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带回来一个古代猛将 八月,骄阳似火,刘骁高考落榜后,在一家射箭俱乐部当兼职教练,他曾经拿过省青少年射箭锦标赛的亚军,干这个绰绰有余。 下午两点,刘骁接到老妈电话,让他去南郊物流园找老爸要钱,医院那边催缴爷爷的住院费了。刘骁收拾起自己的反曲猎弓和一打箭装进包里,和老板请了假出门上了公交车。 刘骁的爸爸叫刘志刚,1968年生人,退伍兵出身,脾气暴躁爱喝酒,刘骁从小是被老爸揍大的,成绩不好要挨揍,不听话要挨揍,有时候老爸喝酒的时候菜不够丰盛,也靠揍儿子来助兴下酒,但老爸是真汉子,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抓小偷,一个人把三个毛贼打得嗷嗷叫,所以刘骁对父亲敬畏有加,畏惧多于敬佩。 刘志刚从单位下岗后,借钱买了辆卡车跑运输,风里来雨里去,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刘骁转了两道公交车终于来到南郊物流园,可是找不到父亲的货车,刘骁正想找人问个究竟,就听到人群中似乎是父亲在说话。 刘骁挤进人群,正看到父亲的背影,他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手里拿着装满茶水的罐头瓶,面前是个衣冠楚楚脑满肠肥的老板模样的人,周围聚集的是司机和搬运工人,父亲没了在儿子面前的威严,低三下四的哀求着老板,刘骁能猜到肯定是运输途中出了什么问题,把人家的货给损失了。 老板一脸烦躁,说老刘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五十万块钱的货,你必须赔给我,少一分都不行!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刘骁眼睁睁看着父亲弯曲着膝盖,慢慢跪了下去,一下接一下扇自己的耳光,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乞求对方,但老板不为所动,反而更加不耐烦,夹着手包头也不回的走了,周围司机们也一哄而散。 刘骁没敢上前,他目送着父亲蹒跚离去,又不太放心,悄悄跟在后面,父亲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在台阶上,点了一支烟,满是污渍的T恤衫下肩膀无声的耸动着,突然之间,刘骁心中那个暴躁又强大的父亲形象轰然倒塌,父亲也有软弱的一面,也有崩溃的时候,为了支撑这个家,为了赡养老人,抚养儿女,他已经尽力了。 过了良久,刘骁整理好情绪,悄悄退到几十米外,喊着刘志刚的名字寻过来,老爸闻声而来,已经恢复了严父的面目,厉声训斥道:“咋呼什么!你怎么到这来了。” 刘骁说:“医院催费了,打你电话不通,我妈让我来找你。” 刘志刚说:“知道了,你等我一会。”说完走进一间屋,大概是向卡友借了些钱,反正他拿出五千块钱现金交给儿子,说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 刘骁咬咬嘴唇,说道:“爸,你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刘志刚愣了愣,儿子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这个粗线条的爹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擅长表达感情,也不擅长以温柔的方式与家人交流,最终还是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了感谢,他轻轻踢了儿子一脚:“小王八蛋,知道了。” 回去的公交车上,刘骁坐在最后一排,他无声的哭了一场,为父亲的艰辛,为家庭的困顿,也为自己的前途,外面小雨淅沥,车窗朦胧斑驳,一如自己迷茫的青春。 前面是个招手站,坐在身边的乘客下车了,公交车又往前开了几百米,刘骁无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钱不见了!他立刻暴起大喊停车开门,箭步下车,一路狂奔,远处扒手正得意洋洋的清点赃物,发现失主追过来,不慌不忙拿出手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跨上车向刘骁摆摆手,意思是别追了,你追不上。 路边就这么一辆孤零零的共享单车,刘骁怒火中烧,他意识到追不回这五千块自己不但没脸回去,甚至会成为一生的心理阴影,瞬间他脑子变得清醒无比,停步拉开弓箭包,用大腿别住弓身,快速上弦,搭上一支箭。 自行车行进时速是十五公里,也就是每秒前进四点一米,而反曲弓发射箭矢的初速是每秒八十米,用老子的腿追不上,那就让老子的箭去追。 刘骁拉满了弓,他参加比赛时能射中九十米外的靶心,射二三十米外的人不成问题,一箭射出,正中扒手的屁股,当场将他射下车来,扒手慌忙回头,正看到刘骁搭上第二支箭向自己瞄准,吓得他爬起来一瘸一拐慌不择路,钻入路边一处烂尾楼工地。 烂尾楼屹立在此间已经多年,永远停在十三层的高度,水泥外墙风吹雨打,围墙内杂草丛生,建筑阴森恐怖,刘骁心急如焚,追进大楼就迷了路,转了几圈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B1层,他用手机照明着向前搜索,前面光影一闪,他急忙追过去,没成想脑门磕到坚硬的水泥横梁上,紧跟着脚下一空,从楼板破空直接掉进了下面B2层。 B2层原本设计是停车场,年久失修加上连日暴雨和地下水倒灌,雨水积成了池塘,吞没了刘骁的池塘迅速恢复了平静,死水微澜。 只有刘骁的手机静静躺在B1层地上发射着手电光。 …… 一瞬间刘骁经历了许多,他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的中央,星辰大海环绕四周,亘古的永恒和寂寞陪伴着他,忽然周边出现扰动混沌的迹象,宇宙万物变得光怪陆离,飞速旋转,带着他向能吞噬星空的黑洞接近…… 刘骁从水里冒出来,大口喘着粗气,举目四望,残阳如血,绿树农田,自己身处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水潭中,远处江水壮阔,白帆点点,绝不是自己熟悉的城市。 再仔细看,水潭边绿草丛中藏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隶书:龙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骁彻底懵逼,他怀疑出现了幻觉,于是把头埋进水里憋了一会再冒出头来,外面黑洞洞的只有手电光照射下的混凝土墙壁,又回到烂尾楼地下B2层了。 刘骁如法炮制了几次,终于确信一个事实,自己无意中撞破了一处时空虫洞,还是能来回自由穿梭的那种,他的心脏跳的比第一次遇见心仪的女孩还剧烈,都快跳出胸腔了,看过无数穿越小说的他决定冒一次险,去探探未知的世界。 两边的世界时间不同步,现实世界是下雨的下午,这边是晴朗的傍晚,刘骁把弓箭丢到岸上,爬出水潭,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遮住了视线,回头看去,是一片平坦的农田和江滩,一群身披铠甲的人正在搏斗格杀,吓得他赶紧趴在草丛中。 刘骁不但是射箭高手,还是一名全甲格斗爱好者,这是一种小众运动,世界各国的爱好者穿着仿制的古代铠甲,以小队为单位彼此搏杀格斗,用的是没有锋刃的钢铁武器,打斗高度接近实战,看起来非常过瘾。 但眼前的厮杀比全甲格斗残酷多了,这是真的在杀人,这些古代武士挥舞着铁锏和斧头砸击对方,盔甲能防御刀剑,但对于钝器无效,铁锏砸在胳膊上就会骨折,斧头砍在头盔上能把人砸晕,放倒之后掀开面甲直接把脑袋砸烂,无比血腥,无比残忍。 渐渐的其中一方人越打越少,只剩下一个身材极其雄壮的大汉手持长柄铁锤还在奋力搏杀,大汉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身披铠甲如同一尊铁塔,敌军都比他矮上三十厘米左右,他一锤下去就能把一个顶盔掼甲的敌军砸死。 猛将虽然悍勇,但猛虎也斗不过群狼,敌人被他逐个放倒,但他也挨了好几斧头,身上中了十几箭,每一支箭都在给他放血,给他造成痛楚,大汉已经摇摇欲坠。 三名仅存的敌军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硬茬子,两人在前吸引注意力,一人绕道后面企图偷袭,铁锤猛将因为脸上戴着面甲视野不佳,没注意到后方敌人,眼瞅着这员猛将就要被KO,刘骁被激起来的血性按捺不住了,他拿起了自己的美式猎弓。 这是打猎用的弓,威力很大,能射杀灰熊和驼鹿,但刘骁从未用它射过铠甲,他张弓搭箭,没有多想,一箭破空而去,正中后面敌人的面甲,说时迟那时快,铁锤猛将察觉异样,回头挥舞大锤将那人砸翻。 另外两人趁机挥动斧头砸在猛将身上,猛将回手反击,一番搏斗,又将两人砸倒,一一掀开面甲,拔出匕首结果,做完这些,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震得地皮都颤颤颤抖。 刘骁等了好一阵才敢过去,满地尸体足有上百具,他们的盔甲很完善,从头到脚,一直保护到脚踝,他们的兵器很生猛,刀剑只是副武器,上阵的全是鞭锏锤斧,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全是血腥味。 铁锤猛将的手在微微颤抖,刘骁壮着胆掀开他的面甲,看到一张粗犷豪迈的,长着虬髯的面孔,脸上是干涸的血渍和灰尘,胡子都黏连在一起了,双眼是闭上的,试一试还有鼻息。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就是如此惨烈,再强大的人受了伤得不到救治,就只能马革裹尸还。 鬼使神差一般,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现在刘骁脑海中,他想救这个人一命,先拿了一把斧头将猛将身上的箭杆斩断,再拖着猛将往水潭走,可是这位爷实在太重了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拖不动。 他只能研究起猛将的铠甲来,这种铁甲片编织的铠甲是用皮带扣连接的,可以解开,一番操作后,铠甲解开,虽然这货足有二百斤以上,但好歹是能拖动了。 刘骁把猛将拖到水潭边,拉着昏迷的大块头潜入水中,又是一番天旋地转,亘古苍穹的体验,再出水时就是现代了。 好在旁边就是楼梯通道,刘骁费劲巴拉的把猛将拖到B1,捡起手机,四下寻找,居然找到一辆废弃的拉水泥的小车,用这个把猛将推到烂尾楼外面,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半小时后,猛将被推进了急诊手术室,护士来找刘骁办手续,问伤者叫什么名字,刘骁想了想说:“叫王大锤。” 手术室里,医生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伤者,这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挽着发髻,肌肉发达,腰大十围,满身层层叠叠都是新旧伤疤,现在还插着十几支剪断箭杆的箭,脑袋上有钝器击打痕迹,手术倒是没啥难度,开刀将箭镞取出,缝合伤口,输血,吊消炎类药水,心电监护仪上的显示很快就正常了。 这种明显的冷兵器外伤很可能牵扯到打架斗殴类案件,医生职责所在,必须报警,可就在医生打算通知保卫科的时候,又有一个车祸急症伤员来到,所有医护人员冲上去急救,一来二去就忘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伤员消失了,但人逃了,单也逃了。 人是被刘骁推走的,他偷听到护士说要报警,于是借了个轮椅将还在昏迷中的王大锤转移,出了医院打了个车,先到爷爷家暂避一时。 刘骁的爷爷独居,现在爷爷住院,家里没人,刘骁把王大锤安置在床上,去小区门口的私人诊所开了消炎药和葡萄糖,请了个护士来家给王大锤吊上水,他没钱,只能厚着脸皮赊账,好在诊所的人认识爷爷,说有钱了再给也行。 王大锤睡的很香,小呼噜都打起来了,看起来伤势无大碍,刘骁放了心,不知不觉睡着,一觉醒来已经天亮了。 再看王大锤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手背上的吊针也拔掉了,此刻正怒目圆睁盯着自己。 刘骁吓得没敢吱声,王大锤却瞬间从猛虎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扑通跪倒,大礼参拜:“多谢恩公救命大恩。” 没误会就好,刘骁松了一口气。 王大锤在弥留之际还有些残余的意识,最后看到的就是刘骁这张脸。他身经百战自然明白,自己失血过多,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活不过来,现在还能活着,靠的是神药,那么恩公很可能是一个神仙。 战场附近,有个千年历史的龙潭,据说有龙住在里面,那么眼前这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很可能就是龙潭之主,就是龙王,就是一条化为人形的小白龙。 合着自己是被龙王爷救了啊,王大锤被自己推理出来的逻辑感动了,没错,绝对错不了。 于是磕头道:“恩公龙王在上,小的王四郎,从今以后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刘骁正要搀扶,忽然手机屏幕一闪,是天气预报信息,另外显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老妈打的,他赶紧回电过去,老妈接了,电话那边很嘈杂,似乎家里有外人。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这是背景音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话,声音很狂很横很社会。 刘骁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要债的就登门了。 第2章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刘骁问老妈:“妈,家里出啥事了?” 老妈支支吾吾道:“没事没事,你暂时不要回来。”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刘骁知道现在要债的都文明,不会打人,但他还是必须回家保护爸妈不被那些社会混混威胁恐吓。 而眼前这个刚收的小弟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先将还跪着的王四郎搀扶起来,问道:“你是哪里人,在谁麾下当兵?” 王四郎抱拳回答:“回恩公的话,小的是陕西人士,兴元府都统麾下步军副都头,奉将令出城侦察,遭遇敌军斥候,幸亏恩公大王出手相助,不然小的就化为孤魂野鬼了。” 刘骁又问他:“兴元府是什么地方,你所处的朝代是哪个?” 王四郎说:“兴元府就是兴元府啊,朝代……是大宋朝,我们都统制守的是合州,合州衙门设在钓鱼城上。” 南宋,钓鱼城!刘骁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 钓鱼城位于重庆合川嘉陵江南岸,在南宋时期是一座军事重镇,城池雄伟坚固,嘉陵江、涪江、渠江三面环绕,易守难攻,南宋军民在这里固守了三十六年之久,直到南宋覆灭才投降,成为军事史上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被誉为上帝折鞭处。 刘骁问:“你武艺不错,杀过多少人?” 王大锤掐着手指头计算了半天,最后严肃地说出一个数字:“斩首六十九级,没斩首的大约二百多,实在算不清楚。” 刘骁咋舌,尼玛这是个杀人魔王啊。 “果然是猛将,不枉我为了救你花了上万块,光输血就输了一千CC。” 这是刘骁在吹牛,医院的费用他逃单了。 王大锤听岔了,上万块听成上万贯,一万贯是何等巨款啊,他流泪道:“小的贱命一文不值,本来已经是死了的,是恩公捡回这条命,以后小的就是恩公驾下走狗,任您驱使。” 这番话在王大锤所属的时代再寻常不过,但刘骁听来还是不顺耳,他摆摆手表示小意思,又寻了套自己的旧衣服给王大锤预备着,带他回家摆平那些讨债的。 王大锤打了葡萄糖和消炎药,睡了一夜,恢复的不错,他穿刘骁的校服太小,只能紧紧绷在身上,当他走出屋门的时候,外面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不是他认知的世界, 一栋栋巨大的灰色建筑,居然有六层高,远处天际更是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大厦,道路上有人骑着两轮车,到处都看不到马匹和驴子等常见的牲口,狗倒是有,一只狗正在不远处缩着尾巴瑟瑟发抖,大概是闻到了王大锤身上的危险气息。 “这是另一个世界,你可以认为这是天宫。”刘骁说。 “原来天宫长这样……”王大锤坚信无比,天宫的概念可以很广泛,但这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是确定的。 爷爷家和刘骁自己家就在同一个小区,几步路就到了自家楼下,刘骁让王大锤稍等,自己先上楼看情况。 自家房门敞开着,客厅里站着三个刺龙画虎的大汉,这一定是债主派人来逼债了,现在催收的也文明了,不打不骂,就是给你施加压力,看到儿子进来,老爸老妈都有些尴尬,刘志刚说儿子你先下楼自己玩一会,大人有事谈。 刘骁不走,他年满十八周岁,算是大人了,也该为家里做些贡献了。 刺龙画虎的大汉们没把这个少年当回事,继续语言恐吓刘志刚两口子:“五十万拿不出来很正常,可是给你指了明路你也不走,这就不对头了,姓刘的,你是不是想赖账?” 刘志刚说:“你指的明路是套路贷,那玩意陷进去了家破人亡,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卖房子么,已经挂在中介了。” 为首大汉穿豆豆鞋白色九分裤,腋下夹着鳄鱼皮手包,打量一下四周说:“你这房子七八十平,又是二十年的老房子,能卖三十万撑天了,剩下的二十万怎么办,你现在签字,钱就放给你,这边的债就算结了,要不然,我天天带人来你家坐着。” 刘志刚似乎是走投无路,叹了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儿子说话了。 “这是在我家,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礼貌?” 大汉怒了:“小B崽子,我给你脸了是不?” 刘志刚赶紧把儿子往外推:“你走,这里没你的事。” 刘骁现在脾气大得很,硬生生抓住门框不愿意出去,他决不能看着父母被欺负,这口气憋着可不行。 “怎么地,想碰一下咋地?”大汉露出满是龙纹的胳膊,想吓唬一下这个小屁孩。 刘骁冷笑:“就你们几个二货,都不配我动手。”又冲楼下喊,“老王,还能不能打!”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炸雷一般的回应:“能!” 王大锤一瘸一拐上楼,其实他伤口还没愈合,每走一步浑身疼痛,但是古人,尤其战兵的耐受力实在是太强了,别说浑身伤口都已经缝针敷药包扎好了,就是没愈合,只要把血止住,他也能穿着五六十斤的铠甲饿着肚子再战几百回合,再杀几十个敌人。 冷兵器时代尸山血海走过来的悍将,就是如此生猛。 “五楼,502,顺着楼梯上来。”刘骁在上面喊道。 王大锤循着声音往上走,在楼道里看到一个丢弃的拖把,捡起来试试手感,是用很差的木头做的,稍微用力就断,但也比手无寸铁强,他拎着拖把上了五楼,出现在刘骁家门口的时候,大家都笑了。 因为王大锤的造型很滑稽,一个留着道士发髻的汉子,赤膊穿着紧绷绷的蓝白相间高中校服,露出里面的绷带,白色的绷带上还隐约渗出血迹,眼神直勾勾的,手里还拎着撅断的拖把。 这幅形象严重降低了他的威慑力。 “就这?”刺龙画虎的汉子笑道,“你从哪找来的?精神病院么?” 刘骁也笑笑,不和他斗嘴。 王大锤就问了一句:“怎么打?” 刘骁说:“别打死。” 王大锤再多一句话都不说了,呜的一声破空音,手中拖把柄抽在汉子脑袋上,登时就断了,也正是这一下让王大锤摸清了对方的战斗力,连躲都不会躲,这就是一群土鸡瓦狗,根本不需要用家伙,一只手就料理了他们。 接着上演他的单人表演秀,一把揪住汉子的后脖颈,将脑袋撞在防盗门的铁门框上,咣叽一下就碰晕了。 另外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大骂着冲上来,王大锤快如闪电抓住两人脑袋撞在一起,又是咣叽一下,两人瘫软在地,妥妥的脑震荡没跑。 以往打仗,敌我双方都穿重甲,从头到脚防护严密,连脸上都戴着铁面罩,想杀死一个人非常困难,除了寻找脖子眼睛腋下这些防御漏洞之外,就只能靠钝器硬砸,现在王大锤面对的是一群没穿甲的人,他有一百种方法放到他们。 五秒之内,三个汉子全都倒下了,王大锤那是能砸开盔甲的力道,得亏第一击用的是松软木质的拖把柄,不然今天就得出人命,饶是他手下留了情,还是过于狠了点,几个人连哼都不哼,全都休克了。 刘骁吓得半死,他还以为打死人了呢,试试还有呼吸,这才放心,他也是一时间气不过,真把人打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善后,赶紧给同学中自称混得好的打电话,问他认不认识道上的朋友。 混子同学呜呜喳喳说那必须的认识, 咋地需要摆平什么事儿么? 刘骁说我这边惹了点事,对方是社会人儿。 混子同学说没事,你先问对方是谁,然后提我的名字,就说我是跟李老八混的,八哥的名字绝对好使。 但是对方已经休克没法问话了,刘骁就问老爸:“这人叫啥名字?” 老爸说:“好像叫什么李老八,放高利贷的,别扯那些了,赶紧叫救护车吧。” 还没等拨打120,脑袋够硬的李老八已经醒了,捂着头上的大疙瘩发狠说:“行,有种,敢动我,你给我等着。” 有王大锤在,刘骁干了一件在上学时就一直梦想的事情,他蹲下瞪着社会大哥李老大说:“老八,动你咋地了,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王大锤真是个察言观色的妙人,听恩公语气不善,一脚将李老八踹翻踩在脚下喝道:“直娘贼,等什么等,就现在!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看洒家接不接得住。” 李老八脑子撞的跟浆糊一样,努力清醒了一下,意识到这回遇到猛人了,得说两句场面话圆场。 他当场变脸认怂:“王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八啊,你八弟!上回在大排档咱一起吃饭的,我还给你端了一杯酒哩。” 刘骁差点笑出声来:“老八,那五十万的事儿你别掺和了,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帮你叫救护车。” 李老八忙道:“自己走自己走。” 那两个倒霉蛋也从短暂的休克中苏醒过来,大哥都认怂了,他们也没必要支棱着,互相搀扶着下楼去了,下到楼梯拐角处李老八还翘起右手大小拇指做放到耳边道:“王哥,电话联系。” 刘骁根本不理他,把门关上了。 一场危机解除,刘骁低垂着脑袋,浑身紧绷着,就怕老爸痛骂自己,可是这回老爸竟然没骂他,反而有些欣慰,有些暖心,儿子长大了,不再是被保护的孩子了,而是能肩负起保护爸妈的大人了。 “这位是?”刘志刚看向王大锤。 “我朋友。”刘骁无力地解释了一句。 王大锤躬身抱拳,不多说话,刘骁暗赞这伙计实在是太有眼力价了,从不多嘴,省了自己许多口舌。 老爸掏出烟来递上,王大锤无所适从。 刘骁帮他接过,夹在王大锤耳朵上。 “你朋友是宗教界人士吧?”老妈看着王大锤的发髻问道。 “嗯,武当山的道士,会功夫。”刘骁说,“到点了,我该送他去火车站了,回头咱们再说。” 说罢以眼神示意王大锤快走,两人下楼匆匆离去,得亏今天家里事多,老爸老妈没顾得上询问那五千块住院费的事儿。 路上,刘骁问王大锤家里还有啥人。 “还有一个婆娘,一个儿子,八岁了。”王大锤叹了口气,“我不回去,婆娘就得改嫁,儿子就得跟别人姓。” 刘骁说:“我这就送你回去,不过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你还有什么想参观的么。” 王大锤说:“我想看看龙宫长啥样。” 刘骁想了想说:“可以,下午我带你去。” 忽然王大锤肚皮传出咕咕的叫声,他惭愧的摸了摸瘪了的肚子说:“恩公,俺不饿。” 刘骁还有点零花钱,去门口小饭馆点了一份红烧大肘子,一份爆炒牛杂,一只烧鸡,拎着外卖回家的路上,又去小超市买了几个凉菜,一提啤酒,一瓶2升装雪碧,回到爷爷家,用电饭煲做了满满一大锅米饭。 饭菜上桌,王大锤感激涕零,饭菜过于丰盛,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多肉菜,一筷子下去,更加感慨,这菜实在好吃,滋味美妙到无法形容。 “放开了吃,别客气。”刘骁客气了一句,心道这些菜足够四个人吃的,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随着筷子上下翻飞,王大锤竟然将所有的菜,加一大锅饭全都干了,一提啤酒也全喝了,但他最喜欢的还是雪碧,这玩意甜甜的还带气,美中不足的就是不够劲,不上头。 “你别叫王四郎了,你叫干饭王得了。”刘骁说。 王大锤翻身跪倒,口称死罪。 刘骁摆摆手:“开玩笑,干饭王不好听,你不是用锤的么,就叫你王大锤好了。” 王大锤磕头如捣蒜:“多谢大王赐名,其实洒家在军中本来就有个诨号叫王大锤。” 吃饱喝足之后,刘骁带王大锤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前,门头上两个古体隶书“龙宫”。 王大锤被震慑了,这建筑气势恢宏,排场无比,门口还有打扮体面的小厮和高挑美丽的宫女,一进门就有人上前伺候,问他们是洗套票还是门票。 第3章 社会王的龙宫之旅 刘骁囊中羞涩,只能洗三十五块钱的门票,王大锤穿的是刘骁的旧球鞋,两双臭烘烘的四十四码莆田耐克鞋脱下,换上塑料拖鞋,开始龙宫之旅。 龙宫是本市的豪华洗浴中心,去年刚装潢好的,号称方圆五百公里内档次最高的没有之一,现在下午没啥人,在更衣室里,王大锤脱了衣服,露出一身包扎着绷带的腱子肉,服务员见状上前劝阻,说不好意思先生咱们禁止有外伤的进去洗澡。 刘骁解释说我们不下池子,主要是上楼消费,服务员看了他俩几眼,这才没说啥。 进入浴区,里面有各种小池子,什么鲜花池、牛奶池、中药池,氤氲浮动,宛如仙界,王大锤感动的又哭了。 紧跟着,王大锤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飞奔到中药池旁,低头狂饮起来,咣咣的猛喝,大概他觉得这水对他身上的伤有益处吧。 刘骁差点尴尬的原地去世,费了老劲才把王大锤拉开,说这是洗澡水,不是饮料。 王大锤从善如流,没有继续牛饮洗澡水,他身上还缠着绷带,也不能泡澡,刘骁也只是简单冲了一下。 经过搓澡区域的时候,王大锤的三观再次崩塌,有个大哥在搓澡,师傅说:“来个盐搓吧,下泥。” 说着拆了一包浴盐。 金贵的盐居然用来搓澡,王大锤被这个奢靡无度的世界彻底震撼到了,他问刘骁,能不能带一包搓澡的盐走。 “盐又不值钱。”刘骁很是不解,为啥王大锤对盐有如此执念。 “盐如何不值钱?”王大锤更加不解,盐是百味之首,一日两餐都离不开盐,食物缺了油可以,缺了盐可不行,所以自古以来官府都严禁贩售私盐,盐只许官卖,价高质次,粗盐里掺着沙子,哪有这搓澡的盐晶莹剔透,颗粒均匀,看着就高档。 可如此高档的盐竟然拿来搓身上的泥,暴殄天物,便是夏桀商纣也不过如此吧。 刘骁费了些口舌才说服王大锤,这只是常规操作,不算浪费东西,不折阳寿。 回到更衣室,换上有金龙盘绕的一次性化纤浴袍,两人上楼稍歇,服务员大喊道:“楼上贵宾两位。” 楼上是休息大厅,黑灯瞎火,投影仪正在放美国大片,墙角坐着一排浓妆艳抹的龙女,见有客人上楼上前招揽生意,问他们要不要按摩。 这龙女穿的着实清凉,露着香肩和两条雪白的大长腿,娇滴滴的声音婉转好听,刘骁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们消费不起。 再看王大锤,正拿毛巾捂着鼻子,毛巾已经染红。 技师扭着腰走了,王大锤望着人家妖娆的背影吞咽着口水,问刘骁道:“恩公,按摩一把,得几贯钱?” 刘骁哪懂得行情,他瞎说道:“怎么也得三百贯吧。” 王大锤就沉默了。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刘骁赶紧拉着王大锤下楼,脱浴袍的时候王大锤又出幺蛾子了,说这么好的龙袍就丢了么? 刘骁说毛巾和浴袍都是咱花了钱的一次性用品,你要是想拿走也行。 王大锤果断表示,必须拿走。 付了七十元浴资,两人溜达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恩公,我知道, 这不是天界,那也不是龙宫。”王大锤忽然开口,“我在重庆府见过,这叫香水行,是洗澡的地方。” 刘骁并不惊讶,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人家又不是傻子,你骗得了别人一时骗不了一世。 “对,这其实是另一个时空位面。”刘骁说,“我也不是什么龙王,就是一个普通人。” 王大锤忽然跪倒,在众多行人的侧目下抱拳郎朗道:“您永远是我的恩公,四郎愿意鞍前马后伺候您。” 刘骁终于听出话里的意思了,王大锤不想走,想赖在这边吃喝玩乐,搞不好这家伙心里还有其他龌龊念头哩。 是走是留,刘骁心里也没谱,走吧,失去这么好的打手挺可惜的,留吧,这么一个大活人连身份证都没有,饭量还那么大,怎么养活他啊。 最关键的是,王大锤在那边还有老婆孩子呢,抛妻弃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思来想去,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干脆把王大锤的妻儿也接过来,就凭这货的拳脚功夫,想必不愁吃喝,对,就这么着。 把这个想法一说,王大锤自然是感激涕零,又给刘骁磕了十七八个响头。 既然牵扯到穿越,就得带着家伙事,刘骁先回爷爷家取了自己的猎弓,再带着王大锤坐上了公交车前往烂尾楼,下到B1,面对一潭死水就开始脱衣服,换上从洗浴中心带来的一次性浴袍,既然穿越到古代,就得有点仪式感不是。 “闭气,别乱动。”刘骁拉王大锤的手交代道。 王大锤深吸一口气,严肃点头。 两人跳入水中,可是啥反应也没出现,穿不过去了,时空虫洞失效了! 刘骁怅然若失,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对王大锤说你稍等,我一个人下去试试看,说罢潜入水中,熟悉的场景出现了,亘古黑暗,混沌宇宙,缥缈虚空…… 一冒头,熟悉的一幕再现,残阳如血,绿树农田,自己身处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水潭中,远处江水壮阔,白帆点点,水潭边绿草丛中藏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古朴的隶书:龙潭。 刘骁爬出水潭,撕开包裹弓箭的防水膜,他似乎听到什么动静,赶忙藏身草丛中,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冲这边跑来,时不时有人扑倒在地,背上插着箭。 追兵也出现在视野中,铁盔皮甲,弯刀长弓,面目狰狞,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王大锤的敌对方。 怎么回回遇到打仗杀人,这就是所谓的兵荒马乱吧,杀戮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刘骁比上回淡定许多,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一个小孩似乎扭了脚跑不快,被追兵撵上一脚踢翻,雪亮的方头长刀高高举起。 刘骁急忙张弓搭箭,却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那小孩扬手洒出一把沙子,追兵的眼睛被迷住不能视物,挥刀乱剁之间,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碳素箭正钉在他脸上。 这一箭没能要了他的性命,但是扎在腮帮子上,鲜血飞溅,甚是骇人,其他追兵察觉对方有神箭手,顿时不敢再追,架着受伤的军官回撤了,走的干脆利落,一直奔到江边登船离开。 刘骁忐忑又激动,兴奋地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三次射活人,不得不说,射活人比射靶子刺激多了,绝对不是一个层级的心理感受,要知道,自己也许刚杀了人!但他一点不怕,因为这是为了救人而出手,况且这是在古代,没有警察来找自己的麻烦。 有些人天生神经粗大,心理素质优良,刘骁就是这种人。 那群逃出生天的百姓来到近前,一个个蓬头垢面,面有菜色,七嘴八舌的表达着感谢之情,他们的口音很古怪,听不出是哪里的方言,但勉强能听懂。 那个被刘骁救了性命的小孩挤在最前面,一双漆黑的眸子灿若晨星,他一开口声音清脆婉转,竟然是个少女。 “龙潭显灵了!白龙王现世了!”少女很突兀的喊道。 百姓们如梦方醒,呼啦啦跪倒一大片,砰砰磕头,口称龙王保佑。 刘骁看看身上,白色化纤浴袍,廉价的机绣龙纹,再加上自己的仪容和这些饥民确实差距很大,五官端正,白白净净,放到现代是普通人,放到普遍营养不良,到处歪瓜裂枣的古时候,那就是妥妥的贵族子弟,可不就是龙王么。 没错,先前王大锤也把自己误认为龙王来着。 可怜刘骁长到十八岁,没经历过任何大场面,连班干部都没当过,更别说龙王了,一时间除了把嘴角歪出一个离谱的弧度邪魅一笑之外,就不会干别的了。 那少女一头发育不良的黄毛,别人磕头如捣蒜,她却歪头打量着刘骁。 磕头磕完了,大家发现井龙王没有发表讲话的意思,也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刘骁被看的发毛,只能开口说话:“大家好,你们是什么人?” 大家大眼瞪小眼,似乎听不太懂他的话。 只有少女接话:“我们是给钓鱼城运送盐巴的船工。” “打扰了。”刘骁这就准备回去了,战乱之地,不宜久留。 “白龙王!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少女带头喊道,又引得人群一阵山呼海啸。 刘骁停止了动作,这些人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实在是可怜,可是自己确实没能力为他们做什么。 “对不起,我是个法力微薄的小小龙王,实在……”刘骁说了半截,看到少女充满希冀的大眼睛对着忽闪着,隐约还有泪痕,一时心软,改口道:“要不这样,你们需要什么,我试试看能不能搞到。” 少女眼巴巴道:“我们的船沉了,盐巴没了,回去要受惩罚,饭里没有盐巴,人就没力气,兵就不能打仗,钓鱼城就守不住,白龙王,我们要盐巴。” 盐?家门口小超市里多得是嘛。 第4章 拿闺女顶账 少女似乎看出刘骁心理上的松动,抹一把眼泪说:“您能腾云去给我们买点盐么,不白要,给你钱的。” 刘骁说:“什么钱不钱的,见外了,不就是盐么,包在我身上,你等着哈。” 在众人殷切目光下,刘骁爬回水潭,潜水,回到烂尾楼B2层水中,大有恍如隔世之感,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现在刘骁满脑子都是黄毛丫头那句话:“不白要,给你钱。” 这是个商机啊!哪怕自己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哪怕那边是八百年前的孤城,也值得拿出勇气来冒一次险。 “大锤,咱有买卖了。”刘骁说。 “什么买卖?”王大锤眼中冒光。 “贩盐。”刘骁说。 王大锤一愣,随即开怀大笑:“贩私盐啊,那可是洒家的老本行,投军之前洒家就是个盐贩子。” 宋朝实行严格的盐榷法,国家专卖盐茶等物资,官盐缺斤短两,质次价高,所以私盐盛行,私盐贩子为了抗拒缉捕往往还有武装护卫,比官军还厉害。 在王大锤心目中,贩私盐的含义和刘骁心中贩毒的含义差不多,那是刀口舔血的买卖,风险大,利润高,真正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在王大锤的时代,盐比米还贵,平时一斤盐就要卖到二百文以上,当然这是铁钱,用铜钱的话能便宜一半,战时运输中断,盐和米的价格无上限,而贩运私盐三斤以上就要杀头。 王大锤是个兵,本来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转行贩私盐并不会导致风险增高,反而会有巨额收入,有了钱就能去龙宫消费了,他当然乐意。 “咱们这就去进货。”刘骁拿出手机,导航最近的超市,沿着大路跑了一公里,找到最近的一家小超市,对老板说还有盐吗。 老板看了看这个穿着洗浴中心服装的家伙,说:“现在盐搓都沦落到用食用盐了么? 刘骁说:“我不是搓澡用,你就说有没有吧。” 老板说:“要贵的还是便宜的?” 刘骁说:“便宜的怎么卖?” “一块八一袋,250克包装。” “有多少我全要了,再给我拿个塑料桶,一卷胶带。” 十分钟后,刘骁拎着二十袋250克加碘精制食盐回到烂尾楼,他把食盐包装全部撕开,用桶装上,盖上盖子,外面缠上胶带,做好防水密封工作。 撕下包装,是不想让太多穿越痕迹暴露。 “大锤,你估摸这些盐能卖多少钱?”刘骁问道。 私盐买卖,王大锤是内行,盐价不固定,兵荒马乱的时候肯定会太平时期贵,盐的质量也高低不等,不掺假的好盐放一点就能咸一锅汤,掺了沙子的劣盐放再多也不咸,所以这一批货肯定能卖的比官盐还贵。 南宋末期的斤比现在的市斤大,每斤625克,这些盐约等于八斤。 王大锤粗略估算了一下,恶狠狠说出一个数字:“二十贯,不能再少了。” 刘骁不以为然,才二十贯钱而已嘛。 王大锤说的是四川流行的铁钱,铁钱与铜钱之比是十比一,也就是说折合两贯铜钱。 如果他知道整个南宋的一年财政收入也不过一亿贯,就会明白这两贯钱有多金贵了。 在王大锤的注视下,刘骁带着裹着一层胶带的塑料桶钻回去,浮出水面,外面已经暮色沉沉,他冲着水潭边的灯笼喊道:“哎,哎,那谁。” 他不知道黄毛丫头的名字,只能这么喊,那丫头想是一直在水潭边翘首以待,秒速闪现:“白龙王!你真是守信之人。” 刘骁爬上岸,手指捻着:“那个那个……” 少女反应迅速:“钱啊,白龙王请随我来。” 穿过眼前的树林,忽然眼前视线开阔,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城屹立,灯火通明,层层叠叠,旌旗在夜色中招展,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城了,刘骁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作上帝折鞭处了,这哪里是城啊,分明是利用险峻大山改造的军事堡垒,再加上三面江水环抱,在冷兵器时代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雄关。 刘骁以为少女要带自己进城,一时间有些犹豫,被人当成奸细可就不妙了,还好少女只将他带到城下一处村落,用草席和破船板搭的窝棚下聚集着刚才那帮难民,见刘骁前来,又都跪倒下拜。 一位皮肤黝黑的大汉诚惶诚恐,匍匐在地,声音都在颤抖:“龙王驾到,龙王爷爷驾到,小人……小人……” 看他臂膀和小腿上肌肉发达,应该是这伙人的首领,按照少女的说法,他们都是船民,船民敬畏龙王就像老鼠敬畏猫一样,难怪他们对自己如此恭敬,何况这还是一个展现了高超箭术的武力值爆棚的龙王。 刘骁把塑料桶往黑大汉面前一放:“盐。” “爹,钱。”少女小声提醒道。 黑大汉醒悟过来,两只手在怀里摸啊摸,终于摸出来一串黑漆漆沉甸甸的玩意,向刘骁谄媚道:“龙王爷爷,钱都在这。” 这是南宋时期四川特有的铁钱,价值比铜钱还低,王大锤说至少二十贯钱,一贯按照宋制是七百七十枚制钱,这一串最多三四百而已,就是半贯。 “就这?”刘骁不由得大为失望。 黑大汉眨眨眼,猛然将少女一把拉过来,拢拢头发,推到刘骁面前:“龙王爷爷,我闺女,慧娘,今年十四,会伺候人。” 这意思是拿女儿顶账呗。 刘骁气的呼哧呼哧的,黑大汉等人立刻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生怕龙王降罪。 “盐是给城里的?”刘骁问了一句,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直接了当的告诉黑大汉:“这些盐你先拿去给守城的大官,告诉他我只要金子,懂不,金子,金光闪闪的金子。” 黑大汉点头如捣蒜:“懂!” 刘骁说:“那我先回去等着,你们拿到钱,不,拿到金子就在岸边等我,我过几个时辰后出来拿。” 他担心仅凭这一桶盐无法让守将确信,又抽出一支箭来当做信物。 一群船民匍匐在地,恭送龙王大人回龙宫。 一直等到龙王消失,船民们才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低声商量一番,推举出于老大和慧娘来进城面见王大人。 于老大原是江上的渔民,善使快船,偶尔也贩运私盐,最近钓鱼城缺盐,事急从权,也就不再讲究什么官盐私盐,守将派他去外地采购盐巴,他的船半道上被蒙古军水师堵截,船沉人死,盐巴也都损失了,正愁没办法交差,龙王的横空出世,让他有了面见大人的心理支撑。 一个时辰后,于老大和慧娘跪在钓鱼城衙署台阶下,兴元府都统兼合州知州王坚正在堂上对着红色的塑料桶发呆。 “真有龙王现世?”王坚是不太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的,但是实物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据于老大说,龙王是从镇西门外龙潭里钻出来的,一身白色龙袍,身高八尺,眉清目秀,用弓箭百步之外射死了追兵,还有一支箭作为凭证。 龙潭是一个小水潭,汉朝时候就存在的,方圆不过十几步,但深不见底,据说下面可通嘉陵江,也有人说连通着万里之外的东海,一直有传闻说水下有龙,但从没有人真正见过。 王坚面前摆着一支他从未见过的箭,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都没这种制式的箭矢,不是竹杆木杆,而是一种奇特的材质,轻巧坚韧,上面印着天书一般的蛮夷文字,箭头小巧精致,箭羽不是雕翎雁翎,而是像蜡一般的材质,不,和那个桶差不多的材质。 衙署的一帮幕僚围着这个红色的桶,品头论足,有人说是蜡做的,有人说是漆器,一个最有学问的师爷胡懋林抚摸着红色桶身,言之凿凿道:“我年少时在昆仑山游历,听说过一种东西,温润如玉,其色艳丽,是龙的涎水化成,实乃天下之珍奇异宝,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得见,这是祥瑞啊,天佑我朝啊。” 其他人也赶紧附和:“言之有理,这事物果然是世间罕见,就算是皇宫大内也未必有的。” 王坚为将多年,什么宝贝没见过,这个桶的材质虽然稀奇,但是整体看来并没有流光溢彩的气质,应该不是啥稀罕玩意,但他并不打算戳穿,现在是需要人心的时候,有时候打打鸡血没坏处。 “打开它。”王坚说。 亲兵上前,用匕首划开缠绕着的透明胶带,掀开桶盖,里面是两个透明的软袋,材质更加罕见,袋子里装的是细如沙的精盐,老实说,就算皇家御厨房里也用不起这么精细的盐,这颗粒也太细腻了。 一帮幕僚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吹牛圆场了,王坚沉声道:“掌灯!” 城内虽然自给自足,但产量有限,就连油灯也不敢多点,为了更加清晰的照见宝贝,亲兵点上珍藏的牛油大蜡,灯火通明下,王坚手持匕首在袋子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对亲兵说拿一根筷子来。 “大人且慢。”首席幕僚胡懋林沉声说道,“全城安危寄予大人一身,出不得意外,还是在下来吧。”也不待王坚答应,也不等什么筷子,直接用小拇指蘸了一点盐,放在舌头上,闭上眼睛品味着。 大家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胡师爷倒地暴毙。 忽然胡懋林睁开眼睛,精光四射:“来自扬州的贡品级淮盐,大内御厨腌咸菜都舍不得用的那种,官家拌凉菜的时候才放那么一点点。” 一阵肃然起敬的吸凉气的声音,王坚大喜,这些盐虽然只有八斤,但对士气的振作可不止八斤。他让亲兵把于老大带上来问话。 钓鱼城军民一体,全民皆兵,船民于老大也是其中一份子,他将龙王留的话禀告王大人,这些盐不白给,要收钱的。 王坚沉吟片刻,说这生意做得,让亲兵去府库拿一匹蜀锦,十斤香油,当做给龙王的礼物。 “大人~”慧娘忽然开口。 “你说。”王坚并没有瞧不起这个小丫头,守城十年,靠的就是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和钓鱼城连在一起的。 “龙王说,他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慧娘提醒道。 王坚看向师爷。 胡懋林捋了捋胡子说:“我听说西洋龙王最喜金银,对香油锦缎倒是不感兴趣。” 王坚说:“可咱们这个潭龙王,到底是东海的,还是西海的呢?” 胡懋林说:“这个简单,我写封信探探他的口风,这第一次交易,万万不能吝啬,盐值多少钱倒在其次,关键在于咱们的孝心,大人您看……” 王坚默然,自己进了后堂,半晌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檀木匣子,装的是内眷的金银首饰和一些金叶子,城池困守多年,钱财接近枯竭,也只剩下这点值钱的玩意。 东方破晓,天边一片鱼肚白隐现,王坚将军带着卫队和幕僚们,盔甲铿锵来到镇西门外的龙潭,黑森森的水底没有一丝波动,也许龙王已经安寝了。 胡懋林先派了一个熟悉水性的亲兵下潭一探究竟,水潭深不可测,人力无法下到最底层,而且越往下越幽暗恐怖,如同传说一般无二, 凡人进不去龙宫那是情理之中,大家心里更加笃定了。 王坚亲自将手书的信件和一匣首饰,锦缎,香油瓶摆在案子上,焚香祷告,等待龙王出水,但是一直等到天光大亮,也不见龙王的踪影,因为军务繁忙,王坚只能先回去,让于老大带着女儿在这里继续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于老大也不耐烦了,让慧娘一个人在这守着,自己回去补觉。 慧娘也困了,蜷缩在龙潭边上打瞌睡,迷糊着听到水里冒泡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原来白龙王真的来了。 “就这?”刘骁指着那一匹蜀锦说,这玩意可不稀罕,批发市场里多得是。 “这是什么?酒?”刘骁拿起瓷瓶打开盖子尝了一口,立刻吐了,是油!古代的油再好,能有超市里的色拉油好?不稀罕。 只有木匣子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他打开匣子,正好一缕阳光洒下,金光闪闪一片,终于见到金子了! 盒子里是一叠长方形的金片,还有一些金钗银钗玉簪戒指之类,盒子底部放着一封信,文言文,小篆字,看不太懂。 慧娘眼巴巴地看着白龙王的一举一动,不敢吱声。 刘骁注意到了她,小丫头身上的衣服破烂的不像话,心生怜悯,将那匹蜀锦推过去:“这个给你了。” 又将香油瓶也推过去:“这个也拿去。” 慧娘心花怒放,笑颜如花,刘骁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笑的这样灿烂无邪,便说道:“我还能搞到更多的盐,你在这等着,别走开。” “嗯!”慧娘小脸红通通,兴奋地点头。 第5章 八千斤粗盐 刘骁拿着木匣子潜回水下,再冒出来又回到烂尾楼地下室,把金子拿给王大锤看。 王大锤是懂行的,他说这叫金叶子,不是钱,但能换钱,一叠金叶子是一两 金子,折叠成书页一样的十六份,剪下来一张就是一钱金子,一钱金子能换四贯铜钱,也就是说,买家主动溢价,给了翻十倍的钱。 “原来这就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金叶子。”刘骁仔细打量着,他原以为金叶子是打造成树叶形状的金子,原本不是树叶,是书页啊。 金叶子被捶打的极薄,每一张上面都带着钤印,标注着制造商的名字和黄金的重量以及成色,这一叠金叶子只剩下五张,也就是五钱黄金。 至于玉器金钗,这些不用王大锤介绍刘骁也懂。 这是刘骁做位面商人的第一笔收入,十倍的差价,赚大发了,他兴奋万分,带着王大锤去兑钱。 黄金想兑换成人民币,渠道很多,可以去银行换,也可以去经营黄金的店铺,经过考量刘骁还是决定去后者兑换,毕竟这金子说不清楚来路。 户部山文化市场就有很多经营金银的小店老百姓的金戒指金项链脏了,就拿去清洗,奸商把金器泡在特殊的化学药水里,能侵蚀下来薄薄的一层,久而久之,积少成多,能揩不少油。 金大班就是这样一个奸商,表面上开一个纯手工金饰品工作室,背地里收购赃物啥的事儿也没少干,他的生意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天色已晚,反正回家也没啥事,就在工作室里打游戏消磨时间。 就在这时候,有客户登门了,金大班搭眼一看就觉得这一对组合相当怪异,年龄大的穿一身高中校服,扎着道士发髻,留着大胡子,一身难掩的杀气,对,不是什么社会人,而是接近野兽的杀气。 年轻的一看就是没见过啥世面的穷人家孩子,还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作了什么大案子。 更奇怪的是,那个虬髯大汉站在门口,负责谈生意的竟然是年轻人。 刘骁把首饰匣子放上柜台,金大班差点惊呼出来,盒子里装的啥暂且不论,这盒子可够排场的,上手一摸就知道是真小叶紫檀质地,榫卯结构,润滑光泽,光盒子就价值不菲。 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差点把金大班的狗眼闪瞎了,他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拿出来打量,方形的薄金片有点像古代的金叶子,金钗银钗式样古朴,做工用的是古法,没现代货那么精致,一般值钱吧,但是有一个玉簪和玉带钩是真正的羊脂白玉,有价无市。 以金大班的文玩知识来看,这一盒子玩意成色不像是古物,也不像是现代人仿的,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老板估个价。”刘骁大咧咧地问道,门口就站着王大锤,他不担心老板坑人。 “你哪儿弄的?”金大班反问他。 “我捡的。”刘骁睁着眼说瞎话。 “不是偷的就行。”金大班说。“木头盒子不值钱,二手的金首饰也没人要,只能熔了打新的,这样吧,我看你是个小孩,也不欺负你,按照现在的国际金价走,一克450,你看行咱们就上天平,你觉得不行,就别家再转转。” 刘骁想了想说:“行!不过我要现金。” 金大班看了看他,点点头,翘起大拇指:“弟弟,专业。” 五钱金叶子,再加上金钗,一共是四十来克,金大班借口说纯度不够往下斩了一小刀,一番讨价还价后谈好价钱,金大班向来有在保险柜里放现金收赃的习惯,他拿了两万元钱给刘骁,装作不经意的说:“好人做到底,这两个玉件我也收了吧,给你加三千块钱,盒子你留着没啥用,我拿来装杂物正好。” 刘骁虽然学习不怎样,但也不是个蠢货,他将玉簪和玉带钩收进盒子,盖上盖子说:“就不麻烦你了,我再转转吧。”说完匆匆而去,金大班喊也喊不停他。 手上有了钱,刘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先去医院给爷爷的住院账户上存了五千块,又把昨天逃掉的抢救费手术费给付了,一万五千块就这么花出去了。 三十六元买的盐换来两万元,555倍的利润,可比贩毒还高,医院大门口,刘骁心情复杂需要定神,他去买了一包香烟,拆开,分给王大锤一支,两人点上烟吞云吐雾,别看王大锤是个古代人,学东西极快,抽烟也学的有模有样,不一会连吐烟圈都学会了。 “这生意来钱挺快。”刘骁说。 “自古贩私盐皆是如此。”王大锤说。 “钓鱼城缺盐。”刘骁说。 “不止盐,什么都缺。”王大锤说,他今天走路太多,身上的绷带开始渗血。 刘骁想起小时候,汶川大地震,年幼的他就把全部压岁钱捐给了灾区,虽然只有区区几百块,也是汇聚成大海的一滴浪花,再少的援助也是有意义的,钓鱼城方面拿出十足的诚意,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那就不能亏待人家,他们不是缺盐么,那就再买一批送去,反正盐便宜,买得起。 王大锤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这事儿不用他出面,刘骁自己就能胜任,他给了王大锤一张百元大钞,让他去龙宫洗浴中心过夜。 王大锤接过这张钞票,摸了摸说:“这会子印的真好。” “啥会子?”刘骁不解。 “就是纸做的钱,和废纸一样,没人愿意要。”王大锤说,“这是一百文么?” 刘骁很难向他解释人民币和铜钱的汇率,因为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只需要告诉王大锤,这张宝钞可以在龙宫住一晚上就够了。 安排妥了王大锤,刘骁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直奔小商品批发市场,淘宝兴起之后,实体经济大受影响,但是批发市场还能维持,只是方式变了,改成网络直播批发零售,很多店家自己就是淘宝商家,这儿有一个区域是专门经营食品的,油盐酱醋都有,可是刘骁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大市场的卷帘门紧闭,一个保安大叔呵斥道:“干啥的?” “我想批点东西。”刘骁说。 “下班了,你明天再来。”保安挥手撵人。 旁边一辆发动着的五菱之光面包车降下车窗,司机是个中年秃顶大叔,他问刘骁:“你要买什么?” 刘骁说想买盐,越多越好,越便宜越好。 “你能要多少吨?” 秃顶大叔打量着这个穿着银光闪闪沙滩裤和T恤的少年,略有狐疑的问道。 刘骁用五千元现金打消了他的怀疑:“就这些钱,全都用上。” “上车吧。”秃顶大叔打开了车门。 刘骁上了副驾驶位置,发现面包车后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包装箱,看样子不像是送货,倒像是清盘关张不干了,他不敢多问,系上了安全带。 秃顶大叔拉着刘骁来到一处仓库,带他进去找到熟人,指着库房里一个个装满的蛇皮袋子说:“你放心,这都是食用盐,比家里用的粗一点而已,是批发给饭店工厂,腌菜用的大盐粒子,看你真心想要,给你一块钱斤。” 刘骁盘算了一下,在小超市买250克包装的碘盐才一块八而已,这种上百斤包装的不可能这么贵,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终以六毛钱成交,卖家包市内送货,五千块钱,能买八千三百斤粗盐,折合四千一百五十公斤,四吨多重量,小面包拉不下,必须动用卡车,卖家说今天太晚了,你给个预付款,再把地址给我,明天早上送货到位,刘骁表示不行,他根本没地方收货,这事儿必须趁晚上干。 “那得加钱,这么晚搬运工都下班了。”秃顶大叔说。 “那算了,我再看看。”刘骁来了个欲擒故纵,拔腿就走,果然两个奸商齐声喊他回来,问他要送货地址。 “你们跟我走,把货卸在我指定的地方就行。”刘骁点了一千元钞票给对方做预付,看着他们过磅装车,在仓库里有叉车装卸方便很多,用来运输的是一辆自卸车,倒也方便,刘骁坐在驾驶室里指路,引着卡车来到烂尾楼附近,说就卸这儿吧。 “就这?”司机不敢相信。 “就这,卸了我就付尾款。” 司机儿二话不说把四吨多袋装粗盐卸下,收了尾款扬长而去,此时天色已晚,行人绝迹,只有公路上一辆辆载重卡车穿梭不止,刘骁一个人蚂蚁搬家,用一辆小推车将四吨多一共八十三袋子粗盐全都拖进了B2地下室,这是个漫长而艰苦的体力活,干完的时候他筋疲力尽。 八千斤粗盐丢过去,不知道能换来多少黄金,刘骁浮想联翩,做起白日梦,起码能有几百两金子吧,折合成上百万,爷爷的看病费用自然不用说,老爸就能赔偿货主损失,还能买一辆新卡车,老妈也不用在家具市场做促销员忍受甲醛了,自己也不用为前途发愁了,守着这个聚宝盆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位面商人就行了。 休息结束,刘骁继续干活,他抓着袋子迅速潜水,在粗盐还没有被水浸泡之前从龙潭冒出头来,慧娘赶紧上前帮忙,别看她个小,力气却不小,两人合力将这袋五十公斤装的粗盐拖上岸,刘骁有些气力不支,他对慧娘说:“去把你爹叫来,再多叫一些人,带上钩子。” 慧娘飞也似的跑去了,不多时于老大带着一帮后生出现在龙潭边,二话不说先磕头,刘骁不耐烦道:“别磕头了,干活。” 于老大说:“龙王爷爷,我们是水上混饭吃的,见到您老礼数万万不能少啊。” 刘骁说:“我给你们弄了一些盐,你们在岸边拿钩子往上扒拉就行。” 渔民们诺诺连声,白龙王有令,他们莫敢不从。 刘骁一袋袋将粗盐倒腾过来,渔民们比捞大鱼还开心,用钩子将盐袋子勾上来,堆积在岸边,八十三个蛇皮袋运输完毕,刘骁力气耗尽,爬出水面呼哧呼哧喘气,招招手:“有吃的么?” 慧娘奉上一个饭团,他吃了一口就吐了:“这什么玩意!” 他一个无心的举动,顿时吓得慧娘面无人色,于老大等人也扑通跪倒,频频磕头,口称爷爷恕罪,倒把他弄的不好意思。 饭团是用米饭和野菜混在一起蒸成,缺油少盐,难以入口,刘骁想扔进水潭,看到渔民们眼巴巴的神情,便将饭团丢给慧娘,说:“下回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慧娘开心了:“什么好吃的?” 于老大轻轻扇她脑袋一下:“一点礼数都没有, 还不谢恩。” 八十三袋粗盐堆积如山,于老大一边组织人员运输,一边亲自去报告知州大人,很快一队人马从城上下来,王坚不敢让龙王觐见自己,于是亲自前来。 从镇西门出来,穿过一片树林就是龙潭,王坚离得老远就看见了白龙王,因为实在是太扎眼了,个头比普通人高了整整一个脑袋,鹤立鸡群,短发白衣,略显古怪,但人家是龙王嘛,不受世俗常规约束,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本来王坚也有所怀疑,生怕是蒙古军搞得什么计谋,看到龙王真身就信了八成,他和胡懋林对视一眼,两人默默点头,上前自报家门,参见龙王。 刘骁看得出来的是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有多大,他大咧咧站在水潭旁,稍有不对就能跳水离开,那些人没敢靠得太近,更没有箭上弦刀出鞘,为首一个儒将打扮的中年人三柳长髯,盔甲外面罩着袍子,旁边是个羽扇纶巾的谋士,那谋士开口说道:“龙王殿下,我等这厢有礼了,这位就是大宋朝兴元府都统兼合州知州,王坚王大人,在下是军师胡懋林。” 刘骁说:“王大人,胡军师,在下有礼了,我……我是一条小白龙,是这个水潭的龙王。” 这是个摸底的过程,博览群书的师爷胡懋林是主力,他旁敲侧击,出言询问:“龙王殿下似乎是北地口音啊?不知道在龙族身居何位,怎么称呼” 以刘骁的历史知识来看,这句话暗藏杀机,南宋时期的中国北方是金朝和蒙古的天下,北方汉人可不算什么血浓于水的同胞,回答的不合适,保不齐被人当成奸细拿下斩首。 电光石火之间,刘骁有了对策,他坦然答道:“军师好听力,我姓刘名骁,本是北方贝加尔湖的龙王,只因犯了天条被玉帝发配到此间做了个潭龙王,所以是北地口音。” 胡懋林似笑非笑道:“尊驾如何姓刘,龙族不都是姓敖的么?尊驾在北地,想必认识北海龙王敖顺吧?” 撒谎的时候万万不能犹豫,胡懋林的依据无非是民间传说,没什么真凭实据,想到这里,刘骁面不改色道:“敖氏那是唐朝旧事了,现在的北海龙王姓普京,名弗拉基米尔,所住龙宫的名堂,就叫做克里姆林宫,有个巨大的洋葱头穹顶……” 这一番忽悠,胡懋林大开眼界,越是有知识的人,越明白世界之大,自己掌握信息之欠缺,对未知事物更有敬畏之心,小白龙所讲的都是他闻所未闻,但逻辑自洽,绝不像是信口胡编的。 “真是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胡懋林和王坚对视一眼,更加确定这位小白龙不是什么妖人奸细,是可以信赖的龙族一员。 “这些是?”王坚指着那一大堆食盐口袋明知故问道。 “你们不是缺盐么。”刘骁说。 王坚上前仔细查看,像是麻袋造型,但用的却是一种极薄的白色编织物,绝非凡间之物,上面还隐约印着字,宋体的“中盐集团”,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王坚拔剑出鞘,一剑劈下,白花花的大盐粒流淌了一地,于老大捡起来就往嘴里放,咂摸两口,两眼放光,欢呼道:“是盐,咸盐!” 第6章 你敢贿赂天庭干部 听说是咸盐,亲兵侍卫们欢声雷动,王坚也长吁一口气,龙王上次送来的二十斤精盐杯水车薪,连衙署厨房做饭都不够用的,这一大堆盐估摸着得有七八千斤,对钓鱼城来说可是珍贵的宝贝。 王坚忽然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撩起战袍就要下跪,而刘骁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眼睁睁看着王坚在面前拜倒,王将军都跪下了,其他人哪还敢站着,自胡懋林以下,呼啦啦全都跪下了。 大家都不觉得丢人,跪天跪地跪君王父母师长,龙王属于天地那个体系中的,是神仙序列,在神仙面前卑躬屈膝不丢人,再说神仙可送了贵重的大礼,如今天下大乱,但盐依然是硬通货,天下之盐,无非海盐、岩盐、井盐、池盐,四川自古产井盐,就是打井提取卤水炼盐,可也到不了随意挥霍的地步,近万斤盐,那可是一大笔财富啊。 跪拜感谢完了,王坚派人将食盐搬运回城,又力邀白龙王上城叙话饮茶观风景。 刘骁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王坚一挥手,两个亲兵抬着滑竿过来,请龙王上座,滑竿就是两根竹竿加一个椅子,等于简易型的轿子,战时从简,这是钓鱼城给白龙王的最高礼遇。 一行人从镇西门进城,一路向上,钓鱼城这个城池是依山而建,利用险峻的山势地形修造城墙堡垒,事半功倍,易守难攻,光城墙就有三层之多,远看旌旗招展,刀枪明亮,但离近了才发现,旌旗都已经陈旧不堪,士兵的盔甲战袍也损耗严重,没人身上不带补丁。 一路上刘骁观察士兵们,士兵们也在看着他,龙王现身的传说在城里流传好几天了,今天终于见到真身,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个年轻的白龙王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回到衙署,分宾主落座,亲兵奉上熟水,差不多到饭点了,王坚传令下去,让伙房做饭不用省着盐巴了,不用他发话,城里已经传扬开来,钓鱼城有龙王护佑,一时间民心军心大振。 二十一世纪的饮食讲究少油少盐,生怕油盐多了诱发心脑血管疾病,但是在钓鱼城这种环境下没有一个人是肥胖的,重体力活动下,人体若是少了咸盐,少了油脂,就没力气干活,油脂太奢侈,咸盐可是必须的,先前城里缺盐,饭菜变得没滋没味,干活都没力气,现在咸的够味,干活又都充满力量。 投桃要报李,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可是钓鱼城实在太穷了,而且早就进入战时共产主义,军民一体,吃喝穿用全靠分配, 当然钱的概念还在,民间依然有零星交易行为,但全城搜刮一遍也只有一堆铜钱铁钱。 刘骁端起茶杯闻了闻,毫无茶水的香气,倒像是用稻草煮的水,看来钓鱼城的日子当真艰难,他正想说点什么,王坚拿出一支箭来,正是自己搭配反曲弓的碳素箭。 王坚双手奉上,口称物归原主,又没话找话问刘骁,这支箭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碳素的。”刘骁说。 “碳素?”王坚看了看胡懋林,后者连连摇头,表示自己见识浅薄没听过。 刘骁倒是研究过,他介绍道:“碳素就是碳纤维,是将沥青抽成丝,经高温碳化后制成的极细的碳化纤维,七八根根排列在一起才有一根头发丝那样粗,具有强度高,耐高温,耐腐蚀,耐磨擦等特点,反正是又轻又韧。” 王坚已经听傻了,他只是随便扯个话题暖场,没想到又受到暴击,天庭龙宫用的东西真讲究,真高级。 一阵尴尬的沉默,忽然王坚离席,撩袍下拜:“龙王救我!” 刘骁忙道:“有话好好说,别跪。” 王坚两眼流泪道:“钓鱼城全赖百姓士卒用命,勉力支撑至今,此番蒙古大军二十万志在必得,四面围困,断我援军,天下大旱,三江水退,要不了多少时日,城便不攻自破,求白龙王念在邻居情分上,救我钓鱼城军民部众。” 刘骁忙道:“你缺什么东西,我帮你买就是。”他特意将买字加重了读音。 王坚道:“请龙王随我来。” 一行人在亲兵护卫下来到钓鱼城最高处,俯瞰三江环绕,对岸连营数十里,江上水寨桅杆如林,钓鱼城四面被围,水泄不通。 王坚道:“如果能连下一个月暴雨,洪峰一到,水淹七军,钓鱼城之围便自解了,请龙王行云布雨,救我大宋!” 亲兵们一起跪下,甲叶铿锵,齐声求道:“请龙王行云布雨,救我大宋!” 刘骁慌了,他又不是真龙王,怎么可能会行云布雨,要说人工降雨也不是不可能,可气象增雨火箭的价格可老贵了。 “将军,你能出多少钱?”刘骁开门见山,没有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王坚一挥手,亲兵抬上来几个大箩筐,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钱,中间带方孔的铜钱和铁钱,而且铁钱居多,这玩意一文不值,拿到现代是卖废铜铁还是去文玩市场碰运气啊。 刘骁直摇头,这些破烂啥也买不到。 但是一口回绝太伤感情,刘骁急中生智,用神话故事的梗回道,“降雨得奉玉皇大帝的旨意,雷部众神,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配合才能开展工作,而且得够级别的四海龙王才能下这么大雨,我就是一个小小水潭龙王,没这个本事啊,我私自降雨,是会被押上诛仙台斩首的。” 这个理由官方的很,还夹杂了很可信的细节,比如诛仙台这种专业词汇,大家无话可说,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胡懋林道:“莫急莫躁,且回衙署从长计议。” 回到衙署,胡懋林又向刘骁打听下雨的具体流程,到底是哪些神仙在管理这一块,听了半天,刘骁终于听出味来了,胡懋林想花钱打点天庭,下一场私雨,比如贿赂北海龙王跨区窜货,相关人等打点到位,应该不成问题。 刘骁说:“这样不太好吧?” 胡懋林捻着胡子肃然道:“天庭亦是官场,亦不能免俗,钱到位,鬼能推磨,神亦能。” 此言一出,刘骁对胡师爷是又敬佩又鄙夷,连天庭的干部都想腐蚀,可见其魄力之大,连天规都不放在眼里,可见其毫无底线,搁在历朝历代都是大老虎级别的腐败分子。 年轻人没有城府,心里想什么脸上就表现出来,刘骁不禁讪笑了一下。 忽然胡懋林起身一躬到底,肃然道:“胡某此举,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望白龙王体谅则个。” 刘骁看过历史,钓鱼城是抵挡蒙元入侵的中流砥柱,一城安危系半壁江山存亡,如果贪图荣华富贵的话,这些人只需开城投降即可,看着眼前这几位将帅军师黑瘦枯黄的面色,他忽然悟了,贿赂天庭乃是大义!西游记里也不写了,唐僧来到大雷音寺取经,依然会被罗汉勒索,别管是西天还是天宫,这都是潜规则,正常操作。 “军师高义,小王佩服。”刘骁心悦诚服,也一躬到底。 打开心防之后,再说话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刘骁说贿赂天庭工作人员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真金白银,而且不能太少。 胡懋林说:“钱不用愁,请白龙王先帮我们垫上,事成之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刘骁问:“你是不是打缴获物资的主意。” 胡懋林道:“正有此意,鞑子劫掠四方,金银财货不计其数,待咱们大破敌营,还愁没有钱财么。” 这生意聊不下去了,刘骁做的又不是无本的买卖,他一个高中生而已,连去超市买超过一百块钱的东西,老板都不会赊给他,拿什么去贿赂天庭干部,拿什么去买气象增雨火箭。 大概是意识到空手套白狼的难度太高,胡懋林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更容易出现的目标。 “行云布雨可能过于为难殿下,不如先赊给我们十万之箭,也好撑过难关。” 刘骁顿时就想起草船借箭的故事了,诸葛亮有这个能耐,自己也没本事划着船去江上吸引蒙古人的箭雨,他只能去淘宝上帮他们买现代工艺生产的玻纤碳素箭。 可是这也得要钱啊,于是刘骁问胡懋林城里目前还有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一直旁听的王坚猛然起身,用力过猛导致椅子翻倒在地,他凛然道:“城内两万军民誓死不降之心,难道不是最珍贵之物么!” 这话有道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两万军民上下一心,足以抵抗二十万虎狼之师,这是政治军事上的宝贵财富,可是在经济上的变现能力只有在战胜之后才可以体现,没有钱又买不了箭,打不了胜仗,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刘骁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翻倒的椅子上,这张椅子造型挺有意思的,全是九十度直角,靠背和扶手一般高,用料纤细,线条简约流畅,木料流光溢彩,有种金色丝绸般的质感,他不由得上前检查,椅子是全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子,份量扎实,用料极大方,椅面是整板而非拼接。 王坚和胡懋林面面相觑,白龙王这是咋地了?怎么对一把椅子如此上心,他们自然不知道刘骁的妈妈王美萍是家具城的售货员,刘骁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家具材质分类上讲,最低端的是人造胶合板,然后是实木,实木种类繁杂众多高低不等,低端的还不如高端的板材,但高端的实木高起来可就没有止境了,一堂高级的红木家具得上百万,至于传说中的黄花梨、小叶紫檀就只能在拍卖堂见识了,非一般商品范畴。 这把椅子,应该用的是金丝楠木材质,金丝楠木在明朝时期就采伐一空,以至于乾隆皇帝想干点工程还得扒明朝的寝宫才能获得够尺寸的金丝楠木,这种木材是中国特产,和产自东南亚的小叶紫檀都是最顶级木料,只不过一个是软木,一个是硬木,就视觉效果来说,金丝楠木更加高贵华美。 谁说没有值钱的玩意,值钱的就在眼前,缺的只是发现财富的眼光,刘骁的目光在堂上梭巡,这种椅子有八把,还有相同造型路线的几、案、桌等,保不齐卧室里还有大床、大衣柜、脸盆架啥的,这些家具若是摆在家具市场,岂不是镇店之宝。 刘骁粗略估计一下,即便不考虑古物因素,仅凭金丝楠木的质地,这些家具也能卖出天价。 他沉浸在分配巨额财富的幻想中,不知不觉口水都流出来了,王坚和胡懋林不由得大为忧虑,龙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失心疯了么,抱着把破椅子流涎水,是不是得请郎中来看看啊。 好在刘骁很快就回过神来,擦擦口水说:“这样的家具有多少?” 王坚不知道龙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据实已告:“好叫白龙王知道,楠木漫山都是,军中能打精细家具的木匠也有数十人,此类家具,白龙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第7章 金丝楠木 刘骁说:“这样吧,我刚调过来,龙宫里缺少桌椅板凳,能不能送我一套。” 白龙王恬不知耻,直接伸手要东西,但王坚和胡懋林反而大喜,心道龙王殿下真不拿我们当外人,王坚道:“来人呐,把这一堂家具擦干净全给殿下送到水晶宫里去。” 又对刘骁说:“殿下初来乍到,想必身边缺少使唤下人,我给不了殿下娇妻美妾,但丫鬟仆妇还是有的。” 说着将目光投在堂下几个中年健妇身上。 健妇们眼巴巴地看着年轻英俊的龙王,能在龙宫当差那是上辈子修的福分。 “心领了。”刘骁赶紧推辞,“时候不早,我就不叨扰了。” 于是乎,一队兵浩浩荡荡将家具搬到龙潭边上,刘骁拖不动那么多,只带两把椅子过去,其余的暂时放在水潭边,自有人帮着看着。 刘骁依旧穿越回来,他在那边起码度过三四个小时,看这边时间仅仅过了半小时而已。 他回到龙宫洗浴中心去,在休息大厅找到正在看电影的王大锤。 “大锤,和你商量个事儿。”刘骁组织着语言,“你也看到了,有来无回,一时半会你也回不去了,不如这样,我帮你打听你老婆孩子的下落,帮你照顾好他们,你呢,就在这守着,这是咱们发财的关键位置,守着这里,就啥都有了,顿顿吃肘子喝雪碧都行,你想日龙女都行。” 王大锤点头如捣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明天给你捯饬捯饬。”刘骁说。 …… 一大早,忽然老妈来电话,让刘骁赶紧死回家。 回到家里,气氛严肃,父母对坐在客厅沙发上,老爸不停抽烟,老妈抱着膀子冷眼相对,两人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大概是一夜没睡,刘骁被这个场面吓着了,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不是要离婚?” 老爸说:“王八羔子想什么呢。” 刘骁又问:“是不是李老八又来找事?” 老爸说:“大人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和你妈商议好了,这房子咱们得卖了,以后租房子住,你满十八岁了,算是大人了,家里的事儿,你也得参与。” 刘骁嗫嚅道:“不卖行不行?” 这房子是他从出生就生活的地方,早就有感情了,怎么说卖就卖,卖了上哪儿去住,卖了的钱又用来干什么,他满腹问题,无从开口。 老妈说:“你爸买货车的贷款还没还清,现在车报废了,还得赔偿货主五十万,不卖房子真赔不起了,卖了房子,我和你爸把账还了,再想办法弄一辆新车,以后吃住都在车上,你去树德中学寄宿复读,争取考上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挣钱买房子孝敬爸妈。” 刘骁哽咽了,他本以为老妈会大发一场雷霆,然后和老爸分居离婚什么的,没想到老妈如此深明大义,父母对自己也是充满了责任感和爱,即使这样艰难,也要花大价钱让自己复读,可惜自己真心没这个能耐考上名牌大学啊,一般垃圾学校上了也没意思,还不如现在就出去挣钱。 “妈,爸,我不上学了,我挣钱养家。”刘骁发出豪言壮语,换在昨天他还没这个自信,但是现在他掌握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想发财还不轻而易举。 “胡扯什么,王八羔子,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刘志刚蹙起眉头,不由分说阻止了儿子的冲动,他是条汉子,干不出来赖账的事儿,欠下的钱,一分钱都不会少还,更不会让儿子辍学打工。 刘骁张口结舌,忍着没把秘密说出来,他知道老爸是党员,觉悟高,告诉他的话,很可能下一秒就打电话报告政府了,所以这事儿不能让大人们知道,必须保密。 所以他最终只是反驳了一句:“爸,你骂我可以,能不能换一个词。” 卖房子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但是这需要时间,联系中介,买家看房,租房,搬家,最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折腾完。 老妈在厨房下面条的时候,刘骁凑了过去嬉皮笑脸,老妈冷着脸说:“别想再从我这要钱,家里都这样了,没钱给你上网。” 刘骁说:“不是,我有个同学的家长手上有一批旧家具想出手,老妈你能不能帮忙。” 老妈说:“现在新家具都卖不动,谁会买二手的,又不是黄花梨,小叶紫檀那种值钱的。” 刘骁说:“金丝楠木不行么?” 老妈想了想说:“现在哪有真的金丝楠,都是假的,别捣乱,赶紧滚蛋。” 刘骁说:“要不先拿两把椅子放在你店里寄卖,卖了给你提成。” 老妈本来不想答应,但转念一想,儿子能想着帮家里的忙就是进步,不能打击积极性,于是便答应了。 家里的事务就商议到这了,老妈去厨房煮稀饭,老爸手机在响,看了一下号码,踱步到阳台去接了,关推拉门的一瞬间,刘骁听到了“医药费”的字眼。 也许是李老八又打电话来了,刘骁以窗帘为掩护,凑到阳台推拉门处偷听,就听到老爸一开始心平气和的,后面声调逐渐高了起来:“碰碰就碰碰,老子怕你咋地!” 似乎是那边在说时间地点,老爸复述了一遍,刘骁默默记在心里,回到客厅,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王大锤还在小区门口等着呢,刘骁匆匆吃了一碗稀饭就出门去了,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和王大锤会合,这货吃了人家五斤煎包,三碗胡辣汤,还只是垫了个底。 开早点铺的大爷认识刘骁,悄悄问这是你们家亲戚么,去年没吃饭咋地,怎么胃口这么大。 刘骁敷衍几句,拿出一百元帮王大锤付账,大爷正找钱呢,王大锤说话了:“只要制钱,不要会子。” 他口中的制钱,就是硬币,会子就是钞票。 大爷正好收了一堆硬币没处花,都找给刘骁,刘骁又把硬币都给了王大锤。 一堆一元和五角的硬币亮晶晶的还沾着油花,沉甸甸的没人喜欢要,但王大锤喜欢的不得了,在他眼里,这些现代技术压铸的硬币简直精致无比,称得上工艺品了,而且宋人对硬币有一种执念,只有硬币才是真钱,所有纸做的钱都是异端。 吃了早饭,刘骁带王大锤来理发店,要给他换个形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妥吧。”王大锤有些抗拒。 “你就当出家了,等时机到了,咱就还俗。”刘骁忽悠他道,这道士一样的发髻太出戏了,不能很好的融合进社会。 于是,王大锤很不情愿地被剃了个大光头,但是极具威慑力的虬髯保留了,脑袋修理成秃瓢后,野人的气息减弱了许多,社会人儿的味道出来了。 理发的时候,刘骁抽空给射箭馆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提出辞职,他本来就是兼职,现在暑假快结束了也该走人了,老板答应了,还给他结算了一下工资直接转了过来。 等到华联超市开门,刘骁又去买了条镀金色的铁链子给王大锤挂上,校服换成阿迪王的运动裤,廉价木头手串腕子上一戴,假鳄鱼皮手包腋下一夹,整个人脱胎换骨,活脱脱就是一个社会王。 有这么一个武力值超高的马仔跟着,刘骁走路姿势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变成六亲不认步,就希望哪个不开眼的来撞自己一下。 刘骁又买了一张折叠床,一个酒精卡斯炉,还有席子被褥水壶饭盒锅碗瓢盆等,下载一个货拉拉APP,叫了一辆小面包车拉货,这寸劲,叫来的竟然是昨晚在批发市场见到的那位开五菱面包的“私盐贩子”秃顶大叔。 一回生二回熟,秃顶大叔拿了一张名片给刘骁,说自己现在专门跑货拉拉,以后有生意可以直接打电话就给你安排了,刘骁看到名片上的名字是谢文强,就喊他一声谢叔,谢文强说你客气了,喊我老谢就行。 谢文强开车把这些杂物送到烂尾楼,刘骁安排王大锤住在这里,毕竟虫洞所在位置至关重要,必须有人守着,以免发生有去无回这种事情。 刘骁又去那边取了两把楠木椅子,让老谢帮着拉到北郊的家具大市场,送到王美萍上班的地方,这儿并不是高端市场,卖的都是廉价板材家具,到处充斥着刺鼻辣眼的甲醛味,老妈以前在木雕厂工作,略微懂行,但也只是个半瓶子醋,她觉得这两把椅子不是凡品,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行,就先放着吧。”老妈将椅子留下,给了刘骁二十块钱,让他中午在外面吃碗米线吃。 儿子走后不久,一个五十来岁的体面男人在家具城高级管理人员簇拥下经过王美萍的家具展厅,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目光立刻被金光闪闪的椅子吸引住,忍不住上前抚摸椅子背。 王美萍正拿着计算器算账,赶紧起身招呼:“看家具啊。” 男人问王美萍:“这椅子,卖不?” 王美萍说:“卖啊,不卖也不摆这了,不过是熟人寄卖的,没发票,不退不换。” 跟在身后满脸谄媚的家具城总经理老李说:“王姐,这是德隆木业的刘总。” 王美萍听说过德隆木业,是专门做红木高端家具的厂家,但这和她没啥关系,她只关心椅子能不能卖出去。 刘总说:“我得拿到阳光下仔细看看。” 王美萍说:“尽管看。” 刘总叫刘德龙,喜欢收古代红木家具,他自己还有木器工厂,常年从非洲和东南亚进口木料,这回来是想收购家具城的,没想到顺道捡了个大漏。 真正的金丝楠木和小叶紫檀一样,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大料,能看到的基本都是用金丝柚木、黄金樟木、黄心楠木冒充的,金丝楠木说起来比小叶紫檀还珍稀,明朝时候就砍伐殆尽,虽然说现在到处都在种植金丝楠木苗木,但是大器晚成,一棵成材的小叶桢楠怎么也得生长二百年以上,谁能等得起。 现在能找到的金丝楠木,要么是种植的小树,要么是拆房子得到的老料,要么是阴沉木,价格都相当不菲。 大家搬着椅子来到门外,顿时金丝般的质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王美萍注意到刘总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竟然摸出一双白手套戴上,细细的查看着椅子的细节,敲了敲板子,掂了掂重量,不置可否。 刘德龙对着阳光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把椅子堪称完美,温润柔滑、棕眼极小,摸之宛如婴儿肌肤,金丝万缕,用料考究,毫无疤痕,而且没有涂漆,全靠使用形成的自然包浆,椅子造型简洁纤细,不像明代式样,更不像是清代的,倒像是宋代的极简风格。 前几年流行手串的时候,一串十二颗直径两厘米的金丝楠木珠子,就敢要出天价,现在虽然大潮退去,但金丝楠木依然值钱,这把椅子仅凭材质做工就不是小数目可以打住的,如果再挖掘一下背后的故事,鉴定一下年代,估计能上拍卖行。 “你给个实诚价,最低多少能拿。”刘德龙说。 王美萍干了多年售货员,销售技术没的说,儿子没说底价,她也不好估价,这时候最佳的选择是让对方出价。 “刘总能给多少?” 刘德龙玩了一辈子木头,被人称作木痴,此时他已经锁定这张椅子,当然他不会给出太高的价格,所谓捡漏即使如此,但他也不会昧着良心坑人家。 “我说个数,你看能不能接受。”刘德龙伸出两根手指。 王美萍以为是两千,回道:“再加点。” 刘德龙苦笑道:“大姐,不是不能加,你就一把椅子,配不成套啊,你要是成套的,那就不是这个数了。” 王美萍说:“怎么不是成套的,这椅子有两把呢,你拿回去自己搭配,你是堂堂大老板,还怕配不齐全套么?” 刘德龙眼睛一亮:“两把我都要了,给你这个数。” 这回他伸出五根手指。 王美萍心动了,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先给儿子打电话,问你同学家长心理价位多少。 刘骁替虚构出来的同学家长做主:“他们也不懂,老妈你就全权做主好了,卖了给你一成的提成,如果卖的好,我这边有整套,床啊几啊案啊都有。” 王美萍挂了电话,说道:“行吧,就这个数吧,刷卡还是扫码?” 刘德龙是老派人,身上带着银行卡,王美萍拿出POS机,输入五千的金额,然后让他刷卡,刘总看到数字,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占老实人的便宜。 “大姐,我说的是五万。” 王美萍惊喜万分,手都在发抖,重新输入金额,刷卡到账,这笔钱她会找会计从公司账上提出来,留一成作为自己的提成,五千块啊,顶得上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刘总,您还要么,还有呢,全套的。”王美萍说。 这回轮到刘德龙惊愕了:“全套的?有多全?” “非常全。”王美萍言之凿凿。 “全套的话太难得了,那就不是单买的价了,我都要了。”刘德龙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这回可捡了大漏了。 刘总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谈先走了,这边家具城的营业员们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恭喜王美萍拿了大单,一口一个王姐喊得亲切,让她请客吃饭。 “回头盖浇饭随便点,我请。”王美萍豪爽一挥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美萍给儿子微信转了四万五千元,这个提成不算多,,她也心安理得,在商言商,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一笔收入来的相当及时,虽然填不上大窟窿,但总归看到曙光了。 第8章 帮老爸打群架 刘骁手上还有点值钱的玩意没出手,木头匣子和里面的玉器,他不打算交给金大班那种奸商了,不如自己在网上卖,下个闲鱼APP,给盒子玉器拍几张照片挂上去就行,但他只标了一个虚价,虽然急于出手也不能卖的太低不是,得等真正识货的买家。 很快就有人在商品下方留言,刘骁起初不懂行还耐心解释,后来发现大多数都是闲着没事瞎问的,也就不再一一回,将注意力放在淘宝上。 先前的食盐交易只是开胃前菜,十万支箭的买卖才是真正交易的开始,箭矢是古代军事上的重要物资,全中国人民都知道赤壁之战中草船借箭的梗,周瑜故意难为诸葛亮,让他在三天之内搞到十万支箭,结果却惨遭打脸。 古代没有电力,没有内燃机和蒸汽机,没有工业化流水线,箭矢都是纯手工打造,箭镞要在铁匠铺里一锤一锤锻造敲打出来再打磨锋利,楔在箭杆上,箭杆在北方用笔直的木杆,在南方用竹竿,竹木都要经过加工晾晒保证笔直,箭羽的讲究就更多了,上好的箭要用雕翎,一般的也要用雁翎,反正没有用鸡鸭鹅毛的,纯天然的大型飞禽羽毛没法做到大规模供应,应有尽有,产量很受限制,就算积攒充足了,还要用鱼鳔熬煮的胶和丝线固定在箭杆尾部,整个流程相当繁琐。 而现代工艺制造的箭矢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上淘宝随便一搜,满眼都是运动器械类的弓箭产品,刘骁没有奸商意识,对那种廉价的玻纤杆塑料尾羽的看不上眼,要看就看真羽纯碳。 所谓真羽,就是火鸡翎,纯碳就是纯碳素材质箭杆,多用于狩猎和竞赛,比普通玻纤塑尾箭贵了许多,品质也好很多。 再多浏览一会,他竟然出现了选择障碍症,可选项目实在太多,光箭杆的内径就有4.2和6.2,箭杆挠度从500到800都有,箭镞更是眼花缭乱,重量千差万别,造型各异,从最普通的圆柱尖头到锋利的三棱柳叶箭镞还有带爆炸旋转功能的斩首箭镞。 刘骁陷入苦苦思索之中,默默琢磨了一会,豁然开朗,拿到盘子里都是菜,甲方和自己之间存在信息差,他们可不知道什么玻纤什么碳素,不如各样来一个批次,先试试货色,再下单订购大批量的。 虽然甲方只要求提供十万支箭,但作为乙方要主动为甲方考虑,淘宝有很多便宜的复合滑轮弓,玻璃纤维和铝合金的弓片,在凸轮、正弦副弦作用下比普通直拉反曲弓节省百分之八十的力气,难道它不香么? 于是刘骁先下单买了一把价格适中的国产大威力高精度复合机械滑轮弓,又买了不同内径的塑羽玻纤箭和真羽纯碳箭,箭镞是杀伤力的保证,运动箭镞是肯定不合适的,必须锋利的流线型箭镞,箭镞见样都买,光柳叶箭镞就分三棱柳叶,葫芦柳叶、旋转柳叶、鸣笛柳叶、血槽柳叶等。 昂贵的120格令重量的爆炸旋转斩首箭镞也买了几十枚。 订单下完,刘骁竟然有一种慷慨激昂的心情,找到了大军火商的豪情壮志。 淘宝送货且得等上几天,刘骁并不急于去那边,他先要处理自家的事情,老爸和李老八那边约了傍晚在西郊苇子湖碰一碰,身为儿子当然要去助战。 对于打群架,刘骁并不陌生,他是体育生,帮同学出头之类的事儿在高中阶段没少干,但是和社会人对战还是头一遭,幸好有王大锤在,这可是打架的祖宗级人物。 刘骁把事情一说,王大锤果然兴奋莫名,他又问王大锤擅使什么兵器,王大锤说那肯定是大锤啊。 “锤不行,会出人命。”刘骁当即否决,打个架而已,满地脑花就不好看了。 王大锤懂,他点点头说:“是怕惊动捕快吧,那就用硬木杠,枣木门闩。” 这年头上哪去找枣木门闩,刘骁到底是体育生,灵机一动想到棒球棍,于是去体育用品商店花一百二十元买了两把橡木质地的棒球棍,王大锤挥舞几下,感觉相当趁手,他是用锤的,拿棒球棍轻似鸿毛。 “缺一面盾牌。”王大锤说。 但是盾牌这玩意可买不到,刘骁灵机一动,想到花鸟市场有卖藤编的筐子,带把手的筐盖正好拿来当盾牌。 苇子湖是一个野湖,也是本市社会人们约架的地方,刘骁带着王大锤打车先到地方,他们藏在树林里观察湖岸边的动静,到了约定的时间,陆续有车抵达。 光看车就能看出阵营的不同,对方来的都是路虎、霸道、宝马X5、卡宴之类的霸气车型,老爸约的朋友有一半是骑电动车来的,还有几个大叔是开着国产品牌私家车来的,年纪普遍在五十岁左右,大肚腩,半秃顶,一看就不怎么能打。 对面来了几十口子二三十岁小年轻,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穿着惹火的妹子,聚聚在一起五光十色,光头发颜色就好几种,他们打开汽车后备箱,拿出棒球棍和练剑道的木刀。 这是一场新老社会人之间的决斗,刘骁从没想到老爸的号召力这么强,居然能叫来这么多老战友,可这帮人的战斗力真心不敢恭维。 其实刘志刚没想动武,他年轻的时候也混过,但是退伍回来就没打过群架,在他的认知中,越是人多越打不起来,因为彼此间总能找出互相认识的人,熟人说几句话,矛盾就说开了,在他那个年代,事儿都是这么摆平的。 所以这帮老伙计们也没预备家伙事,就是来充个场面架个势,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不再是当年全副武装跑五公里的年纪了,拿什么和人家斗。 但是刘志刚发现自己误判了,江湖出现断层,老的和小的互相不认识,说不上话。 他有些意外,但很快做出决定,单枪匹马上去和对方讲数,万万不能真打起来。 于是刘志刚对战友们交代说自己过去聊聊,先礼后兵。 “你们等我信号。”刘志刚说完,将一把皮拍子塞在裤腰带后面,向对面走去。 对面一辆路虎揽胜里,坐着李老八的大哥高彬,高彬今年四十出头,曾经因过失致人死亡蹲过十年大牢,出狱后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混成本市黑道食物链顶端,人称江湖一哥。 李老八站在车旁,望着刘志刚说:“彬哥,就是他,他儿子带人把我们打伤的。” 高彬看了一眼,对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后面那群骑电动车的也都是混的比较差的爷叔辈,根本不需要给他们留面子。 “直接弄吧。”高彬说,然后拿出了手机准备拍摄快手段子。 李老八上前和刘志刚交涉,这回他底气十足,说了几句就上手推搡,一群刺龙画虎的将刘志刚团团包围。 老爸的战友们还没来得及冲过来,这边刘骁已经按捺不住,他蒙上滑雪面罩,举着棒球棍就杀了出去。 但是王大锤比他冲的还快,一马当先超过刘骁,大喊一声:“护住我身后!”就冲入了敌阵。 虎入羊群莫过于此,没有人能和王大锤过上一招半式,他们甚至连王大锤的脸都没看清楚,小臂或者小腿上就挨了一棍,要么家伙落地,要么人倒地,得亏王大锤用的是棒球棍,如果换成长刀,这会儿已经人头滚滚了。 刘骁没捞着出手,他只顾着保护王大锤的身后防止偷袭了,事实上没人有这个意识偷袭,早都吓傻了,王大锤眼睛毒得很,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路杀到路虎揽胜前时,彬哥还举着手机拍呢。 一棍下去,手机变成了零件,王大锤不会开车门,直接伸手将彬哥从车窗里薅了出来,堂堂江湖大哥被人揪着头发拖在地上打,车里两个小蜜吓得尖叫不止。 忽然一声厉喝:“谁敢动我彬哥!”一个赤着上身的二楞青年手持明晃晃的阳江造不锈钢大砍刀冲了过来,原来这人刚才是去车里拿刀了,他们干仗准备了两套家伙,对方不强就用棍,遇到硬茬子就换大砍刀。 王大锤笑了,他很不过瘾,这么多人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终于出来一个有点血性的了,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棒球棒迎了上去,左手举起藤牌挡住一击,右手棒球棍敲在对方左腿膝盖处,骨折,立扑。 刚才还威猛无比的二楞青年此刻嗷嗷嚎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没意思。”王大锤说,他非常失望,非常意兴阑珊,在座的诸位全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好玩,倦怠,乏味。 这时候刘志刚带来的那帮老兄弟也都拎着链子锁和砖头上来了,叔叔伯伯们来了,刘骁打了个呼哨,王大锤会意,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两人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志刚看到了儿子,哪怕儿子蒙着头套他也不会认错,但他没喊儿子,此刻他五味杂陈,当爹的为了保护这个家,五十岁了还出来和江湖人士火拼,其实他是抱着悲壮的,甚至是赴死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无厘头的结局,儿子带着一个伙计就全部搞定了。 那帮经常一起喝酒聚会的战友,虽然一个个混的不咋样,但毕竟岁数在这摆着,经历的事儿多,会说场面话,他们来善后再合适不过了。 刘骁带着王大锤退进了小树林,他懂法,这毕竟是械斗,而且有不少手机在拍摄,万一有人报警就是实锤证据,治安拘留少不了。 远处警灯闪烁,果真有人报警了,众人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善后讲数了,纷纷上车逃离现场,一场气势宏大的苇子湖畔的械斗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辆警车开近了大家才看清楚,原来不是警车,是交通稽查,顿时松了一口气,彬哥放出狠话,嗷嗷叫着要回去接着打,找回场子,当然只是说说而已,至少能让面子丢的没那么彻底。 第9章 破风神弓 后续的事情,刘骁没有继续关注,他相信以老爸的人生阅历,可以处理的很好。 这桩事对于刘骁来说只是一段小插曲,他回去之后继续淘宝,回忆起胡懋林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这位军师并不是很相信龙王的身份,人靠衣装马靠鞍,堂堂一个龙王,就穿浴袍可不行,得置办一身体面的行头才能配得上。 体面行头当然不是西装革履,而是能融入环境的服装,刘骁在淘宝上搜寻一番,最终锁定一套玉白色海清,一套圆领白底银纹飞鱼服,都是明朝衣装,但在宋朝环境下并不违和,下回再去,造型可就不像以前那么寒酸了。 淘宝发货很快,两天后买的弓箭和衣服都到了,在等待的日子里,刘骁有空就去烂尾楼练箭,他给王大锤买了几大箱子的雪碧,喝完了将空瓶子灌水当箭靶,两人比赛射箭。 奇怪的是,老爸也没找自己,似乎械斗之事根本没发生过一般,看来老爸的那帮战友们还是有点能耐的,自己和老爸之间也有了共同的秘密。 刘骁本来很以箭术自豪,但是比起王大锤来他这点功夫就不够看了,人家王大锤可以跑起来射,跳起来射,甚至能射中抛到空中的瓶子,他说这种水平也就是一般化,军队中箭术高超的比比皆是,但和真正的蒙古人比起来,又不够看了。 功夫不行,硬件来凑,刘骁主攻复合滑轮弓,不得不说复合弓的威力更强,薄铁皮一射就穿,而且更加省力,属于开了金手指,怪不得奥运比赛都不带他玩,只有反曲弓才能参赛。 练的差不多了,刘骁将一张复合弓和一百支箭放进黑色尼龙防水包,开始穿越之旅。 再露头,水潭外黑漆漆的,刘骁有些奇怪,他搞不懂两个时空的时差,暂且不去管他,爬出水潭,从包里拿出白袍换上,闪亮登场。 慧娘还睡在井口旁,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揉着惺忪睡眼惊喜道:“白龙王你咋才来,这半拉月上哪儿去了?” 刘骁这才恍然大悟,两边时差不多是一比五,明明才过去三天,这边竟然已经半拉月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就是这个道理。 半个月时间足以发生很多改变,水潭边变了模样,周围的杂草被薅光,摆上一口大铜香炉做祭拜用,井旁新立了块石碑,上刻四个宋体字:“白龙王府”。 “你就在这等了我半个月?”刘骁不敢相信。 “嗯,我爹让我在这守着。”慧娘点点头。 刘骁一阵心疼,这季节躺在野地里,光是蚊子叮咬就够受的,他摸出一粒麦丽素,神神秘秘握在手里,伸到慧娘面前,摊开手掌。 “泥丸?”慧娘闪亮的眼睛透着不解。 “尝尝。”刘骁怂恿她。 如果是班里的女同学,此刻刘骁头上就要挨一下脆的了,但是古代的女孩心思单纯,接过来就丢嘴里了,然后刘骁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慧娘从震惊到痴呆,再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一颗麦丽素,至于么,刘骁有些手足无措,他擅长把女孩子搞哭,但是不擅长善后,高二下学期,他追求班里一个女生,愣是把人家吓哭了,后来老师叫了家长,刘志刚狠狠揍了儿子一顿,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别哭啊,我可没干什么啊。”刘骁有些尴尬。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丸子。”慧娘抽抽搭搭说。 “这是糖果的一种,你总吃过麦芽糖么,麦芽糖是麦子做的,这是麦芽糊和巧克力做的,性质差不多……”刘骁解释了一通,但慧娘一句话把他惊到了:“我没吃过麦芽糖,只是听大人们说过。” “那你吃过什么糖?”刘骁问。 “我没吃过糖……”骨瘦嶙峋的少女说,“粮食要做军粮,哪能做糖,百姓吃的是瓜菜、稻糠,过年也食不得一回肉,鱼虾倒是经常吃。” 刘骁一阵心酸,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竟然没吃过糖,城中军民生活之苦可见一斑,再看她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布色,如同麻袋披在身上,千丝万缕的,比乞丐还不如,也不知道上回给她的一匹蜀锦哪儿去了。 “这一袋都给你。”刘骁将一整袋麦丽素塞到了慧娘手上,可对方竟然不再多吃一粒,问她为什么,说要留给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吃。 “走,进城,我帮你讨一件好衣服。”刘骁背起大包,打开强光手电,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强光手电的光柱像是探照灯一样划破夜空,直冲银河! 慧娘看傻了,傻乎乎问:“我能顺着这个柱子爬到天上去么?” 刘骁笑道:“能啊,不过我一按开关,你就掉下来了。” 强光手电在这个时代是多么逆天的存在,刘骁没有意识到,事实上这道光柱同时吸引了宋蒙双方的注意,城墙上的宋军能猜出咋回事,龙王又回来了! “白龙王回来了!”随着一阵阵激动的叫嚷,钓鱼城上下都被惊动,睡觉的人惊醒过来,衙署亮起了灯,城墙上燃起了火把,整座城都变得明亮起来。 对岸的蒙古军就没那么开心了,一座牛皮大帐前,顶盔掼甲的将军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钓鱼城,心生惊讶,本来计划今日凌晨发动进攻,这还没动呢,宋人怎么就知道了。 还有那道划破夜空的神秘光柱,到底是什么玩意? 军事计划是不可以随意更改取消的,将军挥起马鞭,下令出击,江岸边万船齐发,运载着部队向对岸进军。 这位将军名叫汪德臣,看名字似乎是汉人,但其实是鞑靼人,他的官衔是巩昌等二十四路便宜都总帅,也是这次进攻钓鱼城之战的前锋大将。 二十万蒙古军,真正的蒙古人其实很少,大部分是来自北方和中原地区的汉人以及南宋降军,他们比草原上的蒙古人更能适应四川盆地的气候,更熟悉水上和山地作战。 号角长鸣,战鼓敲响,无数船只木筏趁着枯水期渡过嘉陵江,登上江岸,排兵布阵,整顿军马。 号角惊动了刘骁,他很快意识到王坚所言不虚,钓鱼城即将面临一场血战,而且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战场,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逃回去等战斗结束再回来,二是亲眼目睹一场冷兵器战争。 最终刘骁还是没能抗拒后者的诱惑力,反正钓鱼城并不是被攻克的,也就是说敌人会输,那还有啥可担心的,他背起尼龙包,带着百姓们向城门走去,身后传来的是铁蹄铮铮。 宋人擅长攻城守城,又仗着地利,只管让敌人来攻便是,此时王坚已经得到报告,亲自来镇西门督战。 王坚在镇西门敌楼上见到了刘骁,白龙王正从一个长条形黑色包里取出一把怪异的东西,像弓,但是和他认识的弓大相径庭,弓体似乎是铁的,弓弦好几道,还有上下滑轮,以及很多说不上名堂的配件。 至于箭矢他是认识的,这次的箭和上次不同,更长,更重,箭镞更加锋利。 “这张弓叫什么名字?”王坚身为武人,对弓箭有一种天然的热爱,第六感告诉他,这张弓也许会立下汗马功劳。 刘骁心说一把淘宝上几千块钱买的弓能有什么名字,但他还是急中生智临时取了个名字。 “将军,它叫破风。”刘骁严肃道。 “破风,好名字。”王坚也严肃点头,两人在这闲聊弓箭,镇西门外的平地上,蒙古军已经在列队了,数千铁甲森严排列,长枪如林,旌旗蔽日。 也许是为了缓解将士们的紧张情绪,王坚继续谈笑风生:“为何叫破风?” 刘骁说:“被它射中的人,即使当场不死,也会得破伤风挂掉。” 王坚哈哈大笑,轻松的情绪传给了将士们,有白龙王坐镇,区区鞑子,何足挂齿。 汪德臣听到城墙上的刺耳笑声,不由得大怒,他知道对岸有人在关注着这场战斗,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蒙古国的大汗,孛儿只斤.蒙哥。 所以,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还要赢得漂亮才行,汪德臣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将领,四川有一半是他打下的,他不但擅长用兵,还会使用攻心战术,经他劝降的宋将不在少数。 所以汪德臣决定故技重施,劝降王坚,他制止想跟过来的亲兵,单骑上前,但和城门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站在即便是宋军的床弩也射不到的地方。 此时镇西门敌楼上,刘骁已经将“破风”调整完毕,还向城内方向试射了一发,复合弓的射程极远,准确度更是无与伦比,他搭上一支破甲箭,对王坚说:“要不咱们吓唬一下他。” 大军压境,白龙王如此气定神闲,也给了王坚无尽的勇气,对于钓鱼城的城防,他自然是有信心的,但是再强大的城防,在敌人不计损失的强攻下也会受损,也会牺牲,所以能狙杀敌军大将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那是最好的。 这是战场,所以不存在什么暗箭伤人,胜之不武的说法,况且宋军对这种战法是有传承的,早在二百多年前的景德元年,檀渊之战中,宋军用巨型床弩发射的大箭射死了辽国元帅萧挞凛,直接导致战争结束,这个典故所有宋军将领都是耳熟能详的。 但王坚更加知道的是,床弩并不是狙杀利器,而是攻击敌人战术器械的武器,最强的八牛弩,需要百人绞轴张弦,发射的时候要用斧头砸扳机,箭矢足有一丈多长,形同长枪,这样的巨型武器攻击敌人的望楼船只是合适的,射人根本没有准头可言,而当年檀州城上那一射,纯属天佑大宋,是无法复制的奇迹。 王坚明白的事情,汪德臣岂能不懂,他知道宋军最强的八牛弩射程一千步,但准备时间很长,发射动静很大,而且笨重无比,根本射不中三百步外的人马,自己身穿重甲,里面还罩着西域来的铁环拼接的锁子甲,可谓刀枪不入,唯一暴露的就是面孔,可是天底下即使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也没有这样厉害的弓。 他唯独没料到对面城头上有一张八百年后的复合滑轮机械弓,航空铝材打造,有平衡杆稳定器,有倍镜和撒放器,再加上一个省级青少年锦标赛的亚军。 “要不你试试?”刘骁对能否射中汪德臣并无信心,他也确实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看到王坚对“破风”馋涎欲滴的眼神,他主动将弓递上。 王坚急忙推辞,他确实是神箭手,能开三百斤的硬弓,但在白龙王面前可不敢托大,在刘骁一再坚持下,才上手体验了一下,拉开弓弦就觉得太轻,这张弓最多只有五十斤拉力,拉满之后却震惊了,一般的弓拉满之后是最费力的阶段,胳膊和手指只能维持十几秒,可破风在拉满临界状态之前忽然力道泄掉,拉满时反而最轻松,可以从容瞄准。 刘骁没空给他科普,滑轮弓能节省百分之八十的力量损耗,便于长时间瞄准,这张弓实际上有105磅拉力,等同于一张英格兰长弓,一磅是0.45公斤,破风的拉力是五十公斤级,在战术级别已经是很够用了。 而王坚开的三百斤硬弓不是实战的弓,只是训练工具,能开弓不代表能使用这张弓进行作战,所以那是没意义的。 刘骁用倍镜锁定了三百步外的汪德臣,将弓弦拉满,即便是使用了偏心滑轮的复合弓也有极大的磅数,用手指开弓几乎承受不住,他用的是撒放器,一个带扳机的钩子勾住弓弦上的D环,等于是用手腕拉开的弓。 这个人身披重甲,箭矢根本穿不透,也只能吓唬他一下而已,距离太远,超出了弓箭的直射距离,但两边又存在高度差,所以怎么射他也糊涂了,这时候汪德臣催马上前,开始劝降。 清晨凉风习习,城上城下一片寂静,都在等汪德臣开口,这员大将今年三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在钓鱼城之前,半个四川的宋国城池要么是他强攻下来的,要么是他劝降的。 汪德臣掀开铁甲面罩,一开口声若洪钟,中气十足,他手持马鞭遥指城上喝道:“呔!王坚!我来活汝一城性命,宜早降!” 话音刚落,东方破晓,第一缕阳光从钓鱼山背后射出,打在汪德臣脸上。 刘骁果断勾动了撒放器的扳机。 第10章 一箭定乾坤 汪德臣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也正是这一下眯眼要了他的性命,按理说以他的武功,这个距离城墙上射下来的暗箭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单手就能抓住的,但稍一分神,那支箭已经到了面前。 刘骁也不知道自己能一箭命中,他竭尽所能的发出这一箭,能射在汪德臣身边的草地上就很满足了,万万没想到,这一箭竟然飞出去三百米远还能扎在汪德臣面孔上。 汪德臣全身重甲,手上都戴着铁网,唯独面甲没遮上,小小的大意导致重大损伤,这支箭虽然已经力竭,还是扎在他人中上,撞碎了上门牙,汪德臣就觉得脸被人用棍子捣了一下,紧跟着晕晕乎乎,他试图用力拉住缰绳,还是失败了,从马上滚落下来。 钓鱼城下,依然万籁俱寂,两军近万名将士都没预料到这种局面的发生,一阵风吹过,风卷大旗猎猎作响,汪德臣胯下战马有灵性,猛然抬起前蹄嘶鸣不止,紧跟着城头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刚才那一幕大家可都看见了,那支箭是伴着阳光落在汪德臣头上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宋有苍天护佑,有白龙王亲自保护,必胜无疑。 蒙古军方面,军阵内嗡嗡作响,一群亲卫上前将受伤的汪德臣救了回来,主将落马,昏迷不醒,这仗没法打了,在这儿列阵的主要是汉军和新附军,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烈,此时每个人心里都在打退堂鼓。 王坚见士气可用,当即下令,擂鼓,出城! 镇西门城门打开,士气高昂的军士们鱼贯而出,并没有一窝蜂的杀上去,而是列阵徐徐推进,城上的八牛弩和抛石机开始发射,以火力掩护己方军队,蒙军想走也走不成,背后有江水阻拦,只能背水一战。 这是刘骁人生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战争,而且是残酷至极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当他站在城头上的时候,又不免大为失望,因为眼前的战争和想象中的,确切地说是影视剧中描绘的古代战争大相径庭。 没有大将单挑,没有捉对厮杀,冷兵器作战靠的是集体的力量,而不是个体的强悍,虽然后者有时候是可以创造奇迹的,部队以数十人或数百人为一个单位,朝同样抱团的敌人发射箭矢,宋军和蒙古军的盔甲相似,兵器也差不多,接战以弓弩为主,尤其是劲弩,可以破甲,打开缺口之后,就冲上去用长斧重锤猛砸,一会儿刘骁就不忍再看,因为江水都被染红了。 这是一场绝对的胜利,蒙古军无心恋战,后队变前队,蒙古人色目人等高级将领第一批就护送着汪德臣乘船返回嘉陵江西岸,留在这边拖住宋军的都是投降时间不长的南方士兵,毫无战斗意志可言,一触即溃,岸边跪了几亩地的人,宋军趁势掩杀到江边,被船上的蒙古军一阵强弩硬弓射回来才罢休。 此役斩首百余,俘虏千人,缴获兵器铠甲无数,宋军立刻打扫战场,将尸首归拢焚烧,降兵脱下铠甲,甄别后一部分斩首,一部分充当苦役,一部分编入军队,刘骁就坐在镇西门上观看着,血腥的一幕幕让他闭上眼睛不忍看。 王坚特地传令下去,俘虏身上的财物全部上缴,私藏者杀无赦,宋军将俘虏们剥的只剩贴身衣物,身上的细软财货收缴了一大堆。 南人组成的新附军是蒙古军序列中最低等的,就是拿来当炮灰用的,主要功能不是作战,而是消耗对方的炮石箭矢,这些人朝不保夕,出战之后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都把细软带在身上,他们的私人财物肯定没法和高等级的蒙古军相比,但好歹也有一些值钱的玩意。 刘骁面前摆了一堆所谓值钱的玩意,铜钱铁钱居多,金钗玉佩银器也不少,但一千个新附军俘虏身上的钱都没有一个蒙古军官多,宋军从一个战死的蒙古百户身上搜出大叠的金叶子,简直像一本厚厚的小册子,沉甸甸的非常趁手。 “恭喜龙王殿下,一箭定胜负。”王坚起身,一躬到底。 “哪里哪里,这是破风的功劳。”刘骁谦虚道,“如果将军来射,恐怕战果更大,要不这样,这张弓我就卖给你。” 王坚沉吟着,竟然没有立刻答应。 刘骁眼睛盯着金叶子说:“一张不够的话,你可以订购,只要钱,不,金子到位,我能保障给钓鱼城每个士兵配一张破风。” 王坚苦笑,他何尝不爱这张神弓,但是他作为统兵大将有自己的考量,破风虽好,太过昂贵不说,发射过程也过于繁琐,并不适合大规模装备,普通弓箭手还是使用简单廉价的弓弩,性价比最高。 但白龙王使用的箭矢确实妙的很,箭杆轻且直,箭镞威力大,功能多,如果价钱合理的话,真想买个几十万支。 “这些钱,不知道能买多少神箭?”王坚问道。 “量上去了价格就便宜。”刘骁将一大叠金叶子笑纳,又收拢了一批金银玉器,连铜钱铁钱都挑好的拿了一些,他向王坚说明,这些一部分算上次八千斤粗盐的价款,一部分算买箭的预付款。 这个龙王,还真是精打细算,唯利是图,王坚暗道。 “我还有两件事。”刘骁忽然想起一件事。 “但讲无妨。”王坚的不怕白龙王狮子大开口,就怕他不提要求。 “第一件事,我有个朋友叫王四郎,是贵军中的都头,现在王四郎在我那边当差,一时半会过不来,我想请将军照料他的家人妻儿。” 王坚当即命人去查找王四郎的家眷,找到后即刻带到城上。 “第二件事,给慧娘弄一身新衣服。”刘骁说。 “哦哦哦,这个自然。”王坚松了一口气,立刻传令下去,将缴获的衣服分十件发给船工于老大,又特地叮嘱一句,是白龙王亲自交代给慧娘的。 王四郎的婆娘人称四娘,他男人战死沙场,尸体都找不到,孤儿寡母生活在城中,四娘靠给人浆洗衣服为生,儿子八岁,叫狗子,眼瞅着养不起了,正准备卖给军官做奴仆。 钓鱼城本质上是一座巨大的军营,男人多女人少,即使是守寡的女人也是抢手货,只是碍着男人刚死,媒婆还没登门,但这是迟早的事情,四娘会改嫁,狗子也会改姓,管别人叫爹。 这种事情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再平常不过,没人在意,没人怜惜。 家里供着王大锤的牌位,四娘让狗子跪下,自己点燃三支香,拜三拜,插在香炉里,深深叹了口气。 王大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兴许是死了,兴许是降了,但今生是别想再见了。 忽然家里来了几个军官,挎着刀,客客气气的,将四娘母子请到镇西门,面见王大人和白龙王。 “这就是王四郎的家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刘骁拿出手机,给四娘母子拍了张照片,又将一堆铜钱铁钱赏赐给她。 得知自家男人没死,还在龙宫当差的喜讯后,四娘差点幸福地背过气去,在龙宫当差,那是什么概念,跟着龙王爷混,就算是虾兵蟹将也不是凡人可比的啊。 王坚说,今后王四郎的军饷照发,让四娘代为领取,也就是说母子二人今后衣食无忧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算是办的圆满。 于老大一家人正躲在城中角落,他们是船民,在城里没有立足之处,正愁下一顿饭怎么吃,忽然城墙上金鼓齐鸣,杀声震天,很快消息传来,官军赢了! 紧跟着细节就来了,负责给城墙上送物资的民夫说的有鼻子有眼,白龙王一箭射死蒙古军总帅,敌军不战而退,这一仗是大胜。 又过了一会,城上下来一个提辖,拿着十件或丝绸或麻布的战袍,有些上面还带着血迹污渍,他说这是白龙王赏赐给你女儿慧娘的,还不谢恩。 于老大匍匐在地,连连谢恩,等他爬起来人家已经走了,于老大将丝绸衣服挑出来给自己媳妇,又将干净点的衣服先分给儿子们,最后剩一件沾了血的破麻布才丢给慧娘。 慧娘丝毫没有不高兴,再烂的麻布也比身上的破布条强,她喜滋滋的将麻布披在身上,按了按藏在衣服下面的麦丽素,这是龙宫的美食,她只舍得偷偷给还在吃奶的小弟弟喂了一颗。 镇西门城楼上,王坚设宴款待白龙王,桌上摆的是城中种植的麦饭和养殖的鲜鱼,还有刚缴获的蒙古肉铺和马奶酒,俯视着战场饮酒,何其快哉。 一叠金叶子揣在怀里,刘骁底气十足,大手一挥说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列个单子,这次买不到的,下回也能买的,总之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搜刮全城都没有一个蒙古百户身上的金子多,可见挣钱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抢,也证明为什么蒙古人一直能打到欧洲,一路抢劫过去,那可是爽。 军师胡懋林说:“既如此,何不开辟凡间和龙宫的榷场,龙宫有什么宝贝,也好让我们开开眼,方便挑选下单。” 榷场是宋辽时期设立在边境的商品贸易场所,凡间与龙宫的差异更大,叫榷场没毛病,只不过中间没有官牙人做中介,也不可能抽取税金,其实更像是大唐盛世与西域诸国的朝贡赏赐制度,凡间意思意思,象征性给点钱,龙宫赏赐下来的宝贝价值更高。 刘骁想了一下说:“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亩产千斤的杂交稻种,耐储存的压缩饼干,军用罐头,自热干粮,净水药片,外科手术器械,还有包治百病的抗生素,只要是民用物资我就能买到。” 王坚和胡懋林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只看到两个字:胜利! 第11章 ID苍山暮雪 “那军用物资呢?”胡懋林问。 刘骁说:“那是犯天条的大罪,不能碰,买卖军火会被押上剐龙台杀了的,我可不敢。” 王坚非常感动,他以为破风就是龙宫的军器,哪知道刘骁心里想的可是AK47。 “体育用品是没问题的,十万支箭我回去就安排,这张破风还有三百支箭就留给王将军了。”刘骁没喝马奶酒,因为太酸,也没吃桌上任何菜,因为不对胃口,但在王坚和胡懋林看来这太正常,龙王什么美食没见过,还稀罕这个? “事不宜迟,我得回去了。”刘骁起身告辞。 “列队,恭送龙王。”王坚一推桌子站起来,传令下去,城楼下打扫战场的士兵们纷纷列成两队,从镇西门一直列到龙潭,用检阅部队的形式恭送白龙王。 那些被剥了衣甲的俘虏们也有幸窥见龙王真身,只见一个个头高挑的白衣秀士在宋军将领陪同下出了城,听宋军交谈,似乎是龙王要回龙宫去了。 龙潭位于镇西门外,是没有城墙遮护的,送走刘骁之后,王坚就和胡懋林商量,把城墙再向前扩展一道,把龙潭也保护进来。 “要得。”胡懋林说。 建城墙不用什么图纸,画一条线直接堆土而成,连壕沟都一并有了,干活的自然是这些俘虏兵。 谁也不曾留意到,当晚有一名俘虏装死逃走,只身游过嘉陵江,回到蒙古军大营报告所见所听。 几家欢乐几家愁,嘉陵江对岸的蒙古军大营内,汪德臣躺在帐篷里,身下是凉爽的牛皮,一名汉人郎中正在给他医治。 汪德臣是带着箭抬回来的,伤在面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请来最好的郎中才开始手术,先将箭杆截断,再小心翼翼的挖出箭镞,好在这只是破甲锥,如果是带倒钩的箭镞,汪德臣的脸就彻底烂了。 即便如此,伤势还是严重,箭镞直入上颚,门牙掉了,今后一个月吃饭都困难,郎中清理了伤口,敷上药,包上布,悄然退出,因为大汗已经等候许久了。 蒙哥汗今年五十岁,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吗,威望和经验正达顶峰,每个人都坚信一件事情,大汗的统治起码还有十到十五年,这是因为黄金家族男人的寿命普遍在五六十岁之间,但十年也够了,在他任内必然可以拿下南宋。 大汗的身形像一堵墙般厚实,挡住了帐篷外吹入的热风,川蜀之地的气候湿热,对于北方草原民族实在不友好,不管是来自蒙古高原的蒙哥,还是来自甘肃的汪德臣,他们不惧怕敌人,却对这种天气无能为力。 “田哥,无碍吧?”蒙哥汗用蒙古语问道,田哥是当年窝阔台大汗赐给汪德臣的名字,喊他田哥更显得亲近无比。 嘴上包着绷带,汪德臣说不出囫囵话,只能挥舞着拳头表示自己没事,还能打仗。 “那些不成器的废物,没把你保护好,我都杀了。”蒙哥轻描淡写道。 汪德臣黯然,这是蒙古军中的规矩,主将受伤或阵亡,部下救援保护不力,必须受到惩罚,大汗把自己的亲兵卫队都杀了,这既是执行军法,也是表达对自己的爱护之情,他也只能接受。 “养好伤,再去杀那些只会暗箭伤人的南人。”蒙哥汗哼了一声,“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箭伤了我的大将。” 一名怯薛卫士将截断的箭杆和箭镞装在托盘上奉上,蒙哥汗瞄了一眼,又回过头多看了一眼,拿起箭杆端详,他东征西讨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箭,再看箭镞,分明是用极好的纯钢打造。 “唔……”蒙哥汗将箭镞丢下,不置一词,大汗就是大汗,即便不认识也不会询问别人。 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有被宋军俘虏的人跑回来了,有重要军情报告。 具体军务,蒙哥汗是不会亲自过问的,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很快军情送上,据说宋军得到龙神协助,一只白龙下凡,用神弓射伤了汪德臣。 这分明是妖言惑众,惑乱军心,蒙哥汗下令:“斩了!” …… 刘骁回到这边,先把手机里的照片给王大锤看了,王大锤见妻儿生活有了着落,一颗心彻底安稳,表了一番忠心,要为恩公赴汤蹈火。 “不至于,在这边最多就是打个架。”刘骁说。 王大锤留下看守烂尾楼,刘骁自己打车去户部山文玩市场,依旧找金大班销赃,不对,是消化这一堆金银。 金大班还记得刘骁,躺在椅子上笑道:“弟弟,钱花完了?” 刘骁说:“金子,按老价钱给你。” 金大班一跃而起,拉上卷帘门,打开台灯,接过厚厚一叠金叶子,先放在天平上称一下,这回够多,足有五百多克! “弟弟,坐下来慢慢谈。”金大班请刘骁落座,递上一支烟。 他心里有点慌,上回收的金子他找懂行的看过,金片四角都有钤印,标注了制作者、店铺名称和黄金成色,金叶子在南宋时期盛行,这极有可能是文物。 金大班做的买卖见不得光,所以没敢声张,上次的金叶子他也没往外出,自己留下了,这回出货的小伙子又来了,他可得打听清楚,销赃不是算啥大事,可是销的是盗窃古墓或者博物馆的赃,那可就麻烦大了。 “弟弟,你给哥哥一句实话,你是倒斗的不?”金大班问道。 “倒斗?你是说盗墓?”刘骁笑了,“大哥,你话有点多,能换就换,不换我就找别家。” 金大班到底是江湖人士,有些担当的,他知道这个少年背后有人,不是自己一两句话就能问出来的,他说:“这么多现金我拿不出,要不给你转账?” 这一叠金叶子来的容易,刘骁也懒得讨价还价,任由金大班开价,金大班胡扯一通金子质地不纯什么的,只愿意给他十万。 这是拦腰砍了,刘骁起身就要走,金大班赶紧再加,加到二十万刘骁才满意。 金大班打开自己的支付宝,里面只趴着区区几百块钱,就算把他的花呗借呗全用起来也凑不够二十万,无奈之下只能先找同行拆借,好在他平时人品还行,又有东西做抵押,很快就借了二十万,转到了刘骁的支付宝里。 生意做成了,气氛就融洽了,金大班泡了一壶普洱,和刘骁套近乎:“弟弟路子很野啊,年少有为,有啥发财的路子,带带哥哥。” 刘骁又摸出几枚铜钱来,金大班不太懂这玩意,上网查了一下,认定是南宋时期的铜钱,但是宋钱出土量极大,都成吨的出,所以这钱不值钱。 “这个呢?”刘骁又拿出一枚金钗来,看造型绝不是当代产品,这下金大班更加确定刘骁是个盗墓贼了,指不定在哪儿挖掘了宋代的古墓,得到这些好玩意,他有心想报警,可是想想又觉得可惜。 “弟弟,如果有瓷器,铜器什么的,可以拿过来看看。”金大班说。 “好的,下次留意。”刘骁喝了茶,起身告辞。 “上回的檀木匣子出了么?”金大班还惦记着这个呢。 “挂闲鱼上,已经有人要了。”刘骁说,这倒不是骗金大班,确实有个ID非常有诚意的留言预定,这是个同城ID,叫苍山暮雪,言辞礼貌中肯,对木匣子和玉器颇感兴趣,于是刘骁和他约了时间看货,当面交易,时间就是今天。 刘骁先回家拿了檀木匣子,来到约定地点等候,远远看到母校的王老师,正想过去打招呼,只见道貌岸然的老王头小跑了几步,和一个黑丝美女搂搂抱抱,刘骁顿时目瞪口呆,三观尽毁。 不过他瞬间就原谅了王老师,人非圣贤,食色性也,单身这么久,谁能没个需求,民工还去洗头房呢,谁说人民教师就去不得呢,不过老王头那么猥琐矮小,黑丝美女身段妖娆长发披肩,对比如此明显,真是让人不忍多看,辣眼。 眼瞅着老王头揽着美女的肩膀过来了,刘骁想给老师留点尊严,打算回避一下,没成想王老师眼尖,一眼发现了他,离得老远就喊道:“刘骁,站住!” 王老师五十多岁,是教历史的,说起来爷俩也算有缘,有一次老王头看到刘骁在路上帮收废品的大爷推三轮车,他说一个人最珍贵的品质就是善良,所以对刘骁很好,特批他可以在自己的课堂上打瞌睡。 老王头住在三中旁边的教工小区,早年丧偶,一个人单住,刘骁曾经去过他家帮忙搬书,藏书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刘骁一度觉得老王头盗窃了新华书店的库房, 被老师认出,刘骁只好站住,心说王老师不会灭口吧。 老王头和那美女走过来,冲刘骁挤眉弄眼:“走,跟我回家。” 刘骁道:“我还有点事。” 老王头说:“到老师家门口了,哪能不进来做客,别看你毕业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走,别墨迹,跟我回家,我有好东西,咱爷俩一起享用。” 刘骁偷眼观察黑丝美女,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正在胡思乱想,天人交战,老王头又说道:“这是我女儿王洛嘉,比你大几岁,研究生刚毕业,喊师姐就行。” 黑丝美女王洛嘉似乎早就看穿了这个不良少年的各种龌龊想法,她连招呼都懒得打。 刘骁说:“王老师,我今天真有事,我约了人的。” 王老师一笑:“你约了苍山暮雪是吧,哈哈,那就是我,马尧就是你的马甲吧。” 刘骁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只好跟着这一对父女回家,王老师家的客厅就是书房,各种书籍丢的到处都是,几无插脚之处,老头从故纸堆里翻出一套三国演义的连环画说:“你们小孩子一定喜欢,这都是国画大师的作品,不比日本漫画差。” 原来享用的是这个啊,刘骁恍然大悟,他目送王洛嘉走进房间,心里有些失落,从书包里拿出木匣子呈上,请老师鉴赏。 王老师拿出老花眼镜戴上,翻来覆去看了看盒子,敲击了一下,闻了闻,说道:“正宗小叶紫檀质地,好东西。” 里面的玉器是玉簪,白玉带扣和玉佩,入手温润,王老师喜欢玩这些,是什么成色摸几下心里就有了底,再拿强光手电照了照,更加确定,都是羊脂白玉。 匣子底的那封信引起他的注意,抽出信纸看了几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是谁写的?” 刘骁反问:“请问王老师,这上面写的啥意思?” “这是一封祭文,主题是向神明求救,采用赋的形式,以小篆写成,作者书法功底扎实,文学素养极高,应该是当世大儒,可是这个人我怎么不认识……”王老师摇头晃脑吟诵了几句,赞不绝口,随即将女儿从房间叫了出来。 王洛嘉已经换了一身卡通图案的睡衣,出来见到刘骁还没走,就有点没好气,但是接过信件也看呆了,爷俩嘀嘀咕咕,一番探讨研究,刘骁惴惴不安起来。 “根据文字内容来看,应该是南宋末年钓鱼城守将写给某位龙王的一封信,介绍了困守孤城的艰辛经历,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全靠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如今已矢尽粮绝,连穿的衣服都糟朽不堪,现请求龙王提供粮食布匹铁器盐巴等物资……言辞恳切,文采飞扬,但是这后面的年号开庆元年,折合成公元历法就是1259年,这纸张也不像是造纸厂出产的,倒像是一种罕见的手工宣纸,这东西你是哪儿弄的?”王洛嘉似乎比她爸爸还懂历史,直接质问起刘骁来。 “我……”刘骁不太擅长撒谎,支支吾吾更加引起王洛嘉的怀疑,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搞得刘骁如坐针毡。 他干脆落荒而逃:“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王老师年纪大了,前列腺不好,正在洗手间努力,听到声音出来时,刘骁已经出门了。 “这孩子,水都不喝一口……”王老师叹了一句,发现檀木匣子和玉器都没带走,忍不住把玩一番叹息道:“稀罕物啊,可惜太贵了,我留不起。” 王洛嘉哼了一声说:“不知道从哪偷的,您这个学生,有点贼眉鼠眼。” 王老师说:“人不可貌相,刘骁这孩子本质不错,对了, 嘉嘉,你想好没有,到底是考博,还是工作。” 王洛嘉说:“我想先去树德中学代高中历史,暂时过渡一下……” 有人敲门,王老师以为是刘骁回来了,可是打开门一看,外面不是刘骁,而是一个穿香云纱对襟褂,手上缠绕着各种手串蜜蜡的家伙。 “王老师,不记得我了,我是小金啊,您的学生。”来人笑盈盈说道。 第12章 世间美好我还没体验过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终于认出来人是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金小磊,赶忙招呼他进来坐,金小磊就是金大班,他坐下的第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檀木匣子正是那小子展示过的,心中狐疑,搞不好那小子是自己的学弟呢。 “王老师,我有件东西,您帮我鉴定一下。”金大班奉上金叶子,“文玩城那些人都是野狐禅,要说历史研究,还得请您老出马。” 王老师换上老花眼镜,拿起金叶子看了看:“金叶子啊,四角带钤印,魏二郎,月牙巷,十分金,这些戳记非常符合南宋金叶子的特点,保存完好,非常难得。” 金大班问:“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老师说:“从捶打工艺上来看,应该是真的,现代人没有必要去仿造这么一个东西,因为成本相对太高,毕竟是黄金嘛,有这个精力不如仿造个宣德炉,青花瓷,假翡翠,日本天皇御赐军刀什么的了。” 金大班拍案叫绝:“王老师高啊,您认识的人多,要不帮我联系个路子,把这些金叶子卖给博物馆吧,我要价不高,黄金本身的价值,加上文物价值就行。” 王老师问:“这东西你从哪儿搞来的?没有清晰渠道的文物,博物馆是不会收的。” 金大班说:“和您茶几上的檀木盒子同一个来路。” 王老师沉默了。 “十七八岁小子,穿白T恤,对不?”金大班继续说,“保不齐是您的学生,我的师弟,您想知道来路直接问他啊,王老师,要不咱们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经常联系,有什么货您不方便出手的也可以找我。” 说完,他留下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名片走了,门口留下他带来的一个果篮。 王洛嘉从屋里出来,哼一声说:“您的学生没一个好人。” 王老师说:“也不能这么说……” 王洛嘉说:“同学约我吃饭,我先走了,我帮您叫个外卖吧。” “不用,我下个面条就行。”王老师心疼钱,从来不点外卖。 王洛嘉埋怨父亲长期饮食不规律,把胃都搞坏了,唠叨了几句,换上鞋出门了,过了一会儿,王老师下了二两挂面,拌着咸菜吃了,正刷碗时,外卖到了,是女儿点的,他轻轻叹气,将外卖盒放进了冰箱。 吃完了饭,王老师乘坐公交车去医院拿体检报告,医生把他叫进去详谈,问他家庭情况,王老师预感到不妙,说我爱人早就去世了,我孤寡老人一个,有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用通知家属。 医生说:“你上回做的这个核磁共振的片子显示,肺部有毛玻璃状,还有五处超过四毫米的结节,建议你去更专业的肺科医院检查一下。” 这话意味着什么,年过半百的王老师很清楚,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司机急刹车停下,探头出来骂他找死,他也充耳不闻,在一片鸣笛声中过了马路,在街心花园找个石凳坐下,开始盘点自己的一生。 王老师一辈子怀才不遇,他是江大考古专业的研究生,本来分配到省博物馆做研究,被同事排挤陷害,沦落到普通中学教书,混到快退休也没评上特级教师职称,反观自己的同学,哪个不是单位一二把手,正高职称,唯一欣慰的是自己收获了爱情,可是爱人早早离开人世。 他放心不下女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活着又能给女儿带来什么呢,一个肺癌病人,只有拖累没有益处。 他放心不下那些辛辛苦苦几十年收集的藏书,本来想等百年之后捐给图书馆的,看来这个进程要加快了。 他还有些微薄的积蓄,本想留着给女儿买房时付首付,现在生命都保不住,那些俗事也就看淡了,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这几万块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留着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活的精彩一些,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想通之后,王老师拍拍衣服站起来,漫步在人行道上,路过一个卖冷饮的冰柜,问了一句:“最贵是什么?” 老板回答:“钟薛高,十六一个。” 平素王老师只会批发五毛钱一支的盐水棒冰,今天壕气大发,说给我来一打钟薛高。 提着一袋子昂贵的钟薛高往家走的时候,王老师又想起茶几上的檀木匣,于是给刘骁发了段语音,用最严肃的口气让他到家里来一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的威严还是有效的,半小时后,刘骁就乖乖登门了,王老师开门见山,质问这些文物是从哪儿搞来的。 刘骁不擅长撒谎,战战兢兢说捡来的。 “捡来的?怎么别人捡不来?就你能,而且还能隔三差五的捡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近又捡了一叠金叶子吧,刘骁,做人不怕笨不怕懒,就怕不诚实,你这样,老师很心痛。” 王老师痛心疾首,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刘骁最怕被人误解,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反正不是违法犯罪得来的,我一没盗墓,二没偷窃,是本本分分换来的。” 王老师说:“刘骁,别骗老师,老师一辈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刘骁说:“老师,我一天之内贩的盐,比你一辈子见过的盐都多。” 王老师说:“你做盐业生意?这可是国家专卖啊,你以为还是古代么,贩私盐和贩毒一样暴利。” 刘骁说:“没错,我就是贩私盐到宋朝。” 一时间空气忽然凝滞,刘骁不留神说顺了嘴,把实话说出来了,王老师死死盯着他,这句话看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是细想起来逻辑是没错的,贩运大批量私盐到宋朝,换回来宋朝人的书信,宋朝时期的金叶子,宋朝风格的银钗玉簪。 刘骁后悔不及,时空通道的秘密被人知晓,以后财路可就断了,他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个举动更加坐实王老师的判断,他起身泡了杯茶,从茶几里拿出一盒中华烟丢给刘骁:“华子,抽吧。” 刘骁拆开烟,先敬给王老师。 王老师想到自己的肺癌,本想拒绝,可是再一想还能活多久啊,不在乎了,也点了一支,爷俩吞云吐雾,对坐半天。 “说吧,咋回事。”王老师说。 “老师您千万帮我保守秘密。”刘骁终于憋不住了,他少年心性,本来就憋不住秘密,现在有个可信赖的人分享可以大大减轻心理压力,于是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具体的穿越地点说出来。 王老师听的津津有味,完了问:“你去了古代,你还射伤了蒙古军大将,亲眼目睹一场战斗,这可比任何大片都壮观,你没拍几张照片,录个小视频啥的?” 刘骁说:“是啊,录个视频放在抖音上绝对爆火,照片我拍了,您看看。” 手机上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古装婆娘和一个同样营养不良的孩子,这证明不了什么。 王老师说:“下回再去,记得多拍几张照片,这个盒子和里面的东西,老师留下了,老师钱不多,给你四万八,过一会你陪我出门,我们一起去银行取钱。” “好嘞。”刘骁大喜,四万八超出他的心理预期,王老师可比金大班实诚多了。 中老年男人前列腺不好,王老师出门前要上个厕所,刘骁百无聊赖手发贱,拿起茶几上的检查报告看了看,看到疑似癌变的字样时倒吸一口凉气。 王老师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刘骁脸色异常,再看到检查报告摊开着,淡淡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得了绝症,我可能不会相信你的话,人之将死,对世界的态度也变了,世界那么大,我还没看过,美好的东西那么多,我大部分都没体验过。” 不是亲耳听到,刘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王老师说的话,一点不像年过半百人的心态。 “如果能看一眼历史是什么样子,死也瞑目了。”王老师又说道。 刘骁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王老师,只可惜我不能带您穿过去,我多拍视频给你看,让您亲眼目睹钓鱼城之战。” 王老师熟读历史,比刘骁知道的多,他点头道:“也许蒙哥汗就是死于你小子之手呢。” 刘骁眨眨眼睛:“蒙哥汗不是死在襄阳城下,被杨过弄死的么?” “小说家之言。”王老师笑道,回卧室从大衣柜抽屉里拿了存折,带刘骁下楼,去小区大门口的建行取了四万九千块钱,四万八给刘骁,剩下一千自己装身上,原路返回的时候王老师绕了个弯,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聊。 走着走着,刘骁就觉得不对头,路边一排不正经的洗头房,什么指压按摩马杀鸡的广告牌上印着暴露的小姐姐,卷帘门内,有人向他们招手:“来玩啊。” 王老师说:“进去坐坐。” 刘骁想到王老师刚说过的话:美好的东西那么多,我大部分还没体验过。又想到王老师的绝症,心一软,就跟着王老师钻进了卷帘门。 洗头房里并没有洗剪吹的工具,只有舒服的沙发和粉红色暧昧的灯光,和两位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姐姐。 “小哥,大爷,全套半套?”姐姐问道。 王老师往沙发上一坐,义正言辞道:“什么全套半套,我们不懂,我们就是借个地方坐一会,不白坐,给你钱。”说着递过去两张百元大钞。 俩姐姐眉开眼笑,给他们点烟,拿饮料,王老师也不客气,说别闲着啊,给我们捶个腿。 就在这路边的洗头房内,一老一少谈起了军国大事,主题是如何支援钓鱼城,挽救南宋朝。 “真正的军火我们买不到,最多是买气象火箭,人工增雨,水淹七军把敌人赶走。”刘骁早有腹稿,只是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没任何社会资源,有钱也买不到气象火箭。 “我有一个学生在气象局上班,可以试试。”王老师说,“事不宜迟,我这就联系,对了,下回想出货,别找金小磊了,先拿给我。” 刘骁立刻猜到金小磊就是金大班,他点点头。 “走吧。”王老师欲起身。 “美好的东西还没体验呢。”刘骁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第13章 链锯狂人 也许是因为前列腺不好,也许是因为学生在场,王老师回避了这个话题,整理衣服出了洗头房,拿出手机翻出学生的号码打过去,那个学生确实在气象局上班,工作和人工增雨还有些搭边,算是找对人了。 王老师扯了个借口说想带学生们了解人工增雨,想借一枚增雨火箭看看,学生说那可不好意思了,火箭弹属于军火,平时锁在库房里没人可以接触到,使用的时候要带保卫干事随行押运护卫,总之这玩意性质比较特殊,不能拿来玩。 “如果是使用过的火箭外壳,我可以帮忙找一个。”那学生说,“王老师您不是教历史的么,怎么改行教自然常识了?” 这条路虽然走不通,王老师却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气象增雨火箭并不是想象中的金属火箭,而是玻璃纤维外壳,头部装有碘化银,一枚火箭三四千元成本价,发射装置大约要二十万,通常装在皮卡车上进行机动,这只是硬件开支,实际上进行一次人工降雨,更多的成本来自于其他,比如发射前的探空气球,对大气云层进行检测,分析处理,以及火箭的运输保管维护发射等,搞一次人工降雨,要花几十万上百万哩。 等王老师打完电话,刘骁奇道:“反正买不到,和他废那么多话干嘛?” 王老师说:“谁说买不到,增雨火箭又不是气象局自己造的,还不是工厂生产的,找到生产厂家自己组装不就完了,再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不卖,咱们也可以找模具厂,找航模发动机厂,找化工厂,自己研发啊。” 刘骁叹为观止,姜是老的辣,到底是王老师。 王老师说:“事不宜迟,能搞来的先搞,衣食住行都不能落下,拟拉个采购单子,我来补充,收货地址填我家,我有个小院,能存货。” 刘骁早有腹稿,掰着手指对王老师说出自己的采购计划:汽油发电机,船用螺旋桨,硬式冲锋舟,汽油链锯,对讲机,望远镜,投影仪,摄影机,无人机,阳江和丽水生产的现代刀具, 防暴铠甲,大批量的人造棉布,防刮布,军用罐头,自热干粮,净水药片…… 王老师点头:“我给你加三样东西,第一,无缝钢管,第二,杂交水稻种子,第三,抗生素药物。” 怕刘骁不理解似的,王老师给他解释一番,南宋时期火器尚在雏形阶段,所谓突火枪是用竹管勒上铁箍加固,强度很差,只能一次性使用,如果用上无缝钢管,可以提升好几次档次。 钓鱼城能支撑数十年,主要是因为自给自足,山上开辟了几十块庄稼地,宋朝时期的粮食亩产量最多三四百斤,如果换上袁隆平的杂交水稻种,亩产可以高达两千斤,就能养活更多的人马。 古代人寿命普遍很低,这是因为医疗体系落后,尤其战场上的开放型伤口,有时候哪怕只是被砍出一个大口子,感染发炎也会要命,抗生素一到,堪称灵丹妙药,说能起死回生都不夸张。 这么庞杂的物资,光采购就是一门学问, 刘骁也只能在网上一一查找,大多数东西是在淘宝上就能搞定的,但是上了规模就不划算了,得找厂家直接发货,上哪儿去找厂家呢,阿里巴巴。 如果是淘宝是零售,那阿里巴巴就是批发,有些商品少于一千件人家都不爱搭理你,但量上去价钱会便宜的令人发指。 刘骁支付宝上的钱在迅速减少,变成一张张订单,网购是有窍门的,一些常规商品在京东上买更合适,因为送货快,不会给你丢在快递柜。非常规的货就得在淘宝上慢慢找了,上规模的在阿里巴巴上买,不走快递走物流,不要发票还能再便宜几个点。 总之货物陆续发来,最先到的是一把用汽油做动力燃料的链锯,本来刘骁想买电锯的,但是电动机总是不如内燃机有劲,而且充电麻烦。 他买这把链锯的用途是伐树,胡军师不是说漫山遍野都是楠木么,老妈不是说楠木家具能卖上价么,那就多搞些原木回来打家具,用上链锯岂不是效率更高。 当然买链锯主要还是为了满足刘骁的个人趣味,他才十八岁,本质上还是大孩子,真去伐木也轮不到他亲自出手,他就是想玩玩,想嘚瑟一下。 链锯到手,刘骁搞来二冲程机油和93号汽油,按照1比25混合加入油箱,又加满链条润滑油,戴上手套和护目镜,先发动起来耍一耍,链锯马力强劲,一分钟一万三千转,没有强大的臂力很难控制,搞不好会伤到自己,他练了一会儿,快递又到了,是买的望远镜手电筒和对讲机到了。 还有一只运动相机,这是专门买了拍摄视频的,固定在胸前不用手持,续航力两个小时,配上大容量高速TF卡,4K画质都能拍老长一段。 第一批物资到位,刘骁按捺不住,又要去对面探险,他带着一堆货去了烂尾楼,依旧是让谢文强开着面包车送,这段时间以来谢文强帮刘骁把存在烂尾楼的楠木家具都送到家具城寄卖,还冒充同学家长和老妈聊了很多关于高考的话题。 神奇的是,谢文强从来不问刘骁这些家具是从哪儿来的,也不问烂尾楼里有什么玄机,仿佛他对世事已经看透,早已意兴阑珊,只在乎那些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运费。 这回刘骁决定以武将形象示人,古代武将的铠甲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红缨灌顶,甲叶铿锵,威风凛凛,可是太重了,一身铠甲四五十斤套在身上怕是走路都成问题,所以他在淘宝上买了一套防暴装备,从不锈钢防割手套到工程塑料全身铠甲,再加上硬质陶瓷插板,连子弹都能防得住,遑论弓箭了。 王大锤试穿了一下,赞不绝口,这种现代护甲的防御力虽然略微弱了一点,但超强的机动性可以完全弥补短板。 “能有三千轻甲步兵,我就能横扫天下。”王大锤夸下海口,他只恨自己不能跟随恩公一起前往战场,痛快杀敌。 其他物资都装在防水包里,精密的电子器件更是用防水膜缠了好几道,刘骁拖着物资下水,憋一口气再冒出头来的时候,外面的一幕让他呆若木鸡。 龙潭四周已然变成战场,农田被践踏成荒地,树林付诸一炬,宋蒙两军厮杀成一团,此处地势不便于骑兵展开速度,所以两军参战的都是重装步兵。 南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铠甲发展的巅峰时期,经过百年改良的步人甲能从头防护到脚,脸上都戴着面甲,防护力惊人,刀剑已然派不上用场,只能靠长斧重锤等钝击兵器隔着盔甲砸断敌人的骨头,砸伤敌人的内脏,而斧锤鞭锏这些兵器挥舞久了就会力竭,战斗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这些铁罐头兵们动作已经迟缓,仍在互相敲击着对方,试图撬开罐头,砸出血肉来。 刘骁吓傻了,这种状态下出去岂不是找死,他只愣了两秒钟就钻回水下,回到烂尾楼,气喘吁吁,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场战斗就是为了争夺龙潭,蒙古军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而宋军更加明白龙潭的重要性,如果龙潭陷于敌手,那自己就再也不能过来了,等于财路都给切断了。 没了财路,一家人的命运就不会改变,刘骁意识到这一点,来不及多想,用最短的时间披挂起来,穿上防暴铠甲, 戴上头盔,拉下有机玻璃面罩,拿起链锯,跳入水中。 外面还在厮杀。他甚至有些难以区分敌友,因为双方的盔甲样式都差不多。 由于场面过于混乱,水潭边倒伏着许多尸体, 没人注意到一个黑甲武士爬了上来,直到链锯马达声响起。 刘骁发动了汽油链锯,戴着不锈钢编织防割手套的双手牢牢抓住链锯把手,这玩意太猛,一不留神就会伤到自己,锋利的金属锯齿高速转动,声音压过了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 无数双铁面罩后面的眼睛盯着刘骁,很快宋军就意识到这是白龙王出水,顿时一阵欢呼,而蒙古军也顿时明白,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本来已经疲沓的两军又打起精神,这回争夺的焦点瞄准了白龙王,长斧重锤挥舞到一处,乱军之中,刘骁不得不直面敌人。 所有战争之中,刺刀见红是最残酷的,尤其是这种双方差距不大的情况,交换比基本是一比一,一命换一命,看谁撑不住先崩溃。 没有人来保护刘骁,事实上宋军还都指望他大发神威,摧毁敌军意志呢。 摧毁敌人意志的不是刘骁,而是他手上的链锯,这个能发出巨大轰鸣声而且快速转动的铁家伙能给人带来无边的恐惧,战场上都是久经战阵的好汉,对于生死早已看淡,但是看到陌生的事物还是会有一种油然的恐惧。 没人敢和刘骁对阵,一个敌军举着大斧上前,因为重甲在身,动作缓慢,刘骁从容伸出链锯,兵器相接,一阵碎屑飞溅,大斧的杆子被锯成了两截。 长柄斧的杆子并不是简单用木头做成,而是用硬木外面包裹竹片,缠绕麻布涂上大漆,处理后的长杆根本砍不断,可惜他们遇到的是用93号汽油驱动的每分钟一万三千转的链锯,别说木杆,就是钢铁都会化为齑粉。 趁着那士兵愣神的空当,刘骁链锯前压,接触到对方的铠甲上,这是一名北方汉人士兵,穿的是金国时期的扎甲,用皮条串联的铁甲片能挡刀剑,也能抗几下鞭锏,但是在链锯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随着一阵火化闪耀,串联甲片的皮绳断裂,甲叶纷飞,瞬间破防。 不等刘骁再度出手,旁边一名宋军手持长枪捣过去,将其戳翻在地,紧跟着一脚踩住,一枪扎在脖子处的铠甲缝隙处,结果了此人性命。 刘骁的肾上腺素在急剧分泌,他感觉不到累和恐惧,满脑子只有前进和杀戮,他奇怪的造型和威力巨大的武器改变了战场的胶着状态,他走到哪里,战局就发生一边倒的变化,没人敢挡其锋芒。 宋军发现了这个规律,一群长牌手自发的遮护起刘骁的两翼,长枪大斧跟上,形成一个锐角箭头阵势向前徐徐推进。 链锯所到之处,无人能抵,盾牌兵器铠甲皆成齑粉。 刘骁身高一米八二,在这个时代算是极高的个头了,再穿一身奇特制式的黑甲,手持链锯,在蒙古军眼中简直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黑铁塔,光远远看见影子,听见链锯的轰鸣声,就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胜利的天平向着宋军一方倾斜。 蒙古军如潮水般退却。 第14章 大疆无人机 冲在第一线和宋军厮杀的这些部队并不是真正的蒙古兵,而是中原汉人组成的汉军部队,他们身后是色目人组成的探马赤军督战队,前军败退,后面就是一阵硬弩攒射,往日这一招有效,但今日前军胆气已泄,败军如潮,督战队也拦不住,一直退到江边,胡乱争抢船只渡江逃命,又淹死了一批。 士气是会传染的,宋军有猛将加持,士气如虹,蒙古军中的恐惧气氛也在迅速蔓延,当督战的探马赤军看见远处一尊黑铁塔杀过来时也乱了阵脚,有几个沉着的张弓搭箭射过来,大多数箭矢被宋军长牌手拦下,部分箭矢扎在刘骁盔甲上,毫发无伤。 嘉陵江对岸,蒙哥大汗高坐在木头搭建的台子上眺望,眼见前军败退,倒也心平气和,他戎马一生,征战无数,曾西征万里,攻下的城池数以千计,杀掉的军民数以百万,什么阵仗没见过。 蒙古骑兵在平地上天下无敌,但是到了山地和水面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们可以在成都平原纵横驰骋,但川东之地潮湿闷热,山势陡峭,宋人坚韧不拔,重甲步兵同样天下无敌,这么多年来两方堪堪打个平手,所以面对一时败绩,蒙哥心无波澜。 败军终于退了回来,十成损失了七成,蒙哥大汗一点都不心疼,反正都是汉人,死了正好节约军粮,他只是纳闷,为何前面打的好好的,忽然就败了。 台子前跪了一地灰头土脸的败将,众口一词说是黑龙出水,把天雷拿在手里劈人,我军虽败犹荣。 “黑龙?上回不说是白龙么?”蒙哥大汗冷笑,一摆手,身边怯薛侍卫将败将们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打败了就得死,这是军规。 …… 宋军一直追到江边,少部分蒙古军乘船撤离,大部分人只得进行字面意义上的丢盔弃甲,胡乱将铠甲卸了,轻装洑水渡江,穿着沉重的盔甲下水就沉底,但没了盔甲就失去防护,宋军在岸边用弓弩送了他们一程,江中遍布背上插箭的尸首,顺流而下。 江岸上还有些残余敌军跪地投降,也许是刚才的战斗过于惨烈,宋军心中余怒未消,索性将降兵杀戮一空,无一例外都是摘了兜鍪,用骨朵敲死的,一排排白花花的,刘骁不小心看见忍不住犯恶心,心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豆腐脑。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就是如此残忍,这只是基本操作而已。 宋军簇拥着白龙王得胜凯旋,他的兵器专门让两个士兵扛起来,其实油链锯没那么重,用两人扛只是为了排面,他带过来的防水包也让两个兵扛着,一同返归镇西门。 王坚亲自下城迎接,两人携手登城,这是表达友谊的方式,但刘骁总觉得GAY GAY的不太习惯。 城楼上已经摆好了桌子,亲兵们往来穿梭上菜摆酒,日头斜照,热气蒸腾,王坚站立抬起胳膊,两边亲兵上前帮他卸甲,这个季节穿盔甲打仗简直就是折磨,盔甲沉重,为了防止磨伤皮肉,里面要穿带棉絮的胖袄,也就是说三伏天穿棉袄再加大几十斤盔甲拿着沉重的斧头大锤和人玩命,玩的不好就把自己的命玩掉。 现在战斗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蒙古军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攻击,所以王坚也只是摘下兜鍪,卸下长及脚踝的裙甲和披膊,透透气,方便端杯子喝酒。 刚才经历过血战的一线部队后撤,卸甲修整,预备队顶上去待命,刘骁看着一队队甲士来回调度,不由得出了神,忽然意识到胸前的运动相机忘了开,赶紧启动。 这时两名亲兵站在他左右,眼巴巴地等着,刘骁这才醒悟过来,这是要帮卸甲呢,他说不用,用手随意一扯就把防暴护甲的魔术搭扣撕开,把身甲丢在地上,复合材料的铠甲重量比钢铁轻了太多,质感完全不同,引起了王坚的注意,他不顾矜持捡起一片黑色护肩掂了掂,轻,太轻,比皮甲还轻。 “可否一试?”在征得白龙王同意后,王坚亲自用手刀、斧头和锏劈砍护甲,确实无法砸开,这种复合材料外加特殊涂层的护甲的设计初衷,就是防暴乱中的钝器打击。 再用弓箭射,依然不能入,直到用了最强劲的弩才达到破甲程度。 王坚啧啧称奇,眼都红了,如果他的军队能装备上这种铠甲,就能解放出六成的体力,原来能打一刻钟就力竭的兵,打一个时辰都无妨。 “此等宝甲,也只有天上有。”王坚羡慕了一句,没好意思提出非分要求,坐下邀请刘骁饮酒。 刘骁端起杯子才感觉到胳膊酸痛无比,兴奋劲过去,疲劳就来了,链锯需要用力控制才不会失手伤到自己,不知不觉他已经透支了体力,别看他一米八二的彪悍身形,比周围这些一米六左右的士兵强壮太多,但拼耐力连人家零头都不够。 亲兵端上两碗豆腐脑,刘骁看了不禁联想起岸边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当场呕吐,王坚大惊,问龙王殿下哪里不适? “前日东海龙王宴客,臭鱼烂虾吃多了,把肚子吃坏了我。”刘骁胡扯了一个借口,脑子里闪现的还是那些战场上的血腥,刺激他的不仅是场景,还有自己刚才做的事情。 他作为一个守法良民,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竟然杀人了!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亲手杀一个人,不论是上次射落马下的敌军大将汪德臣,还是这回用链锯放倒的一个个敌军,他只负责把人解除武装,具体的脏活儿是左右的宋军士兵干的,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是他间接干掉的,激动劲儿过去之后,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王坚哪里知道白龙王这些内心活动,只能小心在旁伺候着,刘骁喝了一些熟水,方才好受了些,说我不饿,把豆腐脑撤了吧。 亲兵往下端豆腐脑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禁奇道:“没放辣油啊?” 钓鱼城属现代重庆地区,妥妥的无辣不欢地带,这是豆腐脑里竟然没有辣椒,这很奇怪,更奇怪的是,王坚等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辣椒。 “白龙王若是想吃点辣的也简单,来人,调辣米油来。” 刘骁半天才搞明白,辣米油是茱萸压的油,宋代是没有辣椒的,只能用这个充当辣的角色。 “下回给你们带点辣椒种子。”刘骁说,“这回带来的都是电子产品。” 最先从黑色尼龙防水包里拿出的是一打手电,拼多多上批发的塑料质地LED手电,使用五号电池,坚固耐用,流明极高,在没有光污染的夜晚,比火把好使太多了。 然后是八部淘宝上买的福建泉州产杂牌对讲机,普通2.5W民用版本,在没有多余电磁辐射干扰的环境下使用,理论上有效距离可达五公里。 这些还都是小玩闹,刘骁最后取出的是一台大疆无人机。 什么手电筒对讲机只是百十块钱区间,这台闲鱼上的二手大疆御2变焦版带屏显无人机花了刘骁一万块钱,可谓下了血本。 这里是没有GPS信号的,遥控飞行只能依靠控制器自带天线,还是那句话,没有电磁干扰,遥控距离比想象的要远得多。 刘骁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接无人机,起飞,小飞机在一片惊呼声中向上窜起,直冲云霄,熟悉了一下操作之后,刘骁操控无人机向着蒙古军的大营飞去。 王坚站在刘骁身后,盯着遥控器屏幕上的山水,那是只有老鹰才能俯瞰到的山川大地,江河万物。 一群军官也好奇的凑过来想瞧瞧,王坚厉声呵斥:“站远点,别耽误龙王做法。” …… 蒙哥汗从高台上下来,正要上马,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草原上的汉子目力极佳,他手搭凉棚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有个黑色的东西悬停着,却不是鸟! 这个世界上,能在天上飞的只有长翅膀的鸟类,体型越大,飞的越高,越快,最厉害的莫过于大雕,所以蒙古人中擅长射箭的人又被称作射雕手。 大汗手一压,四下没人敢再出声,除了风声就是偶尔响起的马匹响鼻之声,于是天上的嗡嗡声变得清晰起来。 蒙哥汗确定了猜测,那是宋人做法送到天上的怪物,射下来便是。 他当即召唤军中最强的射雕手,一起来射妖物。 百余名怯薛射雕手蜂拥而至,用最强悍的硬弓,向着天上攒射。 妖物似乎是活的,在射雕手们聚集的时候下探,在大家上好弓弦,搭上箭之后噌的一下就拔高了几十丈,那些箭全都落空,平日里能射中大雕的汉子这回连跟羽毛都没射下来,在大汗面前丢了丑,一个个气的面红耳赤,哇哇乱叫。 蒙哥汗也亲自拿了一张硬弓,可是搭上箭却没拉开,他在思索事情,妖物凌空,蒙古大军的营盘虚实都被宋人窥探到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便是一紧。 有人来报,汪德臣伤重,快要不行了。 蒙哥汗再不去管什么天上的妖物,急匆匆赶到汪德臣的营帐,汪家十七岁的儿子汪惟正跪接大汗,脸上垂泪。 汪德臣已经垂危,自从七日前中箭落马,就一直没好过,军中郎中也无计可施,伤者高烧不退,伤口流脓,又不能吃饭,军情不顺,帐篷里潮湿闷热,汪德臣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捱了这么久,终于耗尽了元气,在见到蒙哥汗之后,嗫嚅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闭上了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了。 蒙哥汗起身,心情更加沉重,川蜀之地都是汪德臣打下来的,折损这员大将,等于断了自己的右臂,而且天气酷热,军中瘟疫爆发,恰在此时,又有人来报,宋军大将吕文德亲率艨艟巨舰数十艘,战船百艘,从重庆逆流而上,增援钓鱼城。 若是一般人,恐怕就要退兵了,但蒙哥汗性格坚毅,他认定的事情,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大汗有令,全军为汪德臣戴孝,分军一部拦截宋人援军,其余兵马待发丧之日,举兵攻城。 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 …… 大疆无人机拍摄了大量蒙古军营地的细节,电池快要耗尽的时候才飞回来,刘骁这会儿玩上瘾了,换了一块新电池继续飞。 这趟有了新发现,屏幕上的蒙古军大营被白布笼罩,到处悬挂白布,士兵头上也缠着白布,这分明是在戴孝。 照片经王坚辨认分析,判断出结论:汪德臣死了! 消息一出,整个钓鱼城上下欢腾一片,汪德臣是蒙古军中名将,在和宋军战斗中胜多负少,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他死了,这仗就好打了。 毙杀汪德臣,宋军士气大振,王坚忍不住要往重庆送捷报加求援,让后方知道,让临安知道,钓鱼城下的辉煌战果,再来个里应外合,歼灭来犯之敌,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可是三江水面都被蒙古军战船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如何是好。 “我有个办法,充气橡皮艇配雅马哈船用马达,没有任何船只能拦得住。”刘骁说。 “挺贵的,得很多黄金才能买到。”他又补充了一句。 第15章 小叶紫檀的滚木 王坚手里没钱,但这并不妨碍他夸下海口,亲口许诺白龙王黄金万两,说这话他是有底气的,钓鱼城并不是单纯的一座城,也是大宋的三个门户之一,等于是防御敌人的国门,钓鱼城失守,敌军就能沿江而下,灭掉宋朝,反之,只要钓鱼城固若金汤,大宋江山就能确保无虞。 只要守住这座城,朝廷的赏赐就不会少,只要打败蒙古人,缴获的辎重也不会少,所以白龙王只要敢开价,他就敢接。 王坚先是一阵爽朗大笑,继而说道:“大宋别的没有,金山银山有的是。”龙王的宝贝给他了极大信心,本来胜算只有三成,现在在他心里已经上升到七成了。 刘骁拿出一支中性笔,借了一张纸列单子,复合机械弓,单兵防暴护甲,油链锯,冲锋舟,一项项都以黄金标好价格,写好之后请王坚签字画押。 写字的时候,刘骁注意到胡懋林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一笔简体字实在是太烂,但是写完才发现会错意,胡懋林注意的既不是狗爬一样的硬笔书法,也不是他的简体汉字,而是他手上的那支透明塑料杆的中性笔。 “喜欢就拿去。”刘骁豪爽的将这支笔丢给了胡懋林,后者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殿下,如此神兵利器也卖啊?”王坚关注的则是白龙王笔下的油链锯,那东西就像天雷一样厉害,那不得是龙宫的镇宫之宝啊,这龙王真是眼里只有金子,只要钱到位,啥都能卖。 “卖啊,给钱就卖,百两黄金。”刘骁说道,油链锯他才花了八百多人民币,换一百两黄金当然划算,金子管够,他能给宋军装备一支使用油链锯的重型步兵团来,不比什么陌刀厉害。 空口无凭,这就是纸质合同,王坚毫不迟疑的画了自己的花押,还用了兴元府都统的关防大印,吹了吹递给刘骁。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组织货源。”刘骁将合同叠好放进兜里,正要起身,王坚面露难色:“殿下,还请教授用法。” 刘骁在宋军将领中看了看,指着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说:“这位将军,你出来。” 王坚赞叹白龙王好眼力,这位将军正是钓鱼城的副将张珏,身高九尺,一身的好武艺,油链锯给他用,那真是绝配。 刘骁简单教了一下油链锯的用法,张珏喜滋滋耍了几下,只觉得战斗力暴涨十倍,恨不得现在就上阵杀敌。 无人机带回去也没意义,刘骁只将存储卡取出就匆匆告别,临下城前,他忽然看到城墙垛口外侧悬着许多麻绳拴住的红色原木,心中一动,问王坚这是何物? “这是滚木。”王坚答道,“敌军攻城之时,砍断绳索,滚木砸下,血肉横飞,克敌制胜。” “我懂,滚木礌石嘛,我是问这是什么木头?”望着深红色的木头芯,刘骁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是一种硬木,建造城寨都用此木,剩下的拿来做滚木,城防事急,能用即可。”王坚说的也在理,大军兵临城下,谁还在乎是什么品种的木头呢,能砸人就是好木头。 “送给我吧,能抵百两黄金。”刘骁说。 王坚大喜,立即让士兵将滚木拉上来,派了一队兵将二十根滚木送到龙潭,胡懋林也想起上回说好的定做家具的事情,忙道金丝楠木的家具又打了几套,可以一并送去。 “赶紧安排,我赶时间。”刘骁说。 木头和家具投入水中,刘骁也从龙潭返回,临走前他特地将一块廉价电子表定好时间留下,以此计算两边时空的时间差,因为这边的时间流速更快,所以他组织货源的进程也得加快才行。 回到这边,刘骁立刻掐表计算时间,先自行捞出一根滚木,这种木头确实太过沉重,王大锤和他一起搬运都吃力,刘骁心想着得买一辆叉车了,手里拨通了谢文强的电话,请他开车过来,把木头送到家具城去。 谢文强依旧沉默寡言,只咕哝了一句:“这木头挺沉的。” 从家具城出来,刘骁看看时间然后马不停蹄的来到王老师家,将存储卡里的视频导入王老师的台式机播放。 画面一开始,王老师就被镇住了,视频不是不能作假,只是成本太过高昂,谁能为了欺骗他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定制上千套逼真的铠甲,请几百个演技超群的群演,搭建一座山城,再用特效制造几十里的连营。 视频中的宋将所穿盔甲战袍都是高度贴合历史的,他们的口音也是南腔北调,并不是想象中的四川口音,这是因为现在的四川口音来源自明末清初的湖广填四川,而宋末的钓鱼城聚集了来自陕南川西川北的士兵和百姓,口音混杂才更合理。 王老师本来只信了七成,现在信了十成,听刘骁说汪德臣刚死,他惊呼道:“汪德臣死在蒙哥之前没多久,两人一前一后战死,才解了钓鱼城之围,才给宋朝续了二十年寿命。” 刘骁摩拳擦掌:“说不定蒙哥挂在我手上呢,这就是我的历史使命。” 王老师陷入思考,如果选择不干涉历史进程,说不定蒙哥就不会死,钓鱼城就会被攻克,那么依蒙哥的做法不会像忽必烈那样重用汉臣,蒙古国依然采用相对原始的草原制度,华夏子孙必然惨遭屠戮,十室九空,中华文明也许就断了。 “也许这真的是宿命。”王老师叹了口气道,“挽救苍生,砸锅卖铁也得干,不过刘骁我必须给你提个醒,我们不能过多的干扰历史,否则会影响到今天。” 刘骁说:“影响也有好坏之分,我回去带领船队发现美洲大陆,等我回来岂不是美国就没了。” 王老师苦笑摇头:“蝴蝶翅膀效应,谁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无论如何,灭蒙哥都是当下任务,刘骁到底是年轻,想的法子比较幼稚,什么护甲复合弓链锯都只能解决局部战场的战术问题,消灭二十万蒙古大军,唯一的办法就是斩首行动,擒贼擒王。 刘骁说:“咱们得抓点紧,这边时间度过一天,那边就是五六天,去晚了可能会来不及。” 忽然手机响了,是老妈打来的,这几天儿子同学家长运来的家具陆续到位,全部卖给刘德龙,换了五十万,光提成就拿了五万,但老妈打电话说的不是这个事儿,而是刚送来的木头。 “刘老板问你这木头哪来的?”老妈喜气洋洋的问道,“不会也是你同学家长的吧?” “是同学家长的亲戚的,你问问能卖多少钱?”刘骁说,第六感告诉他那木头不简单。 家具城这边,王美萍对刘德龙说:“对,还是孩子同学家长供的货,您先看看吧。” 刘德龙做的就是木材生意,对木料实在是太熟悉了,他高度怀疑这根木头是小叶紫檀,因为一切元素都太符合了,无论是纹理、比重、油性、荧光感,连木屑都是香的。 如今市面上没有直径二十厘米以上的小叶紫檀木,这根木料直径在三十五厘米,市价无法估算,即便是退一步,按照最好的非洲紫檀的价格算,到岸价格也要八万块。 “这一根我给你三万。”刘德龙伸出三根手指说,“大姐,你问问上家愿意出吗?” 王美萍电话还没挂,问了儿子几句,回答道:“还有十九根,你都要的话可以再给你便宜一点,但是得现款。” 刘德龙的心跳在加速,三万已经便宜到姥姥家了,还能再便宜,还有十九根,这是老天爷看自己这么多年太辛苦了,要奖励自己么,这些木料拿到厂里,打造出一套小叶紫檀的家具来,能卖上千万! 虽然内心激动万分,刘德龙还是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最近资金有点紧张,要不这样,两万一根,我都要了。” 王美萍也不是善茬:“刘总,砍价也不兴这么砍的啊,看你也是真心想要,两万五吧,一共五十万,货到付款。” “行!”刘德龙一锤定音,立刻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去银行转款。 那边刘骁也不含糊,他现在手上资金充足的很,为了更好的运货,他让谢文强带自己去机械市场火速买了一台五吨级叉车。 付完叉车钱,刘骁回到车边,他现在出行都坐谢文强的五菱面包车,正巧看到几个人围着谢文强,听对话是在逼债要账。 谢文强垂着头,一言不发,那丧气的样子让刘骁想到自己的老爸,心里一阵刺痛。 “老谢,你欠他们多少钱?”刘骁问了一句。 “三万五,怎么,你要替他还?”债主问道。 “三万五是吧,我给。”刘骁拿出手机,就要给对方扫码付款,谢文强都没反应过来,钱就到账了,债主把欠条当场撕了,扬长而去。 “小刘,这钱我慢慢还你。”谢文强说。 “行,从车费里慢慢扣。”刘骁笑道,“谁家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实不相瞒,我爸也是开车的,他开大车跑长途,出过车祸,赔过货物,这里的难处,我懂。” 谢文强眼圈有些发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从未想过困难会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解决,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以前复杂多了,平时喝酒可以,只要提到借钱,好朋友都没得做。 但刘骁居然毫不迟疑地拿出三万五,甚至连借条都不要求出具,这份恩情,值得记一辈子。 “小刘,啥也不说了,以后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都去。”谢文强感动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现在我就要用人。”刘骁说,“帮我把叉车开到老地方,我还需要一台室内用的小型吊车,你这辆面包车的容量也不行,得换一个大车,这些我不懂,你得帮我参谋参谋。” 谢文强说:“室内用的吊车比较麻烦,如果空间够大,我建议买个小型的汽车吊,十来万就能搞定,二手的更便宜,五菱之光是太小了,卡车的选择很多,你想要封闭式车厢的吧。” 刘骁说:“我急用,现在就去买。” 他马不停蹄的忙碌着,订购车辆和设备,把其他十九根木料打捞出来,用叉车装运到新买的卡车上,再送到刘德龙指定的物流地点,大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彼此有信任度,刘德龙查验木料之后,爽快付款,刘骁账上又多了五十万。 光木料和家具就卖了九十万,还有金叶子和首饰换的二十五万,现在刘骁有了一百多万资金,家里的房子不用卖了,赔偿货物,购买新车都够了,但他的心思已经不止于此,十八岁的少年要做大事,当英雄,挽狂澜于既倒。 与此同时,王老师那边也有了新进展,他联系到了生产增雨火箭的厂家,增雨火箭并不是紧俏商品,气象局一年的购买量不足以养活一个厂子,所以厂家也接其他业务。 王老师伪称要为学校订购一批科普教具,想买几十发火箭,电话那边的厂家销售人员很不解,他从没听说过有人拿增雨火箭当科普教具的,而且数量那么大,就问王老师您是哪个单位的。 “我是给省教育厅供货的公司,咱内部有人。”王老师信口胡扯。 “这个火箭是危险品,原则上我们是不能随便出售的,但是你们拿教育厅的介绍信来,应该可以特殊对待,青少年科普关系到祖国的未来,我们也应该大力支持的。”销售人员说。 “那发射机构呢?”王老师贼心不死,得陇望蜀。 “那个真不行。”销售人员说:“那就真犯忌讳了,不过我们可以提供发射台钢结构主体,除了没有电子发射机构,别的都一样。” “你报价吧,我这就拟合同,咱们尽快。”王老师说。 “行,麻烦你给个开票信息,企业名称地址,税号和银行账号,我们这边都是开增值税发票的。”那边说。 王老师让对方留个邮箱,后面就在邮件里联系了,他挂了电话开始发愁,上哪儿去弄公司,又怎么搞定发射机构。 忽然他想起自己的学生金小磊,这小子路子野,兴许有招。 第16章 最强天团 王老师猜的没错,金小磊,也就是金大班干歪门邪道最在行,他手里掌握着两个皮包公司,倒买倒卖,虚开发票,帮人搞贷款,POS机套现,什么都干,接到老师的电话他就兴奋起来,满口答应。 “感谢王老师想着我。”金大班说,“用咱的公司和银行账号都没问题,按照市场价来提就行,我给老师留个缝,对了,这买卖多大,哪方面的?” 王老师打了个哈哈:“你也别多问,老师能坑你么,把合同章啥的拿来就行,该给你的一分钱不会少,老师这边也不用留,因为就是老师自己的生意。 ” “得嘞,我马上给您送合同章去。”金大班是老江湖了,他才不担心王老师坑自己,王老师当了一辈子中学历史老师,老学究能有啥坏心思。 从刘骁那收来的金叶子,他思前想后还是做出最稳妥的处理,直接拿坩埚融了化成金条,当金子卖掉,即便如此还是赚了不少差价。 这么做绝对是正确的,把金叶子当文物卖是能多赚点,可是风险也大,回款还慢,犯不上。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这是金大班的座右铭,他是三进宫的老资历了,懂法。 这会儿金大班没啥事,出门打车直奔王老师家,他还热心的提供了合同模板,看到合同上写的是教材教具的时候,金大班放了心,暗道王老师终于开窍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得这么搞。 王老师家里有一台可以打印扫描复印的一体机,把合同发给厂家让对方法务审核,审完了就可以签约,签好就这边打款那边发货,按照流程走,再快也得一周时间。 “要能再快点就好了。”王老师似乎不太满意。 “可不咋地,马上就开学了,让他们加快流程,不然我们就不要了,咱们是给钱的,是甲方,是爸爸。”金大班给老师支招,“对了,这种买卖一般要先看样品的,或者去对方厂里参观。” 屋门开了,王洛嘉走了进来,看到金大班在家里,礼貌地点点头。 金大班至今未婚,看到王洛嘉曼妙的身段,眼睛都挪不开了,搭讪道:“妹妹,大学毕业了么,工作找好了么?” 王洛嘉回道:“谢谢您,我在树德中学代课。” 金大班说:“树德中学的教导主任杜山河,那是我好大哥,有啥事你提我,好使。” 王洛嘉嗤笑一下,说你们慢慢聊,我要备课去了。 她根本不是去备课,而是去后院取快递,女孩子嘛就喜欢买买买,暑假快递不断,那些快递员也都养成习惯,直接隔着墙扔进后院就行,王洛嘉今天有三个快递,可是当她打开后院门时却差点惊的把下巴掉地上。 院子里堆满了纸箱,满坑满谷,全是快递,自己啥时候买这么多了?莫非下单错误,她检查纸箱上的收件人名字,地址是自家的,名字是王来顺,正是老爸。 王洛嘉狐疑着,纸箱子开口裂开,她就看了一眼里面的货物,冷森森一片尖锐的箭头! 纸箱上印着某体育器材公司的名字,除了箭还有弓,再联想到刚才老爸忙乎着修改合同的事儿,她确定老爸开始做生意了,而且是和校园相关的生意。 老爸云淡风轻了一辈子,怎么老了反而市侩起来,王洛嘉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院门外有汽车鸣笛声,王洛嘉打开院门,外面停着一辆白色金杯海狮面包车,老爸的另一个学生刘骁坐在驾驶位子上。 “师姐好啊,我来提货。”刘骁说着下车,和另一个人一起往金杯海狮拆掉座椅的后车厢里搬起了东西。 王洛嘉赶紧喊爸爸,王老师出来看了一眼,说没事,你也帮忙一起搬吧。 “我还有事。”王洛嘉看一眼老爸,心里就四个字:晚节不保。 这辆金杯海狮是刘骁刚提的车,作为十八岁的少年,账上还趴着一百多万,想买辆保时捷都是成立的,但他必须忍,这些钱要留着买物资打仗用,就连家里的需求都得暂时靠边站,而一辆能进市区,又能拉货的车是刚需,谢文强的五菱之光装不了多少东西,而金杯海狮的体积正好,也没必要买新车,拉货买个二手就行,磕磕碰碰不心疼,被交警查了也无所谓。 两个人开着破烂的五菱之光来到二手车市场,收旧车的车贩子搭眼一看,这就是典型的师傅带着学徒来看车嘛,上去就问谢文强:“哥,卖车还是买车。” 谢文强退后一步,指着刘骁:“是我老板买车。” 车贩子心说这不就是个孩子么,怎么是老板了。 刘骁开门见山:“那边那辆金杯,最低多少钱?” “兄弟我帮您介绍一下,咱们这是2.2升自然吸气发动机,112马力,国四排放……” “你就说多少钱吧。” “三万九千八。” “三万五我要了,马上给我打印临牌。” 验车、交款,出门加油,直奔王老师家,整个流程一点时间没耽误,路上刘骁驾车,他暑假刚拿的C1驾驶本,开手动挡的车毫无障碍,谢文强帮他联系购买其他设备,可谓分秒必争。 他们要把存在王老师家里的货拉到烂尾楼去,这一套流程尚在完善之中,随着货物的日渐增多,王老师家的小院也不堪重负,而且走淘宝和快递成本还是高,想把成本进一步拉低,就得直接联系厂家,用物流运输,那么就需要一个更大的仓库存放货物。 而这一套,正是刘骁的老爸刘志刚最熟悉的业务。 刘骁考虑给老爸一个惊喜,等自己的业务上了轨道,弄个运输车队让老爸管理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运输费也得自家赚。 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边来到王老师家拉货,老实说这满院子的真羽纯碳箭矢和复合弓并不能对钓鱼城的战局起到颠覆性的作用,就像性能优异火力强大的虎王坦克不能扭转苏德战场局势一样,几百上千张精准的复合机械弓最多能改变局部战况,面对蒙古大军十万以上的强弓硬弩,性能优势必然被抵消,但买都买了,钱都花了,总得卖上价不是。 说话间,金大班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倒是个伶俐人,主动帮忙搬货,他也发现了是弓箭类体育器材,更加确定王老师是搭上了教育厅的关系。 “王老师,您这生意还缺资金不,您看我入个股行不?”金大班半开玩笑的问了一句。 王老师嘿嘿一笑:“那你得问刘骁,他才是老板。” 金大班不禁对刘骁刮目相看,这孩子高中刚毕业吧,就干起这么大买卖,真是人不可貌相。 今天的刘骁,已经不是以前的刘骁,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战火磨砺的猛人了,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的就带了些沉稳和霸气。 “我们不缺资金,缺人,缺路子。”刘骁大气回应,“既然能在这看见哥哥你,那就是自己人,将来我手上还会不断有金银珠宝玉器文物,你要是觉得有能耐变现,那就欢迎你加入。” 金大班现在搞不清刘骁的来路,但这个年轻人走的一定是险路,人家十八岁就玩得这么野,想想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的,一股豪情壮志忽然就上头了。 “那太有路子了。”金大班笑了,“我就是专业干这个的。” 现在刘骁初步有了自己的小团队,王老师是历史担当,兼任军师,谢文强是司机兼搬运工,金大班负责销赃,以及处理闲杂事务,这是一个松散的组合,将他们绑在一起的不是什么理想和信念,而是利益。 把一批箭矢运到烂尾楼之后,天色渐晚,刘骁又和谢文强马不停蹄的把新添置的其他设备开到烂尾楼,除了叉车,他还买了一辆二手的轻型汽车吊,一台汽油发电机,电池驱动的照明设备,以后就不用摸黑干活了。 王大锤对于学习这些新技术有着浓烈的兴趣,谢文强教他开叉车,半小时后王大锤就能熟练运用叉车搬货了。 烂尾楼的秘密藏不住了,毕竟这事儿一个人干不来,早晚团队都得知道,刘骁已经做好向谢文强解释的准备了,但老谢依旧沉默,硬是能憋住不问。 这真是干大事的性格,老哥稳。 …… 第二天,继续各种收货运货,大批防暴护甲,复合机械弓,再次购买的五十把油链锯都到货了,又是忙碌的一天,到了晚上,顺丰快递给王老师送来一个很长的纸箱子,打开来是一支长度一米五的火箭,军绿色涂漆,流线型整流罩,尾部四片尾翼,弹体上印着QY-A 82毫米增雨防雹火箭弹的字样。 是样品到了,王老师打电话把刘骁叫来,一起拆解弹体,这种火箭弹是玻璃纤维质地,用电动角磨机把弹体切开,爷俩都傻眼了。 弹头里是空的也就算了,碘化银增雨剂可以自己购买,可火箭发动机也不存在,只有一个尾部喷管出口锥,这算怎么回事。 王老师打电话过去质问,厂家销售人员解释说增雨火箭是爆燃器材,要在公安机关备案的,每一个产品都要输入管制器材追踪系统,确保安全。 “以前有过叙利亚武装分子从我们厂购买火箭的案子,现在管的特别严,反正你们做教具的,只需要一个模型而已嘛,要不然价格也不会那么便宜的。”对方这样说。 刘骁听到电话免提里的对话,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有这一出啊。 正在绝望之际,对方又说了:“这也是为了应付上面,我们国企没办法啊,其实想让孩子们了解火箭原理的话,我有个解决方案,你们在淘宝上买火箭航模发动机自己组装,自己调配燃料就行,我们厂标配的火箭发动机是用双基推进剂,就是硝化纤维素和多元醇硝酸酯,很难买到,你们买火箭航模用的发动机,用硝酸钾和蔗糖自己就能调配……” 刘骁接过电话:“你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对方说:“我叫钱学林,负责您的销售咨询以及售后服务,对了,样品您还满意么?” 刘骁说:“满意,按合同来,订单三十六枚火箭模型连同发射台模型不变,不过我对你更满意,你愿意为我工作么?” 钱学林迟疑了一下,刘骁接着说:“兼职就好,给我们提供技术支持,试用期一个月,给你三千块,转正之后每月五千,你考虑好了就发个简历过来。” 挂了电话,王老师不禁赞叹刘骁成长迅速,三日不见就变成雷厉风行的大人了。 “催人长大的不是岁数,是事情。”刘骁说。 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钱学林发来了简历,此人二十四岁,江东理工大学武器发射工程专业本科毕业,现在国企担任一线销售人员。 “我就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人。”刘骁一锤定音,立刻打电话过去,互加QQ,连夜就开始工作。 在交流过程中,刘骁摸清了钱学林的路数,这是一个典型的学霸理工男,不会拍马溜须,甚至有一些社恐,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国企工作,没半年就被研发部门优化下来了,发配到销售部接电话,至今没开过单子,王老师这一单是他接的第一个生意。 钱学林爱玩,尤其喜欢航模类,他自己能做大型飞机模型,烧甲烷的那种高级货,国企的工作不忙,有的是时间,但工资不高,他每月的收入除了吃喝,剩下的都拿来玩航模了。 刘骁和钱学林聊得投机,钱学林给了他几个淘宝链接,所有配件加燃料都能买齐,但这还不够,燃料需要自己配比熬制。 在自家厨房配制火箭推进剂,想想都刺激,但这事儿还非得专业人士操作才行,于是刘骁干脆给钱学林打了一千块钱,让他周末乘动车过来一趟。 第二天就是周末,钱学林真的来了,但他不是坐火车来的,而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开一辆老款的丰田花冠,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硝酸钾化肥袋子,还有两桶甲醇和一堆电子器件。 “这些东西没法过安检上火车。”钱学林这样解释,他和照片上一样,是个瘦高邋遢的宅男,眼镜片厚厚的,貌似木讷,其实智商极高。 其实钱学林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花大价钱买没用的增雨火箭壳子,见到刘骁等人之后这个疑惑变得更大了,因为王老师的小院里还有其他更加古怪的东西,比如一摞摞有机玻璃防爆盾牌,带透明面罩的防暴头盔,船用小型马达,折叠橡皮艇,大型无人机,三轮车内胎,无缝钢管等等。 当天傍晚,当王洛嘉从外面回来,就闻到厨房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还以为老爸把什么东西烧糊了,走进厨房一看,是个陌生男子正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子,站在煤气灶前熬制着什么,铁锅里白花花的一片。 “你是谁,你在干什么?”王洛嘉惊愕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在熬东西,硝酸钾炒白糖。”男子推了推眼镜,很淡定的回答。 这时王老师出现了,说小钱你把抽油烟机排风开大点。 又是老爸搞的鬼,家里整天乌烟瘴气,奇奇怪怪,王洛嘉简直要炸裂了,她实在忍受不了,冲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说爸爸我走了,去住校。 “那你慢点,要不让刘骁开车送你。”王老师说。 “不用了。”王洛嘉硬邦邦回答,她想不通,为什么一夜之间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以前不爱社交,只喜欢收藏书籍,现在不但结交一帮怪人,做事也非常离奇,完全猜不出他们在筹划什么。 王洛嘉走后,金大班晃晃悠悠又来了,他总感觉王老师要干的事情超级大,有可能超过自己最大胆的预期,所以总想打听一下内幕。 厨房被用来熬制推进剂了,刘骁点了一堆外卖,爷几个坐下吃饭时,钱学林第一个开口:“你们是不是民间军火商?” 没人回答他。 钱学林又说道:“你们买火箭外壳,买发射装置,买无人机,请我制作推进剂,这一切都表明你们在利用有限的条件制作军火,也就说你们没有官方背景,而这些东西也不会是黑道的需求,黑道用片刀和枪就够了,不会到玩火箭的程度,,买不起真火箭,亦或者受到制裁无法采购的甲方,那这个圈子就小了,结合最近的国际形势,我判断你们是为缅北某武装服务的。” 刘骁和王老师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刘骁说:“你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在造武器,但不是供给缅北的。” 钱学林说:“我明天回不去的话,室友会报警,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刘骁知道事情麻烦了,如果不讲清楚的话,钱学林出去就会报警,无奈他只好把大家请到电脑前,给他们放了一段自己拍的视频。 “这些火箭和物资,是准备供给他们的。”刘骁指着静止画面上的宋朝武将说,“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乖乖,这是哪个剧组?”金大班倒吸一口凉气,“这道具做的,下血本啊,大投资啊。” 刘骁说:“这不是拍电影,是真实的,这里是公元1259年的南宋钓鱼城,正在被蒙古军围攻,我们这样做,是在给历史打补丁。” 钱学林喃喃道:“这么说,蒙哥是被我们炸死的?” 刘骁说:“有可能,但这件事还没发生,火箭还没造好呢,你们考虑一下吧,是参加,还是退出。” 金大班眨眨眼说:“金叶子就是这么得来的?” 刘骁说:“没错,一年时间,我包你成为文物专家加亿万富翁。” 又对钱学林说:“我们目前购买的物资都是合法的,趁着还没到违法环节,你现在退出来得及,拯救苍生,修补历史这种高难度任务就不麻烦你了。” 钱学林说:“只要不在境内制造武器就不犯法,前面的工序完成后,留最后一步在境外完成不就好了,毕竟是危险品,还是我来吧。” 大家就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团队,从利益捆绑变成了有信念支撑的一群人。 第17章 午餐肉八宝粥五仁月饼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刘骁的团队虽然只有五个人,但各有所长,独当一面,比他单打独斗要强得多。 人多了,问题也多了,首先是钱学林和金大班的好奇心需要满足,他俩都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时光虫洞长啥样,连刚点的干炒牛河都没心思吃了。 既然是团队,那就不能藏着掖着,刘骁毕竟十八岁的少年心性,没有那么多的城府和老奸巨猾,他当即就带着大家开着金杯海狮直奔烂尾楼,路上还给谢文强打了个电话让他也赶过去。 烂尾楼依然保持着建筑工地的形态,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上挂着铁锁,但这是刘骁自己换的新锁,反正烂尾楼无人过问,现在这里是他的秘密花园。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细雨蒙蒙,路上车流不多,路灯是不亮的,甚至附近连交通摄像头都没有,刘骁把钥匙给金大班,让他下去开门,铁门打开后,面包车驶入,再把铁门关上,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大楼框架主体完工,灰色的水泥框架屹立在风雨中,四下野草繁茂,足有一人多高,面包车顺着坡道驶入B1层,地下停车场占地颇广,黑灯瞎火,幽暗无比,一个人还真不敢进来。 车灯划破黑暗,面包车转了几个圈,来到最深处的一个角落,灯光照耀下是堆积如山的纸箱子,还有一辆汽车吊静静停在这里。 奇怪的声音传来,看过日本小电影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不多时,一个女子匆匆出来,王大锤一边拉着拉链一边出来,满脸的意犹未尽。 刘骁有些不悦,他能理解王大锤的生理需求,但是这地方毕竟关系到穿越的秘密,随便带人进来不妥。 王大锤见刘骁拉着脸,赶紧下跪请罪。 “是我不对,让你整天在这把守着,连个周末都没有。” 刘骁先自我批评了一下,又严厉斥责,“下回再犯,定斩不饶!” 王大锤吓得一哆嗦,其实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他的智慧已经能看出门道来,但刘骁毕竟救过他的性命,心理上永远是高于泰山的恩公大人。 过了一会,谢文强也来了,刘骁决定公布秘密。 他把照明灯打开,指着开裂的地面说:“虫洞就是这里。” “就这一汪脏水?”金大班不敢相信,但也不由他不信,事实已经摆在这里。 “跳下去就能穿越?”钱学林也不太相信,但他相信实践出真知,是不是跳下去就能验证,于是当场把衣服脱了跳下去,扑腾了几圈冒头纳闷道:“是不是缺少什么环节?” “不会啊,看我的。”刘骁也跳了进去,然后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死水微澜,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大家面面相觑,寻思刘骁是不是在水下憋气。 一分钟后,刘骁从水里钻了出来,从旁边楼梯爬上B1层,灯光下大家发现他身上竟然有血,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 “开打了,急需增援!”刘骁说,一咬牙将肩膀上的箭拔掉,这是一支乏力的柳木杆雕翎箭,一看就不是现代产物。 他在那边待了六分钟,大致了解了现状,这边时间过了三天,钓鱼城这边已经是十八天之后了,战局发生巨大改变,蒙古军倾全力攻城,大军四面围攻,不惜伤亡,攻克了钓鱼城外围城墙,北面连接嘉陵江的一字城失守,水寨失守,两军正在激烈争夺南面的护国门。 令人震惊的是,虽然第一道城池失守,但宋军依然在镇西门外保持了一小块飞地,这就是以龙潭为核心建立的要塞,王坚深知,白龙王的增援是钓鱼城能否守住的关键,但是想在短时间内将西门城墙延伸至龙潭并不现实,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平地无险可守,所以他只派出副将张珏带领一千精兵,坚守龙潭。 张珏领命之后,带兵围着龙潭紧急建造围墙,外面挖一圈深沟,沟底支着削尖的木头桩子,围墙用挖壕沟的土垒成,土上再起木栅栏,只留一个进出口,用拒马拦住,基本上就是一座加强版的营寨,如果说钓鱼城的防御力是一百的话,这座龙潭寨的防御力只有十五。 但张珏硬是守了十天,一千精兵死伤过半,如今能战的只剩下二百人,蒙古军已经切断了龙潭寨和钓鱼城之间的通道,这座孤寨啥时候拿下全凭他们的心情。 刘骁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座死伤累累的龙潭寨,寨中干粮已经吃完,箭矢也耗尽,盔甲残损,士兵体力透支,垂头丧气。 张珏一直在用白龙王即将现身来给将士们鼓劲,起初是有用的,但是十几天过去,白龙王消失无踪,期间张珏也曾派人下水试图寻找龙宫入口,当然无功而返,现在支撑他们坚守下去的,只是宁死不降的意志而已。 蒙古军围而不攻,这座寨子已经是囊中之物,只须再饿上宋军一天,就能不攻自破,为了摧毁敌人意志,他们甚至在寨前生火烤肉,将一只山羊烤的滋滋冒油。 烤肉的味道飘进龙潭寨,张珏以下宋军将士胃酸分泌,饿的头昏眼花,干粮吃完了,龙潭里没有鱼虾可以果腹,唯一不缺的是水,每个人都喝了个水饱,走路肚皮里咣当,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进攻,大家就都饿趴下了。 就在这时,白龙王终于现身,宋军一阵欢腾,刘骁了解到龙潭寨已经是一座和钓鱼城中断联系的孤寨后,心里顿时有了办法。 他要全力支援龙潭寨,将这座营寨打造成铁打的营盘。 刘骁问张珏需要什么物资,张珏端出了油链锯,满腹心酸地说神器被我用坏了,能不能修复,这把油链锯伤痕累累,锯齿都磨秃了,但并未损坏,不能用只是因为燃料油耗尽了。 正在此时,一阵箭雨破空而来,张珏奋力举起盾牌遮挡,还是有一支箭射中刘骁,箭雨覆盖意味着新一轮进攻开始了,事不宜迟,刘骁当即返回,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油链锯,拆包装,配油,一把把丢下来。”刘骁大喊道,“快快快,十万火急。” 大家立即行动起来,货物里有二十把油链锯,王大锤和金大班负责拆包装,谢文强和钱学林配油,汽油和二冲程机油按照25:1配好,链条润滑油也不能少,王老师负责把油注入油壶,试机,刘骁在下面等的心急火燎。 第一把油链锯终于配好,刘骁接过抛下的链锯翻身入水,穿到那边时蒙古军已然攻入寨中,听得刘骁在龙潭中一声喊,两名宋军扑入水中,将油链锯接过,手手相传,用人链送到了正在一线搏杀的张珏手中。 张珏手持两把铁锏,正砸的蒙古军盾牌梆梆作响,忽见崭新的油链锯送到面前,惊喜无限,接过来一拉启动,战场上顿时响起了恐怖的链锯轰鸣。 链锯压上,蒙古军手上牛皮包裹木头的盾牌顿时化为齑粉,紧跟着,第二把链锯又送出水面,又一名孔武有力的宋军将官手持链锯,与张珏并肩作战。 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链锯源源不断的送出,顶在宋军一线的全部替换成油链锯之后,轰鸣声支配了战场,这仗没法打了,蒙古军鸣金收兵。 宋军肚里没粮,不敢发动逆袭,只能趁机加固工事,这时候白龙王的粮秣到了。 一个纸箱子送出水面,宋军打开箱子,看到十二个圆形铁盒子,不晓得做什么用场。 “打开可以吃。”刘骁做了个手势示意,宋军中有那比较机灵的,依样拽开了铁盒子上的开关,上面一层铁皮扯开之后,盒子里装的是淡粉红色的固态,闻一闻,有煮肉的异香。 “午餐肉,含有淀粉和猪肉,凑合吃吧。”刘骁催促道。 那小兵用脏兮兮的手指抠了一块送入口中,登时满面迷惑,眼前出现了幻觉,五谷丰登,瑞雪丰年,家家户户杀猪宰羊过大年,父母妻儿,团圆祥和,对,就是这种味道,和平,幸福,温暖,肉吃到饱的赶脚! 不知不觉间,他泪流满面,喃喃道:“太好吃了,给个元宝都不换。” 其他宋军也蜂拥而上,抢了罐头打开直接上手挖着吃,把个铁盒午餐肉吃的精光,盒子底都舔的锃亮,有几个兵还把舌头给割破了,蘸着自己的血吃更够味。 白龙王还在不停地往上运物资,这回是一箱八宝粥,依然是铁罐包装,还配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温润如玉的白色小勺子,可以用来喝粥,也可以挖午餐肉吃,很多兵后来将小勺子留下,当做家传之宝。不得不说,这种工业化生产的罐装八宝粥太好吃了,里面有五谷,用了大量的糖,糖分又是补充体力最好的东西,一罐下肚,精神百倍。 八宝粥完了是月饼,拼多多上买的广式月饼,月饼外壳金黄,印了牡丹花和花花月圆的图案字样,是用中筋面粉混合了鸭蛋黄、花生油、糖浆、五仁做成,硬邦邦实实在在,和压缩饼干差不多的口感,还过于甜腻,现代人是不爱吃的,但在宋军心中,这就是妥妥的世界上最好吃的饼,此物只应天上有,皇宫大内都未必能吃得上。 肉罐头、八宝粥、月饼,这三兄弟强力组合瞬间提升了宋军十成的士气和五成的战斗力。 饱餐战饭之后,一时间士高昂,链锯轰鸣,将士们迫不及待的要杀出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美食都是白龙王在拼多多上买的廉价临期次品,小厂生产的杂牌不说,快过期,甚至已经过期,便宜的跟白送一样,商家只赚了个运费。 第18章 青啤牌燃烧瓶 军援物资还在不断抵达,这回是一捆捆的箭矢,刘骁几乎把淘宝上的箭都买空了,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玻纤杆还是碳素杆,塑羽还是真羽了,拿到筐里就是菜,唯一的要求是箭镞要具备杀伤力,铝合金的不行,碰到盔甲会怼平,必须精钢的。 宋军本来箭矢已经射完,忽然获得大量的箭,底气更足。 张珏手上有一台对讲机用于联络钓鱼城,因为不懂的省电,聊得太多导致缺电关机,现在新电池也来了,重新和城里联系上,告诉王坚白龙王现身,军援物资已到,钓鱼城上也是欢腾一片,王坚挥军杀出,居高临下一番掩杀,将镇西门的敌军驱逐。 但是想打通与龙潭之间的通路何其艰难,镇西门到龙潭之间是无险可守的平地,地势不算开阔,不适合骑兵驰骋,所以蒙古军出动的也是步兵,而且是以中原汉人为主的邓州兵,双方势均力敌,兵器铠甲也雷同,拼的纯粹就是哪方兵多。 蒙哥大汗下了死命令,怯战者杀无赦,邓州兵没有退路,只能拼死涌上,双方在镇西门前血战,随着人命一条条逝去,战局依然胶着。 刘骁用望远镜看见这一幕,同样焦躁万分,龙潭寨周围上万敌军,仅靠着链锯杀也杀不完,除非上机枪大炮才能扭转局势,可是这玩意上哪儿去搞,他迅速思考着,看到耗尽油料的链锯,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这边,刘骁冒出水面,大声安排:“需要大批啤酒瓶,还有三轮车内胎,钢管,汽油,破布。” 钱学林一点就透:“是要制作燃烧弹吧,马上安排!” 除了三轮车内胎和钢管有现成的之外,别的都得现买,大晚上的网购肯定来不及,只能去最近的超市买。 谢文强说自己认识一个开私人加油站的,汽油要多少有多少,金大班说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大润发,超市营业到九点,我去批一百箱雪花纯生不知道够不够。 刘骁说别废话了,时间就是生命! 这话一点不假,钓鱼城下每一秒钟都在死人。 这一会儿龙潭寨反而成了压力最小的地方,张珏手下的二百能战之兵已经有部分装备上防刺服加防暴护甲,这种铠甲虽然防护力偏低,但胜在轻盈,头盔更是用透明有机玻璃遮面,视野极佳,一张张复合弓在手,链锯轰鸣,蒙古军肝胆俱裂,不敢来攻,只能远远的抛射弓箭。 宋军举起盾牌遮挡,他们手中的盾牌五花八门,有自己的藤牌,也有缴获的木盾,还有白龙王送来的长方形透明盾牌,上面还印着“警察”二字,也不知道啥意思。 当然他们也不会干挨打,同样用弓弩还击,复合滑轮弓射程更远,力道更大,只是苦于数量太少,无法形成压制。 这边小团队分头行动,谢文强开着五菱之光找到朋友,说要买汽油,越多越好,现款。 朋友开的是私营加油站,油品质量不高,有大客户登门当然求之不得,但他这里只有七八个铁皮油桶,受容器限制,想多卖也没办法。 “你要信得过哥哥,就把油罐车给我,急用。”谢文强说。 那朋友也仗义的很:“你开走,钱不钱的明天再说。” 谢文强当真就把一辆满载汽油的五吨级罐车开走了。 相比谢文强的雷厉风行高效率,金大班就慢了一拍,他开车来到超市,还和促销酒水的小妹聊了一阵,买了二十箱青岛纯生,还经不住小妹儿的软磨硬泡,又买了二十箱易拉罐装的奥古特,最后又买了十箱296毫升的小棕金。 金大班姗姗来迟,刘骁看到他买的啤酒都气笑了。 “你还插花买啊,还易拉罐,我要的是玻璃瓶知道么?”现在说啥也晚了,赶紧送货,一箱箱啤酒送过去,宋军懵圈,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刘骁说这是酒,敞开了造,造完瓶子留下有用处。 于是一场露天酒会开始了,宋朝时期还没有烈性白酒,只有低度米酒,啤酒的度数和米酒差不多,但口味迥异,不管怎么说,再苦涩的啤酒也龙潭水好喝,一瓶下去就习惯了。 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好汉子,哪个不爱喝酒,只是酒需粮食酿,粮食又是最宝贵的战略物资,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酒了,今天拜白龙王所赐,能够开怀畅饮,当真是死都不亏了。 刘骁没闲着,他在继续搬运汽油,一桶桶汽油运过来,再指挥大家把汽油倒进空啤酒瓶,瓶口用沾了汽油的破布塞住,排列整齐,等待使用。 发射燃烧瓶的装置是用三轮车内胎和钢管组成的,利用橡胶内胎的弹性发射装满汽油的玻璃瓶,发射前点燃瓶口破布,弹射出去之后落地摔破引燃汽油,利用火焰对敌人造成伤害。 时间差的缘故,烂尾楼才过了一个小时,龙潭寨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天色由明转暗,数百只燃烧瓶制作完毕,大型弹弓也就位了,而此时蒙古军同样修整完毕,正准备趁夜色一鼓作气,拿下龙潭寨。 蒙古军主将杨大渊原是宋朝阆州都统,去年兵败投降,他手下的兵也都是来自川西的降兵,战斗力一般,纯粹是当做炮灰使用,三千步卒列阵,长牌在前,弓弩在后,在鼓声中徐徐推进。 令人不解的是龙潭寨中并未发射弓箭,而是铺天盖地抛来数十个火瓶,火瓶砸在盔甲兵器上碎裂,刺鼻的液体瞬间被点燃,阵列变成一片火海,步卒们被烧成火人,跌跌撞撞,鬼哭狼嚎,哪还顾得上进攻。 宋军火器犀利,杨大渊催兵上前,也只枉送性命,此时龙潭寨中一队宋军突出,当先八个油链锯开路,后面士兵手持火瓶作势威慑,直奔镇西门去了,杨大渊麾下兵马摄于火瓶不敢阻拦。 龙潭寨与镇西门之间的通道是用火瓶打通的,两条火光熊熊的火线夹着一条血路,从龙潭中涌出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至钓鱼城,同时城里又派出生力军支援龙潭寨。 烂尾楼已是午夜时分,能投放的物资都投完了,外面超市商店都关门打烊,再也搞不到物资了,但大家兴奋莫名,纷纷献计献策,制定援助计划。 虽然他们没亲眼见到时光虫洞那边是什么模样,但是那么多物资投下去都消失无踪,这就说明了问题,可惜的是,只有刘骁具备穿越的能力,别人只能在这边投喂。 据刘骁说,战事激烈,这些物资只能勉力维持龙潭寨不被攻下,想克敌制胜,还需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可是威力再大就犯法了,而且一时半会也买不到啊,钱学林想到家里熬制的火箭推进剂,说这个可以用做发射药,但是我们也没有大炮啊。 南宋只有突火枪,就是竹管做的喷射火焰的简陋火器,发射一两次就废了,这也是张老师预备了一批无缝钢管的原因,可是这些小口径的无缝钢管是预备做火铳的,做不了大炮,没有大炮就压制不了敌军,还是白给。 如何在今天夜里,利用能找到的物资帮宋军稳住局势,这是一道超级难题,最终还是钱学林想到一招,他让谢文强想办法连夜找人购买洁厕灵和84消毒液。 谢文强连夜敲开十几家杂货铺小超市的门,高价购买洁厕灵和消毒液,凑满了一车回来,全都交由刘骁带过去。 这些日用化工产品拿过去之后,刘骁亲自带兵押运,他身穿护甲,头戴防暴盔,手持一把链锯,在二百名宋军盾牌掩护下进城。 一进城,刘骁就问王坚最激烈的战场在哪,王坚说是南面的第二道护国门,蒙古军不惜一切代价仰攻,城下死伤累累,战斗还在继续,滚木礌石都用完了,宋军伤亡也很惨重,已经是勉力支撑。 “有缸么?”刘骁问。 “什么?”王坚不解。 “缸,越大越好,看我如何破敌。”刘骁说。 王坚急忙让人抬来三个储水的陶缸,众人来到护国门前,此时战斗刚告一段落,城门下方火把星星点点,蒙古军正在休整,看到护国门城楼上有兴元府都统字样的灯笼出现,下面杀声四起,负责主攻的蒙古军杀红了眼,从主将到小兵全都一口气顶着,不攻下护国门誓不罢休。 刘骁亲自将洁厕灵和84消毒液分别倒进大缸,再将两口缸中的液体混合,迅速用牛皮封住,找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举起大缸,凌空抛下。 大缸落在山下,摔的粉碎,一股黄绿色的烟雾升腾起来,这些烟雾不向高处漂浮,只在地处盘旋,起初蒙古军没当回事,但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感到眼睛辣到流泪,鼻子疼,咽喉疼,头昏脑涨。 刘骁抛了两个燃烧瓶下去,熊熊火光中,蒙古军溃不成军,队形散乱,士兵们不顾一切的解开铠甲,抠着喉咙,到处寻找清水。 王坚大喜,正要举兵杀下去,被刘骁劝阻:“等氯气散了,让士兵用湿布蒙着脸下去不迟。” 这是钱学林想的猛招,洁厕灵配84消毒液能产生氯气,氯气曾在一战时期用作化学武器,妥妥的大杀器。 一缸氯气浇下去,护国门之战兵不血刃获得大胜,宋军如法炮制,又在出奇门和一字城如法炮制,居高临下施放化学武器,大批蒙古军失去战斗力,眼睛红肿流泪不能视物,咳嗽不止,咽喉刺痛,只好匆忙后撤。 城东五里石子山,蒙古军在山上搭建了一座高台,这里是眺望钓鱼城的最佳位置,蒙哥大汗就在台上指挥作战,在他的亲自督战下,各部用命,奋力将钓鱼城的外城以及水寨攻下,眼瞅着就要破城,局势却陡然一变。 宋军使用了妖法,用火焰弹和毒气扳回一局,蒙哥汗看了前线撤下来的伤兵,有被烧伤的说那火焰是三味真火,拿水都扑不灭,越浇水烧的越旺;有被毒气熏伤的眼瞎脸烂,触目惊心。 大汗才不相信什么三味真火,水泼不灭的那就不就是猛火油吗,还有能杀人的毒物瘴气也不罕见,蒙古军征战四方,什么没见过,将尸体投入井水中就能毒杀人,将腐尸用回回炮投入城中可以制造瘟疫,将粪便熬制后制成金汁,从城墙上浇下去,皮肤碰到就会溃烂直至死亡,他戎马一生,见过的惨烈战役太多了,今天的伤亡,尚不足以让大汗动容。 但蒙哥汗有些焦躁起来,他曾西征万里,马蹄从未被任何一座坚城阻挡,如今竟在这小小一座山城下耽误了许多时日,他暗暗发誓,待到破城之际,寸草不留。 天边黑云沉沉已经数日,可是雨就是下不来,这是长生天在给蒙古人机会,一旦下雨,山路湿滑这仗就没法打了,必须在雨下来之间的时间窗口将钓鱼城拿下。 …… 另一个时空下, 援宋小团队的成员们聚拢在刘骁的笔记本电脑旁观看他们的劳动成果,战场血腥残酷,尸横累累,你把它想象成一部成本高昂的电影就会心平气和,但是想到这一切都是现实发生的,而且是经自己的手造成的,这心理负担就大了。 这一幕对王大锤来说稀松平常,他只是底层军官,也给不出什么合理的建议,只能默默含恨,只恨自己不能上阵杀敌。 “如果让蒙古人打下钓鱼城,城里所有人都会被屠杀。”王老师声音低沉,“钓鱼城一旦失手,蒙古大军沿江而下,宋朝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蒙哥不是忽必烈,他很可能会屠遍江南,那么做的后果是很可能我们这些人的祖先都被杀掉,我们也就不复存在了。” “对,不能有妇人之仁。”金大班握紧拳头附和道,他心里想的是如果打败了,前期投资可都打了水漂了。 这样想只能减少他们的心理压力,对战局于事无补,即便有氯气弹,燃烧瓶,油链锯和复合弓的支援,宋军的整体实力还是比不上蒙古军,随着时间的推进,钓鱼城还是会被攻克,宋朝还是会灭亡。 钱学林却注意到了屏幕上的乌云,指着天边密布的阴云说:“积雨云,但是下不来,需要人工影响。” “增雨火箭!”刘骁喊道,“快送货!” 钱学林说:“不行,国企的规矩是死的,合同得法务审核,领导一层层签字批准,走内部流程,从生产到储存到发货,三四个车间转来转去,最好的情况也得一周,如果遇到哪个领导出差了,就得拖延。” “那怎么办?”刘骁心急火燎,他已经计算出来,时间是一比六,这边过一周,那边就是六七四十二天,黄花菜都凉了。 “只能用那枚火箭模型试一下了。”钱学林一咬牙,“我车里还有一些碘化银,再弄个简易发射装置,能把这场雨催下来,胜算就大了。” 大家顿时明白,下大雨可以阻止蒙古军的攻势,争取时间制造更有效率的武器狙杀蒙哥,赢取胜利,这是权宜之计,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第19章 西北玄天一片云 事不宜迟,钱学林和王老师赶回家去制造增雨火箭,而刘骁也返回钓鱼城给大家加油鼓劲,白龙王只要在,宋军的士气就在,他现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人形安慰剂。 刘骁协助副将张珏镇守龙潭寨,简陋的寨子四周已经被燃烧弹烧成一片焦土,宋军对于纵火类武器其实并不陌生,城上就装备了黄铜制作的猛火油柜,像拉风箱一样将猛火油喷出几十大步远,只是黑漆漆的猛火油没有白龙王提供的这种清水油更易燃,燃烧的更猛烈。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又是一个黎明,战斗稍歇,寨子内众将士不敢卸甲,只是将头盔摘下,聚在一起叙话,没人敢坐在白龙王身边,就连张珏都对他保持着极大的敬畏之心,毕竟白龙王是天神序列,凡人能做他的奴仆都算是烧了把八辈子高香。 刘骁没人说话挺闷的,就问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大兵:“你叫什么?” 大兵身穿铠甲不能屈膝跪倒,只是略微躬身抱拳道:“回大王,小的叫李喜,陇西人,从军十年了。 ” 刘骁问:“你用什么兵器?” 李喜拿出一柄四棱铁锏来,沉甸甸的,一家伙下去能把铁盔砸瘪,能把穿甲的士兵砸骨折。 刘骁接过铁锏舞动几下,觉得胳膊有些吃不住劲,放下没话找话:“等打完仗你准备干啥?” 李喜疑惑道:“这仗能打完?” 旁边有人起哄道:“龙王说能打完,指定能打完。” 李喜说:“真能不再打仗,我想回老家,弄几亩地种种。” 在刘骁的观念里,军营里没有女人,大头兵们是最饥渴的群体,就和他开玩笑:“不先娶个婆娘么?” 李喜憨厚地笑了:“俺订过亲了。” 旁人对刘骁说:“大王,莫小看李喜,人家可是个队将哩。” 宋军的编制,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押,五十人为队,一百人为都,李喜身为队将,算是个排长,小军官。 刘骁笑道:“原来是李队将,失敬失敬。” 李喜汗颜:“大王说笑,折煞小人了。” 地上还有两箱没拆封的易拉罐装青岛奥古特啤酒,刘骁拿了几罐请李喜等人饮酒, 每人说一道最想吃的菜,等仗打完了,我请大家吃。 一个叫朱大常的陇西兵说,就想吃烧大雁,把葱、芫荽和盐放到拔了毛去了内脏的大雁肚子里,再把大雁用羊肚包裹好,上火烤,烤到冒油,把羊肚弃了吃大雁肉,人间美味。 另一个老兵说:“还是腌鹿脯好吃,用十斤鹿肉去了筋膜,拿盐葱丝好酒腌了,串起来擦油晾晒,行军打仗时候来一块,美极。” 朱大常说:“宁吃飞禽一两,不吃走兽半斤,鹿肉哪有大雁好吃。” 李喜说:“飞禽走兽都不如水里的鱼好吃,你们可知道临安有一道宋五嫂鱼羹,连官家吃了都说好,官家能比你们见识少?” 老兵说:“李队将你说的嘴响,你可曾吃过这劳什子宋五嫂鱼羹,据我所知,你连临安都没去过哩。” 李喜说:“我是没去过,可是将来我儿子能去啊,我儿子要去临安读书,上国子监,我儿子指定能有大出息。” 老兵说:“你咋不说你儿子能当统制官,封节度使呢。” 刘骁听着他们斗嘴,紧绷的心情渐渐放松,这些兵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们有欲望,有期盼,有故事,可是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几百步外的蒙古军营地里,那些汉军士兵也是一样的普通人,他们都是种田的中原百姓,硬是被蒙古军拉来当炮灰,死在钓鱼城下,为什么人类会自相残杀,战争千年不休,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刘骁陷入哲学思考的时候,钓鱼城中的主将王坚得到一个噩耗,十天前他派精通水性的于老大从暗道出城,走水路去重庆送信,现在于老大回来了,也带来了前方军报。 钓鱼城是抵御蒙古军南下的第一道防线,朝廷相当重视,派遣四川制置副使兼重庆知府吕文德率大军援救,吕文德的水师在合州以东水域遭到蒙古军阻击,大败而回,也就是说,援军没有了。 万幸的是,钓鱼城是上游,战败宋军的尸体和船只残骸不可能逆流而上,摧毁军心,王坚赏给于老大一串钱,问清楚他没有向别人透露过此事后,让亲兵送他去休息。 于老大拿着钱忧心忡忡地去了,若不是妻儿老小还在城中,他都不会回来,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带着妻儿逃生,这钓鱼城怕是守不住了。 但亲兵并没有放于老大回去,而是将他关进了牢房,王坚知道此人嘴巴不牢,肯定会到处乱说,但又不能将其灭口,只能出此下策。 王坚心乱如麻,把胡懋林请来商议军机,胡军师摇着扇子笃定道:“还有转机,我们还有白龙王。” “我这就请白龙王进城商讨。”王坚拿起了对讲机。 恰好此时刘骁刚刚回去了一趟,从水里捞出来一支火箭,还有一套裹在防水包里的简易发射装置。 军绿色的火箭壳体上用马克笔写着一列字:TO 孛儿只斤.蒙哥。 城内召唤,刘骁也正要带火箭进城,发射需要选择海拔高的位置,而蒙古军营中炊烟缭绕,似乎正在吃早饭。 这是最佳的时间窗口,张珏点了三十个精锐步卒,由李喜带领护送白龙王进城,刘骁只着轻型护甲,亲自背着火箭,手持复合弓,一行人出了寨门,向镇西门方向而去。 路上很安静,静的让人心慌,忽然李喜摘下兜鍪趴在地上,脸色大变:“有骑兵!” 镇西门外三江环绕的三角地带根本不适合骑兵驰骋,但也只是限制了机动性,无论何时何地,骑兵相对于步兵的高度和速度都是压倒性的,此时路程已经走了三分之二,距离城池近寨子远,唯一的选择是加快速度向城门狂奔。 马蹄声已经可以听到,宛如雷声由远及近,两股骑兵从左右两边疾驰而来,洋葱头形状的尖顶铁盔和铁网编织的锁子甲显示他们并不是这几天常见的汉军部队。 “是回回兵!”李喜喊道,宋军顿时魂飞魄散,刘骁也暗叫不好,早知道留在龙潭了。 回回兵就是探马赤军,蒙古军中的精锐部队,由各部族士兵混编而成,色目人居多,所以李喜称他们为回回兵,探马赤军的战斗意志绝非汉军可比拟,空气中的危险味道在加剧,每个人的心跳都跟着大地的颤抖一起加剧。 大量步兵结阵,用拒马鹿砦盾牌长枪加弓弩才能抵御,行进中的步兵小分队遇到骑兵只有被屠戮的份儿,好在这支三十人的小队全是身经百战的劲卒,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张弓搭箭,原地防御。 刘骁在电视上见过骑兵冲锋,《魔戒》人族骑兵冲击半兽人军团的场景令人血脉贲张,震撼不已,而探马赤军的战马都是体型较小的蒙古马,兵力也只有数百人,但电影归电影,现实归现实,现在的刘骁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他并没有恐惧,因为此时恐惧并没有卵用。 三十人的步卒组成的防御圈几乎没什么用,零散发射的箭矢射倒了几个骑兵后,探马赤军已经杀到跟前,借着马速挥动长柄骨朵,一骨朵下去就砸倒一个宋军,第一轮冲锋下去,半数以上的宋军就都失去了战斗力。 但失去速度的骑兵也威力大减,一个骑兵被李喜砸下马来,他夺了战马却并未翻身上马,而是拉住缰绳,招呼刘骁上马。 刘骁毫不迟疑,跨上矮小的蒙古马,但他却不会骑马,情急之下,李喜只能拔刀出来,刺了马臀一刀,战马吃疼,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刘骁忍不住回头,只看见李喜身上中了十几箭,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一个骑兵从旁掠过,一骨朵砸下,李喜立扑。 一小时前还在聊天的朋友,现在已经战死,护送小队用他们的生命掩护了白龙王,探马赤军没有放过漏网之鱼,十几名骑兵紧随其后,一边追一边放箭,游牧民族弓马娴熟,骑射的功夫一绝,刘骁都能感到后背像被人用棍子猛戳一般疼痛,好在他的护甲里面还有防刺服,箭不能入。 就在刘骁快被追上之际,镇西门内杀出一队弓弩手,一波箭雨射退了骑兵,将白龙王接入城内。 刘骁登城,回望龙潭寨方向,探马赤军正在攻寨,战事激烈,但城内却无法派出增援,因为大股的骑兵正等着围城打援。 龙潭寨陷落,自己就回不去了,搞不好会滞留在此数年,甚至殒命在此,这个念头在刘骁心头闪过,随机扑灭,不会的,老子是穿越者,是天命所归,不可能挂在这里的。 王坚正在护国门城头上督战,昨夜下方城池得而复失,拉锯不止,现在蒙古军的使者又来劝降,王坚命人取来一份大礼,让使者送交蒙哥大汗。 使者将礼包带到石子山下,呈交大汗,怯薛侍卫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两条十五斤重的大活鱼,一铁罐香肉,还有四块香甜扑鼻的面饼。 这只是在示威,向蒙哥展示城内雄厚的物资储备,蒙哥根本不细看,既然不愿降,那就继续猛攻。 又一轮激烈进攻开始了。 城楼之上,刘骁向王坚展示增雨火箭,说这就是雷公电母用来下雨的法宝,战事紧急,王坚便请白龙王即刻做法。 刘骁忙不迭的看了一遍说明书,其实人工影响气候的流程相当复杂,要有气象团队协作,分析大气条件是否符合,但此时此刻哪有那些,只有一枚自造的土火箭。 发射需要场地,钓鱼城上的大校场最为合适,刘骁指挥士兵搭了一个带角度的土台,把火箭放置在台子上,连上用一号电池和电线组成的简易发射装置。 这是钱学林化繁就简的办法,在某些战乱区域,游击队就是用这种土办法发射107火箭弹的,粗略瞄准方向,电池一连,齐活。 刘骁瞄准的是西北玄天一片云,也就是西北方一片貌似积雨云的乌云,火箭的射高足以达到乌云高度,战斗部内的碘化银催化剂可以产生冰晶导致降雨,至少理论上是这样说的。 但是团队忽略了一点,碘化银只适合零度以下的云层,对于零度以上的云层适用于盐粉和尿素等凝结剂,钓鱼城是夏季,云层温度高于零度,连增雨剂都搞错了,这场人工影响气候变化的行动注定失败。 发射前,刘骁还恶狠狠的拿出马克笔在火箭上写下为李喜报仇一行字,然后将两根电线接在一起。 土台上的火箭喷出一股火焰射流,向西北天际飞去,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徐徐上升,连城墙下仰攻的蒙古军都停下动作,一起仰头看奇观。 石子山上望楼里的蒙哥大汗也看见了飞升的火箭,问左右,此乃何物,左右惶恐,因为根本不知道那是个啥玩意。 刘骁仰着头,欣慰不已,火箭发射成功了,就等着暴雨倾盆而下了,他长吁一口气正要离开,忽然天上那火箭扭起了秧歌,居然转了个方向,调头向东飞去。 众人都没觉得异样,因为他们根本不懂火箭原理,只有刘骁明白,演砸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回真得死在钓鱼城了。 石子山上,蒙哥眼睁睁看着那飞天玩意冲着这边来了,左右侍卫大惊, 还以为是宋军请了御剑飞行的剑神来刺杀大汗,赶忙举起小圆盾遮护,那火箭忽高忽低,行踪飘逸,尾焰也有一阵没一阵的,五里路转眼即到,并没有击中望楼上的大汗,而是一头扎在支撑望楼的木柱子上。 天知道钱学林填了什么燃料,这一下力道太猛了,火箭直接怼断了主承重梁,望楼层层垮塌,摧枯拉朽一般倒在山上,掀起一股烟尘。 这一切,都是在战场所有双方将士的视线下进行的,石子山离钓鱼城不过五里,望楼上悬挂的旗语可以号令全军,同理,望楼塌了全军也都能看得见,全军也都知道,蒙哥大汗就在那上面。 一时间,蒙古军全线停战,各路将领争先奔向石子山救驾。 龙潭寨,眼瞅着寨子就要被攻破了,探马赤军们却突然退走,让张珏摸不清头脑。 此时就算最敢大胆设想的人,也想不到蒙哥大汗将殉命于此。 第20章 上帝折鞭 石子山上的怯薛侍卫们是距离倒塌现场最近的,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疯狂上前抢救,望楼用竹木搭建,还有毛毡防雨棚顶,结构复杂,用料极多,侍卫们将断壁残垣抬开,终于救出了被压在下面灰头土脸的大汗。 万幸有贴身侍卫拼死遮护,断裂的尖锐木头没能伤到大汗,而几名被穿透的侍卫都死了,大汗被抬出来检查,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却无法行动,郎中检查之后说可能是肋骨折断了。 蒙哥大汗神志清醒,他还下令让人找出摧毁望楼的东西,不多时一枚火箭残骸呈上,大汗认识汉字,知道上面写了自己名字,但是李喜又是谁,难道为了一个叫李喜的小人物报仇,就要轰杀大蒙古国的大汗么?至于么? 宋军有此利器,大军如何攻城,有一枚就能如此,如果有十枚,百枚,又当如何,钓鱼城当真是打不下了,此时各路将领都来救驾,不用问,战事中断,士气大减,大汗不由震怒,想出言呵斥,一张嘴,一口血却喷了出来。 在大汗昏死过去之前,他隐约看到灰蒙蒙的天上有一只隼在翱翔。 那不是隼,那是刘骁操控的大疆无人机。 无人机通过变焦镜头拍下望楼废墟,营救过程,以及各路将领前来护驾的动向,整个战场尽在宋军掌握之中。 可以确定的是,蒙哥大汗就在望楼上,且被有效杀伤,否则蒙古大军不会如此反应。 蒙哥极有可能就是死于这场战斗造成的重伤,一个纵横千里的黄金家族大汗,居然死在钓鱼城炮石之下,似乎极为遗憾,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蒙哥是被来自八百年后的,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和先进技术的火箭炸死了的,也不算辱没了他大汗的身份。 忽然天边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劈下,紧跟着是滚滚闷雷,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刘骁急忙回收无人机,这是要下雨啊,看来该来的总会来,历史的进程不会被增雨火箭所操控。 一场憋了三个月的暴雨倾盆而下,天仿佛开了个口子,雨是倾泻下来的,幸亏刘骁无人机回收的及时,不然铁定淋坏报废。 雨水太大,宋蒙两军都无法再战,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对宋军有利,他们凭借暴雨可以稍作喘息。 蒙古军对暴雨的态度比较微妙,暴雨可以降低气温,让暑气下降,但本来山城就难以攀爬,暴雨之下更加湿滑,别说打仗,就是行路都困难。 石子山下,蒙古军众万户们护着大汗回营,在虎皮大帐中躺下,喝了些马奶,似乎情况好转,大汗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更加焦虑,竟发起了高烧,昏睡不醒,账前众将没一个能做主的,只能祈祷长生天保佑大汗无虞。 钓鱼山校场营房内,刘骁翻阅着无人机拍摄的照片,他不能确定蒙哥当场毙命,但历史的洪流走向就是如此,自己当前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了。 得知蒙哥可能重伤的消息后,王坚狂喜,果真如此的话,大宋的国祚起码可以延寿十年,自己也成就了不世之功,封侯近在眼前。 王坚爽快地应刘骁要求,派出一个都的步卒送他回龙潭寨,城外非常安全,蒙古军的骑兵根本无力出动,大雨如注,一百名宋军身披蓑衣,护送白龙王出了镇西门,半路上见到了来时的护送队伍,尽皆倒伏于地,死去多时。 被他们格杀的探马赤军尸首也有十几具,打成这样的交换比,不算吃亏。 刘骁让队伍暂停,他在路边寻到了李喜的尸体,只见满身箭矢,血迹已经被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厚葬。”刘骁说,其实他也不明白厚葬是啥意思,反正大人物都这么说,总之是对牺牲将士的一种尊重吧。 所谓厚葬,就是和薄葬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战场之上尸横遍野,不可能每具尸首都单独挖坑埋葬,尤其对于敌军尸首更是懒得填埋,在野战中也往往是曝尸荒野。 但今时不同,钓鱼城是要长期驻守的,不掩埋尸体会导致瘟疫横生,所以常规做法是挖个大坑,将己方尸首填埋,敌方尸首堆积成山,一把火焚烧了事。 大雨浇在李喜苍白而年轻的面庞上,他似乎动了一下,也许是错觉吧,刘骁暗道,但是一瞬间他想到了王大锤,心念一动,用手搭在李喜颈动脉上,似乎还有微弱的波动。 “快,送到龙潭寨!”刘骁急忙下令,两个兵卸下李喜的盔甲,用蓑衣顶着雨,一路抬到龙潭寨,军中郎中前来把脉看伤,李喜虽然没被砍断手脚和脑袋,但是骨头断了几根,天灵盖上也砸了一个坑,这种伤根本救不活。 郎中摇了摇头,说不行了,救不活的。 他说的是实话,气若游丝,还悬着一口气而已,除非老天爷显灵,否则华佗来了都白搭。 刘骁将即将死去的李喜拖下了龙潭。 再冒出水面已经是烂尾楼,他高声呼救,让伙计们把李喜吊上去。 人吊了上去,王大锤惊呼道:“李喜!这不是我李喜贤弟么。” “快送医院。”刘骁说,“去的话兴许能抢回一条命。” 顺利将李喜带过来,验证了刘骁的想法,他没法带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但可以带濒死的人,王大锤和李喜都处在休克状态,所以能带过来。 这是不是就和休眠仓的作用一样呢,是不是服用安眠药之后就能穿越了,这一切都有待验证。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李喜救活,金大班和谢文强开车将李喜送医,刘骁也同车前往,他肩膀上的箭伤也得处理一下。 这回刘骁有了经验,他事先给李喜换上一身工作服,大家人手一顶安全帽,到了医院就说是工地上出了事故,工人从楼上掉下来摔伤的。 李喜是穿着盔甲受伤的,身上只有箭矢从甲片缝隙穿过造成的刺伤,以及各种钝器击打造成的骨折,倒也符合工伤的设定,伤员被迅速推进手术室抢救,而刘骁的伤势就轻多了,清洗消毒,缝了几针完事。 缝针的时候刘骁没打麻药,还和给自己缝针的实习医生聊天,说如果能有一种像订书机一样的东西,啪嗒一按就把伤口钉上多好。 这位穿着医学院白大褂的实习医生就笑了,说当然有啊,淘宝上就能买到,叫皮肤吻合器,一般的小伤可以应付,还有一种伤口粘合剂,也能紧急处理伤口,但最好还是送到医院来救治。 “你是学外科的?” 刘骁看了看实习医生的胸牌,叫高澄,是近江医学院学生,医学本科六年制,这位小哥比自己大了六岁,但也不过二十四而已。 “对,普外科。”高澄帮刘骁缝了针,嘱咐他过几天来拆线,记得伤口别沾水。 “我那个工友咋样了?”刘骁问。 “应该问题不大,能保住命。”高澄说,“没什么疑难杂症,上回有个被钢筋穿透脑袋的送过来,是我们教授出马才搞定的。” 刘骁由衷感叹:“现代医学真是发达,古代战场上随便一个小伤口都能要人命。” 高澄说:“古代战场上的死亡除了当场战死的之外,基本都死于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解决这两个问题,死亡率能降低很多。” 刘骁若有所思,心里在拉采购单子。 …… 刘骁等人在医院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四个小时,钓鱼城那边一天一夜都过去了,暴雨强度减弱成了中雨,王坚向四面派出斥候侦察蒙古军动向。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敌营已经空了,只留部分士兵虚张声势吸引宋军注意力,其实大军已经撤退,在高处用望远镜眺望,能看到钓鱼城四周山峦之间有长龙在蠕动。 蒙古大军在徐徐退出战场,但大营没有拆除,这是防范被宋军衔尾追击的策略,这下王坚急眼了,如果不能歼灭大部蒙古军,就无法获取战利品,拿什么去给龙王顶账。 王坚不敢轻举妄动,别说他不确信蒙哥已死,就是信了,也不敢出城追击,宋军擅长攻城和守城,野外浪战胜率不高,蒙古军是百战之师,这又不是击溃战,一泻千里那种,人家又不是傻子,肯定安排了强大的后卫力量,这时候追杀等于白送人头。 最终还是龙潭寨的张珏亲率三百精兵发动攻击,果有斩获,殿后的汉军望风而逃,逃不掉的就地投降,宋军一路杀到江边,又缴获了百余匹没来得及上船的蒙古马。 王坚看到能装备一个马军都的战马,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扩大战果的机会,于是命张珏带三千兵向东试探。 三千宋军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插满旌旗的蒙古大营,除了满地狼藉,一个活人都没有,蒙古军真撤了。 忽然间,杀声四起,原来确实有伏兵,这场仗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宋军怕中埋伏,后卫的蒙古汉军更是无心恋战,草草打了一场就撤了,双方皆无伤亡。 张珏审问降兵,那些底层小卒如何知道真相,但谣言却是知道不少,军中流传说大汗伤重不治,众将群龙无首,加上宋军有白龙助阵的甚嚣尘上,至于士气低落,疫病流行之类的原因都不惜得说了,总之蒙古军终于撑不下去,仓促退兵。 二十万蒙古大军退走,留给宋军的是几座空荡荡的营寨,上千顶来不及拆走的帐篷,还有嘉陵江上一座水寨码头,总之没什么值钱的玩意留下。 不管怎么说,敌军败退,钓鱼城上下压力骤减,王坚从容打扫战场,修复城防,钓鱼城军民都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一场豪雨,江水暴涨,嘉陵江对岸的合州城笼罩在一片烟雨迷离之中,用望远镜观之,能看见城头的旌旗都被雨水浇的湿透,无精打采竖着,王坚忽然有一股预感,他让亲兵将关押的于老大放出来,带到江边,指着对岸的城池说:“汝渡江一探虚实,回来禀告,赏钱一贯。” 江水滚滚,于老大面露难色,说大人饶命,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这是丢命的买卖,有去无回。 王坚冷哼一声,将赏钱加到三贯,于老大还是不肯,最终赏钱加到十贯,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于老大驾着一条小舢板在风雨急流中冒死划向对岸。 两个时辰后,于老大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合州是一座空城,蒙古军撤离了城市。 至此,王坚终于相信蒙哥已死,只有这个意志坚韧的大汗死掉,蒙古大军才会走的如此彻底,如此决绝。 王坚本来就是合州知州,只因合州难守才把制所搬到钓鱼城,现在敌军已退,宋军兵不刃血即可收复一座州城,有了城池和周围的田地百姓,就能收上来赋税,能养兵,就能从白龙王那里购买更多的军资,如此循环往复,钓鱼城可保,合州可保,大宋可保。 这么畅想一下,本来阴雨的天气在王坚心中都变得晴朗起来。 于老大还跪在面前,拿了钱还不走,这是几个意思。 “大人,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于老大叩首道。 王坚心情好,大手一挥:“说。” “小人一家皆是白龙王的忠实信徒,希望大人首肯,派我等守护白龙庙,日常扫撒,供奉香火。” 王坚哈哈大笑,白龙庙确实需要人打理,有不要钱的更好。 “准了。” …… 几家欢乐几家愁,宋人欢庆胜利之时,西去的蒙古大军在蒙蒙细雨中缓慢前行,兵器旌旗湿漉漉,悲伤迷茫的情绪笼罩着军队。 虽然秘不发丧,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汗驾崩了,蒙哥坠楼后陷入昏迷,药石不能医,长时间的昏迷后,大汗突然醒来,三呼:“屠城!屠城!屠城!”然后气绝。 大汗既亡,就没有人再坚持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蒙古军高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制定撤退计划,迅速退走。 灰色的行军大队中,忽然奔出一匹白马,马上的少年金冠银甲,英姿勃发,他驰马上了高处,回望烟雨中远去的钓鱼城良久,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意难平,将手中竹竿做的马鞭用力折成两截,掷于马下。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懑之情,战马抬起前蹄嘶鸣不止。 少年从高坡上奔驰而下,追着大队去了,他是汪德臣的儿子汪惟正,今年只有十七岁,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官职爵位,现在是巩昌等二十四州便宜都总帅。 汪惟正在高坡上折断马鞭发的什么誓言,无人知晓。 第21章 白龙入学 李喜的手术还在继续,似乎情况不太理想,院方找到伤者的家属,也就是王大锤,说手术复杂,需要换人工颅骨,现在有三种选择,钛合金的,不锈钢的,工程塑料的,要哪个吧。 院方是好意,通常来说颅骨修补都是用3D打印的钛合金网,但考虑到这位受伤的民工没有医保,工程队看样子也不像有钱的样子,所以给他们另外两个低端选择。 王大锤不懂这个,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救活李喜,因为李喜曾经是他手下的兵,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正所谓与子同袍,战友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比兄弟还要亲近。 “必须用钛合金的。”刘骁一锤定音,这是救命,不差那三瓜两枣的。 王大锤问刘骁:“恩公,换个金脑壳得多少贯?” 刘骁说:“三四万元吧,咱负担得起。” 王大锤还在使用贯只是语言习惯,他现在基本搞懂了宋钱与人民币之间的关系,其实这是经济学家都头大的汇兑比率,什么铁钱铜钱,交子会子关子,钱引盐引度牒,甚至一贯钱都不足千,六七百即可成贯,交子的话纸面一贯钱只能当三四百用,实在复杂的一塌糊涂,但老百姓心里有一笔明白账,只有实打实十足重量的铜钱才是真的钱,足额一贯钱应该是一千文,这才是钱。 那么一个粗略的比率就出来了,一枚铜钱的购买力与一毛钱接近,一百元就是一贯钱,三四万人民币约等于三四百贯,而一个大头兵一个月的军饷也就是三贯钱而已,吃干花净攒不下,所以这笔钱绝对是一笔巨款。 王大锤当场就要下跪,拜谢恩公对李喜的再造之恩,护士们见怪不怪,医院里奇葩的事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 刘骁已经习惯,表情平淡,轻松摆手:“李喜救过我,这是我在报恩。” 他心里已经在筹划,等李喜伤好怕是也回不去了,安排个什么工作好呢,给自己当个司机或者保镖吧。 正当刘骁盘算时间,准备去宋朝收取钱款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进来,老妈的声音震的他耳朵疼:“兔崽子,你死哪去了,你还记得今天几号么!” 刘骁一惊,他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时间概念早已混淆,仔细去想今天是几月几日,竟然真的不记得。 “九月一日!开学了!还在外面野,赶紧去学校报到!我这边还要接你爷爷回家,管不了你了!”老妈愤然挂了电话。 刘骁深吸一口气,反省了一下,他在另一个世界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英雄,是白龙王,但在现实世界,只是一个复读的高中生,是该认清现实了。 这边的事情交给金大班他们,刘骁让谢文强开车送自己赶赴树德中学,这所民营高中位于郊外,四周都是农田荒野,但是距离烂尾楼工地只有一公里。 树德中学是一所民营高中,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升学率很高,是复读学生的首选,刘骁对此还不清楚,满心以为离开家庭的束缚,住进学校宿舍就跟上了大学一样自由了,但他很快就会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今天是报到日,校门口停了很多汽车,其中不乏奔驰宝马之类中产家庭的好车。 来复读的不光有中产家庭的孩子,也有些贫困生是自己背着行李坐公交来的,但坐着大金杯来的只有刘骁这么独一号。 下车的时候,他背了一个弓箭包,射箭以前是他的特长,后来是他的饭辙,现在是他的爱好了,在古代,箭术好可以自保可以耍帅,所以必须随身携带,随时练习。 家长们是禁止进入校门的,都是十八岁的复读生,家长们也放心,除了几个当妈的隔着铁栅栏门和孩子执手相看泪眼之外,大多数学生都是神情坦然的正常报到,领取校服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那不是课本,而是校规。 “你包里装的是什么?”一位表情严厉的老师指着刘骁的大包质问道,他是树德中学的教务主任杜山河,人称老毒物。 “是弓箭。”刘骁回答。 “回答问题之前,要先说报告老师,现在重说!”老毒物横眉冷对,显然是想拿刘骁当杀鸡儆猴的工具,给其他学生来个下马威。 “报告老师,是弓箭。”刘骁并不是傻不愣登的愣头青,在人屋檐下就得低头,他挺直腰杆,用最大声音喊道,震得老毒物耳朵嗡嗡的,也把他早就预备好的下一句“声音太小听不见”活活堵回了嗓子眼。 “你来复读,带弓箭干什么?”老毒物振振有词,“树德中学高三年级是没有时间给你玩这些玩意的,你要是想走体育特长生,就别来这里,马上给我处理掉。” 刘骁大声回答:“报告老师,明白了,但是我认为我们的人生目的并不是考上大学,而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射箭不但能锻炼臂力眼力,还能陶冶情操,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校规又没说不让带。” 老毒物并没有惊讶,现在的孩子不顶嘴才叫奇怪,一个个叛逆精神都很足,现在牛气冲天,一个月后就都变成乖乖的小绵羊,他冷笑一声:“校规第八条第七款,学生不得携带任何与学习无关的物品进入校园,违者扣个人五分,扣班集体十分,你现在就想试试么?” 刘骁反应也挺快:“报告老师,我想请假,晚上出去把弓箭处理掉。” 学生迅速屈服,让老毒物有一种胜利的感觉,他得意洋洋道:“交给学校代为保管就行,学生进了校门,除周末外不得踏出半步。” 刘骁的计划落空,开始后悔上这个劳什子树德中学,这不是军事化管理,叫监狱化管理还差不多。 在这样的地方上学,直接影响自己位面商人的钱途,他想退学了,可是一个人的出现让他打消了念头,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教学楼第五层阳台上,那不是王老师的女儿王洛嘉么。 刘骁想的很美,王洛嘉在这里当老师,那岂不是敌人内部有了自己的同志,如果她是自己的班主任就更好了,打个马虎眼什么的,可以天天逃出校园去做自己的事情。 分班开始了,刘骁被分配到高三五班,班主任姓张,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妇女,不苟言笑,生活老师正是王洛嘉,同时,王洛嘉也兼任历史老师,这是树德中学的鸡贼之处,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工资只给一份。 刘骁试图和王洛嘉有眼神上的接触,但王洛嘉明明看见他却不理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树德中学的班级划分是有三六九等的,一到三班是尖子生,就是那种发挥失常没考上大学的好苗子,或者家里有钱托了关系的,四到八班是普通班,都是回炉再造的一般家庭孩子,素质也一般,他们是树德中学用来挣钱的。 分班,分宿舍,发教材,校服,学生们拉着行李走进宿舍楼,刘骁找到自己的寝室,五楼三号,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寝室是四人间,四个男生来自不同的班机,这样能防止关系处的太好影响学习,除了五班的刘骁,还有一班的张玉峰,二班的邓博,四班的林白。 复读班不比正常高中,连人际关系都很冷漠,大家默默分配了床铺,悬挂在门上的播音器传出老毒物的声音:“各寝室注意了,十分钟内选出室长,然后寝室长集中到二号阶梯教室开会选楼长,马上进行。” 管三个室友的室长可不是什么官,四人都沉默着没人吭声,最终还是一班的张玉峰说话了:“我比大家年龄都大,马上就满二十岁了,就让我服务大家吧。” 三位室友都没有异议。 晚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饭后全体高三毕业班学生集中在大礼堂开预备会议,校长书记教导主任轮番上台讲话,除了讲情怀就是打鸡血,刘骁听的直瞌睡,只记得聚光灯下校长的大光头。 忽然教导主任拿起花名册点名让学生上台做自我介绍,大家顿时紧张起来,第一个被点到的是张玉峰,这位同学从容上台,站在演讲台旁先深深一鞠躬,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开始演说:“我叫张玉峰,是农民的儿子,我来到树德中学,是来逆天改命的!我这只乡下土猪,最大的理想就是拱城里的白菜……” 张玉峰下台的时候掌声雷动,然后刘骁就听到老毒物在叫自己的名字。 刘骁硬着头皮走上台去,不知道说什么好,鬼使神差张口道:我叫刘骁,我也想拱白菜……” 张玉峰说这话的是带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整个大礼堂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大家都觉得这个少年太励志了,深深为之折服,但刘骁把拱白菜这个梗重复的时候,励志剧就变成了喜剧,满场爆笑持续了很久。 看到自己成功把全场逗笑,刘骁还有些得意洋洋,但是回头看到校长老师们铁青的脸色,他就知道坏菜了。 “你下去吧。”老毒物夺过他的话筒。 会后,刘骁回到寝室,明显感觉张玉峰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了,这厮一定是觉得自己拿他开涮,刘骁也不在乎,爱咋咋地吧,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黑色尼龙包就要出门。 “刘骁你去干什么,按规定这个时间不能出宿舍楼。”张玉峰诧异道。 “有事。”刘骁径直往外走。 一只胳膊拦在他面前,张玉峰竟然敢阻拦自己,连蒙古骑兵都拦不住自己!刘骁不禁大怒,但他并非莽撞之辈,开学第一天就打架斗殴,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我按照杜主任的要求,把和学习不相干的东西送到器材室。”刘骁振振有词,一膀子撞开张玉峰,背着大包出门,他当然不会去什么器材室,他要出学校。 树德中学实行监狱化管理,但约束学生靠的不是铁丝网和摄像头,而是森严的校纪,所以刘骁背着大包在校园里行走,并没有人多管闲事,他已经踩过点儿,从校门走肯定不行,爬墙难度也不低,但是从食堂出去是可行的。 刘骁刚走进食堂,一个人挡在面前,黑色职业装,抱着膀子,干练的短发,正是生活老师王洛嘉。 “干什么去?”王洛嘉问。 “张玉峰打的小报告对吧。”刘骁立刻想到那小子,“王老师,我得去一趟医院,我家里人出事了,还在手术之中。” 王洛嘉冷笑:“说说吧,什么手术。” “颅骨修补,要3D打印一个钛合金的颅骨代替缺失部分,很大的手术,风险也很大,所以我得去。” “你还真能忽悠。”王洛嘉嗤之以鼻,她确实是接到张玉峰的报告才来堵刘骁的,她下意识的认为刘骁是想溜出去上网,这也是学校灌输给她的刻板思维,说什么外校毕业的学生都是野马,过了一个暑假更加无法无天,必须给他们下马威,上辔头才行。 但王洛嘉毕竟是一个年轻教师,她不喜欢年长教师那一套,她要施展自己的教育方法,让学生心服口服。 “好,我就陪你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老师帮你请假,如果你是在欺骗,那就接受学校处分吧。”王洛嘉盯着刘骁说道。 “那王老师您帮着叫个车吧。”刘骁说。 王洛嘉一甩短发,将手机贴在耳畔开始打电话,她在请假,看来真要带着刘骁去验证一下真伪。 刘骁自然毫不心虚,等王洛嘉打完电话,真格的带着他从大门出去,打了辆车直奔医院,晚霞满天,残阳如血,一路上师生二人并无对话,到了医院,刘骁打电话联系了金大班,才知道李喜的手术成功,现在ICU病房监护中。 隔着ICU病房的玻璃,能看见病床上的李喜,被砸瘪的半边脑袋换上了钛合金的脑壳,人还没苏醒,更不能探视。 “他是你的直系亲属么?”王洛嘉相信了一半,至少刘骁没撒谎,但是根据校规,非直系亲属的婚丧嫁娶生老病死都是不能请假的,所以还是违反校规。 “王老师,别把校规当回事。”刘骁不以为然道,“这种校规毫无人性可言,恶法非法,不必遵守。” 王洛嘉再次吃惊,现在的孩子真厉害,居然说出恶法非法这种词汇,其实以她的理念也不支持这种严苛的校规,但身为老师不得不遵守并执行这种不合理的校规。 “这次念在你没有撒谎,我可以网开一面,现在病人你也见到了,跟我回学校。”王洛嘉看了看手表,以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说道。 “我还有事,早操前回去。”刘骁根本不把这位生活老师当回事,撒腿就跑,跑到电梯口回头看王洛嘉并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生闷气,又来了一句:“王老师,等我把学校盘下来,你就不用为难了。” 这可不是吹牛,刘骁现在就要去对面收取账款,打败了敌军,干掉了大汗,不得收个几万两黄金,买下树德中学还不小意思。 第22章 龙潭镇的大地主 刘骁满心想的都是好事,喜滋滋来到烂尾楼,脱了校服,拿着防水包,趁着夜深人静的时间下水穿越,出水就看到周围又变了模样。 本来这里是屯兵的龙潭寨,现在敌军已退,驻军就撤离了,但是寨子还在,不远处,一座大规模的白龙庙正在修建之中,指挥着民工搬砖运土的竟然是于老大。 于老大穿戴的很是体面,赤膊裹着锦衣,下摆撩起别在腰里,两条毛腿光着,一双大脚赤着,依然是船民打扮,他瞅见龙潭里有动静,立刻扯着嗓子高喊:“龙王爷爷驾到~~” 还带着尾音的,所有人当即放下手上的活计,向着龙潭拜倒,不敢抬头。 唯独从屋里跑出一个少女来,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来到龙潭边支起竹竿,搭上帐幔,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更衣室,真贴心。 “奴家伺候龙王爷爷更衣。”少女跪在地上说道。 “抬起头来。”刘骁说,他只听着声音耳熟,但感觉这个少女并不是曾经见过的慧娘。 在刘骁记忆中,慧娘是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头发油腻蓬乱,脸上污垢满满,手指甲里也都是黑泥,甚至离近了能闻到身上的馊味,罩着渔网一般的破衣烂衫也看不出身材,就是个小乞丐形象。 少女抬起头来,首先肤色就亮白无比,头发洗的干干净净,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是绫罗裙装,细腰不盈一握,这完全是另一个人嘛,但从漆黑灵动的眸子可以分辨出,这确实是慧娘。 “奴家伺候龙王爷爷更衣。”慧娘见龙王盯着自己发痴,脸上一红,又重复了一句。 “哦哦哦,不用,我自己更衣就好。”刘骁哪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更衣,谢绝了好意,进了临时更衣室,脱了泳裤,换上一身清凉的白袍,再度现身时,外面已经跪了一地人。 工人们还跪在原地未动,眼前这些人都是于老大的家人,男男女女十几口子,有老有小,以前从没出现过的于老大的老婆,慧娘的母亲也在,三十出头的样子,生的比慧娘还要好看些,怀里抱着娃,想必是慧娘最小的弟弟。 于老大挠挠头,说兵荒马乱的,不敢让婆娘女儿出来见人,还请爷爷恕罪。 刘骁可以理解,战乱时女人是最倒霉的,男人被一刀砍了倒也利索,但女性往往会遭受难以忍受的折磨,目睹丈夫孩子被杀,自身被凌辱,甚至要为仇人生儿育女,所以于老大才让老婆躲藏起来,把女儿扮成男孩,遮盖容貌,这都是老百姓的无奈。 “这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再喊我一声爷爷,我就饶不了你。”刘骁说,他神格在这放着,不怒自威,于老大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又不敢追问不喊爷爷喊什么,只好唯唯诺诺,小心查看眼色。 “我要进城……不,让王坚来见我。”刘骁吩咐道,龙王嘛,就得端着,在自己的主场和王坚谈生意比较占优势。 …… 王坚此刻快愁白了头,蒙古军是退了,一贯钱都没给他留下,拿什么去付给白龙王。 合州大捷,使者已经飞报重庆府,重庆方面定然会用最快的速度上报朝廷,估计朝廷的封赏会在两个月内抵达,但依王坚对朝廷的了解,这笔赏赐不会太多,而且要先交给他的上司,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分配。 钓鱼城之战,其实是整个川东地区内的大规模会战,重庆府的援军虽然没能打到钓鱼城下,但也分了蒙古军的兵,还阵亡了几千人,不给赏赐说不过去,这样一来,最后落到钓鱼城的就少了,且赏赐以纸币为主,人家白龙王要的是金子,那会子去敷衍岂是人干的事。 王大人的烦恼,胡懋林看在眼里,他早有腹稿,就等王坚垂询了,果然,王坚看到胡师爷悠然自得,轻摇羽扇的笃定样子,便向他请教。 胡懋林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王坚恍然大悟:“多谢军师教我。” 说曹操曹操到,亲兵飞也似的跑进来:“报,白龙王出水,请大人龙潭寨叙话。” 王坚急忙换了公服,带着胡懋林和卫队前往龙潭寨与白龙王会晤。 先聊其他,胡懋林献上图纸,这是白龙庙的设计图,说是庙,其实是按照大宅子设计的,龙潭被设计为后宅花园的水景,四周有亭台假山,外面是五进的房屋,虽然还只停留在图纸上,但光这个就能看出王坚的诚意来。 “不能这样设计,得留出足够的空间来。”白龙王毫不客气地拿出笔直接在图纸上修改,龙潭周围只留一间更衣室。什么假山亭子水榭统统去掉,五进的大房子也不稀罕。 “我又不住这,要这么大房子干嘛。”刘骁把笔一扔,心说你们这些人真是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蹄子上去,拿黄金来就完事了,整这些有啥意思。 胡懋林劝道:“大王,凡事都要立起体统来,您贵为龙王,又是合州百姓的救命恩人,给大王建庙那是理所应当,殿下不住,这些伺候大王的下人总要有个栖身之所不是?” 刘骁点点头,接受了,气氛随之愉快起来,大家喜气洋洋,先谈论了一番战局,奚落了落败的敌人,恭维了当今官家的圣明,最后终于谈到了戏肉。 “咱们算算账吧,为了帮你们打仗,我可垫了不少钱。”刘骁把笔捡回来,找了一张纸开始拉单子,买的那些东西全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楚着呢。 复合弓,无人机,油链锯,一整个油罐的汽油,大批的罐头八宝粥月饼啤酒,还有数千支真羽纯碳箭,当然重中之重是那枚扭转乾坤的增雨火箭,价钱一律用黄金标注,刘骁最后开出了一百万两黄金的价格。 王坚和胡懋林对视一眼,欲哭无泪,这龙王大开口比狮子大开口可厉害多了,他大概是不知道一百万两黄金的意思。 还是胡懋林上场,他并没有直接回绝,而是从大宋的经济情况开始谈,他举了个例子,绍兴府一年的收入是二十万贯,一两黄金能换四万钱,差不多52贯,也就是说绍兴府一年收入折合黄金三千八百两,以江南富庶之地一府的收入来偿还这笔债,要二百六十年。 胡懋林举的例子很真实,别说合州付不起这个钱,就是整个大宋朝都付不起,半壁江山的南宋精耕细作,经济发达,总体上比唐朝时期发达不少,但年收入也不过一亿贯,折合成黄金不到二百万两,这些钱要用来养兵打仗,维持日常开销,每年都有大规模的赤字,养活自己都不够,上哪儿挤出一半来付账。 “已经奏报朝廷,且等朝廷赏赐下来,定不会亏待大王。”王坚也附和道,这位年轻的龙王虽然贪心,但也很好说话,否则也不会垫付那么多了。 刘骁有些不悦,但人家说的也是实话,一百万两确实多了些,他正在想折中的办法,胡懋林拿出一叠纸张来:“大王,这些是我等的一点心意,望笑纳。” 这些是地契,合州府发放的正规地契,标明龙潭周边方圆五里的土地都归白龙王所有,此外还有一张空白度牒。 “这几个意思?”刘骁拿着度牒问。 胡懋林叹口气,这白龙王对于世俗之事确实有点白痴,连这么值钱的玩意都不认识,他给刘骁科普了一下,度牒本来是和尚道士的身份证明,但是在我大宋朝廷这里,可以当做免税凭证,一张空白度牒在税率不高的时候一百三十贯就能买到,税率高的时候能炒到八百贯。 方圆五里的土地,那就是一万亩地,再加上价值不菲的空白度牒,诚意绝对足足,最关键的是,这些对于王坚来说不费什么劲。 土地的价格体系是很复杂的,正如塔克拉玛干的沙地无法和北上广寸土寸金的城市土地相提并论一样,川东钓鱼城下的土地也没法和临安、苏州等江南富庶之地的良田相比,临安周边的田地一亩能卖到七八十两银子,这里的地一亩卖到二十贯也没人要,毕竟是天天打仗的地方,劳作一年可能血本无归。 龙潭周边的土地属于无主荒地,身为合州知州的王大人划拨一万亩荒地算什么大事,但是按照国家法度计算的话,一亩地哪怕按十贯钱计算,也是十万贯。 度牒只是免税凭证,本身不创造价值,但可以让这一万亩地的产出不用纳税,等于又一份厚礼。 刘骁看了一下地图,龙潭周边好大一块地都成了自己的,可这又有什么用,自己难道在这开发房地产不成,就算是种地,也没有人手啊。 白龙王脸上细微的失望之色被胡懋林捕捉到,他赶忙解释说,连年战乱,许多难民汇聚在合州和钓鱼城,只要殿下愿意,大把百姓愿意卖身为奴,或当佃户,仿佛是怕白龙王不懂规矩一样,胡懋林又说佃户和地主是按照庄稼收成五五开,如果地主提供耕牛,能多拿一成。 “三江汇聚之地,水土肥美,一年两熟……”胡懋林喋喋不休的算着经济账,但刘骁的思绪却飞到了别处。 他想起五月花帆船刚抵达北美大陆的时候,殖民者在哈德逊河畔租了一块地,日后就成了曼哈顿,就成了纽约的核心位置,而龙潭周边这块地,就是自己的曼哈顿。 想到这,刘骁拿起笔,在地图上勾了一笔,把自己的领地范围扩展到了江边,他看中的不是耕地良田,而是水路运输,他要在嘉陵江上造一个自己的港口。 胡懋林还在滔滔不绝:“浙闽之地上好良田,一年能产粮三石,此处土地略逊,一年也有两石……” “等等,一亩地才两石?”刘骁打断他,“这么少?” “不少了。”胡懋林一怔。 刘骁不听他解释,他想到的是袁隆平团队研发的杂交水稻,据说一亩地能产一千公斤粮食,折合成宋朝的石就是三十二石。 使用杂交水稻,一亩地能创造出三十二亩地的产值。 “我想再买点地,越多越好。”刘骁感觉自己抓到了商机,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粮食永远都是首要的,基辛格说过,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人类。 王坚大喜,兵灾过后,最不缺的就是荒地和流民,白龙王买地,等于帮助自己重建合州。 几分钟前他还对白龙王一百万两黄金的开价颇有怨言,现在却恨不得和于老大一样,喊这个年轻人爷爷。 双方一拍即合,既然白龙王如此大度,王坚也不会做小人,他承诺以十八贯一亩的地价出售合州无主的田地,这是能种粮食的土地的价格,其他林地、坡地、丘陵以及边角旮旯,江边滩涂,都是半卖半送。 刘骁一跃就成为合州第一大土豪。 第23章 土豪一日 达成初步协议之后,王坚和胡懋林陪伴刘骁视察了属于他的一万亩地,这一万亩土地里只有七成可以用作粮食种植,其他三成要建房供佃户居住,按照每五十亩地租给一户人家计算,需要一百四十户人家。 钓鱼城上聚集了不少流民,有的是人愿意投靠,胡懋林替刘骁挑选了一百四十户,基本上以五口之家居多,这些人全是他的佃户,聚居在一起,就是龙潭村。 七百多男女老幼跪在刘骁面前时,他有些发懵,丝毫没有当上黄世仁的快乐,反而是一种深深的忧愁和压力。 这七百人都是从别处逃难来的,家园已毁,没有牛马猪羊,没有锄头镰刀,身上皆是破衣烂衫,一个个面有菜色,营养不良,青壮男人都拉去当兵了,站在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幼。 佃户们表情木然加茫然,刘骁也没兴趣发表讲话。 见白龙王意兴阑珊,王坚很识趣地告辞离开,刘骁回到白龙庙,打了个哈欠,按照他的生物钟,现在要睡觉了,两边的时间是一比六,也就是说,他可以在这里待上七十二小时,整整三天。 白龙庙是白龙王的道场,也是刘骁在这里的府邸,在自家里睡觉天经地义, 此时天气炎热,室内通风不畅,于老大派了四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将一张藤编的罗汉床从屋里搬出来,放在树荫下供白龙王小憩使用。 床头摆着清凉的熟水,就是宋代特有的一种饮料,还有清洗好的瓜果梨桃,慧娘坐在一旁轻轻摇着蒲扇。 白龙王发怒不许别人喊他爷爷之后,大家就都跟着胡军师的叫法,喊他大王,虽然有些西游记里妖怪的气质,但总比喊爷爷强。 刘骁睡的很踏实,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人吵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其实他已经连续几天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了,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睡了一个对时,等他醒来,已经是十个小时之后了。 慧娘还在旁边继续打扇,眼圈都是黑的,看样子一夜没睡,刘骁正要叫她去补觉,忽然听到远处有集体发出的嘿哈之声,寻声走去一看,竟然是赤膊的于老大手持一杆极长的钩镰枪正在练武,在他身后,是二三十个同样赤膊的半大小子。手持长竹竿,有样学样。 年纪大点的后生都被拉去当兵了,只有这些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能承担起看家护院的职责,他们瘦弱的小身板和彪悍的于老大形成鲜明的对比,别看于老大在刘骁面前谄媚无比,此刻却严肃的像个将军, 钩镰枪使的出神入化。 慧娘在旁轻声介绍:“我爹教的是水战枪法,枪杆比陆战的要长。” 刘骁问:“你也会使枪么?” 慧娘说:“那是男娃练的,我用的是分水刺,学得不好,经常被娘打。” 刘骁好奇,就让慧娘去拿来演示一下,慧娘果然跑回去拿了两个细长的铁杆兵器来,两端尖头,中间有环套在手指上,手腕一抖,分水刺滴溜溜打转。 “你娘教的?”刘骁乐了,心说于老大一家男女都很厉害嘛。 “是我爹教的,我娘只负责打我。”慧娘说。 “那上次你拿沙土撒那当兵的。”刘骁说,“你的分水刺呢?” “丢了,分水刺对付无甲的兵,或者偷袭还行,战阵上没用的。”慧娘说的倒是实话,这种作秀一般的兵器在重甲步兵面前毫无意义,拿在体格瘦弱的女孩子手里,除了扎人眼睛之外没处下手。 “有点防身的武艺总是好的。”刘骁感叹了一句,“如果能认识几个字就更好了。” 慧娘瞪大了眼睛:“谁说我不识字的,我会写字。” 说着就用分水刺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铁钩银划的好像还是瘦金体。 船民的女儿,竟然会写字,这大大出乎刘骁的预料,问她写字是不是也是你爹教的,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爹能认些许字,能算账,但写字是不行的,写字是我娘教的。”慧娘说到这个,有些小小的骄傲。 “你娘不简单。”刘骁说,“走,去看看你娘在干什么。” 慧娘拿了一把伞撑起帮刘骁遮阳,又背了一把水壶,里面装的是豆蔻熟水,随时伺候大王喝水,这才带他去找娘亲。 慧娘的娘亲叫于水氏,表面柔弱,实际干练,此时正指挥着一帮老汉老妪孩童建房子,龙潭村的第一批房屋都是用黄泥和茅草搭建,于水氏让人在黄泥里加上稻草起到加固作用,这群人热火朝天的劳动着,树荫下坐着一个孕妇,摇篮里是小襁褓,与之对应的是一只芦花鸡带着小鸡仔们在土里刨食,新生意味着希望,战争结束,生活总要继续。 刘骁没有打扰他们,看了一会儿回转,路过白龙庙的主体建筑,看到里面供奉着东西,进去一看,神龛上是自己的一套护甲用木架子支撑着,摆着金丝楠木的牌位,上写:白龙潭龙王之神位。 牌位下面是香炉,香烟缭绕,刘骁觉得很别扭,但不打算干涉,自己的神格要加强,否则哪天没了神格,失去光环,从龙王变成凡人,日子恐怕就没这么好过了。 肚子一阵叽里咕噜,刘骁饿了。 慧娘也听到这声响,赶忙去厨房安排做饭,刘骁一个人闲坐着,忽见一群小鸡仔慌慌张张跑来,心里一动,奔向厨房,看到厨娘正拿着菜刀往芦花鸡脖子上割,一声大吼,厨娘吓得丢掉菜刀跪地磕头,重获自由的芦花鸡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大家都不知道龙王爷为何生气,难不成这龙王是信佛的,不吃荤腥? “母鸡是留着下蛋,孵小鸡的,不是拿来吃肉的。”刘骁教训了一句,倒背着手施施然走了,此刻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真正的权力不是让谁去死,而是可以让谁活着。 厨房一堆婆娘被白龙王的话感动了,她们当然不想杀鸡,相反因为要杀鸡这事儿还掉了不少眼泪,这只芦花鸡是仅存的母鸡,是生产工具,是大功臣,但是白龙王第一次在家吃饭,没有肉怎么能行,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杀鸡,没想到白龙王是个大善人,体恤下面人的苦处,这回真是跟对了主人。 刘骁的这顿饭很简陋,稻米饭,麦饼,菜齑,鸡蛋,还有一盘刚摘的碧绿的香菜,毛竹筷子,粗瓷大碗,仅有一个喝茶的细瓷杯子,这倒不是故意怠慢龙王爷爷,因为在大家心目中龙王是不吃凡间的饭菜的,所以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去预备。 吃饭的时候,慧娘就蹲在旁边帮他剥鸡蛋,大概是因为芦花鸡幸免于难的愿意,厨房煮了八个鸡蛋,这可是这个时代穷人家能提供的最优质的营养食品了,但刘骁吃不了那么多,他吃两个就够了。 饭桌旁围绕着一群两岁到六岁之间的小屁孩,男孩都光屁股,女孩也不过围了个兜兜,他们看着桌上的饭菜直吞口水,眼神直勾勾的,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不富裕,刘骁只知道不吃下蛋的鸡,殊不知他吃的饭也是极为珍贵的稻种。 刘骁分了一个鸡蛋给慧娘,把剩下的鸡蛋全赏给了孩子们,这顿饭吃的不算饱,但很开心。 吃完了饭,该活动一下手脚了,刘骁让人把自己随身带过来的防水包扛着,来到于老大等人的演武场兼晒谷场,他要秀一把自己的箭术。 之所以每次过来都要随身携带弓箭,是出于对这边环境安全的考虑,万一出水时龙潭被敌人占据,岂不危险。 平心而论,刘骁的箭术底子还是很扎实的,毕竟是省级青年锦标赛的亚军,也经过实战考验,汪德臣就是死在他的箭下,所以他颇有信心露一手展示给大家看。 几个草靶竖在百步之外,刘骁拿起自己的复合机械弓,这种弓有个优点是不用临时上弦,弓弦时刻在线,他搭上一支箭,瞄准靶子射过去,毫无悬念的正中,顿时一阵喝彩声。 刘骁矜持的接受着掌声和吹捧,问道:“谁会射箭,也不要藏私嘛。” 没人敢出声,射的好不敢压龙王爷爷的风头,射的不好的更没脸丢人现眼。 忽然一个少年站了出来:“小的愿意一试。” 于老大暴怒:“大胆!放肆!” 刘骁不以为意。 于老大跪下叩头,说这是小人不成器的儿子,叫于锦,今年十三岁,胡乱学了一些弓箭,不配污了大王的龙目。 刘骁才不信他,侧头勾手让慧娘上前:“这是你弟弟?箭术如何?” 慧娘想了想:“嗯……尚可。” “让他表演,用我的弓。”刘骁说。 少年谢恩,但并不打算用龙王稀奇古怪的弓,他有一张自己亲手做的猎弓,但这回不射草靶,而是在树上吊了一枚铁钱。 于老大的脸色难看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于锦回头走了几步,张弓搭箭猛回头,看也不看就放出一箭,箭矢正中还在摇曳着的铁钱方孔。 刘骁下巴差点掉地上,原来小丑是自己,人家一个十三岁小孩的箭法都如此出神入化,于老大的箭法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怪不得于老大不让儿子表演,原来是怕打了龙王的脸啊。 但刘骁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对自己的水平也有着清楚的认知,当即就将自己的弓箭赏给了于锦。 于老大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于锦拿着新弓爱不释手,但是试了试却拉不开,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射的比刘骁准也就罢了,臂力还比他大就没天理了。 刘骁拿出六角扳手,演示如何调节复合弓的磅数,两个螺丝拧的越紧,磅数越大,反之越小,调到最小,于锦勉强可以拉动,一箭射出,也正中草靶。 “平时不用的时候,弓弦不用解下,切记不要放空即可。”刘骁又讲解了一下瞄准器,撒放器的用法,于老大叹为观止,他只听说过王大人有一把破风,也就是射死汪德臣的神弓,从没有机缘欣赏一眼,没想到今日竟然获得了此宝。 要说龙宫的宝贝和凡间之物当真不同,无论造型还是工艺,凡间之人连想都想不到能有如此奇妙精巧之物,凡间的弓箭受天气影响,下雨天射程会大打折扣,强行使用会严重影响弓的寿命,而且只能在临战前上弦,否则弓会失去弹性,龙宫的弓最神奇之处就在弓弦是固定的。 “小人替犬子多谢大王,小人一定为大王多练弓手。”于老大表忠心道。 “要那么多弓手干嘛,我看你的钩镰枪也挺好。”刘骁不以为然。 于老大意识到大王对于弓手的概念没搞懂,弓手并不是弓箭手的意思,而是官府允许民间自行募集的武装人员,等于民兵,平时捕盗巡夜,战时编入军队,刘骁是龙潭寨的主人,那这些弓手就等于他的私人武装。 搞懂了这个道理,刘骁才长长哦了一声,说弓手好,要多练弓手,我给你们每人配备一张神弓,等条件成熟了,咱就造火铳。 提到火铳,刘骁兴致上来,要去参观本村的钢铁加工行业,也就是铁匠铺。 铁匠铺里没人,只有一个大炉子和一堆半成品,刘骁问铁匠在哪,于老大说小人就是铁匠,会打锄头镰刀犁啥的。 刘骁说:“你真行,还有你不会的么?” 于老大说:“行船打铁磨豆腐俺都会,也能伺候庄稼,唯独不会吟诗作赋,读书写字。” 刘骁捡起一个斧头看了看,他不懂钢铁,但也能看出这是质地很差的熟铁,再看炉子周围,堆积着铁钱,想必这就是用来炼铁的原料,这种劣质铁做兵器的话,连一场战斗都撑不下来。 铁匠铺再往前,是新造的谷仓,里面是空的,于老大说等来年收了庄稼就去合州买一只狸猫来守护谷仓。 “还有狗也买几只。”刘骁说,村里始终没看到可以看家护院的狗,这也是挺奇怪的。 于老大解释了一下,战乱时期人民流离失所,哪顾得上带猫狗,于是家养的猫狗变成了野猫野狗,再想豢养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是猫,价钱不便宜。 刘骁点点头,继续巡视领地,他倒背着手,指指点点,说这里种果树,那里栽葡萄,再往那边全部种芫荽,也就是香菜,这边再开一条路。 于老大只恨手里没有小本本,不能随时随地记录大王的旨意。 刘骁巡视够了,回去休息,他总体感觉龙潭村的生活,简直只比原始社会略强一点。 最痛苦的是上厕所,别人都是上户外的露天茅厕,龙王大人特殊待遇也不过是在屋里坐马桶,没有柔软的卫生纸,只有竹子做的厕筹,是拿来刮的。 刘骁默默在采购单上加了很多东西。 第24章《母猪产后护理》 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没有抖音,时间仿佛忽然变得粘稠起来,一天比以往三天都多,刘骁在自己的田庄里怡然自得的过着地主的日子,游泳,钓鱼,射箭,晚上在篝火上烤鱼虾下酒 ,听于老大讲过去的故事。 表面上是听故事,其实是在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于老大原是两淮人士,当过水师士兵,贩过私盐,北曾到过大漠,南到过闽粤,经历颇为丰富,从他这里,刘骁终于搞懂了一个本来让他眼花缭乱的概念。 这就是南宋的物价和通货膨胀问题,简单来说,基准货币是钱,也就是中间带方孔的铜板,最低面值的钱是一文,也叫小平钱,宋之前是一千文为一贯,但宋朝规定七百七十文为一贯,小平钱之外还有折二,折三,甚至当十文的大额铜钱,当然钱币的直径也大,但终归还是比面值要少耗用铜材,这就是典型的用金融手段剥削百姓。 比如一贯钱是七百七十文,那么用折二钱就只需要三百叁拾伍文,重量相差一半,这还算好的,起码用的是铜,铁钱就坑人了,比铁钱更坑人的是交子纸币,纸印的钱,官府说它值一贯,那就值一贯,官府用这张纸买你家的粮食和牛,但你用这张纸去市场买东西的时候,对不起,一贯交子只当三四百文用。 所以市场物价飞涨,主要指的是纸币的膨胀,如果你手持铜钱去买,就没那么夸张,如果你拿着白银或者黄金,那就更是硬通货了。 刘骁总算是搞懂了,怪不得马克思说,金银天生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生就是金银,这句话在中国要加一个铜,看来贩铜过来也是个财路。 篝火堆旁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向白龙王讲述了农人的艰辛,佃户的产出有一半要交给地主,剩下的自己留作口粮勉强够吃,但遇到荒年就不够了,只能卖儿鬻女,就算是自己有土地的农民遇到灾荒也入不敷出,也只能廉价把土地卖给地主,自己沦为佃户。 地主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年景好时低价买入囤积粮食,荒年时高价卖粮低价收地,地主们还有度牒拿来避税,小日子不要太滋润。 老者说,官府也有体恤百姓的法度,比如说规定只有稻米要交租,如果在地里种麦子豆子就全归佃户所有,所以农民们会趁着农时不同轮种稻子和麦子,等这一轮稻子收获之后,就该种麦子了。 刘骁在临走前吩咐于老大一句话:“我不管你是偷也好抢也罢,拿脸皮赊也行,总之要搞到猪牛羊马等牲口,要母的,要最好的体质品种和岁口。”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刘骁也该回去了,他说自己再过半个月回来,便在众人注视下回了龙宫。 …… 回到冷森森的烂尾楼,外面还是漆黑的天,一盏孤灯下,王大锤打着瞌睡,刘骁再一次的恍如隔世,主要是时间不同步带来的疏离感,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有些陌生。 距离早操还有一个小时,但刘骁不想去上学了,他觉得重读对自己来说就是浪费时间,上不上大学也都无所谓 不上学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如果被学校开除,老爸能把自己活活打死,所以刘骁短暂取舍后还是回了学校,他换上校服,步行走到树德中学围墙外,趁着清晨的黑暗,爬上一棵大树,跳到围墙上,轻松落下,整理衣服,走到寝室楼下等了一会儿,电铃响了,高三学生们匆匆起床洗漱,下楼集合。 刘骁很自然的混进了队伍中,做完了早操,吃了早饭,开始第一节课,班级的座位不是按照身高排的,而是按照成绩排,成绩好的坐前面,刘骁的高考成绩不佳,坐在最后一排,这正给了他摸鱼的机会,老师讲什么根本不听,拿出手机用书本挡着刷手机。 他刷的聚精会神,没留意班主任张老师已经走到了跟前。 “刘骁,你站起来,给大家讲讲你在干什么?”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张老师环视四周,说班长把笑的人名字记下来。 立刻鸦雀无声,张玉峰就是班长,拿着笔一个个记名字,刘骁奇道:“他啥时候当的班长?我怎么不知道。” 班主任说:“昨天晚上班会上选举的,怎么,你反对选举结果么。” 不等刘骁耍贫嘴,班主任一把将他的手机夺了过去,本来以为刘骁是在打游戏或者看小说,没想到竟然是在买书。 《中国历史地理图册》,《母猪的产后护理》,《杂交水稻的田间培育》,《淀粉 生产工艺》、《马匹人工改良品种操作大全》,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 张老师把这些书名念了出来,大家都尽量憋住不笑,刘骁毫无羞愧之意,光明正大的班主任对视。 “你上学就看这个?”张老师冷冷道,“家长花钱让你复读,不是让你看这些杂书的,怎么,你不想上大学,想去当农民么?养猪种地。” 刘骁说:“家长花钱让我重读,是为了我好,但也是为了还他们的愿,因为我爸妈都没上过大学,他们就想让儿子替他们弥补遗憾,但这并不是我的志向,老师您说我想当农民,我不认为农民有啥丢人的,没有农民我们的粮食从哪来,我就是想当农民,想种地,想养猪,我还要种出成绩来。” 班长张玉峰脸色铁青,他在大会上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想拱城里的白菜,刘骁就说要当农民,要养猪,这是成心和自己作对啊。 张老师不由得扶了扶眼镜,认真打量这个学生,这是开学第一天上课,班主任的威严不容轻视,但她也不得不赞叹现在的孩子真有主见,如果不是在课堂上,她简直想为这小子叫好了。 “手机暂扣,午休到办公室来。”张老师拿走了刘骁的手机,继续上课。 没了手机的刘骁依旧不听课,用笔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张老师在黑板上写完一行字,拿眼角余光一瞄,发现刘骁头也不抬的写着什么,肯定不是在记录,于是把刘骁叫到黑板前,问了几个问题,当然是回答不出, “班长,去把他写的东西拿过来。”张老师怒不可遏,这孩子简直无可救药了。 张玉峰颠颠地去把本子拿来,按照张老师的经验,学生偷偷写字,不是写歌词就是写情书,可是刘骁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她都不好意让人当众读出来。 一节课结束,张老师这边说完下课,那边刘骁飞也似的就窜出了教室,向厕所方向飞奔,张老师无奈,气哼哼来到办公室,把收缴的手机和作业本往桌上一丢,冲坐对桌的王洛嘉说:“现在的孩子真来不得,你看看这小子上课写的什么鬼东西。” 王洛嘉好奇地拿起作业本读了出来:“长白二代种公,约克母猪幼崽,秦川黄牛幼犊,伊犁马驹,以上各类种马精子,人工授精工具,液氮保存装置,哈哈哈哈,这个学生是想当畜牧专业户么?” 张老师说:“我批评他,他还振振有词,简直无法无天,看样子不请家长不行了。” 王洛嘉说:“必须请家长。” 此刻刘骁正躲在厕所里打电话,他有两部手机,被收走的是智能机,还有一个专门打电话的备用机,手机那头是王老师,王老师也是高中教师,只是快退休了又是副课老师,没那么忙罢了。 刘骁抱怨说不想浪费时间,让王老师帮自己想个办法,稳妥的退学或者休学都行,总之要在不惊动家长的情况下把这事儿搞定,不能让重读耽误自己的时间。 王老师到底是老辣,他沉吟一下,教给刘骁一些说辞,又说:“叫家长肯定不妥,但家长的联系方式学校肯定有,你拦不住的,不如这样,你认我当干爹,那洛嘉就是你的姐姐了,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叫家长的话,让你姐姐出面,这不就解决了么。” 刘骁说:“王老师,我就服您。” 王老师说:“你喊我什么?” 刘骁说:“干爹。” 上午课程结束后,中午食堂用餐完毕,刘骁来到办公室找张老师领手机,不等班主任的老生常谈开始,他先发制人道:“张老师,我想退学。” 张老师预备好的台词全都白费了,学生第一天就要退学,这可是大事儿,她立刻带着刘骁来到隔壁教导处,请老毒物收拾这个学生。 堂堂树德中学,当然不是靠暴力服人,而是靠森严的校规,严谨的校风,还有勤勉的教职员工形成的体系以德服人,校方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开除学生,从来没有学生主动提出退学的,这一招反而把老毒物都给搞懵了,一时间都不会教导人了。 老师们为人师表,最拿手的还是做思想工作,杜主任质问刘骁:“不读书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乡务农。”刘骁振振有词,他将自己的家庭情况从容道来,老爸是开大货车的司机,刚出了车祸要赔人家五十万,老妈是家具城的临时工,现在家里的房子马上要卖掉,父亲又找了一个开车的工作,以后会带着母亲风餐露宿,在外面日以继夜的工作。 说到这里,刘骁有些哽咽,因为这些确实是事实,并不是他捏造杜撰的。 老毒物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四五十岁的成年人哪能分不出好歹来,张玉峰和刘骁都属于比较成熟的学生,但内在差距很大,一句话总结,一个是人渣,一个是学渣,老师们不能说喜欢学习好的人渣,也不能说讨厌善良正直有担当的学渣。 老毒物叹了口气,语气缓和许多,他说:“刘骁,正是因为如此,你更应该努力学习,报答父母的恩情才对啊,咱们树德中学有一套成熟的教学体系,此外我会向校领导提议,适当减免你的学杂费,我有信心在一年内将你的成绩提高到本科线,现在要看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根据剧本,现在轮到刘骁眼泪汪汪的说有,杜主任再问一次有没有,刘骁再大声回答有,这戏码就算是做全了。 但刘骁不配合,他竟然反问教导主任:“你有信心把我提高到北清的分数线么?” 杜主任张口结舌。 刘骁又说:“上不了名牌大学等于浪费时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想回乡务农,并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是要科学发展农村养殖业,杜主任您看过乡村爱情么,我就是里面那个谢永强那样的人儿。” 杜主任一跺脚:“人家谢永强也是大学毕业以后回家乡发展的,只有上了大学,才能得到王小蒙的青睐啊。” 刘骁说:“反正我要退学。” 杜主任说:“叫家长吧,小王, 小王。” 王洛嘉走了进来,表情五味杂陈。 杜主任说:“小王,你联系一下刘骁的家长,让他的父母到学校来一趟。” 王洛嘉说:“该生的父母在外地跑长途。” 杜主任说:“那就叫其他家长,能管事的就行。” 王洛嘉站着没动。 杜主任奇道:“去啊。” 王洛嘉硬着头皮说:“我就是该生的家长。” 杜主任和张老师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八卦,肯定想的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姐弟的梗儿。 刘骁憋着笑,他能感觉到王洛嘉尴尬到能用脚抠出两室一厅来,天知道王老师用了什么招说服了女儿。 既然家长就在本校,杜主任就和王洛嘉对话好了,但王洛嘉并不想蹚浑水,她以家长的名义宣布,尊重孩子的个人意见,但退学没必要,毕竟学费已经交了。 刘骁接着说:“树德中学不希望有主动退学的先例,我也能理解,咱们各退一步,我不退学,你们也别拿校规来约束我,我勤工俭学,管好自己,不影响其他同学,到时候参加高考,考好考坏个人承担,我愿意签协议书,白纸黑字,绝不反悔。” 学校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奇葩事儿,杜主任要向上级汇报,于是让刘骁先回去上课,老师主任一起来到校长室,介绍了一下情况,校长问王洛嘉究竟怎么回事,王洛嘉只好说这是我爸刚认的干儿子,我爸得了绝症,以不治疗要挟我,我也没办法。 校长思忖一番说:“这种情况比较特殊,这个学生的志气值得钦佩,我看就网开一面,给他保留学籍,上课就免了,毕竟一个特殊学生的存在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杜主任说:“那保留学籍还有什么价值,不好好复习,铁定名落孙山。” 校长说:“如果给他特权,一边复习一边创业,结果会是两边都失败,还不如一心一意去创业,保留学籍,那是学生的权利,我们不能剥夺,一年后,我相信他创业会小有成就,那也是我们树德的学生,我们树德的功劳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人先树德,一个人的德行才决定他一生的成就,这个孩子,我看好他。” 第25章 老工人和老农民的梦想 校长高瞻远瞩,大家都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一桩麻烦事就此解决,对外宣称刘骁病休,学生求仁得仁,学校摆脱了麻烦,学费一分钱不用退,岂不美哉。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王洛嘉不禁松了口气,可是校长又说了:“放任不管也是不妥的,毕竟是我们的学生,校方要时刻掌握该生的思想动态和行为动向,小王,你是他的干姐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每周向我递交一次报告。” 王洛嘉本想拒绝,可是自己才刚上班就耍小性子,以后还怎么混,只能忍气吞声说一声好吧。 校长摆摆手:“散了散了,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刘骁上完下午第一节课,关于他的处理决定就出来了,王洛嘉把他叫到走廊拐角,将手机递给他:“你得逞了,现在就可以回家玩去了,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说服我爸去医院接受治疗。” “你知道了……”刘骁一阵感动,王老师为了自己暴露了秘密,父亲患了绝症对女儿来说是极大的心理压力,本来王老师是想瞒着的,可惜计划因此打破,就算自己欠老王家的吧。 刘骁正要走,王洛嘉又把他叫住,虎着脸说:“站住,加一下微信,以后每周上交你的行程和思想动态,不然我亲自抓你回来念书。” “是!”刘骁啪的一个立正,加姐姐的微信,他求之不得。 “你现在可以走了,千万别嘚瑟。”王洛嘉最后警告了他一句,亲自送刘骁出校门,刘骁还腆着脸要和同学们告个别,自然被驳回,这种例子有一个就足够,千万不能形成跟风效应,至于刘骁的书本文具,生活用品全都无需带走,寝室的床铺都给他留着,名义上他还是树德的学生。 出了校门,电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刘骁有种早期港片里英雄走出赤柱监狱大门的萧瑟感,但随之而来的又是踌躇满志,壮怀激烈。 他打了个电话让谢文强来接自己,坐上大金杯之后说了个地址:“大王镇小王庄。” 这是刘骁的姥爷家,距离此处只有二十公里,但已经出了外环,属于妥妥的农村,刘骁记得小时候跟父母去姥爷家要乘城郊线公交车,颠簸很久才能到,村口有一段土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就变成泥潭,但这些只存在于记忆中,现在的小王庄修了水泥路,汽车可以一直开到家门口。 姥爷家是小王庄全村仅有的几户没盖楼的人家,屋后头就是自家的二亩地,种了些茄子辣椒之类蔬菜,勉强能贴补家用,老爷和姥姥都有农村低保,还有个不正干的小舅舅,这个家就是败在他手里。 除了逢年过节,外孙子很少登门,姥爷姥姥开心的不得了,看向刘骁身后:“你爸妈呢?” 刘骁说我自己来的,将手里的八宝粥放下,又拿出一千元现金,二老感动的一塌糊涂,他们没有亲孙子,刘骁这是外孙子就是唯一的第三代,现在外孙子长大了,都知道孝敬老人了,欣慰啊。 “小舅呢?”刘骁问。 “搁屋里打游戏呢,整天不正干。”姥姥叹气道,“可别学你小舅,三十多岁的人废了。” 姥爷看了看外面的金杯车,有些疑惑:“刘骁,你来有事么?” 刘骁说:“有,我想把咱家二亩地用上,做试验田,我要学习种庄稼,养猪,养牛,还有马,我要培育新型马种。” 二老都听懵圈了,外孙子年龄不大,志气挺大,只不过志气似乎用错了地方,他不该考大学当白领,在办公室里敲电脑呢,怎么想当农民了。 “孩子,种地养猪发不了财啊。”姥姥说。 “不是不能发财,是咱上不了规模。”姥爷的格局更大一些,他伺候一辈子庄稼,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民兼兽医,新潮的玩意不懂,地里和牲口圈里的事儿没有她不懂的。 老爷说的没错,人多地少,家里的二亩地根本养不活人,牛马这种大牲口是没必要养了,功能被农用车取代,喂猪太累,也比不上养猪场规模繁育的肉猪,只能种点菜,养几只鸡,姥爷家的小院就爬满了葡萄藤和丝瓜架,后门外种了果树,不光有鸡,还有两只大鹅看家护院。 “只是试验田。”刘骁说,“背后有大老板出钱,姥爷你做顾问就行,每个月有八百块顾问费。” “那行,八百块呢。”姥姥眉开眼笑,也无需核实真伪,反正自家外孙子不会骗人,姥爷思考一下,觉得这事儿可以做。 有姥爷这位老法师坐镇,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刘骁要买转基因稻种,麦种,玉米种子,猪崽子、羊羔子、马驹子、牛犊子,正好村里有驻村的扶贫工作队,其中还有农业大学毕业的技术人员,可以一站式解决。 技术员大哥好心劝说,说辞和老爷一样,牛马是没必要的,但这正是刘骁最迫切需要的,猪羊倒在其次,最终技术员放弃了劝说,大概是奇葩的贫苦户见得太多,所以只要愿意正干的都得支持。 “你好像不是咱庄上的人啊。”直到最后技术员才发觉不对,刘骁并不是小王庄的村民,不属于帮扶对象。 “我也没说是啊。”刘骁拿出手机,“单子上的东西我都要,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搞定了农业上的事情,刘骁谢绝了姥姥留他吃晚饭的好意,但还是收了一麻袋的茄子辣椒,还有一点时间,他让谢文强开车带自己去废旧物资市场看看。 这是个宝地,位于国道旁的一片空地,里面的废旧物资都和工业、机电、钢铁相关,工厂淘汰报废的旧机床,拆下来的残破阀门,管道,用了几十年的电机,甚至还有一台江南造船厂时期的旧机器,刘骁看的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 他想到了刚出院不久的爷爷当了一辈子工人,车钳刨铣磨镗样样精通,和老爷一样是浸淫了一辈子的老法师,何不请他出山。 刘骁来到爷爷家时,老爷子正准备下点挂面吃,爷爷家和刘骁家距离很近,以往都是老头到儿子家吃饭,有时候老妈做了菜送过去,现在老爸出车,老妈在单位吃饭,刘骁又住校,所以老爷子只能自己做着吃。 爷爷是个老工人,永远是一身工作服,此刻他穿着厂里生产技能大比武的奖品背心和大裤衩正洗着两棵小青菜,孙子进门吓了他一跳,菜刀都拿起来了。 刘骁开门见山,说我现在和朋友搞了一个工作室,为全甲格斗设计上产铠甲兵器,想请爷爷出山指导一下,主要是钢铁打造工艺方面。 爷爷一听就来了兴趣,搓着手说:“返聘啊这是,什么待遇给我。” 刘骁说:“总顾问头衔,每月顾问费是八百,但是您老要是亲自上手的话,那就是总工,那就不拘数了。” 爷爷学历不高,是个淳朴的工人阶级,就好个虚名,好几次能当车间主任他都让贤了,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摆弄机器行,摆弄人差点意思,家里奖状锦旗满墙都是,爷爷最大的遗憾是高级技工退休,到最后也因为学历问题没弄个技术员,所以刘骁投其所好,又是总顾问又是总工的,钱却不给多。 果然爷爷上钩,二话不说先把菜刀拿来往孙子面前一放:“这是爷爷自己用弹簧钢下脚料打造的菜刀,用了三十年还是锋利又坚韧,猪大骨一刀就轻松剁开。” 刘骁知道爷爷的本事,家里好多东西都是爷爷亲手打造的, 连老爸结婚时的沙发都是爷爷拿单位不要的弹簧木头啥的自己打的,也不知道为啥单位有那么多不要的东西,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既然到了饭点,就得请老爷子喝点,除了干活,爷爷仅有的爱好就是喝酒抽烟,刘骁深知老人家的脾气,没去外面大饭店,就在小区门口的苍蝇馆子点了几个菜,什么猪肝腰花爆炒大肠之类,一瓶淮江大曲,爷爷和不喝多,二两足矣。 小酒下肚,小烟点上,爷爷打开了话匣子,从进厂当学徒开始,老黄历不停往外翻,刘骁已经听过几万遍,但谢文强却听的津津有味,扯了半天两人还叙上了,原来谢文强的老爹曾经是爷爷的组长,说起来还是故人之后,这下关系更进一步。 “老爷子,我今天开车不能陪您尽兴,改天咱们不醉不休。”谢文强以茶代酒,敬了爷爷一杯。 “心意到了,喝什么都是酒。”爷爷很豪爽,干一杯之后,结束自己光辉往事话题,开始聊钢材。 爷爷说,钢材分类很多,按品质分主要是普通钢,优质钢,高级优质钢,普通钢就是建筑用的碳素钢,寻常钢筋那种,优质钢就是弹簧钢这种合金工具钢,高级优质钢就是锰钢,高速工具钢,加了很多有色金属,高硬度,高耐磨,高耐热,就是加工起来比较困难。 “我的遗憾就是没能打一把高速工具钢的菜刀。”爷爷唏嘘道。 刘骁说:“那必须给您老圆上,不过咱不打菜刀,咱打斩马刀。” 第26章 带着银锭去买牛 一顿小酒把老爷子喝美了,把剩菜和剩下的半斤酒打包带回家,带着返聘担任总工的美梦入睡,刘骁则转去医院探望李喜。 医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李喜的身体底子很好,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坏消息是因为颅脑受伤,他缺失了一部分回忆。 王大锤穿着一身阿迪达斯运动服坐在病床旁照顾李喜,病人已经醒了,但谁也记不得,头上包着纱布, 懵懂半躺着,任由王大锤往自己嘴里喂饭。 刘骁拉了张椅子坐下:“李喜,你还记得我不?” 李喜摇头,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现在被灌输的都是金大班现编的,说他叫李喜,二十八岁,是一名钢筋工,干活的时候坠楼摔伤,家里没啥人了,只有一个表哥王大锤,而刘骁则是李喜的恩人,给他出钱救命的人。 虽然不认识,不妨碍他表达感谢,李喜的大脑深处还带着一些古代的印记,他双手抱拳行礼,说的话和当初王大锤如出一辙,救命之恩不言谢,以后这条命任恩公差遣。 刘骁问了值班医生,李喜的情况比较乐观,他的大脑受到剧烈震荡,核磁共振发现颞叶内侧海马体受损,影响到陈述性记忆,但不会影响程序性记忆,比如游泳啊开车啊操作机器什么的依然掌握。 “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刘骁问。 “这个不好说,也许什么事情和人刺激到了,就能恢复,也有可能这个进程要延续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也不会恢复了。”医生说,“多让亲戚朋友陪他说话,讲讲以前的事儿,即便记不起来,也能重新建立起一套新记忆,人还是原来那个人,相当于电脑格式化,重装一个新系统。” 刘骁懂了,反正李喜也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身边用,反正自己正是用人之际,王大锤和李喜和这个世界的关联不深,只会更忠于自己。 回到病房,刘骁轻拍李喜肩膀说:“李喜,你不记得我没关系, 出院之后跟我干,前途无量。”,别的话也没多说,领导视察总是这么匆忙,紧跟着他就出了医院,直奔大润发。 大润发不仅有超市,还有配套商场和餐饮,刘骁先去卖金银珠宝的地方,售货员们都是人精,看他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少年经过柜台都懒得招呼,只有一个刚入职的的女孩上前礼貌询问:“需要点什么?” “纯银类的。”刘骁说,“最好是银锭子,银条,银首饰也行。” 女孩就拿出几个仿古的银锭子来,五十克的418元,一百克的788元,五百克的3850元,一千克的7750元。 “我都要了。”刘骁说,这种现代工艺生产的银锭是999的纯银,上面标注克重,还有招财进宝或者福字图案,还会配上精致的木盒,令人赏心悦目。 一家店其实没多少存货,女孩第一天上班就拉了个大生意,激动地不得了,说我去调货,要多少有多少,刘骁说那倒不必,拿点银锁,银碗筷也行。 于是乎,这个穿校服的少年将柜台里的银器一扫而空,在其他柜台大婶阿姨们羡慕的眼神下付款买单,然后拎着一袋子银器去了超市。 在超市里,刘骁买了大量的土豆,便宜的散装大米,冷鲜猪牛羊鸡肉,油盐酱醋,白酒洋酒,方便食品,腌腊制品,饮料,卫生纸、洗化用品,罐头,铁锅,在五金区还买了手锯和斧头、钳子,盒装的木螺丝和水泥钉,便宜的花睡衣和老头布鞋也买了一大批,最后是超市的理货员推着十辆购物车帮他们送到地下停车场的。 面对小山一般的货物,刘骁感叹金杯海狮还是买小了,过些日子赚了钱,就换一辆福特猛禽皮卡,既能装货,还能装逼。 在回去的路上,刘骁看到夜色中路边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便让谢文强靠边停车,下车走进药店,要买皮肤吻合器和抗生素。 店员懵懂无知,根本不晓得什么皮肤吻合器,抗生素倒是有,各种头孢,各种沙星,但属于处方药,有钱也不卖给你,没办法刘骁只好买了一堆红霉素金霉素的眼药膏,还有降压药止疼药治感冒的药,创可贴碘伏酒精棉签,拎着大塑料袋出来,旁边是个夜市摊点,本来很多人正在吃饭,这会儿却围在一起看热闹。 几个赤膊大汉叼着烟,手里拎着棍棒,正炫耀武功一般对围观群众吹着牛,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大黄狗,满身是血,一条腿也打断了。 刘骁听了一会,原来这些大汉是旁边开饭馆的,一条狗跑进他们后厨偷吃东西,还咬人,一帮人围追堵截终于把狗打了。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人说这狗好像不是啥品种犬,就是个草狗。 一个赤膊大汉说:“剁了炖一锅狗肉算了。” 另一个附和道:“挺肥的,烫火锅也行,花江狗肉,大补。” 又有人说这狗可能带狂犬病,不能吃,赶紧处理了拉倒。 忽然人群中一个牵着狗的阿姨说话了:“好像是条母的,肚子里还有小狗呢。”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只狗并不肥,相反骨瘦如柴,营养不良,唯独肚子大,那是因为肚里有一窝小狗。 一些女人母性泛滥起来,但是谁也不肯出头,一条流浪的草狗肚里还带着几只没出世的小狗,一钱不值。 赤膊大汉说:“浇上汽油点了算了。” 这个想法立刻被大家群起而攻之,万一引起火灾怎么办,大汉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吊在树上示众,让附近的野狗引以为戒。 他回去找绳子去了,围观群众慢慢散开,刘骁看到这条狗还没死,正处在弥留之际,眼角居然有泪。 等大汉拿了绳子过来,发现狗不见了。 狗被刘骁抱上了车,他让谢文强开快点,超速也无妨,一定要尽快赶回去,大金杯一路疾驰,直奔烂尾楼,刘骁试了试黄狗的鼻息,非常微弱,似有似无,刚才他心里有一个想法,王大锤和李喜都是在垂死之际被自己带过来的,那么一条垂死的狗是不是能带过去呢。 狗在慢慢变凉,变得僵硬。 金杯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刘骁连校服都没换就抱着狗跳入水中,他感觉狗也许已经死了,死狗当作活狗医吧。 南宋的夜空繁星点点,刘骁将沉重的狗身托起,大喊一声,于老大立刻赤身从屋里奔出来,帮他将狗拖出水潭,其他人也闻声起来,掌灯查看,将狗放在稻草堆上后,狗就分娩了,一连生出六只花色各异的小狗。 六只身上满是黏液的小狗到处乱拱,嘤嘤叫着,母狗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生机,努力去舔小狗身上的黏液。 刘骁松了一口气,七条生命得以保存,这是好事。 现在他有充足的时间把采购的物资倒腾到这边,并对谢文强说自己可能要过二十四小时再回来。 二十四小时,在这边就是十足的六天六夜。 不得不说,刘骁已经迷上了在南宋的生活,虽然吃的差点,没有网络和空调,也没有抽水马桶和卫生纸,但他和别的穿越者不同,他可以随时自带。 那些超市买的物资,都是为他自己在这边享乐预备的。 龙潭村穷的连蜡烛都没有,这年头蜡烛是奢侈品,北地的蜡烛是用牛油做的,南方的蜡烛是蜡虫的分泌物做的,一支蜡烛要几百文钱,比点油灯的成本高得多,于老大这边,连油灯都没有,只有松明火把这种粗暴的照明工具。 在火把照耀下,刘骁分配着他带来的物资,就像一位远道而来的阔亲戚,巧克力、果冻、水果糖给孩子们,铁锅、油盐酱醋大米白面和一次性打火机给厨娘,廉价印花衣物给大嫂们,手锯斧头钳子螺丝刀水泥钉等工具耗材给于老大。 他又特地拿了一只白条鸡,让人炖了喂狗。 于老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人都吃不上的鸡肉,炖了喂狗? “没错,喂狗,那可是哮天犬。”刘骁说。 “得令!”于老大顿时来了精神,原来是龙王驾下的神犬,搞不好也能化作人形哩,于老大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对那六只狗崽子的生父身份有了些大胆的揣测。 所有人都有礼物,慧娘却没有,她很懂事的不问也不闹,但心里的小委屈是掩饰不住的。 这时一盒软笔放在慧娘面前,还有一包A4纸。 “你不是喜欢写字么,用这个。”刘骁示范了一下,这种软笔尖的墨水笔和毛笔类似,但笔管里储存着墨水,不需要磨墨,A4纸更是洁白挺刮,用来练字不免可惜,似乎糊窗户才更合适。 慧娘欢天喜地的去了,刘骁也很满意,忙乎了许久他也困了,打个哈欠在藤床上睡了。 于老大在犯愁,白龙王上回走的时候,说过半个月再来,可这才过了一天半就回来了,他老人家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明天提起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于老大决定趁今晚把事儿办了,他叫上儿子于锦和几个半大小子,带上家伙趁着夜色出发了。 刘骁是被吵醒的,外面人声鼎沸,而且是在激烈争执,他一骨碌爬起来,听到动静,慧娘进来帮他更衣,解释说邻村来人闹事,非说我们偷了他们的牛。 俗话说偷牛逮个拔撅的,在农业社会牛是贵重的生产资料,被盗也是常见的事,刘骁穿上衣服,兴致勃勃的想去断案,主持一下公道。 龙潭寨是宋军当时搭建的临时营垒,有木头寨墙,现在寨门关闭,于老大带着一帮半大小子上了寨墙,手持弓箭和削尖的竹竿严阵以待,寨墙外面是数百乡民,正群情激奋,骂骂咧咧。 于老大是船民,和定居的农民素来尿不到一个壶里,龙潭村的村民是外地流民组成,与合州本地人也不相熟,存在隔阂,中间也无人说和,这就像是福建的客土之争,乡土械斗的残酷性比对外战争还要惨烈。 随着一袭白衣的白龙王登上寨墙,骂声顿时消失,外面那些合州本地人纷纷跪倒,公推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向白龙王喊冤。 刘骁很努力才从老者口语浓重的叙述中得知,前日于老大就去他们村里要求买母牛,他们开出价格,于老大接不住,买卖就黄了,但昨天夜里牛丢了,指定是于老大偷的。 老者振振有词道:“龙王爷爷,您老显灵也该照顾俺们本乡本土的百姓啊,他姓于的一个外来户,凭什么侍奉龙王,龙潭是我们合州的龙潭,龙王是我们合州的龙王。” 刘骁乐了,这老头还挺会整事儿,站在自己的角度和格局,肯定会向着于老大,毕竟这属于自己的手下人,但也不会过分偏袒,正如老者所言,自己是合州的龙王,一碗水端平并不过分。 他问于老大:“你偷的牛?” 于老大一张黑脸耷拉着,想撒谎又不敢,半天才说:“大王恕罪,这不是您交代办的事儿么,他们又不卖。” 刘骁问老者:“偷牛理应如何处置?” 老者说:“俺们不敢造次,全凭龙王爷爷做主。” 刘骁又问你这牛多少钱? 老者还是说全凭龙王爷爷做主。 于老大说,牛犊子三四十贯,公牛一百贯,母牛一百五十贯,肚里带犊子的母牛二百贯,这是官价,现在各地禁止耕牛外流,价格更贵。 刘骁吩咐慧娘把自己的包取来,从包里拿了一枚新买的一千克规格的实心银锭,掂了掂,下了寨墙,让于老大开门,把老者放进来,将银锭放在老者手上。 “这是买牛的钱。”刘骁说。 这头母牛十足价格也不过一百五十贯,而且是铁钱和交子的价钱,折合成真正的铜钱不过六万钱,而这枚银锭足有二十五两,现在银子和钱的兑换早就不是一两兑一千钱了,而是一两兑三千,也就是说,龙王爷爷给了他们七万五千钱,多给了一万五,将近二十贯。 刘骁本以为老者会感恩戴德,纳头便拜,哪知道老者忽然坚定起来,将银子奉上不卑不亢道:“俺的牛不卖!” 刘骁尴尬而纳闷,尴尬的是自以为厚道可人家根本不领情,也高估了乡民对自己这个所谓“龙王”的尊重,纳闷的是为什么老者不愿意接受溢价收购,自己明明多给了啊。 于老大暴怒:“你这小老儿太不识抬举,我家大王可曾讹你!”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外面的乡民,那些人纷纷将藏在背后的朴刀和斧头、扎枪亮了出来,寨墙上张弓搭箭,一场械斗一触即发。 第27章 这个女人不寻常 数百乡民中有一半是青壮,明晃晃的兵器和彪悍的眼神都显示出他们的战斗力,而龙潭寨只有十几个能打的,其余都是老弱病残,真打起来双方都没装备盔甲,刀刀见血,伤亡不会小,而且是龙潭寨吃亏。 刘骁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已经具备了一些领导者的能力和神棍的气场,但是距离统治者层面还差了很多,面对两下剑拔弩张的阵势,他有些慌乱。 这不是敌我之间的战争,而是老乡之间的纷争,属于人民内部矛盾,闹出人命就不美了。 按照刘骁的思路,遇到打群架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他低声吩咐于老大报官,于老大茫然,这点破事,龙王爷爷应该一挥手卷起怪风将外面那些胆大包天的吹到江里起才符合戏码么,还需要经官动府么。 “这事儿,钓鱼城上的官兵是不管的。”于老大也小声嘀咕着回答。 “那该谁管?”刘骁不解。 “该大王您管。”于老大继续解释,“他们是柏家坝来的外乡人,到咱们地头上闹事,就该本乡本土的弓手管。” 刘骁终于明白了,现在是战乱时期,州衙和都统司才不管民间械斗,全靠自行协商解决,说到底此事怨不得人家柏家坝,是自己安排于老大买牛,于老大买不到就偷了人家的牛,然后人家找上门来,自己仗着有钱,强买强卖,始终是自己这边在欺负人。 打是肯定不能打的,经济问题就在经济上解决,刘骁想到自己雄厚的资本,心中笃定,他先是故作镇定哈哈大笑几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罢,将牛牵出来。”刘骁一声令下,即便于老大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将一头牛牵了出来,这是一头母水牛,深灰色的皮毛,体型庞大,性情温顺,这会儿居然在舔于老大的手。 老者看到牛,难掩激动之色,想上前去接牛缰绳,于老大恶狠狠瞪他一眼,大王还没发话呢。 刘骁很不解,为什么柏家坝的人宁愿付出人命的代价,宁愿得罪龙王,也要保住一头牛,说破大天去,不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么。 他需要一个答案。 老者给了他答案,原来这头母水牛是柏家坝仅有的一头大牲口,而且是能下牛犊子的母牛,和下蛋的母鸡一个道理,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耕田犁地比人的效率要高,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中,人命,尤其是乱世的人命其实并不值钱,牛比人值钱是公认的事实。 大宋是禁止耕牛出州府地界的,只能本地区内买卖流通,等于你有钱也买不到耕牛,有价无市,所以柏家坝才坚持拒绝。 刘骁大为触动,太穷了,无论是龙潭寨还是柏家坝都穷的叮当响,为了一头牛差点打起来,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想到自己的宏大养殖计划,把好不容易搞来的牛还回去,又有些不甘心,想了一下,刘骁想了一个方案。 “银子拿去,牛我租一年,一年后犊子归我,母牛奉还,若是因故母牛死伤,我再赔你二十两银子,如何?”刘骁抛出一个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方案来。 老者一时犹豫,方案肯定是优厚的,拿买的价格租一年,但是正是因为条件太好,以至于他不敢相信。 “白纸黑字,请王大人作保,如何?”刘骁很体贴的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这时候再不妥协一下,就真的不识抬举了,老者终于屈服,刘骁让慧娘拿出两张A4纸写下协议,双方签字画押,龙王自然不能屈尊降贵干这种事,是于老大画的押,也没敢惊动王大人为一头牛的租赁合同做保,双方各持一份协议,老者拿了银子正要走,刘骁让他稍等。 “到底是擅自借了你家的牛,且赔些东西吧。”刘骁让人取了两瓶一升装的米酒,一袋十公斤装的塑封真空五常大米当伴手礼。 龙王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力压人,老者终于释怀,千恩万谢的走了,柏家坝的百姓们也随之撤离,他们是乘船来的,依旧乘船而去,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接下来该处理内部事务了,刘骁质问于老大为什么要去偷,于老大梗着脖子说:“不是大王你说的么,不管是偷也好抢也罢,总之要搞到猪牛羊马,小的是奉命行事。” 刘骁一时间被顶撞的脸红脖子粗,因为这话他确实说过,而且是原话一字不改。 “偷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前脚偷,人家后脚就追过来,你这办的是什么事儿?”刘骁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借口来斥责于老大,对方果然无言以对。 “你是如何偷的?”刘骁追问来龙去脉。 于老大说,柏家坝是由此西去二十五里的一个地方,地形与钓鱼城类似,也是江水三面环抱,易守难攻,但没有城池保护,人丁又少,所以面对蒙古大军,柏家坝的人选择逃到钓鱼城躲避兵灾。 现在蒙古军已退,柏家坝的百姓返回家乡,这么来回一折腾,家当损失不少,大牲口就剩下这头水牛了。 刘骁有些唏嘘,他能理解这头牛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和价值,代表着柏家坝的希望,所以他们才不愿意卖。 “小的是用盐涂在手上,一步步把牛引出来的。”于老大说,“水牛喜欢舔咸的,又会泅水,再加上一些小手段……” “好了别说了,等小狗断了奶,给柏家坝送一只过去。 ”刘骁一方面是真心体恤那些贫瘠的百姓,另一方面是隐隐的后怕。如果对方不是忌惮自己龙王的法力,那么一场火拼在所难免,龙潭寨的武装力量难以自保。 龙潭寨就在钓鱼城下,可以得到官兵的保护不假,但是哪一天王坚高升了,新来的州官不给自己面子,亦或是自己凑巧不在,这些辛苦得来的劳动成果可就付之东流了。 身处乱世,搞经济固然重要,建设自己的武装力量更是重中之重。 接下来的两天,刘骁用无人机观察了自己领地的大致地理情况,测绘出一幅不太精确的地图,他要建立一座棱堡,连接水军码头,还要有沿江的炮台,扼住涪江和嘉陵江水道。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书到用时方恨少,刘骁只知道一个棱堡的概念,根本不会设计,就算他回头上网下载相关资料,建设需要大量的砂石和劳动力,他上哪儿去弄。 刘骁索性不去想这些远虑,他这次来就是度假的,每天躺在树荫下乘凉逗狗,或者在江水里游泳,没人敢催促他,玩完了饭菜齐备,虽然桌椅硬件差点,但是排场不差,至少七八个人在旁边伺候着,这舒坦的地主生活相当惬意,乐不思蜀。 好日子很快到头了,这一日于老大的渔船回来报称,十几艘官船自重庆府逆流而上,停在钓鱼城水师码头,他亲眼看见一个穿紫袍的人从船上下来。 “王大人的封赏到了。”于老大眉飞色舞。 “也许不是好事。”于水氏说。 南宋时礼教严苛,妇女深居简出,但船民之家没有这些讲究,于水氏经常参与龙潭寨的各种事务,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看问题总有独特的思路。 “如果奴家没猜错的话,王大人很快就要来辞行了。”于水氏说完就出去喂鸡了。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王坚就带着胡懋林和一队亲兵造访龙潭寨,与以往盔甲战袍的行头不同,王坚这次穿了一件紫色的官服,雪白的中衣,腰配玉带,气场强大。 分宾主落座后,王坚先谈了一下天下大事,他向着东南方向遥拱道:“官家圣明,天佑大宋,钓鱼城解围之时,鄂州之围亦解,忽必烈大军北撤,这天下终究是太平了。” 刘骁知道这段历史,并不惊讶,只是跟着说了些官家圣明的套话。 胡懋林说:“钓鱼城一战毙杀蒙古大汗,可谓不世之功,朝廷赏罚分明,今日圣旨到,加封王大人为宁远军节度使,清水县开国伯,晋正三品。” 刘骁恍然大悟,急忙道贺,让人摆宴庆祝,要和王大人不醉不归。 历朝历代的武人,加封节度使都是最高理想,加封伯爵也是很高的荣誉,看来朝廷对王坚还算是够意思。 王坚说多谢美意,只是下官实在没有时间,现在就要和新任的合州知州交接公务,交接完毕立刻赶赴临安面圣,一刻都耽误不得。 “这么急?”刘骁愕然,自己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另一方面也对于水氏的判断力感到震惊,如果是胡军师这种吃官场饭的做出预测不奇怪,于水氏只是一个渔家妇女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坚叹了口气,似乎对进京并不感到兴奋,“我走之前,想把一个人托付给大王。” 刘骁看了看外面,王坚的亲兵队伍中没有女眷和孩子,难道要托付的人没带过来。 这时胡懋林一躬到底:“大王,在下这厢有礼了。” 刘骁张大了嘴:“胡军师,您不跟着一起去临安?” 师爷不算是公务员编制,属于官员的私人幕僚,宾主相处融洽的话,是不会随便换主人的,官员去哪儿,师爷就去哪儿,按理说胡懋林应该跟着王坚去临安继续出谋划策才是。 “我还是更习惯这里。”胡懋林淡然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临安不适合我这种闲云野鹤。” 刘骁当即表态,欢迎胡军师加盟龙潭寨,他当然喜欢这样一个有文化有经验的高级合伙人加入,有胡懋林起码能节省自己百分之八十的处理杂务的精力。 安置妥了老朋友,王坚放了心,又叮嘱刘骁,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张珏帮忙,他还是钓鱼城的副将,但自始至终没提接替自己的那位新州官。 随即王坚告辞,胡懋林也随之先回城中协办交接事宜,刘骁送出门外,回来就问于水氏,你是怎么猜到老王会调走的? 于水氏荆钗布裙,一介民女,竟然当仁不让的指点江山起来,她在桌子上用茶水画出一道逶迤绵长的长江来,用茶壶茶碗当做城池,分别摆在不同位置。 “宋国半壁江山若要守住,必须守住三个要点,一四川,二京湖,三两淮。”于水氏侃侃而谈道,“四川乃长江上游,若被敌攻破,沿江而下,势如破竹,钓鱼城如今已经守住了,不足为虑,中游京湖要点在于襄阳,鄂州,守将乃是右相贾似道,蒙古军在攻打钓鱼城的同时,另一路大军围攻鄂州,想必蒙哥一死,那一路也退了。” 这一段刘骁是知道的,蒙哥挂了,忽必烈为了回去争夺老大的位置,不得不撤军北返,自己知晓历史,是开了金手指,知道后续发展并不奇怪,但于水氏只是一个渔家妇人,足不出户的,如何知晓天下大事。 于水氏接着说:“蒙哥既死,北面忙于争夺汗位,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不会南下,宋国的寿命又能延长几年了,这一点朝廷也是明白的,所以会将王大人调回临安,明升暗降,但这里面到底是官家的意思,还是贾似道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刘骁问:“怎么讲?” 于水氏说:“当今官家出身寒微,圣明归圣明,总有些小心眼,这是天下皆知的,至于贾似道,他必然不能容下一个和自己功勋平齐的王坚,此次王大人进京,怕就是闲置了,王大人已是花甲之年,一股气泄了,想必阳寿也没有几年了。” “有紫袍大员抵达,不是传旨就是赴任,结合前面所说,所以奴家认为是来赴任接替王大人的。”于水氏最后说道。 刘骁震惊,于水氏分析的太准了,他查过资料,王坚被调回京城之后就赋闲了,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能分析出这些?”刘骁奇道。 于水氏淡淡一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有邸报在手,轻而易举。” 即便如此,刘骁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寻常,他问于老大你老婆什么来头,于老大一句话就说清楚了,原来于水氏是官宦之后,书香门第,她爹是进士出身的御史,集知识分子与官员于一身,因为兵灾全家流落民间,于是乎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就成了于老大这个大老粗的老婆,还给他生了一堆孩子。 刘骁暗暗称奇,男的会水战,会使钩镰枪分水刺,女的知书达理能写会算,还能预判天下大事,生的儿女们也是个个优秀。 这吉祥如意的一家人,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宝啊。 第28章 双龙出水 当晚,胡懋林在钓鱼城上的合州衙内协助王坚做完交接工作,新任合州知州叫马千,是个老成持重的官员,接任合州之后召见众将,好言抚慰。 王坚在合州镇守了近十年,深得军心民心,将士们是不愿意他离开的,但是朝廷圣旨不可违,再说王大人是升官,是进京面圣,所以大伙儿也不能说啥。 交接完城内钱粮库存和军队花名册之后,王坚与马千在衙署后堂叙话。 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损耗了钓鱼城的元气,兵员损失严重,存粮尚能维持,但钱帛耗尽,没什么能拿来封赏士卒的了,所幸马千带来了朝廷的封赏,五十万贯的会子,全部都是纸币,连一文铜钱都没有。 王坚建议马千将这些会子一半当做赏赐,奖励军功,一半用来加固城防,蒙古军只是暂时退却,虽然大规模的进攻短期内不会再有,但小股来袭不会少,破敌之策就在于联合沿江山城水寨,互相支援,以点带面,形成沿江防御工事。 马千诺诺称是,但心里就一句话:“你在教我做事?” 完了王坚又说,本地有神龙出水,协助我军击杀蒙哥,这是大宋之福,希望马千作为继任者,对白龙王一定要以礼相待。 “龙王贪财,马大人多给他好处便是。”王坚又推心置腹补充了一句。 马千不以为然,这天下谁人不贪财,他对所谓神龙出水也没觉得多么惊讶,他笑道:“巧了,右相大人守鄂州之时,也有神龙出水相助,这双龙出水乃是大大的吉兆,是天佑我大宋。” 王坚大惊:“鄂州也有神龙出水?” 马千笑道:“不错,下一期的邸报上就会有了。” 私聊结束后,王坚又和自己的师爷进行了最后的道别,胡懋林没有功名,所以不是官身,他选择在钓鱼城辅佐王坚,是为了保护苍生,而不是升官发财,现在王坚要进京了,在临安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宾主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王坚说:“听马千说,在鄂州也有神龙出水,协助贾似道退了敌兵,军师你看,这是什么预兆。” 胡懋林说:“我夜观天象,西北方有两颗大星妖异灿烂,未来一甲子将会发生什么,难说,难说啊。” …… 次日清晨,王坚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山顶的州衙出发,只带了三名亲兵和四个笼箱,从人和行李都少得可怜,沿着晨露打湿的石板路慢慢往下走,临近道路的屋门打开,有百姓看到王大人正在离开,顿时大惊。 一传十,十传百,当王坚走到一字城水师码头的时候,道路已经水泄不通,老百姓堵在路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泣不成声,拒绝王大人离开。 都统司衙门出动了大批铁甲士兵维持秩序,但效果等于给这场宏大的仪式充当仪仗队,其实最不想让王坚离任的正是他麾下的军队,所以有意无意的也在阻碍王大人的离去。 钓鱼城并不是一座古城,这座城更多意义上是一座防御工事,这里建城以来二十年,聚集了来自川陕甘等地的大批流民百姓,人在面临外界威胁时会产生极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整座城池就像是一个大家庭,王坚就是大家长,他要走了,大家自然不舍。 最不爽的就是新来的知州马千,王坚民心如此之高,自己以后的工作很难开展了,但他此刻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醋意满满。 通常官员离任,百姓要送万民伞,但这回王大人走的太匆忙,民间没预备万民伞,就只留下王大人的一双靴子作为念想,然后万民垂泪,目送王大人一叶轻舟顺流而下。 王坚走了,州衙换了主人,胡懋林收拾了行李,带着两个小厮下山进了龙潭寨,正式改换门庭,成了龙潭寨的新成员。 胡懋林的加入让龙潭寨的政治生态发生了巨大变化。 龙潭寨的基础是白龙庙,而于老大一家人是负责打扫白龙庙的,当龙潭寨起来之后,因为没有可用之人,于老大就成了事实上的龙潭寨管事,白龙王驾下的大管家,于老大主外,于水氏主内,他们一家人垄断了大权。 至于白龙王,那是神仙,不是凡人,而且经常不在家,也不太爱管事,所以龙潭寨的人事权,财权,甚至这点无足挂齿的兵权,都在于家人的掌控之中。 现在胡懋林来了,形势就变了,胡懋林是王坚的军师,钓鱼城的三号人物,可不是船民加私盐贩子于老大能比拟的,大家都猜测,大管家可能要换人做了。 连龙潭寨的真正统治者刘骁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于老大小心奉迎,胡懋林恭敬低调,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 刘骁没有急着委任新的大管家,他先进行了面试,但是在面试的时候,发生了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胡懋林神神秘秘的,说请大王摈退左右,有事私聊。 刘骁周围也没啥侍从,就只有一个打扇的慧娘,很识趣的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胡懋林打开藤箱,取出一个布包,大概有一个高压锅的大小,解开包袱皮,露出一个青绿色的金属容器来。 这个金属容器是圆形,有两个耳,四个弯足,敞口胖肚子,外壁有兽面纹装饰,让刘骁想到博物馆里展出的商周时期青铜器,那可是国宝级的文物,有钱都买不到,其中又以司母戊方鼎最为牛逼。 司母戊方鼎,鼎,问鼎中原,叩问鼎之轻重,一系列词汇在刘骁脑海中闪现,鼎是祭祀用具,和皇权有着密切的联系,自古以来就是统治者的象征,所以会有哪些成语。 他心中不由一动,这个胡懋林,在试探自己。 胡懋林双手将沉重的青铜器奉上,狡黠一笑,又从藤箱里拿出第二个礼物,这是一个卷轴,丝绸质地,缓缓打开,竟然是丝线绣成的山川地理图,标注着城池和山川大河,和刘骁记忆中的中国地图有些接近,但错误很多,比例尺也谬误不堪。 这个军师脑子里想的什么,刘骁已经大致猜到了。 刘骁拿起青铜器,用手指弹了一下,一阵嗡嗡响。 “这东西多重?有几斤?”刘骁故意问。 胡懋林大喜,看来大王一点就透,叩问鼎之轻重,这就是有了问鼎之意啊。 刘骁把玩着青铜器,脸上阴晴不定,忽然说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你拿一个簋来算几个意思。” 胡懋林说:“史书上说,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用七鼎六簋,卿大夫用五鼎四簋,士用三鼎二簋,大王又何必在乎名字上的差异呢。” 刘骁说:“那胡军师以为,我配用几个鼎几个簋?” 胡懋林说:“大王乃是龙王,自然可用七鼎六簋,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四分五裂,试问谁不想多几个鼎几个簋,但最终只有最具实力的人才配用九鼎八簋。” 刘骁说:“哦,这天下不是一分为二,北有蒙古,南有大宋,哪来的四分五裂。” 胡懋林说:“现在是没有,就快了。” 刘骁说:“你展开说说。” 胡懋林展开地图,指着广阔的北方大漠说:“蒙哥既死,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必将争夺汗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会打多少年也不好预测,但我知道的是,盘踞山东三十年的李璮一定会趁机起兵叛蒙。” 刘骁不以为然,他看过相关历史,李璮确实在明年起兵叛蒙,但很快就被扑灭了,李璮和他爹李全一直在蒙古和宋之间横跳,干出这种事来不奇怪。 “然后呢?”刘骁继续问。 “然后嘛,我想请问大王一个问题。”胡懋林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你问。” “大王可否将真龙之身展示给在下一观。”胡懋林的表情随着这句话变的严肃起来,毫不畏惧地和刘骁也变得严肃的眼神对视着。 刘骁不知道说什么好,都说古代人封建迷信,但是胡懋林就挺聪明的,看出自己不是什么龙王,就是一凡人,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两人对视良久,刘骁想通了,胡懋林既然敢这样问,就是已经确定了答案,面对聪明人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问。 胡懋林从藤箱里拿出一个空的罐头盒子,指着上面的商标说:“小猪呵呵,火腿午餐肉罐头,产地,四川遂宁市,遂宁就是遂宁府,以前的遂州,徽宗皇帝的潜邸,现在已经落入敌手的城市,为何龙王拿来的军粮,是从蒙古人处所得?遂宁府又何时造过此物?” 刘骁无言以对,更感叹胡师爷的智慧和敏锐观察力。 胡懋林接着说:“这小铁罐做工精致,巧夺天工,非人间之物,但也不是天庭龙宫的物件,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大王不是龙王,也不是神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刘骁点点头,但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巧夺天工了,反倒不是天庭龙宫之物。” 胡懋林说不出所以然,这只是一种感觉,想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天庭之物,应该是至雅的,此物虽然精致,但至俗。” 刘骁挑起大拇指,胡军师一针见血,商品就是商品,天然就带着俗气,一点没错。 忽然胡懋林纳头便拜:“大王横空出世,必将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刘骁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当个位面商人,享享福,挣点钱,没想着征战天下,用血与火成就什么霸业,所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胡懋林情绪却激动起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介绍了一下天下基本情况,总体来说就是打仗打仗再打仗,蒙古一心要统一天下,吞并南宋半壁江山,一个要打,一个要防,打仗就得吃粮花钱,南北一样,每年赋税所得全部用于战争都不够,还要进一步的搜刮百姓,无论南北,老百姓的日子一样的苦。 结束战争的手段只有战争,只有更强大的军队,胡懋林坚信,一支装备了轻型护甲,油链锯和复合弓的军队,再配备上午餐肉八宝粥和五仁月饼的军粮,一定能横扫天下。 既然话说开了,刘骁也不再遮遮掩掩装什么龙宫来客,他才不相信胡懋林的目的崇高伟大,什么结束天下苍生的苦难,真想早点结束的话,不如大家一起投降蒙古,不就完事了。 刘骁驳斥道:“胡军师,你身为大宋子民,竟然蛊惑我起兵造反,你大逆不道啊。” 胡懋林一愣,看刘骁半开玩笑的表情,坦然回答:“在下并非宋人,而是金人,从小就长在大金国,现在大金国灭了,在下便是没有君王的灭国之人,谈不上大逆不道。” 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的区别了,他们没有家国民族的概念,忠于的是朝廷,是君王,是强者,所以北方中国那么多的汉人才会毫无心理障碍的投降蒙古,充当马前卒,事实上蒙古的军队充斥着女真人,契丹人,突厥人,汉人,真正的蒙古族少之又少,这就是现状,是扭转不了的。 胡懋林产生这种想法也很正常,试想一下一个现代人如果误打误撞认识了外星人,再有点野心的话,也会产生一些统治世界的幻想,这么一想,刘骁也能理解胡懋林了。 见刘骁一直在沉思,胡懋林又说道:“不知道鄂州那位龙王,大王可否认识?” 刘骁愕然,难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穿越者? “鄂州神龙出水,助贾似道退了蒙古大军,大王当真不晓得此人?”胡懋林再问了一句,得到确定不认识的回答后,轻轻摇头道:“这天下,果然要四分五裂了。” 刘骁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尼玛出现竞争者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知道那位是穿越者,还是位面穿梭者,万一在鄂州穿越那家伙先起兵,自己的财路可就断了。 “军师教我。”刘骁说。 胡懋林大喜,知道大事已成,自己一个开国元勋的青史留名是少不了的,他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练兵,练一支白龙军,将来横扫天下。” 刘骁说:“私自练兵,不怕朝廷责问么。” 胡懋林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如今朝廷仰仗的就是各地民间武力,湖北的神劲军,楚州的武锋军,扬州的强勇军,广东的摧锋军,福建的左翼军,湖南的飞虎军,还有两淮的山水寨,产茶区的茶商军,都是地方自建的军队,我等在钓鱼城自筹粮饷军械,建立一支白龙军有何不可。” 白龙军,这个名字好,听着大气逼格高上档次,自己的领地有码头,还能建立水师,平整一块土地做机场,买两架塞斯纳级别的小飞机也不难,空军就有了,海陆空军在手,天下我有,尝尝当皇帝的滋味也不是不行嘛。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争霸天下的梦想,基本上只能在游戏里实现,现在刘骁有了在历史中实现的机会,他很难抗拒这个诱惑。 第29章 奴家前来侍寝 刘骁被说动了,他问胡懋林:“那筹建白龙军需要办什么手续,向哪一级的官府报备,谁来批准?” 胡懋林哈哈大笑,向自己的主公科普了一下当前政治军事形势,大宋立国之初,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从此将兵权收归朝廷所有,最高等级的军队是禁军,次之是各地的厢军,等同于刘骁所在时代的武警部队,再次是乡兵,就是民兵性质,宋辽之间百年未有征战, 军队整体战斗力下滑,所以才会有靖康之耻。 靖康后,高宗南渡,此时宋朝禁军已经基本崩溃,全靠各地的民间武装抵抗金兵,从此朝廷就不再实行强干弱枝的军事政策,反而给粮饷给官职,相当重视。 所以,筹建军队是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办手续的,只管干起来就是。 刘骁稍懂些历史,他又问胡懋林,民间武装可以用盔甲和弩么,他记忆中古代禁止民间持有这些,私藏就是死罪。 胡懋林再度哈哈大笑,说是有这个规矩,但此一时彼一时,都啥年月了,朝廷还管你这个。 “但是也不急于一时。”胡懋林说,“咱们毕竟来头太大,一开始不能太引人注目,成立龙潭寨弓箭社更合适一些。” 所谓弓箭社,并不是射箭俱乐部,而是民兵组织在宋朝的称谓,民兵叫弓手,民兵组织就叫弓箭社,龙潭寨弓箭社的名字比白龙军要低调许多,听起来人畜无害的,就像是大学里的兴趣爱好社团一般。 弓箭社做大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改名叫白龙军,先占领整个四川,以川蜀之地为根据地割据一方,囤积粮草,不称孤道寡,总之闷头发展,囤积钱粮,等外面打成一锅粥再出兵平定天下。 刘骁毕竟年纪小,被胡懋林一顿忽悠的上了头,觉得这位军师满腹经纶,他似乎记得元朝末年,似乎是刘伯温还是哪个老几就是这么劝朱元璋的,这说明胡懋林的战略思维不亚于刘伯温啊。 “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错。”刘骁严肃地点点头。 胡懋林大有诸葛孔明遇到刘玄德之感,主公多加了一个“高筑墙”,宛如画龙点睛,这三个字补充的太妙了简直。 一通马屁吹捧之后,刘骁认定了胡懋林的本事,将于老大夫妇叫进来,说以后胡军师就是咱们寨子里的军师了,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商量着来。 于老大满心不高兴,他认为自己才是龙潭寨的二号首长,现在胡懋林来了就要分走一半权力,他自然不爽,不总比最坏的结果好,没让胡懋林当他的顶头上级。 刘骁没当过官,但有些东西是胎里带的,坐在相应的位子上自然就懂,他不能把龙潭寨的权力放在一个人或者一家人手上,那样太不安全,用胡懋林来制衡于老大,再合适不过了。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刘骁紧跟着又任命于老大为龙潭寨弓箭社的总教头,每月多开四贯钱的薪水,这下于老大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 刘骁说:“总叫你于老大不妥,将来当了朝廷命官,告身文书上写于老大的名字未免贻笑大方,你有本名么?” 于老大神色恍然了一下,有些扭捏,说小时候叫于小鱼,长大了嫌难听就用老大这个霸气的名字。 刘骁说:“我给你赐个名字,以后就叫于化龙,你觉得怎么样?” 于老大大喜,他没啥文化也能听出这个名字好,鱼化成龙,既霸道又蕴含着深意,当即拜谢,磕了三个响头。 刘骁收了一位军师也很开心,让人大摆宴席庆祝一下。 古代的饮食其实没想象的好,这也是刘骁宁愿费劲自带干粮的原因,更何况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金贵,普通人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别提吃到油脂和荤腥了。 龙潭寨的厨娘是完全按照刘骁的口味做的菜,今天的宴席别有用意,是一顿土豆宴,有醋溜土豆丝,酱油土豆条,清蒸土豆泥,罐头牛肉炖土豆,以及耗费了一锅好油的炸薯条。 除了胡懋林,在座的所有人都吃过土豆,已经不再震惊,但胡懋林却是吃了狠狠一惊,这是他从未吃过的食物,怎么做都可口,尤其是炸薯条,简直扇耳光都不带松口的。 龙王用膳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就在附近转悠,一双双小眼睛里简直要伸出手来,不光是饥饿,还有馋,他们也极其想吃炸薯条,那可是油炸的东西,油是多金贵的东西,竟然用来炸食物。 刘骁拿出一枚生土豆给胡懋林观看,问道:“军师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东西亩产多少斤?” 胡懋林仔细观察一番,他书读得多,但并不是农学专家,更没见过此时还在南美洲生长的农作物,便大着胆子瞎猜:“亩产起码五石。” 刘骁说:“差不离,少说了一位数字,这东西叫土豆,仔细灌溉的话,亩产可以达五十石。” 举座皆惊,五十石是什么概念,比最优质的稻田多出十几倍的产量,而且土豆还这么好吃,能当饭能当菜,绝对是个宝啊。 胡懋林立刻就意识到了土豆的战略作用,打仗打得就是钱粮,有粮食就有一切,自己的所有宏图大志,其实都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但有了此物,就有了地基,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刘骁又说:“土豆现在就可以播种了,等这批土豆上长了芽,切成小块,芽向上埋在土下两寸处,勤浇水,三个月后就有收成了。” 胡懋林雄心万丈,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一万亩地都种上土豆,三个月后就是五十万石土豆,养一个兵一个月需要七斗五升米,以后不吃米都吃土豆,就能养五十万兵! “一万亩都安排上!”胡懋林手一挥,很想即兴赋诗一首,可刘骁打断了他的思路。 “土豆不耐储存,发芽就不能吃了,还是得种麦子,我有上好的麦种,一亩能产六百斤,这一季麦子收割之后,正好种水稻,我更有农神亲自研发的杂交水稻种,一亩能产两千斤。” 宴席上喝的是低度米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胡懋林彻底喝大了,失态了,做了一大堆打油诗,最后被于老大搀扶下去挺尸了。 一桌子饭菜没动多少,刘骁一挥手,全部赏给了孩子们,看着孩子们蜂拥上来争抢,他一点都不生气,在他所处的时代,这么大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基本没有不挑食的,可是在这里,孩子们都跟饿狼一样,还挑食,有的吃就不错了。 时候不早了,白龙王回屋就寝了。 于老大对自家堂客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暗处小声密谋。 于老大说:“姓胡的来了,分走咱家的好处,如何是好。” 于水氏说:“龙王要用胡军师,也是大势所趋,阻拦不得,欲成大事,就得拿出真本事来,拿不出真本事,就得靠别的。” 于老大说:“老子当然有真本事,一身武艺那是吹的么,但是识文断字不如姓胡的,虽说大家以后就是一个马勺吃饭的伙计了,但老子就是不愿意甘居人后。” 于水氏说:“我有一计,本想等明年慧娘及笄的,看来等不得了。” 于老大说:“早说嘛,不就是搭进去一个女儿么,跟了龙王又不吃亏,若是能生个龙子龙孙啥的,咱家就成了龙王亲戚了。” 于水氏沉默了一会说:“我去和女儿说。” …… 刘骁正在睡觉, 忽然听到身边有悉悉索索之声,顿时大怒,在这个世界,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警惕性,睡觉时不让人靠近,甚至枕头底下还放了一把短刀。 “谁!”刘骁握住刀柄,低声喝问。 “是奴家……”怯生生的声音很熟悉,是慧娘,小女孩脚步轻盈,身上散发出舒肤佳香皂洗过澡再加上少女自身的体香,头发也洗过了,湿漉漉的垂着,身上披着一件绢做的衣服。 慧娘在瑟瑟发抖,欲言又止的。 刘骁打开蓄电池应急灯,这回看的清清楚楚,薄如蝉翼的绢丝衣服下面似乎什么也没穿,慧娘只有十四岁,古代女孩发育更晚,还是个孩子,没啥峰峦起伏,只有一个竹竿,最近伙食跟得上了,一头黄毛变成乌黑的秀发。 “奴家前来侍寝。”慧娘低声说道,说完脸就通红,低着头咬着嘴唇。 刘骁气不打一处来,这肯定不是慧娘自己的意思,十四岁啊,才是上初二的年纪,逼自家女儿上别人的卧榻侍寝,简直禽兽,他很想发脾气,把于老大和于水氏叫来痛斥,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慧娘的脸往哪儿搁。 但是不惩治一下耍心机的于老大夫妇,这口气咽不下。 忽然外面人声嘈杂起来,这大半夜的能有啥事,刘骁迅速穿上衣服,拿起弓箭出门,站在水潭边随时准备撤离。 只见远处钓鱼城山上灯火照耀,似乎有事发生,龙潭寨的大门也被敲响,于老大带领一帮小子拿着武器上了寨墙,胡军师也醒酒了,隔着寨门询问,原来是城中的副将张珏来了。 胡军师和张珏交谈了几句,匆匆来找白龙王,他向刘骁禀告说,城里发生讨饷事件,新任知州马大人派京城带来的殿前司军卒弹压,要杀人立威,差点激起军变,现在群情激奋,谁也压不住了,张珏不得已只好漏夜前来求援。 现在那群骄兵悍将谁都不服,能压住他们的,唯有白龙王。 第30章 军变 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并不是年龄的大小,而是经历的多少,刘骁虽然还不满十九岁,但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太多,他亲手杀过人,见过血腥的战争,甚至以神龙的身份终结了一场战争,在这里,他不是落榜生,而是高高在上的白龙。 骤登高位,一般人早就昏头了,但刘骁不一样,他穿梭于两个时空之间,虽然在这边是神,但是回去又成了高中复读生,这种反差让他保留了清醒的头脑和认知,时刻都有危机感。 老实说,他谁也不信, 连别人敬畏自己龙神的态度也不怎么相信,以前上学的时候听王老师讲过中国人的宗教信仰观念,中国人什么神都信,互相也不抵触,但是中国人给菩萨上供时的心态往往不是真心敬神,而是在行贿,在拜托菩萨神仙帮自己办事。 同样道理,这些人对自己并不是真的敬仰,而是奔着好处来的,比如贼精的于老大两口子,比如胡懋林,莫不如此,也许只有慧娘这个单纯的孩子是没有功利心的。 突发军变,是不是陷阱?刘骁迅速思考着,他和张珏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这位副将是可信的,但新来的知州马千并不熟悉,历史上也没留下此人的名字,刚到任就激起军变,可见此人本事不高,不管是新任领导的三板斧,还是下面人给空降领导的三板斧,总之是钓鱼城的内部事务,和自己牵扯不大。 “胡军师,你怎么看?”刘骁问道。 胡懋林捋着胡子,附耳对刘骁说了四个字:“军心可用。” 刘晓豁然开朗,军师说的没错,两方面互不相让,只有自己这个置身事外的白龙王既有威信又有地位,做中间人最合适,处置的合理公平,可以邀买人心,也能与马千交好,两不耽误。 “更衣。”刘骁说,站在原地,平伸双臂,慧娘带着两个弟弟将轻型护甲拿来,给白龙王穿上,腰间再悬一口宝剑,他的复合弓和一壶箭各让一个童子捧着,张珏挑着一盏写着兴元府都统司的灯笼在前引路,于老大挑着一盏更大的灯笼护卫在旁,上面写着“白龙王府”,一行人逶迤登山,上了钓鱼城。 城内气氛紧张,老百姓们探头张望,暗处有兵器寒光乍现,这不是对付白龙王的节奏,而是军变的前兆,让刘骁欣慰的是,自己的威望还行,老百姓们看到白龙王府的灯笼,便都出来拜倒祈祷。 来到州衙门前,看来马千已经控制了局势,州衙前松油火把簇拥,台阶上众将官盔明甲亮,手扶兵刃,门前空地上一群手无寸铁的兵已经被绑缚,看押他们的是马千带来的兵,盔甲服色不同于钓鱼城本地的兵。 马千赴任,带了两个都共二百名殿前司军士,这些兵是御营兵,驻扎外地无所依仗,只能依靠在马千周围,马千初来乍到,本来就想找个由头立威,正好钓鱼城驻军因为王坚被调走而心生怨气,再加上封赏不公,当夜便开始闹事,就碰到了刀口上。 钓鱼城大捷的同时,鄂州亦大捷,朝廷确实发下巨额赏赐,但这个分配权在贾似道手里,他首先分去大半,给四川的赏赐又被吕文德分去大半,分到钓鱼城就已经很少了,这部分又被马千截留了大半,一部分留给自己做机动资金,一部分赏给殿前司军士,最后发到钓鱼城守军手上的,就寥寥无几了。 这些事情没人清楚,本来城中将士是打算忍下这口气的,可是当晚一伙殿前司军士在城内饮酒,有几个陇西兵向他们讨酒喝,殿前司军士不但不给还出口骂人,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将士们才发作,先是打了一架,随后组团去州衙讨赏,矛盾激化,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张珏将挡在前面的人赶走,视野开阔起来,刘骁和马千隔着一群坐在地上的被绑士兵四目相望。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会面,马千不同于王坚,是从临安下派的文官,擅长弄权,他早就听说钓鱼城有个白龙王,但这年头装神弄鬼的多了,不见得就是真的,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和王坚交好的龙王,和自己没啥牵扯,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登门拜访。 马千借着火把的光明打量着这位年轻的龙王,个子很高,一身白袍,气质不俗,只是头发短的像个还俗的和尚,他一时间犹豫了,这位爷,究竟是真龙还是假龙。 刘骁也看到了马千,他阅历浅,但是相由心生这句话一点不假,马千给人的感觉远不如王坚那样靠谱。 深夜军变,需要外人调停,这事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刘骁太年轻,政治智慧欠缺,好在聪明,他很快就看出其中玄机。 被绑缚的这些乱兵都是当日在龙潭寨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陇西兵,张珏就是陇西人,这些人是他的老乡,是他的嫡系,而张珏身为副将,身份敏感,很容易被误认为怂恿作乱的源头,所以他不能出面,只好来请白龙王做这个出头鸟。 白龙王身份超然,不是朝廷命官,但又是本乡本土的龙王,和土地爷一个性质,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可以和马千分庭抗礼。 道理是这样说,但刘骁手底下没有军队,只有于老大等一帮武装乡民,真要和马千起了龃龉,分分钟被灭,所以自己不能来硬的。 这些想法如电光石火般在刘骁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已然有了办法,哈哈哈仰天大笑,分开众人向马千走去。 如心有灵犀一般,马千也笑着向刘骁走来,两人相距一步远停下,各自拱手行礼。 “有失远迎,海涵海涵。”马千说。 “深夜叨扰,冒昧冒昧。”刘骁说。 客套话说完,进入正题,刘骁故作不解,问为何绑了这么许多士卒,马千叹口气说这些不肖儿郎目无朝廷法纪,等明天午时三刻,都要明正典刑的。 刘骁听到骨节捏响的声音,是身旁的张珏,这些兵是他的兄弟,马千要杀他的人,分明就是借题发挥,逼他造反。 张珏不可能造反,他的家乡已经被蒙古人占据,回不去了。也不能投降蒙古,蒙哥大汗死在钓鱼城下,这是死仇。就算他起兵杀了马千,也无法割据钓鱼城与大宋对抗,所以马千这一招非常狠辣,你张珏要么忍,要么就一起死。 刘骁拍了拍张珏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身份超然,没必要低三下四向马千求情,直奔主题道:“马大人刚上任就杀人,不妥,不如将这些罪人送于小王,耕田犁地正缺人手。” 这一群兵足有三十多个,马千本来也没打算都杀了,他的如意算盘是张珏服软,自己也让一步,只杀三个为首的乱兵立威,现在张珏这厮躲在后面不出头,让白龙王出面求情,拿自己是给面子呢,还是不给面子。 正在犹豫,站在州衙台阶上一员金甲小将愤然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如何轮到你这个龙王来说话,你说不杀就不杀,把知州大人放于何地,把当今官家放于何地?” 这人盔甲漂亮整齐,一尘不染,有懂行的能看出是京城皇宫里御前班直的铠甲服色,官家身边的侍卫,放在京城也许不算啥,但放在边陲州县,那就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刘骁不懂这些,他一贯被人尊敬有加,突然跳出来一个不给面子的,说话这么难听,一时间接受不了,脸色顿时变黑了。 马千慢悠悠回转身,手扶着腰带呵斥道:“放肆。” 刘骁这才注意到金甲小将的脸型和马千很像,眼角青肿,他顿时明白了,这厮是马千的儿子,而且在斗殴中吃了亏,所以才如此豪横。 这对父子一唱一和的,配合默契,刘骁怒火攻心,正要发飙,胡懋林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种时候,做小弟的就该出马了,小弟们斗嘴把话说的再狠都无所谓,出了事只当是临时工就行,老大一旦发话那就是最终决定,就不可收拾了。 胡懋林拱手道:“我家主人是合州白龙潭龙王,自汉朝起就受本乡本土的香火供奉,自然有说话的权力,尊驾又是何方神圣,在此出言不逊,可曾将合州百姓放在眼里。” 那小将傲然道:“我是当今官家驾下御前班直金枪班将虞侯马伯求,奉旨调防合州,如何?” 于老大笑道:“一个小小的将虞侯就敢大放厥词,你爹怎么教你的,还是说有爹生没爹养,管教无方!” 马伯求大怒,手按住了剑柄,马千也很不愉快,他开始不喜欢这个龙王了,但更恨张珏,这厮外表粗犷,其实精明的很,把龙王推出来,自己退居幕后没事人一般,可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马千道:“既然本乡本土的水神开口,本官怎能不给面子,这样吧,只杀首恶三人,其余的开除军籍,杖责五十,赶出城去。” 殿前司军士们上前,从被绑缚的士兵中拽起三个人来,刘骁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老几还是当初在龙潭寨战斗中畅谈美食的老伙计,他登时喝道:“一个都不许杀。” 这下马千的脸就沉下来了,若是一个都不杀,新任州官的威严往哪里放,这位龙王当真是欺人太甚,给你一次面子可以了,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啊这是。 马千一身紫红官袍,乌纱玉带,轻捋胡须,矜持道:“这个……” 马伯求喝道:“就杀了,你能怎地!”说罢将剑拔出半截来,寒光凛冽。 刘骁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儿要是有一把手枪,他当场就把马伯求给毙了,但他没有,他不是真龙,不会法术,动起手来都不一定干得过马伯求,他也没有兵,不能一呼百应,以势压人。 张珏这家伙也不说话,难不成就要眼睁睁看着三个战友被马千斩首么。 就在刘骁愤恨遗憾的时候,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拢了人,有百姓,也有士兵,穿甲的,带刀剑的,黑压压有几千人。 刘骁灵光乍现,谁说自己没有兵马,整个钓鱼城的百姓都是自己的粉丝,自己的拥趸,自己的铁杆,这些人就是自己最大的本钱。 想到这里,刘骁深吸一口气,用高一军训时报数一样的大嗓门喊道:“小的们何在!” 人群中上千名军士一起呼应:“在!”随之是一片抽刀的铿锵之声。 殿前司的军士们也纷纷抽刀拔剑,但他们只有区区二百人,真打起来,片刻间就被会愤怒到极点的乱兵淹没。 突然刘骁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今天闹出这么大乱子,龃龉算是结下了,以后马千坐稳了位置,肯定要给自己小鞋穿,宋朝以文制武的老传统一直没丢,张珏作为武将副职,对文官有天然畏惧心里,怕是也帮不上忙。 钓鱼城居高临下,俯瞰龙潭寨,寨里的虚实一清二楚,现在马千没摸透自己的底子,暂时不发难,等他哪天看穿自己,万一派兵来攻,可就前功尽弃, 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趁着今夜把马千父子做掉。 刘骁从抱弓的童子手中拿过复合弓,又抽了一支破甲锥箭,慢条斯理的搭在箭台上,自言自语道:“本王这张弓,曾经隔着三百大步,一箭射杀蒙古军总帅汪德臣,不晓得马大人可曾有所听闻。” 又对马伯求冷笑道:“你要杀便杀,本王不能怎地,但本王可以给你个准话,今夜不管死多少人,你马伯求都得第一个死。” 此时马伯求的脸色已经变成惨白。 第31章 龙潭寨弓箭社 刘骁起了杀心,身旁的胡懋林有所察觉,他轻轻扯一下白龙王的袖子,微微摇头。 今夜不适合动手,大庭广众,耳目太多,难以保守秘密,再说马千手下还有二百名殿前司军士,真动手了是杀还是不杀,这些人可不是手无寸铁,困兽犹斗的话怎么着也能拉着上百号人垫背,为了一时冲动就让三百多人陪葬,不合适。 刘骁看懂了胡懋林的暗示,他会意点头,但是就这么轻松放过马千父子可不行,马千想立威,张珏想转移压力,那就如他们的愿意,把今夜的州衙大门变成自己的舞台,秀一把给他们瞧瞧。 一边想着,一边手上也没停下,撒放器的小钳子勾住D环,一把拉开,稳稳瞄准马伯求。 马伯求纹丝不动,不是不敢动,是吓的腿软。 所谓御前班直,听起来唬人,其实没经历过实战,只不过是公子哥们镀金的渠道而已,马伯求长这么大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最大的战绩就是在临安和其他纨绔恶少打个群架而已。 被弓箭瞄着的滋味真不好受,下一秒可能是一箭穿心了,马伯求敢欺负当兵的,也不怕官宦子弟,但对面那位爷不是人啊,人家是龙王,真要杀你,你一点招都没有。 刘骁手腕很稳,复合弓张开之后一点都不费劲,他笑问马千:“马大人,可有雅兴与本王赌一把?” 换别人,马千早就发飙了,但还是那句话,这位爷爷不是人,是龙王,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脾气上来别说射死你一个儿子,就是下暴雨让江水倒灌淹掉一座城都不在乎,所以马千怂了,因为他不能保证下一个被射死的不是自己。 “大王,下官不敢赌。”马千说。 “不赌不行。”刘骁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咱就赌我的箭术,本王说射马伯求的左眼,如果射不准,射到右眼上,就算我输了,你就可以杀那三个人,如果本王赢了,那就将三个人带走,如何?” 马千哭丧着脸:“大王恕罪则个,下官失礼了,今夜之事就算了,改日下官带犬子登门赔罪,还请大王海涵,海涵。” 刘骁狞笑:“你说不赌就不赌吗,本王面子何在!” 本来州衙门前人声鼎沸,燥热无比,自打白龙王张弓搭箭之后,就没人敢再出声,气温似乎都降低了几度,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白龙王身上。 几家欢乐几家愁,城中的军民都留恋王坚王大人,不喜欢新来的马知州,王大人离任,本来以为张珏能给他们做主,但张珏让他们失望了,新来的州官不但贪墨了本该分给大家的赏赐,还要杀人立威,搞得全城上下愤懑不已,敢怒不敢言。 就在钓鱼城变成火药桶前夕,终于有人替全城军民做主了,正是白龙王,此举让白龙王从精神偶像瞬间变身实际上的领导者,这事儿能不能再加一把火,让群众的情绪升华一下,就看刘骁此刻的表演了。 刘骁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该怎么处理,他已经有了成熟的腹稿,所以根本不理会胡懋林的暗示,手指一勾,破空声响起,一箭飞出,正中马伯求的兜鍪顶端,这可不是什么射盔缨的小把戏,锋利的箭镞以高初速穿透了铁质的兜鍪,力量之大,竟然将马伯求放翻在地。 人群一阵嘈杂,大家都以为白龙王一箭将将马伯求爆头之际,这厮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旁边有殿前司军士帮忙将兜鍪摘下,原来箭镞穿透铁盔扎在发髻上,有惊无险,但马伯求的发髻散了,胆也吓破了,其实还吓尿了,只是暗夜没人发现水渍。 刘骁将弓交给童子抱着,下令道:“殿前司卸甲回营,违令者斩。” 上位者都是不会亲自下令的,必须有个二传手,于老大扯着嗓门喊道:“大王口谕,殿前司卸甲回营,违令者斩!” 这是直接就把马千和张珏都给架空了,但是还就真没人敢违抗白龙王,殿前司的兵乖乖回去了,马千说了几句客气话也带着儿子灰溜溜跑了,那些被绑缚的士兵得以解救,本以为没事了,可以回营了,但刘骁并不这样想。 龙王要即兴演讲。 刘骁告诉这些当兵的,本王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若是不想在马千手下受气,就带着家眷随本王下山,到龙潭寨里逍遥快活去。 这些敢闹事的陇西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军中的刺头,平时不服管教,但打仗的时候冲锋在前,战斗力很强,世间最痛快的莫过于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况新去处就在山下,条件待遇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大兵们轰然叫好,这就要收拾东西随龙王下山。 刘骁对张珏说:“这些兵就当裁撤了吧,日后你与马千也好相处。” 张珏无话可说,只能同意,不得不说,白龙王的提议是最妥当的处置方式,这些兵和马家父子结了仇,日后闹出事来,又是自己夹在中间难做。 刘骁又想起两个人来,吩咐去寻王四郎的家眷,一并带回龙潭寨安置。 三十六名陇西兵各自回去,有家眷的带家眷,没家眷的拿行李,一个个喜气洋洋,他们算是因祸得福,能到龙潭寨去享福了,惹得旁人羡慕无比,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大批与此事无关的百姓强烈要求投奔龙潭寨。 这座江边要塞汇聚了来自川西川北陕西等人的难民,他们住在城里生活无着,勉强糊口,现在龙王爷愿意接纳民众,自然蜂拥而至。 很多军中士兵也想投效,无奈军法森严,私自离队会当成逃兵处置,才没来凑这个热闹。 很快白龙王面前就聚拢了一片人,挤在前面的以青壮妇女和半大小子为主,这都是极好的劳动者,妇女在种田织布方面不比男丁差,而且都是育龄妇女,以目前的生育率来说,三年两个娃不成问题。半大小子们就更好了,训练几年就是优秀的士兵,从小培训的还能保证忠诚度。 刘骁正要发话,让这些人全部卷铺盖跟自己回寨子,胡懋林凑上来献计:“主公慎重,不能尽收啊。” 对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刘骁立刻明白胡懋林的意思,他若是收下这些明显是军队家属的妇女少年,等于对钓鱼城釜底抽薪,不但和马千的关系崩了,也会引起张珏的忌惮,再说了,都收下自己也养不起啊,这么多张嘴吃的粮食,不都得自己一包包的扛过来啊。 这时候是显示自己高风亮节的最佳时刻,刘骁对胡懋林耳语几句,胡军师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站出来替白龙王发话说,龙潭寨太小,容不下许多人,龙王开恩,只收两种人,一是残疾士卒,而是无人赡养的花甲以上老人以及十岁以下幼童。 说白了,就是不和钓鱼城官方争夺人力资源,只要老弱病残。 这些弱势群体本来是自生自灭的,现在突然走了大运,一个个感动的涕泪横流,跪地磕头,口称大慈大悲白龙菩萨。 “怎么就菩萨了,明明不是一个系统的。”刘骁嘀咕道,但心里乐开了花,这一波操作他自我评价满分,骚得很。 钓鱼城闹哄哄一夜未眠,最终跟随白龙王下山的有浩浩荡荡四百余人之多。 回到寨子里盘点,这一波共吸纳断臂残腿瞎眼老兵二百五十二人,花甲以上老者八十七人,其余一百人皆是男女幼童。 即便是这些“没用”的人,也都能生活自理,战争年代条件艰苦,优胜劣汰,残酷的自然法则将所有体弱的,柔弱的人都淘汰掉了,每个人想活下来,都只能靠自己。 二百五十二名伤兵,都是百战老兵,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在寨墙上施放弓箭还是可以的,情急之下也能充当战斗力。 八十七名老者,每个都掌握着海量的智慧和经验。 一百名幼童,一个个懂事的吓人,这些孩子全是孤儿加乞儿,平日里仰人鼻息活着,察言观色那叫一个灵活利落。 这些人都被安置在龙潭村里居住,所谓龙潭寨和龙潭村,总体上是一个大概念,龙潭寨是打仗时临时建造的木墙寨子,主要作用是遮护龙潭,后来稍微扩大,将白龙庙也包了进去,总体上就是一个带院墙的地主大宅子。 龙潭村则是寨子外面修建的百余处泥墙茅屋组成的村落,白龙王的佃户们散居在此间,村子不设围墙,可以任意扩大,随着人口增加,还能扩建成二村,三村。 这次人丁收获的核心的是三十六名精兵,经查验,这三十六人中有二十四人是来自陇西的弓手,还有十二人是来自淮西的弩手。 宋朝时,陕西的弓手和淮西的弩手都是最好的,这简直是天赐的礼物,以这群兵为底子,龙潭寨弓箭社的基础就有了。 最为特殊的是王大锤的老婆孩子,他老婆人称四娘,看起来是个黄脸婆模样吗,其实只有二十六岁,孩子小名叫狗子,今年八岁,虎头虎脑的颇有乃父风范,刘骁让狗子跟着于水氏学识字,跟于老大习武,平时就跟着自己身边做小厮。 至于四娘,也给安排了最好的职位,在厨房做帮工,平日里吃喝是不用愁了。 刘骁还给四娘母子展示了王大锤的照片,看到丈夫剃着光头,穿着运动裤阿迪鞋夹着手包的样子,四娘眼泪就下来了:“当家的这是出家为僧了,不要我们娘俩了。” “并非如此,莫要误会,等时机成熟,我会让四郎回来和你们团圆。”刘骁赶紧安抚。 四娘不是那种不识相的蠢笨妇人,当即拜倒谢恩,带着孩子退下了。 至于龙潭村的居民暴增,如何进行管理约束,调配指挥,刘骁也有一个初步的打算,他想建立龙潭公社,公社下面设农业大队,畜牧大队,渔猎大队,工程大队等,大队下面设小队,再往下就是家庭为单位,全民皆兵,平时劳作,闲时练兵。 胡懋林听完刘骁的计划,一时间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好军师,可是自己的才华不如龙王万一啊。 “主公,敢问您老高寿?”胡懋林问道,他现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了,觉得刘骁也许真的是龙王,而且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年轻。 刘骁戏谑道:“我活了六千五百岁,不过龙族和人类不同,折合成凡人的寿命,我今年十八岁。” 他是开玩笑,胡懋林却当真了,心事重重的退下了。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刘骁打了个哈欠回去补觉,忽然发觉慧娘还在床上等着自己。 现在天气转凉,再在外面睡觉会沾染晨露受凉,所以刘骁都是住在室内,他住的地方是白龙庙的正殿东屋,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大型架子床,以及桌椅条案等家具,这就是龙王的寝殿。 罗汉榻那种相当于沙发,只能用来临时歇息,睡个午觉,正规的床还是这种大型架子床,就像一个木头搭建的小房间,中间是床,铺着被褥,垂着帐幔,这可不是蚊帐,而是遮蔽隐私的帐幔,床的空间很大,能睡觉,能看书,能如厕,床外的踏板上还能睡两个丫鬟,方便随时伺候。 古代小说上经常写主角结婚三天三夜不下床,以此形容夫妻感情好的如蜜里调油,说的就是这种架子床,吃喝拉撒全部在床上解决,还有丫鬟伺候,才能做到数天不下床。 此刻慧娘就睡在踏板上,听到主人进来,一骨碌爬起来,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不知道这一夜经历了多少复杂的心理活动。 刘骁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要说没有生理需求那是胡扯,但他实在没办法对慧娘下手,一方面年龄太小,只比自己小四岁,这可是犯法的啊,另一方面他不愿意被人拿捏掌控的感觉。 第32章 天威难测的老大 早不献女,晚不献女,偏要在胡懋林来的时候献,这于老大也太鸡贼,做的太明显了吧。 刘骁沉着脸,让慧娘去把于老大叫来。 慧娘看出龙王不高兴了,蹑手蹑脚出去,片刻后于老大就跪在了门口。 刘骁也不和他废话,做主公的要的就是天威难测,要的就是喜怒无常,他只淡淡地说:“自己掌嘴五十,罚一个月工钱。” 于老大自知弄巧成拙,也不辩解,一下下抽着自己耳光,不是假抽,是真用力抽,十几个耳光下来,面颊就肿了,继续用力抽着。 刘骁不为所动,于老大是个老油条,皮糙肉厚,道德底线也很低,第一次见面就想拿女儿抵账的事儿自己还记得呢,对这种人,就只能用,不能重用。 年轻人精力旺盛,一夜不睡也没关系,刘骁索性不睡了,翻身起床,等着有人来伺候洗漱。 平时这个时候,慧娘就会奉上白龙王的小米电动牙刷和一杯清水,而现在慧娘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来的小厮狗子。 刘骁禁不住再次大怒,于老大这是故意的吧,自己厌恶他献女,他索性就把慧娘换了,一个做管家的,竟然替老爷做主,这还了得。 忍住怒气,刘骁刷牙洗脸,吃了早饭,进入白龙庙大殿,他要升堂处理公务。 古代官员办公都要升堂,从县令到皇帝的模式相同,规格不同,白龙庙条件简陋,所谓公堂就是一张楠木圈椅,一张铺着桌布的公案,案子上放着笔墨和令箭筒。 于老大和胡懋林上得堂来,刘骁发话,先传慧娘,很快慧娘上堂,六神无主,瑟瑟发抖,大概是被早上龙王发飙吓到了。 刘骁说:“即刻起,慧娘升为内府总管,除了本王,没人可以对她下令,就这样,慧娘,站到我身后吧。” 于老大傻了眼,都说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假,起初他以为龙王喜欢自家女儿,后来觉得不喜欢,但现在看,还是喜欢的啊,上位者真的是喜怒无常,难以猜测揣摩。 现在慧娘升级为内府总管,比当爹的还多了一个总字,品级大概是要高了,于老大又是开心又是郁闷,心情相当复杂。 接着,刘骁传朱大常,也就是昨晚闹事的元凶之一,也是当初龙潭寨之战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陇西弓手,这货三十七八岁,是个行伍老卒。 朱大常铿锵登堂,一身素色战袍,皂黑的靴子,腰间悬弓挂箭,声若洪钟,只是眼圈有些发黑,看来一夜没睡。 “到了本王帐下,少不了你的军饷,但是再闹事的话,本王这里军法更严,刀更厉。”刘骁快人快语,不给朱大常思考时间,“龙潭寨弓箭社你来管,管吃管喝,一个月五贯钱。” 朱大常喜形于色,抱拳道:“得令!” 于老大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本以为弓箭社归自己管,没想到给了一个外人,这怨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身为领导,要照顾到每一个下属的心理波动,刘骁才十八岁,本来不该懂这些,硬生生是被现实逼得整夜无眠,去揣测这些古人的想法,他要赏罚分明,一碗水端平,又要恩威并施,不能让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当个寨主就这么难,当皇帝还不难死。 刘骁说:“于化龙何在?” 于老大精神一振:“小的在!” “龙潭寨需要一支水师,你去做水师都督,每月十贯钱。”刘骁给了于老大一个空头司令,薪水上涨了一些,这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管理之道。 “多谢大王提拔。”于老大磕头谢恩。 “你们下去吧。”刘骁一摆手,于老大和朱大常并肩走出正殿,出门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鼻孔里发出鄙夷的冷哼,然后背道而驰。 这俩货一个是底层船民,一个是底层士卒,没啥城府,想啥就做啥,就说啥,都表现在脸上,如果是两个老奸巨猾的文化人,恐怕这会儿就开始互相恭喜道贺了。 白龙庙正殿里剩下四个人,刘骁和身后的慧娘、狗子,以及胡懋林。 刘骁让慧娘出去把风,禁止任何人靠近正殿。 胡懋林明白了,主公有重要的话和自己说。 果然,刘骁第一句就直奔主题:“军师,马千能不能杀?” 胡懋林瞬间冷汗直流,主公绝逼是当世奇男子伟丈夫,这魄力太牛叉了,昨夜刚发生一点小矛盾,今天就预谋要杀人家,自己没看错,这才是问鼎中原的枭雄。 “马千暂时杀不得。”胡懋林深吸一口气,从容作答,“马千是朝廷命官,擅自杀了,重庆的吕文德随时可以兴兵前来问罪,我们羽翼未丰,抵挡不住朝廷大军。” 刘骁又道:“可否为我所用?” 胡懋林说:“可以一试,以利诱之,如若不成,就制造一起意外,送他一程。” 刘骁点点头:“你对张珏了解多少?” 胡懋林知道主公对昨晚张珏的表现失望了,这他可得帮张珏说几句公道话了,张珏是个武人,也没有反宋的想法,面对一个新来的,强势的主官,而且摆明了要针对自己,不管自己服软与否,这个下马威都没跑了,这个时候,请一个不相干的外援来破局是最好的办法,张珏没做错什么,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张将军是个实在人,不会与我们为敌。”胡懋林说,“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刘骁当然不会对付张珏,他用百度百科查过张珏的历史,是个忠臣良将,是和文天祥、陆秀夫一样坚持到最后的大宋臣子,穿越者的好处就是知道每个人的底牌,掌握先机,知道每个人的老底子,谁能用,谁可以信赖,谁需要提防,谁需要除掉,烂熟于心,了如指掌。 …… 刘骁算计别人的时候,也在被别人算计,此时州衙内宅,马千父子正在密议。 严格来说,马千不算什么奸臣恶人,马伯求也只是骄横了一些而已,父子俩密议的也不是如何对付白龙王,而是怎么省钱。 实际上白龙王带走了几十个刺头丘八,还有几百个老弱病残,等于是减轻了马千的压力,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钓鱼城的经济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几万人挤在山上,光吃饭就是一个大问题。 以前为了打仗,人多力量大,不得不将所有人都聚拢在钓鱼山上共进退,现在敌军已退,该撵走的撵走,该裁撤的裁撤,大宋朝的冗官,冗兵实在太多,这也是导致财政恶化的主要原因。 临来的时候,贾似道和马千进行了一次长谈,相爷说自开禧北伐以来,朝廷财政逐渐不支,端平入洛之后,军费更是暴增,老实说,国库早就没钱了,现在拿出来犒赏三军的,不是黄金白银铜钱丝绢稻米,而是纸币。 鄂州因为是贾似道亲自主持大局,所以赏了二百万贯,四川战场赏赐一百万贯会子,只能当四十万贯铜钱用,贾似道先克扣十万,到重庆府被吕文德分走五十万,还剩下四十万贯,马千自己留一半,剩下二十万贯会子赏赐给钓鱼城将士,合成每个士兵只能分到两贯会子,等于八百文铜钱,实在是低到难以接受。 这里面的门道很多,因为在正式登记的档案上,钓鱼城有十万兵,朝廷就得按照十万的员额来发军饷,事实上钓鱼城只有两万兵,多出来的八万空额是怎么回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朝廷冗兵多,动辄某地驻扎数十万大军,但大多数是不能打仗的兵,训练差,装备差,素质差,但又不能裁撤,因为一旦裁撤就会变成流寇,只好拿公帑养着,兵死了,花名册上并不勾掉,依然活在档案中,多出来的一份军饷就归统兵大将所有,吃空饷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不吃空饷的将军。 钓鱼城情况比较特殊,修筑沿江山城要塞极其耗费人力物力,只靠合州自身资源建城不可能,必须依靠朝廷拨款,但朝廷哪有多余的钱,王坚接任余玠镇守钓鱼城之后就沿用了老办法,用空饷来回避食古不化的审核制度,这些钱没有中饱私囊,全都用在城墙的每一块石头上了。 现在蒙古军退了,战事没那么紧迫了,马千来时接受了贾似道的授意,就是进行一次审计,查清楚钓鱼城的真实兵员数额,这样就能减少军费开支。 不光钓鱼城要进行审计,大宋朝全部军队都要审计,贪墨空饷的将领会被追责,追缴赃款,下狱治罪,彻底涤清军中腐败的同时,也大大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就不用印那么多纸币,减少通货膨胀,财政崩溃的可能性。 当然了,水至清则无鱼,贾似道会借着这次机会铲除异己,进一步收拢权力,正所谓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对马千来说也是同样道理,他本是京官,大宋朝的冗官太多,一个职位都有五六个人干,僧多粥少,俸禄就跟不上,想发财只能外放,当实权主官,他费劲千辛万苦才求来合州知州的职位,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手上有兵权,有财权,还有审计权,空额究竟是多少,他说了算。 比如八万空额,他上报五万,那余下的三万空额就归自己吃了,朝廷减少开支,自己得利,两全其美。 谈完审计空额的事情,父子俩把话题转到白龙王身上,梁子是结下了,老实说他们还真不太敢动手报复。 王坚给朝廷的奏折上写的清楚,神龙出水,天佑大宋,又是呼风唤雨下甘霖,又是天降霹雷砸望楼,手段相当了得。 如果对面是个功勋卓著的统兵大将,马千有一百种方法栽赃陷害,可人家是龙神,和你不一个体系,你根本没有抓手去用力,如果玩硬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人家分分钟弄死你,拍拍屁股回龙宫。 坏人分两种,低智商的蠢坏蛋,一根筋没脑子,全凭动物本能办事,被压制羞辱了就一定要找回场子,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所谓,于是就成了主角打野时刷的怪。 还有一种是高智商的奸人,明白实力差距,懂得以退为进,求同存异,马千就是这种人。 白龙王就等于是加强版的本地豪强,身为外来官员,如果不能快刀乱麻,就只能沆瀣一气。 “备一份厚礼,择日派人登门赔罪。”马千沉吟道。 “爹,您是朝廷命官啊,是三品知州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潭龙王。”马伯求还是转不过这个弯。 宋朝的官衔体系繁杂,品级归品级,决定实权大小的是差遣,马千的差遣是知州,掌握了一个州的军政大权,整个大宋也不过一百来个州府而已,但天下的江河湖海可就多了,东海龙王那是等同于帝王的存在,江龙王就是诸侯,比如洞庭湖,太湖那般大的湖龙王就是节度使,寻常小河沟,小水潭,甚至一口井的龙王,就只能相当于村长,里正,地保。 马伯求认为,白龙王充其量就是个地保。 …… 刘骁站在田埂上视察开垦情况,龙潭村上千号人全部在田地里劳作,无一例外,就算是残疾人也要负责做饭烧水的后勤工作,惨烈战斗之后的野地因为浸染了人的血肉而变得异常肥沃,这一季种下的不管是什么作物,都会有一个好收成。 开垦基本靠人力,大牲口极少,只有一头水牛和三匹蒙古马,这三匹母马是缴获的蒙古军战马,蒙古人行军时喝马奶,现挤现喝,一个兵配三五匹马,机动性极强,蒙古马吃苦耐劳,能打仗也能干活,是性价比最高的马。 现在是秋季,不能再种水稻,刘骁计划种一季麦子和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先把口粮问题解决,有饭吃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发展经济。 赤日炎炎,一个少年撑着遮阳伞帮白龙王挡着阳光,身旁站着童子和丫鬟,抱弓箭的抱弓箭,捧水壶的捧水壶,胡懋林和于老大各持地图卷轴的一端展开,任刘骁指点江山。 “一万亩地太少,过江去扩地,把能买的,能圈的地都搞来。”刘骁宏图大展,抱负远大。 “主公,账上没钱。”胡懋林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龙潭寨的财政情况一塌糊涂,可以说一文钱都没有。 刘骁倒是带来一堆大大小小的银锭子,但那是他的私房钱,不是公户里的钱,而且银子并不是官方通用的货币,用于大额支付或者行贿可以,但不能拿来发工资,经济要想良性运转起来,就必须有与之配套的流通货币。 得拿银子去换一批铜钱来用才行。 刘骁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费尽心机在这边忙乎,可不是为了扶贫啊,这边充其量算是自己的殖民地,从这边弄钱回自己的时空才是正路,怎么能反着来呢。 目前来看,这边的资源少得可怜,黄金玉器不好搞,文物字画也离得太远,唯一堪用的就是自然资源,珍稀木材, 他脑海里闪过夜市摊点的首饰柜,那些琳琅满目的人造廉价首饰造型别致,做工精美,唯一不足的是材质廉价,什么镀金,锌合金,塑料,人工合成宝石。 “珍珠,宝石,首饰这些玩意,在临安有市场么?”刘骁问胡懋林。 第33章 十三世纪工作室 临安是南宋的首都,现在的杭州,也是这半壁江山政治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区域,地价和米价也都是最贵的,富人多,奢侈品市场自然火爆,胡懋林闭着眼睛都能给出答案,有市场,太有市场了,多少都能给你消化掉。 刘骁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他需要珍稀木料拿到现代去换钱,然后采购物资来强化龙潭寨,养一批为自己干活的农民和工匠,为了保护龙潭寨,还要养军队,把基地建设的扎实稳固之后,再一点点的做生意,利用两边的价格差牟取暴利。 至于胡懋林说的争霸天下,再议吧,至少这不是自己的故事主线。 打定了主意,他让人把朱大常叫来。 朱大常现在是龙潭寨弓箭社的头儿,相当于刘骁的卫队长,大王视察农田的时候,他带着十几个挎弓箭的伙计在四周警戒,现在不打仗就没必要穿盔甲,他一身深红色的战袍,虎皮捍腰,牛皮板带,左右挎着弓箭和佩刀,颠颠地跑来听招呼。 “老朱,你带三十个人去伐木,只要檀木和楠木,不认识的话就找个木匠师傅一起,给你两天时间,我要十根檀木。”刘骁说。 “得令!”朱大常一拱手,正要去办,刘骁又说:“给你们配两把天雷。” 天雷就是油链锯,大伙儿给它起的威风名字,这玩意的本职工作就是伐木,比用斧头一下下砍利索多了,朱大常大喜,带着一帮兄弟伐木去了,说来也巧,钓鱼城周边本来确实有大片森林,但是蒙古二十万大军砍伐了许多用来建营盘,军队打仗才不在乎什么珍稀木料,现在大军撤退,留下多座带不走的空营,能找到不少好木头。 朱大常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十几根檀木,尺寸都不大,真正粗大的檀木长在深山老林里,砍伐运输的成本极高,没有半年都运不出山,这些小尺寸的檀木暂时也够了。 刘骁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该回二十一世纪进货了,临行前他开了个会,主要是强调团结,内部不许搞事情,其实是他多虑了,于老大和朱大常都是粗豪汉子,惺惺相惜,一顿大酒之后就成了朋友,龙潭寨还很弱小,还没到争权夺利的阶段。 六天之后,刘骁启程返回龙宫,最依依不舍的是慧娘,然后是那条被他救了性命的大黄狗,六条小奶狗都很茁壮,大黄狗享受的是哮天犬级的待遇,比以前做流浪狗时强上百倍不止。 刘骁换上连体式游泳衣,戴上潜水镜,开始回程,他要亲自将十三根直径在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小叶紫檀木带回去,大批物资带来带去的可是个力气活,他现在肌肉都起来了,胳膊上硬硬的一坨二头肌。 时间计算的刚刚好,刘骁穿回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不耽误一天的工作,用吊车将十三根木料拉上来,装车,让谢文强联系刘德龙,他要好好捋捋这笔买卖。 正好刘德龙在本市,他已经谈好了收购家具城的事宜,而支持他做出决定的正是意外搞来的这批珍贵家具和木料,刘德龙是木痴,这些楠木家具和小叶紫檀木料他不会轻易出手,他是聪明人,东西卖了也就卖了,但掌握在自己手里,能讲很多故事,能上市圈钱,比单纯卖家具卖木头赚的更多。 接到卖家的电话,刘德龙欣然答应,他早就对这位神秘卖家的身份感兴趣了,这可是价值几千万的东西,百十万就出手了,世间哪有这样的傻子,不,或许是人家真的急用钱,但是急用钱的话为何不找别的渠道,偏偏找上自己。 带着这些疑问,早上九点半,刘德龙坐着他的GL8来到预定地点,这是家具城附近的一条新修的公路,还没正式开放,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也没装交警摄像头。 对方按照约定时间出现,是一辆自带吊车的黄牌卡车,车上下来两个人,刘德龙见过,没错,确实是卖家。 但奇怪的是,上来说话的不是那个年长的,反而是小年轻。 刘骁上前和刘德龙握手道:“刘总好,我也姓刘,五百年前是一家,这次约您见面,是想谈谈合作的事情。” 刘德龙饶有兴趣,他一眼就看到了车厢里十五根小叶紫檀原木,没上次那批货好,但也不差。 “怎么合作,你说说看。” 刘骁说:“首先感谢刘总,愿意收我们的货,解了我们资金上的难题,先前的交易,由于我们不懂行情,吃了大亏,刘总心知肚明。” 刘德龙变了脸色,难不成要反悔,他可不答应。 刘骁接着说:“在商言商,不想赚取暴利的商人不是好商人,这个我理解,已经完成的买卖,没理由反悔,我说的是今后的交易,这种木料,我还有很多,但我希望刘总能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您看呢?” 刘德龙笑道:“那当然。” 刘骁紧跟着来了一句:“我查了一下,做木料的光你们临港就三家,还有一家姓张的做的也很大。” 这一下戳中了刘德龙的软肋,这是标准的卖方市场,对方掌握着紫檀木不愁卖,如果卖给自己的竞争对手,那德隆木业可就歇菜了。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刘德龙说,他是个生意人,但不算是奸商,生意想做得大,只靠奸诈是没用的,只有共赢才能成功。 刘骁说:“我想入股,有钱大家一起挣,从那两把楠木椅子开始算,我从你这拿的钱,就当是分红了。” 刘德龙问:“那我能得到什么?” 刘骁说:“源源不断的木料,我保证你能操控未来一百年国内小叶紫檀的价格走势。” 这话说的大气, 刘德龙不由得担心有诈,刘骁也不和他废话,说十三根木料你先拿去,考虑考虑,愿意合作呢,就合作,不愿意合作呢,就把木头款付了,钱您随便给。 刘德龙点点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刘骁也点点头:“先给我拿五十万,算借的,以后慢慢算账。” 刘德龙做生意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种野路子的选手,操作手法倒也罢了,简单粗暴而已,最让他不解的是这些金丝楠木,小叶紫檀是从哪儿搞来的,国内是绝对没有的,东南亚是有,但正宗的都在印度,而印度是禁止出口的,也就说,这些木料很可能是走私品。 能走私这么大根小叶紫檀也是本事,前段时间海关查获了一起印度入关的走私案,就是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珠子而已,都当成个大案来办哩。 是接招还是婉拒,刘德龙其实内心早就有了定夺,富贵险中求,这是木头,又不是毒品,怕个毛啊。 “五十万是吧,我马上给你转。”刘德龙毫不含糊,对方洒脱不羁,不愿意在细节上浪费精力,那他就得表现的更洒脱才行。 而驱使刘德龙这样做的,不仅是对木头的热爱,更多是出于巨大的利益。 刘骁账上多了五十万,他准备解决家庭的后顾之忧,把老爸的五十万债务窟窿堵上,这事儿得做的巧妙才行,自己不能出马,如何操作还得找人商量一番。 现在刘骁已经有了一个不算袖珍的团队,王老师,金大班,谢文强,钱学林,王大锤,还有新加入的李喜,加上刘骁自己是七个人,以后可能还会加入其他新成员,没个合适的办公场所可不行。 王老师的家不合适,居民楼地方太小,烂尾楼这里也不合适,地方比较偏僻,连个正规的门牌号码都没有,再说这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用还行,正大光明的开公司就不妥了。 驱车回来的时候,路过刘骁曾经兼职过的射箭馆,他不经意瞟了一眼,发现射箭馆的招牌已经拆下,取而代之的场地转租的广告。 射箭馆的地方倒是不错,有办公场所,有室内靶场和室外靶场,连停车场都有,距离烂尾楼也不算远。 刘骁让谢文强靠边停车,但他不好亲自去谈,毕竟和老板是熟人,于是让谢文强代为出面,老谢哥去聊了四十分钟回来了,说谈好了,每月两万租金,一次付半年,场地带器械全盘下来,连客户名单都一并拿下。 场地的问题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下一步是注册实体,有公司才好大规模的组织货源,刘骁想了一个名字,南宋那边是1259年,公司名字就叫十三世纪工作室好了。 中午,除了还在上班的钱学林和还在住院的李喜之外,其他人都汇聚在盘下来的射箭馆里商讨下一步计划。 刘骁将这几天拍摄的是视频和照片放给大家看,他特地拍了一段四娘和狗子的视频,勾起王大锤的思乡之情,堂堂男子汉眼圈都红了。 这是十三世纪工作室的第一次正式会议,议程主题是如何从时光虫洞另一端获取经营所需的必要资金,说白了就是捞钱,仅仅靠珍稀檀木和楠木是不行的,体积大,重量大,时间久,最主要是太低级,还不容易能去宋朝,就拉些木头来卖,未免太缺乏想象力。 金大班说:“宋朝值钱的玩意多了,宋徽宗的画弄两幅来就够吃一辈子。” 王老师反对:“你怎么证明是真的?怎么解释来路,文物这东西,假作真时真亦假,专家和拍卖行等利益相关的因素太多,这个变现流程不是我们目前能掌控的。” 金大班说:“这么说,宋朝的书籍,瓷器,铜器也一样啦,都会被认为是精美的复制品。” 王老师点点头,这条路走不通,至少现在不行。 金大班表情夸张说:“难道只能靠带着杂交稻种过去种水稻,卖粮食么,这也太慢了。” 刘骁说:“我倒是有个想法,我记得我妈妈买过一条珍珠项链,才几百块钱,那种人工养殖的珍珠,又大又圆的,拿到古代肯定值钱。” 金大班兴奋了:“对对对,打价格差,种田太慢还是直接做位面商人来得快,珍珠可以的,夜明珠更是暴利,这玩意就是萤石,天然萤石光照十五分钟就能发光几十个小时,现在市面上还有一种人造硼铝酸锶做的夜明珠,更便宜。” 刘骁说:“我听说科学家可以用石墨压制出钻石来。” 金大班说:“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你说的那个叫立方氧化锆,又叫苏联石,色散比钻石还高,硬度和折射率略低于天然钻石,但是颜色可以达到纯净级别,就是说不亚于钻石,但价格相当便宜,古人根本就没有能力进行鉴别,你上淘宝买几百颗各种颜色的立方氧化锆,搞不好能买下一座城。” 王老师说:“其实中国古代对钻石的兴趣不大,因为硬度太高极难加工,大钻石都敲碎了镶嵌在刀具头上,你们没听过那句话吗,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钻石离开切工,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绚烂。” 金大班说:“王老师说的在理,宋朝不认那些,连翡翠都是清朝才兴起的,中华文明就认玉,宝石也不错,猫眼儿,祖母绿啥的,我在故宫看过珠宝展,同时还有一个印度古代珍宝展,相比之下咱们的老祖宗对于宝石的处理比印度差远了,基本没有打磨切工这些,就把原石直接镶嵌到金银上,扯远了,我的意思是,批发一部分人工宝石,红的蓝的绿的,再弄一批玉料,青海料,俄料什么的,拿过去卖,只收黄金,不就妥了。”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说:“黄金是永远保值的,无论任何时代都通用的货币。” 金大班自告奋勇:“这些我懂行,你不用上淘宝去看了,我能直接联系到卖家,绝对把价格压到最低。” 刘骁说:“那就辛苦老金哥了,不过这么多值钱的宝贝,我担心四川消化不了,我只能带到临安去兜售,这样一来,危险系数就增大了,我缺少一个防身的利器。” 金大班倒吸一口凉气说:“这个有点难度,现在抓得紧,谁敢碰这个,我有个朋友以前玩这个,气狗,俄国货,用二氧化碳钢瓶的那种,回头我联系一下。” 一直没言语的谢文强淡淡道:“654K也只能吓唬吓唬人,真遇到硬茬子白搭。” 金大班不服气道:“那你给我指条明路呗。” 谢文强说:“我朋友老邢,人称枪神,金盆洗手多年了,我求求他,看能不能请他出山造一把硬火。” 金大班说:“我听说过这一号人物,造出来的家伙和兵工厂出来的差不多,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文强说:“我们曾经是同学。” 金大班懂的,这是狱友的隐晦说法。 第34章 三顾茅庐访枪神 刘骁迫切的需要一把硬火,复合弓对传统弓虽然有优势,但无法形成绝对优势,只有枪才能保证自己在路途上,以及抵达临安后的安全 。 老邢出狱之后,行踪不定,想找到人得花费一番功夫,于是兵分三路,谢文强去寻老邢,刘骁去小王庄买麦种,金大班去采购物资,王老师则留在工作室坐镇收货。 本来刘骁想在买菜软件上订一批土豆,被谢文强劝阻,买的量大,就直接走批发市场,从蔬菜市场大批发商那里定十吨土豆,用卡车拉过来便是。 土豆可以在蔬菜大市场批发,种子就只能去专业的地方买了,刘骁独自一人驱车来到小王庄姥爷家, 和姥爷探讨种地事宜。 其实这和上次来只隔了一天,姥爷没想到外孙子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于是倾囊相授,将自己一辈子掌握的农活知识一股脑倒给他,尽是些关于节气的口诀,不得不说,中国历法中的节气,什么雨水惊蛰谷雨清明小满芒种,都和种庄稼有关联,跟着节气走不会错。 来到村委会的扶贫工作队,技术员给的又是另外一套知识体系,这位农大毕业的技术员向刘骁推荐丰德存麦20号麦种,亩产高达855公斤,这是最先进的冬小麦种之一,适合本地区种植,生长周期二百七十天。 刘骁说:“太慢了,不能一年种两次么?” 技术员说:“这个和纬度有关,纬度越高,生长周期越长,反之就短,热带地区一年三熟都是成立的。” 刘骁说:“那四川呢?” 技术员说:“四川盆地,天府之国,有些区域是能做到一年三熟的,一年两熟是稳稳地,但是不建议这样做,因为土地的肥力是固定的,一年三熟的产量并不等于一年熟的三倍,种地是个技术活啊。” 刘骁心悦诚服,虚心请教,于是技术员和姥爷联手给他上了一课,现在正是秋季,种植冬小麦的好时候,但在播种之前,需要先处理种子,否则会出现麦苗发黄干枯现象,在播种前七天晾晒种子摧醒,用药物拌种避免虫害…… 光说不练假把式,老师们嫌说的不过瘾,干脆带着农具到地里现场演示,姥爷拿着抓钩子刨地翻土,这是最原始的人工作业,以前是用牛犁地,现在都是机械化作业,作用是让土壤蓬松,小麦的根系可以扎得更深,吸取更多的营养,翻土之后,播种也分条播,撒播和穴播,根据情况选择,种子播在土下三厘米处,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完了要镇压一下,防止冻伤,有利出苗。 翻地的时候,刘骁拍了一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但是只对王洛嘉可见。 “要勤浇水,撒化肥,打农药除虫害。”姥爷说,“种地是个辛苦活,你对土地用了多少心思,土地就给你多少回报。” 刘骁深以为然,他这回购买了满满一车麦种,这还不够,还要再从外地调货,技术员很是不解,这是有上万亩的地要种啊,可不止二亩地这么少。 买麦种有回扣,技术员乐得如此,问刘骁还需要别的么? “上回给你的单子呢,上面写的都要,你能想到补充的,也加进去。”刘骁说。 “那可就多了,果树嫁接,蔬菜大棚,规模养猪……”技术员扳着手指头说个不停。 刘骁恨不得把技术员也给打包带走,他急需人才,但活体携带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这回就一并把实验做了,临走的时候,刘骁车里除了大批麦种,还有一头长白二代小猪仔。 回到工作室,谢文强那边传来消息,找到老邢的住址,但他没把握请得动老邢,所以需要老板亲自出马,以示诚意。 刘骁改乘谢文强的五菱之光,一路来到城乡结合部铁路沿线周边的废品回收一条街,这条铁路线不是高铁,来来往往的都是绿皮车,如果坐在列车上,就能看到沿线几公里都是乱搭乱建的窝棚,收废品的人在这里生活工作,空气中都是一股恶臭味道。 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人物,枪神老邢就住在这里,曾几何时,江东道上的大佬都以拥有一把老邢纯手工打造或者改装过的硬火为荣,那年月老邢就养成了住在铁道旁的习惯,一来棚户区方便隐匿踪迹,二来随时可以跳上火车逃走。 面包车停在一处院落门前,谢文强下车敲门:“老邢,老邢!” 院子里传出犬吠声,两扇铁门紧闭,门上栓着铁链,看来老邢不在家,刘骁说咱们不能空手来,给他买点东西吧,谢文强说也行,老邢烟不离手,给他买两条烟吧。 于是两人开车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两条苏烟,两条硬中华,真要走,刘骁又买了几根火腿肠,回到老邢家,把烟用购物袋裹了,隔着院墙丢进院子,把火腿肠剥开,隔着铁门喂给狗吃,这狗是老邢养了看家的田园犬,本来很凶,吃了火腿肠就开始摇尾巴。 刘骁不解:“他没有手机么?” 谢文强说:“他不想让别人找到。” 第一次拜访无果,只能改天再来,回去的时候经过一家小饭馆,谢文强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来都开过去了又倒车回来,走进小饭馆,正看到一个老头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一瓶廉价白酒,一碟花生米,自得其乐。 谢文强走过去,拉把椅子坐下,和老邢聊了一会儿,刘骁坐在车里,就知看到老邢花白的脑袋不停摇动,他在拒绝。 看样子没戏,刘骁下车进店,对老板说我存三千块钱到你账上,老邢来吃饭时抵账。 店面不大,老邢听到刘骁的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愕然,问谢文强:“强子,这就是你老板?这谁家孩子,有二十么?” 刘骁笑了:“大爷,有志不在年高。” 老邢不理他,继续问谢文强:“现在的江湖都沦落成这样的么,都是十七八岁半大孩子当家了?” 谢文强说:“老邢,你真误会了,我们不是混社会的,那玩意没出路,我们是做合法生意的。” 老邢毕竟是老派人,既然人家诚意这么足,他也不能拒人千里之外,把花生米用塑料袋装起来,白酒揣怀里,和老板打个招呼,出门上车,带两位客人回家。 进了院子,老邢看到扔在地上的四条烟,态度变得更和气了:“那么破费干嘛,我又不是抽不起烟。” 一进屋,开灯,刘骁就震惊了,一整面墙上挂着的全是枪! 老邢没金盆洗手啊,还战斗在一线啊。 谢文强也惊呆了,这满墙的枪都不是一般的家伙,都是最先进的自动步枪,什么HK416,SCAR之类,老邢路子比以前还野啊! 这时候老邢说话了:“这都是改装的玩具,网上合法出售,我负责帮他们喷个漆,做个旧,挣点小零花,就算是警察上门也不怕。” 刘骁摘下一支长枪把玩,果然是尼龙质地,不是真家伙,但在老邢的巧手之下,金属质感强烈,背带等附件也都是选用的真货。 老邢说:“总算是一技之长没白瞎,我和这个行业的缘分,也就到这一步了,再深入了绝对不碰,这玩意造出来,是要命的啊,这几十年,死在我造的枪下的冤魂可不少。” 刘骁说:“您老堪比江东黑道的卡拉什尼科夫了。” 这一记马屁拍的老邢相当舒服,什么枪神枪神的,早就听腻了,还是新词儿舒坦。 老邢点起一支烟:“强子,咱十年的交情,不需要废话,直说吧。” 谢文强说:“要货,两把硬火,另外再聘请你造一千支火铳,用火药铁砂子的那种喷砂枪。” 老邢变了脸色:“走走走,赶紧滚,我没货,也不做那玩意。” 谢文强还想解释,老邢已经抡起扫帚赶人,刘骁见状只好上前说道:“邢大爷,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老邢说:“小子,你太嫩了,你想说的话我早就听无数人说过无数遍,什么干大事,挣大钱,报大仇,多了去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听不听,赶紧走。” 刘骁说:“你被人称作枪神,其实不是枪做的有多好,更主要的原因是你喜欢枪,这是你的爱好,你的痴迷,你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老邢愣了一下,从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剖析过自己,道上那些朋友来找自己定做,说的都是用枪去做什么事情,没有人把目光落在枪械本身上,他们不是喜欢枪,是喜欢枪带来的权力感,掌控感,喜欢枪赋予自己的江湖地位加成,枪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你只是单纯的爱好,你不想帮他们犯罪,帮他们杀人,如果有可能,你想做一个收藏家,收藏满满一屋子的,各种各样,各个年代的枪,每天把玩擦拭,如果能有一个靶场偶尔练上几发就更好了,我说的对不对?” 老邢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这个年轻人说到自己心坎里了。 刘骁接着说:“你因为枪赢得了江湖地位,也因为枪入狱,十年寒窗苦读,断然不想再来第二遍,你不想再去造枪,再让别人拿着你造的家伙杀人越货,牵连其中,别管别人出多少钱,你都不会干。” 老邢再次点点头,年轻人说的没错,自己一把年纪,不想三进宫了,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点,年轻人也许不懂,也许是给自己留面子,那就是当今的黑道对土造火器不再有需求,他们都懂法,知道这东西不能碰,一碰就是省厅督办的大案子,真有迫切需求的话,有的是路子从境外搞来GLOCK这种好货色,谁再拎着化隆或者本地造的喷子办事,都没脸见人。 刘骁又说道:“老谢说的不准确,我们想聘请您老做顾问,制造一批十九世纪标准的燧发枪,您能想象哪里的黑帮会需要一千支燧发枪么?难道是和别的帮派搞排队枪毙?” 老邢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黑道不会大规模定做喷子,那是找死的行为。 “现在哪有什么黑道,扫黑除恶都给送进去了。”老邢说,“都怪强子,说话都说不明白,你们是为影视剧制造道具的么,这个我倒是在行,别说燧发枪,就是抗战时期那些家伙事,我都能造,当然了,都是不能发射的模型。” 刘骁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成了。 但老邢又起疑心:“不对啊,你们为影视公司造道具,要硬火干什么?” 刘骁说:“探险,您放心,不会用在国内,绝不会出事牵连到您,我的意思是如果咱们合作,那就开诚布公,不能隐瞒,您有兴趣就跟我们走一趟,详细了解一下,愿意咱就签约,觉得不妥也绝不勉强。” 话说到这份上,不答应就矫情了,老邢点点头,跟他们出门上车,来到十三世纪工作室。 工作室还保留着射箭馆的格局,场地里堆积着大批的复合弓,反曲弓的包装盒,还有成捆的箭杆,为了压低成本,他们现在是从不同的厂家订购箭杆,箭镞和箭羽,拉过去之后利用对面廉价的人力成本进行组装,能把一支真羽纯碳箭的成本打到十元以下。 地上还有几十个什么都没印刷的灰色瓦楞纸盒子,这是从网络渠道买的弩,严格来说这玩意违反,但是做成出口订单就没事了,与之配套的弩箭更加的短粗,弩的力道更大,可以上弦之后保持状态,蓄势待发,适合没经过严格训练的农民使用,而且比弓的威力大,穿透铠甲不是问题。 喜欢枪的不会不喜欢弓箭,老邢人老心不老,当场跃跃欲试,刘骁拆了一个包装让他试试,结果老邢连弓都没拉开。 弓箭和枪械虽然都属于投射兵器,但原理不同,前者是纯人力,后者是化学力,人力是有限的,化学力是无限的,一个优秀的弓箭手连续射几十支箭就会力竭,但一个火枪手可以一直发射,直到弹药用尽。 老邢很纳闷,说你们买这么多弓箭干嘛,又不是打仗用。 刘骁说我们就是打仗用的。 然后刘骁给老邢放了一段视频,是宋蒙军队攻防战的片段,固定机位,毫无花头的拍摄手法,老邢看了更加狐疑,他从未看过如此血腥真实的电影。 “弓弩,燧发枪,都是要用在这里的。”刘骁说。 老邢没去细想这是个什么地方,职业病导致他首先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这样的战场上火枪也没多大用啊,得造炮才行,拿破仑青铜滑膛炮,那才是战场主宰。” 第35章 燧发枪与火炮 刘骁当然考虑过火炮,但是制作难度高,重量大,他难以拖动,所以首先考虑的是燧发枪。 决定制造装备燧发枪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他把自己的想法向老邢和盘托出:“我们的对手是十三世纪的冷兵器军队,想要形成优势,就必须采用热兵器,就是枪,那么AK47肯定是最好的了,再次也得是三八大盖这个级别,可是这些我们造不出来,也不敢造,所以只能造褐贝斯这种燧发枪。” 刘骁考虑的周全,燧发枪很简单,一根枪管,木质枪身,加上钢质燧石点火机构,几道铜箍,细铁条做的通条,齐活,造这个可以伪装成出口工艺品,不犯法。 燧发枪发明于十六世纪初,一直用到十九世纪中期才被火帽枪短暂代替,再往后就是后装枪的天下了,有燧发枪,就能保持领先对手三百年。 更重要的是,燧发枪的弹药可以在宋代自给自足,不用再从这边跨时空运输。 老邢迅速进入状态,别看他年纪大,可是国内第一批网民,从网络获取的知识多了去了,他也不去管前因后果,直接跟着刘骁的设定进入状态。 “既然要造燧发枪,那不如造火帽枪,发射的繁琐程序减少了,制造难度一样,还有褐贝斯一般般,还是法国的查尔维尔更耐用…… ”老邢提出自己的改进意见。 “黑火药古代可以生产,但火帽用的雷酸汞是无法跨越的技术难题。”刘骁当即反驳,军武宅男这四个字,除了宅和他无关,那三个字符合,他不是没考虑过火帽,但古代没法生产硝酸啊。 “也不是完全不能,我有一本1958年的《浙江化工》第二期杂志,就讲了如何土法制造硝酸。”老邢多少年都没这么开心的畅谈过了,他周边的人都不懂这个,自以为懂点枪械的也是叶公好龙的家伙,而刘骁则是真懂行的,起码能和自己正儿八经的纸上谈兵。 老邢喜欢聊这个,聊这个比喝酒还带劲,他一边抽烟,一边紧皱眉头,俨然已经化身兵工厂的总工程师,谢文强都看傻了。 最后两人探讨出一个最佳方案,燧发枪和火帽枪的百分之九十部件是相同的,只要把燧发枪的火药池换成火帽孔就能完成转变,所以到时候多生产一些零件就能将燧发枪升级换代。 第一批产品,还是以法国查尔维尔1777燧发枪为原型制造的火铳,以1259年的大宋年号命名,叫开庆一号,枪管采用市面上出售的无缝钢管,不拉膛线,就是滑膛枪,内口径15毫米,外径18毫米,一米长度的重量是0.95公斤,这种型号大小轻重合适,最主要是来源方便。 枪托和护木采用木料,山毛榉木和楸木价格便宜也多见,五六式上都用,非常合适,至于击发组件需要外包加工,用出口仿古艺术品的名义,材料用好的钢材和铜材即可。 刺刀采用套同式三棱刀锋,与原版一致,用T10钢。 背带用帆布的,单兵子弹盒也用帆布的,便于大规模生产,比皮质的便宜很多。 这些东西分包给不同厂家,最后集中组装,因为不会流落到市面上,所以基本上不会出问题。 开庆一号是装备普通火铳兵的单兵武器,老邢建议再研发一种类似清朝抬枪的中型大口径火铳,用来攻击更远射程上的敌人,就用50毫米的内径,两个人抬着射击,相当于古代的火箭筒,介于火铳和大炮之间的一种武器。 再往上就是炮的范畴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拿破仑炮是青铜的,重达1.7吨,机动性较弱,遇到下雨天泥泞路和山路就歇菜了,如果采用钢制就能减轻炮筒厚度从而减重,但威力不减。 老邢说:“不怕成本高的话就用实心圆钢直接镗出炮膛来,绝对结实。” 刘骁说:“怕的就是成本高,咱还是用大口径无缝钢管吧,对手是弱鸡,犯不上,犯不上。” 刘骁心花怒放,本来只想找老邢买两把硬火,没想到得来一个军火工程师,钱学林虽然是兵器专业出身,但那都是屠龙术,派不上用场,还是老邢更靠谱些。 “邢大爷,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您就是咱们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了,明天去采购机器设备,想买啥就买啥,想造啥就造啥。”刘骁伸出手来,老邢和他握了手,从怀里把白酒和花生米掏出来了:“来,喝点。” 看到白酒,刘骁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做,他拿了白酒瓶,众目睽睽之下,将酒灌进小猪仔的嘴里。 起初小猪仔还兴奋地直哼哼,不一会儿就醉死过去。 刘骁要做一个实验,失去知觉的动物能不能穿越,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步就是带人了。 从十三世纪工作室到烂尾楼坐公交车要半小时,自驾只需要十分钟不到,既然老邢不是外人,也跟着一起去了,他意识到这次会接触到公司的核心机密,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还有些激动。 烂尾楼地下停车场,各种物资堆积如山,蓄电池供电的照明灯高悬,地上还有两张行军床,卡斯炉,罐头和饮用水,这些都给老邢一个感觉,这里更像是一个军事基地前哨站。 刘骁换上泳衣,用一个大购物袋罩住小猪仔的脑袋防止呛水,抱起小猪仔,对着下层的一片幽深水面一努嘴:“老邢大爷,你知道这通到哪里么?” 老邢心一颤:“不会真通到南宋吧。” 刘骁笑了笑,直接跳了下去,过了五分钟才出来,小猪仔已经不见了。 这次实验成功,他将一头活的小猪仔送了过去,这就意味着但凡有二斤白酒,他就能把一个大活人送过去。 谁愿意第一个去冒险,本来刘骁以为王大锤是最有动力的,毕竟老婆孩子在那边,还有衣锦还乡的性质,哪知道王大锤并不积极,反倒是王老师和金大班最想过去瞧瞧。 根据实验得来的经验,穿越的条件是濒死状态或者烂醉如泥,相当于深度麻醉吧,麻醉不好弄,喝醉可简单的很,往死里干白酒就是,但是喝醉了容易溺水,得戴上潜水面罩才行。 这东西曾经在刘骁的淘宝购物车里出现过,有印象,清空购物车也有很多回了,应该在存货里,一番寻找,果然找到了潜水面罩。 接下来就是买醉了,白酒和罐头都是现成的,支起桌子开喝就是,老邢也坐下来畅饮一番,他酒量好,千杯不醉,几个准备穿越的人在这边喝着,那边刘骁忙着运输物资。 钓鱼城之战过后,陆续还有大批武器装备到货,因为对面需求没那么迫切就没急着运过去,这会儿正好趁机清仓,不光是防暴护甲和弓弩,还有各种工具,紧固件,日用品,麦种和土豆也一并运过去。 这边有谢文强和王大锤帮忙,有汽车吊,龙潭的上方也建了一个檀木打造的人力吊车,有滑轮,有绳索和钩子,不用费劲往上拖了,即便如此,中间环节依然需要刘骁人工处理,即便水有浮力,也是重大体力劳动。 刘骁有时间优势,他累了就爬上龙潭,躺上半小时,这边也不过是五分钟而已,带着墨镜躺在自家庄园的水潭的遮阳伞下,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玩着单机游戏,水潭边支着二十个太阳能充电板,为无人机对讲机笔记本电脑等电力设备提供电能,那台笔记本电脑里,下载着海量的知识,那才是最珍贵的宝物。 等刘骁休息够了,王老师和金大班也喝高了,出溜到桌子下面人事不省,但老邢这货酒量太深,一两瓶白的放不倒,他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在喝酒的时候他没停止过观察,刘骁一趟趟往水下运了几百个大盒子大箱子,下去就上来,下去就上来,这些东西到底都丢到哪儿去了。 刘骁开始做带人实验,第一个用金大班,人喝醉了就失去平衡性,一百多斤的体重也很难拖动,死沉死沉的,刘骁给金大班罩上面罩,腰上绑了绳子,吊在吊车钩子上,徐徐送入水中,解开钩子,拉着金大班入水下潜。 还是不行,带着烂醉如泥的金大班依然无法实现穿越,刘骁只好上浮,先把金大班吊上去,换成王老师试了一次,同样不行。 时间穿越是现在的科学技术难以解释的,为何自己行,别人就不行,为何动物行,人就不行,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一次次的实验来摸索,而且也只能摸索出行得通的办法,摸不出原理。 搞懂这其中的玄机,就像古代人想搞懂芯片的奥秘一样,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 老邢好奇心颇强,亲自下水看了看,那么多的包装盒全都消失无踪,这是很难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到的,再说自己不过是一个会造硬火的老师傅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骗自己,他现在完全确信刘骁说的是真的了。 “我回去一趟,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搬过来在这边上班。”老邢说。 “就等您这句话了。”刘骁眉开眼笑。 当晚,刘骁去了对面,在龙潭寨度过了四十八个小时,那头喝醉了酒的长白二代小猪仔引发了轰动,这个时代只见过黑毛猪,没见过这么白嫩俊俏的小白猪,农民们围着猪仔议论纷纷,弓手们则装备上了最新式的武器。 白龙王给自己的弓箭队装备了二十四张复合弓,十二张反曲猎弓,前者适合远距离狙杀,后者适合中近距离内快速猎杀。每个弓手一套防暴护甲,穿戴上与铁甲迥异的轻型护甲,弓手们神采飞扬,当他们再面对昔日同袍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顶尖特种部队面对步兵连老战友。 给龙王当亲卫队,把尾巴翘上天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四十八小时之后,刘骁回来了,回到工作室,谢文强开车把老邢的全部家当都给搬来了,连那条爱吃火腿肠的狗也牵来,为工作室看家护院。 老邢把刘骁单独叫到一边,拿出两个布包,打开来,是两把手枪。 “我藏了多年的,本来想带到坟墓里去,现在改主意了,借给你用用。”老邢把枪递过来,这两把硬火是拿到古代去用,不会酿出什么祸患来,他一百个放心。 两把硬火,一把是FN1935手枪,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产品,也是当年最厉害的曲尺形手枪,九毫米口径,装弹十三发,这支枪保养的很好,但也难掩岁月的磨砺,应该是四十年代的美援物资。 另一把是左轮,看不出型号来,小巧玲珑银光闪闪的短筒左轮,核桃木的枪柄,镀铬的枪管和弹巢,打开来,里面是八个装弹位置。 “长的攻,短的守。”老邢解释说,“长的是勃朗宁大威力,我师父传下来的老货,七八十年了,放心膛线好好的,性能好得很,短的是我自己做的,也是我的收山之作。” 刘骁不禁仔细打量这把左轮,做工相当精致,细节完美流畅,金属啮合紧密,纯手工打造的精品左轮不比国外大厂出品的逊色,简直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老邢摸出一包子弹,小小的子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点都不威猛,不知道能不能打死人。 “这是点22口径的运动子弹,威力是小了点,后坐力也小,自卫没问题,小左轮平时别在身上也不重,晚上睡觉放枕头底下,拿起来就打,方便。” 刘骁试了试,果然很轻便,开闭弹巢的动作也很流畅,唯一不足的是子弹太少了,大威力的九毫米子弹就二十颗,点22的运动弹更容易搞到,所以有一盒五十发。 这是老邢压箱底的宝贝疙瘩,现在拿给刘骁用,足以显示他的诚意和信任。 忽然刘骁的手机滴的一声,是王洛嘉发的语音,问刘骁在哪儿。 “我在工作呢,创业。”刘骁回道。 “发个定位给我。”王洛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这段时间刘骁经历过不少大事儿,但高中生对于老师的天然畏惧就像老鼠怕猫一样,他不敢违抗,发了定位,不多时王洛嘉就来了。 “王老师今天不上班啊。”刘骁讨好地问道,拿了一个纸杯给王洛嘉倒水。 王洛嘉打量着周围的布局,这像是一个射箭俱乐部,难道这就是这小子说的创业? “今天周日休息,你发的照片我看了。”王洛嘉说,“好像只有二亩地左右,这样大小的种植规模,不会有太大成就,你能骗的了校长,骗不过我。” 说着,王洛嘉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厚的牛皮纸档案袋:“给你的礼物。” 刘骁很开心,打开档案袋,拿出一摞印刷品,上面印着一些熟悉的字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第36章 龙妃还是龙姑奶奶 这玩意勾起刘骁痛苦的回忆,他如同拿到烧红的铁块一般迅速丢掉,说道:“我谢谢你全家,小王老师。” 王洛嘉捡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拍了一下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怎么,烫手么,别以为能躲得过去,这些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刘骁惊诧莫名,小王老师这是吃了枪药么,为啥突然就开始针对自己,用模拟试卷来虐人,这也太残暴了吧。 “小王老师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刘骁抗争道,“我已经休学了,校长都答应了的,你怎么又反悔了,不兴这样的啊。” 王洛嘉依旧气势汹汹:“没错,我今天就不是以老师的身份来找你的,你忘了那天在校长室,我是什么身份吗?” 刘骁想起来了,王洛嘉算是自己的家长哩,大意了,忘了这一段典故。 王洛嘉冷笑:“想起来了吧,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享受了好处,就得承担责任,你认我爸爸做干爹,我爸让我给你当家长,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么,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我告诉你,认了姐姐就别想赖账,我现在就是你的家长,你就得服从我的管理。” 刘骁觉得有点不对劲,王洛嘉怎么忽然变得情绪如此激烈,莫非是在别处受了什么刺激。 他猜对了,王洛嘉受了三重刺激。 第一重刺激是爸爸的癌症,虽说王老师已经答应女儿积极治疗,但她问过学医的同学,肺癌挺难治的,也许父亲能陪伴她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第二重打击来自于事业,王洛嘉经过认真考虑,决定放弃考博,做一个人民教师,既然做教师,那肯定是去更好的公立学校有前途,但得来的反馈并不理想,现在编制很难搞,即便进去也是合同制,每月薪水很低,还不如在树德中学做生活老师的钱多。 第三重打击是双重背叛,昨天周六,她特地乘高铁去邻市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早上六点的车,九点多到,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就知道两人关系完蛋了,她最好的闺蜜和她的男朋友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王洛嘉非常理智冷静,她拿出手机给这对狗男女拍了一段视频就扬长而去,直接买高铁票回家,她在火车上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视频删了,结束就结束,毁灭吧。 回来之后,王洛嘉这股邪火一直压在心里,她不能对同事说,因为都不熟,也不能对老爸说,增添病人的心理负担,她只能自己消化,化压力为动力,可是动力又往哪儿释放呢。 她只是一个生活老师,还在试用期,学校没她发挥的空间,总不能去打扫操场宿舍,抢保洁阿姨的饭碗吧。 就在王洛嘉憋得快要爆发的时候,刷到了刘骁发的朋友圈,她顿时就找到了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一个泄洪的闸门,她要做一个优秀的老师,要做出成绩来让每个人瞠目结舌,她要承担起教育这个便宜弟弟的责任,一年之后参加高考,要能考得上211才行。 刘骁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被王洛嘉盯上的,偏偏他还一点招都没有,王洛嘉是树德中学的生活老师,是王老师的女儿,王老师是自己的老师兼干爹和合作伙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王洛嘉都稳稳压自己一头,无法反抗。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刘骁说我还有事先走,随即快步溜走,王洛嘉心道你还想走,紧跟着追出去。 刘骁来到停车场,跳上了金杯面包车疾驰而去,王洛嘉追到路上愤恨的跺脚,正巧一辆空载的出租车驶来,王洛嘉拦下上车:“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面包车。” 的哥说:“是超车还是跟踪?” 王洛嘉说:“跟着就行,我倒要看看他去哪儿。” 的哥笑了:“是抓渣男吧,八成是去酒店开房了,我建议你找几个生猛亲戚备着,踹门时用得着。” 王洛嘉想起自己那个渣男前男友,咬着嘴唇满眼怒火。 的哥一路跟着金杯面包车,直到前车驶入了烂尾楼,的哥就笑了:“这是要野战,还是车震。” 王洛嘉不搭理他,付了车资,下来继续跟踪。 这就是一个庞大的烂尾楼工地,包括主楼副楼裙楼,占地颇广,当年奠基剪彩时可是本市的明星项目,王洛嘉从围墙缺口进来,院子里杂草丛生,她看到面包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忽然想到老爸最近的反常举动,她就有了勇气。 老爸八成是和刘骁这小子沆瀣一气,在做什么神秘的事情,女人的好奇心总是很强,王洛嘉壮着胆子跟着下了停车场,下面黑漆漆一片,但是远远就能看到亮灯的地方,有帐篷,堆积的纸箱,和一辆汽车吊。 刘骁正在换装,他打算去对面暂避一时冲淡因“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带来的心理阴影,忽然蓄电池驱动的灯黯淡了一下,灭了,大概是电量耗尽了。 远处的王洛嘉看到灭灯,还以为刘骁发现了自己故意关灯吓唬人呢,她小脾气上来,拿出手机照明就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刘骁你别躲,我已经看见你了!” 刘骁听到王洛嘉的声音,急忙大喊:“小王老师你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王洛嘉性格倔强,刘骁不说这句还好,越说她越来劲,干脆跑了过来,手机的手电光晃动着,只顾照前面,没留意到脚下。 扑通一声,小王老师掉坑里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刘骁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水虽然不深,淹死人够了,他一下水就抓住了王洛嘉,溺水的人最慌乱,王洛嘉抓住了救命稻草死不撒手,刘骁都拽不动她。 要不怎么说救溺水之人时要慎重呢,甚至建议打晕了再救,就是因为将死之人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刘骁就觉得小王老师这一百来斤如同千斤坠一般将自己坠入无底深渊…… 小王老师呛了几口水,不动了,刘骁终于将其拖出水面,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是龙潭。 人家王老师金大班做梦都想穿越过来,为之不惜喝得烂醉,喝出胃穿孔,都穿不了,王洛嘉倒好,一个不小心掉坑里就穿了。 岸上时刻有人候着的,看到白龙王抱着个大美人出水,赶紧把檀木的吊臂转过来,刘骁用钩子挂住王洛嘉牛仔裤上的细腰带,将她吊起放在岸边。 王洛嘉溺水了,得赶紧施救才行,刘骁没多想就趴上去做人工呼吸,干这个他是专业的,按压胸廓三十次,然后捏住鼻子往嘴里吹气,吹气的时候要包住被救者的嘴形成密闭防止漏气。 刘骁正值体能巅峰时期,手劲很大,王洛嘉硬是被他按醒的,醒来就觉得肋骨快要断了,似乎有个人用手在自己身上乱摸,紧跟着就上嘴了,还用臭烘烘的大嘴包住自己的嘴往里面吹气。 王洛嘉没来及打人,她的胃反应比大脑更强烈,一股水喷了出来,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喘着粗气,她不傻,瞬间就明白自己溺水了,刘骁是在救自己的命,但这也不能阻碍她发火,伸手就要去打人,手停在半空中,周围的环境不对啊。 刚才还在烂尾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怎么这会儿就到了农家乐?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起码在五十公里之外,自己溺水了这么久?不可能啊。 “刘骁,这是什么地方,你搞的什么鬼?”王洛嘉擦擦嘴,有气无力的问道,继续打量四周,没人,只有古式建筑,还有面前这个水潭。 “小王老师,你穿越了。”刘骁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来的,不能赖我。” “穿越?”王洛嘉皱起眉头,她是学历史的,也喜欢看高质量的穿越小说,甚至自己还在晋江写过几篇清穿文哩。 “现在是清朝么?哪个皇帝当政?”王洛嘉问道,此时她的心情非常复杂,兴奋而忐忑,因为结合老爸的反常行为来分析,刘骁说的可能是真的。 “不好意思,不是你想要的大清。”刘骁挠挠头,替师姐感到遗憾,没法梦回大清,在一群贝勒王爷之间兴风作浪了。 “难道是南宋?”王洛嘉想起刘骁展示过的一封书信,是开庆元年的时间结尾,那就是1259年,而刘骁所谓创业的公司,就叫十三世纪工作室。 王洛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站起身来,发现身上的衣服是湿透的,白色的衬衫变的透明,里面的 a清晰可见,而刘骁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瞅着呢。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王洛嘉说,“给我拿个浴巾。” 这些生活用品是齐全的,刘骁喊了一嗓子:“拿浴巾来。” 一个十四五的小女生捧着浴巾进来,献给王洛嘉。 “这是?”王洛嘉意识到这女孩可能就是古代人,她一个历史研究生能亲眼见到宋人,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她叫慧娘, 是我的助理。”刘骁说。 慧娘道了个万福:“娘娘万安。” 王洛嘉披头散发擦着头发“什么娘娘,什么鬼?” 刘骁说:“我是龙王,你不就是娘娘。” 王洛嘉说:“你是龙王,我就是龙女王。” 刘骁说:“对对对,你是我姐姐,我是龙王,你就是龙女王,没毛病。” 慧娘很识相的再次行礼:“姑奶奶万安。” 刘骁挥挥手让慧娘先下去,亲自给王洛嘉开了一罐可乐,说道:“小王老师,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退学了吧,我和咱爸搞的一个工作室,专做位面商人。” 王洛嘉说:“地下室可以穿越?那是一个时光虫洞,这么重大的发现你怎么不报告国家?” 面对质问,刘骁无言以对。 王洛嘉喝了两口可乐,定了定神,说:“这是合川附近?带我附近走走吧,我看看就回去,免得虫洞突然关闭再也回不去了。” 刘骁说:“安排。” 首先参观的是龙潭寨, 这里是刘骁的基本盘,他的大本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部众下属佃户,靠他吃饭的人,十八岁的刘骁管理着一千多人,这份嘚瑟难得向熟人显摆,他兴高采烈的很,要用最大的排场招待王洛嘉。 王洛嘉看到了白龙庙,看到了龙潭寨的寨墙和辕门,看到了茅草土坯搭建的村落,看到了田间地头劳作的古人,看到了炊烟袅袅,看到了牧笛悠扬,这一切绝对不是造假,而是货真价实的古代。 她还见识了刘骁的卫队,一支小型的顶盔掼甲的弓箭队,为了彰显军威,刘骁特地让朱大常等弓手们穿上他们自己的步人甲,真正的宋代铁甲,铿锵威武,看的王洛嘉眼睛都直了。 “都是猛男,和蒙古军血战过的,需要采访一下么?”刘骁不无得意的说道。 王洛嘉说:“至今没有宋代的盔甲传世,这随便拿一套过去,考古价值难以估量。” 刘骁说:“小事一桩,前段时间打败了蒙古军,缴获的盔甲堆积成山,你要几套都行。” 王洛嘉想了想说:“拿过去也没法证实是真的,没有岁月的包浆啊。” “也是,咱再参观一下钓鱼城吧。”刘骁说,“山上都是我的粉丝,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我的手机呢。”王洛嘉如梦初醒,刚想起要拍照,可是她的手机进水报废了,刘骁拿出一台运动相机说:“用这个,随便拍,备用电池和存储卡管够。” 一个学历史的遇到这机会还不疯了,王洛嘉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博士学位稳了,实地考察之后写出的论文还得了啊,这一趟起码能支持她写十篇论文出来,还是能上C刊的那种。 王洛嘉在这儿浮想联翩呢,人群中的于老大和于水氏在悄声议论着。 “这就是龙王的正妃?” “听慧娘说,是龙王的姐姐,是东海龙王长公主。” “那就好。” 胡懋林也看到了王洛嘉,从对方的衣着发型气质上可以判断是刘骁的同族,身为师爷他得上前招呼,王洛嘉和胡懋林交谈了几句,觉得捡到了宝,这个留着三绺胡须的男人是个宋代的知识分子哩,从他身上又能榨出十篇论文。 王洛嘉已经隐隐看到自己的未来,全球范围内的宋史研究第一人。 此刻的她,根本没考虑自己还能不能穿回去的问题,她想当然地认为,既然刘骁能来去自如,自己也一样可以穿梭于现代与历史。 第37章 姐姐回不去了 想到论文,王洛嘉就兴奋起来,说我的包呢,我补补妆再去参观。 她的包丢在水潭里了,龙潭深不见底,刘骁也没办法捞出来,他灵机一动说咱们可以去合州买胭脂水粉啊,既然来了宋朝,就得用一下这个时代的化妆品,才不虚此行。 王洛嘉说好啊,现在就去合州城,反正钓鱼城就在眼前随时都能去参观。 刘骁也没去过合州,不光他,龙潭村大多数人都没去过合州,古代人就这样,绝大部分人一辈子没去过县城,只在本乡本土活动,一方面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另一方面出行没那么随意,是需要官府开具的凭据才能出远门的。 于老大去过合州,州城就在嘉陵江对岸,登上寨墙遥望,一座灰色的小城坐落于天地之间,王洛嘉一看就眼睛放星星:“爱了爱了,现在就要去。” 去合州就得渡江,龙潭寨有船,是于老大私人的船,一条小型车船,车窗两舷装有翻水车轮,就像十九世纪美国密西西比河上行驶的蒸汽机明轮船一样,但车轮更小一些,全靠人力脚踩驱动,比划桨快得多,遇到有风,还能升起风帆行进,属于两用船。 船上能坐十几个人,刘骁挑了八个弓手护卫,都换上轻型防暴护甲,各持弓弩随行护驾,于老大充当舵手,再带上慧娘和于锦,一行人登船渡江。 王洛嘉兴奋的直发抖,这就像是一次有惊无险的冒险活动,有武装士兵保护,有美丽的小丫鬟陪伴,船上有饮水和干粮,可不就是一次春游么。 于老大的船那是出了名的快,很快抵达对岸,这儿有一个废弃的蒙古军水师码头,把船停下,留下两个人守卫,其他人步行进城。 远处就是合州的城墙,这是一座用夯土建成的城墙,并没有想象中的青砖外砌,王洛嘉没进城,先围着城门打转,她对宋代军事技术理论颇有研究,但属于纸上谈兵,现在终于看到真实的样本了。 合州城墙外有一道壕沟,引来嘉陵江水灌入沟中以做屏障,在壕沟和城墙之间,还有一座矮墙,不知道是干什么用处。 王洛嘉说:“这道墙叫羊马墙,最初是用来安置城外放牧的牲口的,后来军事家发现这一道墙作用不止于此,还能增添城池的防御层次,在墙后面藏一支军队,和城墙上的弓箭手组成火力网,能加倍杀伤敌人。” 刘骁赞道:“小王老师您懂得真多。” 朱大常等大兵听了不以为然,这不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么, 怎么还当成知识显摆了。 王洛嘉指着城门口的一道墙说:“那儿本来应该是瓮城的位置,但是宋代已经有了抛射的攻城武器,外瓮城失去了作用,所以宋代军事技术学家陈规建议将瓮城拆除,建一道护门墙让敌人看不到城门的开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城门里面也有一道墙,就算敌人攻进去了也只能在墙下被射杀。” 刘骁这就要进城去看,但合州城不是说进就进的,城池里面只有官衙和兵营,不是老百姓玩耍的地方,合州的制所被王坚搬到钓鱼城上,就算马千也不敢擅自改动,所以现在城里只是驻扎了一个营的宋军。 朱大常前去交涉,一说白龙王要进城,城门立刻大开,守军出城迎接,刘骁颇有排面,得意洋洋,众人进城,果然发现城门内果然有两道长达五六十步的高墙,验证了王洛嘉的话。 城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更没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据说这些杂品只有市集上才有卖,市集在城外,每逢初一十五才开。 王洛嘉没有因为买不到胭脂水粉而失望,她兴致勃勃拍了不少素材,结束合州城的参观游览,又在众军兵的列队注目礼下出城,依旧上船,她想沿江走走,看看嘉陵江的景色,刘骁自然答应。 车船向西进发,两岸一片葱绿,江水荡荡,白白悠悠,刘骁嗓子发痒,如此壮美山河,不唱歌怎么能行,于是他没有任何先兆的开口唱了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一首八百年后的《沧海一声笑》震惊了所有人,刘骁歌喉一般化,但这首歌就拼的不是歌喉,而是豪迈,他在这里是统治者,是龙王,豪情壮志无人可比,歌声缭绕嘉陵江两岸。 远处官道上,两匹马正在赶路,马上的旅人带着斗笠,垂着遮挡风沙的面纱,马鞍旁挂着弓箭和宝剑,听到江上传来的歌声,两人勒马停下,侧耳倾听。 当听到最后一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时,两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哥哥,不光昆仑山有隐士,这里也有,这人是音律大家啊,可惜中气不足,应该没练过。”身形略矮的骑士说道,她声音清脆,应该是个女子。 “以后你见到的,听到的值得惊讶的事情会更多,赶路吧。”高个子骑士催动马匹前行。 船上,刘骁唱完了,慧娘奉上可乐,龙王一饮而尽。 “这是龙吟啊,这辈子能听上一次也值了。”于老大在船尾对朱大常感慨道。 “当真是好听。”朱大常回道,不经意往后面看了一眼,一艘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过来,船上没有旗帜,看不出是谁家的人马。 于老大紧张起来,他是水上混饭吃的,一眼就能看出船是谁家的,这条装备了重型车船应该是蒙古水师的,蒙哥死后,一些汉人水师没有随之后撤,而是脱离蒙古军变成了江上的水匪流寇,遇到他们可是大麻烦,上次于老大的几个兄弟就是被蒙古水师射死的。 但于老大一点都不怕,以前没人罩着,现在龙王爷在自己这边,白龙王怎么着也和嘉陵江的龙王沾亲带故,随便念个口诀,使个法术,不得让他们翻船。 很快船上的人都察觉后面的水匪,水匪的船更大,更快,车轮更大,翻动浪花滔天,船上的水匪嗷嗷叫嚣,群魔乱舞,他们才不认什么白龙王,只看到这条船上有女人,顿时嗷嗷叫着要活捉。 水匪们在船头现身,他们和陆地上的蒙古军不同,一个个晒的黝黑通红,也不穿盔甲,只在腰间缠一块布,披头散发,一巴掌宽护心毛,手持利刃长枪,这种造型让王洛嘉瞬间想到明朝肆虐沿海的倭寇,顿时面无人色。 刘骁也心里没底,自己又不是真龙,手里又没有跨时代的武器,拿什么和人家斗。 于老大还在和对方叫板,说你们来啊,让你们一个个都喂鱼。 一支雕翎箭射来,于老大侧身闪过,不以为然,依然嬉笑怒骂。 于锦少年心性,不等下令就回了一箭,江上行船比陆上驰马要稳的多,两船相距不过十丈,这一箭正扎在敌船上持弓的汉子胸口。 顿时箭如雨下,幸亏小车船上盾牌多,一时间箭砸在盾牌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刘骁急了:“快走,这是嘉陵江,我的本事施展不了。” 王洛嘉撇嘴,事到如今这小子还不忘撒谎,也是个人才。 弓手们纷纷张弓搭箭还击,他们用的是复合弓和带步枪托的弩,威力巨大,射程上能够压制对方。 敌箭大多数都落进江水,少部分扎在船上,刘骁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没穿盔甲的王洛嘉,而慧娘则举着一面有机玻璃盾牌遮挡着刘骁。 水上作战是不能穿铁甲的,否则落水必定淹死,所以水匪们穿的是轻便皮甲,在复合弓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而弓手们身上的合成材料护甲完全能抵挡住传统弓发射的箭矢,也正是靠着这一点才勉强对抗。 但是随着两船的接近,一旦敌军跳帮贴身近战就完了,大船快速逼近,已经能看到敌军狰狞的面孔了,刘骁一咬牙,抓起了弓箭也要参战,但他的目光落到船舱里油布包裹的东西上。 那是一台原装进口雅马哈两冲程4.0马力船外机,一直没来得及安装,刘骁心中有数,命令弓手们全力射箭掩护,自己抱着重达二十公斤的船外机冲到船尾,将螺旋桨伸入水中,拉动启动绳,马达高速运转起来,快船顿时如插翅一般贴着水面飞行。 于老大配合默契,掌舵转弯,向东疾航,等到了宋军水师的地盘上就安全了。 船外机的驱动力太强了,小车船后面掀起一道白色的浪花,迅速与敌船拉开了距离,再往前就是钓鱼城的地界了,水匪停止了追击,刘骁松了一口气,熄了马达,让于老大赶紧驾船回去,摆酒压惊。 一直到上岸,王洛嘉的两条腿都是软的,刚才她差点吓死,不过刘骁保护自己的细节还是挺让她感动的,终于逃出生天,她不太想留在这里了,得赶紧回去洗个澡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呢。 刘骁说没事,不用急,两边的时间并不同步,你还有四十个小时。 王洛嘉说不了,今天先到这,我回去消化消化。 刘骁说吃了饭再走吧,王洛嘉有所松动,她想看看宋朝的饭是啥样的,可是看到上桌的竟然是罐头、辣条、可乐和方便面时,不禁苦笑:“还不如我回去点外卖呢。” 小王老师执意要走,还有一个不想说的原因是没有换洗衣服,她不可能穿着一套衣服度过四十小时,刘骁拗不过她,只能送其回去。 刘骁给王洛嘉递上潜水镜,让她罩住口鼻,然后带她跳入水潭,一起下潜,龙潭深不见底,平时稍微潜下去就能穿越,但这回下潜了好几米还没动静,刘骁慌了,拉着王洛嘉上浮。 “怎么回事?”王洛嘉预感到某种不妙。 “再试一下。”刘骁说,这回是他自己走,成功穿了回去。 第二次再带王洛嘉走,依然不成功,刘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王洛嘉可以,别人不行,为什么她能穿过来,不能穿回去。 他找不到答案,王洛嘉可不这么想,她愤怒地认为刘骁欺骗了自己,这小子故意使坏,就想把自己留在这边。 “天地良心。”刘骁辩解道,“我又不是受虐狂,留您在这儿干嘛,难道教我复习功课么。” 王洛嘉说:“你不带我回去也行,你去把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试卷拿来,我一天不走,你就做一天的题,我一年不走,你就做一年的题。我十年不走,你就一辈子都跟考试卷过吧” 刘骁一跺脚:“你不走,我走。” 第38章 第一门简易火炮 刘骁真走了,一个猛子扎到水潭里不见了,他确实要回去办点事,这次江上遇险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刺激,狠狠打在他的痛点上。 这个时代太不安全了,他护身的依仗是白龙王的身份,一旦别人不认可你的身份,别管是水匪还是马千,都能一口气灭了龙潭寨。 所以刘骁急需先进的武器装备,弓弩不行,必须热兵器,先把燧发枪造起来再说。 当刘骁抓住吊车的钩子出了水面之后,发现王老师已经来了,正焦灼等待,王洛嘉失足落水之后,王大锤就通知了王老师,后者急忙赶来,等了一个钟头才看到刘骁出水,但女儿并不在后面。 “嘉嘉呢?”王老师拿起应急灯照向水面。 “我老师我对不住您,没能把姐姐带回来。”刘骁说。 王老师差点晕倒,他还以为女儿没了。 “姐姐在那边还好,暂时不用担心,就看怎么想出办法把她带回来了。”刘骁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咋回事,为什么你们不行,姐姐就行,为什么有去无回只能单程,只有我才能双程来回。” 女儿没死,只是被留在了古代,王老师稍微放心,但是留在古代和阴阳两隔有啥区别,想到这里他又捶胸顿足起来。、 刘骁赶紧劝:“王老师您别这样,姐姐还挺开心的,到处游览参观,还要写论文来着。” 王老师恢复了平静,说:“嘉嘉学宋史的,倒也适合,只是……” 刘骁说:“您放心,你们可以书信联系啊,还可以拍视频带过去,就当是姐姐去了美国留学吧。” 事已至此,王老师也无话可说,只能先回家帮女儿打包衣服和书籍,让她在那边不至于闲着没事干。 刘骁则赶紧安排热兵器的制造,燧发枪需要用硬木制造枪托,需要设计制造枪的击发机构,这都需要时间,再快也得半个月,形成生产规模就得找外包厂家,周期更久。 但是火炮就比较简单了,一根口径合适的无缝钢管,炮尾密封,钻一个小孔放导火索,一门最简版的火炮就齐活了,虽然还差了很多东西,但对付水匪啥的足够了。 十三世纪工作室的小伙伴们立刻投入到紧急研发中来,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刚加完班的钱学林也从邻市驱车赶来,加入研发队伍,他是科班出身,老邢是野路子,两下互补,效率更高。 钱学林说,古代造炮很艰难,清朝费劲巴拉铸造的铁炮体积大重量高,炮身还有沙眼,打起仗来射程很近,不是洋人坚船利炮的对手,造炮难就难在金属炮身的生产,现在就简单了,直接用无缝钢管就搞定。 但是问题也来了,如何完成无缝钢管的尾部密封,燧发枪的枪管比较细,在管内攻丝,用相应口径的钢质螺丝拧上就行,大炮怎么攻丝,哪来的这么大螺丝,就算可行,时间也不够啊。 “用焊接的。”老邢建议道,“焊接强度差点,但也够用了,应急嘛,这是最快的了。” 老邢人称枪神,其实不是他制造的枪械多好,而是他用任何简陋的东西都能造出枪来,什么钢笔手枪,拐杖手枪,在他手下,万物都可能化为枪。 钱学林是处女座,对产品精益求精,但此时也不得不屈服,毕竟时间要紧,二战时苏联能制造出大量粗制滥造的T34,而德国精致高级的虎式坦克再厉害也会被淹没在坦克海中,这一点钱学林是明白的。 手头上就有一批冷拔精密管,老邢找了一个五十毫米口径的管子,截成一米五的长度,太长了就重,机动性就差,再拖来氧气瓶和乙炔瓶,将钢管的尾部焊死,为了确保牢固程度,他多焊了几道,又在外面加了加强筋,确保不会炸膛,在身管后部钻一个孔,用于插导火索。 老邢叮嘱刘骁说:“用导火索其实不是最快的办法,想射速加快的话,就用一根细长的钢钎,烧红前头从这个孔捣进去,火药也会爆燃。” 一门简易火炮就这么做好了,用了不过半小时,刘骁便让老邢多做几门,越多越好。 “还有一个问题,炮弹在哪儿?”刘骁问道,在古代任何金属都是稀缺资源,龙潭寨没有钢,只有一些杂质很多的烂铁,还用来打造农具了,不可能奢侈到当炮弹的地步。 钱学林说:“中世纪的滑膛火炮使用的是球形铸铁炮弹,我们去找口径合适的金属球就行,质地最好软一点,轴承钢球那种太硬,和炮管互相摩擦,伤炮。” 老邢说:“球磨球用的钢球,要多少有多少,成吨的卖。” 钱学林说:“球磨机的钢球就是用来磨东西用的,硬度也太高了,不行。” 老邢嗤笑道:“能用一次都是赚的,有啥不行的。” 刘骁一锤定音:“就买球磨机的钢球,买十吨。” 老邢说:“那可是钢,十吨可没多少啊我先说明。” “火药怎么解决?”刘骁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从烟花爆竹里拆是最简单的。”老邢说,“别想自己造,那玩意太危险,把警察引来就歇菜了。” 钱学林扶了扶眼镜说:“大批量使用的耗材还是在当地生产比较合适,南宋时期,热兵器已经出现雏形,黑火药不过是硝石硫磺木炭而已,都不是稀罕物,配比和工艺才是重要的,你带本书过去,在当地生产火药效率最高,光靠你自己一麻袋一麻袋的运,啥时候才能统一天下。” 刘骁记得钓鱼城之战时见过双方使用火药武器,虽然不是主流,但也证明确实有,便点头同意了。 过了一会儿,王老师回来了,不但带来女儿的换洗衣服,还带了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电子书,单反相机,以及一个大大的金猪。 别的都能理解,整这么一个大金猪是几个意思? 刘骁一上手就知道金猪是个存钱罐,沉甸甸的里面应该全是硬币,可是这些硬币拿到古代去又能做什么? 王老师说:“这是嘉嘉从小存的钱,拿去给她用。” 刘骁觉得王老师伤心过度,就没敢追问,乖乖拿了存钱罐准备带过去,那边老邢又在炮管两侧焊了两个耳朵,方便手提,以及卡位用。 不知道为什么,刘骁总是心神不宁,他决定赶紧回去看看,把两支手枪装在防水包里,收拾着王洛嘉的私人物品,准备下水。 …… 刘骁一走了之,把个龙潭寨丢给了王洛嘉,如果是一般小女生,也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但王洛嘉不一样,她可是学历史的研究生,还是写过穿越文的作者,面对穿越之后的种种情况,心里有八百个腹稿。 王洛嘉预备的穿越,基本上都是穿成庶女啥的身份地位之妙龄女子,穿成龙女这种高规格的也不会麻爪,因为庶女到最后都会变成精于权谋的大女主,只不过是这个游戏从地狱级变成入门级而已。 刘骁一走,王洛嘉就开始抓权,她仗着白龙王姐姐的身份,自称龙姑,先找慧娘了解基本盘,然后约谈了胡懋林、朱大常、于老大夫妇,对于龙潭寨的整体格局和势力分布了然于心。 谈心结束之后,王洛嘉把自己关在屋里做衣服,她爱干净,身上的衣服穿一天必须换洗,等刘骁这个小直男带衣服来不知道猴年马月,得赶紧自己做几套衣服才行。 龙潭寨里有布料,还是上好的蜀锦,王洛嘉用一匹蜀锦给自己做了件衣服,不用针线,就是裹在身上的后现代风格,头发披散开来,倒有几分汉代仕女的味道。 她换下来的衣服被慧娘拿去洗了,手洗的比洗衣机洗的还干净,用的是天然皂角。 入夜了,龙潭寨进入了梦乡,这年头没啥夜生活,老百姓又不看书,不用浪费油灯蜡烛,基本上天黑就上床,睡不着就两口子造人。 王洛嘉住在白龙庙正殿的西屋,她在罗汉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第一天穿越,肯定是激动地睡不着,忽然她听到狗窝里一阵狂吠,于是起身走到窗前,就看到大黄狗在院子里仰着头对着寨墙猛叫。 于老大赤着脚从厢房里冲出来,手里拎着一根钩镰枪,他大呼小叫着,寨墙上的火把很快点亮了,弓手们衣衫不整地出来,上寨墙备战。 王洛嘉一颗心怦怦乱跳,刘骁不在,她就是龙潭寨的最高领导人,起码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得上墙指挥。 其实同时还有三个人认为自己应该主持大局,一个是于老大,一个是胡懋林,还有一个是弓箭队长朱大常。 今夜没有月光,可谓月黑风高,外面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可以确定的是敌人来袭,于老大用强光手电照射过去,十几个土匪已经站在寨墙下面,正往上搭竹竿准备爬墙呢。 于老大抬手就是一箭,射翻一个人,紧跟着朱大常等人也上来了,拉弓就射,一顿乱射,射死了五六个,其余的扭头就跑。 “穷寇莫追,小心埋伏。”胡懋林说道。 其实不用他多嘴,于老大和朱大常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暗夜,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伏兵。 于老大用手电照向更远的地方,一千流明的户外强光手电可比火把什么的强多了,灯光照耀下,远处竟然蹲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果然有伏兵,于老大赶紧关了手电,被发现了踪迹的土匪们开始放箭,箭矢嗖嗖飞过,虽然没造成杀伤,但压制了寨墙上的射箭速度,王洛嘉吓得蹲在地上,哪有什么想象中的指挥若定,她擅长的是种田和宅斗,对于打仗没啥心得。 于老大说:“放火箭,求援!” 于锦搭上一支特制的箭,箭镞下方包裹着易燃物,点燃之,拉满弓射向空中,这是水战中常用到的火箭,在暗夜中非常醒目,钓鱼城上的守军会发现异样,就会下来救援。 “费那功夫。”胡懋林鄙夷了一句,飞速下去拿对讲机,这玩意钓鱼城上的守将人手一个,一呼就有人听到,不比什么火箭好使。 但是胡懋林拿着对讲机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钓鱼城上的对讲机,被王坚带走了两部,剩下的已经许久没充电,早就亏电关机了。 那支火箭倒是引起了城头上值班士兵的注意,层层上报,还没到马千那一关就被拦住,马千的亲信认为现在天黑,不能贸然出兵,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等天亮再说。 城里得援兵是不会来了,这一点龙潭寨的人可不知道。 龙潭寨有高大的寨墙,有三十六名精锐弓手,还有于老大手底下十几个善射的半大小子,甚至连于水氏带领的健妇们也能持弩杀敌,一时间土匪攻不进来。 但没有寨墙保护的龙潭村可就倒霉了,土匪见寨子扎手,便冲向村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眼瞅着寨子旁的茅屋顶被点燃,哭嚎声响彻夜空,王洛嘉急了,她对朱大常说:“怎么还不去救人?” 朱大常看她一眼,冷冷拒绝:“没有主公的将令,恕在下不能出击。” 王洛嘉又看向于老大:“那你去,带兵去救人。” 于老大翻了个白眼,外面几百号敌人,寨子里就这三五十口子,勉强自保,杀出去就是送死,他才不干。 王洛嘉转向胡懋林:“军师,你说句话啊。” 胡懋林拱手道:“月黑风高,不知道有没有伏兵,不可妄动啊。” 王洛嘉抓住于水氏的衣服:“你劝劝他们,那是咱们的人啊,怎么能见死不救!” 于水氏淡淡看着王洛嘉,摇摇头。 没有经过商量, 龙潭寨的掌权者们就做出了一致的决定,不救! 这个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兵力有限,没能力去救,再者说了,龙潭村里都是老弱病残,残酷点说是没有价值的人,死也就死了,想要流民还不简单,随时能招来一大群。 但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王洛嘉无法接受这个决定,她大发雷霆,歇斯底里,用最严厉的语言痛骂这些人,但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不解,几个小时前这些人还信誓旦旦说要效忠自己呢。 王洛嘉还是幼稚了,这些人都是人精,知道龙潭寨真正的掌权者是谁,王洛嘉就算是龙姑又如何,当权者是不会让任何人分走自己权力的,哪怕是妻子儿女,所以他们不会站错队,做错事,漂亮话可以说,真效忠,门都没有。 土匪们也很生气,他们就是白天遭遇的水匪,头领最早是长江上的纤夫,后来从军,做到蒙古军水师的千户,钓鱼城之战后脱离大队成了水匪,纵横江上,逍遥快活。 头领叫张龙,数日前抢了柏家坝的船,缴获大银锭一枚,据说这是从龙潭寨得来的买牛钱,所以张龙早就计划洗劫龙潭寨,再加上今天见到了雅马哈船外机的神奇之处,更加等不及了,当夜就倾巢出动。 首先攻陷的是龙潭寨的码头,杀了两个守船的残疾老军,但是船上没有神物,于老大早将贵重的船外机抱回寨子里放着了。 寨子里有狗,土匪的行动惊动了看家狗,突袭失败,变成强攻,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看到火箭升空,张龙一点不慌,他和宋军多次交手,明白对手的风格,宋军作战求稳,不比北方汉人和蒙古军彪悍凶猛,他们这大黑天的城上绝对不敢下来增援,所以有恃无恐,但龙潭寨是个硬骨头,他啃不动,只好洗劫附近的村子。 村子实在太穷了,土坯茅草屋,简单的农具工具,一些粗粮,连青壮男女都没有,只有老头老太太和瘸子瞎子小毛孩。 贼不走空,张龙下令把能拿走的都拿走,拿不走的就烧了。 一个土匪举着火把去烧房子,却被藏在暗处的残疾老兵用手弩射中,当场死了,张龙大怒,命人去把这个老兵抓出来砍头。 忽然龙潭寨上一阵欢呼,张龙猛回头,双眼精光四射,他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刘骁出水了,带着一门炮,两把压满子弹的手枪。 第39章 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役 刘骁从潭水中冒出来就知道不对劲,因为岸边没人候着自己,按理说二十四小时都该有人在此值守的啊。 他四下看看,寨墙上灯火通明,弓手们全体出动,这分明是在打仗啊,赶紧喊了一嗓子,寨墙上的人看到白龙王出水,立刻爆发出欢呼,龙王来了,寨子就保住了,村子也有救了。 不需要龙王招呼,寨墙上就跳下来几个人,用吊臂将刘骁和装备拖出水面,白龙王也不含糊,直接登上寨墙,两旁有人帮他穿上快搭魔术扣的护甲,套上靴子,龙王御用的弓箭也取来了,但他这次却不用弓箭,而是从防水包里取出了两把精巧的铁器。 王洛嘉见刘骁出现,立刻扑上去告状:“他们见死不救,你快管管他们!” 刘骁根本不理她,直接问胡懋林:“军师,怎么回事你说。” 胡懋林用最简短的语言介绍了一下情况,刘骁用一秒钟就做出决断,自己亲自带二十四名弓手杀出去,其余人留守。 没人反对龙王的决定,其实论勇武,于老大和朱大常都不差,只是他们觉得不值得罢了,现在龙王亲自出马,他们岂能不鞍前马后效命疆场。 二十四名披甲弓手,每人带一张弓或者弩,二十支箭,一柄佩刀,没走寨门,而是从后面用绳子吊下去,小部队在黑暗中接近火光熊熊的村落,土匪们正在到处抓鸡烧房子,完全没有防范。 刘骁一声令下,二十四支箭齐发,张龙听到破空之声,立刻抓了一个手下挡在身前,眼看着十几个部下中箭,他不慌反喜,寨子上的人下来了,正中自己下怀。 张龙的水匪团伙就是他做千户时带的兵,一共有七八百人,对付一个小小的龙潭寨绰绰有余,张龙擅长用兵,心狠手辣,他先示弱于敌,故意派十个人去送死,就是想引寨子上的人出来,然后在野外歼灭其有生力量,再攻寨就轻而易举了。 没想到寨子上都是老社会,居然不上当,张龙又生一计,派杂兵去焚烧龙潭村,而将最精锐的三百步兵埋伏在龙潭寨周围,他就不信了,寨子里的人能沉得住气。 果然,刘骁这个愣头青就没沉住气,这是他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斗,他的战术水平遭到了对手的碾压,也让他认清了古代战争没那么简单容易,而是处处充满了诡诈,正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这个道理。 土匪人太多,几百人从黑暗中冒出来,切断了刘骁小部队和龙潭寨之间的通道,张龙用战斗力较弱的兵牵制龙潭寨的精锐,用自己的精锐去进攻空虚的龙潭寨,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一场夜战开打了,双方谁也无法将对方一口吃下,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射箭,龙潭寨的弓箭队占了器械上的优势,他们的弓弩都是来自八百年后的工业产品,威力大,射程远,每一箭都能见血。 最厉害的辅助武器是强光手电,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时代,一千流明的手电在暗夜中的威力,相当于公路上用氙气大灯开远光,手电光照射到人眼,能短暂致盲,闪烁起来,对方眼花缭乱,根本瞄不准。 但是土匪实在太多,一时间难以驱散。 此时三百精锐扑向龙潭寨,寨子上只剩下十几个弓手和一批武装起来的妇孺,胡懋林急的直跺脚,反倒是刚才惊慌失措的王洛嘉恢复了理智和镇定,她看到刘骁带来的无缝钢管,立刻意识到这东西可以用。 “有火药么?”王洛嘉冷静询问胡懋林。 寨子里确实有火药,是弓手们从钓鱼城的军械库里顺来的,不多,也就十几斤而已,但只有火药没有炮弹,这个时代的火器还没进化到发展金属炮弹的程度。 这些,王洛嘉都懂,她发疯一般跳下寨墙去寻找能发射的东西,把吃饭的碗碟收拾了一堆,铁匠铺的废铁渣子也收了一堆,回到寨墙上,把火药先塞进去,再摔碎碗碟把碎渣子和废铁渣一起装入,万事俱备,只差导火索。 寨子里的兵太少,哪怕女人们都上阵,依然压不住土匪的弓箭漫射,短短一会已经有好几个人中箭。 胡懋林用对讲机联系刘骁,请他即刻回援,刘骁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他只有二十四个人,用弓弩可以自保,贴上去肉搏冲杀反而会落了下风。 但此时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刘骁拔出双枪,放下头盔面罩,大呼一声跟我上,将士们毫不迟疑的拔刀跟上,都是百战老兵,自然知道这种打法属于鱼死网破类型的,但他们就是相信白龙王会带着他们走向胜利,严格来说,这是一种迷信。 张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得意的笑了,一切尽在掌握,要的就是短兵相接的局面。 土匪人多,拿命填也能缠住这一小股精锐,趁着这个机会,张龙早就带人把龙潭寨拿下了。 张龙夜袭龙潭寨,所图的不仅是那个能让船只快如飞的宝器,还有船上的美人儿,自打看了一眼,美人儿就在张龙的心里扎了根,这回一并抢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岂不美哉。 刘骁等人和土匪杂兵撞到了一起,但是杀作一团的情景并未出现,因为冲在最前面的刘骁抬起手枪,一枪一个。 手枪的声音和火光,还有一招手就放倒人的特效,瞬间击垮了土匪杂兵们的勇气,他们不怕对射,贴身拼刀子也还行,就怕神仙法宝。 本来就有传言,说龙潭寨是白龙王的地盘,冲撞不得,现在看来确实不假,杂兵们调头就跑。 这一切都是同时进行的,三百精锐土匪抛出飞虎爪,嘴里咬着短刀,蚁附攀寨,龙潭寨毕竟不是防御无死角的城池,兵力又少,顾此失彼,沦陷就在眼前。 无缝钢管已经装填完毕,王洛嘉哪知道自己已经被城下的某人预定为压寨夫人,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没有引线怎么办? 忽然她看到于水氏头上的银簪,一把拿过来,用打火机外焰烧尖端,一次性打火机不能保持长时间的燃烧,壳体发烫,王洛嘉的手指都快撑不住了,终于将银簪的尖端烧红。 而第一波土匪也在寨墙上冒头了,等待他们是一个黑洞洞的炮口。 炮没有架子,无法固定,是两个人合力抱着的,王洛嘉站在侧后方,用烧红的银发簪捣进了引火孔。 一声巨响,火药爆燃,巨大的力量将碗茬子碎铁渣喷射出来,扇面撒开,下面的土匪正仰头嗷嗷等着呢,顿时雨露均沾,当场放倒一大片。 钢炮巨大的后坐力是人力无法控制的,两个大汉被反推下寨墙,炮也落在地上翻滚着。 寨墙上的人也被威力巨大的火炮惊呆了,震聋了,耳鸣不断,只看到王洛嘉在张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王洛嘉在说:“捡起来,再装填!” 但是没这个必要了,三百土匪被一顿霰弹放倒了三十几个,战损率瞬间百分之十,亲自指挥的张龙左眼中了一枚碗茬子,当场瞎了一只眼。 幸亏张龙平时对手下不薄,他的亲兵拼死将其救下,拖回船上逃离,其他土匪士气也就泄了,也做鸟兽散。 城下打的炮声隆隆,终于惊动了钓鱼城上的张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请示马千,却被告知不可妄动,于是自己悄悄派了几个斥候下来查探,得知是土匪袭扰,再次禀告马千,请求出兵,马千胆怯,不敢派兵。 马千是钓鱼城的一把手,他不点头,私自出兵就触犯军规,就是死罪,张珏只能下令点起火把,擂鼓助战。 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龙潭寨打赢了。 仗打赢了,火也扑灭了,村民们被收拢到寨子里保护,等天明再打扫战场。 刘骁带兵凯旋,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觉得这是一个英雄,一个战神应有的表现。 回到白龙殿,他甲胄未除就开始处理公务,先把遇袭这件事厘清,大家把来龙去脉理了一下,再根据俘虏的口供一对,整件事的轮廓就出来了。 龙潭寨露富被人盯上,八百水匪发动夜袭,龙潭寨仅凭五十人的小军队就挫败了进攻,从军事上说这确实是一次大胜。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带来的兴奋过后,是深深的后怕,土匪用兵狡诈,差一点就着了道,如果不是有枪炮利器,今晚龙潭寨就被人血洗了。 打了胜仗,就要论功行赏,刘骁赏罚分明,将头功给了大黄,也就是那条首先发出警报的狗,然后上寨墙的人每人记一功,跟自己出去杀敌的每人记两功。 王洛嘉发话了:“有赏就有罚,不遵命令,见死不救,这该怎么算?” 刘骁问明缘由,问于老大胡懋林朱大常三人,为何见死不救。 三人的回答是一样的,天黑无法判断敌情,寨子人少,不能冒险。 不遵命令这个事儿,刘骁干脆就没提,因为他才是老大,他没有明确任命自己不在时遇到军事行动谁当家。 刘骁又问于老大和朱大常,为何明知道敌众我寡,还跟着自己出寨杀敌,难道不怕么。 于老大和朱大常互相看了一眼,抱拳异口同声回答:“主公令出,万死不辞!” 王洛嘉撇嘴,刚才这两个货表现的那么怂,现在又义正言辞的,真让人作呕。 刘骁点点头,问那一炮是谁放的。 王洛嘉举起手:“我,别给我记功,我只想赶紧走,我已经受够这里了。” 刘骁说:“姐姐,你暂时走不了,咱爹让我把你的衣服啥的都带来了,你就委屈一下吧。” 王洛嘉气哼哼的走了,回到西屋检查行李,看到存钱罐,灵机一动,将金猪摔在地上,顿时满地都是白的黄的硬币,一元五角还有一角的,王洛嘉捡了几枚金光闪闪的五角硬币,把门口听招呼的狗子叫进来。 狗子是王大锤的儿子,所以担任了刘骁的书童,而刘骁又把他派给王洛嘉做书童,其实就是小厮,听招呼干杂活的。 王洛嘉摊开手心,亮出硬币:“狗子你看这是什么?” 狗子虽然只有八岁,但已经在社会上历练多年,思想上成熟的像个初中生,他乖巧答道:“是钱。” 这孩子聪慧,能分析出中间不带方孔的也是钱,王洛嘉很满意,说:“姐姐给你几个小钱钱,以后你帮姐姐做事好不好?” 狗子说:“姑奶奶要小的做什么事情。” 王洛嘉说:“就比如他们平时背地里说了些什么话,你记在心里,回头告诉姐姐,你记得越多,姐姐奖励越多。” 狗子说:“姑奶奶吗,小的明白了。” 王洛嘉很得意,以后自己就有一名眼线暗探了,小孩子最适合做这个,因为不会被人防范。 没一会儿,狗子就拿着五毛钱硬币找到了慧娘,说姑奶奶赏我钱,让我帮她偷听别人说话。 慧娘给了狗子一个铜板,拍拍他的脑袋:“先告诉姐姐,再回姑奶奶,这事儿别告诉别人。” 狗子撒腿跑了。 天色微明,正殿上白龙王还在处理公务,统计损失情况,这一仗龙潭寨死了四个人,伤了八个,烧毁茅屋十八间,鸡鸭粮食若干。 刘骁亲自出去打扫战场,昨夜激战,出城的弓手们都记着自己的战绩,回到原地,把射死的土匪脑袋割下来,这是用来记功的凭据,自古如此,但刘骁看到他们拿小刀割头的样子,差点呕吐。 战场上滞留了十几个重伤的土匪,于老大请示该如何处置,刘骁反问他平时都是怎么处理的,于老大把手横在脖子上拉了一下。 刘骁查看了一下这些重伤土匪,其实按照现代标准,这只能叫做轻伤,稍微加以医治就没事了,但医疗是需要资源的,救活之后怎么办,收编么,土匪杀了寨子的人,双方是不可能愉快相处的。 留也不能留,放也不能放,放了会损伤己方士气,一个妇人之仁的统帅是没资格带领大家的。 无奈之下,刘骁只能默然点点头。 一夜浩劫,满目疮痍,烧的焦黑的土坯房子前,一个颤微微的老妪正弯着腰从地上一粒粒的捡着谷粒,就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弓手在割着俘虏的头,仿佛在杀一头年猪,而老妪竟然看也不看,专心致志的干自己的活。 这一幕残忍版农家乐让刘骁印象极其深刻,战乱年代的人已经被折磨的近乎麻木,生和死就在一线之间,就连自己这个穿越者也在短时间内练就钢铁之心,可以杀伐果断, 而这一切,就是人类本应该的状态么。 第40章 大喷子 本来刘骁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是置身事外的,哪怕是他倾全力帮助宋军打败了蒙古军,击杀了蒙哥汗,也未曾改变态度,战场的尸山血海,历史上的帝王崩殂,那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自己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但眼下不同,刘骁已经和龙潭寨连为一体,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和这里的百姓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哪怕是猫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遑论是人,自己的亲人受到生命威胁,让他焦虑,让他惶恐。 这不是科幻美剧里的西部世界,这里的人是活生生的真人,不是程序操作的机械人,连自己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刀枪无眼,挨一下也会死。 龙潭寨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但是发展实力需要时间,无法一蹴而就,这就像策略游戏的开局,要么埋头苦干,要么氪金,刘骁是开了外挂的,也有能力氪金,可就算氪金,还是需要时间。 他正在发愁,答案就自动送上门了。 天亮了,城门开了,张珏以出城打柴的名义派出一个营的军队前来支援,没看到土匪,只看到三十多颗脑袋。 这些脑袋是龙潭寨斩杀土匪的战绩,是要送到钓鱼城请功的。 白龙庙正殿后面的会客室里,刘骁请张珏喝茶叙话。 对于没能及时救援,张珏万分惭愧,他长吁短叹,痛心疾首,不断解释自己的难处,兵权在文官手里,钓鱼城的性质又比较特殊,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黑夜禁止开城门是余玠在时定下的规矩,谁也不敢违抗。 “我多次向马大人请命,反被责罚,唉,我也是没料到大王也在寨中,否则破着这鸟官不做,也要带兵救驾。”张珏如是说。 刘骁却不以为然,他理解张珏的苦衷,南宋的武将都有一个叫做莫须有的心理阴影,岳飞那么大功臣说杀就杀了,还差他们么。 刘骁摸出一枚500克的银锭推过去说:“将军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不妨卖一些受潮的火药给寨子。” 这点权力张珏还是有的,南宋军队中有原始的火药武器,正常损耗哪能避免,拿出来一些没问题,但银子他坚辞不受。 “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弟兄们加餐的。”刘骁坚持。 “那末将就却之不恭了。”张珏将银锭塞进护心镜里,起身告辞,刘骁相送,张珏一边走一边抱怨,现在很不自由,这还是借着打柴的名义出来的,如果被小人背后告知马千,少不得又是一阵训斥。 负责奉茶的狗子看了看慧娘,慧娘微微点头,然后狗子才跑到王洛嘉那里,将刘骁和张珏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学了过去。 刘骁送客回来,王洛嘉站在门口:“刘骁,你跟我过来一下。” 就像是老师叫学生去办公室谈心一样,刘骁乖乖跟着走了,别管他在这个世界是多高级的身份,在王洛嘉面前永远是个学生,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如此。 王洛嘉把刘骁叫到自己的西屋,让他坐下说话。 “刚才张珏找你,你们聊的什么?” 这事儿无需隐瞒,刘骁将对话要点复述了一遍。 “那你怎么看?”王洛嘉饶有兴致。 刘骁说:“我理解他,他是武将,马千是文官,宋朝以文驭武是老传统了,他不能及时救援也有苦衷,这事儿要怪就怪宋朝的制度,怪马千。” 王洛嘉笑笑:“刘骁,你真是个孩子,思维简单,张珏是什么人,三四十岁的武将,打了一二十年的仗,见过多少人,带过多少兵,人家成熟睿智的很,所有的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说的以文驭武没错,但现在是宋末,武将的话语权很大,他完全可以抗命带兵下山,马千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刘骁愕然。 王洛嘉接着说:“别以为古人都思想单纯,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人与人斗,古代人比现代人更加精于此道,张珏不来救援,就是想让马千顶这个锅,让你恨马千,他好从中得利。” 刘骁喃喃自语:“这样啊。” 仔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一个个的全是人精啊。 王洛嘉又说:“玩心眼你玩不过他们,不过也无妨,七窍玲珑心也无法对抗真正的实力,人家四五十岁的官员为什么尊重你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还不是因为你有实力,你有资源,你能拿出来好东西嘛。” 刘骁虚心请教:“小王老师,我该怎么做?” 王洛嘉撇嘴:“喊我什么?” 刘骁挠挠头:“姐姐。” “叫姐姐大人。” “是,姐姐大人教我。” “哼,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在临走之前就教你一些策略。”王洛嘉走到门口,让慧娘和狗子退下。 在古代就这点不好,耳目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会被窃听,王洛嘉写惯了宅斗宫斗文的,太清楚这个了,接下来要谈的是机密,绝不能有第三双耳朵在场。 清场之后,王洛嘉依然压低了声音:“这些话是你的军师没办法教你的,不是说他的能力不行,是他无法正确的预判未来,而我可以,我是学宋史的,这就是我的专业,接下来你要做的是尽快建立基地,保护位面贸易,马千是一个重大的阻碍,必须解决。” 刘骁点点头:“等他出城,我让于锦一箭射死他。” 王洛嘉嗤之以鼻:“那你就傻了,你这是和朝廷作对,以后不想好了是吧。” 刘骁挠挠头:“那我怂恿张珏杀他?” 王洛嘉说:“说你傻你还不信,杀马大人的是土匪,懂么,马大人是英勇捐躯的。” 刘骁恍然大悟:“我懂了,可是……朝廷再派一个新州官来咋办。” 王洛嘉说:“重庆到杭州的距离上千公里,消息传过去,再到新的官员上任,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再说了,新来的州官若是可以合作,那自然好,如果不好合作,也许又被土匪杀了呢。” 刘骁退后一步,认真看着小王老师,仿佛重新认识她。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刚毕业的女硕士,树德中学的生活老师,应该是满脑子风花雪月明星八卦,还有考博,找男朋友,买房子买车这种世俗事情,而眼前这位姐姐,虽然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嘴里说的都是杀人的勾当。 环境改变人,一点都不假,自己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而已,到现在手头上多少人命都算不清了。 “姐姐,您真狠。”刘骁由衷赞叹,不得不说,在战乱时代,只有狠辣果决的人才能活下来, 而王洛嘉很具备这个素质,甚至比自己还强一些,和她一比,自己不像是男主,倒像是男配。 王洛嘉会的可不止这一点,她先问刘骁的战略目的是什么,是当这个时代的皇帝,还是只想赚点钱。 “本来也想过当皇帝啥的。”刘骁继续挠头,不像个皇帝,倒像个傻小子,“可是打仗太血腥残忍了,我还是只赚钱吧。” 王洛嘉说:“你有这个境界,也算是不错了,元朝和南宋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这对于双方的百姓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经济负担,元朝国力的一半都用于战争,南宋的财政直接就是赤字,全靠压榨百姓苟延残喘,再加进来一个你,只会更加的民不聊生。” 刘骁点头不止,得到姐姐的夸赞不容易。 “当皇帝没啥意思。”王洛嘉继续说,“在十三世纪当皇帝,除了管的人多点,别的也没啥,玩不了电脑,上不来网,很多南方热带水果吃不到,远洋海鲜吃不到,想去旅游吧,没飞机没高铁,学乾隆下江南吧,生生把国库吃空,万一有个权臣和你斗心眼,外敌入侵,整天焦头烂额,心理压力极大,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没几个高寿的,没意思。” 老师在讲台上侃大山的时候,学生是没资格插嘴的,只能仰望敬慕。 王洛嘉继续发挥:“所以挣点钱回去花才是王道,买大平层,买爱马仕包包,买湾流和游艇,那才叫享受,利用时代差距挣钱很简单,重要的是如何保护贸易不被打断。”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个名词。 “我们的存在,应该是类似东印度公司,有自己的军队和政府体系,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一家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 刘骁终于想到对应的话:“那南宋就是我们的印度,我们的殖民地了?” 王洛嘉说:“不能这样比较,英国殖民者是压迫压榨印度,而我们不同,我们不会对自己的祖先进行殖民,我们在挣钱的同时还不能忘公益,要倡导和平,提高民生水平。” 刘骁心说到底是老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姐姐,要不您在这当家算了,当个女帝坐天下,我就帮您送货跑腿得了。”刘骁说,他当然不是真的让贤,也就顺嘴说说而已。 但王洛嘉已经被她自己描述的宏伟蓝图迷住了,再回想树德中学的生活老师,一个月四千多的工资,就一点都不香了。 但她才不会顺着刘骁给的杆往上爬,她终究是一介女流,很多事情纸上谈兵可以,落到实处就难了。 “刘骁,我刚说了咱们是公司性质,这个首席执行官非你莫属,我嘛,场外技术指导,我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我家猫还没喂呢。”王洛嘉打了个哈欠,“没睡好,得补个觉了。” 刘骁回到正殿,坐在金丝楠木的座位上沉思,王洛嘉的建议和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马千在,钓鱼城就不是依托,而是风险,必须解决马千,换上可合作的人。 用昨夜来袭的土匪做替罪羊是最合适的,一举两得,而歼灭匪帮,就得有火炮,有战船,有足够的兵员。 慧娘和狗子又回来了,站在堂下不敢打扰大王想事情。 “传胡军师。”刘骁道。 很快胡懋林匆匆赶到,刘骁带他到院子里查看昨晚发挥了巨大威力的简易火炮,说道:“找几个木匠,用硬木打造炮架,再配上两个能拆卸的木轮,这样水陆皆可用。” 胡懋林是个师爷,干的明明是筹划谋略的事情,但刘骁却把他当成工部尚书来用,稍微有点强人所难了,他哪懂这个啊。 不光胡懋林不懂,龙潭寨这帮老行伍也都没见过如此利器。 宋军中一百年前就有火器,建炎二年,陈规发明的火枪是用空心竹筒装填火药,两个兵扛着在阵前喷射火焰,后来金国也搞出了飞火枪,因为金国北方地域没有竹子,就用黄纸卷成十六层的二尺长纸筒,内装硫磺砒霜,用绳子绑在长枪前头,临阵引燃喷火烧人。 这是早年间的玩意,现在军中用的是火炮,震天雷,蒺藜火球和毒药烟球,基本上都是各种质地的罐子里装上火药炸人。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的火器要么是烧人,要么是炸人,没有利用火药形成的爆炸气体推动弹丸来喷人的。 这个长长的钢质筒子,内外光滑,犹如镜面,就算是最顶级的铁匠也打不出这么好的钢来,于老大这个业余铁匠抚摸着炮身,爱不释手,这不是兵器,这是艺术品,这是奢侈品啊。 寨子里不缺木匠,有的是好手,胡懋林找来几个师傅,当场打造炮架,木匠们手上有利器,用油链锯把大木头切割雏形,再用其他工具精修,一棵树干中央挖了个凹槽把炮身放进去,用三道铁皮箍紧,两个炮耳卡在槽中,后面一个硬木的驻锄可以铲进土里抵消后坐力,再配两个轮子,一门加农炮就成了。 刘骁亲自装填火药,从炮口填进去一块用破布包裹的铁疙瘩,点燃引线,一炮发出,地动山摇,这枚炮弹是在一千步之外的空地上找到的,铁疙瘩还滚烫冒烟。 于老大顿时想到水战时如有此利器,就不需要什么强弓硬弩了,一炮直接在船舷上穿个大洞,搞定。 大家都很兴奋,请白龙王为这门炮命名。 刘骁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兵器而已,只有代号,哪有什么名字,他问大伙儿,难道每一种兵器都有名有姓的? 朱大常拱手道:“好叫主公知道,军中兵器皆有隐语代称,剑曰“夺命龙”,刀曰“小逡巡”,枪曰“肩二”,斧曰“铁糕糜”,甲曰“千斤使”,弓曰“潘尚书”,弩曰“百步王”,箭曰“飞郎”,鼓曰“圣牛儿”,锣曰“响八”,旗曰“愁眉锦”,铁蒺藜曰“冷尖,这门炮,犀利非凡,确实该取个好名儿。” 刘骁笑道:“你们说呢?” 于老大说:“就叫无敌吊炸天吧。” 胡懋林哼道:“粗鄙不堪,要我说就叫神威无敌大将军。” 刘骁摆摆手说:“不好记,就叫大喷子吧。” 第41章 猥琐发育 白龙王为这门轻型滑膛火炮取了个平易近人接地气的名字,大家对大喷子都寄予了厚望,于老大表示,给自己两门大喷子,可以横行嘉陵江。 刘骁只是嗤笑,说这算什么,这就是小玩闹,等时机成熟,造一门红衣大炮,炮弹能飞一百里,炸开来方圆百丈寸草不生。 大家都不觉得龙王在开玩笑,这一定是真的。但于老大还是忍不住问,炮弹飞一百里他信,但是谁知道一百里外敌人在哪儿啊,总不能朝着天上放炮吧。 对此刘骁不做具体解释,他淡淡一笑说你层次太低,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的。 这种劣质的简易滑膛炮成本低廉,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但炮弹得本地筹措,王洛嘉的笔记本电脑里有资料,四川盆地东部有五十五座小型铁矿床,就近就能获取铁矿石进行冶炼,土法炼铁出来的是杂质较多的软铁,但做炮弹足够了。 当张珏亲自送火药来的时候,刘骁已经从龙潭里拖出六门大喷子,正愁火药不够用呢。 张珏送来的是“受潮报废”火药一千斤,另有霹雳炮,蒺藜火球、毒药烟球等兵器,以及一份详细的火药配方,等同于顶级的军事机密。 这下把刘骁感动坏了,心里的小裂痕完全恢复,又要拿银子感谢张珏,这回张珏坚决不收了,他说大王啊,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刘骁心情很好。 张珏说:“那末将就直言了,我大宋有三多,想必大王早有耳闻,冗兵,冗官,冗费,后两者和末将没有干系,但是冗兵这一条,末将也是深深为之拖累。” 刘骁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张珏叹了口气:“我大宋军队不下百万,能站者一成而已,大多军兵就是当杂役使唤,而且从军就没有开革的道理,生是军人,死是军鬼,那些上不得战阵,也不堪劳作的兵,军队要负责养老,吃饭的兵多,干活的兵少,这样还怎么打仗?” 刘骁奇道:“那朱大常他们是怎么开革的?” 张珏心说您老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不是您强行从马千手里要来的精兵么,这话不能当面解释,反而要顺着往下说。 “对啊大王,其实当官的都想减轻负担,把手下老弱残兵和不听话的刺头淘汰掉,可是又怕开革之后沦为盗匪,还不得再花钱招安。” 刘骁说:“也是啊,那张将军的意思是想让我给你接盘,收容你部队裁撤下来的老弱残兵?” 张珏起身拱手:“正有此意。” 刘骁看看身边,只有慧娘和狗子,胡懋林和王洛嘉两位狗头军师都不在,他只能自己应付。 其实刘骁有点搞不懂张珏几个意思,是想变着法给自己送兵马,还是真的想转移压力,把一帮不能打仗的老兵丢过来。 “看看再说吧。”刘骁懒得斗心眼,任何巧妙的心机都只能用一次,失去信任,就再没下一次,他觉得张珏不至于坑自己。 两人走出龙潭寨,外面有一个都的士兵列队等候检阅,胸背挺拔,器宇不凡,挎弓背箭,全副武装,精神面貌不错,但全都是皓首老卒。 刘骁顿时明白了,张珏既没坑自己,也没巴结自己,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这些老兵四肢健全,战斗经验丰富,但毕竟年龄到了,体魄无法和年轻人相比,不能胜任一线战斗任务,用来充当杂役未免可惜,所以张珏把这批老兵送给龙潭寨,既减轻了负担,又给老兵们找了个好归宿。 “本王全都收了。”刘骁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珏松了一口气,这一百个兵是他精心挑选的,那种奸懒馋滑的一个不要,只要能打仗但上了年纪的老兵,龙潭寨兵甲犀利,缺的只是人手,精兵他不能往外送,只能送这种还堪用的老兵,话还不能说太透,白龙王能领情,说明他懂自己的用意。 “本王也有一个小小请求。”刘骁也不和他绕弯子,“水匪张龙不讲武德偷袭我,此仇必报,但龙潭寨缺船,将军借我两艘战舰一用,等灭了水匪,即刻奉还。” “大王见外了,别说两艘,整个水师都能任您差遣。”张珏笑道。 送走了张珏,刘骁正愁怎么安置这一百名皓首老卒,忽然望楼上的瞭望哨报告,城上又有人下来。 这回来的是二十名殿前司军士护送下的一个文士,自称是马千马大人家里的西席吕越礼,此人神采风度比胡懋林差之千里,刘骁也没心情和他废话,直接打发胡懋林去接待。 这个空档,他拿着张珏进献的火药配方去找王洛嘉:“姐姐大人,看看这个。” 能够接触到古代文献资料,王洛嘉也很兴奋,但是瞄了一眼就失去兴趣:“这是庆历四年撰修的《武经总要》上的配方,还很原始,你看这个火炮火药法的配料是晋州硫磺十四两,焰硝二斤半,麻菇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清油一分,我都没兴趣念了,这说明什么你说。” 刘骁又抓脑袋:“我怎么知道。” 王洛嘉伸手打他的胳膊:“把手放下来。” 刘骁不解为啥姐姐要如此呵斥自己。 王洛嘉正色道:“你的一些少年习气一定要克服,绝对不可以在下属面前用手挠头,这是不沉稳的表现,会让人对你失去信任,不管任何时刻,你都要表现的沉着冷静,智珠在握,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刘骁明白了,严肃点头。 “想当一个好主公,就学曹操,看看九四版的三国演义电视剧,照着鲍国安老师那个样子学就行。” “记住了。” “这才像话,继续说这个配方,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火药是硝石硫磺木炭配比而成,但最初的火药并不是这样,火药从唐代演进到宋代,虽然在军事上使用颇多,但主要在燃烧和爆炸两个方面,没有人用于发射弹丸,所以这个配方加入很多奇怪的辅助成分,为的是燃烧,还有加草乌头的呢,为的是产生毒烟,这些都不能用,高效率的火药,应该是硝石硫磺木炭配比8比1比1,你记住。” “我记住了。” 王洛嘉很满意,点了点刘骁的脑袋:“乖,还有,下回再见张珏或者什么重要的人,让我藏在帘子后面,也好帮你出谋划策,这帮古人,你的脑筋斗不过他们的,光是后宅这些小姑娘大嫂子,都能把你吃定。” 刘骁点点头,这话不假,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就是王洛嘉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的利益,只有王洛嘉是孤家寡人,利益和自己完全绑定。 “张珏给我送了一百个五六十岁的老兵,看起来精气神还不错,你说他是几个意思?”刘骁现在就开始问计。 王洛嘉不假思索道:“废话,他在向你示好,他是武将,是地头蛇,马千其实不是他的对手,现在钓鱼城已经形成三方势力,张珏,马千和你,你是其中最薄弱,但又是最强的一环,你别皱眉,薄弱的是龙潭寨,你的子民,强的是你个人,他们依然把你当个小龙王看,所以,张珏在加强你的力量,形成对抗马千的势力。” 刘骁道:“我该怎么办?还杀马千么?” 王洛嘉说:“相机而动,如果你实力足够强,强到别人不能把你当对手,那就无所谓杀不杀,但是站在对立面上的,必杀之。” 刘骁咋舌,咋这么狠啊姐姐。 其实王洛嘉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半个时辰后,胡懋林将吕师爷送走,兴冲冲回来禀告:“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刘骁端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学着九四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曹孟德的做派,不慌不忙沉声道:“哦……喜从何来?” 胡懋林道:“知州大人遣人送来地契十张和丫鬟仆妇十人。” “细细道来。” “这地契,是嘉陵江西岸合州往西十里处,方圆五里的一大块地皮,仆妇是州衙后宅下人中挑选出来的,会干活,会服侍人。” 刘骁嗤笑一下,真有意思,张珏往自己这塞人,马千也往这儿塞人,还送地皮,和王坚的套路一样的,这背后的逻辑都不需要问王洛嘉,以自己的智慧也能想清楚。 乱世值钱的是什么,唯有黄金珠宝粮食,不值钱的是什么,一是土地,二是人。 合州是抵御蒙古的前线,土地一文不值,大量撂荒,马千拿这个送自己,纯属借花献佛,就算他不送,难道自己不会去开垦,占下来就是自己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再说这人,值点钱的是战兵和青少年女子,马千送来的都是三十岁往上的阿姨,这个货和张珏做法一样,都是借花献佛,拿手上不在乎的资源讨好自己,偏偏自己还就吃这一套,因为真的有这个需求。 想到这里,刘骁问胡懋林:“你说马千什么用意?” 胡懋林捋着胡子说:“无非是想交好主公,前日在山上发生龃龉,他应该是后悔的,不该逼主公和张珏站在一起,所以当他得知张珏下山送礼时,立刻也派了师爷下山送礼。” “那应该是如何处之呢?”刘骁又问。 “静观其变。”胡懋林答道。 刘骁让军师先下去,绕到屏风后面问王洛嘉:“姐姐,你怎么看?” 王洛嘉说:“猥琐发育,别浪就行。” 这话刘骁当然听得懂,其实和高筑墙广积粮一个意思。 “不杀马千了?”他问。 “我本来也没说非要杀马千啊,你记住,杀人不是因为私仇,而是要搬除障碍,如果可以用其他方法兵不血刃解决的,就不要杀人,不战而屈人之兵,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 刘骁深以为然,姐姐就是姐姐,理论一套套的,自己和马千父子虽然有点小龃龉,但够不上不共戴天的程度。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姐姐,你信不信我能让马千叫我爸爸。” 第42章 义乌批来的夜明珠 刘骁回去了一趟,他现在每天都要回去若干趟,不但要带军火物资,还要帮姐姐带奶茶零食,这回他顺便带回来一个用来贿赂收买马千的宝贝。 这个宝贝是金大班从户部山文玩市场花五十块钱买的,找的熟人拿的进价,货是从义乌批来的,纸盒子包装上印着夜明珠三个大字。 对此刘骁表示怀疑,一个夜明珠就五十块钱?搞笑呢。 金大班在文玩市场混迹多年,对此颇有研究,他说夜明珠这玩意本来就是吹出来的,并不值钱,古代人无知,不懂什么叫放射性什么叫磷光体,这东西叫萤石,白天吸收光线,晚上能发光,以前都纯天然的,现在有新型稀土发光材料做的,价格便宜量还足。 “你要要多的话,能压到三十五一个,弄一屋子都是夜明珠,多排场。”金大班这样说。 刘骁只带了一个过去,健身球大小的一颗碧绿色的珠子,不发光的时候晶莹剔透像个玉球,也挺招人稀罕的,拿被子一捂,黑暗中发出幽绿的荧光,亮度不强,说能当灯照明是瞎扯,但确实能夜明。 金大班把原配的纸盒子扔了,给夜明珠配了一个现代工艺的锦盒,还有一个真空离子电镀玫瑰金的金属底座,据说这个底座都比珠子贵。 与此同时,刘骁在网上订购的龙泉宝剑也到了,价格还挺贵的,质量也不错,是用复古工艺加现代钢材锻打而成,十二遍研磨,剑身光洁如镜,吹毛可断,武将没有不喜欢宝剑的,拿这个送张珏最合适。 刘骁带着礼物回去,先征询王洛嘉的意见,是亲自送礼还是派人送过去。 王洛嘉说按理说呢霸主在初创阶段要礼贤下士,亲自邀买人心,但你不一样,首先你是龙,不是凡人,你得端着,其次你太嫩了,话说多了就容易有纰漏马脚,还是让胡懋林替你跑一趟吧。 刘骁果然派胡懋林出面,王洛嘉见他言听计从,心中欢喜,她是个聪明的大姑娘,对于自己的遭遇有着清醒的认识,如果真的回不去,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傍着刘骁这棵大树,一辈子才能安全富足。 正所谓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王洛嘉要做的就是征服刘骁,对于自己的颜值身材和智慧,她是自信的,唯一不足的是年龄,她比刘骁大太多,女人老的快,再过几年就比不上其他青春貌美的小蹄子了。 远的不说,就说慧娘吧,小蹄子十四五岁了,长得就跟含苞待放的花蕾一样,还朝夕相处的,你说刘骁能不动心?不晓得哪天就把人家给睡了,等到了临安这种大城市,才女美女更如过江之鲫,她不信刘骁能把持得住。 所以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要树立不一样的人设,做一个女宰相,替他规划战略,做无人能取代的帝王背后的女人。 再想的长远点,哪天刘骁如果挂了,自己也能直接上位。 当然,前提是自己先给刘骁生个儿子。 刘骁可不知道小王姐姐脑子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他正忙着和一帮工匠研究往船上安装火炮呢,张龙水匪团伙这笔账,也该清算了。 那一百名皓首老卒全部编入朱大常率领的弓手部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人全是朱大常的战友,是钓鱼城体系的军人,派给于老大是会引发矛盾的,现在弓手扩充到了一百三十人,而于老大的本土派还停留在原始状态,只有十来个半大小子。 对此刘骁有考量,等击败了张龙水匪,从俘虏中挑出来一些可用的交给于老大的龙潭水师,这样就平衡了。 再说胡懋林,带着几个小厮,捧着礼物去了钓鱼城,先去拜访了张珏,他和张珏很熟悉,不用太过客套,直接将礼物奉上。 张珏看到宝剑,眼睛就直了,这柄宝剑采用的是清剑款式,和宋剑区别蛮大,所以很有新鲜感,而且剑的长度达到一米,比七八十厘米的宋剑长出一大截。 “这是龙宫的神兵利器啊。”张珏拔剑出鞘,眼睛被光彩照的眯缝了一下,金属能处理成镜面并不稀罕,铜镜不就是磨出来的,但一把剑用铜镜的规格来打造,未免太奢侈。 光漂亮没用,兵器就得有兵器的威力,张珏拔剑出鞘,拔下自己两根头发,搁在剑刃上吹了一口气,头发断为两截。 这是真正的吹毛可断。 张珏犹豫再三,还是挥剑砍向一支铁枪头,这是山上铁匠铺自己打造的枪头,属于软铁,硬度不高,但再软也是铁,在宝剑的切削下竟然出现深深的痕迹。 锋利,韧性和硬度,不可能出现在同一把刀剑上,这是互相冲突矛盾的,锋利的刀不能砍铁,硬度高的刀没法折弯,偏偏这柄宝剑都具备了,张珏感动的眼泪哗哗的。 “替我感谢龙王。”张珏爱不释手,当场就把剑挎上了。 胡懋林告辞离开,又去了州衙,他是龙潭寨的师爷,级别在这放着,马千是不会见他的,对等安排是吕越礼招待。 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胡懋林说此宝是我家龙王送给知州大人的回礼。 吕越礼拱手谢了,开始礼貌性闲谈,意思是聊几句送客。 胡懋林并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聊了几句没营养的就告辞了。 吕越礼捧着盒子进了后院,将礼物呈交马大人。 马千在临安经常收礼送礼,对这事儿已经习惯,但收到龙王送的礼物还是有些好奇的,他亲自打开盒子,此时天色渐晚,还未掌灯,一枚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静静躺在精美的盒子里,马千当场就傻了,愣了半天没动。 ! 夜明珠!这是世间罕有的夜明珠,我马千居然也能拥有夜明珠了!这是多大的福气,多大的造化啊! 马千曾经在贾似道府上见过一次夜明珠,那一颗只有鸽子蛋那么大,也是散发绿色幽光,这一颗显然更大,光亮更足,等等,旁边还有一个金底座,拿起来掂量一下, 似乎不是金的,但这金色光辉这做工,必然不是凡品。 “这可如何是好,这太贵重了。”马千喃喃自语道,光这颗夜明珠就能买一个三品官了,自己这趟差事算是连本带利还翻倍的挣回来了。 他甚至有一种虚幻的不安全感,夜明珠价值连城,自己拿着岂不成了祸患,等回京述职,这夜明珠是自己留着呢,还是送给贾似道,还是献给官家,似乎哪一条路都不靠谱。 不知什么时候,马千眼里就带了泪珠,感慨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吕越礼在旁不解道:“大人,这哪跟哪啊?” 马千擦一把眼泪说:“你不懂。” 吕越礼小心赔笑:“小的不懂,请大人赐教。” 马千说:“你说,这夜明珠价值几何?” 吕越礼摇头,他一个师爷不懂这些,即便懂,也不能在老爷面前回答,因为这是一个设问句,是老爷自问自答的句式。 马千说:“这颗夜明珠,价值何止百万,百万贯也未必能买得到,你说龙王爷为何要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吕越礼注意到马大人对龙王的称呼发生了改变,加了一个爷字,察言观色的他就懂了:“回大人,龙王爷是在回礼。” 马千说:“我送他老人家不过些许田亩,十个仆妇,一钱不值的,只是聊表心意,他送我价值百万世间罕见的夜明宝珠,确实是礼尚往来,但也说明龙宫不乏宝贝,如果能和龙王爷交好,多弄一些宝物,等我回临安上下打点,岂不是可以再进一步……” 吕越礼一躬到底:“恭喜相爷,贺喜相爷。” 这是提前预祝了,马千摆摆手:“还早,现在要想想怎么拉近关系,前日龙潭寨遇匪,这个事儿怎么没人告诉老夫。” 吕越礼说:“事发突然,再说他们也没啥损失,就烧了几间茅屋而已,还反杀了三十多个土匪。” 马千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龙潭寨也是合州的子民,子民遇袭,官军竟然不去支援营救,这事儿要彻查,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吕越礼低头拱手:“遵命。” 马千又说:“调派三千人,去帮龙潭寨加高寨墙,木头不行,得用石头和砖头,石头不够就去开采,砖头不够就建窑烧砖。” 想了想又说:“龙潭寨临水,缺了船可不行,让水师调拨一艘大车船给他们。” 吕越礼只能听着,大人这会儿进入癫狂状态,倒背着手踱着步子,自言自语。 马千走了几步,猛然停下:“让我儿带一百名殿前司军士为龙潭寨宿卫,如何?” 把自己的卫队派出去一半给人家值夜班当保安,真亏大人想得出来,吕越礼现在明白为啥马大人能当大官,自己就只能当个西席,人家脸皮厚,豁得出去啊。 “可是,公子与那龙王之间……”吕越礼说道,“要不换个人去。” 马千摇头:“这是拉近关系的办法,老夫亲自和伯求谈,实在不行,就让伯求认个干亲,认龙王做祖父,就算高攀一门亲戚了。” 吕越礼道:“公子心高气傲,恐怕……” 马千道:“他不愿意也罢,那老夫亲自出马,拜龙王为义父,效果是一样的。” 吕越礼无语,做师爷的虽然没有多高的功名,但起码是读书人,懂得礼义廉耻,自家主人这嘴脸,未免太鲜廉寡耻了些。 马千似乎猜到了师爷所想,讪笑一下道:“老夫已是知天命之年,什么事看不透,这么做是为了我大宋江山永固,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老夫个人的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呢。” 吕师爷不禁肃然起敬,涕泪横流,一躬到底:“老爷高义,感天动地。” 第43章 货币的本质 龙潭寨突然之间就迎来了大基建,还是官府免费赠送的,三千精壮自带干粮为龙潭寨修建围墙,准确的说是挖土建城,按照宋军筑城的标准来建造,夯土加石头,城壕、马面、羊马墙、护门墙样样俱全,而且城墙的规划一直绵延到钓鱼城下,形成一体。 对这个规划,刘骁当然没意见,他才不在乎被钓鱼城吞并,谁吞谁还不一定呢,他也知道马千前倨后恭的原因,只是想不到五十块钱买的义乌货这么大威力。 王洛嘉说:“这就相当于你正缺钱,忽然有人给你送了一个小目标 的现金,你说你会怎么感激这个人吧。” 刘骁说:“那我肯定把我最好的都给他,期望他能再给我一个小目标。” 王洛嘉说:“马千也是这么想的,他对你是没感情的,他看的是夜明珠的面子,稀世珍宝能给他带来仕途上的进步,你捏着他这个弱点,就能驾驭他” 刘骁说:“那张珏呢?” 王洛嘉说:“历史上张珏最后的官职是四川制置使,他的作用就在于防守钓鱼城,他个人的志向也只在此城,在保卫钓鱼城这一点上,你们的诉求是一致的,是可以合作信任的。” 一颗夜明珠的威力这么大,不禁让刘骁浮想联翩,批发一百颗夜明珠,岂不是富可敌国了 ? 对此王洛嘉并不认同,她说物以稀为贵,如果到处都是夜明珠,自然也就不值钱了,就像当代卖的什么绿水鬼手表,明明就是一个钢壳机械表而已,成本不高,却一表难求,玩的就是饥饿营销。 “我懂了。”刘骁深深点头,“等我去了临安,就采用饥饿营销的策略卖珠宝。” 说到珠宝,王洛嘉可就不困了,她告诉刘骁,古人首先喜欢的是各种玉,宝石类的首推猫儿眼和祖母绿,而这两种,在现代都有替代品,淘宝上一大堆人造钇铝榴石就是祖母绿 比真的还清澈通透呢。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刘骁跃跃欲试,但王洛嘉说现在不能去临安。 “合州到临安有三千六百里,一来一回时间漫长,不把后方基地建的固若金汤,哪儿都不能去。”王洛嘉说道,“而且去了临安,必定要卷入政治斗争,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还得建立通讯,弄个无线电什么的,随时能召唤军队才是你最大的仰仗。” 刘骁想挠头,忍住了,问道:“我就是去卖货,为什么要卷入政治斗争。” 王洛嘉熟悉历史,侃侃而言道:“你不卷入也不行,你这样的身份,进入临安就一定会卷入政治斗争,再过四年,现在的皇帝宋理宗就会驾崩,他的继任者是一个弱智,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个世界潇洒的话,就得帮他们换一个智力过线的皇帝,如果你只想干这一票买卖,那就当我没说。” 刘骁言听计从。 两人议定,等来年春天,第一批农作物收获之后,有了足够的口粮,私人军队也具备了相当的实力,再去临安不迟。 …… 本来刘骁对马千马知州充满恶感,甚至想假冒水匪做掉他,但是他忽然发现,一个人竟然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从一个令人厌恶的昏官变成亲民高效的清官,中间似乎只隔着一颗夜明珠。 马大人变成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妙人儿,他派遣三千壮丁来帮龙潭寨加固城,筑城是个漫长的工程,没有半年下不来,干工程的这三千劳力可不是普通的民夫,相当于七十年代的解放军工程兵部队,他们隶属于禁军,虽然南宋的禁军已经弱到不行,那也是带着兵器的三千人,他们在,张龙匪帮就不敢再来。 这就等于花官府的人力物力,给龙潭寨当保安,这个情,刘骁不可能不记着。 马千没有贸然前来拜访,对于巴结人这一套,他绝对是专家,火候还没到,还得再养一养,来的是吕越礼,也不找白龙王,直接找胡懋林接洽,将合州以西的一大块地皮划给龙潭寨,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官府给的地契,无限期的产权,可劲的造吧。 但龙潭寨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开发远处的土地,只能领情接着。 三千民夫日夜筑城,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就地扎营,在龙潭村附近建起一座临时营地,每日的吃喝都是山上送下来粮食,埋锅造饭,这么多人聚集于此,各种需求总要满足,四乡的人都来做小买卖,一个市集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了。 这是当地的第三个市集,第一个市集在钓鱼山上,受地形限制注定不会太大,而且上山比较麻烦,所以仅限于钓鱼城内的物资交换。 第二个是合州的市集,每逢初一十五才开,那是个大市集,是方圆几十里内百姓进行贸易的场所。 龙潭大集是为士兵开的,出售商品以实用性为主,活鸡活羊,陶器铁器,鞋袜衣帽,渐渐的人们发现龙潭寨的购买力更强,于是商品种类多了起来。 女人总是爱逛街的,哪怕是古代的市集也一样逛,王洛嘉已经渐渐融入了本地生活,她穿着当地人的衣装,带着于水氏和王四娘等一帮女人在集市上逛游,别人关注的是商品货物,她关注的则是交易方式。 交易中使用钱的不多,大多是以物易物,纸币会子和铁钱只起到找零的作用,这说明边疆地区的百姓对于国家货币的不认可程度已经很高。 于水氏和王四娘买了一只羊,一些鸡蛋,王洛嘉则看中了一面镜子,一个锡做的汤婆子,看铭文是北宋庆历年间的产品,妥妥的文物啊。 王洛嘉很想买,问摊主怎么卖。 摊主是个老妪,伸出一只手指:“换一只鸡。” 王洛嘉拿不出鸡来,身也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但她带着钱的。 一把亮晶晶的硬币掏出来,摊主的眼睛就亮了。 老妪欣然接受了这些硬币,旁边的人聚拢来看稀罕物,他们都对这种钱币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对着阳光看,拿牙咬,甚至有人愿意拿手上的旧衣服鞋子来换。 王洛嘉用大约二十元人民币的硬币换了宋代的铜镜和汤婆子,这已经是天大的便宜,够她兴奋很久的了,但她的关注点却不在此,而是人民对于不认识的钱币的顺畅接受程度。 回去之后,王洛嘉查阅了自己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研究了一下宋代的财政金融。 学习了一夜之后,她理解了为什么这些宋朝人对于硬币有着近乎痴迷的喜好。 从秦半两钱到清末的宣统通宝,中国人用了上千年的方孔铜钱,铜钱是法定货币,因为开采成本高昂,铜材本身就值钱,所以算得上硬通货,而南宋时期纸币滥发,民间铜钱已经鲜见。 王洛嘉用的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一元五角一角的硬币,材质分别是钢芯镀镍,钢芯镀铜,铝镁合金,边缘清晰,厚薄一致,上面的图案和数字堪称精致,和粗劣的铜钱铁钱相比,简直就是工艺品级别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王洛嘉去了账房,要看这些日子的收入。 龙潭寨有自己的财政体系,这些日子通过出售铁器工具赚了一些钱,王洛嘉不看会子和交钞,只看铜钱,从一堆铜钱中找到了北宋年号的,金国年号的,还有蒙古人的大朝通宝,甚至还有后周的,唐代的铜钱。 心中有了定论之后,王洛嘉找到刘骁商量事。 “我有一个发现,也许早就有人研究过这件事,但对我来说确实是新发现。”王洛嘉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拿着民国时期的金圆券去买东西,别人会怎么看?” 刘骁不假思索道:“当成骗子,或者神经病。” 王洛嘉拿出十几枚铜钱说:“这是北宋,金国,蒙古,五代十国时期和唐代的钱,现在都在流通,这说明什么?” 刘骁想了想说:“因为他们认的不是谁家的钱,只要是铜钱就行。” 王洛嘉打了个响指:“说得对,铜钱本身就有价值,属于硬通货,所以不管前朝甚至敌国的钱也可以通用,我的研究方向不是这一块,但看过很多相关资料,以前日本缺铜,国内流通的是中国的钱,也证明了这一点。” 刘骁说:“那你想说什么呢?” 王洛嘉拿出几枚硬币:“这是我爸给我带过来的, 没想到在集市上竟然可以用,他们还挺喜欢这种钱的,我就想了,不如我们发行属于自己的钱,这样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做买卖了,直接造钱去收购黄金,这多利索啊。” 刘骁一点就透:“用真钱成本太高,找个金属加工厂自己造硬币,就跟游戏币一样的,冲压镀镍钢币,上面冲上大宋通宝四个字,绝对好使,咱们的货币就是这个世界最硬的通货。” 王洛嘉说:“硬币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印纸币成本低廉,硬币当成准备金,海德堡四色印刷的纸币在这个世界没人能仿造,咱们就印大宋宝钞,流通四海,收割财富,就跟美元一样的。” 忽然刘骁冷静了下来:“铜币好歹还能融化了铸造铜器,纸币人家能拿来干什么用,人家凭什么接受咱的纸币。” 王洛嘉说:“世界为什么接受美元?” 刘骁看过不少公众号文章,脱口而出:“因为美元和石油捆绑在一起了。” 王洛嘉说:“咱们的纸币,是用金银做担保的,是和咱们的产品捆绑在一起的,比如想买最抢手的打火机,就只接受大宋宝钞,他们对咱们的纸币就会趋之若鹜。” 刘骁感慨道:“经济强大了,就有人眼红,还得有军队做后盾。” 两个人如同政治家经济学家一般讨论了半天,最后王洛嘉说:“刘骁,其实你挺聪明的嘛,怎么就考不上大学呢。” 第44章 吃着火锅办着案 一提这个,刘骁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是聪明,不爱学习,所以没考上大学,本来是打算重读再考的,但现在有了事业,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复习。 但王洛嘉想的更多一些,不管是自己,还是刘骁,最终都是要回到真实世界的,虽然对于那时候的刘骁来说,大学文凭已经不是必备品,但依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东西,时间那么充裕,不学习还能干嘛。 刘骁对学习很是抗拒,这在意料之中,王洛嘉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对这种小男生,略施小计就能让其拜倒在石榴裙下,虽然龙潭寨内不乏青春美少女,比如慧娘,比如后来又雇佣的一些十六七岁小姑娘,但王洛嘉根本不把她们当做竞争对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和刘骁是同类。 因为时间一比六的关系,这边已经是冬季,重庆的冬天湿冷,好在附近有煤窑,宋代对于煤炭的使用已经比较普及,老百姓把煤炭拉到龙潭镇集市上出售,白龙庙方面采购煤炭用于取暖,一个大铁炉子烧的红红的,烟囱通到外面,炉子上坐一个大铜锅,直接涮火锅吃。 火锅在南宋时期也是常见的事物,但是辣椒却并未出现,少了辣椒的火锅就不够味,好在刘骁培育的第一批辣椒已经成熟,虽然只是长在室内的新品,用来食用太过浪费,等来年开春,大批的辣椒种子就会撒播下去。、 现在火锅里用的是从对面带来的料包成品,火锅沸腾,红油麻辣,烧着炭火的室内温暖如春,王洛嘉只穿着紧身毛衣,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还不忘吩咐人注意通风,小心煤气中毒。 王洛嘉所穿的衣服都是刘骁代买的,这个直男哪会买女装啊,只能去店里按照小王老师的尺码买当季的最新品,别管什么颜色款式往购物车里拿就对了,反正在这里,王洛嘉就代表着时尚,没人和她别苗头。 “后来我们校长怎么说的?”王洛嘉夹了一筷子腰片问道,这些菜肴都是刘骁背过来的,现在是冬季,潜水已经变成折磨人的活动,他带物资的频率比以往大大降低了,正因为经常冬泳和扛大包,身体素质倒是突飞猛进,一身结实的肌肉,也不再感冒。 王洛嘉突然失踪,树德中学作为单位肯定要找人的,这时候刘骁出现显然是不合适的,最终是王来顺作为父亲亲自去了一趟树德中学,出示了女儿亲笔书写的辞职信才把这事儿搞定。 “校长说,随时欢迎你回去。”刘骁说,他看了看窗外,没错,窗玻璃也是他背来的,南宋时期的窗户还都是用纸糊的,豪富人家也不过是用明瓦,也就是蚌壳羊角之类磨成半透明的小片镶嵌而成,整块透明大玻璃,就算皇宫也没有的。 “我要回去也行,得带班当班主任。”王洛嘉说道。 “我就不一样了,我会把树德中学买下来,让你当校长。”刘骁得意洋洋,他还是年轻,不知道王洛嘉其实在逗他,还以为自己这个机灵抖得挺不错。 这一桌火锅,只有他两人在吃,慧娘和狗子在一旁服侍,其他人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本来刘骁是想与民同乐的,但王洛嘉要不行,要定规矩,敬畏来源自神秘,你是龙王,是来自异界的神,你不能让人家看穿,尤其是身边这些人。 “就你这心智,压不住这帮人的。”私底下王洛嘉这样教育刘骁,“朱大常还好些,一介武夫,于化龙两口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胡懋林,那是一心想当开国宰相的人物,你得防着点,不能被他们忽悠了。” 刘骁深以为然,他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主角身边的人都跟没有脑子的NPC一样忠诚可靠,看书是一码事,实操就截然不同,这些人一个个都精明着呢,都有一张小算盘,当然大家的大方向是一致的,否则他早就清理门户了。 “还有平时饮食一定要注意,不干净的东西别吃,酒有杂醇,野味有寄生虫,在家还好,以后去了临安,还要当心别人给你下毒。”王洛嘉拿过一罐冰镇啤酒试图拉开,拉了半天拉不动,又递给刘骁:“帮我打开。” 王洛嘉可不是什么较弱女子,她小时候丧母,自己撑起半个天,什么家务活不会干,在大学时期被人称作女汉子的,但是女人就是女人,一定要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哪怕对方是比自己小很多的男生。 全是套路。 刘骁就吃这种套路,他本来就喜欢小王老师这一款的,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下来,感情刚进一步,再这样下去,龙姑奶奶真要变成龙王妃了。 啤酒打开,王洛嘉帮刘骁倒了一杯,说道:“冬天吃火锅喝冰镇啤酒最搭了。” 一转头,对慧娘说:“把人带进来。” 刘骁不明所以,只见厚棉布门帘子掀开,一股新鲜空气卷进来,于老大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进门跪倒低头。 这男的是白龙庙的一名家丁,叫于四,平时负责管理仓房,不知道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说说吧。”王洛嘉道。 “大王,姑奶奶,是小的驭下不严,被于四偷了斧头去集上卖,小的有罪。”于老大磕头说道。 仓房里放着刘骁从另一个时空搬来的各种物资,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次性打火机和工具,打火机自不用说,一打就出火,比火刀火镰方便多了,工具类就是斧头凿子锯条这些,高碳钢质地,斧身黑色静电喷涂,防腐防锈,斧柄是高强度玻璃纤维外包橡胶,防滑还保暖,冬天拿着手不凉,最精巧的是斧刃上还有一个透明软包防护套,简直巧夺天工。 与之相对的是本地铁匠铺打造的斧头,别说低碳钢, 连钢都不算,就是铁打的,砍树没几下就得磨。 所以说,这样的好斧头谁不喜欢,又漂亮又实用,砍一天柴都不卷刃,拿到集市上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于四就监守自盗了,他打算的挺好,拿去卖钱,就说干活时弄丢了,想必也不会被责罚的太狠。 集市上人多眼杂,哪有秘密可言,碰巧王四娘在集上买鸡蛋,看到了有人拿着斧头炫耀,便回来报告了王洛嘉,姑奶奶顺藤摸瓜,轻而易举破获了此案。 人赃并获,就看龙王爷怎么处置了。 刘骁在犹豫,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知道如何处理才是最优选。 按理说这种罪过在二十一世纪不算大事,案值太小,都不够报警的,但在这里就算大案,监守自盗的性质也很严重,就算一刀杀了都不为过。 但于四是于化龙的远房亲戚,又是从最初就跟着龙潭寨的人,处理的重了,会不会伤了人心。 刘骁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如果这种事都要自己判的话,那还要管家干什么,管家正是于化龙,而发生这种事,于化龙难辞其咎,正好借机换人。 “于化龙你这个管家别干了,专心管水师去吧。”刘骁转向王洛嘉:“姐姐,以后家里的事你多担待。” 王洛嘉正等这句话呢,她不需要任命,只需要授权和信任。 龙潭寨缺少的是一个总揽全局的真正大管家,于化龙只是在草创时期没人可用不得不用的人物,粗豪男人当管家本来就不合适,于水氏倒是合适,但她和于化龙的关系决定了两口子不能都坐在重要岗位上,慧娘对刘骁的忠心是可以信任的,但年纪太小不能服众,这个大管家的人选,只能是王洛嘉。 “那我以后就帮你管起来。”王洛嘉喜滋滋叹了口气,“我真是受累的命,穿越了还要替你干活,不得清闲。” 既然有了授权,王洛嘉便当然不让,当场处置了于四,她先问于四,是不是家庭有什么困难,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给出处理方案,杖责五十,赶出寨子,发去水师当兵。 于化龙被夺了管家位子,灰头土脸的去了,狠狠打了于四一顿,回去和于水氏商量,于水氏倒是个清醒的,她说姑奶奶掌权是必然的事,你唯有在水师干出点名堂来,才能在大王面前挣回面子。 “那我就只能灭了张龙。”于化龙说。 龙潭寨遇袭之后,没等刘骁动手,钓鱼城的水师就出动帮他报仇了,打了几次水战,歼灭张龙水匪团伙一半的力量,现在水匪已经不敢在嘉陵江上出现。 这边,王洛嘉私下奖赏了王四娘一条猪腿,对此她向刘骁解释,不能鼓励下人们互相举报,这样会弄的人心惶惶,但身为主人,必须要有耳目,时刻掌握下面人的思想动态。 “悄悄地做,别大张旗鼓。”王洛嘉说,“就跟建立情报组织一样。” 王洛嘉办事公道,大家心悦诚服,白龙庙后宅风纪为之肃然,都知道这位姑奶奶不是好糊弄的。 吃饱喝足,刘骁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消化食,王洛嘉立刻安排起来,朱大常带二十个弓手随行护卫,慧娘带四个侍女捧着小暖炉,热水壶,厚衣服跟着伺候,龙王出行,排面不能少。 一行人先去视察庄稼地,今年秋冬风调雨顺,种下去的麦子已经出苗,地里绿油油一片,土豆和番薯也种上了,历史上记载,南宋时期的耕地少于唐朝,但粮食总产量是高于唐朝的,这是精耕细作的结果,这时代虽然没有化肥,没有农药,但人力不值钱,农民也不会进城务工,他们的全部精力,全部心思都在庄稼上。 “来年肯定大丰收。”刘骁满怀希望道。 “丰收之时,就是出征之际。”王洛嘉说,“这两年会发生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及时挽救的话,南宋的寿命能延长几年,比如刘整,比如李璮,这两人用好了,改变历史不成问题。” 刘骁说:“改变历史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自身。” 王洛嘉说:“穿越本身就是违背科学定律的事情,就算真的改变了,也只有往好的方向改啊,难道崖山之变是对中华民族的发展有益的么,是对人类文明演进有益的么。” 这么一说刘骁就释然了,历史本来是按照最差的版本进行的,再怎么改也不会比崖山更惨烈悲哀了。 庄稼地没什么好看的,刘骁忍不住想去市集上走一走,王洛嘉劝不住他只好答应,但是市集上人多眼杂,白龙王现身会引起围观,她建议刘骁换一身衣服过去。 南宋时期,东南沿海已经有棉布出现,但四川本地产苎麻布,老百姓穿的都是灰白原色的苎麻布做的衣服,天寒时内絮丝绵保暖,也有毛织品,比如牛毛马毛等压制的粗糙毛毡,只有达官贵人才有钱着锦缎裘皮。 而刘骁身上穿的是羽绒服,与环境格格不入,必须换上常规服装才能融入环境,对此王洛嘉早有准备,丫鬟捧来一件苎麻布絮丝绵的长袍给他换上,不带从人,和王洛嘉两人走向市集。 朱大常带着弓手们远远跟随,随时护驾。 市集很热闹,几个月不打仗,老百姓就缓过来了,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衣食住行样样俱全,相同种类的聚在一起售卖,也方便消费者挑选。 先是衣服类的,有旧衣服鞋子,也有成匹的苎麻布和丝绢,苎麻布一匹要大铁钱一贯,绢要四贯,绫罗和缎子更贵。 刘骁不懂就问:“姐姐,你说这丝绸,为什么要分这么多种类,价钱差距如此之大。” 王洛嘉说:“那讲究可就大了,我简单给你科普一下,最常规的是绢,采用普通织法,经纬交错的平纹,纱的织法更疏松透气,适合夏天穿,绫罗是斜纹织法,缎子的织法稍微花哨一些,经纬分布不均衡,比如经丝浮在表面上更长,就会显得光泽度高,就高级一些,在经丝上用纬丝编图案,叫缂丝,最贵的是锦,它不是单层的织物,而是好几层的复合织物,工艺上最复杂,图案花色更多,自然顶级。” 丝绸类的商品极其稀少,也无人问津,还是王洛嘉买了一匹,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卖皮毛的摊子上。 那张黑白相间的动物毛皮看起来很是眼熟。 卖毛皮的汉子是个独眼龙,仅剩的一只眼精光四射,看到寻常打扮的刘骁和王洛嘉,心里猛然一抽。 第45章 爱赶集的独眼龙 独眼龙就是水匪头子,前蒙古军水师千户,张龙张大头领。 上次寨墙上一记霹雷,伤了三十多个兄弟,张龙的左眼中了一枚细小的碗茬子,回去之后血流不止,硬是熬了三天,最终眼珠子都烂了。 张龙明白这样下去必死无疑,硬逼着军中郎中用刀给自己剔除烂眼,眼窝里的腐肉刮干净,做手术的时候他喝了一坛北地烈酒来减轻疼痛,即便如此,还是疼到满身大汗,昏迷数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最后硬生生活转过来。 在头领昏迷的日子里,宋军水师倾巢出动,因为没有诡计多端的头领指挥,水匪团伙被宋军撵着打,死了一部分,被俘一部分,逃走一部分,八百儿郎只剩下三百多号。 现在宋军水师控江,再想出去打劫来往船只就难了,为了生存,张龙不得不变抢为买,用抢来的金银换粮食。 龙潭寨的大集是最能卖上价的,张龙又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加之对龙潭寨和白龙庙深深的好奇心,所以张龙亲自前来,但是拿着大批钱财采购会暴露身份,所以他伪装成卖货的猎户,卖货的同时打探消息。 张龙胆子大,他甚至想着再偷袭一回龙潭寨,但是来了之后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龙潭寨的围墙从木头变成了土坯,外围壕沟已经成型,这是按照军事要塞的规格打造的,更何况外面时刻驻扎着三千禁军。 不能强攻,可以巧取,张龙不死心,他在市集上和人攀谈,打探龙潭寨里的情况,百姓们都说没见过白龙王,但见过各种龙宫来的稀罕物,尤其是神火,一个水晶般透明的小东西,装着精致的砂轮火石,一打就着。 上回张龙花一张豹皮的代价换了个神火,红色的塑料外壳,金属的打火装置,他忍不住每天都要打上几百回,很快里面的火水就耗尽了,只能打火星,冒不出火苗了。 从此张龙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逛大集,这回他带来的商品是一张猫熊皮,两张狼皮,几只野兔子,想着换点稀罕玩意,没想到能遇到老熟人。 张龙记得王洛嘉,第一次见是在嘉陵江上,白衣飘飘的宛若仙子,第二次是在龙潭寨的暗夜里,这女人亲自做法,一炮放翻三十多个兄弟,自己的左眼也被打瞎。 女人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个子很高,没带兵器,身后只跟着几个丫鬟,卫士在几十步开外,张龙在蠢蠢欲动,看了看手边的钢叉和弓箭。 他能猜到此人就是传说中的白龙王,龙潭寨那么多稀罕玩意就是出自他手,但张龙一点都不怕,就算是真龙又如何,瓦子里说话人讲的唐朝故事里,魏征还斩过龙王呢。 张龙的性格是诡诈加冒险,他决定作一个大死,如果不这样做,他死不瞑目。 地上摊着一张大熊猫的皮,王洛嘉岂能不关注,刘骁一看这架势是非买不可的了,便想着讨价还价,再看那猎户,拿黑布罩着一只眼,大冷天袒露着右臂,肌肉发达还有龙纹刺青,就算是猎户,也过于凶悍了些。 他不由得解开了腰间枪套的搭扣。 王洛嘉刚凑上去,张龙的手按住了钢叉的木柄。 刘骁站在王洛嘉的左侧,急切间伸出右手抓住她的衣襟,左手掏出左轮枪。 张龙抓起钢叉暴起的瞬间,刘骁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左轮枪就这点好,双动结构,一扣就响,腾空而起的张龙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摔在地上,点22口径的子弹杀伤力较弱,就跟被弩箭扎在身上感觉一样的。 这一颗子弹将张龙的斗志直接打没了,他见势不妙,拎着钢叉扭头就跑,刘骁追过去连开三枪,他左手持枪准头差点,只打中了一发,等把右边枪套里的FN1935掏出来,张龙已经逃之夭夭。 可是在龙潭寨眼皮底下,又岂是这么容易逃走的,朱大常带着弓手们紧追不舍,刘骁让王洛嘉赶紧回寨,关门警戒,防备突袭,自己紧跟着朱大常追去了。 王洛嘉说你小心点,然后卷起那张大熊猫皮匆匆回去了,女人在这种时候就不能逞能,别给男人添乱是第一位的。 张龙挨了两枪依然窜蹦跳跃,行走如飞,朱大常等人在后面射箭没一支能射中的,前面有人堵截,也被他灵活躲开,实在绕不开的,上去就是一钢叉。 而那三千禁军,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懂懂没任何反应。 很快追到了江边,张龙一跃进了水中,朱大常等人没敢下水,这是冬天的嘉陵江,下去一炷香就能冻成冰棍,他们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只等张龙露头换气就一箭射过去。 但张龙始终没有换气,良久江面上也没有动静。 “许是死了。”朱大常悻悻道。 “看,对岸!”一个弓手指着对岸喊道。 大家一起望去,只见张龙手持钢叉站在岸边,居然中气十足的唱起纤夫的号子歌。 刘骁也赶到了,和弓手们相比,他的肺活量和耐力还差点意思。 “这小子怎么过去的?”刘骁问。 “听说张龙能在水下换气,三天三夜不上岸都行。”朱大常说。 弓手们也都点头,张龙的威名在他做纤夫的时候就传遍蜀地,绝对是一条狠人。 这货着实生猛,挨了两枪还能一口气潜泳渡江,这还是人么,就算是小口径子弹那也是子弹啊。 那边张龙唱罢,居然从对岸堆栈的木料中搬了一根木头下水,找了个竹竿撑着站在木头上,顺流而下,这一手绝活把刘骁都给震了,一苇渡江,牛人啊。 “给我追。”刘骁说,“备船,拿上本王的家伙事。” 说来也巧,于化龙正带着儿郎们在江上操练呢,对讲机这边一喊,那边就应声了,寨子里送出刘骁的装备包,战船开启马达,分分钟赶到,接了白龙王,沿江追踪张龙而去。 这条船是一条经过改装的中型车船,两侧的八副水车已经拆掉,因为那玩意太影响船速,取而代之的是固定在船尾的两台雅马哈船外机,马力强劲,开起来绝对是江海第一快。 开的快也就罢了,重点在于船上武备精良,船头船尾各一门,两舷各四门,一共是十门大喷子,还有八具十三世纪工作室出品的康格里夫火箭,试验火铳十支,强弓硬弩若干,就凭这条船的武装,刘骁敢单挑整个蒙古水师。 鉴于以上强大的武装,称之为战船未免低调,叫炮舰又夸张了些,叫炮艇比较恰当。 为了节省空间和载重,炮艇连风帆都取消了,全靠马达驱动,这会儿连马达都关闭了,只安排了二十个水手在两舷划桨,远远地悄无声息的跟着张龙。 张龙的一苇渡江并没持续多久,赶上一艘商船,他撑杆跳上甲板,赤条条手持钢叉,一双铁脚板谁人不识,船民认得他是张龙,不敢反抗,载着他继续向南进发。 这一段嘉陵江水九曲十八弯,隔一段距离就转一个方向,岸边多芦苇丛,被追的急了,藏起一条船并不难,但炮艇始终没让张龙发现后面有人尾随,这是因为白龙王放出了电鹞子在天上盯梢。 电鹞子就是大疆无人机,无人机在天上跟踪张龙,变焦镜头把他在甲板上的一举一动都拍到了。 张龙这厮居然在“刮骨疗毒”,他拿了一把刀直接将嵌在肩膀皮甲上的一颗子弹剔了出来,又让船老大拿刀将自己背上的子弹挖出来。 船老大手上拿着匕首,颤巍巍的却不动,行船的人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时私斗杀人毫不含糊,现在他有机会一刀杀了张龙,却丝毫不敢动这个念头。 “够胆就杀了老子去官府领赏,一千贯哩。”张龙端坐在椅子上,背上纹的蛟龙栩栩如生,面目狰狞。 “不敢不敢。”船老大小心翼翼,将匕首在炭火上烧着,拿出烧酒浇在张龙背上,用烧红的刀尖挖出来一颗细小的金属。 自始至终张龙没吭声,只是出了一身汗,他接过这枚弹头看了看,一把丢进江里。 通过无人机监视到这一情景的刘骁并不知道这只是一条不相干的商船,他还以为这就是张龙水匪的船。 电鹞子的电量即将耗尽,刘骁收回无人机,换电池,拿出平板电脑查看地图,他下载了当代的合川周边地图的离线版,根据两岸地形分析所在位置,八百年来,嘉陵江的水道变化不大。 于化龙凑过头来,他对于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一看就觉得眼熟,这不是地图吗,显示在琉璃板上的地图细腻精确,令人赞叹。 “再追下去,就要到磁器口了。”刘骁说。 不知不觉,炮艇已经转了十几个弯,追出去百十里水路了。 “这地方叫白岩场。”于老大纠正道,“再往下就是重庆府了,张龙给他九个胆,他也不敢藏在重庆府。” “哦,叫白岩场。”刘骁从善如流,磁器口是清朝才有的名字,现在这地方应该叫白岩场,得名于山上的白岩寺,是重庆府下面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 过了白岩场,嘉陵江汇入长江,就是四川的行政中心重庆府了,宋朝在此驻扎了大量军队,水师战船千艘,张龙如果有理智的话,确实不会藏在这里,但这小子就是这种性格,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感兴趣,否则也不会潜入龙潭寨大集行刺了。 忽然前面那艘商船减慢了速度,似乎在等追兵靠近,难道被发现了亦或是这里有埋伏?刘骁不慌不忙,再次放飞电鹞子,果不其然,发现埋伏在江岔子里的十几艘战船的轮廓。 “老于,有信心么?”刘骁问于化龙。 “有大喷子在,来一万条艨艟巨舰我都不怕。”于化龙信心满满,掌舵向前,十门大喷子装填完毕,炮膛里装的科学配比的黑火药和同口径的球磨机铸铁球,这种铸铁球表面有浇注口,合模线和沙眼,是最廉价的工业用铁球,用来当炮弹性价比最高。 炮艇靠近了商船,于化龙手持钩镰枪准备跳帮作战,对面船上的船老大拱手作揖:“敢问是何方战船?” “告诉他们,我们是钓鱼城龙潭寨白龙军水师,要登船临检。”刘骁说。 于化龙精神大振,这可是白龙军的名头第一次打出去,而且出面的是自己的水师,他赤着两条大毛腿站在船头,横着钩镰枪,威风凛凛喝道:“此乃大宋白龙军水师炮艇,特来临检尔等。” 其实他也不知道啥叫临检,大王这么说,那就这么学。 商船上只有十几个水手,虽然也有兵刃弓箭,但也不敢忤逆,只能让于老大跳上他们的船进行搜查。 于老大带着四个人上船检查,这边朱大常等弓手端起了弓弩等待张龙现身,张龙这货着实凶猛,连刘骁都紧张的不行,手持双枪,心脏砰砰跳。 “敢问军爷是否在缉拿张龙?”船老大说,“那厮在前面二十里就下船了,我等乃过路商船,不是水匪同伙,军爷请看,小的船上有水师吕大人签发的通行令旗。。” 看船老大淡定的样子,应该不是胡扯,但于化龙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用脚踩了踩甲板问:“舱里装的什么货?” 船老大说:“回军爷,是水师吕大人亲自要的货。” 大宋朝的军队体系,基本上就是吕文德的天下,吕氏家族子弟遍布军中,提到姓吕的,就该给个面子了,但于化龙偏不,他硬是要看看货物。 舱门打开,于化龙瞄了一眼,冷笑一声,对船老大说:“拐带人口,该当何罪?” 船老大从容回道:“这都是花了钱的。” 于化龙喝道:“大宋律法明令不得蓄奴,你这是要卖于谁家的?” 船老大陪着笑,但神情中略带鄙夷和倨傲:“军爷,方才说了,是水师吕大人要的货。” 这边刘骁听到拐带人口,就知道遇上人牙子了,大宋朝是废除了奴隶制度,但是民间买卖人口的事儿根本禁绝不了,现在又是战乱末世,今朝有酒今朝醉,谁还管什么朝廷律法。 刘骁也跳到了商船上,用手电向底舱照了一下,一群灰头土脸的妇孺蜷缩着,基本上都是年轻妇人少女以及男女幼童。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是因为吃不上饭被主家甚至是夫家卖了的,老实说这不算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被卖了至少能有个安稳的居所,不会被乱兵杀了,但刘骁就是心里不爽,他看不得人口买卖。 “这些人我要了。”刘骁说,“把船给我开到钓鱼城,到了付钱。” “大人,您难为小的了。”船老大有眼力价,看得出刘骁是管事的,“这些都是吕大人下来定钱的,再说收这么些模样周正的也不容易。” “给你现银。”刘骁从腰包里摸出一枚二百克的银锭子丢过去,“付你双倍的价。” 船老大一把接住沉甸甸的小银锭,确实犹豫了。 但是不等他们把交易达成,四下里战船杀出,打出了宋军旗号。 炮艇急忙升旗,这是一面黑底绣白龙的绸缎旗帜,煞是威风。 于老大喊话,说俺们是钓鱼城龙潭寨白龙军,是自己人。 可重庆的水师根本不晓得什么白龙军,他们看了那旗帜上的绣龙,就粗暴判定这是张龙水匪。 宋军战船将炮艇团团围住,船舷上站满弓箭手,脚下是火盆,箭头上有引火之物,水战的主要武器就是火箭,火箭齐发,木质船身根本挡不住。 有人喊话,说少废话,把弓箭丢进水里,举手投降。 刘骁明白了,这是要抓人扣船啊,别管自己是不是水匪,这条船人家都看上了。 他叹口气,今天这个事儿不动手是解决不了。 朱大常是宋军出身,更加明白这群丘八的操行,他一摆手,弓手们果然将弓箭放下了,但不是丢进水里,而是放在甲板上,顺手捡起了火铳,齐刷刷端平瞄准宋军,以前大家是友军,现在各为其主,就是敌人。 第46章 解救拐卖人口 水战比陆战更加残酷,陆战起码还能逃跑,水战中的失败者落水就只有死,这场战斗是猝然打响的,宋军水师仗着船多,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宋军的火箭刚放了第一轮,炮艇尾部的马达就启动了,水战中机动性最重要,跑得快别人就打不到你,一条船就能当三条船用,弓手们先放了一轮火铳,白烟四起,这个距离上啥人也打不中,就听了个响。 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大喷子,宋军也有火药,但是装着火药的铁罐子要用小型投石机扔出去炸人,不像大喷子直接运用火药爆燃的气体推动弹丸发射,十门大喷子齐射,炙热的铁球力大无穷,打在桅杆上,桅杆立刻折断,打在坚固的船身上顿时一个大洞,炮弹在甲板上、船舱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弹跳着,碰着就死,沾着就亡,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更可怕的是这条船的速度,没人划船踩车,却行进的极其迅速,船尾两条白色波涛,不知道的还以为下面有两条龙在推着船前行。 宋军水师的战斗意志相当薄弱,只能打顺风仗,对方一硬他们就怂了,十几条战船匆忙后撤,这边炮艇也不恋战,调头北上,既然打起来了,也就没必要客气了,于化龙抽出刀来,架在船老大脖子上,逼着他们跳船。 “七日后到龙潭寨领船拿钱。”于化龙说。 船老大和水手纷纷跳水逃命,于化龙接管了这条船,紧跟着炮艇北上。 炮艇装了两台大功率雅马哈船外机,顺流逆流无所谓,但商船逆流而上就慢了,一百多里的水路啥时候是个头啊。 令人窝火的是,宋军战船远远跟在后面,既不上来交战,也不退走,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用船尾的大喷子放一炮,人家在射程以外,炮弹只能砸出高高的水柱。 岸边小山丘上,张龙和他的兄弟们静静看着这一幕,龙潭寨的战船和重庆的水师交战,这可是稀罕景。 市集开在早上,现在已经是傍晚,冬天黑的早,黑夜是不能行船的,宋军的战术意图是趁着夜色近战,炮艇还真占不到便宜。 张龙是水师千户,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这两边都是他的仇人,狗咬狗一嘴毛,他只是冷笑一声,只等晚上浑水摸鱼。 如果抛弃商船就能快速脱离战场,但没人提这一茬,刘骁很欣慰,他以为弓手们和自己一样正义感爆棚,看不得人口买卖,其实这帮大老爷们想的是另一码事。 商船里装的若是寻常货物也就罢了,直接丢弃没人觉得可惜,可装的是女人,是和黄金白银粮食一样的硬通货!弓手们从军多年,还都是光棍,他们心里的小心思是这一船女人拉回去,大王少不得要一人赏一个做婆姨哩。 有女人香勾着,大兵们悍勇无比,要不是刘骁管着,都能把珍稀的炮弹浪费殆尽,他们表示在岸边过夜也无妨,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刘骁可没这么乐观,大喷子和燧发枪虽然有代差优势,但对手的数量能压过火器的质量,夜战的话危险极大。 他想起一件事,问朱大常:“你说张龙以前是做什么的?” 朱大常说:“以前是蒙古水师千户。” 刘骁说:“再以前。” 朱大常说:“听说是个拉纤的。” 刘骁一拍手:“这就对了,缆绳有么?” 朱大常一点就透,枯水期和险滩恶水行船,全靠纤夫拉行,现在找不到纤夫,直接用前船拉拽也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两根结实的缆绳抛出,于化龙将绳索牢牢拴在船头,前面炮艇开足马力,带动商船逆流而上,宋军的车船根本追不上,小山上的张龙也傻眼了,这船也忒快了吧。 张龙暗下决心,哪怕豁出一百条人命,也得弄这样一条船。 …… 入夜,炮艇才回到龙潭寨码头,下锚停船,清洗炮膛,水兵都直接睡在船上,水寨有铁索保护,有值班士兵,明岗暗哨,不会再发生夜袭事件。 那一船妇孺被带到寨子里,灯火通明照耀下,她们瑟瑟发抖,不知道等待自己是怎样的命运。 王洛嘉等的心焦,本想骂刘骁一顿,看他解决了这么多妇女儿童,骂就变成了夸奖。 “别愣着啊,赶紧安排吃饭。”王洛嘉说,厨房忙乎起来,热汤,稀饭,面饼,咸菜管够,战乱年代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管饱那就是大善人了。 妇女儿童们吃了饭,身上暖和了,脸上也变得红润了,她们隐隐有预感,新主人不错。 刘骁问王洛嘉:“这些人怎么安置?” 王洛嘉说:“看我的吧。” 食堂里炉火熊熊,温暖如春,一个慈眉善目的女菩萨上台说话,她说大家别害怕,我们会登记你们的籍贯,姓氏,如果是和亲人失散了的,会帮你们寻亲团圆,如果打算去外地寻亲投靠的,我们给路费,如果愿意在龙潭寨安顿下来,我们分配田地,农具,种子。 大家都听傻了,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这不是正常套路啊。 正常来说,这些人到了龙潭寨,就是龙潭寨的人,准确的说,是抓来的奴仆,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任人宰割,让你当奴仆佃户算是好的,直接丢进军营当营妓也不是不可能。 而她们的命运,本来就是送到重庆水师当营妓。 所以,这位讲话的女子,确实是女菩萨。 王洛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古代妇女地位低下,她决不能见死不救,她还有更宏大的目标呢,以后男女平权,婚姻自由,一条条,一桩桩,都在她的小本本上记着哩。 这些妇孺挨个统计资料,王洛嘉亲自登记,不听不知道,世间这么多悲欢离合,她们都是战乱中失去了亲人背井离乡的可怜人,身如浮萍,走哪是哪,有些更惨的,就是被丈夫或者父兄卖了的,更是有家不能归。 登记变成了诉苦大会,女菩萨先哭了,女人们的委屈终于泛上心头,也都嚎啕大哭起来,哭泣是最好的释放,她们哭完了,精气神就有了,有人自愿投靠为仆,有人愿意做佃户,还有人央求女菩萨给自己找个好人家的,毕竟这个世道,孤单的女人过不下去,要么依靠主人,要么依靠男人。 王洛嘉和刘骁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这些女人,以年轻的居多,十六七岁到三十六岁,基本上都是可以婚配的年纪,配给军人倒也合适,人类嘛,必须要繁衍生息,龙潭寨也需要下一代,但是这个不能直接分配,得自由恋爱。 两人就这一点达成了共识。 还有一些年纪尚小的男女幼童,就只能收下集体抚养,王洛嘉建议办一所寄宿学校,把这些孩子连同寨子里的孤儿一起收着,以后这都是种子。 “他们要男孩干什么?”刘骁略有不解。 “娈童在古代是很常见的情况。”王洛嘉面无表情道,“别细问,细问就是不知道。” 刘骁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只觉得一阵恶寒。 奇怪的是,这帮妇孺中,竟然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妪,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原来这是一家三口,老的是婆婆,年轻的是儿媳,面容姣好,但头上有一道伤口,还有个十岁的女儿。 细问才知道,这家男人姓张,以前是个拉纤的,九年前被宋军抓了夫子,从此音讯全无,家里遭遇兵灾水患,流离失所,三口人漂泊流浪数年,居无定所,这个冬季粮荒,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自卖自身,但一家三口绝不分离,为了这个,儿媳宁愿以头撞墙,才维持了团圆。 “你可愿改嫁?”王洛嘉问她,看她年纪吗,应该连三十岁都不到,一辈子长着呢。 妇人坚决地摇摇头。 王洛嘉尊重她的选择,计划将这一家人安排在白龙庙,大人洗衣做饭,小的跟着慧娘学做小丫鬟。 安排了新人,王洛嘉回到白龙庙大殿西屋,和刘骁聊今天发生的事情,现在她已经成功的做到刘骁有事只和自己商量,成为刘骁的心理依赖要和最信任的人。 “你和重庆的宋军发生了冲突?” “没办法,那种情况不打不行。” 王洛嘉相信刘骁的话,这个世界是倚强凌弱的丛林世界,个人如此,军队如此,国家也如此,重庆水师见到一条来路不明的孤船,不打才怪。 “姓吕的将军定的货?”王洛嘉倒吸一口凉气,“你惹麻烦了,在南宋末期,吕文德军事集团的力量极其庞大,几乎可以说,宋军就是吕家军,吕家军就是宋军,吕文德兄弟子侄女婿全都在军中担任要职,这个梁子结下,你寸步难行。” “有这么严重?”刘骁不大相信。 “比你想象的还严重。”王洛嘉给他科普了一下,“吕文德总体上不算是一个坏人,抵抗蒙古他是首功,但他也不是一个好人,这个人心眼很小,容不下别人,有一个叫刘整的人,现在应该在泸州当将军,刘整能力很强,吕文德容不下刘整,就把他逼反了,刘整叛到蒙古那边,成了侵略南宋的头号大将,这么一说,你明白了吧。” 刘骁点头:“我懂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没有一个人是纯粹的好人或者坏人,都是很复杂的,吕文德有功,但过更大,我建议找机会弄死他。” 王洛嘉说:“他都一把年纪了,历史上的吕文德还有四年寿命,把刘整这个人处理好才是更佳的选择。” “泸州,刘整,泸州老窖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刘骁累了一天,脑力已经不足以考虑复杂问题, 这儿是王洛嘉的卧室,屋里一股香味,大冬天的外面贼冷,刘骁偷眼观察,王姐姐穿着紧身毛衣,山峦起伏,波涛如聚。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王洛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心里哼了一声,怎么能这么快让你得手呢。 “慧娘,带主公去洗漱休息。”王洛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刘骁身边的丫鬟都是王洛嘉帮他挑选的,除了慧娘之外,其余的只比慧娘小,不比慧娘大,清一色的儿童,那些十七八岁的,二十多岁的,有多远撵多远,基本上都在后厨帮忙,不会出现在内宅。 可怜刘骁十八九岁大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股力气没处用发泄,他也不睡觉,索性一头跳进龙潭,继续搬运那海水一般无穷无尽的物资。 第47章 以德服张龙 七日之后,也就是于化龙和船老大约好领船拿钱的日子,船老大如约而至,龙潭寨当然不会失信,船还给他,还按照人牙子贩卖人口的标准价支付了那些妇孺的卖身钱,而且是用最硬的硬通货银锭支付。 船老大倒也讲究,卖给于化龙一个消息,上回的事情闹大发了,你们杀了不少官军,现在四川制置使俞兴俞大人要提兵前来问罪。 这个情报是真实的,龙潭寨的炮艇抢了水师的货不说,还击沉两艘车船,毙杀十余名水师官兵,而掌管水师的是吕文德的族侄,执掌四川军政大权的俞兴也是吕文德的亲信。 那一战,当真是惹了大麻烦。 但重庆的兵马并没有来,四川制置使的权力很大,合州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俞兴只是修书一封,用快船送到合州钓鱼城,勒令马千惩办,交出营妓,惩治首恶,要说法,要钱,还要人脑袋。 这时候就显示出夜明珠的附加作用了,马千一直在等机会巴结白龙王呢,接到书信后正好名正言顺前来拜访,刘骁亲自接待,马千呈上公文,眼巴巴等着。 刘骁看不太懂,随手交给胡懋林,现在胡军师已经被王洛嘉排挤的只剩下文书的职能,他用通俗的语言向白龙王解释了四川制置使的诉求,刘骁嗤之以鼻。 “马大人,你怎么看?”刘骁把球踢给马千。 “这分明是个误会。”马千肃然道,“龙潭寨的船怎么可能到白岩场呢,这一定是张龙水匪做的好事,下官即刻回书一封,请俞大人详查,切勿被奸人蒙蔽。” 刘骁点头:“马大人言之有理,那就这么办了。” 胡军师就要送客,马千扭扭捏捏不想走,刘骁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 马千说:“下官本是京官,来到合州与龙王相见相识到相知,也是缘分一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想让犬子拜龙王为祖父,不知道……” 刘骁不语,他不愿意当马伯求的干爷爷,马千的干爹,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委婉的拒绝,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认爷爷毕竟是一番好意。 胡懋林说:“马大人,我家龙王六千五百岁,这辈分未免……” 马千忙道:“唐突了,是下官考虑不周。” 刘骁赞许地看了胡懋林一眼,军师真是机智啊。 胡懋林献计道:“马大人想认亲的话,不妨让令郎和龙王麾下教头于化龙的儿子于锦结拜为兄弟,这样不就续上缘分了么。” 马千一拍大腿:“妙啊。” 胡懋林也觉得这是个好事儿,他好不容易有了发挥的空间,还不赶紧卖弄一下:“主公,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让两个孩子结拜为兄弟。” 刘骁没说话,他帘子后面有人,王洛嘉垂帘听政,发出嗯的一声,表示可以。 “那就今天。”刘骁道。 马千将儿子叫进来,喜滋滋叙说一番,马伯求这个委屈啊,他是堂堂御前班直将虞侯,虽然品级很低,但好歹是官家的侍卫啊,再看要和自己结拜的这个小子,才十三岁吧就是个小孩。 在父亲的威逼下,马伯求只能屈服,忍气吞声和于锦结拜,斩鸡头烧黄纸,拜的不是天地,而是本乡本土的神,白龙王。 刘骁坐在上座受了他俩三拜,算是见证了结拜,程序合法化。 结拜完成,慧娘和狗子各自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是白龙王赐的礼物。 每人一套高密度合成材料尼龙搭扣的护甲,一张附带全套配件的复合弓,还有一只银光闪闪的仿ZIPPO打火机。 于锦还好,这些东西他见的多了,马伯求就不一样了,两眼放光,爱不释手,这会儿他终于理解了父亲的苦心,和龙王座下后起之秀结拜,自家一点不吃亏。 刚才准备礼物的时候,刘骁和王洛嘉商量了一番,马千父子还是能派上用场的,此刻他又是一摆手,慧娘接着捧出另一个漆盘,上面是黑色丝绸遮盖的东西。 刘骁说:“马千,此物你拿去打点临安上下,伯求立了战功,还是调回京城,在官家身边护驾更好。” 马千斗胆掀开黑丝绸,下面是黑丝绒的衬底,托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长方八角形的祖母绿! 祖母绿是最顶级的宝石,唯有猫儿眼能与之媲美,马千在临安也曾见过达官贵人佩戴的祖母绿,但哪一个都没这个水头足,清澈无暇。 马千有些窒息,龙王出手就是顶级珠宝啊,祖母绿成色好也就罢了,这巧夺天工的造型是他从未见过的,就算天竺,大食来的宝石也没有这么好的切工。 这枚祖母绿拿到临安去还不疯了,绝对属于无价之宝,别说什么一百万贯,两百万贯,俗,这东西就不能用钱衡量。 马千激动地不能说话,马伯求也傻了,他们怎么也不会知道,这只是淘宝上不值钱的人造钇铝榴石戒面。 “马千,本王的话记住了么?”刘骁现在连马大人这样的客套称呼都不用了,直呼其名,但马千不但不觉得失礼,还倍感亲切,这说明龙王爷爷不见外,当自己人。 “谨记于心。”马千跪倒回应,“只是,下官任职合州,没有圣旨不能擅离职守。” 刘骁说:“那不简单,差人送去临安便是,就让伯求走一趟。” 马千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龙王爷爷对我们父子太信任了,这么贵重的祖母绿,说拿去就拿去,这这这,这是待我以国士啊,可惜我马千没本事以国士报之。 刘骁没想那么复杂,他和王洛嘉商量过,早晚要去临安,不如先让马家父子替自己打个前站,炒个预热,把场子暖起来,人未到,名先到。 打发了马千,刘骁请教王洛嘉,重庆这档子破事为什么不采用行贿的办法解决,送一颗人造祖母绿不就搞定了。 王洛嘉说,俞兴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是吕文德的一杆枪,就是他去泸州搞审计,把刘整给逼反的,历史记载,刘整曾经挣扎努力过,甚至给俞兴行贿,但这家伙心眼小,宁愿不要钱,也要把人整死,这样的人,你拿珠宝去贿赂他,等于肉包子打狗。 马千带来了一份最新的邸报,说是最新,其实距离发布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因为合州等于南宋的边疆,抵达这里的时间太久,刘骁和王洛嘉一起看邸报. 首先是关于明年的年号,明清时期的皇帝一辈子只用一个年号,但之前的朝代年号比较随意,去年是宝祐六年,今年是开庆元年,明年又改元为景定元年。 下面提到关于钓鱼城的消息,说白龙出水,祥瑞现世,又说鄂州有金龙出水,助朝廷大军退敌云云,其中金龙的功绩之一竟然是发明了一种新型武器突火枪,以此利器扭转战局,逼迫忽必烈退兵。 “这几个意思?”刘骁指着邸报非常疑惑,明明自己功绩最大,就因为王坚低调不会宣传,结果被什么鄂州金龙抢了风头,这上哪儿说理去。 王洛嘉邹起眉头:“历史记载,突火枪确实是公元1259年出现,但是在寿春,不是在鄂州,而且相当原始,是用竹管加木柄做成,而邸报上的图形,你看像什么?” 刘骁说:“像一个加大号的老式手枪。” 王洛嘉说:“这个样式是明代万历年间的鲁密铳,原型出自奥斯曼帝国的火绳枪,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这个火绳枪,领先世界三百年。” 刘骁说:“鲁密铳有啥了不起,我带来的油链锯难道不够牛逼,还有对讲机,强光手电,望远镜和无人机,哪个不比鲁密铳厉害。” 王洛嘉静静看着刘骁不说话。 刘骁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以前听胡懋林说过鄂州有神龙出水的事儿,没往心里去,现在把鲁密铳联系到一起,忽然就明白了,心中剧震。 “有穿越者。”刘骁说。 王洛嘉点点头:“就像这个宇宙不可能只有地球人一样,这个世界也会有其他穿越者,这个人可能拿的是单程票,但他可以凭借鄂州当地的资源造出火绳枪来,还能赢得贾似道的信任,说明他的智商情商都很高,肯定是比你高,你要当心了。” 刘骁不服:“怎么就比我高了?” 王洛嘉说:“如果你不是能来回传送物资,早就完蛋了,你自己说,你能设计出火绳枪么?你会炼钢造玻璃酿白酒么?你会写诗么?” 刘骁说:“我能啊。” 王洛嘉冷哼一声:“你就是嘴能,我现在解释你的问题,火绳枪的原理,宋代人可以理解,但油链锯对讲机无人机他们无法理解,就会当成神话故事,朝廷里是有聪明人的,王坚也是聪明人,不能让别认信服的事情还不如不说,所以邸报上关于你小白龙的介绍很少,还有一点,鄂州是贾似道在守,那个穿越者搭上了贾似道的关系,风生水起,比你风头更健也在情理之中。” 刘骁说:“他拿的是单程票,怎么能斗得过我,不过去临安要注意了,这确实是个难对付的竞争者。” 王洛嘉说:“看吧,也许可以合作呢。” 刘骁说:“你想好事呢,真以为穿越者都是特种兵啊,我告诉你,其实都是死宅男。” 两人斗嘴的时候,一个独眼瞎子扛着煤炭包走进了龙潭寨,他是乔装成煤炭伙计的张龙,白龙庙里有很多烧炭的炉子,每天消耗不少,有好几家小煤窑往这里送炭,张龙不费什么劲就混进来了。 将煤炭卸下之后,张龙借着出恭的机会,跳进了围墙,白龙庙越建越大,已经是五进的院子,他在后宅悄悄行走着,忽然在拐角处和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张龙反应极快,一把将此人拉进最近的房间,很幸运,这是放杂物的耳房,里面没人,张龙手腕一翻,尖刀在手,就在割向脖子的一瞬间,一道光从门缝外照进来,看清楚那人的脸。 这不是失散了八年的媳妇么? 张龙呆住了,而女人也认出了他,虽然时光磨砺了这个男人,还瞎了一只眼,但面目没有太大改变。 一瞬间,张龙又下了狠心,他认为这媳妇已经失节,不能要了。 “当家的,娘没死,毛丫也在。”媳妇太了解这个男人,眼神一动就知道他在想啥,赶紧用这句话救了自己的性命。 “娘还在?”张龙愕然,毛丫是闺女,张龙走的时候才一岁,粉嘟嘟的特别可爱,但女儿终究是赔钱货,死不死的张龙也不在乎,但他是大孝子,老婆女儿可以死,老娘有半分差池都不行。 “娘在,我带你去找她。”女人很镇定,带着张龙出了耳房门,沿着回廊前行,张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戒备着,他谁也不信,哪怕是自己曾经的媳妇。 张龙的娘正在屋里用苎麻织布,看到一条大汉走进来,还以为是别人,抬头一看就愣了,儿子回来了,虽然瞎了一只眼,但胳膊腿都是全乎的。 “娘!儿子不孝!”张龙跪倒磕头,涕泪横流。 老娘也跟着流泪,媳妇去把毛丫找来,说这就是你爹,毛丫怯生生看着这个凶恶的独眼龙,不敢喊爹。 张龙也不生气,胡乱摸摸毛丫的脑袋,从怀里摸出一叠金叶子塞给老娘。 老娘说:“儿啊,你从官军那逃出来了?别瞎跑了,就留下干活吧,正缺人呢。” 张龙说:“娘,恕孩儿不孝,孩儿还有大仇没报,等报了仇,就带你们走。” 老娘问:“啥大仇啊,可是把你眼睛打瞎的仇?” 张龙咬牙切齿道:“我来就是报仇的,那个娘们的味我已经闻到了。” 媳妇一惊,白龙庙里身上有香味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龙姑奶奶女菩萨,自家男人竟然要杀她。 “当家的,你且听我说……”媳妇将这八年来的辛酸经历简短解说,最后流泪道:“若不是姑奶奶收留,你娘,你媳妇,你女儿,就都成了营妓任千人骑万人压,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啊。” 张龙默然,他万万没想到,那天龙潭寨和官军血战是为了搭救这些女子,而自己最亲的三个人都在其中,仇是仇,恩是恩,这个大恩,他想不接着都不行。 老娘也道:“畜生,你敢动女菩萨一根汗毛,娘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个逆子同归于尽。” 张龙愣怔了一下,猛然跺脚:“也罢!”旋即冲出门去,站在白龙庙正殿前的空地上大吼一声:“洒家张龙在此!”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大批弓手聚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弓弩火铳密密麻麻,就怕这厮插翅飞了。 刘骁闻讯前来,站在台阶上俯视,果然是独眼龙张龙。 这厮胆子也忒大了,居然独闯龙潭来叫板,这是喝多了还是抽风了。 张龙也认出了刘骁,推金山倒玉柱,直挺挺跪在地上:“张龙在此,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第48章 土豆熟了 刘骁花了好一阵才弄明白这货是自首来了。 可是自首还这么雄赳赳的着实少见,以至于让刘骁怀疑他身上是不是绑着炸药之类,鉴于这货实在生猛,不得不防,弓手们将其五花大绑,身上搜出的匕首袖箭一大堆,足见此人是来刺杀的,为何临时改主意尚未可知。 于化龙和朱大常都强烈建议将张龙斩首,首级送往重庆,还能了结和官军之间的梁子,可谓一举两得,但刘骁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粗暴的处理,他得先搞清楚张龙为何自首。 答案很简单,那边张龙媳妇已经将事实经过报告王洛嘉,王洛嘉差慧娘把刘骁请过去又听了一遍原委,刘骁不禁感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还真没错,张龙这样的悍匪只有击杀,很难将其降服,现在张龙自然来投,等于麾下多了一名战将,岂不美哉。 王洛嘉斥退从人,低声道:“这个人太桀骜,你目前驾驭不了。” 刘骁迟疑道:“难道杀了?” 王洛嘉说:“不用杀,放了就行,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我们和重庆结了梁子,有很多的不确定因素,真有脏活需要人做的话,现在这个人选有了。” 刘骁说:“你的意思是不收编,当枪使。” 王洛嘉点点头:“别流露出爱才之意,这人诡诈,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底牌,去吧。” 刘骁回到正殿,张龙被绑缚跪在阶下,仅剩的一只独眼傲视众人,他是自己投降的,不是被抓住的,有骄傲的资本。 “把绳子解开。”刘骁说。 没人敢违抗白龙王的命令,两个弓手上前解开了绳索。 “本王不杀你,也不留你,但你的老母和妻儿,本王不会让你带走。”刘骁说道。 “为何!”张龙睚眦俱裂,他投降是一时冲动,被老母亲用话激的,但他做事也光棍,投降就真打算引颈就戮的,可白龙王既要放了自己,又不把老母妻儿还给自己,这就让他愤怒了。 “因为你不是一个男人。”刘骁冷冷道:“你做到蒙古军水师千户,都没想过照顾家人,你当水匪逍遥快活,也没想着寻找失散家人,若不是本王,你妻儿老母现在什么下场,若是放她们跟你走,就凭你那几百号人,你给得了她们安稳的生活么?” “我!”张龙双拳紧握,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是做到了千户,但又有什么用呢,乱世之中就算神仙也找不到失散的亲人,白龙王的话不是没道理,做水匪没前途,在官军围剿之下,早晚覆灭,届时老母妻儿还是要沦为囚徒。 张龙不是没想过受招安,但他本就是宋军,被上司欺压的狠了,杀了本军的统领官投了蒙古军,在战争中没少杀宋军,后来蒙古军大败,他又叛了蒙古,两边都是血仇,招安受降没可能,就是和龙潭寨也是结了仇的,一场夜袭,没少死人。 老母和妻儿住在龙潭寨,张龙是放心的,起码比跟着他当水匪安全,他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说道:“既如此,就拜托了,以后有用得着张龙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骁说:“别以后,本王现在就有一件事吩咐你去做。” 张龙心道无非是让我卖命,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接受,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接受,在任务中死了也不打紧,白龙王是仁义之龙,为他丢了性命,自家老母妻儿只能过得更好。 “大王吩咐便是。” “哦,那张黑白相间的大熊猫皮你从哪搞得,本王想要活的,不能受伤的,你去给本王搞来。” 张龙懵逼了,堂堂白龙王就提出这点要求?瞧不起谁呢。 其实刘骁也是临时起意,四川是大熊猫的故乡,弄一只或者几只来养着玩岂不美哉,再说就这样放张龙回去,总觉得不划算,给他派个活儿,打打交道,看看诚意,也算是有益的互动吧。 …… 第一波农作物终于有了收成,土豆的产量高,生长周期短,最快的短熟品种两个月即可成熟,合州人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对这个时代,刘骁最深的感受是贫瘠和饥饿,四川盆地是被称作天府之国的地方,沃野千里,土地肥沃,但是在战乱之下土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兵灾毁了庄稼,这个秋天几乎是颗粒无收的,若不是他自带干粮,恐怕也要日日与野菜为伍了。 民以食为天,解决吃饭的问题是最重要的,刘骁没少看农业上的书籍,还向那位小王庄扶贫工作组的技术员请教了许多,最终形成了一套组合式的农业方案。 秋播以杂交小麦为主,常规小麦为辅,这是重要的主粮,龙潭村的一万亩地种的都是高产小麦,周边的无主土地全种上土豆,土豆地里插花种上根系不太发达的蔬菜,更远的区域就顾不上了,比如柏家坝这种地方,就赠送麦种和土豆,鼓励百姓种植。 在四川种植一亩麦田,需要十五斤种子,一万亩就是十五万斤,七十五吨种子全靠刘骁一个人拖过来,即使两边都有人协助,也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和体力的工作,土豆就更费劲,一亩地需要二百斤土豆切块做种,所以第一批只种了一百亩。 因为每一粒种子都是自己经手运过来的,所以刘骁对于庄稼长势非常关心,甚至弄了一批地膜过来,龙王对稼穑如此上心,百姓们更是不敢懈怠,尤其对于那一百亩土豆苗,简直是当成婴儿一般悉心照料。 现在土豆终于可以收获,龙潭村的百姓们下地收获,将土豆从土壤下挖出来,抖干净泥土放进筐子,一筐筐的过磅称重。 龙潭镇的当家人在地头亲自观摩,丫鬟小厮护卫围了一大圈,再远处,是四乡的百姓都来围观。 第一亩收完,土豆筐堆积如山,一一过磅之后,产量出来了,亩产土豆四千斤! 刘骁闻言松了一口气,努力没白费,这事儿成了。 宋人从没见过如此高产的作物,一个个目瞪口呆,继而是狂喜失态,尤其是亲自参与了土豆播种的这些年长的佃户们,一个个老泪纵横,他们不晓得土豆是从何而来,产量为何如此之高,他们只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从此以后不再有饥荒。 这玩意种植简单,产量极高,两个月就能收获,而且看起来大块头,能压饿,一天吃几个土豆就能果腹,至少饿不死人。 胡懋林抑制着激动上前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刘骁故意淡淡道:“军师博览群书,可知道此物来自何方?” 胡懋林捋着胡须开了个玩笑:“如此神物,必是来自天庭。” 刘骁道:“土豆起源自八万里外的南美洲山区,土地贫瘠,农民全靠此物度日,后来欧洲有一个小国家叫爱尔兰的,大规模种植土豆,五十年间,百姓人口翻了一番。” 胡懋林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以后都是吹牛的好材料。 “以后土地全种上此物,就不惧天灾人祸了。”胡懋林说。 “非也非也。”刘骁缓慢摇头,“胡军师你其实该去学一点哲学的,凡事都一分为二,哪有光有好的道理,后来爱尔兰全国的土豆生了病害绝收,人口活活饿死了四分之一。” 胡懋林不禁肃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哲学,但能明白主公的意思,哲学就是“道”,而主公的话也充满了哲理。 “传本王口谕,土豆不要留存,除了拿来做种的,当粮食吃了便是,此物放久了就有毒,吃不得” 胡懋林手下招募了几个会写字的童生秀才,权做白龙庙的秘书处,这些基础性的文字工作安排下去就行,张贴布告,敲锣通知,自有一套传递到最基层的渠道。 而胡懋林也顿时明白了一些“道”,土豆量产高的双刃剑就是不耐储存,但是似乎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派人去柏家坝看看,本王送给他们的土豆收成如何?”刘骁兴趣盎然,他幻想着柏家坝人狂喜的样子,有种做上帝的感觉。 胡懋林派人乘快船去打探消息,这边土豆继续收获,一百亩地精耕细作,有地膜的亩产四千斤,没地膜的也能达到三千斤,一百亩地就是大约三十五万斤。 三十五万斤土豆堆在一起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壮观了,就像一座山,震撼了现场所有人,刘骁也颇为自得,说暂时不要收仓,保留几天,让四乡八县的百姓都来观摩一下。 这时派去柏家坝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报说柏家坝根本就没种植土豆,先前送去的二百斤土豆被他们吃了,而且是分成好久吃的,后来有人吃中毒差点死掉。 刘骁大怒,几乎要拍案而起。 “我准备写一个论文,就叫《丑陋的古代人》。”旁边王洛嘉轻飘飘说道,“乡野村民,你送给他的东西,他就不重视,现代不也是这样,扶贫的干部送羊羔子下去,当天晚上他就能烤着吃,你记住,只有求来的才香。” 刘骁醒悟了,本来他还想免费推广土豆种植,让人自取呢,现在看来不可行,绝不可免费,不但要收钱,还要设门槛,不是谁想买就卖的。 “让柏家坝的族长来看看本王的土豆山。”刘骁说,“但一个土豆都不许给他们。” 王洛嘉轻笑:“小孩脾气。” 胡懋林在旁听见这对话,面无表情,只当自己耳朵是摆设。 刘骁兴致上来,骑上马视察了自己的田庄,一万亩麦地颇具规模,田间地头,犄角旮旯也都种上了蔬菜果树,鱼塘里养着鱼虾,猪圈里,那头长白二代已经长成了大胖子,正在给它物色优秀的公猪,等过了年就能孕育小猪了。 视察到最后,刘骁登上钓鱼山,俯瞰沃野良田,默默感慨:“这是我的江山啊。” 当晚,龙潭寨全体吃土豆,把这玩意当成主粮来吃,白水煮,加点盐,直接也上手拿着吃,有传言说,此物本是王母娘娘后院种的,白龙王偷来凡间造福万民,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生,大家吃到嘴里,更觉美味绝伦。 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储存起来应付荒年就太可惜了,有些老农想了办法,把生土豆切片晾晒,晒成土豆干,尝试储存,这是违背龙王命令的,但老百姓向来都是这样,你说你的,我干我的。 刘骁也在吃土豆,但他吃的是炸薯条,配的是番茄酱,喝的是气泡水。 “土豆太多了,可以拿来酿酒。”王洛嘉说,“做高度白酒,南方市场不一定认可,卖到北方去,蒙古人一定喜欢,这玩意辣,上头。” 刘骁奇道:“和蒙古人做生意?” 王洛嘉白他一眼:“怎么了,不行么,NO.4A还在敌后卖烟呢,咱们怎么就不能卖酒,再说了,就算南宋朝廷和蒙古之间也有榷场的,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 胡懋林凑了过来,满面贱兮兮的笑。 刘骁问他什么事儿,胡懋林说有人违反了主公的命令,不知道如何惩处。 “柏家坝的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口袋土豆。”胡懋林说,“要不要追回来?” 刘骁也笑了,他说一个土豆也不给柏家坝只是气话而已,不过这样做反倒起到了奇效,白送的不珍惜,反倒要花重金偷买,人心真是个奇怪的玩意。 “不去管他,胡军师,本王问你,这么多土豆该怎么用?”刘骁想到一个新问题,三十五万斤土豆,留下一半来种植,也就能种八百五十亩地,还剩下十七万五千斤,酿酒也用不了多少,放量吃也吃不完,放到发芽岂不是浪费。 胡懋林说主公且慢,容我做个实验。 他叫进来四个人,一个五十来岁的皓首老卒,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弓手,一个三十岁的妇人,还有个十岁的孩子。 这四个人不明所以,在白龙王面前略有紧张。 “吃,吃到饱为止。”胡懋林说。 摆在面前的是一盆盆水煮土豆,每人面前摆着一个小碟子,盛的是豆酱,用来蘸着土豆吃的,以免太过没滋味。 四人大快朵颐,一顿狂吃,最先吃饱的是妇人和孩子,每人吃了三斤土豆,然后年轻弓手吃了六斤,老卒一直吃到最后,吃了八斤之多。 刘骁暗暗吃惊,这个时代的人,每个都是折翼的饕餮啊。 胡懋林得出了结论,一天两餐,不用十成饱,百姓定额每人每天五斤,战兵十斤,这样计算的话,龙潭寨现有人丁一千五百人,一个月就能消耗掉二十二万五千斤土豆。 所以,三十五万斤看起来多,其实不经吃的。 胡懋林道:“卑职还有一计,用土豆换军粮,朝廷给战兵的口粮是一个月七斗五升米,咱们用土豆换米,三百斤土豆换七十五斤米,米耐储存,还能变卖换钱,这生意还是划算的。” 刘骁看看王洛嘉,后者微微点头。 “那就换一部分,让山上的兄弟尝尝土豆。”刘骁点头同意,暗自感叹这些有心机有学问的人真不得了,那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一套的。 入夜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而下,清晨时分,龙潭寨城墙上的哨兵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踏雪而来,急忙唤醒同袍,用冻得僵硬的手端起火铳,喝令来者站住。 那人掀开大氅帽子,露出戴黑眼罩的脸,是张龙。 张龙背着弓箭,扛着钢叉,钢叉杆子上悬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头黑白相间的小兽。 第49章 公主要嫁人了 张龙回来了,还带来了白龙王要的大熊猫,天知道他是怎么猎到这头小兽的,守城的弓手只看到张龙瘦的脱了形,而笼子里那个小兽也瘦像一只黑白相间的狗。 这会儿白龙王还没起床,没人敢去惊扰,弓手报告朱大常,朱大 常报告胡懋林,胡军师让人给张龙预备饭菜,好生款待。 四个弓手转动城墙上的辘轳,将吊桥放下,坚实的包铁城门打开,放张龙进来,自有人引他去白龙庙。 白龙庙相当于龙潭寨的内城,围墙加高,角楼和马面墙俱备,张龙职业病发作,用他的一只眼观察守卫士兵的装备和面貌,守军穿的是宋军制式步人甲,腰间有佩刀和弓箭,但手上拿的却是不知名的火器,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看得出平时吃的都是饱饭。 当兵的能吃上饱饭,这本身就很不简单,看来白龙王善待士卒的名声不是吹的。 进入白龙庙大门的时候,张龙又诧异了,居然没人收缴他的弓箭和钢叉,他一个外人,就这样拿着兵器堂而皇之的进来了,疑惑过后是感动,白龙王用人不疑,对自己信任有加,当真是明主风范。 以张龙的身份,白龙王不可能倒履相迎,胡军师安排他先吃饭,张龙的媳妇在伙房做管事,伙房是油水足的地方,灾年都饿不着人,这会儿张龙的娘和女儿也来了,全家团圆,其乐融融, 张龙已经多日没吃饭了,他坐在伙房的大桌子旁,面前是一筐刚煮熟的土豆,黄澄澄香喷喷,入口绵软实在。 “这糕好吃。”张龙说。 “这不是糕,是蟠桃园里的仙果。”女儿一本正经的说,她这段时间饭吃得饱,个子长得高,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赶得上娘了。 “仙果好吃。”张龙咬一口土豆,糯软中带着甘甜,确实好吃,他拿起一个水煮土豆,塞到笼子里,那头饥饿的小兽顿时狼吞虎咽。 “爹,这是啥?”毛丫问道。 一声爹喊的张龙心里暖暖的,他是个冷血的人,从军八年,杀人无数,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但是再狠辣的人,心底最深处也有温柔的一面,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媳妇怀着孩子,小家庭憧憬着未来,那时候的张龙还是个朴实的纤夫…… 恍然间,回到现实,张龙回答道:“这东西叫猫熊,又叫花熊,黑白熊,是爹在山里埋伏了好多日子才逮到的。” 毛丫说:“爹抓猫熊是给我玩的么?” 张龙说:“这是白龙王要的,你想要,爹帮你抓一头小花豹子玩。” 一个男仆进来说:“张将军,大王有请。” 张龙赶紧放下没吃完的土豆,整理衣装,他媳妇上前为他擦了擦嘴角的土豆泥,叮嘱道:“说话小心点。” 老娘补充道:“见了龙王别没大没小,那不是你的上司,那是本乡本土的神灵啊。” 张龙虽然,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钢叉,不但没拿,还把身上暗藏的匕首和分水刺也放下,只拎着笼子去见白龙王。 刘骁再一次见到了张龙,这次对方再无桀骜之色,而刘骁也没耍什么心机城府,直接问他,你手下的水匪还能用么? 张龙跪在地上道:“回大王,三百儿郎都是百战精兵。” 刘骁说:“你到胡军师处领取给养,以后不要再打家劫舍。” 张龙心中一喜,虽然龙王没说透,但话里的意思是要收编自己,受招安是弟兄们梦寐以求的啊,如今抱上大腿,终于能对得起大家了。 “你去吧,在驻地等本王的令箭。”刘骁不和他多说,打发了张龙,去逗笼子里的大熊猫,可怜这头大熊猫幼崽还未成年就被猎取,身上脏兮兮的,白毛都变黄毛,还瘦成了狗。 刘骁拎着笼子去给王洛嘉献宝,两人乐呵呵喂起了熊猫。 这边张龙去找胡懋林,领取了军饷和军粮,军饷是龙潭寨收取的赋税,交子铜钱铁钱都有,军粮是五千斤土豆,拿了白龙庙的钱粮,就等于是龙王麾下的一支编外力量了。 胡懋林还很贴心的让张龙在这儿住两天再走不迟,一家人团圆嘛,反正也有房子住,张龙谢了军师,住下不提。 想到连张龙一个土匪都有老婆孩子,而自己却孑然一身,胡军师不由得有些萧瑟,他正往自己的签押房走,忽见一员锦衣小将迎面走来,正是马知州的儿子,御前班直马伯求。 “马将军。” “胡军师。” 两人见礼,胡懋林见马伯求脸色红扑扑的,嘴角也向上勾勒,就知道一定有好事发生,便问他是不是定亲了。 “胡军师怎么知道?”马伯求很惊讶,“您会算命看相不成?” 胡懋林得意道:“略懂,当年老朽可是在临安城里摆过卦摊的,其实老朽第一次见马公子,就看出来非同一般,乃人中龙凤之姿。” 马伯求笑开了花,压低声音道:“不瞒军师,我爹让我回一趟临安,这回我可能要当驸马都尉了。” 胡懋林认真看着马伯求,不相信这小子的话。 马伯求说:“怎么,不信啊,虽然公主那头还没给准话,但十有七八了。” 当今官家年近六旬,膝下没有皇子,只有一个女儿,加封瑞国公主,年方十六,确实是婚配年纪,关于招驸马的故事,胡懋林也听说过一些。 临安来的小道消息称,今年的状元叫周震炎,差点成了驸马爷,只是因为年纪太大没被相中,但是其他硬件软件都是过关的,状元郎加超级帅哥,那是相府千金招夫婿的标准设定啊。 周状元是实打实的帅哥,按照当下的审美标准,他中等身量,溜肩膀,白皮肤,浑身没有肌肉,大肚皮倒有一个,面白如敷粉,三绺胡须潇洒飘逸,再写的一手好文章,除了年纪大点快三十了,其他没有缺点。 但公主就是不喜欢,官家宠着公主,任由她胡来,据宫中人说,公主喜欢武将类型的,而马伯求是御前班直金枪班的,个头高挑,年纪轻,又耍的一手好枪法,自然是符合条件的。 只有外形符合是不行的, 家境也得跟上,本来马家一般般,但现在不同了,有白龙王给的夜明珠和祖母绿,打点临安上下足够的,所以马千父子产生了这个想法,和皇家攀上亲戚。 “那就先恭喜马都尉了。”胡懋林客气了一下,公主招亲的事儿太遥远,他关心不着,“马都尉就是来说这个?” “我来送邸报。”马伯求拿出一个小册子,是最新一期的邸报手抄件。 胡懋林接了邸报,说不敢劳烦小马将军,还是我送进去吧。 马伯求眨眨眼,这事儿是他爹交代办的,说一定亲自送到白龙王手中,这是拉近关系的机会,但这小子悟性差点,偷懒贪玩,听胡懋林这么一说,正中下怀,拱手说那就拜托了,说罢扬长而去。 胡懋林望着小马的背影苦笑着摇头,将邸报送到后宅,刘骁正和王洛嘉拿着奶瓶给熊猫宝宝喂奶呢,这里没有奶牛,奶是用全脂奶粉加温水冲泡而成,可怜熊猫不知道饿了多久,终于喝上奶了,抱着奶瓶不撒手。 刘骁不习惯看竖版的繁体字,就让胡懋林用白话翻译一下,胡懋林捡重点的说,朝廷一系列封赏,恩赐,任命,其中有一条是御封鄂州金龙纳兰羽飞为右领军卫将军,勋位为轻车都尉。 “等等,这是几个意思?”刘骁很诧异,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他得捋捋。 首先,鄂州金龙,也就是和自己一样的这位穿越者,已经提前和南宋朝廷搭上了关系,获得了封赏,加官进爵的,说不定人已经到了临安。 其次,这货的名字有意思,姓纳兰,百家姓里可没有姓纳兰的,名字里带纳兰的名人倒是有,那是在清朝,纳兰容若嘛,连刘骁都听说过,这说明这货用的是假名,而且是个附庸风雅的宅男。 一个龙王,竟然被朝廷封为将军,这岂不是有些自降身份的感觉,刘骁请教王洛嘉,姐姐告诉他,这是两码事。 “比如你,整天本王本王的自称,你是龙潭之王,是龙界自己的体系,没人质疑你,但龙界和凡间的官衔不能自动转换,就像中国的省长到了美国,不能自动转化为州长一样,得再次获取官职,龙王在凡间,就得受凡间皇帝的封。” 王洛嘉还举了个例子,比如关羽,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封他们,宋孝宗就封关羽为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明朝的万历皇帝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乾隆也跟风,封关羽为忠义神武灵佑关圣大帝,这是凡间皇帝给予的加冕。 “儒家文化嘛,皇帝是天子,其实也算是你们神仙体系在人间的代言人。”王洛嘉说。 胡懋林听的一头雾水,胆战心惊,什么明朝清朝,这都是没出现过的朝代啊。 “军师,你接着说。”刘骁道。 “瑞国公主要招驸马了。”胡懋林将此事当做八卦说了一下,还提到马伯求的痴心妄想,他当笑话说,刘骁和王洛嘉可没当笑话听。 “公主今年多大?”刘骁问。 “及笄之年,十五周岁,十六虚岁了。”胡懋林说。 “那个纳兰,被封什么官儿?” “右领军卫将军,轻车都尉。” 刘骁看向王洛嘉:“姐姐,我猜这货想当驸马。” 王洛嘉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右领军卫将军是环卫官,武职散官,没有具体分管,轻车都尉是从四品,这个配套一般是给宗室子弟的,给纳兰,说明朝廷真的有这个想法,招他为驸马。” 刘骁说:“那不行啊,他当上驸马不得打压咱们,不行不行,得给他搅黄了。” 王洛嘉认真地看着刘骁,就不说话。 刘骁被她看的发毛。 王洛嘉说:“我看想当驸马的人是你吧?”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刘骁否认三连,但是实话实说,哪个男人没有娶公主的梦啊,反之,哪个女孩没有嫁王子的梦啊。 王洛嘉冷笑:“你有也没什么,瑞国公主短命,二十一岁就得病死了,你想当驸马,就得当鳏夫。” 胡懋林听傻了,龙姑连当今公主啥时候死都算的清清楚楚的,真想找她算算,自己还能活多久。 “不过这个纳兰羽飞确实是个隐患,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还是敌人,还是可以合作的伙伴。”王洛嘉踱了几步,“我们的情报体系太差了,不行,得往临安派人了,这些人我也信不过,不然我亲自去一趟,我要会会这个纳兰羽飞。” 刘骁说:“不妥,太凶险了,还是我去一趟,你留守。” 王洛嘉说:“我是回不去的人,你随时穿越两界,进退自如,还能输送物资,你留守才对,万一我出事,你还能去救我,你出事,我可救不了你。” 这话太有道理,刘骁无法反驳,却又憋得难受。 忽然王洛嘉笑了:“算了,你去吧。” 刘骁不解:“你怎么改主意了?” 王洛嘉说:“男人都是属风筝的,不让你飞,你能难受死,不让你见公主,你就会念念不忘,喋喋不休,变成你心里的白月光,你去吧,去见光死,死了心就安生了。” 如果换成三十岁的已婚男,或者说求生欲很强的渣男,听了这话就已经闻到浓浓的火药味了,就得立刻表忠心,说我绝对不去,但刘骁不一样,他是个直男,钢铁直男,他不会反话正听,反而喜道:“那太好了,我这就准备行李。” 王洛嘉表面微笑着,心里却在说:“准备nmb。” 第50章 公主不香么 临安之行真的要提前了,这是被形势倒逼的结果。 普鲁士名将毛奇曾经说过,制定的再精妙的作战计划,也不可能让敌人按照你的预测进行,另一个穿越者纳兰羽飞的突飞猛进,让刘骁和王洛嘉都感到强大的压力,不能继续在钓鱼城猥琐发育了,必须赶赴临安,否则一步慢步步慢,会被对手吃的死死的。 刘骁本人也有强烈的冲动想出去看看世界,再说他的十三世纪工作室那些股东和员工,一个个嗷嗷待哺,都等着见收益呢,合川地小民贫除了木材,几乎没有产出,要论繁华富庶,那必须是临安。 刘骁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他带着新砍伐的一批金丝楠原木返回,已经是天寒地冻的季节,外面的小水洼都结冰了,但龙潭水是千年不会结冰,不会干涸,甚至水温也分层次,越往下水温越高,从这头出来,已经是很适宜的温度了。 一个月的时间,烂尾楼今非昔比,已经用上了大型柴油发电机,照明和生活用电完全没有问题,光叉车就配备了五辆,还买了一辆专门用于转运货物的自卸卡车,这都是为了保证烂尾楼不被发现。 几十吨的农作物种子,都是先发到本市的物流园,再由谢文强开车转运而来,烂尾楼的外面依然保持着风雨飘摇的破败模样,只有细心人才会留意到进出口的车辙印记。 刘骁出水,换了衣服,驱车回工作室召开会议,路上看到街道上张灯结彩,才想起现在是国庆小长假。 两边的时间流速是不对等,其实才过了一个半月而已,但对于刘骁来说,却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 十三世纪工作室全体人员到齐,刘骁到的时候,李喜正在练箭,他住了一个月的院,脑袋恢复的差不多,记忆还是混沌的,他认为王大锤是自己的大哥,刘骁是自己的老板,而自己只是一个出苦力的工人,现在因为工伤被老板调来当个保安,工作清闲还有钱拿,属于破格照顾。 “老板好。”李喜上前打招呼,他戴了顶帽子,遮住钛合金的脑壳,等定做的人工头皮到了,会把这一块遮挡上,就好看多了。 刘骁和李喜聊了几句,确认他恢复的不错,这才进了会议室,因为小长假的缘故,除了看守基地的王大锤外,工作室其他人员都到齐了。 会议室里,金大班摩拳擦掌,眼里都泛着金光,钱学林手里转着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心不在焉的样子,谢文强不动声色,老邢忙着画图,王老师淡定如常。 “得赶紧筹备一批物资,我要去临安。”刘骁拉一张椅子坐下,却发现没人回应自己。 “应大家要求,开个董事例会吧。”王老师说,“确实也该盘点一下了,另外也要明确一下权利义务和分工,谁先说?” “我!”金大班举起手,“我实话实说啊,该分红了,送过去的物资不老少,拿过来的木头也不少,小叶紫檀什么的,行情我懂,还有这个股份额度,一直没明确下来,到底怎么分配。” 刘骁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金大班要翘尾巴。 跟王洛嘉学习了这么久,刘骁已经对权术管理和斗争有了一定认识,十三世纪工作室的这些人里,王老师人品过硬,女儿又在那边,是最值得信任的,王大锤属于自己带过来的心腹,目前也是可靠的,谢文强的性格和张龙差不多,以诚相待就能换来真心,钱学林是个书呆子宅男,玩性大,对钱财倒不是很看重,老邢是枪痴,又是老江湖,心里有谱,唯有这个金大班,在社会上混的久了,油条了。 若是以前的刘骁,可能对付不了金大班,但今天的刘骁身上已经有上位者的威严,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工作室股份,我一半,你们一半,大体上就是这样,谁反对?” 金大班喉头耸动了一下,看了看刘骁稚气未脱的面孔,还是忍不住说道:“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咱们平均分才科学。” 刘骁说:“以前什么时候说的,形成文字了?大家签字了么,时间虫洞是我发现的,离开我就不成立,我拿一半不应该么,如果不同意,可以退出啊。” 金大班怂了,这么挣钱的买卖,他可舍不得退出,他咕哝道:“也行吧,其实我的意思是,咱们该分红了。” 刘骁说:“还在初创期,还不是摘果子的时候。” 金大班说:“我生意都丢下不管了,再不发钱,就闹饥荒了。” 刘骁说:“你那小店,关了也就关了吧,专心做事,你这一块业务,离了你别人还真玩不转。”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认真,但金大班听到的却是另一番意思,团队中钱学林和老邢属于技术流,王老师是历史指导,王大锤是保卫人员,只有自己和谢文强的替代性强,人家谢文强好歹忠心耿耿,沉默寡言,就自己跳的厉害,万一惹恼了刘骁,一句话换人,那就没得玩了。 “我家欠了五十万外债,到现在还没还上,我爸还在外面起早贪黑的跑车,我都没说拿钱把家里的窟窿堵上,你闹的哪门子饥荒?”刘骁语气依然平和,但字字如锤。 这句话一出,金大班也挑不出理来了,只得屈服:“好吧好吧,分红就算了,工资总该发吧。” 刘骁说:“趁这个机会,我强调一下纪律,咱们干的不是违法的勾当,但也是保密的事情,万一泄露,大家都没得赚,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一旦出现,我决不轻饶,大不了我把人杀了,在那边永不回来,也无所谓。” 金大班懊悔不已,他的市井作风不该用在这里,刘骁可不是在开玩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在座的诸位,有能力杀他的不在少数。 谢文强和老邢都瞥了一眼金大班,吓得他一哆嗦,赶紧表态:“我工资也不要了。” 刘骁说:“正常生活保障必须有,基础工资每人每月一万,其他按照国家法规来,什么加班费,五险一金,全给办上,钱学林,你要是不舍得辞职,兼职也是可以的。” 钱学林扶了扶眼镜:“我可以申请停薪留职。” 刘骁说:“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该我说了。” 他先播放了近期的建设成果,新修的城墙,水师码头,一望无垠的麦地,还有堆成山的土豆。 “合川太穷了,就算把当地的金银全都搜刮干净,也没多少,所以我必须得去临安。”刘骁说,“还有第二个原因,我们有对手了,另一个从鄂州出水的穿越者,已经提前来到临安进行布局,他的存在,对我们是重大威胁,轻则少挣钱,重则会被灭掉,所以,我必须得去临安。” 大家都肃然起来,一般来说,穿越者总是孤独的,但没有任何规定说穿越者不能成群结队,都穿越了,肯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以己度人的话,这个对手真的是威胁满满。 “那就得准备点硬货了。”金大班说;“万一你拿个人造宝石去,被他拆穿就尴尬了。” “你去临安的话,嘉嘉也一起么?”王老师还是更关心女儿。 “她留守,必要的时候能支援我。”刘骁说,“所以问题来了,我们得建立从合川到临安的通讯网络。” “我懂,用电台,就电视剧里情报员和延安进行联系的那种无线电台,滴滴答,滴滴答。”金大班做出发电报的手势在桌上敲打着,“摩尔斯电码,就是翻译麻烦点。” 谢文强说:“那个太落后了,上车载台就行,配天线,几百公里外能语音通话,出租车上那种车台就行。” 钱学林说:“没那么麻烦,直接上短波机,短波机靠的是电离层反射的天波进行通讯,距离超远,但不稳定,干扰大,宋朝时没有电磁干扰,我们用两台大功率的短波机,配上偶极天线,这边在钓鱼山上架设天线,那边弄一个便携的,约定好时间按时联系,就可以解决通讯问题。” 刘骁说:“这个好,你懂行么?” 钱学林说:“必须懂啊,我是火腿啊,平时用的是一台ICOM2300甚高频电台,65瓦功率,就是老谢说的那种车台,但这个功率从重庆到杭州不够用,我建议上”YAESU FTDX101D,竞赛机的短波机,机身重十二公斤,满功率100瓦,输出电流23A,声音圆润干净保真,就一个缺点,就是贵。” “多贵?” “裸机两万八,天线和电源另配。” “安排。” “你得预备点魔术。”一直没说话的老邢开口了,“你是龙,得会点仙法,我教你几个小魔术,绝对唬的住人。” 金大班说:“是不是用脸盆变出蛇来那种?” 老邢说:“那是彩门里面的落活,我在山上也跟高人学了几手落活,不过戏法得全靠练,手不够快就露馅了。” 钱学林说:“大叔,时间来不及了,咱可以上一些高科技手段,比如法老之蛇这种化学膨胀反应,绝对能把那帮古人吓懵。” 金大班思维更跳脱:“定做一个充气白龙,喝点雄黄酒假装现原形,吓死他们。” 刘骁说:“无人机,投影仪,平衡车,翼装飞行,火箭背包,能玩的太多了,我要学的也太多了,大家集思广益,把能买的都买来,时间紧任务重,你们得发挥想象力,帮我一起花钱。” 金大班说:“你这种花法,资金还够么?” 刘骁说:“不够就找刘德龙要,他是我们的提款机,谁让他拿了那么多低价木头呢。” 会议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刘骁给大家带了一些礼物,摆在桌上各取所需,有宋代的刀剑鞭锏盔甲,有金银首饰铜钱会子,铜器瓷器锡器,都属于不太好变现的文物范畴,东西是真东西,就是没法证明来路。 没有分红,就拿这些东西来补偿大家,也算一份心意。 王老师德高望重,让大家先挑,结果挑完只剩下十几张会子,老头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会议结束,大家各忙各的去了,刘骁对王老师说:“下回我单独给您带点东西。” 王老师先问了女儿在那边的情况,看了嘉嘉拍的一段视频才放心。 “没事,会子挺好的,越是难以保存的东西,就越值钱,你想啊,宋朝时期的纸币,纸张和油墨都很落后,在民间流通一段时间就磨损严重,保存近千年更是难上加难,现在交子会子关子的实物都很罕见,这些纸币的考古价值很高,我准备去一趟省城,找专家看看。” 刘骁感慨:“王老师真是世外高人,心里只有学术研究。” 王老师说:“别拍马屁,我是想找人把这东西卖出去,换钱。” 刘骁说:“是我境界低了……对了,王老师听说过瑞国公主么?” 王老师想了想说:“知道这个人,整个南宋阶段也没几个公主,《武林旧事》”上记载了这位公主下嫁时的隆重场面,应该就是你们所处的时代再往后推两年,瑞国公主婚后很快就死了,没留下太多记载。” 刘骁说:“那她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而死?” 王老师说:“公主的闺名是不会对外公布的,那属于皇家隐私,只有宗室玉牒上有记录,至于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你去网上查查吧。” 刘骁用办公室的电脑上网查了一下瑞国公主,果然和胡懋林说的一样,小公主第一次相亲就被安排了一个三十岁的状元大叔,搞笑的是这个状元并不是货真价实的,而是奸相丁大全泄露考题安排上的状元,后来丁大全下台,状元也被夺了功名,郁郁而终。 历史记载,瑞国公主后来被安排给了杨太后的侄孙,一个叫杨镇的武官,毫无疑问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婚后皇帝在皇宫附近建造了奢华的公主府,没事儿就去探望女儿,可这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还是在婚后两年就死了,去世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二岁。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的记录,但刘骁眼前已经浮现出公主的模样,就像八七版电视剧的林黛玉那样,娇弱纤细,天真纯洁,却嫁给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毫无共同语言,最后郁郁而终。 莫名其妙的,刘骁就生出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保护欲,他要保护这个可怜的,素未谋面的小公主,比自己还小三岁哩。 公主毕竟是公主,是童话里永恒的第一女主,试问哪个男生不想当王子,不想和公主发生点故事,公主,难道不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