时傻在原地。 他好似置身于浩瀚的星海宇宙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闪烁着幽幽紫光的星团雾气,星团光芒无法照耀的地方,全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蔺轻舟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怔怔地抬手,怔怔地狠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啊卧槽,痛!不是梦?!”蔺轻舟喊出声,揉着脸,眼泛泪花。 似被他的声音吸引,一团篮球大小的紫光雾气朝他飘来,直至蔺轻舟眼前半米处。 “您好。” 机械的女声响起。 “嚯!”蔺轻舟吓得后仰。 “请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您的。”紫光雾气继续说,“我来自四千一百一十一年后的世界。” 蔺轻舟张口要说话。 紫光雾气:“请不要问,以您的知识储备,是听不懂我的解释的。” 蔺轻舟:“……” 咋的!!!看不起我的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四年大学教育吗!!! 紫光雾气:“不过为了让您接受我的存在,简单说明一下,我身处的世界,发现了五维空间,既在立体三维状态上,加上一维时间,和一维曲率,这也是我能找到您,与您对话的原因。” 蔺轻舟张张口,又闭上了。 啊我的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教育四年大学教育好像确实没什么用啊!!! 紫光雾气:“总之,在掌握时间和曲率这两个维度后,世界就会裂变成无数个世界,所以我们创造了这个机器,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寻得可靠又濒死的人类意识,让他们帮我们探索不同的世界,收集信息和数据。” “只要您答应帮我们探索世界,完成任务后,我们会将您送回原来的世界,并保证让出了车祸的您,还能继续活下去。” 一句‘继续活下去’让蔺轻舟瞬间清醒,遭遇车祸的心惊和恐惧后知后觉地化成冷汗爬上他的脊背,生存欲望叫嚣着咆哮着冲撞他的胸膛。 蔺轻舟对紫色雾气喊:“我要活下去,我得活下去。” 闻言,紫色雾气顷刻散开,变成数千个宛如璀璨繁星的光点环绕着蔺轻舟,机械女声道:“请您从中选择一个世界,帮助我们进行探索。” 蔺轻舟手抵侧额,深呼吸数下,他花了十几分钟平复心情后,看着眼前的奇景感慨:“浮世万千,浮世万千。” 蔺轻舟抬手,指了指一个浮在眼前的光点。 光点缓缓展开,变成浮空半透明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座雾气缭绕的山,隐约可见山顶有一片规模宏伟、檐如飞翼的亭台阁楼。 机械女声回荡在蔺轻舟耳边。 “因不能打扰这个世界的运行,关于系统和任务的一切,您无法告知他人。” “根据这个世界的特性,系统会化成一块玉简,发布的任务显示在玉简上,请视其如命,弄丢玉简,将会失去与我们的联系。” 这句话机械女声重复了三遍,可见其内容的重要程度。 机械女声:“最后,系统会随机给予您一种能力。” 蔺轻舟:“能力?什么能力?” 机械女声:“例如不死身,瞬移,预知未来等等,因世界未知系统给予的能力也是未知的。” 蔺轻舟欣喜:“哇,一个嫌不够,两个不嫌多啊。” 机械女声:“正在为您随机匹配能力。” 蔺轻舟满脸期待。 他的能力会是什么呢? 不死身和预知也太他妈帅了!瞬移也不错! 会不会比这三个更酷!? 机械女声:“您的能力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讲出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来。” 蔺轻舟:“?” 蔺轻舟:“???????” 蔺轻舟:“等等!能力它可以随机,但它不能随便啊!!!” 机械女声无视着蔺轻舟哀嚎和控诉,自顾自地说:“意识传输倒计时,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紫色星云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令蔺轻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章 命运不公的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蔺轻舟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 “轻舟,轻舟!快醒醒!别睡了!若是迟到了,可是要挨罚的!” 蔺轻舟睁开眼,入眸的是古朴的原木横梁,他偏头看去,见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拽着自己的胳膊。 那少年五官秀气,身子纤细,用靛蓝色发带盘着髻,穿宽大老旧的短衫粗麻布衣。 “轻舟,别睡懒觉了。”少年喊。 蔺轻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还不起床是吧?”少年也不客气,抡圆胳膊,一巴掌就要拍他脸上。 蔺轻舟吓得伸手挡:“打人不打脸!!!” 少年也只是想吓唬他,及时收手:“哼哼,起不起?” “起起起。”蔺轻舟一迭声。 少年:“那你赶紧换衣服,我去帮你领馒头。” 蔺轻舟稀里糊涂地点头,目送少年小跑出去。 他从床榻上坐起身,听见清脆的叮当一声。 一样东西从蔺轻舟怀里掉落在地上。 蔺轻舟弯腰捡起,见是一片通体润白的玉简——正是由系统幻化。 玉简上有字,向他说明现在的情况。 这具身体是系统创造,之前也一直由系统掌管。 蔺轻舟在这个世界,年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十七岁那年被修仙门派湘御宗招进,成了一名打杂的奴仆,一年前与刚才那位名叫柳月的少年结识,成为了好友。 蔺轻舟:“系统你也太特么废了,又是五维空间又是造人的,结果辛苦十八年就混成个打杂的!” 玉简闪了闪,出现一个字:哼! 蔺轻舟伸出一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玉简。 “轻舟!你怎么还坐在床榻上啊!” 柳月人长得小巧可爱,嗓门却大,一声惊得蔺轻舟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好在他没忘了把玉简收好。 穿衣洗漱,一阵鸡飞狗跳,柳月帮手忙脚乱囫囵吞馒头的蔺轻舟束发后,拽着他去湘御宗的事净堂,领今日打扫任务。 事净堂的管事老神在在地捏着他的八字小胡子,小眼睛在气喘吁吁的两人身上转:“不错,虽说差一点迟到,但终归是没迟到,不过好干的活都被讨完了,你们俩去打扫问道台吧。” 问道台是湘御宗外门弟子听讲之处,因为地方大,所以极难打扫。 柳月礼貌谢过管事,带着蔺轻舟去了问道台。 问道台位于白雾缭绕的山腰,白玉石砌成,正对悬崖,眼界开阔,凭栏眺望可见连绵苍青群山。 柳月挽袖子:“挑水得从山脚挑上来,今天怕是要辛苦了。” 蔺轻舟自知是因他起迟,才害得柳月打扫这处,于是一上午埋头苦干,尽力揽活,任劳任怨。 柳月也没偷懒,毫无怨言地干着活。 饶是如此,两人打扫还是花了足足三个时辰。 蔺轻舟干完活,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寻了个空闲的间隙,往问道台的角落一坐,捶着发疼的背和胳膊。 就在此时,蔺轻舟听见衣袂撩空的声音。 蔺轻舟好奇地仰头循声望去。 一名身着袖口绣暗红卷火纹锦衣的青年御剑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问道台上,随后收剑入鞘。 蔺轻舟顿时目瞪口呆。 卧槽,他会飞! “轻舟,快走吧,问道台来人修行了,我们不可打扰。”柳月拎着水桶走过来。 蔺轻舟磕巴:“他他他会飞。” 柳月望了那名青年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是啊,修仙者皆会御剑飞行。” 蔺轻舟:“皆会?” 什么!难道会飞的人很多吗!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又有数名袖口有暗红卷火纹的锦衣青年御剑而来,身姿翩翩地落在问道台上。 蔺轻舟:“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世界把万有引力定律捶成了渣渣,这么多人都可以凌空飞来飞去,而系统你却只给我一个打杂的身份和一种讲笑话的能力!!! 柳月疑惑:“你在喊什么呢?什么是窝草?一窝草?” 蔺轻舟:“卧槽,在此刻,是胸膛的愤懑之情带动了喉腔里的声带,然后发出的质疑命运不公的呐喊之声。” 柳月:“?” “我们快走吧。”柳月发现问道台上有修士斜睨他们俩,连忙催促,“惊扰了他们修行,是会被罚钱的。” 两人拎着水桶扛着扫帚走曲折的石阶先去了事净堂禀报打扫任务已毕,随后回到杂役所居山脚,在居所旁的简朴茶棚用膳。 吃食是统一提供的,鸡腿青菜粗面馍馍,不算美味,但能扎扎实实地填饱肚子。 蔺轻舟趁着吃饭休息的功夫,拿出玉简看了一眼。 玉简上的字与早上不同,出现两个任务。 其一,救出陨渊魔尊。 其二,和陨渊魔尊一起开启乱星天域。 蔺轻舟手指抵着下巴:“嘶。” 陨渊魔尊是谁? 这个乱星天域又踏马是什么玩意儿? 第三章 杀人放火吃小孩 “轻舟你在看什么呢?饭再不吃要凉了。”柳月的声音响起。 蔺轻舟将玉简收入怀中,端起饭碗,扒拉两口咀嚼后咽下,看向柳月,思索沉思片刻后开口问:“柳月,你知道陨渊魔尊吗?” 蔺轻舟本来没指望柳月懂,哪知柳月立刻愤愤地说:“什么魔尊,就是个大魔头!” “魔头?” “是啊,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杀人放火吃小孩!” 柳月咬下一口馍馍,鼓起腮帮子嘟嘟囔囔地说:“不过好在数天前各大宗派齐心协力把那魔头抓住了!如今这厮就关在湘御宗的无妄地牢里,再过些时日,等修仙尊者们齐聚湘御宗,定让那魔头灰飞烟灭!” 蔺轻舟闻言,沉吟片刻后问:“这个魔尊……不是,魔头,很坏吗?” “是啊。”柳月点点头,“杀了好多好多人。” 蔺轻舟:“你怎么知道的?” 柳月:“大家都这么说的。” 蔺轻舟若有所思。 吃过饭休息半个时辰,两人又到事净堂领打扫任务。 下午的任务是打扫山脚至山顶的石阶,还算轻松。 春光拂叶落树荫,苍台染斜径。 蔺轻舟和柳月一人拎着一把竹枝扫把,边扫落叶边闲聊。 柳月:“感觉轻舟你今天和平日有些不一样,是因为灵气充足的湘御宗能使人心智开窍么?” 蔺轻舟:“嗯?为什么这么说?” 柳月拉起衣袖擦擦侧额的薄汗:“之前你总发呆,只知吃饭睡觉干活,问什么答什么,跟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木头人似地。” 蔺轻舟干笑两声,算作回应。 谁让系统这孩子,打小就傻。 不过没大碍,这具身体如今已经是正版原装的蔺轻舟了。 扫完石阶,两人回到休息处已是月落星稀时,蔺轻舟又询问了几名杂役关于陨渊魔尊的事。 赵甲:“陨渊魔尊就是那个杀人放火吃小孩的魔头吧!” 钱乙:“我知道,他杀人放火吃小孩!” 孙丙:“这不是那个大魔头吗,杀人!放火!他还……” 蔺轻舟:“吃小孩?” 孙丙:“对对对。” 蔺轻舟:好家伙,你们是NPC吗?搁这背人物设定呢?除了句杀人放火吃小孩,就啥都不知道了吗?! - 深夜,杂役所居简朴木屋里,六张床拼成一张大通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明月不忍听,干脆藏在浮云后。 蔺轻舟睡不着,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盯着房梁思索。 系统给的任务令他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入手。 白天忙碌不曾多想,而今夜深人静,心情和思绪皆变得复杂敏感,迷茫和无措一拥而上,耀武扬威地占据着胸膛。 蔺轻舟将怀里的玉简拿出,夜深晦暗,玉简上的字泛着淡淡荧光。 怕吵得其他人睡觉,蔺轻舟压低声,问:“任务是不是可以换?” 玉简上的字有了变化:是,每隔十天可换一次。 蔺轻舟:“帮我把第一个任务换掉吧,我一个杂役怎么可能救出被关在固若金汤的牢狱里的魔尊啊。” 再者,今日蔺轻舟打听一番,提到魔尊的人,无一不表现得深痛恶绝,如此看来,魔尊的确罪大恶极,自己总不能为了做任务而助纣为虐吧。 虽然第二个任务也与魔尊有关,但只要十天后把这个任务更换就好。 玉简泛起的荧光微微闪烁,原先的字逐渐模糊,新的字开始浮现。 蔺轻舟:“换个简单点任务求你了孩子想回家让孩子回家吧找点时间找点空闲领着爱人常回家看看。” 赵甲:“蔺轻舟你大晚上不睡觉搁那念啥咒呢?” “咳……”蔺轻舟慌乱扯过被子遮住手里的玉简,“对不住,打扰了,您睡,您继续睡。” 赵甲翻了个身,不一会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蔺轻舟确认他睡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玉简看了一眼。 其一,为陨渊魔尊洗清冤屈。 其二,和陨渊魔尊一起开启乱星天域。 蔺轻舟吃惊。 什么? 洗清冤屈? 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竟然是被冤枉的? 惊讶过后,蔺轻舟忍不住在内心咆哮。 我TM救人都救不出你让我给他沉冤昭雪?!?! 啊??? 算了,睡吧。 睡醒有精神了就把这破玉简折了!!! 玉简: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折! 蔺轻舟:我!我!我我我! 没本事。 “哎。”蔺轻舟愁闷地叹了口气,收起玉简,拽起被子闭眼蒙头睡觉。 第四章 瞌睡有人送枕头 翌日,鸡鸣三声时,蔺轻舟被柳月晃醒了。 蔺轻舟奋力起床两次,均以失败告终,第三次靠着顽强的毅力终于挪下了床。 用来漱口洗脸的潭水冰凉刺骨,将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蔺轻舟硬生生冻清醒。 洗漱毕,两人赶到事净堂,寻管事讨要任务。 管事站在木柜台后,捏着八字小胡子,微微眯眼,看着他俩笑了一下:“你俩来得正巧,来,跟我来。” 两人面面相觑,未敢多问,跟着管事去了事净堂后院。 管事将他们带到这后,没做任何解释,转头又去了前厅。 后院,已有七八名杂役在等待,皆一头雾水的模样。 大家静候片刻后,见管事哈着腰,恭恭敬敬地领着一名青年至后院。 这名青年气度不凡,身着袖口绣暗红卷火纹锦衣,腰间别着入鞘薄剑。 “啊……”柳月疑惑地小声说,“湘御宗的外门弟子怎么会来事净堂啊?”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青年立于人群前,先是佯装咳嗽一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他身上,随后言简意赅地说:“某处需一名守卫,不知在座哪位愿意去?” 有人疑惑:“是哪需要守卫啊?” 青年顿了片刻:“无妄地牢。” 一言似冷水泼入油锅中,众人皆变了脸色,窃窃私语声纷纷起。 “什么?无妄地牢。” “就是那个关押魔头的地方吧。” “谁会去啊,不要命了吗。” 蔺轻舟敏锐地捕捉到只言片语。 关押魔尊的地方?! 什么叫瞌睡有人送枕头啊! 蔺轻舟努力克制心中的欣喜和激动,抬手准备举起。 哪知他手刚一动,就被柳月按住了。 柳月急急道:“轻舟,你做什么?这任务可不能接啊!” 蔺轻舟:“为什么?” 柳月:“会死人的,之前就有喊杂役去无妄地牢做守卫,死了好几个,都是被那嗜血魔头杀死的!” 蔺轻舟心想:听着确实很吓人,可他绝不能错失良机。 见众人皆低下头,青年高声道:“愿意当守卫者,得六块紫灵石。” 蔺轻舟不知道六块紫灵石是什么概念,但他发现周围的人脸色再次变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人群中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手。 蔺轻舟心急如焚,连忙将没被柳月按住的右手高高举起。 大约是因为蔺轻舟举手果断,青年游走的目光一下定在他身上。 青年与蔺轻舟对视片刻,见他眸中没有惧怕和犹疑,于是指着蔺轻舟对管事说:“就这位吧。” “好的好的。”管事的点头哈腰。 “有劳。”青年抱拳,转身翩翩离开。 “散了散了,都去前厅领任务吧。”青年一走,管事的腰背立刻挺直,他驱散众人后,交给蔺轻舟一套衣服:“去,在那棵大树后,把这身衣服换好。” 蔺轻舟接过衣裳,走到后院参天古树后,柳月满脸愁容地跟了过来:“轻舟,你为什么要去呀?你不害怕吗?” “说来话长,不好解释。”蔺轻舟脱下粗麻布衣,只着微皱的旧中衣,抖开手里管事给他的衣裳。 那是一套素白束腰劲装锦衣,袖口绣暗红卷火纹,正是湘御宗的外门弟子所穿的样式。 蔺轻舟将衣裳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搞懂怎么穿。 柳月看不下去了,帮他穿好衣裳,并让蔺轻舟半蹲下,拿润白色发带替人将青丝束起。 蔺轻舟笑着感激道:“谢谢啊。” 柳月:“轻舟你起身,我看看。” 蔺轻舟立定站直,柳月瞧他鬓间有无落发,衣襟有无内翻,腰带有无扎紧,而后柳月道:“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柳月:“人靠衣装马靠鞍。” 蔺轻舟朗笑出声。 少年郎丰神俊逸,站在百年樟树下,树荫斑驳落他眉间,苍绿泛黄落叶旋舞在他身后,目光灵动嘴角缀笑,玉树临风。 修仙者的气质与凡人不同,而此时,柳月竟觉得蔺轻舟比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修仙者都要器宇不凡。 柳月:“轻舟,我突然觉得你好帅啊。” “嗯?”蔺轻舟正整理着袖口,听见如此猝不及防的夸赞,有些怔愣,“啊?” 他偏头看向柳月,见柳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泫然欲泣。 柳月眼泪汪汪地说:“轻舟,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蔺轻舟:“???”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啊! 蔺轻舟:“咋的?我自己被自己帅死吗?!” 柳月解释道:“我娘曾说过,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旁人就会觉得他和平时不一样,我现在就觉得你……” “打住打住!”蔺轻舟哭笑不得,“那你娘有没有说过,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柳月:“没有。” 蔺轻舟:“快把这句话变成你的座右铭。” 柳月挠挠头,随后道:“轻舟,你当真要去无妄地牢当守卫吗?你不怕死吗?那里真的死了好多人了,要不我们去求求掌事,让他换个人去吧。” 蔺轻舟:“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快去前厅领打扫任务吧,不然好活都被人讨完了,快去吧。” 第五章 适我愿兮终偕臧 千劝万劝,蔺轻舟扶着柳月的肩膀轻推人,终于将其哄走。 之后,管事来后院,领着蔺轻舟去事净堂内阁。 内阁里,方才那名锦衣青年正坐在檀木圈椅上,品茗茶尝糕点。 掌事打躬作揖:“仙君,人带来了。” 锦衣青年将手中的茶盏置在桌上:“有劳了。” 掌事笑眯眯:“本分之事罢了。” 锦衣青年站起身,走到蔺轻舟面前,询问:”如何称呼?” 蔺轻舟连忙说了自己的名字。 ”蔺兄。”锦衣青年客气地说,“我姓郭,名鹭,请跟我来。” 蔺轻舟:“好。” 两人走至内阁栏杆处,远眺可望天,郭鹭道:“抓住我的肩膀和胳膊。” 蔺轻舟诧异:“肩膀?胳膊?” “对。” 蔺轻舟:“噢,好,失礼了。” 说着,蔺轻舟一手搭在郭鹭的肩膀上,一手握住郭鹭的手臂。 郭鹭拔出腰间佩剑:“抓紧抓牢啊,不然等等会摔下去的。” 蔺轻舟闻言连忙十指收紧,但有些困惑:“摔下……啊啊啊卧槽!” 郭鹭手指飞快捏决,将长剑掷向空中,竟脚下生风,腾空而起立于剑上! 蔺轻舟没有心理准备,加上长剑太窄,他一时没立住,身子歪斜往下摔。 郭鹭似料到一般,及时攥住蔺轻舟的胳膊,扶他稳住身子。 “谢……谢谢。”蔺轻舟的情绪在‘我他妈在飞’的激动中和‘卧槽这也太高了’的恐惧中反复横跳。 郭鹭颔首,没多言,带着蔺轻舟御剑赶路。 蔺轻舟忍不住往下看,只见亭台楼阁渐小,可览占地半座山的湘御宗,随后见山川丘陵连绵起伏,震撼人心。 跨过几座山后,郭鹭手指再次捏诀,长剑稳稳下落,停在一座山的山脚。 这座山与方才蔺轻舟望见的山完全不同。 湘御宗附近的山因灵力充沛,皆郁郁葱葱、万物生长,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而这座山只有嶙峋枯石、干瘪枯树,一眼望去黑雾弥漫,死寂无声。 郭鹭拿出两张用血红丹砂画着符的黄纸,分别贴在自己和蔺轻舟的手腕上,然后对蔺轻舟说:“跟紧我,进山只能走生门之路,若是没跟上,迷路至其他门,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蔺轻舟心里发怵,连连点头。 山路崎岖陡峭,并不好爬,蔺轻舟跟在郭鹭身后,气喘吁吁地爬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座七层高塔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塔似用乌铁制造,浑身玄黑,窗门皆封,不留一丝缝隙,肃穆无言,与这寂若死灰的山融为一体,从外面看令人觉得阵阵窒息。 塔前有十二名身着玄黑铠甲持刀斧的武士把守。 那武士身材魁梧体壮如牛,目测高三米。 从山脚至这里,层层守卫固若金汤,所以黑塔里关押的是何人,已不言而喻。 郭鹭从怀中拿出信物,交予为首的武士,武士反复确认其身份后,才放两人走近黑塔。 黑塔正门与墙体浑然一体,不见任何细缝,蔺轻舟正纳闷如何进塔时,十二名武士守卫齐齐踏步走近,围住黑塔,然后双膝半蹲一同大呵一声。 黑塔竟被慢慢抬了起来! 与此同时尘雾弥漫,山体震动! 塔下出现一个约莫两米宽、漆黑不见底的大洞。 蔺轻舟目瞪口呆之际,猝不及防被郭鹭一把推了下去。 第六章 初次相遇不容易 坠落的恐惧瞬间捏住心脏,大脑除了传递本能的惊愕和害怕没有思考任何事情。 下一秒,蔺轻舟的手臂被人猛地攥住,于空中停顿。 拉住他的正是郭鹭。 郭鹭御气,稳稳当当地拉着蔺轻舟缓缓下落,将他放在结实的地上,随后自己落地。 蔺轻舟踉跄两步,手撑住石壁,这才没因腿软跌在地上,他震惊地看向郭鹭,久久不能从‘向死而生’这件事中缓过神来。 “得罪了。”郭鹭这么说着,语气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以前我喊前来守卫的人跳,他们都磨磨唧唧的,着实浪费时间。” 蔺轻舟:“……” 那你也不能直接把人推下来啊!!! 提前知会一声不行吗!!! 蔺轻舟心里嚎了八百句,嘴上却道:“朋友,如果还有下次,劳烦先说一句,你放心,你喊一声跳,我直挺挺就往下跳,绝对不磨蹭!” 郭鹭点点头,也不知是敷衍还是真答应了。 蔺轻舟本还想再强调强调,一抬头,怔愣在原地。 塔下,别有洞天。 空旷的山洞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高约十米,临近山体处碎石堆多,越靠近山洞中央地势越平坦,但地上诡异的花纹也越多。 山体上有散发着幽幽银光的晶石,将山洞照亮不至于漆黑不见五指。 山洞正中间有一根直径约三米的石柱,从洞顶连接至地上,气势逼人。 而石柱前有一人。 距离太远,蔺轻舟眯起眼也无法看清,只知那人穿着玄黑衣裳,披头散发,身体被铁链束缚着。 郭鹭:“别看了,跟我来。” 蔺轻舟连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跟在青年身后。 郭鹭带着他,沿着山体石壁走着,最后停在一处。 那处石壁上有许多发光晶石,光芒如白昼,不同于别处的天然粗糙,这处明显被人打磨雕琢过,平坦石壁上镶嵌着一面簸箕大的金铜锣。 郭鹭道:“你守在这里,如果魔头意欲逃跑或者洞内有异常,你就猛击这面金锣,会有玄甲守卫迅速赶来,听清了吗?” 蔺轻舟点点头:“我要守多久?” 郭鹭:“五日,时间到了,我会来接你的。”说着郭鹭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靛蓝布袋。 然后蔺轻舟眼睁睁看着他从布袋里取出一件赤色大氅和一粒丹药。 蔺轻舟:卧槽?!这是怎么塞进去的?!魔术,不,魔法啊这是!? 郭鹭先将丹药递给蔺轻舟:“此乃辟谷丸,吃下后五日无需吃喝和睡觉。” “嗯?这倒是方便。”蔺轻舟道谢接过,将丹药吞服。 郭鹭又将那件赤色大氅递给蔺轻舟:“拿好,冷时披上。” “好,多谢。”蔺轻舟颔首。 郭鹭:“可还有不解的地方?” 蔺轻舟:“没有。” 郭鹭:“那你便好好地守着吧,五日后我来接你。” 蔺轻舟:“有劳了。” 郭鹭颔首,转头朝石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不敢一直注目,立刻匆匆收回了目光,随后捏诀御剑飞起,很快就消失在蔺轻舟的视线中。 郭鹭一走,周围陷入沉寂中,轻微的声音都能响彻山洞。 蔺轻舟将大氅搭在臂弯里,从怀里拿出玉简,见玉简上所书三个任务泛着淡淡荧光。 蔺轻舟试着对玉简说话:“石柱前的那个人,是陨渊魔尊吗?” 玉简上的字有了变化:是。 蔺轻舟:“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他收起玉简,朝石柱走去,走着走着步伐开始迟疑。 人在极静的环境中,总是本能地感到不安,而如今山洞空旷,一点点声音都会引起回荡,震得蔺轻舟心绪不定,开始胡思乱想。 为什么让他一个对修仙之术一窍不通的杂役来看守魔尊? 而且来人心思不明,譬如像他这样有异心的,湘御宗就没想过要提防吗? 几个念头晃过蔺轻舟脑海,石柱已近在咫尺。 只见那石柱上刻着繁密诡谲的花纹,缝隙里似有暗红色的铁锈,临近了还能闻腥气。 一人于石柱前。 第七章 普天同庆碰面了 那人呈跪姿,手腕被乌黑铁链束缚着吊起伸向两边,铁链另一端嵌入石柱,因石柱有弧度他的手臂微微向后。 虽铁链捆绑身体的地方不多,但瞧他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想来也是动弹不得的。 蔺轻舟是走近了,才看清他残破的衣衫下全是未愈合的伤痕,血肉翻起,甚至手肘膝盖隐隐见白骨。 蔺轻舟忍不住心里犯嘀咕,这也太惨了吧!伤成这样还能活吗? 似心有所觉,魔尊缓缓抬头。 凌乱的乌黑长发原本覆面,他一抬头,露出半张脸,脸上虽凝着血污,可半点不掩其清雅俊秀,一双寒星明眸,沉静如死水,深处却暗流涌动。 蔺轻舟见他有了动作,连忙半跪在他面前:“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魔尊冷冷道:“无需你救。” 蔺轻舟:“为什么?” 魔尊翻了个白眼:“没见过寻死的吗?” - - 魔尊这一句寻死,直接把蔺轻舟给整懵在原地。 他想过自己会寻不到方法救出魔尊。 想过可能被湘御宗发觉自己的异心。 可他特么万万没想到魔尊不想活啊! 蔺轻舟磕巴许久,憋出一句:“你,你,你别寻死啊,世间如此美好……” 魔尊:“哪美好了?” 蔺轻舟:“山珍海味……” 魔尊:“辟谷了。” 蔺轻舟:“山川异域……” 魔尊:“没兴趣。” 蔺轻舟:“亲朋好友……” 魔尊:“都恨我。” 蔺轻舟愣住,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魔尊忽然察觉什么,双手攥拳,绑住手腕的铁链轻轻铮铮数声,他盯着蔺轻舟看,冷声:“不想死就赶紧滚。” 蔺轻舟:“你……” 魔尊:“你什么你,你赶紧滚。” 蔺轻舟:“我……” 魔尊:“我什么我,我让你滚。” 蔺轻舟:“……” 魔尊眼眸露锐利如刀刃的寒光。 蔺轻舟站起身麻溜地滚了。 他管这叫战略性撤退。 等他组织好语言,再卷土重来! 不过虽说魔尊让他滚,可蔺轻舟得在这封闭的山洞里待上五日,他也没办法真的滚出魔尊的视线。 蔺轻舟只能尽量走远些。 而距离石柱最远的地方,正是嵌有金铜锣的那面山洞石壁。 蔺轻舟往石壁走去,忽然莫名觉得寒气阵阵,冰冷侵体,他双手环抱搓着手臂,纳闷起来。 怎么突然变冷了? 外头入夜了? 随后,诡异的结冰嘶咔声传入蔺轻舟的耳朵。 蔺轻舟一愣,转头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瞠目结舌。 漆黑的石柱不知何时变成了冰柱,反射着石壁上晶石的幽幽荧光。 冰柱丝丝缕缕地散出寒气,冻得铁链上凝了薄霜,魔尊跪在那处,呼吸出的气成了白雾,不过须臾,眉毛眼睫便挂了冰碴,他生生扛着刺骨的冷,终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蔺轻舟已距离冰柱很远,都觉得如坠冰窟,更不要说那冰柱下,该是怎样刺骨寒凉。 如果他方才没有离开,定会被冻伤。 魔尊那一句‘不想死就滚开’,原来并不是一声口头威胁。 蔺轻舟觉得冷得厉害,原地跺脚搓手,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抖开之前青年给自己的赤色大氅披在身上。 赤色大氅着身的那刻,蔺轻舟恍如身处在晖晖三月暖春中,寒冷再不能侵体一寸。 这可不是一件普通衣物能给予的温度。 蔺轻舟微愣,抓起身上的大氅查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抬头看向远处正在冰柱下受刑的魔尊,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觉得费解。 魔尊宁可经受这样残酷的惩罚,也不愿离开这里? 蔺轻舟拿出怀里的玉简,玉简上‘洗清冤屈’四个字额外刺眼,也不知简单的笔画下,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故事。 他走到石壁边,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双腿曲起立着,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撑脸,望着远处石柱发呆,想着等等该怎么和魔尊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冰柱开始由下至上一寸寸变成石柱,但是寒霜未消,山洞里的温度依旧低得可怕。 蔺轻舟鼓起勇气,重新朝魔尊走去。 果真距离石柱越近越觉得寒冷难耐,不过蔺轻舟有赤色大氅护身,周身一直暖意融融。 他走到魔尊面前,半跪下来,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被冤……” 话说一半,声音渐渐小,最后戛然而止。 蔺轻舟发现魔尊双眼紧闭,神志不清。 魔尊被冻晕过去了。 第八章 给我进来哈哈哈 看着被冻得不省人事的魔尊,蔺轻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太惨了,这也太惨了,窦娥见到你,都得大呼一声六月暴风雪啊。 蔺轻舟不假思索地脱下赤色大氅,披在魔尊身上。 柔软大氅传递的温暖让魔尊僵硬的身躯渐渐舒缓,眼睫和眉毛上的冰霜化水消散,因寒冷冻得青紫的脸恢复原样,像个濒死之人因灵丹妙药寻回生机。 意识回到魔尊的体内,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先是与蔺轻舟对视,眉头轻蹙后注意到身上的赤色大氅,他低头看去,眼眸深处晃过一丝诧异。 魔尊重新看向蔺轻舟,墨眸寒如深潭水,他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啊?”蔺轻舟微怔,片刻后回过神来说:“我对你没有索求,我救你是因为阿巴阿巴阿巴。” 魔尊:“……” 蔺轻舟:“?!” 他的语言中枢系统突然间怎么了?! 惊愕之时,蔺轻舟猛地想起一件事。 之前系统曾说过,因不能打扰这个世界的运行,关于系统和任务的一切,他都无法告知别人。 所以这个无法告知别人,就是简单粗暴地把他的话变成‘阿巴阿巴’吗?! 那他现在该如何向魔尊解释自己为什么救他? 蔺轻舟决定取巧,试着说出一些信息。 他想着说我是受人之托,然后他说:“我是阿巴阿巴。” 蔺轻舟:“?!” 他既没提系统也没提任务啊!这也不能说? 蔺轻舟没有气馁,思索片刻,张口继续尝试。 他想着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然后他说:“我知道阿巴阿巴阿巴。” 他想着说你不该在这受苦,然后他说:“你不该阿巴阿巴巴。” 他想着说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然后他说:“阿巴阿巴巴。” 魔尊:“……” 蔺轻舟:“?!” 顺口溜也他妈也不能说?! 眼见魔尊已经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了。 蔺轻舟愤然,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系统我日·你大爷! 反正带了‘系统’二字,肯定会变成阿巴阿巴的。 然后他说:“因为我爱你!” 魔尊:“?” 蔺轻舟:“……” 系统,我不想日·你大爷了。 我日·你祖宗啊!!!!! “不是……”蔺轻舟艰难地说,“你听我解释,我刚才是阿巴阿巴阿巴,不是我阿巴阿巴,我是想说阿巴阿巴。” 魔尊:“……” 蔺轻舟一巴掌拍自己脸上,慢慢往下拉,只想即刻求死,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蔺轻舟呼了口气,稍微平缓了心情,然后对魔尊一个抱拳:“您就当我失心疯,打扰了,告辞。” 他说着,迅速站起身,不想在这丢脸的氛围中多呆一秒。 魔尊提醒道:“大氅未拿。” 蔺轻舟头也没回,一溜烟跑了:“我不怕冷,你穿着吧。” 说不怕冷根本就是嘴上逞能,蔺轻舟是凡胎肉体,怎么扛得住寒冷侵肌。 他只是觉得魔尊比自己更需要这件赤色大氅,毕竟他可以躲得远远的,而魔尊只能惨兮兮地跪在冰柱前生生扛着风刀霜剑。 不过虽然蔺轻舟不懂修仙法术,可他懂科学啊! 生物老师曾说过。 运动,增加心率,加速血液循环,增加甲状腺素分泌,然后使身体发热!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石柱一变成冰柱,蔺轻舟就沿着石壁跑圈取暖。 而石柱每隔六个时辰就会变成冰柱,意欲以锥骨之寒折磨石柱前的魔尊。 但如今魔尊身着赤色大氅,已不再畏惧冷意,受刑时不会被冻晕能保持清醒。 他一直警惕地观察着蔺轻舟,试图弄懂蔺轻舟究竟有何目的。 他在等,等蔺轻舟的欲求和索取。 毕竟给予大氅的恩情,是蔺轻舟开口讨要的筹码。 可蔺轻舟没有。 他除了冷的时候跑圈,无聊的时候靠着石壁睡觉打发时间,其他什么也没做。 五日后,在石柱又一次变为冰柱,在蔺轻舟慢腾腾地爬起来跑步取暖时,魔尊看蔺轻舟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他看着蔺轻舟,目光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第九章 你叫什么名字啊 山洞无白天黑夜,蔺轻舟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几日,这天,他慢跑着取暖,等冰柱重新变为石柱,山洞逐渐回温后,靠着石壁坐下想歇息一会。 就在此时,一声呼唤传至蔺轻舟耳畔。 “过来。” 蔺轻舟怔愣,循声望去,看向魔尊所在的山洞中央。 “快些。” 又是一声催促。 蔺轻舟确认是魔尊在喊自己,两人明明相隔甚远,魔尊也没高声呐喊,可那声音的确传了过来。 蔺轻舟手掌撑地站起身,走向石柱,走到魔尊面前,他半跪下来,疑惑地问:”是你在喊我吗?“ 魔尊看着他,道:“大氅拿走,等等会有湘御宗的人来此处。” “啊……好。”蔺轻舟伸手解开魔尊身上大氅的带子,将大氅收起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蔺轻舟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他看着魔尊,欲言又止,片刻后犹豫着开口道:“那个我的名字是……” “我知道你叫什么。”魔尊出声打断蔺轻舟的话。 “什么?!”蔺轻舟蓦然错愕。 魔尊怎么会知晓他的名字? 难道在这具身体在系统操控的时候,曾和魔尊相识? 所以他回家任务才会与魔尊有关? “为何如此惊讶?”魔尊说,“你方才不是说过,你是阿巴阿巴,不过这名字听着十分生僻少见,你姓阿?” 蔺轻舟:“……” 阿个球啊!!! 系统出来挨揍! “我不叫阿巴阿巴。”蔺轻舟艰难地说,“之前是……那是因为……算了,总之,我的名字叫蔺轻舟。” 对于蔺轻舟更正自己名字的话,魔尊显得毫不意外,在蔺轻舟费劲地解释的时候,魔尊已经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蔺轻舟反应过来了:“你明知我不叫阿巴阿巴,你在逗我呢?” 魔尊供认不讳,理直气壮:“对,我在逗你。” 蔺轻舟哽了一下,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魔尊勾着嘴唇,戏谑道:“真是奇了怪了,你爱我……”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 哪知他没说完,蔺轻舟插嘴接道:“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魔尊:“……” 蔺轻舟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手攥成拳掩唇:“咳。” 啊啊啊,条件反射啊!!! 魔尊:“我错了。” 蔺轻舟:“嗯?” 魔尊:“我之前怀疑你是个傻子。” 蔺轻舟:“啊这……” 魔尊:“我不该持怀疑态度的,你就是个傻子。” 蔺轻舟:“……” 蔺轻舟无力地试图挽回自己最后一丝颜面:“我不是傻子,真的……还有,我不爱你啊,我只是……嘴瓢了,说错了,我俩之前都没见过面,我怎么可能爱你。” 闻言,魔尊眯了眯眼睛。 蔺轻舟:“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魔尊:“他们都叫我魔头。” 蔺轻舟:“这可不是名字。” 魔尊反问:“左右不过是旁人的称呼罢了,有何区别?” 蔺轻舟无言以对。 正此时,石壁震动,大地颤鸣,与之前蔺轻舟来时十二铁甲守卫举塔的动静一样。 湘御宗来人了。 蔺轻舟还想和魔尊再说些什么,他道:“其实……” 可话都到口边了,蔺轻舟想了想,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站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这反倒引起了魔尊的好奇。 魔尊:“你刚刚想说什么?” 蔺轻舟支吾两声道:“我本来想说其实活着挺好的,但我转念一想,我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更不知活着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么说,有些自以为是。” 魔尊微微怔愣。 感到山洞的震动在渐渐平息,蔺轻舟道:“我得走了。” 蔺轻舟转头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身,对魔尊轻声道:“虽然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确实只有活着,才有遇见好事的可能。” 蔺轻舟说完这句话,扭头欲走,魔尊的声音忽至他耳畔。 “我的名字,牧重山。” - 湘御宗外门弟子御剑稳稳当当地落在山洞中,在嵌有金铜锣的石壁前寻见蔺轻舟。 “这五日可有异样?”郭鹭询问蔺轻舟。 蔺轻舟摇头:“没有。” “噢?”郭鹭嘟囔,“你还算有些运气。” 蔺轻舟疑惑:“嗯?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郭鹭眸光微闪,“走吧,带你出去。” 蔺轻舟:“有劳。” 郭鹭带着蔺轻舟御剑而起,朝山顶透着光亮的洞口飞去。 蔺轻舟忍不住朝石柱的方向看了一眼。 距离太远,玄衣身影渺小似米粒,于壮观的石柱前那般不起眼。 须臾间,郭鹭已带着蔺轻舟飞出以山为狱的无妄地牢。 两人出来后,十二名铁甲守卫将铁塔慢慢放下,压住洞口,惹得尘土飞扬。 郭鹭御剑带着蔺轻舟回到湘御宗,将他送至事净堂门口。 落地后,蔺轻舟将赤色大氅还给郭鹭,郭鹭拿出乾坤袋,把赤色大氅收入袋中,随后取出六枚紫灵石递给蔺轻舟:“收好你的酬劳。” “啊……”蔺轻舟伸出双手接过,“多谢。” 郭鹭抱拳:“有缘再见。” “等等。”蔺轻舟喊住欲御剑的郭鹭。 郭鹭看向蔺轻舟:“怎么?” 蔺轻舟道:“如果无妄地狱还需人看守,可以再来找我,这差事我愿意做。” “噢?”郭鹭上下打量着蔺轻舟,诧异不已,“没曾想你竟如此胆大?丝毫不怕那嗜血凶恶魔头取你性命?” 蔺轻舟支支吾吾,晃了晃手里的灵石:“毕竟有酬劳。” 郭鹭未起异心,了然点头,道:“如若需要,会寻你的。” 说罢,郭鹭一挥衣袖,御剑腾空,顷刻不见身影。 蔺轻舟将六块紫灵石收进怀中,对着许久未见的暖阳清光伸了个懒腰,而后朝杂役的住处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牧重山,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嘛。” 第十章 念念不忘有回响 行至山脚杂役住处,蔺轻舟在屋里遇见了刚结束今日清扫任务的柳月。 “啊!轻舟!”柳月欣喜喊出声,“你没死啊!” 蔺轻舟:“怎么,你已经为我立牌烧纸祭拜了吗?” 柳月:“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呸呸呸!” 蔺轻舟爽朗地笑了两声,走到自己的床榻旁,拿出一直揣怀里的六颗紫灵石,想找块布包起来。 “哇,修仙者出手就是阔绰。”柳月凑到他身旁,看着榻上的紫晶石,露出羡慕的神情。 “嗯?你喜欢?”蔺轻舟抓起两块,递给柳月,“喏,送你。” 柳月吓得连连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贵重?”蔺轻舟疑惑,“不就是几块紫色的石头吗?” 柳月喊出声:“什么石头!这可是灵石,可以换好多银子,还可以买法器灵丹。” 蔺轻舟:“灵丹法器?我们这种非修仙的人,也能买吗?” 柳月点点头:“可以的,湘御宗有一个叫锻灵堂的地方,出售一些低阶的法器和丹药。” “噢?”蔺轻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这个锻灵堂,具体在什么地方?” 柳月素来热心肠,他说:“你若想去的话,等明日清扫任务结束,我带你去呗。” 蔺轻舟:“好啊,多谢。” 翌日,临近黄昏,暮色蔼蔼,柳月领着蔺轻舟行至锻灵堂。 锻灵堂位于山腰,一座红墙青瓦的三层阁楼,属湘御宗外门,除了湘御宗弟子,还有许多无门派的低阶修仙者会来此处。 比起湘御宗外门弟子,那些无门派的低阶修仙者,大部分都长得歪瓜裂枣的,看起来多少有些磕碜,谈吐也十分俗气。 饶是如此,柳月看着他们,仍然露出了崇敬的眼神。 这个世界,体内若无灵根者,连修仙的门槛都摸不到。 一些富家子弟甚至愿意耗费万贯家财去洗髓,以求得灵根。 而柳月这样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寻求仙缘比登天还难。 两人走进锻灵堂,至柜台前,掌柜的并没有因他们身上穿着简朴麻衣而怠慢,手掌交握在身前,和善地笑道:“两位,需要点什么?” 柳月惶惶看向蔺轻舟,蔺轻舟问:“请问您这有没有能生热保暖的东西?” 掌柜的愣了一下:“生热保暖?” 蔺轻舟:“对。” 柳月疑惑:“轻舟,现在可是初春,你买这样的东西做什么?” 蔺轻舟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胡扯道:“冬天冷的时候就可以用了,我这叫有备无患。” 柳月:“我怎么觉得这不叫有备无患,叫神智错乱呢。” 掌柜的在心里表示苟同,但是生意还是要做的,他笑眯眯地说:“二位客官请稍等。” 说罢,掌柜走进内堂,片刻后回到前厅,手里多了两样东西。 其一是赤色大氅,其二是巴掌大的朱丹木盒。 掌柜的清清嗓子,先是抖开手里的赤色大氅:“法器藏焰披风,贴身保暖,极寒必备,只售九枚紫灵石,客官来一件?” 蔺轻舟:“呃……” 买不起。 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早已是人精,见蔺轻舟露出为难的神情,立刻收起披风,将朱丹木盒放在柜台上然后打开。 朱丹木盒里,静静躺着一颗玄黑色、表面光滑的玉石。 掌柜的:“客官,手伸过来,悬在石头上。” 蔺轻舟照做,感到玉石散发着融融暖意,只是如今初春天热,没过一会就觉得烤得慌。 掌柜的:“这是火玉,常年温暖,冬日掌握着可暖手,揣怀里可暖肚,只要三枚紫灵石。” 蔺轻舟:“我要两颗。” “两颗?客官您确定吗?”掌柜的惊讶,和蔺轻舟再三确认。 蔺轻舟:“有吗?” 掌柜的:“有,只是初春买两颗的人,嗯,不常见。” 低情商:是傻子。 高情商:不常见。 蔺轻舟:“麻烦掌柜的给我拿两颗。” 掌柜的点点头,去了后堂,不一会回来,手捧朱丹木盒,里头放着两颗火玉。 蔺轻舟道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后和柳月一同离开锻灵堂。 掌柜的热情地目送他俩离开,挥着手:“客官再来啊~~~” 两人行在山径石梯上,蔺轻舟道:“我还以为灵石可以买很多东西呢,没想到只买两颗石头。” 柳月道:“灵石分品阶的,赤、黄、青、紫,其中赤色最珍贵,紫色最普通,你拿紫色灵石去买法器,当然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但你若拿去换银子,可够你吃半年大鱼大肉啦。” 蔺轻舟:“这购买力也差太多了吧。” 柳月:“啊?狗埋梨?” 蔺轻舟:“就是……修仙的器物,就这么好?” 柳月激动道:“那当然啊,修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仙缘可是千万两黄金都难换的。” 蔺轻舟咋舌。 柳月好奇地问:“对了轻舟,你买火玉到底用来做什么啊?” “没什么……”蔺轻舟含糊其辞。 柳月见他不愿说,没有追问,换了个话头。 蔺轻舟松口气,和柳月闲聊起来。 朱丹木盒被蔺轻舟拿在手里,不算沉,但也难以忽视。 蔺轻舟知道在掌柜的和柳月的眼里,自己是个傻缺。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缺。 明明不知自己能不能重入无妄地牢,可他还是决定买下能取暖的火玉。 只因心底有个声音小小声地说:万一呢? 大约是念念不忘有回响。 第二日,蔺轻舟和柳月去事净堂领清扫任务,管事的见到蔺轻舟,竟几步上前一把逮住他:“正找你呢!跟我来!” 蔺轻舟被拽得‘诶诶诶’了几声:“掌柜的,掌柜的,什么事啊,这么急!” 管事的说:“还是上次看守的事,指名道姓让你去。” 柳月一听,急得跺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又让轻舟去啊,不能换个人吗?” 管事的看向蔺轻舟:“你不去?” “不!”蔺轻舟欣喜地喊出声,“我去!” 第十一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无妄地牢,终日不见暖阳以至于此地阴冷潮湿。 郭鹭将蔺轻舟送至嵌有金铜锣的石壁前,并未多言,朝他轻颔首后御剑离开。 蔺轻舟确认他离去后,疾步朝山洞中间的石柱走去。 那人依旧身着血迹斑斑的残破玄衣,跪在石柱前,铁链束缚着手腕将其双臂吊起,直到蔺轻舟临近了,牧重山才不紧不慢地睁眼。 如墨点染的眸和蔺轻舟的眼睛对上,牧重山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牧重山:“怎么又是你?” “是啊,又是我,很惊讶吗?”蔺轻舟朝他笑笑。 牧重山:“你可真倒霉。” 蔺轻舟:“不倒霉,我是主动请求来这里的。” 牧重山闻言,不明所以地眯了眯眼,而后冷声道:“死心吧,我不需要你救,也并不想从这出去。” “不想就不想吧。”蔺轻舟将方才郭鹭给他的赤色大氅披牧重山身上,还煞有介事地将绑带打成蝴蝶结。 牧重山蹙眉:“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蔺轻舟说:“什么也不想。” 牧重山嗤笑一声,眸光全是不信任。 “我就是觉得你挺可怜的。”蔺轻舟在牧重山面前坐下,与他视线齐平。 “你觉得我可怜?”牧重山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精奇古怪的事物。 “对。”蔺轻舟道,“所以我想着来陪你说说话,你要是嫌我吵就说,我马上走,不会烦你的,你放心。” 蔺轻舟本以为牧重山会冷言冷语地赶他走。 哪知牧重山竟问他:“说什么话?” 这一问,还把蔺轻舟问愣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连忙道:“什么都行。” 牧重山想了想,问:“你会讲笑话吗?” 蔺轻舟:“嘶……” 他还真特么会啊! 当初系统给他的能力不就是随时随地能讲出一个笑话吗?! 蔺轻舟万万没想到这个奇奇怪怪的能力竟然有用武之地啊!!! 但是要怎么才使用啊,系统也没告诉他啊! 蔺轻舟迟疑着说:“应该会。” 牧重山:“讲一个来听听。” 蔺轻舟努力地想了想,就此时,几行字出现在他脑海中,蔺轻舟便念了出来。 他话音才落,牧重山竟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 但是笑对如今的牧重山来说,是一种负担。 因忍不住发笑,牧重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绑着他的铁链因此悬紧,那本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顿时遭罪,再者牧重山身上都是深浅不一的伤,笑起来扯动伤口,以至于他才笑没几声,就变成了难捱的咳嗽和吸气。 蔺轻舟瞧他这副模样,登时手足无措,想让人快别笑了,转念一想,逗他笑的可是自己,于是这话便说不出口了。 牧重山半晌才止住笑意平静下来,他似乎也没料到蔺轻舟竟真的能把自己逗笑,惊讶了片刻,问:“你祖上是说书的?” “不是。”蔺轻舟说,“你就当我天赋异禀吧。” 牧重山:“再讲一个。” 蔺轻舟看着牧重山伤痕累累的身子,犹豫地说:“还是不讲了吧。” 牧重山不悦:“为什么?” 蔺轻舟:“你身上不疼吗?刚才笑得止不住,我瞧你身上的伤口都裂开了。” 牧重山:“那又如何?疼而已。” 一句话把蔺轻舟怼懵了。 牧重山催促:“笑话,再讲一个。” 蔺轻舟回过神来,态度坚定:“不讲了。” 牧重山:“为什么?” 蔺轻舟:“不想看你痛苦。” 牧重山安静下来,他盯着蔺轻舟,眼眸扑朔,神情不定。 蔺轻舟正想着换个话头打发沉默,忽然听见细微的冰裂声,他抬头循声望去,见石柱顶端正在逐渐变成冰柱,寒气阵阵,山洞的温度骤然降低。 第十二章 我可不可以碰你 “看什么。”牧重山的声音响起:“还不赶紧走?” “没事。”蔺轻舟收回目光,拿出放在怀里的火玉,“我有这个。” “嗤。”牧重山冷笑,“小小两枚火玉,也想挡住无妄地牢的剜骨极寒冰?” “嗯?挡不住啊?”蔺轻舟连忙站起身,“那我走了,拜了个拜。”他可不想被冻成冰棍。 牧重山:“……” “对了。”蔺轻舟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过身将火玉放牧重山身旁,随手替他拢紧身上赤色大氅,“这火玉也给你,暖和些。” 说话间,寒气已逼近,蔺轻舟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蔺轻舟不敢再逗留,朝着远处的石壁跑去。 哪知他才迈开步子,牧重山突然开口:“站住。” 蔺轻舟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怎,怎,怎么了?” 他被冻得不行,已经开始骨骼颤栗,直打寒颤了。 牧重山语速极快:“大氅披你自己身上,火玉放我手心里。” 蔺轻舟双手搓手臂,哆哆嗦嗦地说:“啊?可这玩意儿拿久了烫手。” 牧重山厉声:“快些。” “噢,好。”虽然不明所以,但蔺轻舟还是依言照做,他拿起火玉,将其塞进牧重山的手心里。 牧重山虽手腕被铁链捆绑着,可五指未受束缚,攥住火玉这事还是能办到的。 蔺轻舟没有解他身上的赤色大氅,转身要走。 牧重山冷声:“允你走了吗?” 蔺轻舟哀嚎:“兄弟,我再不走就要被冻死了啊。” 牧重山:“让你披大氅又不披,白白挨冻,笨得要命。” 他说此话时,修长白皙但因太瘦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火玉,将灵力注入火玉,随后如三月清风般和煦的暖流溢出,笼罩住距离他约三臂宽的周边。 寒意被生生逼退,逐渐变成冰柱的石柱仅仅变幻至牧重山额顶的位置,再不能多结冰一寸。 蔺轻舟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一瞬间暖如春,再感受不到刺骨严寒。 他不由地惊讶地左右张望,忽而反应过来,看向牧重山:“竟然不冷了,你做了什么?” 牧重山漠然道:“和你解释,纯粹是浪费口舌。” “确实。”蔺轻舟并不在意牧重山嘲讽的语气,盘腿坐下。 见蔺轻舟没再提走开之事,牧重山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口气仍生硬:“讲个笑话。” 蔺轻舟没应声,他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摸着下巴,上下端详着牧重山。 他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牧重山,可以说的上是一句冒犯。 若是数月前,这天地间,谁人敢这样打量牧重山。 但在牧重山被各大修仙宗派围剿、重伤栽倒进灰尘泥潭后,每一个人都能居高临下地蔑视他。 牧重山微微眯眼。 眼前这人是不是和旁人一样,心里在无声地讥笑自己? “我突然觉得……嗯……”蔺轻舟斟酌着话语,缓缓开口,“你的姿势似乎可以换一换。” 牧重山一愣。 蔺轻舟左看看右看看,愈发地肯定牧重山根本无需这样跪着。 牧重山仅仅是手腕被铁链捆绑着往两边吊起,手臂弯曲未绷直,身子再无其他束缚,他明明只要往后靠,就可以换个舒服的坐姿。 为什么他不换,要这样跪着呢? “你是不是伤太重了,所以动弹不得?”蔺轻舟问。 牧重山没回答,疑惑地看着蔺轻舟,根本搞不明白眼前人一举一动的意图。 蔺轻舟等了片刻,见牧重山一直不说话,于是以盘腿坐姿往前挪了一步,贴近牧重山,他问:“我可以碰你吗?” 牧重山:“……” 蔺轻舟笑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牧重山蹙起眉,但他依旧没说话。 第十三章 为何不改变姿势 蔺轻舟见牧重山沉默如磐石,朝他温和地笑笑,然后上前俯身,想勾住他膝弯处,让他坐下来,由跪姿改成坐姿。 在蔺轻舟的手碰到牧重山膝盖的一瞬,牧重山墨眸深处翻涌起煞气的杀意,但是下一刻,他将杀意给压制了下去。 蔺轻舟并未察觉自己差点命丧黄泉,他呆愣愣地看着牧重山的膝盖,忽然明白了牧重山为什么不改变姿势。 因为牧重山改不了。 他的双膝上各被一根拇指粗的银钉贯穿,钉入大地。 钉子嵌入膝骨,那块骨头极薄,不知有无裂开。沾染着银钉的鲜血早已干涸,肮脏的衣裳贴着伤口处好似长了进去,如果揭下来,怕是能疼得人没了半条命。 蔺轻舟半晌才从这等酷刑的残忍中缓过神来,他抬头看向牧重山。 两人距离不过两掌宽,蔺轻舟居下仰视,牧重山低头俯视,蔺轻舟瞧他青丝粘结覆面,嘴唇苍白干裂,眼角有血污。 蔺轻舟轻声:“我如果问你为什么想死,你是不是不会回答我?” 牧重山盯着他的眼眸看。 两人对视良久,牧重山平静地说:“讲个笑话吧,我的身体已麻木到不觉疼了,所以能笑一笑,算是幸事。” “好。”蔺轻舟答应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再大咧咧地盘腿坐着,而是规矩地跪坐了下来。 如此,两人皆是跪的姿势,彼此平视。 牧重山嘴唇微动,但是什么都没说口。 蔺轻舟只是稍微想了想,脑海就冒出了好几个笑话。 好家伙,系统赐的能力,还真是…… 反应迅速! 读取方便! 莫名其妙! 蔺轻舟选了几个篇幅长的诙谐故事,不会让人忍不住捧腹,但能让人嘴角上扬。 适合打发冗长的时间,也适合身受重伤不能乱动的牧重山。 最后一个故事讲完,冰柱开始变成石柱,剜肤寒气散去。 牧重山收回注入火玉的灵气,淡淡道:“讲得不错。” 蔺轻舟被他夸赞,竟还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抿了抿因讲太多话有些发干的嘴唇。 “你手里的火玉给我吧,现在不冷了,攥着会热得慌的。”蔺轻舟咳完,意欲上前,拿下牧重山手里的火玉。 然后他脸色一变,以一个非常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地。 牧重山:“怎么?” “腿……麻了……”蔺轻舟龇牙咧嘴。 “嗤……”牧重山勾起嘴角,垂眼弯眸笑出声。 蔺轻舟愣愣地看着他。 这声浅笑,不同于因笑话而忍不住发笑的声音。 那笑声从跃动着心脏的胸膛而来,带着无需触摸也能感觉到的真实。 蔺轻舟还在怔愣之际,山体忽然震动,石壁摇晃。 “嗯?怎么了?”蔺轻舟顾不上腿麻,单脚蹦起,捶了捶腿。 牧重山并不意外,他道:“大氅和火玉拿走,有人来了。” “什么?我才来看守一日不到,怎么就来人了。”蔺轻舟吃惊,动作迅速地收起火玉和大氅。 牧重山:“我动用了灵力,被察觉了。” - - 蔺轻舟才在镶嵌有金铜锣的石壁前站稳,就有人御剑而至。 这次来的,不止一名湘御宗外门弟子。 九人落地,为首是一名身着衣袂绣烈焰火纹丹色武袍的男子,孔武有力、眉眼刚毅、不怒自威。 因神情凶煞,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约莫三十岁的模样。 此为湘御宗宗主,五圣之一,炽焰尊,聂焱。 其中一名湘御宗弟子看到蔺轻舟,上前一步似想询问什么,被聂焱伸手拦下。 湘御宗弟子连忙抱拳退下。 聂焱一步走近蔺轻舟,立定时竟掀起阵劲风,自上而下,压得蔺轻舟动弹不得。 聂焱看着蔺轻舟,等他跪拜行礼,可蔺轻舟只是站在那,毫无动静。 “小兄弟。”聂焱也不恼,他素来不是注重这些繁缛礼节的人,“看守辛苦,可有异样?” 面对这样赫赫威严的人,蔺轻舟莫名感到心虚,他干咽了数下,确定声调如常后,才敢开口:“没有异样。” “是吗?”聂焱审视着他,又问,“方才囚恶石柱可有变成冰柱?” “有。”蔺轻舟点点头。 聂焱:“那魔头是何反应?” 蔺轻舟:“他……” 蔺轻舟本想说他被冻晕了,怀里的火玉突然发热,烫了他一下,把蔺轻舟吓了一跳。 聂焱:“怎么?” “我怀里有块火玉,揣久了有些烫。”蔺轻舟边说边从怀里拿出火玉,用眼角余光朝石柱的方向瞥了一眼,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缩小,很快又恢复平常。 聂焱见他怀里确实有火玉,也知这寻常凡物是能发热的,没多怀疑,只道:“小兄弟,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蔺轻舟说:“我一直在这石壁前,那魔头距离我太远了,我一寻常人,怎么看得清他有何反应。” 聂焱未再说话,他转身,朝石柱走去。 蔺轻舟垂头看地面,表面冷静,其实心脏都快蹦出胸膛了。 那人刚才的问题,分明就是试探,若他回答错了,不知是什么下场。 可火玉为什么会莫名发烫? 眼下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 是牧重山在提醒自己。 蔺轻舟忍不住又偷偷望向石柱。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身着丹色武袍的威武男子竟已行至石柱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牧重山。 蔺轻舟忍不住心想:卧槽,这人的脚程也太快了,我从这跑到石柱那都要好一会呢。 “这几日无需人看守了。”一名湘御宗的弟子上前,“我带你回湘御宗。” 蔺轻舟连忙收回目光,轻声:“谢谢。” 湘御宗弟子抓住蔺轻舟的胳膊,凌空而起,踏在长剑上,等蔺轻舟站稳后御剑飞起,往洞口去。 就在此时蔺轻舟听见鞭挞的声音,响如雷鸣,震耳欲聋,在空洞的山洞久久回荡,令人心惊肉跳。 蔺轻舟循声望去,距离太远,他只能隐约看见丹色武袍男子手持由烈焰怒火缠绕的长鞭,而一道焦黑痕迹从石柱上起始,斜斜经过牧重山的身躯,又至大地,引得灰烟阵阵。 再之后,蔺轻舟就被湘御宗的弟子带出了无妄地牢。 第十四章 究竟犯了什么错 湘御宗弟子照旧把蔺轻舟送至事净堂门口。 蔺轻舟跃下长剑:“多谢。” 湘御宗弟子颔首,手指捏诀要走。 “等等。”蔺轻舟伸手拦住他,“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湘御宗弟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蔺轻舟:“无妄地牢里的那个人,究竟犯了什么错?” 湘御宗弟子的眉头瞬间蹙起,他盯着蔺轻舟,厉声开口:“如果你只是好奇和打听……” “不。”蔺轻舟郑重其事,“我是认真发问的。” 湘御宗弟子见蔺轻舟目光坚毅神情严肃,颇觉意外,目光缓和了一些,随后开口道:“那魔头的罪行……” 蔺轻舟屏息凝神,生怕漏听。 这人好歹是名意气风发的湘御宗弟子,总不能跟赵甲一样,来一句杀人放火吃小孩吧。 湘御宗弟子咬牙切齿:“……罄竹难书!” 说罢,湘御宗弟子愤愤御剑离开,再无多言。 蔺轻舟:“……” 这特么说的还不如赵甲呢!!! 蔺轻舟目送那名弟子远去,叹了口气,往山脚打扫杂役所居的木屋走去。 行至木屋前,遇到赵甲。 赵甲正嚼着一支狗尾巴草,蹲门口吹着穿堂风感慨人生:“啊,这人啊,它就是个字啊,啊,这人生啊,它就是两个字啊。” 蔺轻舟双手竖起大拇指:“阿甲,我相信你是大智若愚之人!” 赵甲:“噢,轻舟啊,你从哪来呢?” 蔺轻舟:“我从草原来,温暖你心怀,不变我的情,那天蓝的爱。” 赵甲:“唱的啥玩意儿啊,一日没见脑壳被人敲了哦?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小年啊。” 蔺轻舟记得小年是和他们同住一屋的杂役,面相可爱,身子纤细,气质和柳月有些相似。 蔺轻舟:“没见着,他怎么了?” 赵甲:“人不见了,有个七八天了。” 蔺轻舟:“七八天?没人去找找他么?” “找啥啊。”钱乙从屋中出来,手里拿着洗脸的粗麻巾,“估计受不了打杂的苦,偷跑回家了吧,我在这待得久,对这事清楚得很,总有这样几个人。” 蔺轻舟对这个世界不熟悉,听钱乙信誓旦旦地如此说,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 转眼入夜,月明星稀,蔺轻舟拎着木桶去木屋附近的水潭打水洗漱。 皓月当空,蟾光坠入水潭,波光粼粼,几名杂役围在水潭前聊着天。 赵甲:“听说过几日,湘御宗会仙者云集。” 钱乙:“因为那魔头吧。” 闲言碎语传至蔺轻舟耳朵,他凑过去,问道:“你们是在谈无妄地牢的那人吗?” “是啊。”赵甲点点头,“轻舟你是不是去无妄地牢当过看守?见到那魔头了吗?是不是超可怕,尖牙利齿,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白光!” 蔺轻舟:“……你描述的是黑猫警长……” 赵甲:“黑猫紧张是什么东西。” 蔺轻舟:“话说啊,无妄地牢那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众人张口欲言。 蔺轻舟连忙道:“别再说杀人放火吃小孩了,我都听了无数遍了,有没有具体点的?” 赵甲:“有啊,位于安凤山的燕子坞,你知道吗?修仙五大门派之一,满门被那魔头屠杀殆尽啊,传闻火烧七天七夜,血流漂杵,原本的人间仙境变成了可怖地狱,哎呦。”赵甲边说边哆嗦,仿佛亲眼见过那惨绝人寰之事。 钱乙:“还有啊,听说五圣之一的玄岳仙尊被他折磨致死,太可怕了。” 孙丙:“我知道一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那魔头曾经把一个漂亮的姑娘做成了皮囊傀儡,然后操控着她魅惑男子,杀了很多人!” 赵甲不敢置信:“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孙丙:“才不是!那姑娘原是我所居镇子的一个清白老实姑娘,谁知竟遇见这倒霉事,可怜得很!我们镇子因为此人心惶惶了好久,幸而来了位仙尊,捉了已变成皮囊傀儡的姑娘,才平息动乱。” 赵甲愤懑地啐了一口:“这魔头真是坏,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就是就是。”大家附和。 蔺轻舟没吱声,垂眸拎着盛满水的木桶往木屋走。 他在木屋前碰见了刚回来的柳月。 “嗯?轻舟?你不是去无妄地牢看守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月看见他惊讶地问。 蔺轻舟:“出了些事,不用人看守了,倒是你,怎么这么晚才回?今日的清扫任务很繁重吗?” 柳月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弯起,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试图掩住笑意,未果后忽然握住蔺轻舟的手腕,将其拽到无人的木屋后侧。 “轻舟我和你说,我遇见了天大的好事。”柳月语气全是兴奋。 蔺轻舟惊讶:“噢?怎么?” 柳月:“之前清扫的时候,我偶遇一名湘御宗弟子,他说我体内有灵根!可以修仙论道!” “是吗?”蔺轻舟道贺,“恭喜恭喜。” “不过还需测下灵根优劣。”柳月笑得眼眸弯弯,“他让我先不要张扬声势,我也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可别告诉他人。” 蔺轻舟:“好,你放心,我嘴巴很严实的。” 那天临近睡前,柳月都在勾起嘴角偷偷哼曲儿,惹得旁人打趣。 翌日清早,蔺轻舟和柳月同去事净堂领了清扫任务,随后前往问道台打扫。 鹊声穿树,绿荫铺山阶,蔺轻舟手持竹叶扫把,见光影斑驳,叶飘落至眼前,忽然十分念家,念那个车水马龙,充满高楼大厦的城市。 既然系统说能送他回家,那他的世界如今定只过去了一瞬吧。 蔺轻舟收敛心思,继续打扫,将山阶上的落叶扫净后,他拎着扫把寻柳月,行至山阶上,远远看见柳月在和一人说话。 那人瞧着是端正的模样,身着锦衣,袖口有湘御宗火纹,和柳月说了几句话后,拍拍他的肩膀,而后转身离开。 蔺轻舟走了过去,见柳月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刚才那人就是说你有灵根的湘御宗弟子?”蔺轻舟问。 柳月这才察觉蔺轻舟来了,短暂的惊吓过后,他朝蔺轻舟点头,激动不已地说:“对,就是他,他说今夜带我去测灵根。” “今夜?”蔺轻舟疑惑。 又不是偷偷摸摸的事,为什么要大晚上去。 “是呢!”柳月欢天喜地。 蔺轻舟瞧他欣喜若狂的模样,以为这其中有自己不解的缘由,就没多问,只又道了两句恭贺的话。 清扫任务毕,两人回事净堂交差,吃过晚膳后,柳月独自一人离开,熄烛夜寝的时辰都没回来。 第十五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素晖落青瓦,夜色昏昏时。 因晚上无所事事,清晨需早起,所以杂役都睡得早。 转眼,又到就寝的时辰。 蔺轻舟将怀里的玉简藏进木枕里,摊开叠起的被褥铺在榻上,他一转头,看见了柳月空荡荡的床。 蔺轻舟视线停留片刻,往门外望去,露出担忧的神色。 柳月隔壁床榻的赵甲也发现柳月未归,开口问:“轻舟,你知道柳月去哪了吗?平日·你们俩不是总在一起吗?” 蔺轻舟按照约定守口如瓶,笑笑说到:“我也不清楚他去哪了。” 钱丙道:“是不是去山下的镇子了。” 赵甲:“那他明天定赶不回来接清扫任务啊,他要告假?” 钱丙:“你问我我问谁呢?” 赵甲掀开被子躺在榻上,嘟囔:“近日不太平,大晚上的还是别瞎跑了。” “不太平?”蔺轻舟问,“怎么不太平了?” 赵甲侧过身,手掌抵在嘴边:“轻舟你还不知道吧,下午的时候,有人发现小年的尸体了。” 蔺轻舟惊愕地喊出声:“什么!?” 屋里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看他。 “哎呀,你别那么大声啊。”赵甲责怪,“他们说小年是失足掉下悬崖摔死的。” “才不是。”钱丙凑过来,小声说,“我瞧见尸体了,张口吐舌,死不瞑目啊,衣衫还破破烂烂的,肯定是碰见什么邪祟了。” 赵甲反驳:“你别瞎说,这湘御宗所在的山可是钟灵敏秀之地,哪来的邪祟。” 钱丙撇撇嘴:“不是有个魔头被关在湘御宗吗?谁知道是不是他引来的污秽东西。” 蔺轻舟将目光从柳月那空无一人的榻上收回,问:“你们知道湘御宗弟子的灵根都是在哪测优劣的吗?” 钱丙:“灵根哪有优劣之分啊?” 蔺轻舟蹙眉:“什么?没分优劣?” 钱丙信誓旦旦地说:“是啊,兄弟我十二岁就在湘御宗打杂了,好歹也认识几个修道者,比你们多懂些道理。” 一个极糟糕的念头晃过蔺轻舟的脑海。 他蓦地站起身,提起墙角的竹编灯笼,点燃蜡烛往里塞,边做这些事边问赵甲:“小年的尸体是在哪找到的?” 赵甲:“问道台下的那个山崖,欸?轻舟,大晚上的你去哪?不睡觉了啊?” 无人回答,蔺轻舟在一群人疑惑的目光中奔出了木屋。 - 夜间行山路并不容易,月光和烛光相映,蔺轻舟步履艰难地走在问道台附近的深林小路间。 明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但蔺轻舟还是忍不住想出来寻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盼是他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问道台是平日湘御宗弟子静心修仙之地,远离人烟喧嚣,没有楼阁建筑,只有山径石道,所以蔺轻舟无所顾忌,一路呐喊:“柳月,你在吗?柳月?” 他就这样四处大致地寻了一圈,只见树影婆娑,未见任何人影。 最初不安造成的冲动逐渐平息,蔺轻舟冷静后,觉得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满山去寻,朝着山脚杂役所居的木屋走去。 可这世间,冥冥之中有定数。 仔细去寻未得的果,却在放下执念的那刻,呈于面前。 夜风寒冷,抚叶飒飒,一声呜咽求救传至蔺轻舟耳畔。 在寂静的深山林里听见哭泣声,蔺轻舟第一个反应是觉得毛骨悚然,惊吓过后,立刻循声找去。 而后,他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下发现一个人。 那人衣衫凌乱地蜷缩在那,走近了看,能看见他青丝染着脏泥,四肢有淤青,浑身上下狼狈不堪。 正是柳月。 “柳月!”蔺轻舟放下灯笼,手足无措地扑跪在他面前。 蔺轻舟并非不谙世事,他已经隐隐猜测到柳月经历了什么。 可他不知如何是好。 “呜呜呜。”柳月手臂挡脸,哭得肝肠寸断,嗓子沙哑已发不出什么声音。 “柳月,我是蔺轻舟,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蔺轻舟心中哀叹,不停地轻声安抚。 “呜呜,轻舟?呜呜。”柳月呜咽。 “对,是我,没事了,我带你回木屋。”蔺轻舟脱下外衣披在柳月身上,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你别怕,我一定帮你你讨回公道,让那个畜生伏法受诛。” “轻舟,没走,你快……快走……”柳月崩溃哭喊。 “好,我们这就走。”蔺轻舟想将柳月背起。 “不,不。”柳月摇头,声音颤抖,“在这附近,你快走啊。” 蔺轻舟瞬间觉得骨寒毛竖。 下一秒,蔺轻舟腰部挨了一脚,整个人飞出足足有一米外,他还没缓过神来,又被人一脚重重踹上小腹。 无骨头保护的脆弱腹部根本经不起这样大力的踩踏,蔺轻舟只觉得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疼得他浑身哆嗦,四肢蜷缩,喉咙溢出痛苦的喊叫。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让我伏法?”那人的声音带着嘲讽,“你倒是说说,伏什么法?” 蔺轻舟试图挣扎,逃离踩踏,可明明都是成年男子,对方的力气却大得不似常人。 就是这一刻,蔺轻舟才真正地认识到普通人和修仙者的差距。 那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蔺轻舟,他眼眸露出凶狠杀意,拔出腰间的长剑,意欲杀人封口。 剑锋寒光冷似冰,即将被杀的惊恐让腹部的疼痛变得麻木,也让蔺轻舟脑子飞速旋转,他喊道:“小年是你杀的吧?” 那青年持剑的手一顿,证实了蔺轻舟的猜测。 蔺轻舟忍住痛苦,从喉咙里挤起出声音:“若是连续两日死了三个人,虽然是杂役,但湘御宗不会放任不管,不去探查的!” 青年眉头蹙起,眼底的杀意丝毫未褪,不过确实开始斟酌犹豫。 正此时,恢复了些力气的柳月踉跄扑过来,跪在青年脚边,抓着他的小腿,磕头哭泣:“不要杀轻舟,求求你,我们不会说的,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饶了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这种毫无尊严的求饶让青年面露讥笑,他看着颤抖的柳月,想起方才的事,心念食髓知味,而后收回了踩着蔺轻舟的脚。 蔺轻舟捂着小腹咳嗽两声,还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又被青年掐着喉咙举了起来。 第十六章 七日后血债血偿 青年一手掐着蔺轻舟的脖子,一手拿出怀里的乾坤袋,捏诀后一张黄纸符从袋中飞出,悬于空中。 青年收好乾坤袋,捏住空中写着符咒的黄纸,横贴在蔺轻舟嘴上。 明明只是张黄纸,却在碰到嘴唇的瞬间牢牢地粘住蔺轻舟的嘴唇,让他无法出声。 蔺轻舟不甘做砧板鱼肉,抓住青年的手,试图掰开。 青年的手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黄纸符突然起火燃烧,灼得蔺轻舟一个激灵,反抗得更加厉害:“唔唔唔!” 黄纸燃尽时,蔺轻舟虽觉得嘴巴滚烫且钝疼,但是摸起来却并没有伤。 青年松开蔺轻舟的脖子,冷眼看着他跌倒在地,话语狠厉:“倘若你敢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会立刻知道,到时候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后悔生在此世。” 而后,青年对柳月做了同样的事,以黄纸封口再灼烧殆尽。 确保无虞后,青年这才起身离去,走时竟故意踩了倒地的蔺轻舟手掌,看他咬牙忍下痛苦,眼里全是不屑。 深林夜寒,凉风刺骨。 等青年身影消失后,蔺轻舟挣扎着撑起爬起,踉跄走到柳月身旁。 柳月还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像是四周有尖锐毒刺一般整个人蜷得极紧,头抵泥地,呜呜地哭着。 “柳月,没事了,别怕。”蔺轻舟声音有些哽咽,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万万不能情绪失控,于是尽量保持平静,扶起柳月,轻声问,“你是不是身上有伤,走不动?” “嗯。”柳月胡乱地点点头。 “那我背你回去。”蔺轻舟蹲下身,将柳月背了起来。 蔺轻舟身上也有伤,背着人走不快,一步步借着月光缓缓往山下挪。 柳月趴在蔺轻舟背上,小声抽噎了许久,又安静了许久,而后开口,话不成句:“轻,轻舟,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蔺轻舟无奈,蟾光铺地,世间极静,即使他声音很小,但能让柳月清楚地听见。 柳月哽咽:“都怪我,太蠢太笨了,还连累了你。” “不,你没有错。”蔺轻舟一字一顿,“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那个畜生,你不可以自责。” 闻言柳月再次小声声地哭了出来,不过这次他只是哭了一小会就安静了下来:“轻舟,谢谢你,要是你没来找我,我应该死了吧。” 蔺轻舟步伐不稳地走着,轻声问:“你还好吗?” 柳月吸吸鼻子,他年少家穷,从小就被人骂贱骨头,十岁开始就做打杂的粗活脏话,确实没那么脆弱:“嗯,我没事了,就当被狗咬了口。” 蔺轻舟严肃地说:“不要侮辱狗。” 柳月愣了一下,登时哭笑不得,心里的难过也因此不再翻涌。 “对了。”蔺轻舟仰头,看树影斑驳之上的清辉满月,突然想到什么,“柳月,你想听笑话吗?” 柳月:“笑话?” 蔺轻舟:“嗯,我讲笑话给你听吧。” 柳月:“好。” 蔺轻舟想了想,开口讲了起来,柳月伏他背上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轻轻笑两声。 方才经历炼狱般的苦痛,与一路有趣生动的笑话一起,渐渐消散于静谧的夜空中。 蔺轻舟将柳月背回杂役居处,两人没有立刻回屋休息,柳月本打算去水潭里洗身子,蔺轻舟没允他用冰凉的潭水,背他去了柴房,准备烧桶热水让柳月擦拭身子。 只是蔺轻舟实在不会生火,还得柳月亲自上手,蔺轻舟负责添柴火试水温。 翌日,两人因伤痛都告了假,旁人问起,只说不小心摔倒扭了脚。 蔺轻舟休息了一上午,下午没继续颓废躺着,起身后翻出这些年系统替他攒下的家当,去买了糖糕点心和治伤痛的药回来。 柳月躺了一天反而更没精神了,浑浑噩噩地蜷在被子里不愿多说话,吃了蔺轻舟给他带的点心和药后才捡回些力气。 蔺轻舟不希望他忆起昨日的事,跟他聊天,对他讲笑话,以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两人正闲谈着,赵甲快步走进木屋:“轻舟你在这啊,事净堂的管事正四处寻你呢。” “寻我?”蔺轻舟不解。 赵甲:“是啊,你快去事净堂看看吧。” “这马上就天黑了。”柳月不安,“寻轻舟什么事啊?” 赵甲:“不知道啊。” 蔺轻舟站起身:“那我去看看。” 柳月抓住蔺轻舟的手腕,眸里有很深的恐惧。 蔺轻舟知道柳月害怕自己像昨日那样遇险,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没事的,管事的寻我而已。” 柳月想想也是,松开了蔺轻舟。 蔺轻舟走出杂役所居木屋,往事净堂走去,一路上遇见其他杂役,都说管事的到处找他,看来当真有万分火急之事。 他刚到事净堂,管事的瞧见他,立刻冲过来:“哎呦,可算找到你了!” “管事的,怎么了吗?”蔺轻舟一头雾水。 等等! 难不成‘穿越就没路人甲’的设定终于起作用了吗! 其实他是名门望族的遗孤!体内蕴含着足以撼动苍穹的灵力! 管事的:“寻你来干活!” 蔺轻舟:“……” 抛弃幻想,面对现实八个大字哐当砸蔺轻舟脸上,蔺轻舟挠挠脸颊,讪笑道:“管事的,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你看这……” 他腹部实在疼得厉害,根本干不了重活。 “啊,那可如何是好。”管事的发愁,“指名道姓要你去呢。” “什么事啊?”蔺轻舟疑惑。 怎么会指名道姓要他去? 管事的:“看守无妄地牢啊,说你已看守过两次,无需再费心叮嘱,且行事也利索,所以仍寻你去。” 蔺轻舟:“!!!” 蔺轻舟:“我去,我去,我去看守。” 管事的:“可你刚才说你身子……” 蔺轻舟:“没不适了,适了,适了,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精神抖擞形容的就是我!” 管事的:“???” - - 无妄地牢,山洞阴冷,嵌在石壁上的晶体发出幽幽银光。 郭鹭和蔺轻舟一同从长剑上跃下,稳稳落地。 “多谢啊。”蔺轻舟朝郭鹭随和地笑了笑。 郭鹭送蔺轻舟来无妄地牢数次,对他也不像初次见面那般冷漠了,道:“这便是最后几日了,你就再辛苦辛苦。” 蔺轻舟微怔,不解地问道:“什么叫最后几日?” 郭鹭道:“炽焰尊已决定七日后让这魔头血债血偿!” 第十七章 一心求死不想逃 “炽焰尊已决定七日后让这魔头血债血偿!” 闻言,蔺轻舟忍不住喊出声:“什么?!可是!可……”激动的‘可是’脱口而出,却又不见下文。 “可是什么?”郭鹭不解。 “没什么……”蔺轻舟垂眸,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杂役,什么也做不了。 郭鹭一脸疑惑,但没多问,将辟谷丹和赤色大氅交给蔺轻舟后,叮嘱两句小心,随后离开了山洞。 蔺轻舟等他身影消失在洞口,吞下辟谷丸,往石柱的方向走去。 山洞偌大,蔺轻舟心情沉重连带着步伐都缓慢了,走了十分钟才临近石柱。 在能看清石柱下那名被铁链捆绑束缚的人时,蔺轻舟眼眸瞬间瞪大,迈开腿小跑了过去。 石柱下受刑的那人如沐鲜血,愈加残破的衣衫下看不见一处好肉,胸口至腹部有三道触目惊心皮肉焦黑的鞭伤,跪地的膝盖下污血积成水洼散发着腥臭,他垂着头,凌乱的青丝覆面,整个人的重量全在吊着双手的铁链上,因如此,铁链深深地勒进了他手腕的皮肉伤里狠磨着他的骨。 若说之前见到牧重山,他的伤让蔺轻舟心惊胆战,那如今的牧重山,直接让蔺轻舟开始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蔺轻舟在牧重山的面前半跪下来,瞳孔和声音皆在发颤:“伤势怎么变得这么重了?!” 是因上次牧重山动用了灵力所以受罚了吗? 蔺轻舟朝牧重山伸手,却又哪处都不敢碰,只得攥拳收回手,呼唤:“牧重山,你还活着吗?” 眼前犹如死尸的人轻微动了动,缓慢抬起头来。 额头流下的污血糊了他右眼,令他只睁着左眼,看起来狼狈不堪。 牧重山咳嗽两声,气若游丝:“又是你啊……”说完这句话,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你怎么……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蔺轻舟不忍叹气。 牧重山没回答,只道:“你凑过来。” 蔺轻舟先一愣,而后往牧重山面前挪了挪。 牧重山:“再过来些。” 蔺轻舟心里犯嘀咕。 还近啊?再近他俩都得贴一块了。 想归这么想,蔺轻舟依旧照做,挪近了许多,近到一伸手他就能环抱住牧重山。 正当蔺轻舟不知牧重山为何要他挪近时,牧重山将额头抵在了蔺轻舟的肩膀上。 牧重山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让我靠靠,太累了。” 蔺轻舟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挺直腰杆,让牧重山靠得舒服些。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蔺轻舟的鼻腔,昭示着他眼前的人伤得有多重,蔺轻舟道:“他们说七日后要你血债血偿。” 靠在他肩膀上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没有说什么。 “你……”蔺轻舟犹豫着询问,“你身上的伤,是那个炽焰尊打的吗?” 牧重山:“嗯。” 蔺轻舟不解:“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牧重山嗤笑,也不知语气里的讥讽是针对谁,他答道:“因为我杀了很多人啊,数不胜数。” “什么?”蔺轻舟错愕,好半天才道,“真的?” 这句问话牧重山却不回答了。 蔺轻舟:“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牧重山:“哪样的人?” “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牧重山低低地笑了一声:“为何?” 蔺轻舟感觉自己无论回答什么都会变成‘阿巴阿巴’,他斟酌许久,才憋出一句话:“看着不像。” 牧重山:“那你的眼睛不太行啊。” 蔺轻舟:“……” 蔺轻舟被怼得直接哽住。 他顿了半晌,想起什么,开口道:“我帮你把披风披上。” “不用。”大约是因为神智迷糊,牧重山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好在蔺轻舟还能听懂,“不会再有冰寒极刑了。” 蔺轻舟抬头看那雕刻着繁杂花纹的石柱,眼里全是怀疑:“真的?这玩意儿不会变成冻死人不偿命的冰柱了?” 牧重山:“嗯,因为他们不希望我在坠入灭魂谷前就命陨。” 蔺轻舟:“灭魂谷?那是什么地方?” 牧重山笑了笑:“能杀死我的地方。” 蔺轻舟:“……” 哥,你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蔺轻舟:“我们初见时,你说你有办法离开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牧重山答得毫不犹豫。 “那你……”蔺轻舟,“当真不逃吗?” 牧重山平静地说:“嗯,不想逃,一心求死。” 蔺轻舟:“为什么?” 牧重山突然抬起头来,不再继续用额头抵靠蔺轻舟的肩膀,而是与他对视:“你身上为什么有活血药油的味道?” 他之前说话都是含含糊糊,可这句却吐字清晰,似恢复了力气,再者这句问话牛头不对马嘴,出现得极突兀,让蔺轻舟登时愣住。 蔺轻舟想起他来无妄地牢前带药给柳月,因他的腹部被踩踏淤青了一片,所以也擦了些药油。 不会吧,这里的血腥味泥腥味如此重,还盖不住他身上的药油味? 是因两人距离太近了吗? 蔺轻舟垂头轻扯衣襟闻了闻:“很难闻吗,那我离你远些吧。” 牧重山:“我问的是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药油味。” “就……就……”蔺轻舟目光游离,支吾道,“摔了一下,磕淤青了,所以涂了药。” 话语心虚致使谎言拙劣,牧重山瞬间看穿,神色变得不悦:“哦?哪淤青了?” 蔺轻舟:“肚,肚子。” 牧重山:“你手举起来给我看看。” 蔺轻舟一脸懵逼地举起手。 牧重山冷笑:“手心手腕无擦伤却磕到了肚子?” “不是……”蔺轻舟哭笑不得,“现在是纠结这种无关痛痒的事的时候吗?” 兄弟,你不但成血人了而且再过七天就要死了!你特么能不能先想想你的生死大事! 牧重山话语寒如刀尖利刃,“我厌恶别人骗我。” 蔺轻舟叹气:“我也不想骗你,可我不能说,你就别问了。” 想起那日被黄符纸封口,蔺轻舟仍心有余悸。 况且不知那咒术作用是什么,有没有可能自己说的每句话都能被那人所知?那这样的话,无妄地牢里自己和牧重山的谈话内容,不是也会被那人知晓吗? 想到这里,蔺轻舟蓦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巴,又迅速冷静下来。 不,应该不会。 自己和柳月每日说那么多话,从白日说到天黑,难不成那人一句一句去听吗? 蔺轻舟的一举一动全被牧重山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蔺轻舟抚唇的手指,开口唤人:“蔺轻舟。” “啊?”突然被人喊全名,蔺轻舟觉得似有针尖扎了心脏一下,略感惊愕。 牧重山勾唇弯眸笑着:“我们来交换秘密吧,如何?” 第十八章 黄泉路上有个伴 “交换秘密?” 蔺轻舟疑惑重复,不知牧重山这是何意。 牧重山嘴角轻勾着,眼眸却不见笑意,仿佛脸上贴了张虚假僵硬的面具,他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湘御宗选你来看守无妄地牢,你告诉我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药油味。” 他这样不依不饶在一件小事上刨根问底,像极了精明的猎人在步步算计引诱猎物进入圈套,让人不禁觉得心里发虚。 但是比起牧重山在意自己身上为何会有药油味,蔺轻舟注意到的,是他前一句话。 为什么湘御宗选他来看守无妄地牢。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自己只是个小小无名杂役,却让他来看守如此穷凶恶极的魔尊,着实太过违和。 但他的疑虑已经在前两次看守时逐渐被打消,如今牧重山这么一提,竟让蔺轻舟觉得毛骨悚然。 蔺轻舟虽心里打鼓,但谈话时并不想被牧重山牵着鼻子走,故作镇定地说:“不是他们选我,是我主动要求来的。” 闻言,牧重山竟嗤笑出声,他低着头,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胸膛的震动带动着肩膀颤抖,以至于束缚他手腕的铁链哗哗作响,石洞原本寂静空旷,如今因他的疯癫而各种扰耳之声糅杂,闹得人心慌慌。 就在这时,石洞忽然震动了起来,蔺轻舟原本呈半跪上半身挺直的姿势,因震动蓦然摔倒,他下意识地用手掌撑住地以稳住身子,而后抬头惊愕地看着摇晃的山洞石壁,心想:卧槽?地震? 正当蔺轻舟不知所措时,牧重山终于止住了笑声,巧的是山洞也不再震动。 蔺轻舟愕然地看向牧重山。 咋的?!这地震是声控的?! 是为了制造惊吓气氛而练成的技能吗?! 教练我想学! 牧重山皮笑肉不笑,对蔺轻舟不紧不慢地说:“你抬头看看。” 蔺轻舟闻言仰头往上看,洞顶太高,石壁所嵌晶体的荧光无法照耀至尽头,放眼望去只见无垠的漆黑,好似能吞噬万物,不过虽让人心生恐惧,倒也似深潭水面般平静,蔺轻舟困惑不已,不知牧重山想让自己看什么。 忽然,他看见黑暗里似乎有什么晃了晃。 蔺轻舟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继续看。 就在他搓眼睛的那瞬,一条约一米粗的玄黑色长虫缠绕着石柱蜿蜒而下,从漆黑的洞顶中缓缓现身。 于是蔺轻舟再一抬头,正对上长虫犹如拳头大小的血红眼睛。 长虫额顶长着焦黑如枯枝的角,口裂至颚,牙齿尖利歪斜,身子青色鳞片几处覆似发霉的苔藓,看着极其可怖狰狞。 不过对视一眼,蔺轻舟因恐惧瞪大双眼,浑身僵直四肢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牧重山带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这才是无妄地牢的守卫。” “而你,只是它的食物。” - 那长虫并不急着狩猎,从黑暗中现身后,就安静地盘旋在石柱上,缓缓蠕动着身子。 蔺轻舟在心里呐喊了十几声卧槽后才从惊愕和恐惧中缓过神来,他看向牧重山,压低声崩溃地说:“前两次来怎么没见过这位大爷啊!” 牧重山倒也乐得和他解释:“它只在饥饿时出现。” 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但长虫却好似听见了一般,循声爬来,从石柱上爬至大地,在两人数米外缓慢地绕着圈,身体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毛骨悚然的索索声。 蔺轻舟哪敢再说话,他干咽着空气,忽然想到什么,朝镶嵌着金色铜锣的石墙方向看了眼。 之前郭鹭曾和他说过。 如有山洞有异常,击打金色铜锣,会有玄甲守卫赶来。 自己能因此得救吗? 牧重山见蔺轻舟朝金色铜锣石壁望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牧重山怫然冷笑:“无妄地牢有凶兽之事,湘御宗怎么可能会不知,他们命你来此,就是打算让你成为凶兽的食物,你难不成还要听他们的话,去敲那面石壁上的金色铜锣?” 山洞寂静,就算用寻常语调说话,听着也是比平日里大声许多,而今身陷囹圄,凶兽就在身旁,在蔺轻舟听起来,牧重山的说话声简直就是震耳欲聋。 蔺轻舟边看大虫边疯狂地摆手示意牧重山别说话了,哪知牧重山根本不理他,继续冷笑道:“我不知湘御宗同你说了什么,但之前来此看守的人,都在看见凶兽后,敲响了那面铜锣,而后凶兽就会循声过去,将那些人一口吞食。” 说话声吸引了大虫,大虫摆动着身子缓慢滑行过来,石磨大的脑袋距离蔺轻舟越来越近,近到他甚至都能闻到大虫裂口中的腥臭气。 蔺轻舟绝望地心想自己现在跑来不来得及,一抬头见大虫已循声而来,可牧重山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敲响那面金铜锣,无疑是自寻死路。” 蔺轻舟忍无可忍,道:“我有没有自寻死路另说,但现在是你打算带我去黄泉路啊!” 他话音刚落,大虫忽地张开可怖的满是歪牙利齿的血盆大口,以闪电之势猛地朝他扑来! 蔺轻舟下意识地抱头,等着啃咬血骨的撕裂疼痛传遍脑海。 可没有。 没有疼痛,没有撕咬,没有血肉横飞。 蔺轻舟浑身紧绷地蜷缩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受伤,他愣愣地收回手抬头看去。 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挡在他和大虫之间,在大虫啃咬下来的瞬间,空气隐约有好似水面涟漪泛起,大虫不甘心,变幻着方向使劲咬了好几下,却都咬在透明的风墙上,半寸不能近蔺轻舟的身。 大起大落让冷汗浸透蔺轻舟的衣裳,他喘着气,心想着这是发生了何事,忽然意识到什么,蓦然转头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右手捏着古怪的手势,能看见他掌心前的空气似被火焰舔舐那般扭曲。 蔺轻舟惊讶得双眸瞪圆。 先是惊讶于牧重山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使用法术,后是惊讶牧重山救了自己。 牧重山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他说:“倘若黄泉路上有你作伴,定不乏味,一路得趣。” 第十九章 让你做啥就做啥 大虫几下咬不到蔺轻舟,牙齿还因撞击变得更加歪斜,它因此变得气愤不已、冲冠眦裂。 它不再用牙咬,转过头,尾巴带着千斤的蛮力重重地横扫过来。 空气墙因这力道扭曲凹陷,蔺轻舟能感到冲击力迎面扑来,骇得他心惊肉跳。 牧重山也因此皱了下眉头。 但好在大虫甩完尾巴后没再发难,它气呼呼地爬向石柱盘旋而上消失在洞顶的黑暗中。 牧重山右手不再捏诀,他收回灵力后顿时感到气血逆行,浑身经脉错乱紧绞,疼得他猛地咳嗽起来,牧重山深呼吸数次咽下口中弥漫的血腥味,一抬头,见蔺轻舟用无比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样的眼神让牧重山觉得很是新奇。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谢谢你救了我。”蔺轻舟诚恳地道完谢,忽而想到什么,不安忐忑地问,“你用了灵力,湘御宗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会不会又来打你啊?” 牧重山冷笑道:“我倒是希望他能赶紧打死我。” “为什么啊?”蔺轻舟大惑不解:“难道你喜欢他,爱而不得,所以死在他手里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牧重山:“……” 蔺轻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活跃气氛呢!您眼神能不能收一收,太吓人了。” “噢?开玩笑啊?”牧重山弯起眸,“确实很好笑呢。” 蔺轻舟打了个寒颤,连忙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我之前的守卫都被吃了?” “对。”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湘御宗不怕事情败露吗?” “败露?” 蔺轻舟点点头:“是啊,那么多人有去无回,难道没人怀疑吗?” 牧重山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这不是有我吗?” 蔺轻舟一愣,他忽然想起来无妄地牢前,柳月曾阻止他并说:去无妄地牢做守卫的杂役死了好几个,全是被那嗜血魔头杀死的! 明明山洞未被冰封,可蔺轻舟却觉得寒冷彻骨。 他看着牧重山,轻声问:“被人这样冤枉和误解,你都不觉得委屈吗?” 牧重山反问:“觉得委屈又能如何?” 蔺轻舟话语铿锵有力:“就能鼓起一口气,去辩解,去争论,去洗净自己的冤屈。” 牧重山嗤笑:“你说得倒轻巧。” 蔺轻舟并未反驳,他叹了口气,嘟囔道:“也是啊,话说起来都是轻巧的,行动起来大约难如攀天吧。” “行了,该你说了。”牧重山并不想在被冤枉这事上多言,“为何身上会有药油味?” “这是因为……因为……”蔺轻舟支支吾吾,犯起了难。 若是将此事说出,那人定不会放过自己,还会连累柳月。 可若是不说,瞧牧重山这样偏执的模样,没问出答案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蔺轻舟抱臂发愁,但是当他逐一分析了此事未来可能的发展结果后,他突然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蔺轻舟深呼吸数下,镇定后看着牧重山,开口道:“我可以不可以先问个问题?” 牧重山:“可以。” 蔺轻舟于是问:“你知不知道一种咒术,拿黄纸封口,施咒人发动后黄纸燃烧,被施咒人会感到灼烧的疼痛,但是嘴巴没有伤痕。” 牧重山不假思索:“封炎咒。” 蔺轻舟激动起来:“你知道?” 牧重山点点头:“不过是个筑基期就能学会的咒术罢了。” “那被施咒的人,是不是不能乱说话了?”蔺轻舟问。 牧重山反问,“与说话有何关系?” “啊?”蔺轻舟面露迷茫,难道他理解错了,“那被施咒的人会怎么样?” 牧重山答:“施咒者发动咒术后,被施咒的人贴过黄符纸的地方会着火,如果不能及时阻止,烈火蔓延全身,将被施咒人烧成灰烬。” 蔺轻舟骇然地喊出声:“什么!!!” 原来那人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和柳月! 既然当时杀了他和柳月会引人怀疑调查,那就施好咒术择日再下杀手。 他和柳月并非修仙者,如此一来,在劫难逃。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蔺轻舟深觉无力和心寒,他垂头丧气,用蔫巴的语气将那日之事告诉了牧重山。 “这样啊……”牧重山全然不顾蔺轻舟哭丧脸,跟听故事一般,听得津津有味,还意味不明地笑道,“湘御宗宗主聂焱乃五圣之一,以刚正不阿的性情名扬世间,虽行事之人只是湘御宗的外门弟子,但如果此事被他知道了,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有趣至极。” 蔺轻舟不屑地说:“刚正不阿?害死杂役再嫁祸于你,这他妈都能叫刚正不阿,那我岂不是天地间浩然正气的化身了。” 牧重山道:“湘御宗除了无妄地牢,并没有其他能关押住我的地方,而对聂焱而言,大道无情,杀死我远比几个杂役的性命重要。” 蔺轻舟翻白眼:“刚正不阿,呵呵呵呵。” 牧重山:“比起在这嘲讽他人,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活命。” “啊……”蔺轻舟崩溃抱头。 苍天啊大地啊,回家没一点头绪,如今还有死亡的危险。 穿越需谨慎啊!!! 蔺轻舟内心哀嚎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牧重山,抱着希冀语速极快地说:“等等!你不是魔尊吗!那你肯定很厉害,精通各种法术符咒,对不对!你能帮我解开这个咒术吗?” 牧重山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眸光溢出戏谑,嘴角弯起,不疾不徐地说:“我能,但是……” “你得求我。” 闻言,蔺轻舟双手举在眼前‘啪’地一合,没有任何犹豫,声如洪钟:“求您了!” 他为了和牧重山平视,本就是跪坐的姿势,如此一来,显得十分诚恳。 蔺轻舟的坦率让牧重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接话。 沉默让蔺轻舟心慌,他小心地看向牧重山:“这么求不行吗?” “啊,行。”牧重山回过神来,笑道,“只是我以前让他人求我,那些人皆是一副不堪受辱的羞愤模样,你如此率性,倒有些无趣。” 蔺轻舟磕巴:“无,无趣?” “不。”牧重山笑意不减半分,“算是另一种有趣。” “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蔺轻舟放下手,垂眸低声央求,“我朋友也中了咒术,你有办法帮他解开吗?” 牧重山言简意赅:“有。” “真的?!”蔺轻舟欣喜地喊出声。 牧重山:“但是接下来你得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有任何异议。” “没问题,没问题!”蔺轻舟点头如小鸡啄米。 牧重山:“好,那你亲我。” 第二十章 反正你迟早得死 “那你亲我。” 听到牧重山的话,蔺轻舟先是面露茫然,随后神色变得费解,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请我?请我什么?” 牧重山一字一顿:“亲我。” 蔺轻舟鹦鹉学舌:“清喔。” 牧重山加重语气:“亲。” 蔺轻舟恍然大悟:“琴!” 牧重山语气不再起伏,面无表情地说:“等死吧。” “别!!!”蔺轻舟慌神,手足无措地喊出声,“我是真的没听懂,我没在逗你,你再说一次,就一次,行不行?” 牧重山看着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深山林间遇见的一只受伤幼年灵兽,灵兽害怕地蜷缩在山洞里哀哀低鸣着。牧重山大发慈悲救了它以后,那灵兽就一直黏着他,寸步不离。 而今灵兽清澈的兽瞳和蔺轻舟明亮的双眸重合,明明形状颜色半点不像,可落在牧重山眼里,竟一模一样。 “你过来。”牧重山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蔺轻舟右手握拳砸左手掌心,醐醍灌顶:“我知道了,你是想像之前那样靠着我肩膀休息!” 牧重山微笑不语,心想:你知道个P你知道。 不再发懵的蔺轻舟立刻往前挪去,凑近牧重山,坐得与他极近,并主动挺背侧过身将肩膀抬起,让牧重山可以靠得舒服,还一脸‘你快靠啊’的神情看着牧重山。 牧重山:“……脸抬起来。” “啊?脸?”蔺轻舟看向牧重山,“什么……唔!!!” 话未说完,蔺轻舟被身子前倾俯来的牧重山吻住。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蔺轻舟没有任何防备,他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觉得唇齿被柔软温热的舌蛮狠地顶开,血腥味和灰尘味齐齐突兀地涌入口中。 理智重新回到蔺轻舟的大脑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卧槽,原来刚才牧重山说的是亲我啊! 第二个反应是伸手去推牧重山。 但是他立刻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身体的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紧接着,蔺轻舟感到了异样的疼痛,好似有干枯如焦枝的利爪伸进他的喉咙里,凶狠地捅进胸膛,要将他的心脏活生生地掏出来,他的身体在支离破碎,他的精神在土崩瓦解。 蔺轻舟痛苦得想呐喊、想颤抖、想扼喉,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伴随着撕扯身体的疼从喉咙胸膛奔向四肢,他的意识在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蔺轻舟回过神来,但头晕目眩让他恶心作呕,他闭眼缓神片刻,随后勉强抬起头看去,迷迷糊糊瞧见眼前有人。 那人就在他眼前,可蔺轻舟却因双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瞧见那人将手举在眼前,观察着他自己的手掌和胳膊。 蔺轻舟甩了甩还在发疼的脑袋,哑着嗓子质问:“牧重山,你对我做了什么啊?”他说着,想伸手揉揉太阳穴,手臂却在发力的瞬间被什么扯住,与此同时蔺轻舟耳边传来铁链晃荡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蔺轻舟喃喃自语,困惑地转头望去。 他的眼睛逐渐对焦,视线不再朦胧,蔺轻舟费劲地眨眨眼,看清了他那可怜兮兮的被磨得能看见白骨的手腕正被铁链捆绑着吊起。 蔺轻舟惊得彻底清醒:“!?”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能忍疼。”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自蔺轻舟眼前的人。 蔺轻舟蓦地转头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那张脸从小到大,他在镜子里见过无数遍,疏远又熟悉。 他和牧重山互换身体了! 蔺轻舟因惊恐瞳孔放大,嗓子发出无意义的吸气声,他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穿着破烂乌黑玄衣,骨裂的膝盖打入银钉,伤痛后知后觉地涌来,折磨着每一寸神经。 “可惜了。”牧重山伸手抬蔺轻舟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笑道,“这副表情如果出现在你自己的脸上,肯定会更有趣。” 蔺轻舟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声音颤抖地问:“牧重山,你这是做什么?” “你中了封炎咒又不知何解,迟早得死,既然如此,死前不如把身体借我一用。”牧重山弯眸浅笑,神情自若,“也算是死得其所。” 蔺轻舟:“什……” “嘘。”牧重山捂住蔺轻舟的嘴,他抬头往上看去,见黑鳞长虫似觉异样,从洞顶漆黑处现身,缓缓蠕动而下。牧重山自言自语,“这倒是个麻烦。” “唔唔唔。”蔺轻舟挣扎起来,不甘心的声音从牧重山掌心里漏出。 牧重山看向他,弯眸笑道:“别吵,睡吧。” 说着牧重山伸手捏诀,只见其指尖泛起银光,并在蔺轻舟额前点了下,蔺轻舟听见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铃铛声,随后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蔺轻舟的意识都浑浑噩噩地游离在黑暗中,他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铃铛声,忽远忽近,朦胧不清,不知过了多久,铃铛声忽然清晰地在耳边响彻,如同睡梦中的人被吵醒般,他的五感瞬间回到身体中。 虽然醒了过来,但是疲惫感和隐隐的疼痛依旧占据着神经,他难受得睁不开眼睛,只听见身旁有人在说话。 “师兄,这魔头伤成这样,还活着吗?” “活着,小心些,将他捆去灭魂谷,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反正有炽焰尊在无妄地牢外坐镇,不用担心。” “谨言慎行。” “是。” 蔺轻舟随后感觉手腕的束缚被解,整个人悬在空中,失重感占据身体每处神经。 他凝神调整呼吸,试着攒些力气,在感到意识能完全控制躯体后,蔺轻舟睁开了眼睛。 最先入眸的,不是无妄地牢死寂肃穆的石壁和幽幽荧光,而是红日凌峰,万壑之上云蒸霞蔚,翻涌似血海。 许久未见明亮的眼眸被绮光刺得泪流,蔺轻舟不得不闭眼缓片刻然后再睁眼。 他发现自己四周皆是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的漆黑石柱,狰狞地直指苍穹的石柱上镶嵌着粗细不一的铁链,带锈迹的玄乌铁链交错盘绕,将世间一切景象割成四分五裂。 而蔺轻舟正被三根铁链捆绑着手腕和腰,悬空于石柱其中,像蜘蛛网上被黏挂着的虫尸,无能为力也动弹不得。 非但如此,蔺轻舟还感到滚滚热浪从下扑来,灼得他背脊冒汗,头晕目眩。 他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这些石柱皆立于一个山谷中,而山谷里是滚烫翻滚的炙热岩浆。 此处,正是灭魂谷。 湘御宗处决魔尊之地。 第二十一章 神仙打架放过我 脚下灼热的岩浆冒泡四溅,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和可怖的温度。 热汗从蔺轻舟额头冒出,混合着污血灰尘滑落,入蔺轻舟的右眼,蛰得他生疼,而他双手被束缚,连擦侧额这般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如此酷刑不比无妄地狱好上半分。 刚睁眼清醒时,蔺轻舟是满心困惑的。 他不明白一心求死的牧重山为何突然对自己发难,害他落得这般境遇。 在绝望渐渐占据心脏时,蔺轻舟突然想通了。 或许牧重山一直在骗自己。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自己替他去死。 牧重山知道以命换命这件事,谁都不会答应,于是处心积虑,先是在自己面前装出对世间毫无留恋的模样,博得同情让自己放下警惕,最后寻到机会,交换两人身体。 自己替他坠入灭魂谷,尸骨无存。而他逃出生天,改头换面。 想明白以后的蔺轻舟愈发绝望和苦闷,带着血和灰的汗液将他眸子刺红刺疼,涌出泪后才勉强好了些许。 当远处西斜红日被嶙峋孤傲的山峰割据成两半时,蔺轻舟听见刀剑掠空的声音。 他适才抬起头,就见一人凌空御剑而来,在他眼前悬停。 那人面容刚毅不怒自威,身着火纹丹色武袍。来者正是湘御宗宗主,聂焱。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十二名湘御宗内门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修仙者。 除了聂焱,其他人皆位于山谷石柱外,远远地看着。 聂焱居高临下,不屑地睥睨着蔺轻舟,厉声道:“天道昭昭,终是等到了能慰藉千百亡魂的今日,能在他出关前让你灰飞烟灭,当真不枉我数年来煞费苦心,魔头,你可还有话要说?” “有!”蔺轻舟咬牙切齿,“一堆话。” “哦?”聂焱颔首,“好,我倒要听听,你死到临头前,还有何言。” 蔺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瞠目欲裂、绷紧浑身声嘶力竭地吼道:“牧重山!!你个王八蛋!!!我去你大爷的!!!狗东西!!!” 聂焱:“……” 他声音洪亮,山谷又空旷,这么一喊竟有了回声,震得山谷上石柱前交织错乱的铁链晃荡作响。 众人皆大吃一惊。 这魔头发疯了吧! 竟然自己骂自己! 不得了不得了! 聂焱眼眸一闪而过困惑和惊讶,他立刻意识到什么,眼底的惊讶转而变成恼怒和愤懑,他语气寒如腊月隆冬檐下冰:“你不是那魔头?你是谁?” 蔺轻舟方才光顾着骂牧重山,都忘记自己还可以辩解了,聂焱此话一出,他如同沉浮大海濒死之际抓到了救命木板,欣喜若狂之余急急地说:“对对对,我不是他,我是之前看守他的杂役,我和他互换身体了。” 聂焱眸光一沉,右手捏诀,朱红气焰在他掌心腾起,他左手前伸,掐住蔺轻舟脸颊双侧强迫他张口,而后右手的气焰旋转着探入蔺轻舟口中。 好似一根烧火棍捅入嗓子,蔺轻舟难受得眼泛泪花,呜咽出声。 聂焱无意折磨蔺轻舟,在发觉他体内确实没有涌动的灵气之后,立刻收回了气焰。 蔺轻舟难受得低头干呕,面上虽狼狈,但内心欣喜。 如此一来,他是不是能活了? 但紧接着,蔺轻舟便发现自己着实太过天真。 不知牧重山何时逃走的聂焱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他召出灼焰烈火缠绕的长鞭,猛地甩鞭,鞭子凌空变长,重重击在聂焱身侧的石柱上,石柱被拦腰鞭挞出碎石裂痕,摇摇欲坠。 鞭声震耳欲聋,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吓得所有人心胆俱碎、魂飞魄散。 蔺轻舟还没从鞭声的惊吓声回过神来,被聂焱揪住接连着头皮的青丝发根处,猛地往后一扯,他因此被迫仰着头,与聂焱对视。 聂焱语调虽不高,但语气里皆是不可遏的怒火:“互换身体,必须口舌相近才能连通魂魄,你一个小小杂役,为何要接近那魔头,让其有机可乘?” “我……我……”蔺轻舟答不上来,他本就是怀有异心。 “哼。”聂焱手一甩,松开蔺轻舟的青丝,赫然而怒,“不过是蛇鼠一窝。” 话音落,蔺轻舟手腕和腰上的铁链应声松开,整个人毫无防备、似无枝枯叶直直地朝谷底熔岩坠去。 风声猎猎,灼热之气缠身,除了面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蔺轻舟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无望濒死、融骨熔岩近在咫尺之境,蔺轻舟耳边突然传来极不合时宜的笑声,这声低吟浅笑似暄风抚绿丝绦般轻盈,由远瞬间至蔺轻舟耳畔。 下一刻,蔺轻舟腰被人拦抱住,抱住他的人手臂极其有力,缓了下落的冲力,使他悬于空中。 蔺轻舟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凌空而起,脚踏四周的乌黑石柱壁,借力几步似燕般轻跃,最后立于山谷中最高的石壁上。 天地浩大,红日沉沦,铁链石柱交织着的冰冷山谷之中,翩翩白衣印进所有人的眸中。 石壁顶端仅有两米宽,为了防止蔺轻舟跌倒摔落,那人没有松手,一直环住他的腰。 如此也值得蔺轻舟庆幸,因为死里逃生腿上又有伤的他根本站不稳。 “数日不见,甚是想念。”救他的人笑着开口,是蔺轻舟自己的声音。 眼前的人,正是有着蔺轻舟容貌的牧重山。 蔺轻舟看着他,双眸瞪圆胸膛剧烈起伏着,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牧重山嘴角含笑,语气戏谑:“方才那句王八蛋和狗东西,骂得那般气势汹汹,深得我心。” 蔺轻舟狠狠地抹了把脸,觉得头疼。 害他沦落这般境地的是牧重山。 救他的也是牧重山。 方才坠谷时恨死牧重山的是他。 但决心帮牧重山逃出无妄地牢的也是他。 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盘根错节占据着蔺轻舟的胸膛。 最后蔺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笑,好声好气地和牧重山商量:“下次这种惊心动魄的事,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和我商量商量,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能。”牧重山微笑。 “啥?为什么?”蔺轻舟问。 牧重山:“因为你受惊的表情特别有趣。” 蔺轻舟:“……” 蔺轻舟:“我他妈发起火来更……” 蔺轻舟话还没说完,聂焱那缠绕着烈焰的玄铁长鞭呼啸着朝两人鞭挞而来,炙热的气焰让空气为之颤抖扭曲。 牧重山往后一倒,单手抱着蔺轻舟拽着他一同坠下石壁,躲过了鞭子,又立刻凌空而起,几步攀跃至另一根石柱上。 落地站稳后,牧重山看着蔺轻舟浅笑着问:“嗯?更什么?” 蔺轻舟:“……” 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放过我这个抱着唯物主义瑟瑟发抖的普通人啊!!! “为何不说了?”牧重山追问,然后立刻又道,“算了,此话等等再提,先来猜一猜我等等要做何事吧。” 蔺轻舟:“逃命啊!还能做什么!” “不对。”牧重山说着,凑近凑近蔺轻舟耳边,低低笑着,“我啊……要屠尽湘御宗,让此地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第二十二章 猝不及防地吻住 “我要屠尽湘御宗,让此地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闻言,蔺轻舟先是瞠目结舌,随后一把抓住牧重山的手臂,好似怕他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大杀四方。 你能不能别说出这么反派的话啊!系统还让我给你洗尽冤屈呢! “不行,别杀人。”蔺轻舟觉得自己应该要多说些阻止的话,可他脑子里除了‘不可以杀人’这种贫瘠苍白的句子,其他什么都想不到,于是只能神情慌乱地干着急。 怎么办!拦腰抱紧牧重山让他动弹不得,这样阻止有用吗! 看着蔺轻舟满脸惊惧,牧重山轻轻嗤笑出声,然后他说:“骗你的。” 蔺轻舟登时长松了口气,他拍拍胸脯,然后觉得莫名其妙:哪个正常人会拿这种事骗人啊!? 正此时,一声怒吼响彻云霄:“魔头!纳命来!” 聂焱扬鞭袭来时,山谷外其他修仙者也纷纷手持法器,围攻上来。 但牧重山早有准备,他右手抱紧蔺轻舟,左手召出一面花纹繁杂的铜镜,将灵力注入铜镜,只见顷刻间刺目耀眼的银光从铜镜中溢出,银光迅速扩散似水流包裹住两人,而后瞬间消失。 连同银光一起消失的,还有牧重山和蔺轻舟,只余一面铜镜从半空中掉落,锒铛作响。 聂焱的长鞭慢了一步,击在空无一人的石柱上,将那刚落地的铜镜击得粉碎。 - - 与此同时,深山林间,参天古树下一面铜镜忽而散发出亮眼的银光,惊得飞鸟从树枝上展翅而起。 银光消失时,蔺轻舟和牧重山出现在树荫下。 脚踩在踏实的土地上,蔺轻舟耳边还荡着长鞭击碎石柱的巨响,震得他脑瓜嗡嗡直响。 “这,这也太刺激了……”蔺轻舟抚着胸口喃喃,随后他看向牧重山,“我们逃出来了吗?这是哪儿?” 牧重山不答反问:“走得动吗?” 蔺轻舟试着迈开步子,只觉得膝盖骨裂剧痛,根本无法用力,他看向牧重山摇了摇头。 牧重山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住蔺轻舟。 蔺轻舟:“唔!!!” 提前说一声是会断齿还是会裂舌啊!是会折寿还是会不举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蔺轻舟并未像第一次那般震惊,而是凝神应对魂魄离体的眩晕和不适,半晌后他感觉意识能操控身体,于是缓缓睁开眼,惊喜地发觉他已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走吧。”牧重山松开蔺轻舟,稍稍整了下破烂肮脏的玄色衣裳,往前走去。 “去哪?”蔺轻舟连忙跟上牧重山的步伐。 牧重山答道:“一会便知。” “等等。”蔺轻舟拦住牧重山,目光落他膝盖上,“你的伤不疼吗?要不我背你吧。” 适才钻心的疼痛还残留在蔺轻舟脑海里,让他想来就觉得一阵寒颤,也不知牧重山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走出方才那两步的。 “背我?”牧重山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假得像黏连着脸的面具,此时,蔺轻舟见他眼眸闪过一丝讶异,不过是瞬间的神情变化,蔺轻舟却觉得得以窥见一点真实。 “嗯,你放心,我还是有力气的,不会摔着你。”蔺轻舟在牧重山面前蹲下,侧过头,“上来吧。” 牧重山若有所思片刻,随后趴在蔺轻舟背上。 蔺轻舟缓缓站起身,还算稳当,然后他问:“往哪走?” 牧重山朝前指了指。 蔺轻舟应了声好,往他指的地方走去。 背着一个成年男子走山路并不容易,更何况现下已是暮色昏昏的傍晚,蔺轻舟不敢走快,步履缓慢稳稳地迈步。 幸而没走一会,牧重山就说:“到了。” “到了?!”蔺轻舟一抬头,愣在原地。 目光绕过枝叶繁茂的樟树,一条安静祥和的山径小路,尽头是檐下挂着灯火竹笼的木屋,正是湘御宗杂役所居之处。 “啊!?”蔺轻舟骇然喊出声,“我们在湘御宗啊!?” “对。”牧重山浅笑。 蔺轻舟:“不会被发现吗?!” “应该不会。”牧重山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暂时。” 蔺轻舟哭笑不得:“什么叫应该啊?!” 牧重山道:“聂焱这人,对我有极大的偏见,他认为我弑杀成性,所到之处,必定生灵涂炭,绝不会想到我愿意蛰伏在湘御宗的杂役居处,并且安稳不惹是生非。” 蔺轻舟:“可那个凶巴巴的湘御宗宗主知晓我是湘御宗的杂役啊,我与你一起消失,他就不会想到派人去事净堂查?” 牧重山:“所以我说暂时,等他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我的去处时,应该才会想到从你身上入手。” 蔺轻舟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脚踩杂草枯枝的咔嚓声,有人来了!他蓦地转身看去,浑身因警惕而紧绷。 赵甲背着装满干枯枝的背篓走来,见到蔺轻舟也是一愣:“咦,轻舟你怎么在这啊?” 蔺轻舟支吾,后退两步:“我……我……” “你背着的是谁啊?”赵甲走过来,探头看去,“哎呦呦,这位小哥,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蔺轻舟见赵甲看到牧重山的长相后毫无畏惧的反应,料想杂役等人只是听说过陨渊魔尊的事,并不认得其样貌,蔺轻舟稍稍松了口气,说:“方才回来时候山崖旁遇见的,可能……可能这人不小心跌下悬崖了吧,估计还磕着头了,问什么都不答,我就把他背回来了。” “这可不得了。”赵甲连忙道,“赶紧将他去背去百草医馆,请大夫看看吧。” “无需请大夫。”牧重山开口。 赵甲:“哎呦呦,说话了,这位小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看大夫怎么行啊?” 牧重山:“只需热水一桶,让我沐浴一番即可。” - 杂役所居木屋,蔺轻舟背着牧重山刚走进屋内,柳月见到他,十分欣喜地跳起来,小跑向他,激动之时,眼泪汪汪地拽住他胳膊:“轻舟你去哪了,急死我了,你消失了好几天,我还以为……你……你被……” “说来话长,不过我没事,放心啊。”蔺轻舟安抚他两声,将背上的牧重山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扶他坐靠在床头,又拿了薄被给他盖腹部和腿脚。 做这些事时,蔺轻舟摸了摸之前自己藏在枕头里的玉简,见还在后松了口气,连忙揣进怀里。 “咦?这是谁啊?”柳月看着牧重山疑惑地问。 蔺轻舟还是那套说辞:“偶然遇见的,我见他重伤倒在森林里,于是背了回来,我去柴房烧热水,柳月你帮我照看照看他。” “嗯好。”柳月答应下来。 第二十三章 以前伺候过人么 柳月答应帮忙照顾人后,蔺轻舟看向牧重山,用眼神询问自己离开要不要紧。 见牧重山轻颔首,蔺轻舟放心地撸起袖子往柴房走去。 柳月好奇地打量着牧重山,开口小声问:“您是修仙之人吗?” “是。”牧重山微笑。 “哇……”柳月面露崇敬和羡慕,语气都敬畏了三分,“您要喝水吗?我给您倒碗温水来。” 牧重山说:“有劳。” 柳月于是起身离开,回来时不但拿来了碗温开水,还有些装药的瓶瓶罐罐。 “水给您。”柳月将水递给牧重山,又将那些药膏摆他眼前,“这些是之前轻舟给我买的,您看看,这些药对您的伤有无用处。” 牧重山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药罐,随后目光落回柳月身上,当即猜出他就是蔺轻舟口里那位同样中了封炎咒的少年。 牧重山淡然地右手捏诀,碗里的温水腾空而起,幻化成奇特的咒文,牧重山一挥手,以水化形的咒文立刻覆上柳月的唇。 柳月只觉得嘴唇一凉,水已消失不见。 “啊?什么?”柳月百思不得其解地摸着自己的嘴唇,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你的温水。”牧重山平静地说。 “哦,不,不用谢。”柳月挠挠头。 正此时,钱乙急匆匆跑进木屋,大喊大叫:“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听说了吗?魔头逃跑了!” - 蔺轻舟在柴房费劲地烧完热水回到木屋后,一眼就看见一群人围坐着不知说些什么。 最诡异的是,牧重山竟也在其中,仿佛一个嗑瓜子吃瓜的路人。 “在说什么呢?”蔺轻舟走过去。 柳月抬起头来:“轻舟!阿乙说关押在湘御宗的那个杀人放火吃小孩魔头逃跑了!!太可怕了!” 一旁的牧重山笑道:“吃小孩?” 柳月:“对!” 蔺轻舟哽住。 他缓了一会,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同样望着他,微微笑着,波澜不惊。 “啊这,怎,怎么就逃了呢?”蔺轻舟干咳两声,神情不自然地说。 赵甲:“连固若金汤的无妄地牢都能逃出去,那畜……” 蔺轻舟:“咳!!” 赵甲:“畜……” 蔺轻舟:“咳咳咳!!” 赵甲:“轻舟,你咋的了,得风寒了?这也咳得太厉害了,就差没要把肺吐出来了。” 蔺轻舟:“托您的福欸!” 赵甲:“啊?” “那魔头跑出来,会不会回来报复湘御宗,大杀四方啊。”孙丙惊恐地环抱双臂,“怎么办,我们用不用避一避啊。” “不用。”牧重山微笑,“杀了你们非但无趣,还让人觉得麻烦。” 蔺轻舟:“……” 孙丙拍拍胸脯,吁口气:“既然仙君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蔺轻舟目瞪口呆。 不是,您怎么就放心了?您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钱乙直勾勾地盯着牧重山看,忽然惊愕站起身,猛地指向他,“你!你!你!你是不是!” 蔺轻舟心里一咯噔,神情顿时变得惊慌失措。 糟了,被发现了! 正当蔺轻舟准备一把薅起牧重山往外跑的时候,钱乙大喊出声:“您身为修仙者,定是因为今天尽力阻止那魔头逃跑,所以才身受重伤跌倒在崖边的吧!” 已做好逃跑姿势的蔺轻舟:“……咦?” 牧重山微笑:“正是。” 蔺轻舟:“啊?” 众人齐齐喊道:“哇哦!!!” 蔺轻舟:哇哦个屁啊哇哦,一个敢说,一群敢信啊。 牧重山收敛笑意,愁闷叹气:“只是我等倾尽全力,仍未能阻止其逃跑,愧对天下,愧对苍生。” 赵甲:“仙君,别这么说!我们知道您一定尽力了!” 钱乙:“是啊,是那魔头诡计多端,怎么能怪您!” 孙丙:“对!仙君不必自责!” 柳月:“仙君您别多想了,先把伤养好要紧。” 蔺轻舟呆若木鸡。 半晌后,他抹了把脸,深呼了一下,在这众生同心谴责魔头的感人气氛中,弱弱地说:“那什么……热水烧好了。” - - 夜深,松际露微月,清光满地。 蔺轻舟从木屋走到柴房,轻轻推开门,往里看瞧。 柴房内,灶台旁,牧重山正闭着眼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打坐,银光泛起围绕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犹如谪仙临世的情景与这简陋的破屋着实不相符。 蔺轻舟怕打扰到他,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意欲关门时,牧重山睁眼,转头看了过来:“进来。” “啊……”蔺轻舟不好意思地摸着侧脸走进,“我给你拿了干净的衣裳来。” 他说着将一套叠好的干净中衣和锦服放在一旁的木长凳上。 牧重山看了眼锦衣上的火纹,露出嫌恶的神情。 蔺轻舟见他这副模样,讪讪:“我没有更好的衣裳了,这件衣服我就穿了一次,洗得干干净净并且在太阳天拿去晒过,你就委屈一下吧。” 牧重山瞧见蔺轻舟蔫蔫的模样,知他误会了,解释道:“我只是厌湘御宗的纹饰,与你有没有穿过无关。” 听他这样说,蔺轻舟心里的沉闷消散,他道:“我其他衣裳都是粗布麻衣,厌恶纹饰总比穿着不舒适好。” “嗯。”牧重山点点头,“多谢。” 听见牧重山道谢,蔺轻舟有些诧异。 这惊讶的心思,并不是源于觉得牧重山会冰冷无礼到连句感谢都不说,只是最初相识时,牧重山像堵密不通风的墙,肃静无垠,窥不见一丝缝隙。 而今,蔺轻舟觉得自己似乎在那堵墙上,看见了一扇门。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那什么。”蔺轻舟犹豫着开口,“你的伤还好吗?这么泡着水会不会疼得厉害啊?” 牧重山微笑:“伤势如何,你自己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哦,那我瞧瞧。”蔺轻舟落落大方地走到浴桶边。 牧重山:“……” 蔺轻舟伸头一瞧,却见木桶里的水因混杂着清洗下来的尘土和污血,有些浑浊不清。 蔺轻舟顿时蹙起眉:“怎么这么脏啊,我给你换个水吧,这么泡着,等等感染了可怎么办。” 说着他走到灶台旁将大锅里烧着的热水混进凉水,令其有适合的温度,蔺轻舟道:“换水的时候会有些冷,不过你别担心,铁锅里的水的温度我都调好了,会立刻倒进木桶的。” “你倒是挺会照顾人。”牧重山倚在浴桶旁,语气随和轻松,“以前伺候过他人么?” “没有。”蔺轻舟笑道,“这不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说着蔺轻舟回身挽高袖子拿起木瓢,准备将浴桶里的脏水舀出来,却见牧重山右手捏诀,指尖泛起银光,浴桶里的脏水皆腾起成团飞出柴房,与此同时,浴桶底似涌泉般涌出干净的热水,而铁锅里的水已消失不见。 拿着木瓢的蔺轻舟:“……” 他是见过猪跑。 但眼前的猪不但跑了,还跑了个铁人三项。 这他特么就没见过了。 第二十四章 你这是往哪看呢 蔺轻舟默默放下手里的木瓢:“打扰了,告辞。” 见他转身要走,牧重山道:“等等,劳烦帮我擦拭下后背,我自己无法擦到。” 蔺轻舟:“?” 蔺轻舟:“你都能让水咻咻咻地飞来飞去了,然后你说你擦不到后背?” “是。”牧重山神色自若。 “行吧,我信了。”蔺轻舟走过去,拿起放在浴桶旁的巾帕,浸入热水中随后拧干,准备帮牧重山擦身子,他做这些事时,牧重山恢复了打坐的姿势,合上眼,不一会银光泛起,些许消融于热水里,些许和腾起的雾气一起翩翩起舞。 着实是一番奇景。 蔺轻舟没多想,拿着温热的巾帕低头看去,想在牧重山身上找出适合先擦拭的地方,这么一看,他惊讶地发现牧重山身上的伤全部不再流血,有些甚至愈合结痂。 而牧重山胸口至腹部的那三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也已不见。 蔺轻舟暗暗庆幸,却在目光移动的瞬间顿住。 牧重山的背脊上还钉着六根银钉,不知钉长,唯见惹眼骇人的银光隐在血肉中,裂骨而藏,蚀骨冰凉,虽已与苍白的肌肤相融,但让人觉得方枘圆凿。 正当蔺轻舟面露难过和不忍时,牧重山的声音响起:“不疼,无事。” 蔺轻舟一愣,见他依旧打坐着,眼睛根本没睁开。 受伤之人都这么说了,蔺轻舟也不好继续一副替人哀叹的模样,用巾帕仔细给牧重山擦净侧颈和后背。 擦过后,蔺轻舟给巾帕过了遍热水,打算继续擦。 忽而他瞧见牧重山小腹处好似有一个朱红似丹砂描绘的图案。 虽两人都是男子,但坦诚相见仍有些尴尬,所以蔺轻舟不会往不妥的地方看去,可就那么一下,眼角余光瞥见腹部的图案,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不过隔着晃荡起涟漪的水,蔺轻舟并看不清那花纹是何模样,只见血红一片,让人很容易误以为是溢血伤口。 蔺轻舟眯眼正想细看,手腕忽然被人捏住往前一拽,吓得蔺轻舟另一只手立刻按住浴桶壁,避免了摔进去的惨剧。 “往哪看呢?”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蔺轻舟侧头望去,正对上牧重山深如渊的墨眸。 雾气氤氲,简陋窄小的柴房有一瞬安静得落针可闻。 蔺轻舟蓦地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牧重山。 以往牧重山受刑,总是以杂乱青丝覆面,而今他湿透的青丝些许漂浮水面些许撩至身后,总之再未遮住他的容貌。 牧重山那般狼狈不堪时,蔺轻舟都觉得他样貌不凡,而今洗净污浊,毫不意外地发现他生得极为俊美清隽。凤眼挺鼻,眸如寒星,勾起的唇角不觉和善温柔,反倒带着朔风的凌厉。 “啊……我……我……”蔺轻舟磕巴,“看你腹部好像有……” “盯着我腹部看?”牧重山捏住蔺轻舟的手微微使劲,将他又往自己身前扯了扯,见他另一手死死按住浴桶壁维持身体平衡,不由地笑意更甚。 “对,对。”蔺轻舟觉得莫名心虚,干咽两声,“本来是觉得你腹部有伤,仔细看,好像是……唔……” 他话没说完,一直盯着他唇舌看的牧重山忽然伸出另一手,湿漉漉的食指按住他下唇,意欲往口中伸。 蔺轻舟:“???” “干什么?”蔺轻舟觉得不适,扭头想避开牧重山的手,可他一说话,舌头便无意碰到了牧重山的指尖,吓得他连忙紧紧闭上嘴。 “别动。”牧重山按住蔺轻舟唇的手微微使劲,不让他转头,“解封炎咒。” 蔺轻舟闻言,虽觉得不适,但也不再乱动挣扎,乖乖配合。 “张嘴。”牧重山命道。 蔺轻舟犹犹豫豫地微微张口。 牧重山笑了笑,食指前伸,坏心思地去按蔺轻舟舌尖,感到那浅妃色的柔软舌不安地本能后缩,心觉有趣,忍不住多逗弄了一番。 说来也奇怪,牧重山自认为自己并非撩拨人的性子,但他确实十分热衷于瞧见蔺轻舟的脸上出现各种各样的神情。 他见过的,他没见过的,都很有趣。 蔺轻舟等得嘴巴都酸了,心里嘟囔:这姿势,搁这给牲口看牙口呢?! 又等一会,蔺轻舟终是难受得不行,防着自己咬到牧重山的手,以喉发声含糊不清地说:“还需多久啊?” 牧重山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施咒帮他解开封炎咒,随后收回手。 蔺轻舟舒了口气,揉揉发酸的下颚:“谢谢啊,算是救我一命。” 牧重山微笑,坦然接受他的感激。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蔺轻舟问。 “打算?”牧重山重复这个字眼。 “对啊。”蔺轻舟疑惑,“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湘御宗吧,迟早会被人察觉的啊,你准备逃去哪?” 牧重山不答,垂眸笑着伸手搅了下水,弄出哗哗声响。 蔺轻舟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咯噔:难道这家伙毫无谋划? 这可怎么办,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对了,玉简上的任务二,让他和魔尊一起开启乱星天域。 牧重山会知道这个乱星天域是什么地方吗? 正当蔺轻舟胡思乱想之际,柴房的门被敲响。 柳月弱弱的声音传来:“轻舟,你在里面吗?” “我在!”蔺轻舟高声应道,“马上出来,稍等一下。” 说着蔺轻舟站起身,将巾帕重新放在浴桶旁,对牧重山道:“你先自己洗着,我去瞧瞧柳月有什么事。” 说着蔺轻舟往柴房外走去。 柴房门掩上的瞬间,牧重山似察觉什么,微微眯起眼睛。 蔺轻舟走出柴房后,见柳月远远地站着,素娥当空,薄凉素晖铺地,四周寂静无人,只闻隐隐焦躁虫鸣。 蔺轻舟疑惑为何柳月敲了柴房的门后不原地等待而是离得那么远,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劲。 柳月低着头,右手死死捏着粗麻短衣的衣角,脸色因恐惧害怕发青,身子隐隐在发抖。 “柳月,你怎么了?”蔺轻舟轻声,“喊我出来什么事啊?” 柳月没有抬头,声如蚊音,全是哭腔:“轻舟对不起,他说不把你喊出来,就把屋子里的大家全杀了。” 第二十五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什么……”蔺轻舟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感到锐利带着危险气息的尖刃抵住了他侧腰。 “不想死就往松竹林深处走。”如淬毒的狠厉声音在蔺轻舟身后响起。 蔺轻舟虽不觉得熟悉,但也猜出了来人正是之前欺辱他们的湘御宗外门弟子。 他干咽一下,偏头朝柴房看去,想向牧重山求救。 可那名外门弟子并没有给他机会,锋利的刀尖划破蔺轻舟的粗麻上衣,冰凉的刃触及他裸露肌肤,令蔺轻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湘御宗外门弟子不容置喙地说。 蔺轻舟只得不情不愿地朝柴房后的松竹林走去。 那人自然不会放过柳月,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命他一起跟着。 眼见柴房越来越远,直到被茂密的竹林掩盖再看不见,蔺轻舟和柳月的处境愈加危险。 夜风寒凉,月影婆娑,蔺轻舟抱着牧重山一定会来寻自己的莫名自信,决定先拖延时间,他好声好气地开口:“仙君,之前的事,我们一个字都没说……” 忽而,风起,竹叶飒飒沾染着澄辉白露,旋舞至空中。 蔺轻舟话未说完,他瞪着眼睛,嘴巴微张颤抖着,似被无形大手扼住脖颈。 而原本抵住他侧腰的短剑从他腰后,没入他的身体。 那名湘御宗弟子还在使劲,短剑又往蔺轻舟身体刺进一寸,刀尖从他腹部穿出,痛苦的呻吟从蔺轻舟喉间溢出,鲜血顺着刀刃滑至刀柄,染红湘御宗弟子的掌心。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柳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湘御宗外门弟子抽出带血的短剑,而蔺轻舟捂住伤口直挺挺地栽倒在大地上。 “轻舟!”柳月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扑上前想去扶蔺轻舟,却被湘御宗外门弟子一脚踹开,好半天没爬起来。 “哈……呃……”蔺轻舟捂住伤口,只觉得疼痛撕扯着他大脑,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温热的血从伤口溢出,沾满手指,带走他的体温,带走他的意识,让他饱尝即将到来的死亡恐惧。 “你倒是有点本事。”湘御宗弟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蔺轻舟,眼底全是决绝的杀意,“竟然能解开封炎咒,我算是小瞧你了,真是留不得。” “不,他没那个本事。” 忽而,淡然含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惊得那名湘御宗弟子蓦地转头看去。 松林间,冰镜悬玉宇,清辉染衣袂,牧重山大步走来:“封炎咒是我帮他解的。” “你是何人?”湘御宗外门弟子手里还拿着带血的短剑,厉声质问。 他目光落在牧重山衣裳的湘御宗火纹上,心里有些发虚,可再看这人面容,却觉得陌生无比,按理说湘御宗外门内门师兄弟,他应该都认得才对。 不过,这人定是修仙者,不可小觑。 那名湘御宗外门弟子强装镇定,意欲颠倒是非,上前几步,抱拳行礼后说道:“这位同门,此事起因,乃是这两名杂役犯事,我前来捉拿,谁知这名杂役突然反抗,我不得不持剑防备,争斗中刺伤了他,此事是我太过冲动,但也是这名杂役咎由自取。”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牧重山却恍若未闻,淡然地绕过他,走到蔺轻舟面前半跪下:“我不过是弄干身子穿个衣裳的功夫,你便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一会没看着就不行。” “牧……牧重山……”蔺轻舟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沾满血的手伸前拽住牧重山的袖子,像坠落山崖身子悬空之人死死地抓住岩壁上的藤蔓那般,抓住自己百般渴求的生机。 牧重山笑了笑,左手揽起蔺轻舟上半身,抱进怀里,让他头靠着自己的臂弯:“别怕,这黄泉路,还轮不到你去走,眼睛闭上,休息一会。” 蔺轻舟平静下来,乖乖阖眼,调整呼吸。 牧重山右手捏诀,四下青翠竹叶微晃,夜间倒映着胧光的清露腾空而来,凝聚在牧重山的指尖,泛起点点银光,随后银光没入蔺轻舟腹部伤口,那处不再流血,并渐渐愈合。 一旁的湘御宗弟子大吃一惊。 此乃灵泽愈术,是修炼水灵缘的人才会的法术,这人并不是湘御宗的弟子! 而且此人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仙者! “前辈。”湘御宗外门弟子上前一步,“你不必做这样劳神费心之事,我方才也说了,这两人犯了事,我是奉命前来捉拿的。” 他虽尽力解释,但心里并不慌张。 他终究是湘御宗外门弟子,就算之前行了恶事,如今可是无凭无据,两个杂役拿什么跟他斗。 “不是的,不是。”忽而柳月颤颤巍巍地走来,他方才被踹了一脚,腹部疼痛得直不起身来,却还是拼了命地过来争辩,他跪地哭道,“仙君,我们没犯事,您救救轻舟,求求您。” “放肆!给我住口!”湘御宗外门弟子怒言,他将带血短剑收进自己随身佩戴的乾坤袋里,拔出腰间佩剑,长剑出鞘,极薄的刃闪过一抹寒光,又在下一刻被熊熊烈火缠绕,炎炎炙人。 湘御宗外门弟子看向牧重山:“仙君,恕我不再多做解释,我必须速速将二人捉拿回门宗,请您让开。” 他知道,只需杀人灭口,万事再无人辨,掩盖住真相的故事,从来都是出自活人的口舌,因此蔺轻舟和柳月必须死。 他定下心,握紧剑柄看向牧重山。 与此同时,牧重山也微微偏头斜睨过来。 虽夜深万籁寂静,但明月皎皎星团团,加之修仙者五感敏锐,所以那名湘御宗外门弟子能将牧重山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瞧见牧重山朝着自己笑了笑。 并非和善的笑意,其眼眸深处全是蔑视和不屑,以至于牧重山虽笑着,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明明牧重山未说一字,可顷刻间,莫名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骇得那名湘御宗外门弟子背脊蓦地起了层薄薄冷汗。 下一瞬,那名弟子手里带火的长剑脱离他的控制,先是腾空飞起三尺,停顿片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湘御宗外门弟子喉咙划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那名弟子尚未反应过来,喉咙已被割破,血涌如注。 而当下,天地间,最嘈杂的声音,竟是风吹竹叶的飒飒声。 那长剑划出的力道极巧,没有立刻要了那名外门弟子的性命,而是让他捂住溢血的受伤喉咙,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发出呜呜吸气声。 牧重山不再给予他任何眼神,低头看向怀中还闭着眼睛的蔺轻舟。 就在牧重山移开目光之时,湘御宗外门弟子长剑上的烈焰似被泼油般冲天,猛地扑向他,将其吞噬。 那人在烈火里挣扎着,四肢扭曲似狂舞,听不见惨叫只闻灼烧之声,直至火燃烧殆尽,焦尸栽倒在地,诡异且残酷。 柳月将牧重山的所作所为皆看在眼里,惊愕惶恐地张大嘴但宛如失语般说不出一句话。 察觉到附近变得炎热的蔺轻舟睁开眼睛,他被牧重山揽在怀里,看不见牧重山身后有什么,只见隐隐火光撩起空气,烟尘弥漫,随后烧焦味充满鼻腔。 “怎么……咳……怎么回事?”蔺轻舟困惑,想往牧重山身后看去,忽而身子一颤,语调变得尖利高声,似受惊吓,“唔!” 牧重山在他腰间揉掐了一下。 那处的伤口已完全愈合,不见剑痕,只余一道浅浅的白疤,因衣裳划破,牧重山的手掌直接抚在裸露的肌肤上,如此,他这般重重一掐,蔺轻舟自然下意识地喊出声。 “不错。”牧重山嘴角轻弯,“生龙活虎,挺有精神。” 第二十六章 刺进来贯穿胸膛 蔺轻舟:“你想知道我伤好没好,揉一下,没问题。 “想判断我有没有力气,掐一下,也没问题。 “但你不能又揉又掐,还没完没了啊!” 蔺轻舟边喊边握住牧重山的手腕,阻止下他的动作。 牧重山笑道:“每掐你的腰一下,你的身子都跟着会抖一下,着实有趣。” 蔺轻舟:“?” 蔺轻舟:“踏马的,你下手这么重,谁能不抖啊?就你这力气去掐皮糙肉厚的大象,它都得给你抖三抖,嘶,这伤才刚好呢,真是疼死我了。” 牧重山笑着听蔺轻舟抱怨,唤道:“小舟子。” 蔺轻舟:“?” “什么小肘子,我还小蹄子呢。” 牧重山道:“你把你朋友喊过来。” “柳月?对了,柳月呢?”蔺轻舟后知后觉想起他方才因受伤迷糊了一会,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 蔺轻舟连忙四下看去寻找柳月,发现他在不远处,跌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整个人因惊恐目光涣散,神情恍惚。 “柳月。”蔺轻舟挣扎着从牧重山怀里起来,唤柳月名字。 几声喊叫让柳月恍然回神,他虽惧怕牧重山,但此刻更想知蔺轻舟的伤势,于是踉踉跄跄拖着身子挪来:“呜呜,轻舟,你的伤,你方才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了。”蔺轻舟跌跌撞撞撑住膝盖站起身,弯腰将柳月扶起,“对了,那个人呢……” 在蔺轻舟起身时,牧重山跟着站了起来,他掸着衣袖上的灰尘,打断蔺轻舟的话,看着柳月说:“你羡慕修仙者,对么?” 柳月不知牧重山是何意,缩紧身子害怕地颤抖,低头不敢说话。 “你无需羡慕。”牧重山淡淡道,“你体内有灵根,可以修道。” 柳月蓦地抬头,愕然喊出声:“什么?” 听见这句话,蔺轻舟比柳月还高兴:“真的吗?太好了!柳月,你不是一直想修道吗!可以如愿以偿了!” “我……我真的可以吗?”柳月迷茫,怯声怯气。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蔺轻舟朗声笑着,轻拍柳月的臂膀,给他鼓劲。 牧重山平静道:“既然你如今回过神了,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话单独和蔺轻舟说。” “啊……我……我知道了。”柳月诺诺应道,“虽然,可……还是谢谢您,救了我和轻舟。” “如果真的想谢我,就劝你的那些朋友回去。”牧重山道,“方才动静太大,有几人往这来了。” “哦好,我,我这就去。”柳月点点头,目光担忧地看向蔺轻舟。 蔺轻舟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极瘆人之事,朝柳月挥挥手:“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柳月强作镇定,往柴房的方向小跑着离开。 蔺轻舟目送柳月的身影隐于松竹林间,看向牧重山:“那个湘御宗弟子呢?被你赶跑了?” 牧重山浅笑着未回答,目光不紧不慢地落在地上。 蔺轻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处似着过火般土地焦黑、不生杂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静静躺在那,因通体漆黑,在这只有朦胧素晖的晦暗深夜,肉眼难以分辨。 蔺轻舟疑惑地上前两步想看清那是什么,忽而一个念头冒出,令他顿时脚下生根,乍毛变色。 他猜到之时,便也看清了。 那是一具焦尸。 蔺轻舟瞳孔微缩,半晌喉咙才能发出声音,他看向牧重山:“你……你杀了他?” 牧重山平静地说:“对。”他回答后,偏头看向蔺轻舟,饶有兴趣地等其脸上出现和柳月一样惊恐惧怕的神色。 蔺轻舟确实觉得不安无措,但几个深呼吸后冷静下来,他摸摸怀里,确认自己带着玉简,随即疾步走到牧重山面前说:“我们赶紧逃吧。” 牧重山微怔,而后浅浅笑道:“逃?” “是啊。”蔺轻舟点点头,“闹出这么大动静,湘御宗的人肯定很快会发现的吧?得离开这。” “他们已经发现了。”牧重山神色自若地说。 蔺轻舟一把握住牧重山的手腕,拉着他要走:“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他使劲一拽,谁知牧重山身子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牧重山浅笑:“可我并未打算离开。” “不走?”蔺轻舟困惑地看向牧重山,“你有别的谋划么?” “对。”牧重山点点头,他将手腕从蔺轻舟掌心抽出,缓步走向焦尸,弯腰捡起方才那名湘御宗外门弟子的佩剑,挑着月辉清光凌空一舞,甩去浮尘,随后将长剑递给蔺轻舟。 蔺轻舟不解他这是何意,愣愣地接过剑。 “握住剑柄。”牧重山上前,抬起蔺轻舟的胳膊,“举起。” “哦。”蔺轻舟乖乖照做,握紧剑柄,举起长剑,直指前方。 牧重山打量片刻,而后走到剑尖那段,微微上前一步,剑尖便抵住了他的胸膛。 蔺轻舟吓一跳,正要向后退,听见牧重山命令道:“别动。”他往后的脚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 “剑握稳。”牧重山说着,嘴角缓缓弯起,面不改色地说,“刺进来,贯穿我的胸膛。” “什么?”蔺轻舟愕然,“你在说什么啊?” 牧重山继续道:“等等湘御宗宗主来此,你告诉他,之前因神智受我操控,所以才会助我逃出无妄地牢,幸而你意志坚定,拼尽全力冲破了控制束缚,之后寻得机会将我重创。” “不是,这算什么?苦肉计?让那个宗主先放松警惕?我们再找机会逃出生天?”蔺轻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一头雾水。 牧重山:“只要你将我刺伤让我寸步难行,聂焱非但不会责怪于你,还会褒奖你,你便无需考虑逃跑一事了。” “那你呢?!”蔺轻舟喊道,“我若弄伤你,你岂不是会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捉拿?如此,你不是又得被抓回无妄地牢受刑?甚至有可能直接被丢进灭魂谷,被岩浆吞噬,落个死无尸骨的下场!” 牧重山不解蔺轻舟为何这般激动,语气淡淡说:“不是本该如此么?” “你莫不是忘了,我曾说过,我一心求死。” 第二十七章 你能不能陪我活 “你莫不是忘了,我曾说过,我一心求死。” 听见这句话,蔺轻舟神情一瞬出现空白。 卧槽,他真的忘了。 虽然之前在无妄地牢时,牧重山总说他不想活,可在经历了换身逃亡这事后,蔺轻舟便认为一切皆是牧重山的计谋。 而今,这事被突兀地挑明商议,当真让蔺轻舟觉得猝不及防。 牧重山等得不耐烦,逼近剑尖,衣裳被抵得深陷,似下一秒就会被戳破。 “等等!”蔺轻舟惶惶后退,压低手里的剑,剑尖朝地,生怕牧重山会冲动扑来,致使自己受伤,“如果你不想活,为何费尽心思地逃出无妄地牢?” “嗯?”蔺轻舟这么问,牧重山竟比他还疑惑,“不是你求我,让我帮你和你的朋友解开封炎咒么?若只替你解,确实不用逃出无妄地牢,只是你说还得替你朋友解,便不得不费点心思了。” “什么?是因为这件事?”蔺轻舟瞠目结舌,“而且,只是因为这件事?” 牧重山点点头,他忽而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月明星稀的苍穹,又低下头,看着蔺轻舟说:“他们正在松竹林外布阵,估计聂焱随后就到,你若再不刺我,恐怕要与我共赴黄泉了,怎么?担心我黄泉路上寂寞,准备陪陪我么?” 当是时,就连蔺轻舟这个普通人都觉得空气中凝固着煞气,四下不知何时听不见风声和虫鸣,安静得令人惶惑。 牧重山见蔺轻舟久久不语,道:“蔺轻舟,实话对你说,我一心求死,并未想过逃跑,所以未做任何逃离湘御宗的准备,如果你现在不拿起剑刺我,就无活路可言。” 蔺轻舟看向牧重山说:“你救了我两次,我怎能伤你!” 牧重山:“是我让你伤我,有何不能?更何况,你不伤我便只有死路一条,那我之前费心救你,等于白费功夫。” 蔺轻舟懵了:“你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不刺你,还辜负了你之前对我的用心了?” 牧重山:“对。” 蔺轻舟:“……”对个鬼啊对!!! 牧重山戏谑:“怎么?你当真想陪我死么?” 蔺轻舟沉默片刻,忽然握紧剑柄。 随后他蓦地抬起剑,使了浑身的力气将手里的剑投掷至远处。 蔺轻舟看向牧重山,一字一顿道:“那如果我愿意陪你去死,你能不能陪我活着?哪怕几天也好。” 牧重山一怔。 忽而疾风起,撩着没过脚掌高的杂草掠空而来,牧重山反应极快,伸手一把将蔺轻舟扯进怀里,单手搂住,随即腾空而起。 蔺轻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已在牧重山的怀中,脚下是茂密树冠,身后是清冷皓月,除了牧重山抱着他的手臂,周身只能感到无处着力的悬浮感。 而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扎着几只着火的柳叶状飞刀。 牧重山揽着蔺轻舟,身子还未在空中停稳,一道带火的铁鞭凌空抽来,火焰灼烧,原本微凉的夜空瞬间涌起炙热。 牧重山捏决运灵气,抱着蔺轻舟闪身,哪知才险险躲过鞭挞,立刻感到脊背骨钉处一阵剧痛,扰乱他体内的运气,致使他灵力大乱,再支撑不住,和蔺轻舟一起直直地坠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将蔺轻舟后背逼出了一层薄薄冷汗,他并未多想,一把将手臂无力松开自己的牧重山扯入怀里抱紧,稍微翻身,呈自己后背着地的姿势。 落地时,牧重山稍微回过神来了,蓦地将手臂垫在蔺轻舟脑后,护住他的脖子和头。 两人狼狈摔落,蔺轻舟虽脑袋和脖子被护住,但因垫在牧重山身下,后背重重砸地,只觉得胸口四肢猛地一疼,喉咙腥甜,他偏头咳嗽几声,丝丝血迹落在大地。 他一下子无法从剧烈的疼痛中回过神来,迷糊中感到牧重山伸手拭去他唇边的血痕,然后对他说:“虽我突然觉得陪你活着或许是件趣事,但今日,怕是不能如愿了。” 蔺轻舟张口想回答,可喉咙的血气一直上涌,疼得他欲言又止。 牧重山搀扶起蔺轻舟,将他带到一旁粗壮的松树下坐好,右手捏诀,只听铮铮作响,方才那名湘御宗外门弟子所持佩剑掠空而来。 牧重山一抬手,接住佩剑,右手握紧剑柄,舞出利落的剑花,随即剑刃便被火焰缠绕。 那火有些古怪,非灼热的红,而是诡异的蓝焰。 与此同时,带火的铁鞭不知从何处再次打来,牧重山不慌不忙地举剑,只见鞭子打在剑上,两个武器上的蓝焰和红焰顿时纠缠在一块,互相吞噬。 牧重山手腕灵巧一转,使鞭子缠上长剑,让那铁鞭抽不走。 不一会,长剑上的蓝焰占了上风,逐渐往鞭子后端蔓延去。 便是此时,持鞭子的人从暗处现身。 聂焱依旧身着朱丹色火纹武袍,不怒自威,面容刚毅,他右手持着铁鞭柄,踏着杂草和霜寒步步走来,眸中是深深的怒意:“魔头,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牧重山笑了笑:“说来你或许不信,但我本准备洗颈就戮,只是现在……” 他笑意更甚,却犹如魑魅般阴冷:“我有些不悦,所以不想让你称心如意。” “哼。”聂焱不屑嗤道,“装腔作势。”他猛地一扯鞭子,铁鞭顿时绷紧,鞭上血红火焰熊熊燃烧,蚕食着蓝色冰焰,往尖刃袭去,“我已派人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你根本就是插翅难飞。” “插翅难飞?”牧重山笑了笑,“当年,你倾尽全湘御宗之力布下云罗阵,对我而言,不过是残破蛛网罢了,如今,何人给你的胆量,说出‘插翅难飞’四个字的。” 聂焱闻言脸色铁青,他咬紧后牙槽,冷冷道:“今非昔比。” “确实。”牧重山笑着点头,“如今我身受重伤、经脉紊乱、灵气锐减,确实不同以往,虽说如此,但聂焱你未免太自以为是,竟独身前来捉拿我,怎么,不希望有他人在场是担心我会说出,你为了囚困住我,打开无妄地牢,纵容凶兽吞噬无辜之人的事么?” 此事一说出,聂焱脸色煞白,扑朔的眸光深处全是愧疚,额间溢出虚汗。 牧重山说这番话,本就是为了让聂焱心神不宁、意志动摇,他得逞后立刻手腕一转,让长剑不再缠绕鞭子,而后挥剑猛地朝聂焱刺去。 就在长剑即将逼近聂焱时,牧重山忽然身子一顿,瞳孔骤缩,他停滞片刻,低头看去。 铁鞭从他身后刺穿他胸膛,血肉挂在铁鞭的倒刺上,淋淋漓漓。 聂焱就站在在牧重山不到半米处,他抬起头来,背挺如松竹,沉声说:“等一切平静后,我自会负荆请罪,主动挖去灵根,倾尽一切还血债,只是……” “魔头,你得先死才行。” 第二十八章 求求你了活下来 就在牧重山和聂焱你争我辩之时,靠着松树的蔺轻舟捂着胸口从跌疼中缓过神来。 他动了动四肢,虽有摔伤后的钝疼,但不至于动不了。 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 蔺轻舟咽下口中腥甜的血沫,想起方才牧重山说的决绝之言,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从怀里拿出玉简。 玉简因被他久久揣在怀里,触手温热,蔺轻舟对着玉简说:“系统,帮帮忙啊,救命啊,能不能给在职员工一点温暖啊,屡次工伤我就不多说了,但这下是要丢性命了啊!” 玉简微微发亮,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焦尸上有乾坤袋。】 蔺轻舟见玉简回应自己,一瞬间欣喜若狂,随后连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乾坤袋? 他想起之前自己见郭鹭用过,小小的袋子却能藏许多法器符文。 蔺轻舟抬眼看去,见牧重山和聂焱在对峙,无人注意到他,于是他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往焦尸躺着的地方挪去。 近距离看焦尸还是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蔺轻舟强忍着害怕屏息在焦尸腰部附近摸索着,焦尸的衣裳已经被烧成灰烬,所以蔺轻舟没费多少工夫就摸到了已经枯黑色的袋子。 也不知袋子成这副模样,还能不能用。 蔺轻舟拿着乾坤袋,琢磨了一下,不知如何打开,他看向牧重山,想给其传递消息。 哪知,蔺轻舟一抬头,却看见了惊耳骇目的一幕。 牧重山的胸膛被铁鞭从身后贯穿,手里的佩剑掉落至地,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 “牧重山!!!”蔺轻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要往他身边奔去。 喊叫声引起了聂焱的注意,他斜睨过来,蓦地一扯鞭,长鞭从牧重山身体抽出,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蔺轻舟伸手接住飞过来的牧重山,与他一起栽倒在地。 滚了两圈后,蔺轻舟不顾头晕,咬牙极快地撑起身子,替牧重山捂住胸口流血的窟窿,眼睛血红地喊道:“牧重山,你快给自己治伤,银光呢?之前给我治伤的那个银光呢!” 牧重山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吐出鲜血。 聂焱持鞭走来,冷冷地对蔺轻舟说:“让开,我知道你之前不曾与这魔头有过交集,若你现在离开,我便不计前嫌,只当你是被这魔头操控了神智,但倘若你现在不走,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蔺轻舟怒道:“老子去你大爷的,你不也拿无辜之人喂蛇吗!有什么脸面张口魔头闭口魔头的!” 聂焱身子一顿,他道:“若非如此,无法困住这厮,因果报应,我自会有我的下场,不过现在……” 他缓缓扬鞭:“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带火的铁鞭裹挟着烈风猛地挥来,蔺轻舟手掌撑地,以背相对,将牧重山挡在身下,并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鞭子落在身上的剧痛。 千钧一发之际,牧重山忽然抬手,其手掌心的空气瞬间扭曲,在两人身前形成一道风墙,挡住了鞭挞。 铁鞭撞击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蔺轻舟因响声过后没觉得疼痛而睁开眼,看见身下的牧重山眉头紧蹙咬着牙,召出风墙苦苦撑着。 “牧重山,这个,乾坤袋里应该有法器能用。”此时实在惊心动魄,蔺轻舟将乾坤袋递到牧重山眼前,用发颤的语调努力将话说清楚,“你快看看,我不知怎么打开。” 牧重山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扯。” “特码的,我还以为至少得念个芝麻开门,原来直接简单粗暴地扯开就完事了?!”蔺轻舟边说边拼了命使劲去扯,乾坤袋被扯坏,一堆灵石和法器符箓从里面掉出,落在两人身边的草地上。 牧重山目光瞬间定在一张符箓,他喘着气用原本捂胸口的手拿起那张符箓,边咳边癫狂地笑:“传送符箓!天无绝人之路!” 聂焱同样看见,他神情一瞬错愕,而后连忙扬鞭怒吼:“别跑!!!” 铁鞭再次朝两人打来,牧重山口中念念有词,他手上的鲜血染透黄纸,与纸上的丹砂混合,腥红刺眼,随着牧重山念决,一道红光从符箓中炸开,形成光环包裹住牧重山和蔺轻舟,随即迅速收拢。 蔺轻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被人丢进封闭的竹筒里来回摇晃,正当四肢都要散架时忽而摔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侧身着地,滚了满身土,也来不及拍,仓惶撑起身子去寻牧重山。 牧重山就躺在他身旁,双眸紧闭,神志不清,胸膛的伤口将衣裳染得血迹斑斑,若非鼻息还有游丝般的呼气,当真与是死人无异。 “牧重山,牧重山!”蔺轻舟踉跄扑过去,慌乱唤了两声,见喊不醒人,抬头四处看去。 此地似乎是个深山老林,四周漆黑无风,茂密树冠遮天蔽月,不知从何处传来怪异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蔺轻舟满心绝望,他不知这是何地,不知该往哪走,更不知如何才能救牧重山。 他拿出怀里的玉简,希望能像方才那样获得提示,以得生机。 而这次,蔺轻舟都未开口问,玉简上已经显示了一行字。 【往前走。】 “往前?”蔺轻舟抬头看去,只见前方近处树木杂草茂密,远处漆黑无垠,似能吞噬一切,不知有什么。 但当下,已经没有最坏的结果了。 蔺轻舟收好玉简,将身负重伤的牧重山背起,踉跄往前走。 他感到牧重山的呼吸在渐渐变弱,直至不可闻,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恐惧,走了一会后,他开始觉得牧重山的体温在降低。 “牧重山,醒醒啊,别睡啊。”蔺轻舟一脚深一脚浅,边走边不停地央求道,“只要你活下来,你要听多少个笑话,我都讲给你听,我说到做到。 “之前在无妄地牢,我问起你的亲朋好友,你说他们都恨你要你死。 “如今我俩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也算是朋友了吧,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 “牧重山,求求你了,活下来!” 第二十九章 好歹对我温柔些 蔺轻舟不知自己背着牧重山走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远。 他只知前方全是参天古树,再远处就是无垠黑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不敢停,他麻木地走着,似乎只要一直走着,终能看见希冀。 夜色昏昏,鸮啼鸦叫,绝望和深夜的寒凉一起,慢慢蚕食着蔺轻舟。 就在蔺轻舟精神临近崩溃之际,前方忽然有灯笼烛火一晃,亮光团团,照耀四方。 蔺轻舟隐隐看见,一名白衣妙龄女子拎着灯笼站在一棵古树下,安静无言。 这名白衣女子出现得十分突兀,给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增添了丝丝诡谲气息。 可蔺轻舟哪里还顾得上想为何这里会突然出现一名女子,他背着已无声息的牧重山走了许久,忽见人影,只觉得欣喜若狂,拔腿往前奔去:“姑娘,您住这附近吗?我朋友受伤了,求求您救救他!” 蔺轻舟喊得大声,嘹亮的声音在夜空林间回荡,可奇怪的是,那名女子充耳不闻一动不动,仿佛死人般。 蔺轻舟喊了两声,心道不对劲,脚步缓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停下步伐时,女子却动了。 她拎着灯笼,朝蔺轻舟一步步走来。 “姑娘?”蔺轻舟不安地深呼吸两下,唤道,“姑娘,您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吗?” 那白衣姑娘身子一顿,停住。 方才初见灯笼,蔺轻舟觉得晃眼,而今距离近了不少,他突然看清了那姑娘的模样。 脸色惨白,瞳仁青黑,最可怕的是她的嘴巴被银线密密麻麻地缝着! 这根本不是活人。 月黑风高夜,蔺轻舟背脊蓦地起了一层冷汗。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睁睁看着那白衣姑娘重新动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他走来,如同从血狱刀海中来索命的冤魂厉鬼。 蔺轻舟猛地吞了一口气,背好牧重山,转身拔腿就跑。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风声乍起,撩着杂草发出硕硕声,似有什么东西极快掠过。 而蔺轻舟一转头,见那女子就在眼前。 蔺轻舟吓得倒退数步,他背着人,重心不稳,如此一退,几步踉跄无法维持平衡,蔺轻舟害怕后仰会压到牧重山,匆忙前倾,最后仓惶摔倒在地上。 人在倒霉时,真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蔺轻舟摔倒的那块土地上正好有个大石头,又累又饿的他额头磕在石头上,当下便眼前一黑,连声都没吭一下就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到蔺轻舟的身子里,他隐约听见雀鸣燕啼,感到温暖的朝阳落在眼皮上,闻到淡淡的草药苦涩味。 蔺轻舟缓慢地张开双眸。 哪知他眼一睁,就见那脸色惨白如尸、嘴巴被银线缝上的姑娘俯身凑过来,近在咫尺。 “啊!!”蔺轻舟吓得大叫。 让人意外的是,那姑娘竟也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瓷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碗里暗黄的汤洒落一地。 瓷碗落地后,姑娘跑出了厢房,好似蔺轻舟是个什么可怖的东西。 蔺轻舟拍着胸脯,好半晌才从惊恐万分缓过神来,他四下望去,错愕地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木屋里。 屋子陈设简单,方方正正毫无花纹的木桌,两把长椅一把缺了角,一张矮榻,一个简陋破旧的洗脸架,一张掉漆木柜就再无别的东西。 窗柩大开能瞧见外头的篱笆小院,此时正是春意融融山光悦鸟性的清晨。 蔺轻舟手抵疼痛不已的额头喘息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喊起来:“牧重山!牧重山你在哪?” 他掀开身上的被褥,跌跌撞撞走下床榻就要往屋外走。 “才清醒就能这般精神抖擞?难不成之前是在装睡?”含笑的声音传来,引得蔺轻舟倏地抬头看去。 牧重山站在门口,右手轻扶门框,一袭玄黑墨袍绣着金边回纹,星眸墨染,薄唇弯起,仪表堂堂。 蔺轻舟还记得昨天他背着牧重山的时候,背上的人呼吸慢慢变弱、身体慢慢变冷,那微不可闻的变化,让昨夜在深山里每句话皆不得回应的他心绪接近崩溃。 而今,牧重山好好地站在他眼前,暖晖染发梢,清光落眼眸,言笑晏晏。 “怎么?为何不说话……”牧重山话语戛然而止,因蔺轻舟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冲力让牧重山小退了半步,眼底翻涌起与他性情并不相符的震惊。 蔺轻舟收紧手臂,感受着衣裳下活生生的肌肤温热,他吐了口气,声音有些许哽咽:“太好了,你还活着,昨晚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素来喜欢嗤笑嘲弄他人的牧重山此刻竟沉默无言,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蔺轻舟的背,又似乎想摸摸蔺轻舟的头,但他的手悬空着左右犹豫,半晌还是握拳落了下去。 “你的伤怎么样了?”蔺轻舟松开牧重山,在他胸膛上胡乱摸着,“嗯?窟窿呢?那么大一个窟窿呢?怎么不见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其实我俩都死了,这是在地府黄泉。” 牧重山伸手,在蔺轻舟额头上按了一下。 因为磕到石头,那处乌青发紫还肿起大包,被牧重山一按,蔺轻舟疼得轻喊出声,后退两步捂住头,眼眶瞬间变得湿漉。 “如何?是梦吗?”牧重山笑着问。 “你……你这人……”蔺轻舟吸着气,想要问责,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轻轻揉着额头,嘟囔道:“我好歹背着你在深山老林里走了半宿,能不能对我温柔些。” 牧重山闻言嗤笑出声,而后伸手握住蔺轻舟的手腕,将他往身前扯。 “做什么?”蔺轻舟一个劲往后退,满脸警惕。 “你不是要我对你温柔些?”牧重山笑意不明,“怎么?叶公好龙?” 牧重山若认真起来,使出的力气哪是蔺轻舟能抗衡的,所以虽蔺轻舟浑身上下每处都在抗拒,可还是被牧重山扯了过去,踉跄一步,差点撞进牧重山怀里。 蔺轻舟扶了下门框才稳住身子,有些恼羞成怒:“你……” “嘘,别动。”牧重山左手掐住蔺轻舟下颚,强迫他抬起头,右手捏决,屋外清泫朝露凝结飞来,聚在他指尖,被他点在蔺轻舟额头的伤口上。 蔺轻舟只觉得额上淤青肿包之处冰冰凉凉的,不一会,钝疼消散,就连耳目都清明了起来,整个人倍感神清气爽。 第三十章 心情不悦调戏轻舟 蔺轻舟刚被牧重山扯过去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拼尽全力试图挣脱以至于浑身绷紧,而在牧重山开始替他治疗额头时,蔺轻舟先是怔愣一下,随后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额头疼痛渐消的舒适让他微微眯眼,甚至不自觉地偏头抬高下颚,好似想让牧重山冰凉的手指多触碰他一些。 牧重山便如他愿,指尖覆在他伤处,轻轻揉着,将那淤青肿包揉没后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手。 蔺轻舟摸摸自己光滑无痕的侧额,欣喜地夸赞:“厉害厉害,谢谢啊。” 牧重山笑了笑。 “啊对了。”蔺轻舟突然想起什么,“我们这是在哪?刚才有位姑娘,她的嘴巴……”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嘴巴比划,忽然动作一僵,话也戛然而止。 他看见他口中的那名姑娘,正远远地站在牧重山身后。 姑娘素衣白裳,端着药碗站在晴天朗日下,神情怯怯,不知该不该往前。 如此一看,那苍白脸色、发青瞳仁和银丝缝住的嘴巴,似乎没有夜晚见时那般恐怖了。 牧重山顺着蔺轻舟的目光看去,同样也看见了那名姑娘,他道:“药给我吧。” 姑娘诺诺点头,将手里的药碗放在牧重山手心里,转身匆匆走了。 牧重山举起药碗放在鼻翼下轻嗅,而后递给蔺轻舟:“喝吧。” “嗯?这是什么药?”蔺轻舟接过碗,见里面是澄清的暗黄色汤药,和之前姑娘想喂他却因吓一跳不小心泼了的药一样。 “安神健体的补药。”牧重山答道,“你昨夜摔落在地,又受惊吹凉风,喝些有益。” 蔺轻舟点点头,疑惑道:“既然是补药,你怎么不来一碗?” 牧重山等他把药倒进嘴里了才说:“因为苦。” 蔺轻舟一口药吐了出来,咳了个天昏地暗:“噗!咳咳。” 这哪里是苦啊! 这是喝一口药再嚼一片黄连会连忙赞美黄连是世间甜蜜不可方物的程度啊! 安不安神蔺轻舟不知道,但他确确实实被这直击他灵魂的苦给弄精神了! 牧重山淡淡道:“浪费。” 蔺轻舟:“对,咳咳,对不起,太苦了,咳咳,我没缓过来,咳咳。” 他吐着被苦得发麻的舌头,愁眉苦脸盯着那碗药,而后看向牧重山问:“一定得喝吗?” 牧重山不答,就这么淡然地看着蔺轻舟,好似在无声责怪他的任性。 蔺轻舟吸气叹气,叹气吸气,最后捏住鼻子,将药倒进嘴里,一饮而尽,而后被苦得浑身哆嗦。 然后他听见牧重山开口道:“不一定得喝,好好休息两晚,也是一样的。” 蔺轻舟:“……” 蔺轻舟:“Fu……阿巴阿巴阿巴巴!” 牧重山:“虽然我未能听懂,但是我觉得你在骂我。” 蔺轻舟:“我就是在骂你!!!”前半段在骂牧重山,后半段在骂系统,因为带了异国语言说出来全是阿巴阿巴阿巴巴。 牧重山瞧着眼前的少年郎吐着发苦的舌头气急败坏,神情灵动,手上还端着那碗剩了药渣的瓷碗的模样,忍不住弯起眸,轻轻笑出声。 春山暖日,屋外枝头吐新蕊,瞧着鲜活的人和明艳的景,叹一句最是一年春好处。 然而,正是此时。 千里外的昆仑虚,白雪皑皑,山脊裸露,天地间茫茫不见生机。 聂焱立于山峰一处壁立千仞的黑岩上,朔风凛凛,他肩膀压着极厚的雪,望着不远处的巍峨山脉,缓缓开口:“我无能,又一次让他逃了。” “不知你何时突破化神,达到大乘,顺利出关。” 聂焱顶着凌风自言自语着,忽而咬了牙,紧得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我会杀了他,等你出关后,绝对不会看见他。” 而千里外,牧重山神识一动。 方才还在浅笑的他,不知想到什么事忽而眸光微闪,嘴角弧度锐减,敛眸沉默。 蔺轻舟本来气呼呼的,因未得任何回应突然感觉有些无措,讪讪道:“怎么了?我虽然骂了你,但我这不是没骂出意思吗,你就当我犯傻呗,不要往心里去,牧重山你说句话啊,你别晾着我啊,自言自语怪尴尬的,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牧重山抬眸,重新勾起嘴角,一开口却道:“没生气,我只是忽然觉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 这可把蔺轻舟整懵了:“啊?什么意思啊?” 牧重山没说话,转身往屋外走去。 “等等,牧重山。”蔺轻舟一头雾水,不知他突然怎么了,慌张追了过去。 他跑出木屋,发现此地位于山林间,屋外用简陋篱笆围起小院,院里种了些气味芬芳的草药,一条小溪于院前淳淳流淌,木屋隔着小溪之处是郁郁葱葱的草地,草地再远处是深山密林。 蔺轻舟自然是没心情细看周围,上前拉住牧重山的胳膊:“你别走啊,我以后不骂你了,我道歉。” 牧重山目光落他身上,淡淡道:“蔺轻舟,你之前说让我陪你活着,那如今我俩都活下来了,然后呢?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啊。” 蔺轻舟反应过来了。 好家伙,牧重山这是又想寻死了。 可前一秒不是还在逗他吗?怎么说厌世就厌世了,变脸比翻书快啊。 见蔺轻舟不说话,牧重山又要走,蔺轻舟生怕他一个转身就跑湘御宗找聂焱来个自投罗网,连忙拽住他:“等等!别走!我,我……”蔺轻舟慌张支吾着找话,“我有个地方想去!你能不能陪我去?” 牧重山:“什么地方?” 蔺轻舟:“乱星天域。” 他喊完发觉没有变成‘阿巴阿巴’面露惊喜,一迭声道:“乱星天域!” 在蔺轻舟喊出这个地名时,牧重山的神情一瞬错愕,他语气带着不可置信,重复道:“乱星天域?” “对对对。”蔺轻舟连连点头。 若是牧重山愿意陪他去,既能让牧重山别天天胡思乱想着送死的事,他又能完成任务二,岂不是一举两得? 牧重山微微眯眼,看着蔺轻舟,见其一脸兴奋,疑惑地问:“你怎么……” 你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怎么会知道乱星天域这种大乘期修仙者飞升之境? 牧重山本想这么说。 但话到口边,他突然话锋一转,问蔺轻舟:“你说要我陪你去乱星天域,你可知乱星天域是什么地方?” “啊,我还真不知道。”蔺轻舟挠挠头,“不过不懂就问,烦请你给我解惑一下呗,这乱星天域是什么地方啊?” 牧重山见蔺轻舟并不像说谎,一副确实不知那是何地的模样。 他弯眸笑了笑,说道:“能让男子怀孕的地方,你想让我陪你去,是何意?” 第三十一章 寻见了一点乐趣 蔺轻舟瞠目结舌:“啊?!?!” 男子怀孕,什么东西啊? 所以乱星天域别名女儿国?里面有条子母河? 话又说回来,系统为什么要让他和牧重山开启这种地方啊? 牧重山不明所以地笑着,看着人问:“如何?还想和我一同去吗?” “想。”蔺轻舟竟答得坦坦荡荡,毫不犹豫地点头。 牧重山笑意稍微收敛,略显诧异。 “不过啊……”蔺轻舟忽而话锋一转,“就男子这身体结构,孩子在哪长,从哪生啊?” 牧重山:“……” 他不可思议地问:“你关心的竟是这个?” 蔺轻舟更不可思议:“这还不值得关心吗?” 牧重山怔愣片刻,突然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蔺轻舟疑惑,他是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的,就算这是修真世界,那也得讲些科学道理吧,婴儿出生时再小也有四五斤重啊,总得有个地方放不是?就男子这身体结构能放哪?特么总不能放胃里吧?!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蔺轻舟:“这乱星天域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是怎么让男子怀孕的啊?是一进去都怀孕吗?无差别无条件怀孕吗?欸,牧重山你别走啊,你又去哪?” “去把背脊上的蚀骨银钉拔除。”牧重山边走边说,“再者,乱星天域,只有大乘期修仙者才能开启,你该想想如何努力了。” 蔺轻舟愕然:“什么鬼东西,你们修仙者得大乘期才能怀孕吗?” 晚生晚育在这个观念在这个世界也贯彻得太淋漓尽致了吧! 方才说你们不讲道理是我鲁莽了! 牧重山本就在微笑,听了蔺轻舟的话,忍不住爽快地笑出声。 蔺轻舟几步上前与他并肩,问:“你真是去拔银钉的?不会我一没看住你,你就去寻死了吧。” “不会。”牧重山微微偏头,与蔺轻舟对视,微笑道,“因为我突然寻见了一点乐趣。” “什么乐趣?”蔺轻舟迷茫,“你还没回答我男子到底如何怀孕呢?” 牧重山:“笨,太笨,笨如顽石。”他忽而凑近蔺轻舟,蔺轻舟之前被恶人拿短剑捅伤,衣裳侧腰处被划破,露了小半截腰身,牧重山的手掌自然地顺着衣裳划破的那处探进,抚在蔺轻舟平坦的小腹上。 “等等,做什么?”蔺轻舟脸憋红,握住牧重山小臂将他的手使劲往外拽,“我怕痒!” 牧重山晒然而笑:“身为男子的你就算被做几次床笫之事,此处,都不会因身怀六甲而隆起的。” 蔺轻舟震惊,震惊之后面红耳赤,话不成调:“你,你,你特么骗我?” “对,我骗你。”牧重山理直气壮,弯眸如狡黠狐狸。 蔺轻舟:“我特么!我!特!么!” 他特么不出来了。 他被气到没脾气。 牧重山:“不过,方才有一句话是真的,乱星天域只有大乘期修仙者才能开启。” 蔺轻舟微怔,刚想开口询问更多,却见不知何时,那名嘴巴被银线密密麻麻缝住的姑娘正立在两人身侧。 虽姑娘站得不近,但她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着实把蔺轻舟吓了一跳。 牧重山望过去,看见姑娘:“何事?” 姑娘说不出话,指了指牧重山后背,又指了指小院的一处木屋厢房,比划了个浴桶的手势,最后一指院里种的草药。 牧重山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知我背上有蚀骨银钉,所以为了我备好了药浴?” 姑娘点点头。 “多谢。”牧重山颔首。 姑娘低头,目光落在土地缝里顽强生长的稚嫩小花上。 牧重山看向一头雾水的蔺轻舟:“这几日我会在屋里闭关修炼,拔除蚀骨银钉,重塑经脉,等我出来时,我们再好好谈谈乱星天域之事。” “啊,好。”蔺轻舟点点头,“我等你。” 牧重山朝蔺轻舟笑了笑,随后看向姑娘,说道:“有劳。” 姑娘重新抬头,将牧重山带进小院东边屋内,并将门关上。 蔺轻舟眼见两人进了屋里,挠挠头,后知后觉开始好奇起这模样诡异的姑娘和牧重山是什么关系。 当时他和牧重山已是穷途末路的困境,牧重山得到传送符后绝对不会把他们随便丢在一处。 毕竟万一传送到哪个江河湖海里,没被聂焱弄死却被自己把自己淹死着实怪尴尬的。 所以牧重山定是知道此处有个院落,也知道这名姑娘会帮助他们,所以才将他们传送过来的。 蔺轻舟想了想,从怀里拿出藏起的玉简,小声:“系统,在吗?” 玉简微微闪烁,浮现出字。 【在。】 蔺轻舟问:“那姑娘和牧重山什么关系啊?” 玉简上的字发生变化。 【未知。】 “嘶……”蔺轻舟摸摸下巴,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牧重山为什么一天到晚想寻死啊?” 玉简闪了闪,‘未知’两个字没有变化。 蔺轻舟恼道:“你怎么一问三不知的?身为系统你到底知道个啥” 玉简再次闪了闪,‘未知’两字消失,浮现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世界三大数学猜想之一的哥德巴赫猜想如何证明。】 蔺轻舟:“……” 神经病啊!谁特么现在想知道这事啊!!! 况且就算你推算出来我特么也看不懂啊!!! 蔺轻舟克制住砸玉简的冲动,将其收回怀里,而后突然想到什么,又将玉简拿了出来。 蔺轻舟兴奋地说:“既然你都能证明我们世界的数学百年未解之谜了!那你一定知道一件事!!”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郑重无比虔诚,以深沉的语气问。 “M78星云,是不是真的有奥特曼?” 系统:“……” 蔺轻舟:“三体人的舰队什么时候到达地球啊?” 系统:“……” 蔺轻舟:“红楼梦的结局是什么?” 系统:“……” 蔺轻舟:“系统你显字啊系统。” 蔺轻舟正对着玉简絮絮叨叨,忽然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头望去,吓了一跳。 那名嘴巴缝着银线、脸色惨白如尸的姑娘正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第三十二章 为自己感到骄傲 蔺轻舟‘啊’了一声,差点把手里的玉简丢出去。 虽是青天白日,但一转头看见姑娘凑如此近,蔺轻舟还是被吓得够呛。 那姑娘显然也被蔺轻舟的反应吓到,后退好几步,面露惊惧,直往院里栽种的柿子树后躲。 蔺轻舟以手抚胸脯,顺过气来了,他看向姑娘:“那个,您这是有什么吩咐吗……” 蔺轻舟忍不住用敬语,他本能地觉得这姑娘虽看起来小小巧巧文文弱弱的,但应该能一把拧掉他的头。 姑娘往后缩了缩,青黑的瞳仁里全是警惕,好似蔺轻舟是什么洪水猛兽。 “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有意吓唬您的。”蔺轻舟诚恳道歉。 姑娘闻言,小心翼翼地从柿子树后探出身,边走边示意蔺轻舟跟上自己。 蔺轻舟跟着她来到院落的灶房处。 此院落并不大,三间小厢房坐北朝南并列,一间灶房位于厢房的西侧。 灶房也算是柴房,堆着柴火和一些农具,灶台很干净,上面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陶土罐子。 姑娘走到灶房里的阴凉处,地上有个装有铜环的暗门,打开后下面是个储冰小地窖。 姑娘从里面拿了一包挂糖霜柿饼出来,递给蔺轻舟。 蔺轻舟愣愣地接过,小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指了指蔺轻舟的肚子,然后做了个吃的动作。 “给我吃的吗?”蔺轻舟反应过来了。 姑娘点点头。 昨晚到今日一直没吃东西,蔺轻舟还真有些饿了,他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啊。” 姑娘似乎还想说什么,显得有些着急,她朝四周望了一圈,从水缸里取来半碗水,然后手指沾水在灶台上写字。 她写了很长的一句话,因为写字很慢,担心蔺轻舟会不耐烦,边写边频频看他的脸色。 蔺轻舟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悦,啃着柿饼耐心地等着,认真地看着。 他看见姑娘写道:陨渊大人说你并非修仙者,不会辟谷,让我拿些东西给你吃,因为我也无需吃东西,所以只有柿饼,你休息一日,明天我带你去挖些野毛芋,再摘些瓜果。 “啊好,谢谢谢谢。”蔺轻舟一迭声,心里念道:这姑娘称牧重山为陨渊大人,所以她知道牧重山是魔尊? 他好奇又不敢多问,姑娘也未再同他表示什么,给完柿饼就匆匆走出了柴房。 而后,蔺轻舟吃了一天的柿饼,在之前他醒来的那间厢房休息,临睡前他去牧重山修炼的厢房看了眼,只见木门紧闭不知里头是什么光景,让蔺轻舟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担心也无用,蔺轻舟自知此刻不去打扰就是在帮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就回自己的厢房休息去了。 翌日,晨光微熹,蔺轻舟伸着懒腰从厢房走出,一眼看见那名姑娘挽着袖子蹲在地上侍弄着院子里的花草。 听见脚步声,姑娘蓦地转头看去,目光和蔺轻舟在空中撞上。 蔺轻舟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您早啊!” 姑娘盯他片刻,点点头,转头继续料理草药,她满手泥土神情专注,若是不看脸,当真与寻常天真姑娘无异。 蔺轻舟先去了隔壁厢房,见木门依旧紧闭,挠挠头后去了柴房,烧了热水用于漱口洗脸以及饮用。 他刚擦干净脸,一转头,见那名姑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蔺轻舟猛地吸气,然后缓缓吐出,最后微笑。 是的他习惯了!!! 他为自己感到骄傲!!! 姑娘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拎着一个,递给蔺轻舟。 “去挖野菜采果子是吗?”蔺轻舟接过背篓问。 姑娘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蔺轻舟连忙跟上。 从木屋沿着清澈干净的溪水向东走,不过一会两人就进了深山老林里,那姑娘对这附近极其熟悉,健步如飞,蔺轻舟少走山路,攀爬笨拙,只能跌跌撞撞跟着。 姑娘性子也温柔,会耐心地等他。 两人走了一会,在一棵树前停下,蔺轻舟仰头看去,认出这是一棵枇杷树,只是刚过惊蛰,枇杷未成熟,青绿色的小果缀在枝头上,看着酸涩难吃。 姑娘看着蔺轻舟,指着枇杷树,好似在问他吃吗? 蔺轻舟:“不是,这……”他想问这也没熟啊,怎么吃,忽而话语一停。 他心想或许修仙世界的枇杷,就是要在青绿色的时候吃呢? 于是他雄赳赳地上前,气昂昂地摘果,在姑娘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理直气壮地吃了一个枇杷。 然后被酸得差点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也……太酸了,吃……不了啊……”蔺轻舟声音都在打颤。 姑娘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 【没熟当然酸。】 蔺轻舟:“……” 嘶!所以这姑娘刚才指着树,并不是让他吃的意思? 蔺轻舟正站在那琢磨着呢,就见姑娘放下背篓,站在枇杷树前深呼吸一下,随后双手交叠,手掌间泛起淡淡绿光,她将手掌覆在枇杷树的树干上,树上的青色小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大变得黄澄澄。 蔺轻舟呆若木鸡。 他突然觉得在这世界如果男子可以怀孕,孩子可能真的是放在胃里。 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不讲道理。 姑娘见枇杷已熟,收回手,踮起脚尖压低树枝摘了几个枇杷递给蔺轻舟,做了个吃的动作。 蔺轻舟剥皮后啃了一口,赞叹道:“甜!” 赞叹完他又觉得惆怅。 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世界,系统你竟然只给我个讲笑话的能力! 姑娘有这能力,两人自然是收获满满,各种野菜瓜果弄了满满两背篓才回去。 蔺轻舟知道姑娘和牧重山都已辟谷,这些都是他一人吃,再者和他前来的是姑娘,他没好意思让姑娘背重物,自己后面背一个,前面背一个,幸而背篓不算大,他能背起来。 姑娘其实是想帮忙的,但蔺轻舟坚持自己背,并笑着说:“我可以的,您只管前面带路。” 两人回到院落,将采摘来的瓜果野菜放进冰窖里,做完这些事后,蔺轻舟又去牧重山修炼的厢房外瞧。 可是那扇木门依旧紧闭,门里毫无动静。 第三十三章 直言不讳地喊名 蔺轻舟有些担心,想扒窗瞧又不敢,在屋外徘徊。 就牧重山三番五次寻死的性子,这几天没见着,确实挺让人担心的。 万一哪天推门而入,发现他已经把自己吊死在悬梁上可怎么办。 蔺轻舟越想越觉得不安,盯着紧闭的木门看,右手攥拳不停捶着左手手掌。 正此时,那名白衣姑娘抱着一个大簸箕走了过来。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蔺轻舟,不知他站在这跟三急似地来回踱步是为何。 “啊。”蔺轻舟也看见了姑娘,小声问,“请问,牧重山他在屋里没事吗?” 姑娘点点头,她晃了晃手里的簸箕,上面晒干的草药随之抖动,她朝柴房努了努嘴,又比了个倒水的动作。 蔺轻舟绞尽脑汁猜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姑娘是说要去给牧重山烧药浴用的水。 “我来帮忙。”蔺轻舟自告奋勇。 两人走进柴房,蔺轻舟帮姑娘刷干净灶台上的大铁锅,将干花和草药放进锅里,又往里头倒满清水。 姑娘生起火,蔺轻舟在旁边鼓风加柴,他以前未做过这种事,笨拙得要命。 姑娘耐心地示范给他看,并手指沾着水,在地上写字告诉他需要注意的事。 蔺轻舟连忙阻止她:“别用手指,这地面粗糙,磨着多疼啊。” 姑娘笑了笑,但她的嘴巴被银线缝着,扯着嘴角显得有些诡异,同样让人觉得疼。 姑娘又写了一行字。 【我感觉不到疼。】 蔺轻舟一愣。 他之前就猜到姑娘可能并非活人。 姑娘又要用手指写什么,被蔺轻舟再次阻止。 “感觉不到疼也会把指尖磨伤吧,你们姑娘家的都爱美,哪能这么糟践自己的手。”蔺轻舟说。 闻言,姑娘微微发怔。 她摸摸嘴巴上的银线,心想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些年,所遇之人皆惊恐地大骂她是怪物,所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以寻常口气对她说:你们姑娘家的都爱美。 蔺轻舟从灶膛里抽出一根枯树枝,那树枝末端一段被烧黑成炭,正好用来写字。 蔺轻舟拿起一旁的柴刀,动作虽鲁钝但神情格外认真地将树枝上的倒刺和粗糙的地方削去刮平,然后递给姑娘,笑容爽朗:“用这个写吧,等等我再找块木板给您,您就可以随时随地把想说的话写下来了。” 姑娘拿着木棍,忽然明白为何轻世傲物、性子乖张的陨渊魔尊会与这个未修道的普通人同行作伴。 “对了,我叫蔺轻舟,您叫什么名字啊?”蔺轻舟问,他总不能天天喊‘那个’。 姑娘拿着木棍,在地上一字一顿地写:白念逢。 “啊,那我喊你白姑娘吧。”蔺轻舟说。 白念逢扯了扯并不能太弯曲的嘴角,想露出个和善的笑意,可只显得诡异和可怖。 蔺轻舟回应她一个坦率的笑容。 交换过名字,就会变得熟稔。 两人各自一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边添柴烧火边聊天,蔺轻舟问:“你那个手掌泛绿光,然后果树就蹭蹭蹭地长大,是怎么办到的?” 白念逢拿着木棍写道:陨渊大人教我的,他发现我擅长木灵缘。 蔺轻舟:“你为什么喊他陨渊大人,而不是牧重山大人呢?” 白念逢看着蔺轻舟浅笑,为他的理直气壮地说出牧重山的姓名而感慨,写道:因为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白念逢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世间少有知道陨渊大人名字的人。 更不要说像蔺轻舟这样直言不讳地喊出来的。 蔺轻舟并未察觉道他能喊名字有何特殊:“噢,这样啊,我明白,他们都喜欢用名号,显得更气势,对了,白姑娘,你和牧重山是旧相识吗?” 如果是的话,蔺轻舟真想问问她:牧重山以前就这样成天寻死吗? 白念逢想了半天,才写道:不算是吧。 蔺轻舟盯着地上这句‘不算是吧’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委婉语气里隐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际关系。 蔺轻舟抬头看向白念逢,问得直白了些:“白姑娘你和牧重山是怎么认识的?” 白念逢闻言突兀地僵了片刻,随后她低下头避开了蔺轻舟的目光,眼睛不安地快速眨巴着,手拢膝盖身子微微蜷缩后靠,似在畏惧着什么。 “怎么了?”蔺轻舟发觉白念逢情绪不对劲,询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白念逢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手紧紧攥着木棍,什么都没写。 “啊……”蔺轻舟察觉出她神情焦虑,连忙换了个问题,“那什么,啊对了,白姑娘你一直一个人住这吗?不会觉得孤单吗?这深山老林的都没人可以说说话,啊不对,你好像说不了话,啊不是,我这么说好像太失礼了对不起,啊那个啥,就那个啥……我想问啥来着……” 白念逢被他的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的窘迫样给逗笑,拿手掌捂住被银线缝起来的嘴,肩膀一抖一抖。 随后她在地上写:我是三年前搬到此地的,我的故乡是一个叫寻安镇的地方。 蔺轻舟右手拇指食指撑住下巴,盯着寻安镇看,觉得莫名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正此时,灶台上的水烧开,两人不再多说,将药水舀进一个大浴桶里。 舀完后蔺轻舟有些发愁,他比划着大小觉得自己搬不动这个浴桶,正当他思考着怎么将这木浴桶挪去厢房里时,就见白念逢轻轻松松将浴桶抱了起来。 因浴桶太大挡视线,她还侧着走。 侧着走就算了,她还走得稳稳当当的。 蔺轻舟呆若木鸡。 他猜得果然没错!!!白念逢只要想就能拧掉他的头!!! 两人走到厢房前,白念逢把浴桶放在门口,敲了敲门。 牧重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无需进来,让蔺轻舟进来。” 白念逢不觉得惊讶,轻拍蔺轻舟的侧臂一下,似在说可以交给你吗? 蔺轻舟连忙道:“白姑娘,你放心。” 白念逢点点头,转身离去。 蔺轻舟打开厢房门,只见屋内和他睡的厢房布局相似,一桌两长椅一张床榻,虽简陋但干净。 牧重山坐在床榻旁的浴桶里,片缕乌黑青丝散在水中好似浓墨扩散,他不着片缕,药浴至他胸口处,似千山冰雪凝起的肌肤上挂着滴点晶莹水珠,好一个美人如玉。 听见声响,牧重山转头望来,他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蔺轻舟说:“把门关上。” 第三十四章 让人心猿意马啊 “把门关上。” 蔺轻舟:“我把浴桶挪进来再……” 他说话时,牧重山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水声哗哗,赤裸的上半身毫无掩饰地暴露在蔺轻舟眼前,以至于蔺轻舟的声音一点点变轻,最后因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雾腾腾,牧重山肩宽腰窄身子结实朝气蓬勃,身上的伤痕淤青已悉数不见,侧面看去不见背部,所见之处皆犹如官窑润白瓷器,不知手掌抚去会是什么感觉。 蔺轻舟满心:哇靠身材真棒真好看啊! 感慨完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不妥,轻咳两声匆忙挪开视线,去试着将浴桶抱进屋里。 “浴桶放着,无需搬动,人进屋。”牧重山的声音传至蔺轻舟耳边,还把方才的话强调重复了一遍,“门关上。” “啊……好。”蔺轻舟答应道,不再和那个大浴桶较劲,走进厢房把门关好。 关上门后,蔺轻舟讪讪地面对着木门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见牧重山赤身裸体地站在那。 “杵那做什么?不过两日不见,怎么变呆笨了。”牧重山道。 蔺轻舟心想:对啊,他们俩都是男的,自己有什么好避嫌的,于是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 然后让他没想到的是,便是这么一会的功夫,牧重山竟已弄干了身子头发,穿上了中衣亵裤。 不过他上衣只是虚虚披着,胸膛和腹部裸了一半。 “过来。”牧重山坐在床榻边,言简意赅地命道。 蔺轻舟走过去,见牧重山随手拿起床榻上青灰的发带将青丝束起拨到身前,而后将披着的润白中衣脱下,他道:“帮我敷药,药在床榻上。” 蔺轻舟往他背上看去,原本钉在脊柱上的银钉已悉数不见,只剩六处血肉模糊约铜钱大小的窟窿。 “这么严重啊。”蔺轻舟不敢怠慢,拿起床榻上装药的小陶土圆罐, 除掉蒙着罐口的布后,见里面是散发着淡淡草香的墨黑色膏体,他伸出两根手指将药膏挖出来往牧重山背上敷去。 虽然蔺轻舟动作已经轻柔如蜻蜓点水,但当药膏涂上伤口时,牧重山还是浑身紧绷了一下。 “你不是捏个诀手里就会泛起银光,然后就能用那银光治伤了么?”蔺轻舟问,“这敷药多疼啊。” 牧重山嘴角扯出笑意,道:“灵泽愈术只能治普通武器弄出的伤,无法治疗法器弄出伤。” “这样啊。”蔺轻舟道,“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听着笑话虽然不能减轻你的疼痛,但应该能让你不那么在意背上的伤。” 牧重山笑道:“这般体贴入微,着实令人心猿意马,你若是个姑娘,我定立刻娶了你,往后余生有你照顾,想来真是红尘幸事。” 蔺轻舟道:“什么鬼话,开啥玩笑呢?”他略觉得恼怒,敷药的力度也重了些。 牧重山因觉疼,轻轻地吸了口气,立马道:“我错了,是我失言了。” 闻言,蔺轻舟身躯猛地一抖,沾染药膏的手差点按上牧重山的伤口,满脸震惊。 他没听错吧? 牧重山在道歉? 难不成方才他语气很重,显得很生气? 没有啊! 蔺轻舟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哪知牧重山立刻接了一句:“你别气恼,就算你不是姑娘,我也愿意娶你。” 第三十五章 你好好疼疼为夫 “你别气恼,就算你不是姑娘,我也愿意娶你。” 蔺轻舟:“?” 蔺轻舟:“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牧重山笑意不减半分:“我可没忘当初在无妄地牢,你深情款款地对我说你爱我的样子。” 蔺轻舟:“……” 我明明说的是系统我日·你大爷! 蔺轻舟懊恼:“我之前不是解释过了,那是我口误了!!” “噢?”牧重山微微挑眉,语气不急不缓,“什么话能口误成那般情深意长的表明心意。” 蔺轻舟:“我……我……我……”我他妈。 牧重山:“不必害羞,我不是都已经愿意娶你了吗?” 蔺轻舟:“我没害羞!我害羞个屁!都说了是口误!口误!” 牧重山:“娘子敷药轻些,好好疼疼为夫。” 蔺轻舟崩溃,吸气吐气,有气无力道:“……牧重山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没完没了的……” 牧重山笑了笑,随后收敛起语气里的轻浮,命道:“敷药吧。” 见牧重山不再抓住之前口误一事不放,蔺轻舟松了一口气,专心给牧重山敷药,等伤口全敷上药膏时,牧重山突然开口又道:“方才听你唤那位姑娘为白姑娘。”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蔺轻舟疑惑地问,他边说边拿起一旁干净棉布缠在牧重山身上,以防药膏被衣服蹭掉,而后拿起挂在浴桶上的巾帕,擦去手指上的药膏。 牧重山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你倒是待谁都亲切,不过两日,就知晓了不能言语的她的名字。” 蔺轻舟还以为牧重山在夸他,愉快地笑道:“这不能全归结于我亲切,也多亏白姑娘性子和善,不过话说回来啊,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牧重山反问:“这副模样是何意思?” 蔺轻舟:“就是嘴巴缝着银线的模样啊,看着真疼,对了,你不是很厉害吗?能不能帮她把嘴上的银线给拆掉啊?” 牧重山不言语,不紧不慢地穿好中衣,随后转头看向蔺轻舟。 他盘腿坐在床榻上,而蔺轻舟立于榻边,牧重山勾唇浅笑,眼底却见不到笑意,他道:“你可知她嘴上的银线是如何来的?” 蔺轻舟当然不知道,疑惑地摇摇头,等牧重山解答。 牧重山突然伸手握住蔺轻舟手腕,一个使劲将他扯向自己。蔺轻舟措不及防被发难,身姿不稳,栽倒在牧重山怀里。 蔺轻舟双手撑在牧重山身侧,正要恼怒,下巴却被牧重山掐住抬起。 两人目光相撞,牧重山弯起墨眸,笑意盈盈,俯视着蔺轻舟说:“她的嘴巴是被我缝上的。” 蔺轻舟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双目瞪圆,惊愕地开口:“你说什么?” 牧重山拇指抚在蔺轻舟唇上,他方才在沐浴,指尖微微发皱并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温热,他摩挲着蔺轻舟的唇,嗤笑道:“她不听话,不乖巧,所以我把她的唇给缝起来了。” “若是哪天,我觉得你不乖了,说不定也会把你的嘴用银线给缝起来。” 轻舟重山给大家表演一个对对子 某日,云淡风轻。 蔺轻舟百无聊赖,遂对牧重山说:“我们来给读者们表演个对对子吧。” 牧重山浅笑颔首:“好。” 蔺轻舟思索半晌,道:“琵琶琴瑟,王字皆在上。” 牧重山笑意玩味,说:“忐忐忑忑,心念翻红浪。” 蔺轻舟:“?” “嘶,你怎么……怎么……算了,继续吧。” - 蔺轻舟:“一乡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义,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胆。” 牧重山:“十天九夜,行事八次七喊六求五哭四晕,未歇三时两辰,一塌糊涂。” 蔺轻舟:“什么鬼东西啊!!!” 牧重山笑意盎然:“有趣,继续啊。” 蔺轻舟:“求您正经点!不要带坏读者啊!” - 蔺轻舟想了想,又道:“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小小书童可笑可笑。” 牧重山笑了笑,答道:“软帐里,烛已灭香已燃,美人横卧难逃难逃。” 蔺轻舟:“???还特么来?!不对了!” 牧重山:“再对一个。” 蔺轻舟:“那……那好吧。” - 蔺轻舟:“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牧重山:“伊伊慌慌张张上上架架求求留留。” - 又双叒叕上架了,感觉一些小天使已经比我还熟悉这件事了,总之,祝大家吃辣不长痘,吃甜不长胖,熬夜不脱发,工作顺利,学业有成,磕的CP早日开车~ 第三十六章 深藏在骨的温柔 “你骗我。” 三个字,蔺轻舟脱口而出,语气笃定,目光坚定。 曾几何时,虽系统让他给牧重山洗尽冤屈,但听见旁人说起牧重山过往的恶事,他都会默默地想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有果,牧重山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让世人这般误解他。 可不知从何开始,就算听见牧重山亲口说出这些恶事是他做的,蔺轻舟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句:你放屁,你胡扯。 世间有心者,心皆是偏的。 他看着牧重山,眸光有些焦急,等着牧重山像往常那样说出那句:对,我在骗你。 但牧重山没有,他淡淡地笑着,松开蔺轻舟的下巴,缓缓道:“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口中的白姑娘。” 蔺轻舟一口气闷在胸膛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要命,顺着他的话说:“好,问就问。” 说着他撑着身子站起,转身离开厢房。 蔺轻舟走出厢房,站在篱笆小院里,晴光朗日,暖阳灼热,他突然想起为什么白念逢提及她的故里寻安镇时,自己会觉得那般熟悉。 因为湘御宗杂役孙丙也曾跟他提过这个地方。 记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后,很多事忽地一起被扯出,浮现在蔺轻舟脑海里。 蔺轻舟突然又想起,那日在湘御宗杂役居所旁,大家聚在水潭边洗漱,他问起旁人魔尊到底犯了何事,孙丙说那魔头曾把他家乡一名漂亮的姑娘做成了皮囊傀儡,然后操控着她魅惑男子,杀了很多人。 难道孙丙口中的姑娘,就是白念逢吗? 此事会是真的吗? 当是时,蔺轻舟四顾茫然,胸口闷疼喘不过起来。 不过蔺轻舟只郁闷了一瞬,立刻吐了口气,再一抬眸,眸光沉静无波澜。 不,一定不是真的,如果牧重山真的对白念逢做了那样不可原谅之事,为什么白念逢还要救他们? 再者,牧重山深藏在骨子里的温柔,他不是早就察觉了吗? 蔺轻舟深呼吸一口气,去寻白念逢。 他在柴房里找到她,白念逢正在熬草药,铁锅里熬着浓稠黑色冒着泡的膏药,整个柴房里散发着浓郁苦涩的草药味。 “白姑娘。”蔺轻舟走过去。 白念逢抬头看来,擦擦额上的汗,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蔺轻舟问:“我可以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个问题?” 白念逢随和地笑笑,点点头。 蔺轻舟犹犹豫豫地说:“你……你的嘴巴,是……是被牧重山缝上的吗?” 白念逢没想到蔺轻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一愣,低头不自在地摸了摸嘴上的银线。 蔺轻舟还记得初见白念逢时,他觉得那被银线缝起的嘴巴恐怖阴森。 而今他再看她,只感到满心的难过。 她虽脸色惨白无血色瞳仁发青,但仍能看出是个明艳秀气的姑娘。 不对,应该说,她曾经是。 当真是牧重山把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蔺轻舟不敢多想,屏息等白念逢的回答。 白念逢不安地抚着嘴唇,面露难色,她安静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向蔺轻舟。 她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你得称我为夫君 一瞬,蔺轻舟犹如被雷击,似焦尸般僵在原地,张着嘴好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他恍惚回过神来,匆匆道:“白姑娘,你认真听我的问题,我是问,你是被牧重山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白念逢再次点点头。 明明白白,没有任何歧义。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们?”蔺轻舟不理解,情绪略有崩溃地问,“让我们死在深林里不好吗?” 白念逢愣住,她蓦地反应过来蔺轻舟误会了,连忙拿起末端成炭的木棍,在地上写:陨渊大人这么做,是为我好。 “为你好?”蔺轻舟愣愣地。 白念逢点点头。 蔺轻舟不解:“这怎么可能是为你好?” 白念逢垂眸,神情哀哀,她攥紧木棍缓缓写道:缘由我不想告诉别人。 “啊……”蔺轻舟这才发现自己追问过头了,连忙道,“对不起。” 白念逢收拾好情绪,抬头朝他笑了笑,然后写道:你无需道歉的。 蔺轻舟讪讪,摸着后脑勺轻声:“不不不,我得道歉的,是我莽撞了。” 白念逢看着蔺轻舟弯眸笑,又写道:你和陨渊大人真般配。 “啊?”蔺轻舟哭笑不得地盯着地面看,“白姑娘你写错了吧,‘般配’这个词哪是这么用的啊?” 白念逢露出疑惑的表情,心想:没错啊,‘般配’就是这样用的啊! 两人正因一个词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柴房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人抬眼看去,见一袭玄黑锦衣的牧重山站在门口。 蔺轻舟看着他觉得纳闷无比。 奇了怪了,这深山老林的,牧重山的衣服是哪来的? 牧重山也不说话,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意,缓步走进柴房,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地上的字上。 他笑意更甚,似乎心情极好,抬头看向蔺轻舟,问:“如何?问了吗?我可有骗你?” “没骗……”蔺轻舟不情不愿地回答,嘟嘟囔囔道,“但白姑娘也说了,你是为她好。” “蔺轻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牧重山勾着嘴角,“我可还说了一句,你若是不听话,我会像缝她嘴巴那样,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蔺轻舟丝毫不畏惧,高声道:“你缝,来啊,来来来。” 牧重山朗笑,然后看向白念逢:“念逢姑娘,敷背伤用的膏药,烦请再给我一罐。” 白念逢点点头,从灶台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罐里挑出一个,拿起后双手递给牧重山。 牧重山道谢接过,对蔺轻舟说:“你跟我来。” “噢,好。”蔺轻舟和白念逢挥手道别,跟在牧重山身后走出柴房。 浮云慵懒,光阴闲适,山林鸟啼不知歇,出了柴房后,牧重山稍稍放慢脚步,让蔺轻舟和自己并肩。 蔺轻舟顺口地说:“你刚刚唤白姑娘为念逢姑娘啊。” “怎么?”牧重山笑着说,“你吃醋了吗?那我以后唤你轻舟,如何?” 蔺轻舟扶额:“我就是随便一问!” 牧重山自顾自地说:“不,唤你当然得比唤她亲密,阿舟,小舟,舟儿,你喜欢哪个?” 蔺轻舟:“……” 牧重山:“或者你自己说说看,希望我如何亲昵地唤你?” 蔺轻舟扯了两下嘴角,问:“我让你喊我什么,你就喊我什么吗?” “你的请求,我自然要答应。”牧重山侧过头看他,目光落他眉眼上。 蔺轻舟心想是你先逗我的,别怪我一报还一报,然后道:“那我希望你喊我一声爹。” 牧重山:“……” 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弯眸浅笑:“好啊。” 蔺轻舟:“?!?!?” 蔺轻舟都做好了牧重山以语言还击的准备,哪知他能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话。 “啊?什么?不是,你知道爹是什么意思吗?难不成你们不管爹叫爹?”蔺轻舟目瞪口呆。 牧重山笑意不减半分:“自然知道,是父亲的意思。” 蔺轻舟张口结舌:“你知道,你还答应?” 牧重山笑着,停下脚步,看着蔺轻舟,似乎真的准备唤他一声爹。 蔺轻舟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慌乱摆手连忙道:“不不不,别!!!你别喊,我害怕!!我错了,你千万别喊!” 牧重山轻吸一口气,还是准备说。 蔺轻舟连忙双手捂住耳朵,警惕地看着他,几步后退。 卧槽,不是吧,他真喊啊? 牧重山抓住他的手腕,扯开他的手,微微俯身凑近蔺轻舟,瞧着他一脸惊恐的表情,微微笑着柔声吐出两个字:“夫人。” 蔺轻舟:“……” 蔺轻舟气得张牙舞爪,使了劲想将手从牧重山手心里抽出:“亏我还以为你真准备喊我一声爹,把我吓得呼吸骤停。” 结果是搁这等着戏耍他呢! 牧重山悠然自若:“夫人若是想我唤你一声爹,我不是不能喊,只是我想知道,夫人何时对不伦之情有了兴趣?” 蔺轻舟:“什么鬼东西!!!” 两人手掌互相使劲,蔺轻舟挣扎要抽出手,牧重山偏不让他挣脱,谁也不先示弱,闹了好一阵才歇。 最后牧重山笑着问蔺轻舟:“想好让我唤你什么了吗?” 蔺轻舟说出‘轻舟’两字,牧重山才松开他。 蔺轻舟揉着发疼的手腕,心想牧重山的劲也忒大了,他以后若是能修道是不是也可以使出这么大的劲,然后道:“既然你唤我轻舟了,那我以后就喊你重山了。” 牧重山:“不行。” 蔺轻舟:“啊??” 牧重山笑着看人:“你不可以唤我重山。” 蔺轻舟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于是点点头道:“那好吧。” 哪知牧重山补了一句:“你得唤我夫君。” 蔺轻舟:“嘿,牧重山,你就揪住我在无妄地牢时口误的事没完了是吧!!!” “嗯。”牧重山勾唇,“没完了。” “成成成。”蔺轻舟吸气吐气,面带微笑,心里默念:不生气啊不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所以你喊我出来到底什么事啊?”蔺轻舟问。 牧重山反问:“你当真想和我一起去乱星天域么?” 第三十八章 毕竟有人舍不得 牧重山问得认真,目光平静,与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样。 “想啊。”蔺轻舟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如以前。 牧重山笑了笑:“既然你想,那就去,只是……”他话说一半,盯着蔺轻舟看。 “只是什么?”蔺轻舟疑惑。 “我之前也说过,开启乱星天域,需有大乘期修为,而你……”牧重山欲言又止。 “我,我,我可以修啊。”蔺轻舟有些心虚,毕竟他对修道一无所知,只有一腔热血和坚持。 “好,那先让我看看你体内有无灵根。”牧重山说。 蔺轻舟:“怎么看……唔!” 他话未说完,被牧重山用左手的拇指食指掐住脸颊,其余三指抵住下颚抬起他的头,牧重山笑道:“张嘴。” 蔺轻舟忍不住心想:怎么又特么是这个给牲口看牙口的姿势。 心里抱怨归抱怨,他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牧重山右手捏诀,指尖泛起银光,光芒旋舞,从蔺轻舟口中探入。 蔺轻舟只觉得一股凉意从他口中进入他身体,在他四肢百骸游走,几乎爬过他全身后这才回到他口中。 那一丝凉意缠上蔺轻舟的舌头,在他舌尖皓齿间跳跃,撩着他的上颚,弄得他嘴里酥酥麻麻的。 蔺轻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一脸严肃,竟看不出一丝不妥。 最后银光覆在蔺轻舟唇上,慢慢消失不见。 牧重山松开蔺轻舟,诧异无比地说:“你竟然……” 蔺轻舟:“嗯?” 牧重山舌桥不下:“体内连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犹如路边废石。” 蔺轻舟:“……” 你这个天天摆着笑眯眯脸的人别现在这么惊讶啊!!! 赶紧接受我是个普通人的设定啊!!! 太打击人了!!! 牧重山:“你这体质,称得上是废中翘楚了。” 蔺轻舟:“……” 别拿这么矛盾的字组词啊!!! “所以,我还能修道吗?”蔺轻舟有气无力地问。 牧重山浅笑:“别担心,这不是有我么?跟我来。” 蔺轻舟跟着牧重山走进院落居左的厢房里,牧重山打开屋里简朴的立式大木柜,一排排泛黄的书籍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书籍古旧,但干干净净,一看就常常打扫。 “这么多书啊!”蔺轻舟站在他身侧惊叹。 牧重山扫了一眼,抽出一本名为《灵缘》的书递给蔺轻舟。 “这是什么?”蔺轻舟随手翻翻,见每页都写着一句口诀。 “你对修道了解多少?”牧重山不答反问。 蔺轻舟也不掩饰:“问就是啥都不了解。” 他这般理直气壮,逗得牧重山勾了勾嘴角,牧重山唤他在缺角的长椅上坐下,有板有眼地说:“天地有五行,生育万物,乃金木水火土。” 蔺轻舟顺口接道:“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 接完后他愣了一下。 等等,这为什么没被和谐成阿巴阿巴! 系统你和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蔺轻舟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了。 他顿时觉得懊恼万分,心里暗暗责备自己随口打断别人说话,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牧重山,想向其道歉。 牧重山却笑了笑:“接得不错。” 蔺轻舟:“抱歉,抱歉,你继续,继续啊,我不会再插嘴了。” 牧重山继续解惑,他若是认真起来,好似一位温其如玉、儒雅翩翩的公子,着实迷惑人,他说:“天地浩然灵力充沛,有灵根者其实就是能聚灵的人,灵根不分优劣,得之就能操控五行。” “金。”牧重山说着,手掌摊开,银光泛起,不过片刻,放在柴房的镰刀从门口飞进,把蔺轻舟吓了一大跳。 镰刀悬于牧重山手心,一会整个刀身弯曲,一会又变直,最后飞出厢房归位。 牧重山又道:“水。”他手心蓦地腾起泛着银光的水柱,透亮的水旋舞跃动,似有生命。 “火。”牧重山手心里腾起熊熊火焰,热度滚滚,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 “土。”屋外飞来泥土,裹住牧重山手掌,形成一层坚硬不破的盔甲。 蔺轻舟看得目瞪口呆。 但提及木时,牧重山只是说:“木可以催生植物花草,可使枯木逢春。” “嚯。”蔺轻舟想起白念逢的能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牧重山又说:“修道,总共有七个阶段,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飞升,只要达到筑基期,就能简单地操控五行,而后择其一行,进行高阶修炼,灵根虽无优劣,但每个人擅长的灵缘不同,若是选错了,可能耗尽一生也突破不了金丹期,不过勤能补拙,也曾有人选了不擅长的灵缘,仍突破至化神期,听懂了吗?” 蔺轻舟点点头:“听懂了。” 就是高考大家都有学习的机会,但如果你擅长文科却选了理科,最后虽然能参加高考,但可能会考得不如擅长理科的同学。 但如果你不擅长理科却很努力,还是能比那些擅长理科但不努力的同学考得好的。 “那你擅长哪个灵缘啊?”蔺轻舟问牧重山。 牧重山:“我皆会。” “啊,这么厉害。”虽心里早已预料道,但听牧重山亲口说出,蔺轻舟还是觉得惊讶,“你会多少?”他刚问完,立刻举起手摆了摆,“不,你不用回答,我已经猜到了。” 肯定是亿点点咯! 牧重山:“金水火土,你选一个。” “啊,那就,那就……水吧。”蔺轻舟随口说道。 “好。”牧重山点点头,忽而话锋一转,他道,“说起来,我似乎从未问过你,有无听说过我的事迹?” “啊?”蔺轻舟因话题骤变显得有些懵,重复牧重山的话:“事迹?” 牧重山淡笑道:“那我换个说法,知道我的累累罪行吗?” 蔺轻舟愣在原地,他不明白牧重山这是何意,不知如何回答。 “瞧你这副神情,应当是听过一些的。”牧重山神情自若,笑意不减半分,“记得那日,我们于湘御宗杂役居所歇息,你的朋友提及我时,说我杀人,放火,吃小孩。” 最后七个字,牧重山说得很慢,咬音咂字,还每说一个词就停顿一会,极其刻意,似在玩味。 “他们那是……那是不了解你。”蔺轻舟支吾道。 “不了解?”牧重山嗤笑,他弯眸笑道,“杀人放火暂且不提,但我……”他慢悠悠说着,眼睛微眯,“真的会吃小孩。” 蔺轻舟干巴巴笑两声:“你又逗我……啊!!!” 他话未说完,蓦地疼得叫出声。 因为牧重山突然抓住他手臂扯至嘴边,猝不及防地一口咬在他手腕处。 “牧重山!突然间做什么!疼啊!”蔺轻舟吓了一跳喊着挣扎,却徒劳无用,疼得眼眶被逼出了泪。 牧重山下嘴极狠,将蔺轻舟手腕生生咬出血来,圆润的血珠从伤口溢出,牧重山兴致盎然地舔去腥甜的血,抬起头来笑道:“我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自然是在吃小孩。” 蔺轻舟疼得吸气吐气,奈何牧重山力气极大,手臂被他抓住后根本动弹不得,蔺轻舟也不知道他突然间发什么疯,费解地看着人揣测琢磨着。 牧重山笑了笑,右手捏诀,银光泛起,屋檐树叶上的露腾空而来凝在他指尖,他道:“上善若水,水润万物,你选择的水灵缘,突破筑基至金丹期后,可愈普通病痛伤口,修炼越久,治愈能力越强,就比如这样。” 他说着,将指尖泛着银光的凝露·点在蔺轻舟出血的手腕上,疼痛慢慢消失,伤痕渐渐愈合。 蔺轻舟已见过数次牧重山替人治伤的模样,如今才明白这与水灵缘相关。 治疗毕,蔺轻舟抚着没有一点牙印的手腕,喃喃道:“神奇,不过话说回来……” 蔺轻舟抬起头,愤懑不已地看着牧重山:“你有必要咬我一口吗?!?!” 牧重山浅笑依旧,毫无愧疚之意:“我这般看重你,怎可与你纸上谈兵。” 蔺轻舟:“阎罗王来了都得拍着大腿感慨一句诶呦您说的可真是鬼话啊!” 牧重山轻笑出声,随后站起身,朝屋外走去:“今日先到这罢,你好好记记我与你说的这些,其他的来日再谈。” “你去哪?”蔺轻舟跟着匆匆站起身。 “怎么?舍不得让我走?”牧重山弯眸。 “我……我……”蔺轻舟莫名地磕巴了两声,“我是怕我一下没看住你,你就去寻死了。” 牧重山手抚着下颚来回摩挲,若有所思后,突然面露厌烦神情:“你如此一提,我突然觉得这人世,昏惨惨天地暗,哎,没意思。”他悠悠长叹一口气。 “别啊!”蔺轻舟慌张地一把拽住牧重山的手臂,觉得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牧重山笑了笑:“这样罢,你说句舍不得,我便不寻死了。” “你怎么……”蔺轻舟这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他懊恼不已,想责备牧重山怎么能拿寻死之事开玩笑。 但他话没说出口,因心里有个声音突然道。 如果牧重山并非开玩笑呢? 于是话至口边,变了个调,蔺轻舟道:“舍不得,我舍不得让你走,你可千万别寻死啊。” “好。”牧重山缓缓点头,已是日薄西山时,百鸟归林,他将落日熔金的暮光和蔺轻舟担心的目光藏进深邃的眸里,嘴角含笑轻声道:“毕竟有人舍不得。” 第三十九章 体内有他的金丹 虽然牧重山说了不会寻死,蔺轻舟还是放不下心,问:“你去哪?” 牧重山答道:“我的经脉尚未修复,回屋打坐修炼。” 蔺轻舟噢了一声,跟在牧重山身后,盯着他走进隔壁的厢房没有四处乱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暮云合璧,天色已暗,蔺轻舟忽觉饥肠辘辘,于是抬腿往柴房走去。 白念逢还在灶台前熬制膏药,见蔺轻舟来,和善地朝他笑了笑。 蔺轻舟从地面冰窖里拿出杏子和桃,将方才牧重山给他的书用粗棉布所制的腰带别住,解放双手后从水缸里舀出清水将桃杏洗干净,边啃边走到白念逢身旁询问:“白姑娘,要帮忙吗?” 白念逢摇了摇头,她看见蔺轻舟腰带别着的书,笑着拿起烧火棍,在灶台上写:你准备修道了吗? “嗯,是的。”蔺轻舟点点头。 白念逢写:有陨渊大人的循循善导,你定如蛟龙得水,一鸣惊人。 “嗐。”蔺轻舟摆摆手,“可拉倒吧,还蛟龙得水呢,刚才牧重山探我体内有无灵根,一查,好家伙,说我一点灵气都没有,我还想我肯定和修道无缘了,亏他说有办法,也不知是什么办法。” 白念逢本是浅浅笑着听蔺轻舟说话,可在听到‘无灵根’和‘有办法’时,她的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压了下去,露出微微错愕和担忧的神情。 蔺轻舟敏锐地察觉出她的表情变化,问:“嗯?怎么了?” 白念逢慌慌张张地移开目光,摇了摇头,没再写什么。 蔺轻舟咬着桃子,细细地瞧着她的神色,当下没说什么,转身干杂活去了。 等他将院里的柴劈完,烧了热水洗漱沐浴,又打来溪边的水把水缸填满后,终于隐隐猜到了什么。 蔺轻舟再次寻到白念逢,问她:“白姑娘,你知道牧重山说的办法是什么吗?” 白念逢听见这个问题,竟略显紧张,她双手绞在一块低头沉默,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的反应让蔺轻舟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想,他问:“这个办法会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对不对?” 蔺轻舟步步紧逼,句句追问,白念逢无奈,带着蔺轻舟来到他平日休息的厢房,打开那个摆满古籍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一本名为《五行》的书。 她翻开其中一页,置于蔺轻舟面前。 书上,画着人身脉络图,五脏被圈起,旁边有一行蝇头小字。 金木水火土,肺肝肾心脾。 蔺轻舟看得一头雾水,问:“白姑娘,这是何意啊?” 白念逢请他在桌旁坐下,手指沾水在桌上写道:修道者,在突破至金丹期后,五行对应的五脏里会形成金丹,修金灵缘者,肺中形成金丹,修木灵缘者,肝中会形成金丹,诸如此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陨渊大人想移丹给你。 “移丹?”蔺轻舟挠挠头,“这个移丹会对牧重山造成什么影响吗?” 白念逢没有立刻回答,她目光忧愁地看着蔺轻舟,片刻后才在桌上缓缓地写:书上说,移丹后,五脏俱亡。 “什么?!”蔺轻舟喊出声,“那不就是必死吗,不不不,不行,我绝不会让牧重山移丹给我的。” 白念逢告知了蔺轻舟这件事后,神情并未放松,反而越来越凝重哀愁,眸中深处带着不知为何的愧疚,她轻扯蔺轻舟衣袖,让他平复激动,而后写道:我有件事必须得告诉你。 “嗯?你写吧,我看着呢。”蔺轻舟道。 白念逢深吸一口气,手指沾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蔺轻舟看着她一字一字写下一句话,眼眸慢慢瞪大,震惊骇然出现在他眼眸中,直至盛不下。 她写的是:陨渊大人曾经移过丹,但他没死。 接受金丹的人是我。 我之所以能育灵草仙花、催生果树,是因为我体内有陨渊大人的木灵缘金丹。 第四十章 夫人这话太见外 蔺轻舟看得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从这三句话里缓过神来。 他突然想起之前牧重山问他想修哪个灵缘。 牧重山说了金水火土,但他没说木。 如此看来,牧重山想做的,恐怕真的是移丹。 蔺轻舟愣了好半天,随后看向白念逢,大惑不解地问:“可你刚刚说,移丹的人,会五脏俱亡啊,如果牧重山真的移丹给你,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白念逢对此也感到困惑,她摇摇头,用手指写:或许陨渊大人有我们所不知的办法护住五脏,只是,虽陨渊大人不会命绝,但移丹时他必定会痛苦万分,也会在移丹后,再无法使用对应灵缘的法术。 蔺轻舟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才稍稍平静了些,他对白念逢说:“白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和牧重山好好谈谈的。” 白念逢点点头,起身退出厢房,轻轻掩上门。 清月出岭光入扉,老旧的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嘎’声,清风抚过,消去桌上的水痕。 那夜,蔺轻舟半宿未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烙饼’。 他一会在意着为什么牧重山会移丹给白念逢。 一会想起牧重山说‘没有灵力也无需担心,有我呢’时风轻云淡的表情。 最后,蔺轻舟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地揉着手腕,念着牧重山薄唇覆在此处的温热以及他咬自己时的疼痛,耳边响起牧重山说水灵缘可治伤愈病的声音。 再之后,他仿佛回到了两人在湘御宗杂役居所逃难的那日,牧重山裸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坐在柴房浴桶热水里,银光浮在粼粼水面上,绕着牧重山翩翩旋舞。 蔺轻舟忍不住朝牧重山走去。 他才迈一步,觉得自己踩进水坑里,不由困惑地低头看去,愕然地发现自己脚下积着腥红夺目的血洼,他顺着血流涌来的方向望去,一抬头,见牧重山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 牧重山缓缓张嘴,边说边大口大口吐血:“你讨走了我水灵缘所炼金丹,我无法自愈,只能等死。” 蔺轻舟从梦中惊醒,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天已微微明,青瓦宵光曙,清风携着燕雀啾啾声入窗扉。 蔺轻舟单手撑额深呼吸了两下,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忽然听见轻轻的翻书声。 他愣愣地转头看去,瞧见牧重山正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桌旁翻阅着古籍。 曦景朗朗,金轮明晖落在垂眸安静看书的牧重山身上,衬得一袭玄黑锦衣的他浑然似曜石雕琢的像。 蔺轻舟恍然如在梦中,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牧重山头未抬,开口询问:“做什么梦了?睡得这般不安稳。” 他的声音一下将蔺轻舟从刚睡醒的恍惚状态中拽回神。 蔺轻舟撑着床榻坐起来,双手轻拍脸让自己清醒点,随后看向牧重山,深吸一口气,说:“牧重山,昨天白姑娘和我说了‘移丹’的事。” 牧重山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蔺轻舟一眼。 他的情绪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翻阅书籍,随口应道:“嗯。” “你昨天说的办法,就是移丹给我,对吗?”蔺轻舟问得直白了些。 牧重山坦然道:“对。” 蔺轻舟掀开被子,两步走到木桌旁,双手一拍桌子:“白姑娘都告诉我了,移丹者,五脏俱亡。” 牧重山笑了笑:“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移丹并不会死?” 蔺轻舟:“有是有……但我不会要你的金丹的,我不同意这个办法。” “为何?”牧重山将手里的古籍放在桌上,抬头看向蔺轻舟,问:“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死,你为何还不想要我的金丹?” 蔺轻舟反问:“我凭什么拿走不属于我的东西?” 牧重山弯眸:“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 “牧重山,现在是扯淡的时候吗!”蔺轻舟汗颜扶额,曲起手指叩木桌,让其严肃些,“我问你,虽然你有办法确保自己移丹后不死,但依然会身负重伤、痛苦万分?是不是?” “嗯。”牧重山也不找借口,坦诚道,“确实有些疼。” 蔺轻舟态度愈发强硬:“我不要你的金丹。” 牧重山合起桌上的古籍,笑了笑,问:“那如果我说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此,你也不要我的金丹?” 蔺轻舟一愣,呆怔过后,他咬牙切齿,实在很想把系统拿出来摔在桌上大喊一句:坑爹啊! 身体硬件跟不上!做什么任务,做个锤锤啊!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蔺轻舟垂头丧气地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笑了笑,说:“有的。” 蔺轻舟:“……” 牧重山问:“你可想好了?你若得我金丹,即可获得金丹期修为,而其他办法,只能从炼气期开始修炼。” 蔺轻舟毫不犹豫:“我想好了。” “好。”牧重山点点头,摊开右手手掌,左手指尖泛起银光凝成利刃,往右手手掌划去。 长长的血痕出现在牧重山手心,赤红的血从伤口溢出,牧重山曲掌,尽可能将鲜血困于掌心。 “牧重山你这是做什么?”蔺轻舟见牧重山伤自己,急急地问。 “喝吧。”牧重山将手掌伸至蔺轻舟唇边。 “喝什么?”蔺轻舟惊诧不已,“喝你的血?” “对。”牧重山笑着点头。 蔺轻舟不解:“为什么?” 牧重山勾起薄唇:“你喝了我再告诉你。” 第四十一章 眼睁睁看着他死 蔺轻舟看着牧重山淌血的手掌,因浓重的血腥味而喉结上下滚动,他几番犹豫还是下不了口,目光在牧重山的脸和他受伤的手来回转悠。 牧重山笑道:“若不赶紧喝,我等等还得割一刀。” 蔺轻舟闻言,迟疑地扶住牧重山的手臂,俯身将温热的唇覆在牧重山的伤口上。 牧重山看着俯身用唇贴住自己手心的蔺轻舟,不易察觉地眯了眯眼睛。 蔺轻舟的唇因清早才醒所以略显干燥,摩挲着他的手,让牧重山觉得酥麻发痒,不过这样的感觉极巧妙地缓解了他割掌的疼痛。 而后蔺轻舟的唇被鲜血染得湿润变得异常柔软,大约是因蔺轻舟的动作极轻,牧重山手心的痒意越发明显,忍不住想攥拳。 牧重山感到蔺轻舟对着自己的伤口轻轻吮了几口,将他掌心的血悉数吮进口中咽入腹中。 掌心的伤虽长,但出血量并不多,方才还有不少淌落在地,蔺轻舟仅仅咽了两下,就再喝不到溢出的血。 正当牧重山以为蔺轻舟会抬头时,蔺轻舟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牧重山掌心里残留的血迹。 牧重山:“……” 牧重山收回手轻轻攥拳,看蔺轻舟的眼神沉了下来。 “嗯?”蔺轻舟一愣,抬起头来抿去唇边的血,“怎么了?” 牧重山问:“故意的么?” “什么故意的?”蔺轻舟一头雾水,“我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牧重山用玩味的目光打量他,片刻才慢悠悠道:“没什么。” “血我也喝了,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了吧?”蔺轻舟舔舔嘴唇,努力咽下口中恶心的腥甜。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牧重山问。 “感觉到什么……”蔺轻舟嘟囔着,坐在那认真地感受着,半晌后困惑地说,“好像没感觉到什么啊……” “嗯……”牧重山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蔺轻舟。 蔺轻舟正纳闷牧重山这是在闹哪出时,牧重山突然用未受伤的左手捏住他双颊,蔺轻舟被迫仰头嘴巴微张。 “嘴张开。”牧重山命道。 蔺轻舟虽满心疑惑,但现在这个情况反抗牧重山着实没必要,所以他听话地张开了嘴。 “嗯,真乖。”牧重山跟哄孩童似地夸了蔺轻舟一句,举起右手,他手心的伤口登时被无形的风刃划得更深,牧重山捏拳置于蔺轻舟嘴上,将手心溢出的大量鲜血灌入蔺轻舟口中。 蔺轻舟以不妥的姿势被措不及防地喂血,猛咽数下后被呛到,他挣脱牧重山的束缚捂住脖子边呕边咳,仿佛得了不治之症,咯血不止。 “牧重……咳咳……山……你……咳咳……”蔺轻舟想要质问,忽然感到不对劲。 一股凉意在他的体内涌起,沿着他经脉一寸寸爬遍他全身。 之前牧重山试探他体内有无灵根时,他也曾感受过凉意在体内蛮横肆意乱闯,但当下和那时的感受完全不同,那时候感受到的凉意浮于表面,游走时不会留下任何寒意。 而现在,蔺轻舟能感受到体内的凉意正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与他身躯融为一体。 蔺轻舟难受得俯身用手撑住木桌,又因四肢无力惶惶往前栽去。 牧重山淡然地伸手扶住他,防止他摔倒在地上。 在四肢百骸犹如被三尺寒冰冻住时,蔺轻舟感到他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他清楚地看到日光中的灰尘翻腾旋舞的轨迹,闻到隔壁柴房浓郁的草药味,听到远处山林里鸟雀悠长的鸣叫。 世间的一切仿佛变得极慢,在定格,在静止。 紧接着,他感到体内的寒冷如潮水般褪去。 蔺轻舟蓦地回过神来。 他喘着气,胸膛起伏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牧重山。 适才蔺轻舟恍神时,牧重山已治好了手心的伤,他右手一晃,指尖腾起烈烈火焰,他将火焰丢到蔺轻舟手里,说:“接住。” 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蔺轻舟本能地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他张开双手,凝神屏息,用手掌托住。 他真的办到了,火焰在他手心里燃烧跃动,而他并未感到灼热和疼痛。 蔺轻舟目瞪口呆地看着牧重山。 牧重山知他想问什么,笑道:“血液承载着灵力,你吞了我的血,获得了修为,但这只能让你暂时拥有控制五行的能力,无法进一步修炼。” “可乱星天域不是需达到大乘期的修士才能进吗?”蔺轻舟问,“如果我没办法修炼,吞你的血也没意义啊。” “对,真聪明。”牧重山笑着夸奖,“让你用喝我血的方式获得修为,只是为了让你能……” 他顿了顿,才笑着吐出三个字:“活下去。” 蔺轻舟:“啊?” 牧重山说:“我们得入世一趟,会因此遇见许多危险,我需要你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入世?”蔺轻舟问。 牧重山起身走到木柜前,抽出那本名为《五行》的书,翻开一页,放在蔺轻舟面前。 那页上面画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有五座山特别显目,分别位于地图的东西南北中。 旁边有一行蝇头小字。 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中为土。 牧重山解释道:“人世间,有五处灵力异常充沛的仙岛仙山,除了这五处,皆为居住着没有仙缘的平民百姓的寻常之地,而这五处因在不同的方位,所拥有的灵力不同,对不同灵缘的修士增益效果也不同。” 蔺轻舟听得一愣一愣的。 牧重山指了指地图南边的群山,说:“此处为火,五大名门之一的湘御宗就在这群山内,湘御宗弟子皆随宗主聂焱修火灵缘,你还记得聂焱是谁吗?” 蔺轻舟道,“当然记得,那个追杀我们的人,啊,我明白了。” 他想起聂焱的名号炽焰尊,又想其聂焱所持的带火铁鞭,恍然大悟。 “你想修水灵缘,那我们去这。”牧重山一指地图北方,那处画着茫茫沧海,沧海上有数座仙岛。 牧重山继续道:“此地,有许多拥有水灵根的凶兽,斩杀凶兽可夺取内丹,修道者吞服内丹增加修为,常人吞服有几率获得灵根。” “好。”蔺轻舟听得莫名热血沸腾,当即觉得他俩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牧重山合上书籍,看向蔺轻舟,“在出发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蔺轻舟问:“什么事?” 牧重山笑了笑:“教你逃命。” 蔺轻舟:“……” 别人修炼的目的:成才。 蔺轻舟修炼的目的:逃命。 听着怎么这么衰呢!!! 不过再仔细一想,常言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逃命其实才是一门深刻的学问啊。 蔺轻舟自我安慰完毕,燃起斗志,问:“我要怎么学?” “跟我来。”牧重山站起身道。 蔺轻舟跟着他走出厢房,在篱笆小院中立定。 惠风和畅,牧重山眺望着远处的丛山峻岭,道:“春和景明。” “啊,是,天气真好。”蔺轻舟赞同地点点头,“适合晒被子,诶?哇啊啊啊!?” 他话未说完,被牧重山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蔺轻舟下意识地抓住牧重山的手臂,他惊异地看着牧重山,正要开口询问,牧重山已乘风而起,于青云之上,带着蔺轻舟往群山所在的方向飞去。 狂风扑面,张口会被灌风,蔺轻舟说不了话,觉得不过须臾间两人已到达目的地,牧重山缓缓落地,将他放下。 “呼,还挺刺激。”蔺轻舟拍拍胸脯平复心情,环顾左右。 两人正位于一座山峰峰顶,凌日当空,山风呼啸,蔺轻舟数步的前方就是悬崖,他谨慎地往崖边挪了两步,探头往下看,只觉得壁立千仞,白雾缭绕,不知山高。 “我们来这干什么?”蔺轻舟问牧重山。 牧重山双手背在身后,青丝纷飞衣袂翩跹,宛如谪仙落尘,他说:“方才我带你来此地的办法,名为御气,我告诉你口诀,你自己试试,切记凝神聚气。” 蔺轻舟点点头,听过口诀后牢记在心,在牧重山的指点下盘腿坐下心中默念,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风聚在自己身旁。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蔺轻舟在山头风吹日晒一天,也没能稳稳当当地凌空而起,至多是离地悬空片刻又落地。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体内融有牧重山的灵力的他似乎不容易饿和困。 蔺轻舟是不服输的性子,练了百余次,终于掌握了技巧,可以浮在空中三尺高处不落地。 他成功时兴奋不已,激动地对着牧重山喊:“你看我!你看我!我成功了!!!” “嗯,下来。”牧重山微微笑着。 蔺轻舟落地,踉跄半步站定,扬起笑脸看牧重山,他问:“这算不算名师出高徒?” 牧重山:“不算,这叫老牛拉破车。” 蔺轻舟:“……” 蔺轻舟悻悻:“我会好好练的,废寝忘食地练。” 牧重山笑而不语,沉思片刻,看向蔺轻舟,问道:“你有没有听说一句话,孤注一掷时,便是全力以赴时。” “嗯?这句话怎么了吗?”蔺轻舟疑惑。 牧重山迈开腿,缓缓走到崖边。 “你小心点,别离悬崖那么近。”明知牧重山根本无惧山崖,蔺轻舟还是本能地提醒。 “过来。”牧重山对蔺轻舟说。 蔺轻舟迎着血红落日余晖走过去,走到牧重山面前。 牧重山伸手握住蔺轻舟的手,扣住他的手掌,对他说:“你若救不了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啊???”蔺轻舟还没理解他说这话是何意,就见牧重山毫无迟疑地往后倒去。 蔺轻舟眼眸瞪圆,立刻紧紧地反握住牧重山的手,却因实在措不及防,他不但没能拉住牧重山,还被牧重山一同拽下悬崖,从千丈高的山顶上坠落。 第四十二章 真死了没想到吧 坠落的瞬间,蔺轻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牧重山你这个疯子!!! 山峰高不可测,犹如立于云端之巅,大风灌进耳朵和鼻腔,害怕和恐慌灌进心脏,但很快,本能的求生欲盖过了这些情绪,蔺轻舟紧紧抓住牧重山的手,念咒想要悬停他俩的身子。 有那么一次,蔺轻舟成功了。 两人悬在半山腰,与翱翔的鸟儿和呼啸的山风为伴。 可当蔺轻舟放松下来的时候,两人立刻重新往下坠,紧接着蔺轻舟就慌了神,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念决,怎么努力凝神聚气,两人下落的速度非但不减半分还越来越快。 山峰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茂密的树冠距离两人越来越近,也暗示着死亡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蔺轻舟其实记不清最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隐隐记得在两人即将砸在参天大树粗壮的树杈上时,他大喊了一声牧重山的名字。 名字喊出口的瞬间,牧重山松开了他的手,与此同时,一股力量托住了蔺轻舟身子,让他悬停一瞬然后缓慢下落。 但是牧重山的身子没有任何减速,直直地从他身边坠了下去。 蔺轻舟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身体生生地砸断碗口粗的树枝,然后极重地摔在地上,大地发出一声闷响,似蒙了布的暮鼓声,预示着生命消亡。 在牧重山砸地之后,托着蔺轻舟身子的力量顷刻消失不见,蔺轻舟紧接着摔了下去。 但他悬空的高度不过两三米,加之地上草丛茂密柔软,所以蔺轻舟落地时只是受了些擦伤,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懵懵地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被砸晕了般。 片刻后,蔺轻舟似溺水濒死后得救之人那样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他重重地喘着气,撑着身子爬起,口中喃喃着牧重山的名字去找他。 蔺轻舟根本无需寻找,牧重山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他身上压着被他砸落的粗壮树枝,无声无息,右腿弯曲成极度夸张的程度,一看就知断了。 “牧重山!”蔺轻舟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将那根树枝挪开,然后伸手去晃他的肩膀,“牧重山,你……” 蔺轻舟的手开始无可遏制地发抖,他看见牧重山口鼻溢血,破损的头颅下流出暗粉色的浊液,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积在低洼处,染红杂草根部和大地,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蔺轻舟一件事。 牧重山可能死了。 最先占据蔺轻舟脑海的,是一个念头。 他不信。 他不信牧重山会这么草率地死去。 蔺轻舟强装镇定,勉强地干笑两声:“牧重山,你又逗我,你已经成功了,可以醒了。” 他边说边去扶起牧重山肩膀,可他手伸过去,却摸到了牧重山没有跃动的颈动脉。 “我都说你成功了啊,你已经吓到我了。”蔺轻舟的声音在发抖,“牧重山,你他妈给我起来,这他妈有什么好玩的!!!” 他怒吼,整个身子随之颤抖。 没人回应他,山谷幽静,暮色昏黄。 蔺轻舟吼完后安静了数秒,然后缓缓伸手探向牧重山的鼻翼。 他感受不到湿润的气息扑在手上。 牧重山躺在那,丧失了他活着的一切反应。 蔺轻舟慢慢跌坐在地上,满脸迷茫。 他心想:发生这一切是因为他太过无能了吗? 一定是的,倘若他能熟练御气,就能救下牧重山了。 蔺轻舟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里,静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天色晦暗,一声雷鸣响彻山谷。 风起天寒,要落雨了。 蔺轻舟抬起头,眼眶通红,他低低地哽咽抽泣数声,搓搓眼睛后背起已经发冷僵硬的牧重山的尸体。 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不知道篱笆小院在哪,更不知道可以去哪。 他只是不想让牧重山淋雨。 蔺轻舟背着牧重山踉跄地走着,想起他们俩刚逃出湘御宗的那日,他也是这样背着奄奄一息的牧重山寻找希冀。 那时候的牧重山身子也是在寒风中渐渐变冷发僵,但是他突破万难活了下来。 而如今,他说死就死,坠在崖底,再无声息。 蔺轻舟背着牧重山走了一会,感受到雨滴从万里高空坠落砸在身上,便是这时,他发现前方有个山洞。 蔺轻舟快步奔进山洞中,小心翼翼地将牧重山放下,摆好他的四肢让他靠在石壁上。 做完这一切的蔺轻舟只觉得又累又乏,他在牧重山对面的石壁坐下,听着洞外电闪雷鸣,后脑勺抵着冰冷的石壁。 他静静看着神情安详仿佛在睡的牧重山,片刻后从怀里拿出贴身不离的玉简,见上面亮着淡淡荧光,写着两行字。 其一,为陨渊魔尊洗清冤屈。 其二,和陨渊魔尊一起开启乱星天域。 “他死了。”蔺轻舟木然地对着玉简说。 玉简闪了闪,上面的字没有任何变化。 反倒是蔺轻舟眼眶涌出了泪,滴滴落在玉简上,蔺轻舟说:“我不明白,怎么能……这么轻率啊……当真能说死就死么?” 蔺轻舟抬起手腕用力地擦去泪,收起玉简,双臂环起抵在膝盖上,将头埋进臂弯里闭眼休息。 他迷糊了一会,被滚滚雷声惊醒,发现暴雨斜斜地吹了进来。 蔺轻舟连忙起身,想把牧重山的尸体挪进洞里,以防止被雨打到。 然而他一抬头,四肢顿时被寒气紧紧缠绕,背脊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牧重山的尸体不见了。 蔺轻舟第一个反应是被野兽叼走了。 他不顾外头瓢泼的暴雨打湿衣裳和头发,冲到洞口边去看,外头土地泥泞不堪,但是没有拖拽的痕迹和动物的脚印。 蔺轻舟退回洞中,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因浑身寒颤紧张无意识地张口汲取空气,他大脑空白了几秒,转头往漆黑无底的洞里看去。 如果没有拖出山洞的痕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牧重山的尸体被不知名的东西拽进山洞深处了。 蔺轻舟先是仔细听了下洞里的动静,但没有听见野兽吼叫或者布料摩挲地面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外头雨声太大将声音盖过去了,蔺轻舟深呼吸了一下,拿出怀里的玉简,问:“系统,你的光能变亮些吗?” 玉简闪了闪,变得明亮如皓月,洒落满地清辉,照亮蔺轻舟周身半米左右的地方。 蔺轻舟将玉简举起,谨慎地挪着步子往洞内探去。 可他才走一步,再次僵在原地,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三步外,是呈弧形的封闭山体,这个山洞并不深,不过一室大,而且除了石头,并无他物。 那牧重山呢? 牧重山去哪了? 难道还是被野兽拖出山洞外了吗,没有痕迹是因为被雨水冲掉了吗? 蔺轻舟狠狠地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哗哗噼啪的声音,好似许多树枝砸地的声音。 蔺轻舟一瞬被吓得心惊肉跳,蓦地转身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洞外电闪雷鸣,牧重山站在洞口,青丝贴在惨白的脸颊,衣裳全部湿透,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浮尸。 蔺轻舟手掌一抬送入口中,狠狠一咬,这才没有喊出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诈尸?! 蔺轻舟被吓得魂不附体,牧重山却神情自若,他捏诀弄干身体头发以及刚才找到的木枝,蹲下身,边将木枝拿进山洞中摞高边开口问:“你手上发亮的东西是何物?怎么从未见你拿出来过。” 平静的话语给冰冷的雨夜增添了丝安宁和生机,蔺轻舟堪堪回过神来,呆愣愣地将手掌从口中拿出,用颤抖的声音喊:“牧……牧重山?” “怎么?”牧重山应了一声,他捏诀,手心起火焰点燃那些木枝,火光跃动,照亮山洞也温暖四周。 “你……”蔺轻舟挪了两步,踉跄地朝牧重山走去,“没死?你……没死吗……” “嗯。”牧重山朝蔺轻舟笑了笑,“是不是很可惜?” 蔺轻舟顿了一下,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拽住牧重山的衣襟将他按在石壁上,蔺轻舟红着眼,瞠目欲裂,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你!!你……” 自己那么害怕的一件事,在牧重山口中,竟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可惜。 蔺轻舟感到自己的情绪瞬间崩溃,喜悦后怕恐慌愤怒齐齐涌出,如洪水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面对蔺轻舟的怒火,牧重山非但不害怕,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忽然牧重山瞧见什么,伸手轻抚蔺轻舟通红的眼角,牧重山惊讶,他问:“你哭了?” “废话!!”蔺轻舟吼他。 “为什么?”牧重山问。 “因为你死了啊!!你死在我眼前啊,哐当砸地,牧重山你脑浆都出来了啊!”蔺轻舟拽着牧重山的衣襟晃他,恨不得把眼前人脑子里的水都晃出来。 牧重山又问:“你是看到人死了所以害怕吗?” 蔺轻舟:“怕你大爷二姨三姑六婆七舅啊,我特么是难过啊!” 牧重山沉吟一声,又问:“难过什么?” 蔺轻舟给气晕了,也给牧重山绕晕了:“我以为你死了啊!” 牧重山又开始沉吟,这次他思索的时间极久,久到蔺轻舟都冷静了下来,松开牧重山,闷闷地坐在火堆边取暖。 牧重山思考毕,在蔺轻舟身边坐下,他浅笑,火光跃动在那双淡漠的墨眸中:“我未曾想过,有日我命陨,会有人为我哭泣。” “啊……”蔺轻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又听见牧重山说这样的话,顿时气消一半甚至还因方才动了手感到愧疚,他正想着如何回答,听见牧重山再次开口。 牧重山问:“如果你那位名为柳月的朋友死了,你会为他哭吗?” 第四十三章 世人常言的关心 蔺轻舟被问得一头雾水,眉头眼睛皱在一块,不解地看着牧重山。 “会吗?”牧重山追问。 “会吧。”蔺轻舟回答。 “嗯……”牧重山继续沉吟,片刻又问,“如果你养了只灵宠,它死了,你会为它哭泣吗?” 蔺轻舟:“???” 蔺轻舟看着牧重山:“你到底想问什么?” 牧重山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能有多少分量。” 蔺轻舟闻言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感到心脏好似被小爪挠了挠,骤然缩紧。 “就……”蔺轻舟移开目光,望向然燃火堆,他迟疑片刻,说,“我当你是……是很重要的朋友。” 牧重山闻言不为所动,嘴角依旧勾着不羁的笑,意味不明地长长‘噢’一声,淡淡重复道:“朋友啊……” 不知为何,蔺轻舟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他抬头佯装愤懑:“别给我插科打诨,你装死吓唬我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装死?”牧重山笑着拿起一根细长木枝,将面前的火堆拨得旺了些,他笑道,“我并没有装死,我真死了。” “什么?”蔺轻舟神情错愕,“你怎么……怎么可能……” 他忍不住朝牧重山侧额看去,他将牧重山背进山洞后曾扶过牧重山的头,蔺轻舟还记得那里凹陷骨碎的惨然模样。 但现在牧重山的头看着毫发无伤。 太古怪了。 忽然一股寒气从蔺轻舟心里腾起,他干咽两下,脑海里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眼前这人,真的是牧重山吗? “放心。”牧重山笑了笑,“这世间,怕是无人想冒充我后和你在此地闲谈消磨光阴吧。” “啊……”蔺轻舟疑惑,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牧重山坦言:“因为你很好懂,什么神情都流露在脸上,赤诚坦率。” 蔺轻舟掩唇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问:“所以,你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啊?” 牧重山嘴角扬起弧度,他笑道:“秘密是用来交换的。” “啊这……”蔺轻舟支吾,“可我……我没有事情瞒着你啊。” 有些事他就算想说也会变成阿巴阿巴阿巴啊。 “嗯?是吗?”牧重山弯眸看着蔺轻舟,火光跃在他清隽无双的侧脸上,他说,“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没有啊。”蔺轻舟挠挠侧额,“你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呗。” “方才你拿着的玉简,给我看看。”牧重山笑道。 蔺轻舟:“……” 他当真没想到牧重山会在意起这事。 不过比起慌乱,蔺轻舟更好奇玉简展现在牧重山面前时是怎样的。 他一点都不担心牧重山会看到玉简上的字。 任务二他早已和牧重山说过,他想和他一起去乱星天域。 至于任务一,他之前就试着告诉牧重山自己想帮他沉冤,可蔺轻舟每次说的时候都会变成阿巴阿巴。 蔺轻舟并未犹豫,从怀里拿出玉简,递给牧重山。 他这般不遮掩,让牧重山有些诧异。 蔺轻舟把玉简递给牧重山的时候,低头看了玉简一眼,发现上面的字悉数消失。 牧重山接过玉简,借着火光观察,见其三指宽,一掌长,润白通体,不知是用何种玉制作的,看着不像良品,并无特别之处。 牧重山问:“你刚才是如何让它发光的?” 蔺轻舟:“啊这个……对它喊一声亮,就亮了。” 牧重山对着玉简道:“亮。” 玉简无动于衷,山洞安静得有些尴尬。 牧重山:“……” 魔尊大人觉得自己被戏耍,眯眼看向蔺轻舟。 “我没骗你啊!”蔺轻舟连忙解释,“我刚刚就是这么做的。” 牧重山将玉简举到蔺轻舟面前:“你喊。” 蔺轻舟:“亮!” 玉简依旧无动于衷。 蔺轻舟:“……” 蔺轻舟干笑两声:“这破玩意儿,就是这样,时而灵时而不灵。” “嗯……”牧重山嘴角弯起弧度,笑里藏刀,“既然如此无用,不如折了丢掉吧。”他说着双手握住玉简两端。 “别!!!”蔺轻舟吓出一身冷汗,扑上前去握住牧重山的手阻下他的动作抢救玉简。 牧重山笑道:“我会赔你一件法器的,不过是个会发光的东西,比它更好的东西随处可见。” “不,不行,我只要这个。”蔺轻舟试着抢夺玉简,“它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很重要?”牧重山问。 “对!”蔺轻舟生怕牧重山一个用力真把玉简掰碎,慌张地喊,“是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欸,你别使劲啊,快还我!” 牧重山松了手,看着蔺轻舟慌张地将抢回的玉简捂进怀里,警惕地远离他,牧重山笑了笑,问:“很重要的人?是何人啊?” 哪有什么人,不过是蔺轻舟顺口喊的一句话,蔺轻舟这谎也圆不下去,破罐破摔地说:“你已经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了,该你说你是怎么起死回生的了。” 聊起自己的事,牧重山就变得一副兴趣缺缺提不起劲的模样,他拨弄火堆两下,言简意赅地说:“我是不死身。” 蔺轻舟点点头:“噢,你是不死身啊……啊啊啊卧槽啥玩意儿?!?!” 这特么是修道能出现的设定? 蔺轻舟目瞪口呆地看向牧重山。 但是突然间,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解释。 比如为何牧重山移丹后能活着。 比如那天他们逃命,他明明感觉牧重山身子在渐渐变冷变僵硬,但牧重山活了下来。 “你这是……天生的吗?”蔺轻舟许久未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还是法术?” “我不知,我也是某日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死亡。”牧重山笑道,“不过我觉得湘御宗的灭魂谷应当能杀死我,传闻只要坠入灭魂谷就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如此,我定无法再复活了吧。” 外面暴雨渐消,不再雷鸣阵阵,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雨水翻起的腥气,牧重山转头看向蔺轻舟,笑着问他:“是不是极其讽刺?” “什么?”蔺轻舟愣愣的。 牧重山笑道:“想死之人,却是不死之身。” 山洞一时间无人说话,安静了片刻,唯有火焰灼烧木枝的噼啪声。 蔺轻舟这才意识到什么。 牧重山如果不想活,他有无数种寻死的办法,为什么偏偏要让聂焱抓住,受尽刑罚和屈辱。 而今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因为其他办法,牧重山都试过了。 蔺轻舟缓缓开口,他问:“不疼吗?” 火堆里的干柴烧断发出啪的一声,窜出数粒火星,盖了蔺轻舟的声音,牧重山问:“什么?” 蔺轻舟问:“从山峰上坠落在地的时候,不疼吗?” 牧重山没想到蔺轻舟会问这样的问题,迟疑半晌,道:“疼。” 蔺轻舟问:“那你明知自己死不了,干嘛白白疼一次啊?” “我想看看,你发现我死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牧重山弯眸笑着,直言不讳。 蔺轻舟:“……” 牧重山本以为蔺轻舟会因此恼怒。 但蔺轻舟只是无言片刻,然后道:“现在你知道了,别再来第二次了,多疼啊。” 牧重山嘴角的弧度平缓了下来,没再扬着他那逗弄别人时的坏笑,他看着蔺轻舟,耳边是潇潇未歇的雨声,身边是枯枝化炭的烟火气,一切的一切都让人莫名平静且周身暖意融融。 牧重山顿了数秒,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世人常言的关心吗? 山洞安静之时,牧重山在想事,蔺轻舟也在想事。 他盯着火堆,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撑脸发呆,他总觉得牧重山能重生这事非常违和。 除了违和,蔺轻舟还感到一丝熟悉。 莫名其妙的熟悉。 好像不久前,有谁跟他说过这事。 是谁呢? 反正肯定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才听闻的。 可他并未接触过很多人,一个个想去的话,那就是…… 蔺轻舟忽然跳了起来,满目骇然,嘴巴大张。 他的动作把素来沉着的牧重山都吓得稍稍后仰。 “怎么?”牧重山朝蔺轻舟坐的地方看去,“有蛇?” 蔺轻舟看向牧重山,他想起来了。 在那个悬浮着璀璨星点和紫色雾气的空间里,系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它说:“系统会随机给予您一种能力,例如不死身……” 难道说可以重生的牧重山他…… 蔺轻舟一把按住牧重山的肩膀,激动地问:“牧重山,你是不是也是阿巴阿巴阿巴!?” 牧重山:“……” 蔺轻舟:“……” 蔺轻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末端烧黑的树枝,对牧重山说:“你看我写。” 然后他在地上写:你也是☐☐☐☐☐吗? 牧重山:“……” 蔺轻舟:“……” 蔺轻舟一把摔了手里的树枝。 系统我日·你大爷啊!! 突然,蔺轻舟福临心至。 他想起那团紫色雾气曾对他说过,系统幻化的东西绝对不能丢失。 蔺轻舟问牧重山:“有没有这样一件东西,对你来说非常重要,且时时刻刻不能离身的?” 牧重山:“有。” 蔺轻舟欣喜:“是什么?!” 牧重山:“帅气。” 蔺轻舟:“?” 第四十四章 枕我怀里别客气 蔺轻舟满头问号,内心咆哮:什么鬼东西啊!!! 他忍着没喊出声,深呼吸数下后告诫自己如今弄清牧重山是不是穿越者要紧,他看向牧重山,努力平静微笑:“除了帅气呢?” 牧重山手抵下颚思考起来,非常郑重其事。 他这般认真的模样让蔺轻舟觉得莫名紧张。 半晌,牧重山缓缓张嘴,笑道:“你未否认我说‘帅气’二字,所以你也觉得我模样合眼缘么?” 蔺轻舟:“……” 好好地回答别人的问题啊!!! 你到底想了个啥想那么久啊!! 蔺轻舟再次内心咆哮,他深感无力双手抱头,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是错的。 如果牧重山真是穿越者,在听见自己说话变成阿巴阿巴,应该就有所察觉才对。 但是牧重山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拿看笑话的眼神看他。 不行,蔺轻舟觉得自己不能靠揣测,他得明明白白地确认牧重山是不是穿越的。 蔺轻舟放下抱头的手,因大脑飞速运转右手无意识地捏手指,突然,他记起一件事。 他曾经在和赵甲的一次对话中将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表达出来过,但是系统没有和谐! 蔺轻舟猛地抬头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还在疑惑蔺轻舟为何突然情绪激动还问他古怪的问题,就见蔺轻舟吸了口气,大声唱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牧重山:“……” 蔺轻舟面露欣喜,真的没和谐!!! 然而蔺轻舟的喜悦并未维持太久,他发现牧重山依旧什么都没表露,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不是吧,蔺轻舟心想,牧重山该不会穿越来这里之前是不听凤凰传奇的年龄。 他该不会是个…… 零零后吧?! 零零后应该也听过凤凰传奇啊! 那他…… 总不能是个一零后吧! 嘶! 因自己的猜想太过诡异,蔺轻舟的脸扭曲了一下,他思索片刻,再次开口,唱道:“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牧重山:“……” 蔺轻舟:“?” 这也没听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蔺轻舟忍不住开口:“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牧重山:“如听仙乐耳暂明,继续。” 蔺轻舟:“……” 蔺轻舟闷闷地说:“不唱了。” “为何?”牧重山疑惑。 “累了。”蔺轻舟说,心里叹息:他应该是猜错了,牧重山并非穿越者。 "累了就睡一会。”牧重山道,“这山雨一时半会停不掉。” 蔺轻舟:“那你呢?” 牧重山继续拨弄着火堆:“修道者几天几夜未眠也不觉得困。” “噢,这样啊……”已是深夜,蔺轻舟白日练了百次御气,方才又经历波折,如今闲适下来当真觉得有些累了”他说,“那我睡一会,你要是累了就喊醒我,换我来守夜,记得一定要喊,别跟我客气。” 牧重山笑问:“别客气?既然我无需跟你客气,你是不是也不用跟我客气。” 蔺轻舟点点头:“是。” “来。”牧重山盘腿坐着,一撩下袍,拍拍大腿,“枕我怀里,不用客气。” 蔺轻舟:“……您这个不客气,就有点太不客气了,咱俩还是客气客气吧。” 牧重山轻轻笑出声,道:“快睡吧。” “累了叫醒我,换我守夜啊,一定要叫醒我。”蔺轻舟连连说了三遍,直到牧重山点头答应,他才打着呵欠靠着石壁蜷缩一团阖眼歇息。 山洞外雨声淅沥沥,山洞内烈火灼枯枝噼啪作响,蔺轻舟很快就沉沉睡去。 明明山洞阴冷,石壁坚硬,他却不觉得身子僵硬,睡得很安稳。 蔺轻舟醒来时,发现篝火已成灰烬,山洞外天光大亮, 暖阳随着清风落进山洞,而自己躺在地上,身下铺着柔软的干草枯叶,头枕在高度宽度都正合适的石枕上,身上还披着一件玄衣。 “牧重山……”蔺轻舟刚睡醒,还未彻底清醒,含含糊糊地喊牧重山的名字。 他拉起身上玄黑的外袍,闻见衣襟上散发着淡淡的清冷檀香,无意识地搂进怀里,脸贴过去轻嗅,只觉得莫名心安。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蔺轻舟瞬间清醒。 他一骨碌坐起,满心诧异地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蔺轻舟环顾山洞,发现牧重山并不在山洞里,他松了口气,抚平被自己抓得有些皱巴的玄黑锦衣,揉着侧额的头发嘟囔道:“跑哪去了,不过还好不在……” “什么还好不在?”牧重山淡笑的声音传来。 蔺轻舟蓦地抬头看去。 山洞外,牧重山明明只身着素净中衣,却因身姿挺拔、笑容恣意令人不觉违和,朝晖脉脉地落他含笑的眉目上,一眼知春。 蔺轻舟心想,牧重山这样吓唬他,让自己心跳都比寻常时快了许多。 “没,没什么,咳,谢谢你的衣服。”蔺轻舟将外袍还给,心虚地不与他对视,“你去哪了?” 牧重山接过玄色外袍穿好,有板有眼地收拾好自己的衣袖和衣襟:“巡视了下四周。” “巡见什么了吗?”蔺轻舟问。 牧重山束好三指宽金边云纹腰带,笑道:“荒郊野岭,渺无人烟,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蔺轻舟干巴巴地笑两声。 “啊对,还有……”牧重山笑道,“很适合野合。” 蔺轻舟:“……” 你别一脸不知羞耻地说出这种话啊!! 看你如此正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野炊呢!! 牧重山笑得意味深长:“以苍天为被,以青山为榻,共赏风月,赴巫山……” “停!打住!”蔺轻舟猛地咳嗽,耳根发热。 牧重山笑意盎然,眸里是逗弄成功的得逞。 “我们现在去哪?”蔺轻舟问,“雨停了,是回去吗?” 牧重山摇摇头,在已成灰烬的火堆前半跪下来。 蔺轻舟正纳闷着他在做什么,就见牧重山从灰烬里扒拉出两个烧干的泥团。 牧重山将泥团敲开,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然后他从里面拿出了热乎乎的红薯和芭蕉叶包起的烤山鸡。 蔺轻舟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吃吧,吃饱继续练习御气。”牧重山将食物递给蔺轻舟。 “这……你这……”蔺轻舟左手烤红薯,右手烤山鸡,双目瞪圆,“怎,怎么办到的?” 难不成是法术变出来的? 那他可以点菜吗? 川湘辣子鸡多加辣,谢谢老板。 牧重山笑了笑:“长夜漫漫,闲来无趣,可以做很多事,比如……” 蔺轻舟臂弯揣着烤鸡,右手剥开左手拿着的红薯皮,往嘴里塞了一口:“比如烤红薯?” 牧重山:“比如野合。” “咳咳。”蔺轻舟一下呛得满脸通红。 填饱肚子朝牧重山道过谢后,攒了不少力气的蔺轻舟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他对牧重山道:“我今天一定要学会御气。” “不错,精神可嘉。”牧重山笑道,朝蔺轻舟伸出手等他握住,“来。” “什么?”蔺轻舟不解,目光在他手心朝上的手掌和脸上来回转悠。 “带你去山顶。”牧重山说。 “别!!”想起昨天的事蔺轻舟还心有余悸,连退几步,“在哪练不能练啊?!非要去山顶?等等你又二话不说往下跳,我根本拽不住你!” 牧重山哪会放过他,几步逼近,将四肢扑腾的蔺轻舟拉进怀里,强行禁锢住人,御风凌空而起,不过须臾间,两人已至山峰。 狂傲呼啸的山风吹乱两人青丝,蔺轻舟气得捶了两下地,然后质问牧重山:“我觉得你并非想帮我练习御气,你根本就是在逗我玩!” 牧重山笑得放肆:“对。” 蔺轻舟双手抱头倒地,无声呐喊。 李德胜大大曾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决定奋起反抗的蔺轻舟,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愤愤撸起袖子! 然后乖乖练起了御气。 事已至此,蔺轻舟不再多思,开始潜心修炼。 俗话说,熟能生巧,昨天的刻苦练习有了成效,今天不过半日,蔺轻舟便可遨游于山川之上,与清风为伴。 在蔺轻舟取来山崖间松树前飞鸟振翅所飘落的白羽,并稳稳当当落回山顶时,牧重山笑着开口:“这才叫名师出高徒。” “那请问名师,我们能下山了吗?”蔺轻舟战战兢兢地问。 他真是被牧重山整怕了,就担心一不留神,这人又跳崖了。 然后蔺轻舟看见牧重山朝自己笑了笑。 那是一种让蔺轻舟本能地觉得大事不好的笑容。 忽而牧重山周身泛起银光,银光盘旋上升消失在空中,引他衣袖青丝飞扬,在银光消亡的瞬间,牧重山猛地俯身咳出一口浊血。 蔺轻舟慌张冲到牧重山身旁:“牧重山,你这是怎么了?” 牧重山拉起衣袖擦擦嘴角血迹,平静地说:“我扰乱了全身经脉,短暂地封了自己的灵力。” 蔺轻舟一脸懵:“为什么啊?” 牧重山:“如此,等等跳崖,我无法再像上次那样救你。” “还跳?!”蔺轻舟,“疯了吧你!” “反正我不会死。”牧重山从容弯眸。 蔺轻舟哭笑不得:“你不会死我会啊!!万一我太过紧张,像上次那样无法御气,我就摔死了啊!我特么又不会复活!” “嗯,也对,那既然如此,跳与不跳,你自己决定。”牧重山笑道。 “当然不跳啊!!”蔺轻舟警惕地后退两步,离牧重山远远的,“谁特么想死啊,你可别拽我!” 牧重山扬起一个玩味的笑,一瞬不瞬地盯着蔺轻舟,几步后退,毫不犹豫地从崖边跃了下去。 “牧重山!!!”蔺轻舟瞳孔骤缩,大喊一声,几步冲过去,义无反顾地跟着牧重山一起跳下悬崖。 第四十五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是第二次坠崖,蔺轻舟并不觉得害怕和恐惧,满心想的都是自己得赶紧抓住牧重山。 坠落的风声敲打着耳膜,失重让人无法维持平衡,两人一前一后坠落,一切都发生在须臾间,蔺轻舟喊着牧重山的名字,奋力地朝着他伸手。 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蔺轻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念决,先御气稳住两人身子,减缓掉落速度,而后去抓牧重山的手。 “牧重山,把手给我!”蔺轻舟大喊。 牧重山笑了笑,右手向上举起伸向蔺轻舟,曦轮当空,旭光从他指缝溢出,顷落在眉眼。 在两人指尖触碰的瞬间,牧重山先蔺轻舟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像茫茫大海中濒死之人抱住自己的浮木,那是无垠绝望中唯一的生机。 蔺轻舟使劲扯牧重山让他贴近自己,双手将人环抱住,蔺轻舟静心念咒,带着牧重山御气悬停在空中,又几步踏崖壁,最后有惊无险地稳稳落在地上。 适才脚踏大地定住身形,蔺轻舟立刻揪住了牧重山衣襟:“你,你,你怎么总是这样,说跳崖就跳崖!” 牧重山平静如常,从容地笑着夸他:“不过两日,就能如此熟练地掌握御气之术,你虽无灵根,却在习法术上天赋异禀,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你真是……”蔺轻舟本来在生气,可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被牧重山这么一夸,顿时不知该气什么。 蔺轻舟深呼吸两下平复怒意,随后松开牧重山的衣襟,还因看不惯顺手帮他抚平了褶皱。 “既然你已习得御气,我们回去吧。”牧重山说着,单手搂住蔺轻舟的腰,俯身想将人抱起带回去,他腰弯一半,又默默地直起身。 牧重山从容笑道:“我自封了经脉,暂时没法带你回去。” “要多久恢复啊?”蔺轻舟问。 牧重山答道:“一天半日。” “还是我带你回去吧。”蔺轻舟手往后一扬,去环牧重山的肩膀。 “不。”牧重山摇摇头,“你饮血得的灵力并不能维持很久,如今过了两日,又多次练习御气,灵气已消耗得所剩无几,带我御气撑不了多少,恐怕半路就会坠下去。” “那怎么办?”蔺轻舟问。 “不如……”牧重山缓缓开口。 他本想说,不如你再饮一次我的血,攒足灵力,便能御气回去了。 谁知蔺轻舟突然道:“不如我俩四处走走吧?” 一句话,把牧重山想说的悉数堵回他喉咙里,他看向蔺轻舟,安静片刻才道:“什么?” 暖风轻,浮云闲,蔺轻舟笑意明朗坦荡,他说:“你想啊,如今是阳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啊!我们趁这个机会,在这山谷四处逛逛,说不得能寻见别样美景。” 牧重山静默一会,瞧着蔺轻舟弯起的眼眸:“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第一次?你们修道不都是讲究道法自然吗?”蔺轻舟问,“这大好时光不四处走走,吸收吸收天地灵气,怎么敢说自己要天人合一的?” 牧重山也笑了,笑意如沐清风般柔和:“你说得对,怎能负这人间春意,走吧,四处逛逛。” 两人身处树木不算茂密的山脚,地势平坦,一路往东去,偶见一条淳淳清溪,水声如鸣佩环。 蔺轻舟掬起冰凉的溪水洗手洗脸,虽觉寒骨冷冽,但因春晖和煦,倒也令人神清气爽。 随后两人沿着清澈的溪水往上游走,满眼山花烂漫、莺啼燕舞,春意盎然。 忽而,蔺轻舟瞧见什么,欣喜地喊:“桑葚!” 牧重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处碧草如茵的小坡上,两棵不高不矮的桑葚树紧挨一块,树枝上缀着沉甸甸的红紫小果。 蔺轻舟快步走过去,轻松摘下两串,他走回来,热切地将其中一串桑葚递到牧重山面前:“尝尝么?” 牧重山接过桑葚,摘下两颗送入嘴中。 “怎么样?”蔺轻舟问,“甜吗?” 牧重山波澜不惊地笑着:“甜。” 蔺轻舟见牧重山这样说,将手里那串桑葚上的小果全部摘下,抓了满满一手掌,一口气塞进嘴里。 然后被酸得身躯一震。 “哇……”蔺轻舟五官皱起,只觉得酸涩正耀武扬威地占据着他的味蕾,“这哪里甜了啊?!” 牧重山笑道:“夫人亲手摘的山果,再酸都是甜的。” 蔺轻舟:“……” 他拼命咽了好几下,强迫自己把桑葚吞下腹,好歹没不雅地吐出来,然后边用手腕轻拭嘴角边,嘟嘟囔囔地说:“天天拿这种话逗我一个男的,有意思么?” 牧重山笑而不答,也不知是听见了不应声,还是没听清。 风起,碧空苍穹忽落雨,颗颗如玉珠,砸在两人身上。 “嗯?怎么突然下雨了?”蔺轻舟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暖日当空,曦光满天,可又确确实实有雨落下,虽是浽溦但也足够淋湿衣裳。 牧重山仰头环顾,见其情其景,脸色陡然一变,蹙眉道:“怎会如此……” “怎么了?”蔺轻舟问。 牧重山道:“半晴半雨,天象异常,非宁静祥和之事,恐怕是凶兆。” “嗐。”蔺轻舟摆摆手,“别担心。” 这不就是太阳雨吗? 不同电荷的云碰撞令空中水汽含量过大,随后水汽被太阳辐射蒸发的自然现象罢了。 什么凶兆。 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 然而他才刚说完‘别担心’,一声巨响响彻天地,随后大地摇晃,远处的山体轰然倒塌,尘土铺天盖地而来,颇有种天崩地裂的既视感。 蔺轻舟:“……” 行行行!!!凶兆!!是凶兆行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蔺轻舟才问完这句话,他和牧重山脚下的大地出现裂缝,从巨响传来的方向蜿蜒而来,像是被某种强悍的力量硬生生地扯开一般。 牧重山一把抓住蔺轻舟的胳膊,拽到身边,拉着他节节后退,远离大地裂缝,以免失足坠下去。 裂缝扩到大约莫一臂宽时,颤抖大地才渐渐趋于平静,两人小心翼翼走到裂缝边,往下看去,见到令人瞠目的一幕。 裂缝里,散发着淡淡青光的树藤野蛮生长着,根根相互缠绕顶开土壁,不过须臾间就已探出裂缝朝天生长,好似要将一切都卷入碾碎,让其成为养分。 牧重山盯着那些树藤紧蹙双眉,半晌后伸手去抚,喃喃道:“这难道是……” “小心啊。”蔺轻舟见他要碰那些诡异的树藤,忍不住提醒道。 在牧重山指尖触到泛着绿光的树藤的一瞬,树藤即刻缠着牧重山手臂攀爬,好似要吞噬他。 牧重山蓦地收回手后退,没让树藤得逞。 “这到底是什么,看着好邪门啊。”蔺轻舟困惑不解地问,一转头发现牧重山双眸发亮,喜形于色。 牧重山眺望远方,语速极快地说:“可能是青龙。” “啊?青龙?”蔺轻舟疑惑,“青龙是什么?” 牧重山:“五行神兽。”说着,他疾步沿着地缝往山体崩塌的方向走去。 蔺轻舟连忙跟上牧重山的步伐:“五行神兽?” 牧重山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天地万物分为五行,灵力充沛之地有五处。” 蔺轻舟:“记得,当然记得。” 牧重山:“传说五处灵地,皆有神兽庇护,火为朱雀,水为玄武,木为青龙,金为白虎,土为麒麟,千百年不现世,一旦现世必定山河动摇,而消失时又悄无声息,千百人耗尽一生苦苦寻觅,不见影。” “那见了能怎么样?”蔺轻舟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在健步如飞的牧重山身后。 牧重山道:“传闻青龙的鳞片拥有世间无上灵力,可令金丹期修士的修为直接突破至化神,所以我想……”他看向蔺轻舟,“此鳞片,定能让你拥有灵根。” 说话间,两人已距离山体崩塌处越来越近,沿路灰尘弥漫,树木拦腰横断砸路,巨大落石拦前不得不攀爬翻越,蔺轻舟一脚踩在落石凸起处没站稳,双手乱扑整个人往前栽。 牧重山眼疾手快将他捞起扶住。 “谢,谢谢。”蔺轻舟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牧重山:“你体内的灵力是不是已经完全消散了?” 蔺轻舟点点头,他方才就觉得身子越发沉重,连五感都迟钝了起来。 “我现在经脉气血依旧混乱,无法施展法术。”牧重山望着不远处裸露着狰狞断石的山体,笑道,“这时机可真是巧啊。” 话虽这么说,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穿过一片灰土飞扬的尘雾,直直往前行数里。 本以为山地动荡,定鸟兽逃散,草树毁坏,根系裸露,但让人意外的是,越临近山体四周越安静,那条长长的地缝已被泛着淡淡绿光的树藤填满,四处花草茂盛,青绿的苔藓覆盖着裸土石头。 牧重山感到脚背酥麻发痒,低头看去,见脚边的花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缓缓靠近两人,些许细嫩的绿芽已缠绕上他小腿探入靴中,还有继续攀爬的趋势。 他嫌恶地蹙起眉甩掉脚上的嫩藤,正此时,蔺轻舟的惊叹声传来:“天啊……” 牧重山循声抬头,走到蔺轻舟身旁,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见多识广的牧重山惊得瞳孔微微放大。 两人立于一处断崖之上,悬崖下因坍塌形成巨坑,坑里密密麻麻全是交织错落的树藤,树藤似有生命般疯狂生长,以至于附近的大地皲裂,裂缝里全是树藤。 而巨坑的中央,盘着一头庞然大物。 第四十六章 一转头媳妇没了 青龙长约数十丈,粗如华盖,额上两只棕角似鹿角,背脊泛着青色火焰,身子覆盖着铁青鱼鳞,五爪扑地,龙息滚烫。 它似长蛇般盘着身子,龙头抵在利爪上,眼睛紧闭似因疲惫在浅眠。 木藤正从它身下接连不断地生长出,柔软的嫩芽温柔地抚着它的身子,似在筑巢。 蔺轻舟站在断崖上将此景悉数收入眼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因敬畏不自觉地压低声,对牧重山说:“虽然这位爷身上的鳞片数不胜数,但它一爪子至少能拍死三个我,所以有没有什么策略,能和平友善地取到它的鳞片啊?” 牧重山笑了笑,他说:“书籍对五行神兽现世的记载,最近的一次是三百六十年前的白虎,那时,白虎现身之地的数里外有一座繁华城镇,据悉,整座城仅有二十余人活下来,血流漂杵恐怖如人间炼狱。” 蔺轻舟:“这……要不咱俩还是走吧……” 牧重山笑道:“那些耗尽一生苦苦寻觅五行神兽的修道者,听见你这话,会哭天抢地的。” 蔺轻舟:“那怎么办?大大方方地走到这位爷面前低声下气地求一句,我取你一片鳞,你别生气吗?” 牧重山:“五行灵兽皆慕强,三百六十年前,白虎现世后,百余修仙者未能将其制服,它便愈发猖狂甚至吃人为乐,直到我师祖赶到打断了它的虎牙,它才低头不敢嚣张,并在人世间消失。” 这是牧重山第一次提及他的宗门,蔺轻舟立刻留了个心眼。 “所以,只要能取到青龙鳞片,它定不会再放肆。”牧重山下了结论。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蔺轻舟哭笑不得,“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青龙不放肆吗!现在明明是我俩一个废一个残,敢上就敢双双来把西天还的问题吧!” “你对我……”牧重山觉得好笑,“似乎有些误解。” 蔺轻舟:“什么误解?” 牧重山:“我师尊当时的修为是火灵缘大乘初期,白虎属金,火克金,所以他能打断白虎的牙,而我的修为……”他停顿,笑着卖关子,对蔺轻舟道,“猜猜?” “这我哪会知道啊!你也太抬举我了!”蔺轻舟喊道,“不过我觉得你师祖肯定比那个聂焱厉害,然后聂焱又一铁鞭把你的胸膛戳出了窟窿,这么一对比,你肯定不如你师祖。” 牧重山眯了眯眼睛,显然对蔺轻舟的话倍感不悦,语气冷了下来:“那是因我背脊有蚀骨银钉,经脉错乱,灵力枯竭,才让聂焱有了伤我的机会。” “也罢……”牧重山望向断崖深坑里的青龙:“等我取来青龙颈上鳞片,我的修为如何,你自会知晓。” “你真的要去吗?”蔺轻舟瞧着那燃着青焰的庞然大物,心里发怵,“你不是自封经脉了吗?” 牧重山道:“此地灵气充沛,有助于我恢复,所以方才你我谈话时,我的经脉气血已畅通。” 蔺轻舟还是觉得不安,他反复确认:“你真的很厉害吗?你没有逞能吧?” 牧重山言简意赅:“安心。” “那好吧……”蔺轻舟自我认知清晰,非常自觉地说,“那我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等等你和这位青龙大爷打得天昏地暗难分高下,一转头发现我尸骨无存了。” 牧重山被逗得勾了勾嘴角,他环顾四周,目光定在一处观察片刻,随后伸手环住蔺轻舟的腰将他揽进怀里,抱着人轻盈似燕地跃了几步,顷刻间,两人便落在距离断崖百米外的一处山坡顶。 此处地势高,能将深坑全貌看清,四周平坦,如遇危险可向后撤离,是个不错的观战藏匿点。 牧重山松开蔺轻舟,没有多言,足尖轻点,往深坑的方向跃去,蔺轻舟双手圈在嘴边喊道:“牧重山!打不过就跑!逃跑不丢人!别逞强!” 牧重山回到断崖处,不过这么一会,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树藤爬满,牧重山临着徐徐清风,平静地望着深坑里的巨龙。 泛着青光的树藤似察觉到什么,攀着牧重山的小腿往上爬,意欲缠绕他。 牧重山单手背在身后,面对木藤的束缚无动于衷,他身上泛起点点银光,银光看似柔和平静,却在触碰到木藤上的青光时,将它们毫不留情地吞噬。 失去青光的木藤后如同被腐蚀,变得乌黑软烂,悉数掉落在地。 深坑里,青龙好似意识到什么,缓缓睁眼,抬起龙头,它张嘴喷出一口灼热的龙息,往牧重山所在的方向看去。 因身子盘旋青鳞相互摩擦发出毛骨悚然的硕硕声,青龙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断崖边的牧重山,它仰起上半身,龙头高昂,龙须翻飞,青黛如石磨大的瞳孔竖成直线。 牧重山平静抬眸,与青龙对视,无惧无畏。 天地间,玄衣衣袂因龙息翻飞,体型拥有绝对压制力的庞然巨物近在咫尺,衬得牧重山渺小如沧海之粟。 此情此景着实震撼,远处的蔺轻舟看得手心冒汗,他紧紧盯着牧重山,根本没注意到一条木藤正缓慢地攀上山坡,朝他爬来…… 牧重山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青龙,坦然自若地笑道:“不愧是五行神兽的灵气,吸收后便觉得神采奕奕、灵力涌动。” 此话激怒了青龙,它怒吼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牧重山。 牧重山纵身一跃,踏着袭来的青龙龙角翻身至空中,青龙未能咬到他,龙头落地砸出巨坑,灰尘弥漫,大地颤抖。 青龙虽庞大,但并不笨拙,牧重山腾至空中时,冒着青焰龙尾巴立刻带着千钧力重重地拍向他。 牧重山险险躲过龙尾巴,被呼啸的劲风刮得身子歪斜,他及时稳住身子,捏诀念咒,虚空召出十六把泛着银光的剑,剑尖泛着寒光,直冲青龙。 青龙怒吼,覆着身躯的青焰猛烈涨起将刺来的银剑融化,但仍有三把银剑突破火焰重围,将青龙侧额腹部划出血痕。 青龙吃疼,扭着身子生气地咆哮,一口恶狠狠地咬向牧重山。 牧重山侧身往右躲避,谁知青龙扑咬他竟是虚晃一枪,在半空就收了力,牧重山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裹挟着凶狠厉风的龙爪重重地踩在地上! “牧重山!!”远处目睹一切的蔺轻舟惊慌失措地大喊出声,他不管不顾地想往那处跑去,却在抬脚的瞬间被什么绊倒,摔了个眼冒金星。 蔺轻舟捂着摔疼的手腕,呲牙咧嘴地朝腿上看去。 一根木藤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脚踝,让他寸步难移。 蔺轻舟伸手去扯木藤想要挣脱,可在碰到木藤的瞬间,木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鬼东西!唔!”蔺轻舟挣扎得越厉害,那木藤捆得越紧,似蛇般灵活且力气极大,一圈圈往上攀爬,绕在蔺轻舟的脖颈上,捂住他的嘴,最后将他往一处扯去。 蔺轻舟手脚并用拼命抵抗,手腕被粗糙木藤磨得血红,却是无用功,终被木藤硬生生地拖走。 而另一边,深坑处,青龙虽将牧重山拍在地上,却觉有些不对劲,于是缓缓抬爪。 爪下,没有被压得血肉模糊的尸骸,而是一个隆起的土包,泥土混杂着碎石筑成了坚硬的厚壁。 青龙怒吼,恶狠狠地踩踏那土包,并在第六下的时候将土包踩碎。 泥土坍塌,银光一闪,三尺长剑从中飞出直击青龙眼睛。 青龙闭眼躲避,正此时,牧重山从尘雾中腾起,身姿瞬移,出现在青龙的脖颈后! 牧重山玄衣已脏,青丝沾满灰尘,虽狼狈,但神情却不见慌张,他嘴角勾着冷笑,眸光狠戾,带着从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身上所携的煞气,右手捏诀,再次虚空幻化出十六把闪着银光的长剑。 青龙意识到什么,蓦地转头。 可牧重山更快,他右手一挥,十六把长剑合为一把宽约三尺长约一丈的巨剑,巨剑蓦地俯冲向下扎在青龙颈后的鳞片上。 青龙凄厉吼叫,身子盘旋翻腾想要摆脱巨剑,似乎极疼的样子。 但牧重山没有丝毫手软,右手紧紧攥拳泛起银光,做了一个压下动作。 巨剑后仰,从青龙后颈上生生撬下一块鳞片,只见赤血喷涌,染红青龙的身子。 青龙仓惶扑地,喘着粗气不敢动弹,木藤缓缓攀上它的身子,去堵它的伤口。 牧重山摊开右手手掌,被撬下来的龙鳞朝他飞来,本来犹如簸箕大小的龙鳞,在空中边缘渐渐消散,至他手里时只剩巴掌大小,泛着淡淡青光。 感到手中鳞片涌动着的无穷灵力,牧重山道:“果真是灵物。” 得了鳞片,青龙也再不敢攻击他,牧重山便对这只五行神兽失去了兴趣,他看向蔺轻舟所在的方向。 让牧重山没想到的是,蔺轻舟不见了人影。 牧重山蹙眉,飞身过去,立于坡上,发现地上有条十分明显的拖拽痕迹。 牧重山跟着拖拽痕迹走,路上有不少木藤缓缓爬来想缠他的腿,却在触到牧重山之时立刻变成乌黑的腐烂模样。 拖痕消失在距离山坡不远的一座山洞中。 而那山洞石壁上全是挨挨挤挤的木藤,洞里漆黑无光,通向未知但布满恐惧的深渊。 第四十七章 被木藤捆绑束缚 牧重山脚步未停,从容不迫地走进山洞。 越深入山洞四下的木藤越多,互相纠缠着紧紧贴在石壁上,让入口越来越狭窄。 牧重山右手一晃,掌心燃着熊熊烈火,照亮四周,也逼得木藤后退让出洞口。 再往前走数十步,豁然开朗,山洞从窄窄甬道变得足足有两室宽,往上看去,能见山洞洞顶裂了一条缝,使得阳光顷落,不至于漆黑不见五指。 牧重山刚走进这个山洞,一眼看见左手前方有一个树藤筑成的封闭圆巢,透过木藤的缝隙,可看见圆巢的中央有一只在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野兔。 牧重山恍然大悟。 这木藤是为了青龙筑巢而生的,吸收了青龙的灵力恣意生长蔓延,因不忘初心,所以想给遇见的任何一个活物筑巢。 而这些树藤又太过霸道,若活物挣扎,便强行拖拽进洞,非得给其筑一个巢不可。 牧重山绕过野兔的圆巢往后走去,见到了被关在木藤巢里的山鸡,也见到了因挣扎被绑得死死的猕猴。 最后他在山洞最深处,寻见了蔺轻舟。 不过眼前景象,让牧重山着实有些意外。 因木藤从高高的石壁上探出,所以蔺轻舟的身子悬空脚距离地面约一尺的距离,三指粗的嫩藤在蔺轻舟双眸前缠绕了一圈,挡住他的视线,让其什么也看不见,此举估计是因为山林野兽若是眼前漆黑,就会因恐惧而浑身僵硬安静下来。 但此举对蔺轻舟显然无用,蔺轻舟挣扎得很厉害,木藤根本没法顺利地在他四周筑巢,只能先束缚着他。 于是木藤从蔺轻舟的小腿处一圈圈缠绕而上勒住他的大腿,拉扯他的双手蛮横地拽到两侧捆住,不少刚长出的嫩叶无意间从他的衣襟中探入,因渐渐长粗撑坏了他的衣裳,弄得他衣衫不整,着实狼狈。 蔺轻舟手腕上被木藤磨出了触目惊心的红痕,想来他身上定全是类似的痕迹。 他显然已经挣扎反抗了很久,此刻疲惫不堪,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 蔺轻舟明明是在受苦,可牧重山却没有立刻上前救他,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着新长的嫩叶缓缓在他身上攀爬,蔺轻舟的衣襟已被拉扯开,粗糙的木藤磨着他胸前的殷红,明明看起来那般疼,茱萸却因此挺立发硬。 牧重山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将木灵缘所造的金丹给了白念逢。 若他还有能使用木灵缘,驱使木藤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是轻而易举的事。 后悔完,牧重山又觉得奇怪,他无意看蔺轻舟受伤痛苦,可他此刻确实不想立刻救下蔺轻舟。 细细想来,这与他一直戏弄蔺轻舟,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 一开始逗蔺轻舟,牧重山是觉得他的反应实在有趣。 无论是毫不犹豫求自己帮忙解封炎咒,还是两人互换身子后脸上露出的惊恐和愤怒,亦或是说看看风景时的暖笑,都让牧重山兴趣盎然。 他想在蔺轻舟脸上看见更多不同的神情。 他时常拿喜欢、夫人、甚至欢愉艳俗之事做玩笑话,就是因为蔺轻舟每每被如此逗,都会耳垂红透,语无伦次,惊慌失措似晕头转向的山林小兽。 牧重山太喜欢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但是在后来相处的日子中,除了想看到蔺轻舟脸上出现更多的神情外,还有一个莫名的念头,渐渐在牧重山心里扎了根。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露出这种神情的蔺轻舟。 这个念头让牧重山觉得很是费解。 就如同现时现地,牧重山看着被木藤捆绑束缚的蔺轻舟,觉得自己有‘用手掌代替那些木藤去抚蔺轻舟的身子’这种念头而感到同样费解。 牧重山素来随心所欲,念头冒出的那刻,他的手掌已朝蔺轻舟因衣裳敞开而半裸的胸膛抚去。 可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蔺轻舟时,忽觉腹部一疼。 牧重山的手在空中停顿,他感到一把无形的刀刃正沿着自己小腹上的丹赤纹寸寸割伤他,若放任不管,他就会感到被开膛破肚的疼。 曾经零碎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牧重山面露不屑的讥笑,闭眼聚全身灵力抵御疼痛,等小腹处无知觉不会再影响他的行动后,牧重山缓缓睁眼,看向蔺轻舟。 蔺轻舟视线被木藤遮挡,还不知牧重山近在咫尺,他方才休息恢复了不少体力,恰好又觉得木藤似乎松了劲,于是深吸一口气,四肢猛地发力,想要挣脱木藤。 可一切徒劳无用,蔺轻舟挣扎得越厉害,木藤就束缚得越紧。 因浑身都在竭尽全力地摆脱木藤,蔺轻舟死死咬着牙关,也因此无意识地咬了唇,以至于下唇被他咬破,深深的牙印溢出血来。 牧重山本想抚他胸膛的手迟疑片刻,往上伸去,抚在蔺轻舟染血的嘴角上。 蔺轻舟浑身一颤,什么都看不见的他被吓到了。 “谁?”蔺轻舟声音发抖,惊恐万状地喊,“牧重山?是你吗?” 牧重山没答,冰凉修长的指尖抚过蔺轻舟唇上的伤,一路往下,至他脆弱颤栗的脖颈,将余血留在了那。 手指再往下,触及的是凌乱的衣裳覆盖不住的锁骨和胸膛,这两处已被木藤磨出了不少血痕,看着极疼,牧重山白皙的手指将那些伤口衬得愈发赤红。而牧重山手指的游刃有余,更让动弹不得的蔺轻舟显得可怜。 “什么东西,别碰我!”蔺轻舟大喊,明明是气势汹汹的怒言,却因无法克制的害怕和恐惧,战栗的声音好似在求饶,“……别碰我。” 此情此景,牧重山知道自己可以对蔺轻舟为所欲为。 但他突然没了兴趣。 因为牧重山感到蔺轻舟的的确确在胆寒在畏惧,其深深陷于无助中,精神和体力皆游走在悬崖边缘。 他不乐意看见蔺轻舟在这种情况下崩溃,因为后果覆水难收。 牧重山更想看到蔺轻舟露出平日被他逗弄时的神情。 如果,非要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害怕,至少蔺轻舟得看着他的双眸,清楚地知道是谁在给予他这样的情绪。 不过,做这种事时,让蔺轻舟害怕很简单,让他害羞却很难。 正因为难,在事成时,定会给予人无与伦比的满足和愉悦。 牧重山想知道拥有这等满足是怎样一种感觉。 便是这时,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一个需要苦心筹谋步步为营,但成果颇丰的计策。 牧重山勾唇笑了笑,右手捏诀指尖迸发出银光覆着蔺轻舟身上的木藤。 木藤像是碰见什么可怖之物,迅速离开蔺轻舟的身子,有些撤得慢的被银光包裹后变成了软烂的枯藤。 没有了束缚,蔺轻舟踉跄落地,栽进一人的怀抱。 他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本能地伸手推拒想往后挪,说话颠三倒四:“离我……远点!!走,走开啊!” 牧重山抓住他乱舞的手腕,说:“是我。” 两个字,唤回了蔺轻舟的神智,他先是浑身僵住,随后蓦地看向牧重山。 “牧……牧重山……”蔺轻舟的声音还在发抖。 “没事了,别怕。”牧重山温柔地说。 蔺轻舟眼眶一红,哆哆嗦嗦地回握住牧重山的手臂,紧紧地抓住,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太好了,你没事,我看见你被青龙踩在了地上,我还以为……还以为……没事就好,就好……” 牧重山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蔺轻舟会先质问为什么不早点来救自己,或者责备他方才用手作弄人。 但蔺轻舟在知道刚才眼前人是牧重山后,已粗神经地认为是牧重山想扯开他身上的木藤而无意碰到他的身子了。 “我来迟了。”牧重山说。 “不,是我太没用了……你和青龙打完架,肯定精疲力尽了,却因为我不能立刻休息,还得赶来救人,你不骂我多事我真是谢天谢地了。”蔺轻舟想站起来,却因惊魂未定膝盖无力站不稳而颤颤巍巍的。 牧重山伸手撑住他:“别急,慢些。” “啊,谢谢。”有牧重山在,蔺轻舟感到莫名安心,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他整着被木藤扯坏的衣裳,听见牧重山说:“青龙鳞片我拿到了。” 牧重山说着,伸手将揣在怀里的青龙鳞片拿出,他觉得蔺轻舟定想要走这非凡灵物,毕竟之前他也说过,是为了蔺轻舟能生灵根才去取的。 可蔺轻舟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连眼角余光都未施舍给青龙鳞片,急急地问牧重山:“那你有没有受伤啊?” 牧重山举着青龙鳞片,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答道:“……没有……” “那就好。”蔺轻舟松了口气,他感到腿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扯扯牧重山衣袖:“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吧,这些木藤邪性得很,这山洞里到处都是,太瘆人了。” 蔺轻舟话音刚落,大地突然摇动,紧接着洞里木藤开始渐渐枯朽腐烂失去生机。 “又怎么了?”蔺轻舟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不摔倒,慌张地问。 牧重山未应声,四处环顾,发现山洞隐隐有坍塌的危险。 第四十八章 和你说说这红痕 “山洞要塌了,走。”牧重山简明扼要,语速极快,边说边将蔺轻舟揽进怀里。 他幻化出长剑,冲破山洞,带着蔺轻舟直接踏着滚落的碎石跃了出去。 两人凌空,见大地上密密麻麻的木藤全在渐渐腐烂,与泥土融为一体,原来为木藤提供灵力的青龙已消失不见,它重新隐匿,等待着下一次现世的机缘。 撼天震地后崩塌的山体和巨坑还在原地,等待着经年后花草树木为其覆上勃勃生机。 牧重山和蔺轻舟不再久留,御气回到了深山木屋处。 白念逢听见衣裳掠空的声音,知是他俩回来了,欣喜地站在院里迎接。 然而两人一落地,白念逢的眼前出现这么一副场景。 衣衫不整浑身红痕的蔺轻舟被牧重山紧紧揽在怀里,牧重山松手后,蔺轻舟不知为何膝盖发软趔趄半步,得撑住牧重山的手臂才能稳住身子。 白念逢吓得后退了足足三步。 她双眸瞪得老大,目光在蔺轻舟和牧重山身上来回转,若不是嘴巴被银线缝着,此刻定大张着能塞下一个鸡蛋。 “烦请烧些热水。”牧重山对白念逢道。 白念逢愣愣地点头,身子僵硬地往柴房走去。 “我去帮忙。”蔺轻舟自然不会让白念逢一个姑娘独自干活,跟在她身后要去柴房。 他才迈出半步,被牧重山拦住了。 “嗯?怎么了。”蔺轻舟疑惑地看向牧重山。 牧重山未说话,脱下自己玄黑色外裳,披在衣衫破烂的蔺轻舟身上,遮住他裸露得有些不妥当的身子,然后朝蔺轻舟弯眸浅笑。 “啊,谢谢。”蔺轻舟有些意外,连忙道谢,他揪住玄黑色外裳的衣襟防止衣服滑落,闻到淡雅令人心安的冷香,与那日他山洞休息后醒来闻见的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明明牧重山没有吓他,蔺轻舟却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快了一些。 “你把外袍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呢?”蔺轻舟看着只穿中衣的牧重山,觉得有些别扭。 牧重山说:“你把衣服穿好,双臂举起来。” 蔺轻舟闻言照做,穿好衣裳,双手举起往两边伸。 牧重山伸手,从他的脖颈摸到他腰。 蔺轻舟:“???” “别动。”见蔺轻舟有退缩的意图,牧重山命道。 蔺轻舟只得忍住不适,不去乱动。 牧重山倒也没有摸得很过分,只是用手掌丈量尺寸,最后的动作是从蔺轻舟左手指尖摸到他右手指尖。 摸完后牧重山未作任何解释,足尖轻点跃起,身影消失在空中。 蔺轻舟喊了一句没喊住人,疑惑地抓抓侧额青丝,随后往柴房走去。 柴房里,白念逢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火,蔺轻舟走过去,说了声‘我来吧’,伸手拿过白念逢手里的柴,蹲在灶膛前往里头塞,而后用干燥易燃的秸秆去引火。 白念逢看着蔺轻舟,犹豫半晌,拿起烧火棍,在地上写: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陨渊大人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蔺轻舟拍拍手上的灰,“有什么打扰的?” 白念逢拿着烧火棍,十分难为情,她迟疑片刻又写:那你们知道房里有床榻吗? 蔺轻舟朗笑道:“当然知道啊,我平日不都睡那吗?白姑娘,两天没见,你这是怎么了?” 白念逢纠结地抠手指,她看着蔺轻舟,虽然他穿着牧重山的外裳,但手腕处的磨痕还是隐隐可见。 终于,她下定决心,持烧火棍在地上写:我以后会经常出门采药的。 “啊?”蔺轻舟一头雾水,“噢这样啊,要我陪你吗?我可以帮你把药背回来。” 白念逢:“???” 她着急,在地上快速地写:不是啊,你怎么能陪我啊。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啊。”蔺轻舟拿起一旁的大蒲扇,将灶膛里的火扇旺。 白念逢第一次觉得蔺轻舟笨拙,她无奈地拿手心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强忍着羞意,写道:在外头你太辛苦了,我瞧你身上都是磨痕,多疼啊。 白念逢边写边在心里责备牧重山。 陨渊大人也真是,怎么把人弄成这样,还不及时给人疗伤。 “对啊,确实有些疼。”蔺轻舟寻到了话头,忍不住道,“白姑娘,我和你说,这两天的事真是太刺激了,我身上红痕是……” 白念逢一巴掌盖在蔺轻舟的嘴巴上,满脸惊惧地阻止他说话。 这是能说的事吗!!! 蔺轻舟被捂住嘴也愣了。 怎么了?难道五行神兽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不对啊,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后,白念逢才缓缓放下微微打颤的手。 蔺轻舟小心翼翼地问:“白姑娘,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白念逢心想:你哪是说错什么啊,你根本就是什么都没说对啊…… 蔺轻舟有些在意,他想了想,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并仔细观察白念逢的神情:“那个……五行神兽……” 白念逢面露疑惑,但是没有阻止他说话,蔺轻舟便继续蹦字:“青龙,现世。” 白念逢依旧没反应。 最后蔺轻舟顺顺利利把他和牧重山这两天的经历说了出来。 白念逢:“……” 因自己的猜想太过离谱和不知羞耻,白念逢羞愤不已,捂着脸跑了出去。 徒留蔺轻舟在原地一脸懵逼:“啊?这,这又是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不能说啊?” 等热水烧好,牧重山也没回来,蔺轻舟于是先在厢房里沐浴。 他脱下衣裳,将玄黑色外袍叠好放一旁,想着等等洗干净再还给牧重山,然后踏进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温热水流抚过身子刺激着磨痕,让蔺轻舟觉得浑身到处都有如细细针扎般的疼。 他轻轻搓去伤口旁的尘土,想着该如何处理才不至于发炎,就在此时,厢房门被人推开了。 蔺轻舟一惊,抬头看去,见牧重山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踏入房内,木门便自己合上了。 牧重山离去时尘土满面仅穿中衣,回来时却干净利落,身着月牙白绣云燕暗纹锦袍,润白兽面玉冠束发,好一个翩翩公子世无双。 蔺轻舟都看愣了,满心都是原来牧重山不是只穿黑色衣裳,以及他这副打扮真好看。 “你去哪了?”蔺轻舟问。 牧重山看向身子浸在浴桶里、面颊有晶莹水珠滑落的蔺轻舟,说:“下山寻了座城镇,置办些东西。” 他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一旁:“这里头有衣物,你等等换上。” “啊好,谢谢。”蔺轻舟颔首。 牧重山走到浴桶边,大大方方地看着蔺轻舟,倒是蔺轻舟有些不自在,用手臂稍稍挡了挡自己的身子,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身上不疼?”牧重山勾唇笑着,伸手撩了下水,泼至蔺轻舟脖颈处。 “是有些疼。”蔺轻舟被泼得一瞬闭眼,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牧重山不再言语,修长的指尖搅弄着水,不一会水里泛起银光,点点覆在蔺轻舟身上泛红出血丝的磨痕伤处。 蔺轻舟只觉得伤口由疼痛变成似长痂般发痒难耐,而后所有的感觉渐渐消失,他的身子再不见伤口,平复如常。 “谢谢啊。”蔺轻舟感激地一迭声道谢,抬着手臂左看右看,他正欣喜着身上不疼了,听见牧重山说:“还有一处。” 牧重山说着,伸手抚上蔺轻舟的下颚,手指抵住他被自己咬破的唇上,那里血已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牙印。 “啊,这个没事,你别辛苦动用灵力了,我舔舔就好了。”蔺轻舟朝牧重山笑。 浴桶里白雾缭绕,湿漉的青丝贴着脸颊的蔺轻舟双眸弯起,伸出柔软浅色的小舌,轻舔唇上的伤,然后用力地抿了抿。 牧重山叹气:“忍住啊。” “啊?”蔺轻舟,“什么,忍住什么?” 牧重山松开蔺轻舟下颚,收回手,边转身往厢房外走去边说:“等等洗完穿好衣裳,来隔壁厢房寻我。” “噢,好的。”蔺轻舟答应着,目送牧重山走出厢房。 身上没有伤,蔺轻舟便洗得快了些,用皂荚搓洗过浑身,从浴桶中走出,擦干身子的水,去打开牧重山刚放下的布包袱。 包袱里头有一双墨黑云纹皂靴和两套干净崭新的衣裳,一件是皓白纹浅青竹叶交领锦衣,一件是靛蓝绣兰花暗纹圆领锦服,两件皆是束袖,穿上后衬得身姿挺拔。 蔺轻舟急着去找牧重山,随手拿起靛蓝色那件,研究半天终于穿好,随后在隔壁厢房寻见牧重山。 牧重山正坐在简朴木桌旁,一手拿着古籍一手拿着青龙鳞片研究,见蔺轻舟来,笑道:“很适合你。” “是你眼光好。”蔺轻舟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袖口,感到衣裳绸面光滑似水,猜想定很贵重。 “过来,坐下。”牧重山道。 蔺轻舟依言走过去,在牧重山对面坐下。 牧重山站起身,走到蔺轻舟身后,手抚着他湿透还在滴水的青丝,指尖捏诀,水珠悉数腾起聚成一团往屋外飞去,不过一会,蔺轻舟的头发就干了。 “谢谢啊。”蔺轻舟顺下青丝,觉得自己今日当真和牧重山道了很多次谢。 牧重山勾勾嘴角,右手手掌一翻,一条与蔺轻舟衣裳颜色相称的发带从隔壁厢房的包袱里飞来,落在他掌心。 “束发我自己来吧。”穿越来这么些天,蔺轻舟已不再因长发而感到困扰了,他伸手拿发带,利落地将头发绑起,问,“你喊我过来,是要说青龙鳞片的事吗?” 牧重山点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