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活
港岛，青山公路。
临海的青龙头路段下方的泥泞小道，忽而有车灯亮光穿透细雨朦胧的夜幕。
引擎轰鸣，一辆二手黑色大发轿车晃晃悠悠地穿过土泥路，来到了一个被树木杂草遮蔽的破旧货运仓库前。
脑后扎着马尾体型壮硕的“大口威”，推门从车上走下，摸了摸长时间坐车而勒得有点发紧的裤裆，望着车前的货运仓库，吐了口吐沫，“这地方够偏的，飞仔东，人就被你们关在这里？”
被称作“飞仔东”的是个留着圆寸短发的青年，穿着松松垮垮的短袖，面有得色道：
“是啦，威哥。我和龙仔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找到人了，你让不要张扬，我就把人弄到这边来了。这里离水警中心近，把人藏这里谁也想不到……”
“你这么会食脑，还做个屁的飞仔，去开公司啦。”
大口威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先带我看看人，这死扑街躲了好几天，搞得我火大，等事情办好了，以后你们就正式跟我。”
“谢谢威哥……”
飞仔东怪笑了几声，抬手向另一个从后座上下来的壮硕青年喊道：“龙仔，快点去开门！搞定这事，以后我们跟威哥了。”
“昂——”
壮硕青年穿了一件脏兮兮背心，似乎有些木讷，仰着下巴应了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沉默地走到仓库门前。
哐当——
仓库的铁闸门打开，黑洞洞的仓库内登时一股混杂着陈腐、血腥和铁锈之类的刺鼻气味，直冲口鼻。
“粪坑哇，这么臭！”
大口威急忙捂住口鼻，连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红万宝路，取了一根点上。狠吸了一口，见飞仔东盯着他，又随手将手里的红万扔给了对方。
“谢威哥！”
飞仔东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笑嘻嘻地接过红万，从烟盒里取了一根，跟着一起点上，美美地抽了起来。
只有那个叫做龙仔的壮硕青年，对于仓库内的臭味毫无所觉，径直走进了仓库内，打开了灯。
“东啊，开了。”龙仔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威哥，人在里面。”
飞仔东右手夹着烟，又一次强调道，“一接到你消息，我和龙仔只用半天就找到人了。”
“犀利呀，好几个字头都找不到的人，落到了你飞仔东手里。”
大口威弹了下烟灰，拍了拍飞仔东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
“洒洒水啦，这小子也是撞我手上的。”
几人说话间进了仓库，仓库内，三根悬挂在半空的节能灯棍顿时亮起，白色的灯光将不算大的空间照得无比清晰。
整个仓库乱糟糟的堆叠着一些木箱和废铁，显然荒废已久。
这样的仓库在周围还有几处，大都是几十年前一些舢板船走私货运遗留下来的，现在早没人管了。
仓库中间上方的一个老旧的三叶吊扇，嘎吱嘎吱慢悠悠地转着。
吊扇下面脏臭的水泥地上，是一个用来关养大型宠物的铁笼，铁笼内此刻正趴伏着一个脏兮兮的人影。
飞仔东走到铁笼前，朝铁笼踢了一脚，恶狠狠地喊了声，“乌鱼仔，看看谁来了？”
只是，铁笼内的那人趴伏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飞仔东，我让你找人，你可别把人给我搞死了，我大佬还有话要问他。”
大口威拿着夹了香烟的手，指了指飞仔东，语气带着几分不善。
“不会的，威哥，我们走之前还活着的呢。叼你老母乌鱼仔……”
飞仔东叼着烟，又朝铁笼踹了一脚，巨大的撞击声在仓库内回荡，可能铁笼内的人影依旧毫无动静。
啪地一声，大口威一巴掌拍在了飞仔东的后脑上，“还不快把人给我弄出来，挑！我大佬揾我刮人，是要活的。”
“肯定活着，肯定活着。”飞仔东叼在嘴里的烟都被大口威拍掉了，他也不敢大声，只是缩了缩脖子，朝旁边的壮硕青年招呼道，“龙仔，过来搭把手，把人弄出来。”
“哦。”体型壮硕的龙仔抬头看了一眼大口威，又憨憨地走到飞仔东旁边一起打开了铁笼门，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人一出来，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恶臭越发熏人，飞仔东只是看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真，真死了？！”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头乱糟糟粘着头皮的黄头发，面色发青，嘴唇黑紫，躺在那里就仿佛一滩烂肉，没有半点的动静。
大口威一把扔掉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几步上前到了地上的青年身旁，先是探了探鼻息，跟着又按压了一下脖子上的动脉。
“死啦，威哥，我们搞出人命了。”
飞仔东站在几米外的位置，看着大口威的摸脉搏的动作，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到了惊慌当中。
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壮硕的龙仔，突然跳起，朝龙仔拳打脚踢起来，“龙仔，你个混蛋，我让你别打人，你把人给打死了。”
“我冇啊！”
身材高大的龙仔抱着头，也不还手，只是瓮声瓮气地回答。
“够了！”
大口威怒喝一声，神色铁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飞仔东一眼。
飞仔东顿时噤若寒蝉，声音微微发颤道：“天……威哥，人死了，怎么办？”
“是你们俩干的，关我屁事！”
大口威毫不客气地骂了句，瞥了眼惊慌失措的飞仔东和木头一样的龙仔，又无比烦躁起来，“大佬让我刮人，是要从这扑街身上问……妈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跑路的话，就赶紧毁尸灭迹啊，还用我教你们！”
“对对对，毁尸灭迹。”
飞仔东被大口威这么一骂，立时灵光了起来，“我们把尸体沉海，这样……”
“不成。”大口威不等飞仔东说完，打断道，“这里离水警中心太近了，沉海也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浮上来了，再说要是这时候去海边，被水警撞上了，那才真的完蛋。”
飞仔东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是是，还是威哥你考虑得周到。”
大口威抬起头，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看到了墙角扔着的几把铲子锄头之类的农具，“出去找块地，我们挖个坑把人埋了，以后这事情就烂在肚子里……”
咔咔——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极为突兀的响声响起。
“啊？！乌鱼仔，乌鱼仔动了。威哥，乌鱼仔动了。”
站在铁笼不远的飞仔东，几乎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夸张地指着地上那具黄毛青年的尸体，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挑，动你老母……”
大口威被飞仔东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大骂，忽然就感觉脚下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一瞬间大口威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到了后脑勺，人唰地一下朝后跳出了好几米远。
咔咔——
咔咔——
又是两声细碎的轻响。
只见地上那具“乌鱼仔”的尸体，竟然无比诡异地抽动了起来。
接着，尸体关节呈现一种扭曲而又僵直状态，仿佛傀儡戏里的傀儡一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僵僵僵……僵尸啊……”
飞仔东牙齿打颤，满脸恐惧，猛地转身朝外跑去，可大概是太过慌张的缘故，脚下一不小心被一条破板凳碰到，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东，你摔倒了。”
呆愣愣的龙仔见飞仔东摔倒，急忙跑了过去，伸手将飞仔东扶起。
从始至终，似乎他都对于突然站起的尸体，没有太多反应。
“龙仔，你真是个痴的！”
飞仔东见龙仔那呆傻的模样，急忙拉扯着对方的胳膊，“我们快跑。”
“不许跑。”
大口威陡然暴喝一声，喝止了想要逃离的飞仔东，又转头盯着晃晃悠悠站起来的乌鱼仔尸体，神色变幻不定，“乌鱼仔，你老母的到底是人是鬼？”
这几年各大电影公司天天都在跟风拍灵幻片和僵尸片，大口威就和不少扮演僵尸的武行饮酒劈友也不是一次两次，根本不信这东西。
从地上站起来的“乌鱼仔”，对于大口威的喊话没有半点反应。
耷拉着脑袋，杂乱的头发下双目紧闭，手脚肩膀和身体，却仿佛傀儡，被提线提起，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动着。
场面无比诡异。
“飞仔东，你上去看看。”
大口威虽不信“乌鱼仔”成了什么僵尸，可心里也不免有些打鼓。
之前乌鱼仔的尸体他是亲自检查过的，不止是脉搏和呼吸没了，皮肤都冰冷了。
“威哥，我我我，我腿软……”
半个身体都搭在龙仔身上的飞仔东，一听让他上，脸色登时煞白一片，连忙摆手拒绝。
“怕个屁，哪里有那么容易变成僵尸，最多就是诈尸而已。”
大口威骂了一句，眼见飞仔东这个扑街没有用，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站着的乌鱼仔身上。
说乌鱼仔变成僵尸，大口威是不相信的，不过是诈尸的话，他觉得倒有可能。
和那些拍灵幻片的导演武行之类打过交道，大口威听一个叫“阿华”的编剧讲过，僵尸是怨气积聚，下葬后因墓地风水产生的尸变，或者染上尸毒，死后才成为僵尸。僵尸的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有锐利犬齿
乌鱼仔又没被中尸毒也不曾下葬，显然不是什么僵尸，但诈尸是很有可能的。
人死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就会假复活，这就是诈尸。
不过诈尸靠的是残留的这口气，活不过来，这口气用完了也就彻底死了。
大口威琢磨着，面前的“乌鱼仔”应该就是这门道了。
“挑，就试试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大口威狠狠一咬牙，左右瞟了一眼，抓起了一截两米左右常用在货柜上方条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站在原地，仿佛稻草人一般摇摇晃晃的“乌鱼仔”身边。
喝！
一声暴喝，大口威猛然将手里的方条木棍举起，朝着“乌鱼仔”的头上就狠狠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方条木棍狠狠砸在了乌鱼仔的额头上，断裂成了两截。
只是乌鱼仔纹丝不动，没有痛呼，额头没有血液流出，就那么直愣愣站着。
大口威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可就在这时——
仿佛尸体一样的的“乌鱼仔”身体不动不摇，突然原地左脚飞起踢出，一脚朝天，狠狠踢中了大口威的下巴上。
这一脚动作快如闪电，毫无半点预兆，而且力量惊人。
咔的一声脆响，大口威头部朝后诡异的扭曲，整个人被踢得倒飞了出去。
“威哥？！！”
目睹这一幕的飞仔东眼睛都快掉了出来，失声喊了一句。
然而倒在地上大口威下巴碎裂，口鼻鲜血狂冒，整个颈骨都折断了，扭曲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再没半点声息。
“啊！！！龙仔，跑，快跑！”
飞仔东又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乌鱼仔，转身扯着木愣愣的龙仔胳膊就朝仓库外跑。
他虽没拜过堂口，可在屯门能小有名气，是他少年时在一家白鹤拳馆学了一点拳脚。
一般人这样身体不动，原地起脚发力，除非是练家子或者韧带拉开，否则很难高过肩膀，而且力量也不会有多恐怖。
他们关了乌鱼仔好几天，虐待殴打，对方什么鸟样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可方才乌鱼仔那一脚的力量大得吓人，不但将大口威的下巴踢碎了，还折断了颈骨。
头被打不流血，闭着眼睛一脚将大口威踢死。
这……这乌鱼仔肯定不是人了！
憨傻的龙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焦急的飞仔东，又瞥了一眼那个应该是被他打死又站起的“尸体”，突然点点头，一把抓起飞仔东，朝外跑了出去。
仓库外，大发汽车的引擎轰鸣声响起，渐渐远去。
而那个站在原地的“活尸”，依旧没有动静。
只是渐渐的，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开始有了几分红润之色，额头头发间也渗出了丝丝红色的鲜血。
“呼——”
良久，一声悠长的吐气声从“活尸”的口中吐出，一个干哑的声音在脏臭的废弃仓库内响起。
“终……于……活过来了。”
第二章 潜意识消失
雨越来越大。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仓库棚顶的石膏板上，发出了密集而嘈杂的的琐碎声。
棚顶边上一个脸盆大的窟窿处，渐渐大起来的雨水毫无阻碍地落了进来，将地面积攒的尘土混成了黑乎乎的泥垢。
唰啦唰啦——
脚步拖动声在仓库内响起。
杨楚拖着左脚，艰难地将身体移动到了棚顶漏雨的窟窿下面，仰天朝天，嘴巴张开。
清冽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流入到口中，
足足好几分钟，那个身影才停止了饮用雨水，仿佛一个机器人一般，慢慢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
“我是在一个废弃杂乱的仓库。”
杨楚又将脖子转了回来，望向脏乱的地上躺着的那具下巴碎裂的身体。
“这个人就是我先前突然感受到致命危机后，被我反击杀了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又顿住，略显艰难地低下脖子望向双腿。
脏乱不堪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混了泥水的旧球鞋。
“我方才的一脚造成了韧带的撕裂拉伤，还有脚背和脚趾一些软组织的挫伤，我该庆幸穿了一双球鞋，不然足骨肯定有不少地方骨折碎裂。”
杨楚从身体神经系统传回来的疼痛反馈，很快得出了结论。
他此时的意识并没有办法专注于思考，只是记得自己一觉醒来，莫名就穿越到了这具刚刚死去的身体里。
稍稍回忆了一番，他隐约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谈话内容。
“三个人，之前我听到的说话声音里有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和现场的情况看，我是卷入到了什么事件，才被人绑到了这个仓库里。也就是说我这具身体应该处于麻烦当中，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找回来，为了自身安全起见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呃……”
杨楚正根据自身此刻面临的处境思考着对策，忽然他的身体一软，扑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片刻后。
“呃啊——”
一声呼喊响起。
杨楚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红丝密布，忽地一下，整个人突然从地上，仿佛气球被充气一般，蹦跶了起来。
他的面色和皮肤上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身体的肌肉鼓胀了起来，整个人的身体仿佛大了一圈。
扑咚扑咚的剧烈心跳声，连密集的雨声都无法掩盖。
“心跳过猛了。”
杨楚感受着身体的异状，急忙大口呼吸，控制着胸腹跟着剧烈起伏起来。
然后，闭上双眼。
慢慢的，他身体皮肤上的血红色褪去，鼓胀的肌肉也渐渐平复下来，呼吸的频率也逐步降低。
良久，杨楚才重新睁开眼，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想要让一具已经完全罢工的身体，重新开始工作，还真是不太容易。”
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可这几分钟对于杨楚来说简直是一场事关存亡的战争。
因为他穿越的这具身体已经死亡了，心脏停止跳动，也没有进行呼吸。
具体死亡原因不明，可能是受惊吓而死，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猝死。
杨楚一穿越过来，意识才在这具身体上苏醒，就开始趋于模糊涣散。
好在他把握住了最后的机会，在主观意识的强烈的一次次尝试和驱动下，他终于重新让这具身体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胸肺进行呼吸，彻底从猝死的状态中复活了过来。
可虽然复活了过来，但一切并没有完结。
他发现这具身体在死亡之后复活，丧失了人类从出生开始自然形成的潜意识本能。
不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有身体的呼吸，都需要他有意识的去控制才行，一旦他稍微分神忘记了身体就如同机器一样，停止了工作。
“现在的这具身体，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台精密到极点的机器，各个运行系统的工作都需要我去接管。好在只是潜意识丧失，并不是器官组织罢工或者更深入的生物和化学反应，我只要保持着人体的各大系统的运行就可以。”
杨楚对于自身此刻的处境极度困扰，但在这种极度的困扰中，又多少有几分庆幸。
潜意识丧失，使得身体运行的系统停止了工作，但还不至于更深入到器官和组织之间的生物与化学反应。
像是血液循环系统，他只需要控制心脏，让心脏跳动保持全身的血液进行循环就可以，而不必去考虑血液之中的细胞如何携带养料进行身体的功能。
杨楚现在需要做的，那就是操控和维持着人体的各大系统运转。
不过，即便只是维持人体的各大系统运转，他的大脑意识也已经非常吃力。
人体有消化、呼吸、循环、内分泌、神经、运动、泌尿以及生殖八大系统。
这些系统相互协调配合，使人能够进行各种复杂的生命活动。
一般来说，人体的这些系统从发育诞生，就在遵循潜意识本能去工作。
这个时候，真正人的自我意识尚未形成。
等人的自我意识出现，在日常的行动过程中，其实能够主动去操控的也只有一个运动系统。
大脑意识通过神经系统支配下，一些肌肉收缩，另一些肌肉协同配合，骨骼进行支撑，关节灵活活动，从而使得人能够进行站立、说话、行走、奔跑等等各种或简单或复杂的活动。
但即便受到人的主意识控制，在遇到一些情况下，比如被针刺被火烧，潜意识本能还是会先一步比大脑做出更快的反应躲避。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主意识可操控，但大多数时候都由潜意识掌控的系统，呼吸系统。
每个人都在呼吸，正常人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基本不会去刻意进行呼吸，完全是潜意识的身体本能。
但主意识集中到自身的呼吸上时，也能够通过运动系统和神经系统，进行对呼吸系统的控制。
比如，深呼吸，腹式呼吸，憋气等等。
但身体内的其他系统，基本上就不属于主意识所掌控，基本是潜意识或者说身体本能在掌控。
杨楚现在就是每时每刻都要注意去主动进行呼吸，一旦他的主意识忽略了，就会造成呼吸停止，从而身体缺氧。
还有就是心脏跳动。
心脏能够进行有规律而且一刻不停的跳动，是因为人体右心房处有一种由特殊细胞构成的小结节，医学上称之为窦房结。
窦房结可以自动而有节奏地产生电流，电流按传导组织的顺序传送到心脏的各部位，引起心脏的收缩和舒张，并使心脏进行有节律的周而复始的收缩和舒张活动。
而潜意识的丧失，使得窦房结不再自动而有节奏地产生电流，这就需要杨楚的主意识去主动刺激。
方才他突然跌倒在地，就是因为分心思考当前的境遇，突然忘记了让心脏窦房结产生电流，引起了心脏跳动的停止。
这也是杨楚能够“死而复生”的原因，这具身体的潜意识消失，使得他穿越而来的意识能够掌控身体内部系统的运行。
现在的杨楚就像是一个在操纵着多线程复杂工作的工人，要兼顾维持各个系统正常运作，这样他才能够保证这具身体处于活着的状态，并且能够进行复杂的活动。
其中，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和运动系统，这三大系统是他时时刻刻都要优先保持盯紧的。
至于其他的一些如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等等，有些杨楚还顾及不到，但身体在不缺氧不缺营养物质，血液循环保持正常的情况下，其他系统内的器官还不会衰竭，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代谢。
“呃——”
对于自身的情况才认识到这里，杨楚忽然惊觉胸腹有几分憋闷，他在这短暂的思考中，一方面维持着站立姿态，一方面控制心脏跳动，却又忘记了进行呼吸。
吐了一口浊气，杨楚控制着胸腹起伏主动进行呼吸，准备离开这个仓库。
目前他获取的信息有限，面对此刻的处境，最好的选择是先行离开，以免进一步陷入到危险之中。
他行走起来依旧是一瘸一拐的，这是他方才苏醒过来后，骤然被攻击后，全力调动运动系统进行的反击。
但杨楚没有料到的是，他操控身体进行的一脚反击，在没有潜意识的制约后，肌肉收缩爆发出来的力量大得吓人，一脚就将对方的下巴和颈骨都踢断了。
只不过这一脚杨楚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他的左腿韧带撕裂，足骨略微碎裂，还有不少处的肌肉此刻处于过载爆发后的酸胀中。
这就是没有潜意识对身体各方面进行保护的缘故，人体的肌肉和骨骼所能爆发的力量，其实远超于一般人对自身身体的认知。
但潜意识，这种生物本能的存在会时刻告诉你，哪些动作，动作的幅度大小，会造成身体的损害，所以在达到肌肉和骨骼的临界点时，潜意识本能就会通过疼痛等刺激告诉你，你所发挥的力量，你所做的动作幅度大小，已经达到了人体极限。
但当潜意识消失，由主意识去操控时，一切就全然不一样。
通过神经系统支配肌肉系统的全力一脚，那就真的是所有肌肉一齐做功的最大力量输出，完全不考虑可能会对身体造成的损害。
在离开仓库前，杨楚又大概找寻了一番可能会是他这个身体所属的物品。
可惜，一样都没有。
只在那个被他踢死的尸体身上，找到了对方的一个钱包和呼机。
杨楚没有去理会呼机，只是查看了一下钱包。
钱包里有一张身份证和面值不一的几千港币，杨楚将钱包收好，站起身。
整个过程，杨楚没有感觉到面对尸体的恶心和恐惧。
仓库外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杨楚拖着受伤的左腿，迎着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
第三章 雨夜
青龙山公路旁，一身湿漉漉的杨楚坐靠在一个电话亭，剧烈地喘着粗气。
在离开的那处偏僻的仓库后，他在雨中跌跌撞撞步行了大概一千米，中途经历了几次的忘记呼吸，跌倒、心脏骤停，终于艰难的躲进了这个公路边的电话亭。
越下越大的雨水和腿部肌肉的韧带拉伤、足骨的轻微碎裂，以及被绑架殴打，让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极差。
疼痛、虚弱、越来越沉重的身体——
哪怕杨楚的主意识能够无视这些负面的身体反馈，让身体仿佛机器一般继续往前行走，可繁杂的身体内部各大系统运转，让他意识常常来不及顾及。
此时杨楚的大脑主意识，就如同一个在多条流水线上手忙脚乱的工人，已经是在极尽所能的协调着身体各个系统持续稳定的运转。
潜意识的丧失，需要主动去掌控身体各大系统的运行，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但好在他的意识也在慢慢的适应，不论是刺激心脏跳动，或者进行呼吸，还有不时调控一下身体其他的系统的运行，都是重复而有规律。
类比的话，就像是架子鼓。
一会儿要去踩脚踏的低音大鼓和踩镲，一会儿要去敲一下军鼓，还有几个嗵嗵鼓和吊镲。
线程很多，但在停止运动系统后，身体靠在这个电话亭内后，还是能够分出一点精神来思考起他搜集到的信息。
电话亭的玻璃门上贴的是蓝色繁体的“港岛电讯”公司名和各种非法小广告，正中间金属制造的厚重电话机上面，则贴满了各区域的电话。
“所以我是穿越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港岛……”
从电话亭上面张贴的本机和各区域电话，以及其他一些小广告、电话本等等，结合他前面从那个混混身上找到的港币，杨楚大概搞清楚了他所处的地方。
港岛。
至于时间——
电话亭里没有具体的信息，但他拿的那个钱包里，有一张那个看起来是古惑仔的身份证，出生时间是1966年，结合和对方二三十岁的年龄，他推断此时应该是在八九十年代。
对于自身所处的地方和时代有了一定的概念，但这些无法解决杨楚现在面对的问题。
在这半个小时里，他越是对身体内部八大系统进一步掌控，越是能够察觉到身体状态差到了何等地步。
毕竟，这是被人殴打、囚禁，死后复活的身体。
“我现在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在杨楚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下一步的落脚。
虽然他知道此刻是在港岛，但周围一片荒凉，连个村子都没有，应该是偏远的城郊地区。
他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死亡，潜意识都消失了，记忆同样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其他的物品。
唯一的钱包和身份证，还是那个死去的古惑仔的。
这就导致杨楚没有办法找回这个身体前身所拥有的社会关系，更不用说落脚或者住处之类的。
从前面这个身体前面被绑架殴打的情况来看，他也不像是被绑架勒索的有钱人，被绑架的原因，大概率是卷入到了某些无法承受的危险事件中。
而且，杨楚现在的意识要不断地控制着身体的各个系统保持运行，哪怕是这样的保持静止状态，自我思考的时间都不能太长，否则身体某一方面就会出现“宕机”。
杨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方方面面通过神经系统，给他发出的警告。
雨水落在身上导致的体温丧失，肌肉的极度疲劳、能量不足产生的强烈饥饿、还有被关押殴打后导致的许多伤痛——
尽管杨楚在主意识完全掌控身体各大系统后，能够完全无视这些负面反馈，可他也明白这样长期下去，即便身体不至于再度死亡，但也会让身体造成很多长期的伤害。
从身体各方面给出的反馈里，杨楚能够感觉到，当前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动用储能的状态，也就是一般说的在消耗身体的脂肪。
这是体内各大系统运行后，器官和组织等自然而然的生物化学反应，并不受杨楚的掌控。
但从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他他也明白需要及早的摄入能量和处理伤势。
忽而，远处雨夜的公路上，有灯光闪过。
“嗯？有经过的车辆？”
杨楚精神一振，控制着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略显迟钝的身体顿时在加快的血液循环中，变得有力而灵活，哪怕在左腿受伤的情况下，依旧以极为迅捷的速度跑到了公路边。
这是杨楚离开仓库后一路上摸索出来的，他的意识意识通过神经系统，刺激心脏的窦房结，以此加快心脏跳动和促进血液循环，从而让他能够获得短暂的爆发力。
只是那疾驰而过的车辆，见到杨楚招手停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从杨楚身边一掠而过，驶入了远处的夜幕里。
“看来这样是等不到车的。”
杨楚看着车辆远去，慢慢在路边坐了下来。
心脏的剧烈跳动，他已经开始平复了下去，身体的疼痛、虚弱再次反馈到了大脑里。
饥饿、失温、伤痛、疲惫——
他只能尽可能减少能量的消耗。
站在公路中间，杨楚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车辆，刺眼的远光灯下他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车辆，但他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或许是雨夜的缘故，来车车速不算快，但对于杨楚这个突然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并没有看到，竟是到了他身前三四米的位置，才猛踩刹车减速。
但湿滑的路面和汽车行驶的惯性，使得车辆并没能一下停了下来。
在这危急时刻，杨楚却仿佛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在观察一般，在车辆距离他不过一米多的位置，凭借着对于身体运动系统的操控，竟是灵敏的一个侧身闪开。
嘎吱吱——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
车辆猛然一个急刹，直接熄火停在了杨楚身旁不远。
停下来的是一辆出租车，通过雨水滑落的玻璃，能够隐约看到出租车司机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剧烈呼吸，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边不好打车，我等很久了。”
杨楚上前敲了敲玻璃，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听到杨楚敲车窗玻璃，似乎又被吓了一跳。
只是隔着玻璃看清杨楚后，眼里又有了愤怒和警惕，但并未理会杨楚，嘴唇微动似乎在嘟哝着什么，又伸手去拧动车钥匙，想要发动汽车离去。
“帮个忙，载我到前面有人的地方就行。”
杨楚看出了对方没有搭载他的意思，控制着身体，抢先一步拦在了车前。
对于出租车司机不搭理他，杨楚也没觉得奇怪，热心人哪里都有，但也不一定就会遇上。
况且这雨天半夜，又是偏僻的城郊，突然跑出个伤痕累累的人出来，不理会他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杨楚对于周围完全处于陌生，他的身体状况不佳，还需要时时刻刻掌控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行。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杨楚只能让对方带自己离开这荒郊野外。
引擎已经启动，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司机，看着挡在车前的杨楚，脸上有了愤怒之色，狠狠按了两下喇叭。
“带我到前面有人的地方就行。”
杨楚挡在车前，又从那个混混身上捡来的钱包里，取了几张百元面值的纸币，拍在了引擎盖上。
在杨楚看来对方无非是怕他歹人、恶人，在无利可图的前提下，自然不愿意搭理他。
“不拉啊！”
但出乎杨楚的意料，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不但没有答应载他，反而将玻璃摇下来了小半截，有些歇斯底里地朝他喊了起来。
杨楚皱了皱眉，移动着身体让到了一旁。
他看到了出租车司机车内空空荡荡并没有载客，一时不太明白这跑夜班出租挣钱糊口的司机，到底是被他吓到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但杨楚并未彻底放弃，错过了这辆出租车，他不知道下一次还要多久才会有车辆行人经过。
看着挡风玻璃后面那张莫名扭曲狰狞的面容，杨楚故意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说道：“车牌CW1141，拒载我会投诉你。”
对于港岛的出租车行业，杨楚其实并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句投诉的威胁是否有用。
而就在杨楚说完要投诉之后，那个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竟真的没有离开，反而坐在驾驶座上，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嘴唇轻动，又似乎在不断地嘟哝着什么。
杨楚强撑着在雨中等了好一会的时间，这个年轻的司机才转过头，通过车玻璃，上上下下打量了杨楚一番，将窗户摇下了一些，朝着杨楚招了招手，仿佛像是故作无奈地说了句，“行了，看你可怜，上车吧。”
“多谢！”
出租车车门解锁的声音响起，杨楚道了一声谢，快步走到出租车后座拉开车门上车。
他不知道这司机是被那句投诉给吓到，还是觊觎他给出的那几张港币，或者又突发善心，都无所谓。
此时，他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找个落脚的地方。
上了车，杨楚看了一眼前面坐着的年轻司机，借着车内还未暗下去的阅读灯，看到了驾驶台上摆着的出租车司机的工牌。
林过雨。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杨楚微微恍惚了一下。
倒不是说这个名字和他前面淋雨的经历想象，而是隐约间他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大概是他意识是在一具新死的尸体上复活的缘故，不但没有继承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甚至不少属于他穿越前的记忆都模糊了不少。
出租车重新开始启动，前面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一直在透过车内后视镜打量杨楚，目光有警惕也有审视。
杨楚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目光，依旧没去在意。
他的更多精神还是放在了维持身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转。
从电话亭出来拦车的这段时间，他感觉到体内的系统运转已经有些紊乱和迟滞，需要尽快调节过来。
“兄弟，这是受伤了？”
车开了大概三五分钟，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声音突然响起。
杨楚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座位上，眯起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线，随口道：“在海岸边摔了一跤。”
“那你这摔得够狠的。”年轻的出租车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伸手指了指杨楚头部的位置，突然又变得颇为热情，“要不要给你找一家诊所看看？”
“没事，不用。”
杨楚淡淡地回了一句，伸手摸了下额头，前面被方条木棍打伤的伤口，在没有雨水的冲洗后，又隐隐有血迹渗透了出来。
以他如今的状态，治疗外伤并不是最重要的，反而好好吃一顿，补充身体消耗的能量。
然后再找个干净的地方静下来，减少活动，让他能够进一步协调好身体内部各系统的运行，才是第一位。
这样，杨楚也能够在稳定身体情况之下，多挤出一点精神，思考起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随你便喽。”林过雨耸了耸肩，颇有些浪费我一番好心的感觉，顿了顿又道，“前面过了嘉龙村就到青龙头码头，那边吃饭住宿都有地方，你在那下车？”
“行！”
杨楚没有废话，瞥了一眼公路左侧，依稀能够看到黑暗的雨夜中有几点灯火，应该就是林过雨说的嘉龙村。
嘉龙村距离杨楚方才所在的电话亭其实不算太远，大概也就几千米，不过他完全不熟悉周围的环境，身体也不一定能够支撑。
两人在简单的交流后，车内似乎又陷入沉默。
砰砰砰——
突然，就在这时，重新闭上眼的杨楚听到了后座的后备箱里，传来了敲打的声音。
正在开车的林过雨在声音响起后，猛地抓紧了方向盘，而后突然大声喝道：“发财，别吵！一会儿就到家了，你要是再吵，我就宰了你。”
说着，林过雨又透过车内后视镜望向杨楚，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后座里放着我老豆养的拉布拉多，刚才送他去兽医那边看了。哇，真是抢钱啊，现在不但医人贵，医这些猫猫狗狗也要我好几天的薪水。唉，下辈子投胎，我宁愿做条狗啊！”
听着林过雨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杨楚没有多言，慢慢的重新闭上了双眼。
可后备箱里的砰砰声依旧在响，不时还夹杂着唔唔唔的声音。
这声音在杨楚听来不太像犬科动物的呜鸣，但杨楚并没有空去多想其他，他大部分的精神都投入在保持身体各大系统的运转当中。
“救命啊——”
然而，在那唔唔唔的声音响了一阵之后，突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凄厉呼喊声从后备箱里传了出来。
嘎吱——
出租车猛然急踩刹车，在公路中间停了下来。
第四章 雨夜（二）
青山公路的这一段已经临近青龙码头，公路上已经有了路灯，也不再像之前路段那般黑暗。
一路淅淅沥沥的雨水也渐渐小了许多，在霓虹色的路灯下，带着几分迷蒙。
在出租车停下来的一瞬间，杨楚睁眼就看到了车内后视镜上，有一道阴狠无比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啪嗒一声轻响，这个叫做林过雨的出租车司机，突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把打开了车门，翻身到了车外。
在下车之后，半个身体又从车外探了进来，伸手拉开挡风玻璃上面的太阳挡板，取出了一把三十几厘米长的剔骨尖刀。
动作极为熟练。
“下车。”
林过雨拿着刀，额头青筋直冒，一张斯斯文文的面容扭曲起来，指着后座的杨楚大声吼道。
杨楚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透过沾染了雨点的车玻璃，能够看到此时的林过雨脸上那层伪装出来的温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担心和恐惧，在这具身体的潜意识消失后，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一些应激反应带来的情绪。
之前苏醒过来在那个破旧仓库里踢死了一个烂仔，心情无波无澜，见到尸体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恶心，在公路上拦车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此时，也是如此。
“救命啊，救命啊——”
正在这时，出租车的后备箱内，砰砰砰的拍打声和哭喊声又响起。
声音像是个年轻女性。
“收声啊，臭三八！”
本来拿着剔骨刀指着杨楚的林过雨，仿佛被那一声声哭喊给弄得烦躁无比，几步冲到出租车后面，狠狠一脚踹在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位置。
“下车啊！”
在踹了后备箱一脚后，林过雨伸手一把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举刀指向后座上的杨楚，几乎跳起脚来叫道。
杨楚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威胁，慢慢移动身体从后座上走了下来。
“去死吧！”
就在杨楚身体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一旁的林过雨双目赤红，神色癫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剔骨刀就朝杨楚砍了过去。
显然，从杨楚听到后备箱里那个呼救声后，林过雨就已动了杀心。
只是他或许是出于自身职业的缘故，并不想在出租车内杀了杨楚，而是要等到他下车。
杨楚站在出租车后门前，面对林过雨挥刀砍来，冷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在剔骨刀近到眼前时，突然身形一矮，躲过了剔骨刀，跟着蜷缩的身体猛地伸展开，狠狠朝前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清脆的剔骨刀落地声响起。
杨楚晃悠悠地站在原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双臂、大腿和腰腹肌肉，在这一次撞击中都有轻微的撕裂，在他主意识掌控自身之后，意念之中的全力爆发，往往力量都比正常人要超出了一大截。
而林过雨整个人倒飞出了两三米远，重重摔在了地上，胸口都微微凹陷了下去，口鼻有鲜血气泡不断冒出，明显是不活了。
可即便如此，林过雨凶性依旧未有半点减少，反而无比怨毒地盯着杨楚，含糊不清地骂道：“死扑街，说了不拉你了，偏要上我的车，我要斩死你，斩死……”
“港岛也这么民风淳朴了么？！”
杨楚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渐渐没有了声息的林过雨，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表情。
从穿越到这具身体复活，他已经连续杀了两人。
这让他对于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份，或者这个世界都产生了一些不确定。
不过，从林过雨前后的表现来看，对方明显不太正常，很可能是某些精神疾病的患者也说不定。
其实，杨楚也没有故意要杀人的意思，都是自卫反击，但哪怕他现在掌控身体的运动系统，可面对一个持刀凶徒，也只能爆发最大的力量去应对。
而没有潜意识的约束，身体每一次动用的最大力量，往往都是不顾受伤的超负载爆发。
砰砰砰——
出租车的后备箱内，又响起了拍打撞击的声音。
杨楚转头走到了出租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啊，救命，不要……”
出租车后备箱一打开，惊恐的呼喊声跟着响起。
后备箱内躺着的是一个手脚被绑住的少女，看上去像是个学生，穿着衬衫短裙，嘴角还挂着一条麻布，显然是用来堵嘴的，只是不知怎么被她挣脱开。
少女在后备箱打开后的瞬间，显然被惊吓得厉害，身体微微颤抖着，满脸恐惧。
只是在看清楚杨楚之后，少女呼喊的声音又顿住，一双满是泪水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似乎想要看清楚杨楚的面容。
杨楚看清楚后备箱内的少女，对于目前的情况大概也猜出来了。
出租车司机林过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绑架了一个少女，藏在后备箱内。
这也是对方一直拒载他的原因，一直听到他要投诉，恐怕担心暴露了什么事情，这才答应了下来。
在后备箱的呼救被杨楚听到，林过雨面对自己的恶行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就想要将杨楚灭口。
但林过雨没有想到杨楚，竟然有反杀他的实力。
“这样看来，或许对方还不是初犯？”
杨楚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但他也没深入思考下去。
看了一眼少女身上的绳索，转身走到车旁的地上，捡起了那把跌落在地的剔骨刀，走到了后备箱前。
后备箱内的少女看着杨楚手里的刀具，明显畏惧地缩了一下身。
杨楚伸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脚被绑着的绳索，也不顾少女有些颤抖着的微弱挣扎，喀嚓一声，剔骨刀割断了绳索。
少女看着能够活动的手脚，挣扎着从后备箱内爬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被捆绑太久的缘故，手脚血液不畅，少女爬出后备箱后还跌了一跤。
杨楚站在一旁也没有搀扶对方的意思，也不想多说什么，随手将剔骨刀一扔，朝着出租车公路前面的走去。
出租车停下的位置，依稀已经能看到青龙码头附近建筑物的灯火，距离应该不会太远。
他行走的速度不快，左脚的伤势，还有再一次爆发后，身体越加的虚弱疲乏。
换做一般人，在身体遭受了虐待、殴打和连续超出身体负载的爆发后，身体潜意识本能就会产生各种懈怠、停下的念头。
但杨楚的大脑意识虽能够接受到这些身体的负面反馈，但依旧能够如同操作机器一般，无视那些警告的信号，坚定地往前行走。
从后备箱爬出来的少女，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后，望着四下无人的公路，一时茫然无措。
突然，她又瞥见了出租车不远处倒着的林过雨尸体，巨大的恐惧又涌上心头，尖叫了一声，朝杨楚的背影追了上去。
——
扑咚——
青山公路上，正一瘸一拐缓步行走的杨楚，突然身体一晃，倒在了公路上。
在杨楚身后十多米远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望着倒在地上的杨楚，神色变得有些犹豫。
她跟着杨楚已经走了五六百米，早已从杨楚那晃晃悠悠的行走步伐里，看出对方的虚弱。
好一阵，少女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杨楚身旁一米多远的位置，半是畏惧半是担忧地朝杨楚喊了一声，“喂，你怎么了？”
杨楚双目微闭，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
少女前后张望了一番，尽管不远处依稀能够看到灯火，甚至隐约还能听到汽笛呜咽，可周遭细雨迷蒙的街道，空荡荡的，完全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或许是受到前面林过雨绑架的惊吓后，她只觉得周围仿佛随时都会蹿出恶人来。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又靠近了杨楚一点，微微俯身，带着哭腔喊道：“喂，你到底有没有事啊，不要吓我啊！”
躺在地上的杨楚无声无息了小半分钟，突然猛地一下又睁开了双眼。
“啊——”
少女看着突然睁开眼的杨楚，又吓得倒退了两步。
“扶……我起……来！”
杨楚望向仿佛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的少女，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他的身体状况在这一路已经越发的糟糕，既有身体伤痛、疲劳、饥饿和两次爆发身体过载受伤的原因，也有杨楚需要不断操控保持身体各大系统运行的问题。
一个人的意识想要完全取代生物进化百万年，从出生后就自然而然具备的潜意识本能，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哪怕只是需要他维持身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行，也是一个极为复杂困难的工程。
杨楚的意识几乎不太能够分心，控制运动系统行走的这一路，好几次出现了内部系统的紊乱，使得身体濒临“宕机”。
站在一旁的少女，被躺在地上的杨楚看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移动脚步到了杨楚身边，慢慢的将杨楚扶着站了起来。
“你可以转过头去。”
杨楚站起身后一只手搭在少女肩膀上，缓缓开口说道。
“你要做……”
少女的话未说完，已经被雨水洗刷去妆容的俏脸上蓦然一红，急忙扭过头去。
杨楚拉开了裤子上的拉链，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听着那些水声，少女脸红得几乎到了耳朵，若不是顾忌杨楚根本站不稳，这一刻她恨不得远远逃开。
“多谢！”
水声停止，杨楚轻轻吐了一口气，朝少女又道，“接下来要麻烦你扶我走一程。”
“是我要谢谢你救了我。”
少女低着头扶着杨楚往前走，似乎因为经过了方才尴尬的一幕，又或者感受到杨楚并没有什么恶意，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突然说道，“我叫梁秀心，你叫什么？”
只是这句话问完，少女仿佛又察觉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有些惊慌地解释道，“你……你可以不要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会说的。”
梁秀心在跟着杨楚走的这一路，已经揣测过杨楚的身份。
对方明明身受重伤，虚弱得厉害，可却能杀了那个绑架她的出租车司机，而且还救了她。
之后也没有选择报警或者等待，而是不发一言的离去。
像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厉害人物一样。
神秘，强大。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心中有些畏惧，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可以叫我杨楚。”
似乎过了好一阵，杨楚才突然开口回答。
他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姓名和身份，只是依稀在仓库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说了什么“乌鱼仔”，但那个“乌鱼仔”已经是彻底死亡了，他用曾经的名字正合适。
“嗯。”
梁秀心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也想多说点话。可看着杨楚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又强忍了下去。
这一晚的遭遇，对于十七岁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昨晚十点，她在参加完中学毕业的谢师宴后，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结果，车开了十来分钟，那个变态司机就拿出刀来威胁她，将她手脚捆绑了，将她关进后备箱。
之后一路上，梁秀心真的是恐惧到了极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事情。
后来梁秀心听到了出租车被人拦下，有人上了车，她便用尽全力将嘴里的布条挣开，大声呼救。
最后她还真是得救了。
只是一想到那个变态司机，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帮我去买点东西。”
就在梁秀心心绪杂乱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杨楚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她又赶忙转头，顺着杨楚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公路两侧已经渐渐有了许多建筑，在大概五六十米远的一栋旧楼下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在开着。
“买，买什么？”
梁秀心侧头看了一眼杨楚，见杨楚脸色越发苍白，嘴唇都有了青紫之色，有些紧张地问道。
“水，吃的，有糖的话最好。”
杨楚放开了梁秀心的搀扶，将身上的钱包扔给了对方，缓缓地在路旁坐下。
梁秀心接过钱包，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一眼杨楚，见他眼睛已经闭上，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朝着那家便利店跑去。
不到五分钟，梁秀心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就跑了回来，将东西交给杨楚。
杨楚也不看花费了多少，直接将钱包塞进怀里。打开塑料袋，发现梁秀心买了不少东西，除了几瓶矿泉水和面包之外，还有一包白糖和纱布、创可贴以及一瓶“黄道益”跌打药酒。
杨楚二话不说撕开了那包白糖，往嘴里倒了一些，又喝了几口矿泉水，又继续闭上双眼。
梁秀心就那么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杨楚，也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杨楚才重新睁开眼睛，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扯平了！”
杨楚深吸了一口气，朝梁秀心摆了摆手，“不去打个电话，给你家人报个平安么？”
“啊？！”
梁秀心似乎被杨楚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又转身急忙忙朝那家便利店跑去。
杨楚望着梁秀心小跑离开的背影，远远的又看到了便利店前站着一个店员，看上去像是在梁秀心买东西后，好奇跟出来观望的。
杨楚也不在意，只是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何时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东方天际发白，偶尔有几只海鸥飞掠过。
杨楚将塑料袋拎在手里，转身消失在渐起的晨雾里。
第五章 无法入睡
上午。
青龙头公路的一段公路，两侧都被几辆警车封锁，拉起了警戒线。
“SIR，是我报的警，我早上送货经过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那里，靠近点一看，才注意到有人躺在地上。”
路边的一辆海鲜运送货车前，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沧桑的鱼贩子，正在向两个警察做现场笔录。
“大概是在几点钟？”其中一个女警询问道。
“我一般离开市场那边的时候是四点半，开过来……”那个中年鱼贩子挠了挠头，突然比划了一下手指，“五点，差不多是五点。”
“这么早就送货呢？”
女警旁边的一个便衣，咧了咧嘴，颇有些不信道，“鱼市都还没开吧……”
“阿SIR，哪里早了，我要跑荃湾、新界，还要过海呢……”中年鱼贩急忙解释道。
“蛮牛，你不懂就少说几句。”
女警白了一眼身旁的便衣一眼，停下了手里的笔，目光盯着这个送海鲜的鱼贩子问道，“那你经过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鱼贩子被女警盯得有些慌乱，连忙摇头道：“没有啊，这段路大早上没什么人的，长官，真的是我报的警……”
嗡嗡——
就在这个中年人说话间，一阵引擎的咆哮声响起。
一辆丰田轿车在警戒线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在他副驾还坐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女。
“哇，正点啊。李SIR这是又换新伴了。”
那个叫做蛮牛的便衣看着丰田轿车上的那个美女，眼睛睁大，露出了一副艳羡的表情。
“好好做事啦。”
旁边的女警同样注意到了副驾上坐着的那位美女，有些生气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叫做蛮牛的便衣，又小跑着走到了那中年西装男子的面前。
“阿BO，情况怎么样了？”
从车上下来的西装中年男子，环视了一眼现场，看着走到面前的女警随意问道。
“李SIR，我们已经查到了，死者名叫林过雨，是一名夜班出租车司机。我们在出租车旁找到一把三十公分长的剔骨刀，不过死者身上没有伤口。前面鉴定组的同事说，死者是受到巨力撞击引发的肋骨断裂，刺穿了心脏和肺部，导致的内部大出血引起的死亡。”
被称作阿BO的女警，站在西装中年男子面前，一板一眼的汇报道。
“被撞了？”西装中年男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不是，鉴定组的同事说现场没有车辆行驶撞击的痕迹，如果是被车撞的话，现场应该能找到点什么的。而且从昨晚到凌晨一直在下雨，我们在现场的那把剔骨刀上也没办法提取指纹。”
女警阿BO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李SIR，前面有媒体过来了，要不要通报给媒体啊？”
“你想引起全港出租车罢工啊？”西装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女警阿BO，“先不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说出租车司机中途下车，被后面上来的车撞了。”
“那……那我们不查了？”女警阿BO有些茫然地问道。
“当然要查。”
西装中年男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明显是杀人案啊，傻乎乎的，行了，我走了。”
“对了——”
西装中年男子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找一找附近有没有目击者，从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断，前后公路上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什么。”
“YesSir！”女警阿BO连忙应声道。
“哇，李Sir真是太潇洒了。”
看着丰田轿车离去，那个叫做蛮牛的警察走到阿BO身旁，满是羡慕道。
“做事啦！”阿BO狠狠将手里的笔录扔给了对方。
“干嘛？！李Sir不待见你，也别拿我出气啊！”蛮牛看着阿BO的模样，不由叫嚷道。
“你是没见过李Sir以前有多厉害！”
阿BO回头剜了蛮牛一眼，胸腹起伏，似乎依旧有些气闷。
“喋血神探嘛，谁不知道似的。”
蛮牛撇了撇嘴。
“Madam！”
正在这时，一个军装警快步朝两人跑了过来，“刚有家属报案，说他们的女儿昨晚被一辆出租车司机绑架。”
……
距离青龙码头不远的龙腾街，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店面林立。
以港岛的人口密度来说，哪怕是在青龙头码头这边算不得繁华的区域，因为依托码头的分流，依旧有着大量的人口汇聚。
上午的时候，正是街道上最为忙碌的时刻，小商店前有人在高声降价，五金店里不时传出切割的声音，餐饮店门前热气腾腾。
各种广告牌下方的人行道上，往来有衣着光鲜的职场人士，有穿着汗衫拖鞋的搬运着各种货物的工人，以及抱着纸皮脚步蹒跚的老人。
街道上车水马龙，私家车、出租车、货运车，喇嘛鸣笛不断，一派热辣鲜活的场景。
在龙腾街边上的一家名字叫做中捷酒店的三楼房间内。
咔嚓咔嚓——
清脆的剪刀剪东西的摩擦声不时响起。
好一阵剪东西的声音停止了下来，又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杨楚鞠了一捧水洗了脸和头，站在狭窄洗手间间内，看着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
面容瘦削，颧骨高耸，微微凹陷的双眸，平静而淡漠。
一头杂乱的黄发已经被他剪成了寸头，额头上方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结痂不久，仿佛一条粗大的蜈蚣趴在上面。
全身上下有多处的伤痕，布满一道道淤青的胸前，一条条肋骨凸起，四肢干瘦，腹部凹陷了进去。
“这就是现在的我！”
杨楚端详着镜子里的面孔和身体，没有出现意识认知的错乱，这具孱弱、伤痕累累的身体，现在就是他自己。
在镜子前默默地站了一会，杨楚拉开了洗手间的门，来到了房间。
“……昨日跑马地马场上演谷草开锣战，骑师莫雷拉开锣日于尾场打后胜门后，将强势延续至快活谷。甫开赛已凭“有苗头”先声夺人……”
床头墙角的一台黑白电视，正播放着昨日的赛马新闻。
杨楚在离开了青山公路后，花费了四百五十港币，就在龙腾路找了这家中捷的小酒店住下。
酒店房间只有七八平左右，大概是因为窗户小，又被其他的建筑物遮挡着着的缘故，尽管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可房间内不开灯的话还是显得有些阴暗。而且因为建筑老旧，长久不通风，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种长期潮湿沉积下来的淡淡霉味。
从洗手间出来，杨楚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几个塑料袋中的一个，提到了面前。
先是将塑料袋里剩下半瓶的“黄道益”取出来，在身体几处淤青受伤的地方和骨头红肿的位置擦拭了一番，然后又拿出纱布在头上的伤口吸干净水珠，吐沫上膏药，最后再用纱布缠绕了两圈。
最后杨楚又在床头柜上的另外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三份盒饭。
两份叉烧，一份鹅腿，都是他让酒店服务员帮忙订的。
杨楚拿起一次性筷子，打开盒饭就往嘴里扒拉，他扒饭的速度很快，但每一个口咀嚼充分，吃饭的动作就像是一台在处理食物的机器。
一份盒饭吃完，杨楚没有马上继续吃第二份，坐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很快，一阵咕咕的声音从杨楚的腹部发出。
杨楚在控制着胃部和肠道蠕动，加快对食物的消化和吸收。
他对于消化系统，自然还远远没有触及胃部肠道对营养物质的分解和吸收，但和控制心脏跳动一样，他在前面尝试过一次，他完全可以通过加快血液循环，分泌更多的胃液，蠕动使得食物和胃液更加充分的混合，来让消化系统更快的对食物进行消化和吸收。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杨楚又睁开眼睛，重新拿起了另外一份盒饭，继续扒拉到嘴里。
如此反复，杨楚差不多花了二十几分钟将三分盒饭吃完。
将一次性饭盒扔在床头柜不远的垃圾桶边上，垃圾桶里已经装满了各种面包、牛奶的包装袋。
这些都是杨楚吃的。
算起来杨楚这一个上午吃的东西，已经够普通人吃好几天。
大量食物摄入和营养补充的好处，就是让杨楚的身体在极快的时间得到了恢复。
除了韧带撕裂和骨骼这样没办法立刻恢复的伤势，此时的杨楚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不再有那种能量耗尽的迟滞感。
吃完这些东西后，杨楚闭上双眼，全身肌肉放松，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在运动系不进行任何活动的时候，他的大脑意识对于控制身体的循环与呼吸系统的运转，已经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神。
这种重复而规律性的工作，大脑意识在逐渐适应以后，就如同一个技能的熟练工，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甚至还能够相对轻松的兼顾其他系统，以保证身体内部运转不会出现紊乱。
这个时候，也是杨楚能够进一步考虑起他现在的处境。
他杀了两个人。
一个是仓库里的那个混混，对方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陈耀威，杨楚在这间酒店开房用的还是对方的身份证钱包里留下来的港币。
另外一个是出租车司机林过雨。
前者关系到杨楚穿越前的这个身份卷入到的某些事件，在那个叫做陈耀威的混混死后，又有两个在场的混混跑了，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他不得而知。
而林过雨这个出租车司机，对方虽然看上去是个神经变态，绑架乘客，杨楚杀了对方可以说是见义勇为。
可真要被警察找上，卷入司法程序，还是很多麻烦。
况且，他这个身体的前身，到底有没有案底，或者其他的事情，也完全说不准。
住在这个酒店，他并不安全，很可能不用太久就会被找上，甚至还可以说处于某种未知的危险之中。
只是——
杨楚对于这两件事情，此时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没空去进一步考虑，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并非重要的。
杨楚此时面对着一个让他感觉时刻都处于生死存亡的问题——他不能睡觉。
哪怕是片刻的打盹都不可以。
他的身体没有了生物本能的潜意识，不论是内部的血液循环、呼吸、消化等系统的运转，还是外部的行走、移动，全部都依赖于他的主意识去控制。
这让杨楚能够通过控制心脏跳动，使得身体短暂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和灵活性，也使得他能够控制消化系统，更好的补充营养。
可同样的，这也导致杨楚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意识沉睡，或者说，他不敢入睡，始终要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一旦他进入睡眠，他的大脑意识沉寂下来，不再继续对身体的各个系统进行运转，他的心脏便会停止跳动，他也不会再呼吸，将再一次死去。
而杨楚从在这个身体苏醒，虽然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可他的大脑意识就没有片刻的停止，一直耗费着精神保持运转。
到了现在，杨楚已经感受到了精神开始疲惫。
这也是杨楚需要摄入大量食物的原因之一。
大脑的运转，时时刻刻都在耗费着大量的能量。
现在，杨楚还能够保持清醒，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这样下去肯定不能撑太久。
个无法睡眠的问题不解决，他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步入倒计时。
一旦没有办法让他依托于大脑的意识得到休息，那么中途只要稍微一宕机，结果显而易见。
这不像普通人在入睡之后，潜意识还能够保持身体的运转。
普通人经常会突然从睡梦中莫名惊醒，或者身体猛然一抖，出现这种很奇特的反应。
其实这就是潜意识以为身体快要死亡了，发送一个生物电脉冲，刺激得人苏醒过来。
而杨楚没有潜意识，一旦他陷入睡眠状态，那么身体不再运转，潜意识也无法刺激，那就真的会彻底死亡。
“我得尽快找个办法解决。”
杨楚睁开双眼，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要趁着现在自己还能够支撑的时候，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草草的穿好在卫生间晾得半干的衣物，杨楚打开门，离开了酒店房间。
第六章 图书馆
第六章图书馆
深水埗，保安道市政大楼外，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缓驶入到了泊车区。
“呐，到地方了，一百一十蚊，这里就是距离我们前面最近的大型图书馆了，听说是前几年新开的。”
出租车的驾驶座上，一个矮胖的中年出租车司机侧着身，指着窗户外的大楼，朝坐在后排的杨楚说道。
“谢谢！”
杨楚看了一眼窗外的大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100元和一张十元港币，递给了对方，拉开车门从出租车上下了车。
一路进入市政大厦，上了二楼，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深水埗的保安道公共图书馆。
杨楚准备好好的查阅一下书籍，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书里，找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他没有选择去找医务或者其他专业人员求助，港岛是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以他口袋里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千港币的身家，在一些高端的诊所和专业医务人员那里，连预约的资格都没有。
退一步说，即便他能够联系上一些合适的机构和专业人士，能不能解决他睡眠的问题先不说，但短时间内成为研究和实验对象是肯定的。
当然，其实在生死面前，也没有什么是无法妥协的。
只是没有到最后无路可走，杨楚不会轻易让其他来主导他的命运。
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前世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少缺失，他所能记得上辈子的人生轨迹都变得有些模糊。
好在思考和行为逻辑，甚至还有很多曾学过的知识依旧保存。
在面对自身遇见的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大脑意识能够结合当前的情况，做出判断和选择。
至于说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有效，能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这就没办法进一步的思考。
而且，这些略显得纷杂的思绪，其实也不过是杨楚在方才搭乘出租车，安静地坐在车后时，一晃而过的短暂念头。
保安道公共图书馆窗明洁净，环境不错。
图书馆看上去也不算太大，有四五名胸前别着胸针的员工在工作。
杨楚一进入图书馆后，目光就飞快地瞥向书架上的各个分区，很快就找到了生物和医学区域。
书籍不算特别多，大概也就四个长排书架大小，而且书架上新书旧书都有，看得出来除了采购之外，一些应该来自于民间捐赠。
这些书绝大部分都是繁体，少数也有一两本的简体夹杂其中，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英文，但杨楚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杨楚飞快地扫过一排排书架，很快在一个书架上站定，从上面抽出了一本书籍。
书名《最熟悉的陌生人》，副标题是自我认知和潜能发现之旅。
杨楚大概扫了一下目录，匆匆翻过了几页，感觉应该能看一下，就随手放在手边的书架上，继续找寻起其他的书籍。
他又抽了两本，叫做《高效休息法》和《浓缩睡眠法》的书籍，大概看了一下目录，直觉上可能找得到一点自己所需要的，放在了面前的书架隔板上，继续找寻。
“睡不着啊？”
就在杨楚细细挑选着书籍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杨楚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耳朵里带着耳机，正用小推车推着一大堆的书籍从他身边经过。
看上去应该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是，脑子空不下来，没办法入睡。”杨楚随口附和了一句。
“我晚上经常也会睡不着。”
俊朗青年脸上带着腼腆而温和的笑容，一边将几本书，放进旁边书架，一边说道，“如果你想要试试睡得好的话，可以看看这本——”
说着，俊朗青年将手里的一本旧书递到了杨楚面前。
杨楚接过书籍，看了一眼书名《为什么我们要睡觉》，看上去应该是他所需要的，便轻轻颔首道：“多谢！”
“不客气！”
俊朗青年笑了笑，推着小推车上的书又朝其他书架的位置走去。
杨楚随意地扫了一眼对方小推车上的书籍，《为何我们生于此》、《人性的弱点》、《性格测试》几本放在最上面的书映入眼帘。
在这个俊朗青年离开后，杨楚也没有多加理会，依旧在一排排的书架前，浏览了起来。
他现在并没有拿到一本书就开始阅读，而是不断地从书架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放在自己面前。
现在的身体还在站着和走动着，他的大脑意识除了控制身体的内部各大系统外，还要控制运动系统，在没有潜意识掌控身体的情况下，他要是阅读稍微入神，整个人是不会站着，而是会突然倒下。
他想要进行比较长时间的阅读，还是要尽可能减少大脑意识在其他方面的投入。
《拯救你的睡眠》、《唤醒沉睡的大脑》、《高效大脑工作法》、《第二大脑》、《大脑修复术》、《意识的解释》、《脑神经图谱》、《脑科学导论》……
杨楚一连从书架上找了十多本或新或旧的书籍，只要他觉得可能有用，或者能开启一些他思路的，他就留下。
然后抱着一大堆的书籍，走到了书架不远的读书座位上。
一个人怀抱了好几十本的书籍，在座位上坐下，自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但杨楚也没有理会其他人一样的目光，坐下之后，端正好姿态，便开始翻阅起了书籍。
杨楚首先想要明白的是，人为什么要睡觉这个问题。
他意识里的似乎有这方面的部分记忆，但那些似乎都是从什么“头条”和“公众号”里看到的，但都不够准确和清晰，他很多也都忘记了。
而且这些内容里侧重的不是人为什么要睡觉这个问题，而是诸多如果不睡觉，睡眠不足会产生的恶果，熬夜对于身体的危害等等。
头脑昏沉，身心疲惫，注意力无法集中，记不住东西，思维时大脑一片空白，遇事反应能力下降，情绪不容易控制，更容易患病，更容易患癌症，更容易衰老，感到周身不适之类。
杨楚对于这些缺乏睡眠的各种严重后果，有所了解，但都远远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翻开了几本书，杨楚慢慢的找到了一些说法。
应该说是推测和猜想。
第一种说法是睡眠是为了保持能量。
动物在进化之初，食物不足。睡眠是为了降低基础代谢率，让能量得以保存，并且恢复白天所丢失的能量，和一些动物需要冬眠类似。
但这种说法现在看来是并不准确的，随着进化的推进，对于人类来说，能量的摄入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如果睡眠是为了保持能量，那补充足够的能量，人就可以不用睡觉了。
所以，睡眠除了能保存能量，肯定还有其他的意义。
第二种说法是睡眠是为了记忆。
睡眠有助于神经组织的修复，对记忆有一定的保护和巩固的作用。
这一点说法有一些道理，也能够得到认可，但依旧还显得不够充分。
第三种是睡眠时可以高效清除脑内代谢废物，从而恢复活力。
人脑内多数代谢产物由脑细胞排放到细胞间隙，之间的组织间液中。另一种分泌的液体脑脊液有供给脑部分营养、排出代谢废物的作用。脑脊液沿着动脉周隙流入脑内，与脑细胞组织间液交换，将细胞间液体的代谢废物带至静脉周隙，然后排出脑外。
睡眠时脑内细胞间隙比清醒时更大，这意味着睡眠时脑脊液更容易进入脑内与组织间液进行交换，睡眠可能会阻止有毒的代谢产物积累从而损害脑细胞。
睡眠时候就像用脑脊液洗了个澡，洗掉积累的代谢垃圾。睡眠的作用可谓是真正的“排毒”了。
杨楚对于这个说法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
可能并不完全，但是睡眠的一部分作用应该有这个。
此外还有说和免疫力相关的，睡眠会产生一种特定的分泌性蛋白，具备抗菌性。
生病期间往往会感到疲倦和困顿，但其实人们生病期间对睡眠需求的增加是源于自身免疫和神经系统释放信号分子，不是感染因子本身所导致的。
其他的诸如还有，睡眠最初只是生物在进化之初为了满足一种原始功能，至于这种原始功能是什么，没有定论。之后又在进化之中，睡眠又慢慢获得了更多功能。
睡觉是为了完善大脑功能，睡觉是与地球昼夜运转规律相关，晚上睡觉是为了躲避天敌等等。
从众多书籍里，杨楚没有得到一个确切而完整的答案。
他不知道是这里的书籍太少，又或者以人类对于自身和生物的认知，暂时根本没有这样答案。
但杨楚感觉他已经有了一些收获。
而且杨楚在这一堆书籍里，又找到了几个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说法。
一个是我们根本没有睡觉，“觉醒”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大部分低级别生物没有睡眠、也没有觉醒，长期处于低感知、低动力的状态。
比如所有的植物、细菌、病毒、浮游生物、甚至昆虫等等。他们数量远超人类和所有动物的总和。他们日复一日机械的运动，从来没有醒过来。人类却从低等生物种觉醒，获得了智慧，获得了掌控自己生命的主动力。
杨楚在这些书籍里，也了解到了许多他以前都不知道的知识——
在哺乳动物和鸟类中，通过分析睡眠中的眼动可以把睡眠分为两大阶段——快速眼动睡眠和非快速眼动睡眠。
快速眼动睡眠的特点是眼球的快速运动，同时也包括高频率低摆幅的脑电和活动减少的肌电。梦大多数都在此阶段产生。
非快速眼动睡眠大约在成年人睡眠中占75-80%的时间。在非快速眼动睡眠中，梦相对较少。非快速眼动睡眠包括4个阶段，一二两个阶段是浅度睡眠，三四阶段是深度睡眠。每个阶段的睡眠又有不同的特性。
还有许多动物的睡眠时间比人类要短，比如大象每天只需要睡两个小时。
一些海洋哺乳动物，比如鲸和海豚甚至都不需要让整个大脑都睡着，它们的左脑和右脑可以分别轮着休息，这样无论何时总是有一半的大脑可以醒着承担每日的工作。还有一些小动物为了防止被掠食者捕捉，甚至都不怎么睡觉。
除了这些关于水面的书籍之外，杨楚又在一些关于“潜意识”的书籍里，找到了一点值得他尝试的东西。
培养一个自身可掌控的潜意识。
比如普通人如果突然看到有东西朝他飞来，或者是遇到正面攻击，下意识的就会闭上眼睛。
但一个经过训练的拳击手或者其他格斗选手，在长期的训练之中，已经将这个潜意识本能彻底掌控，在面对攻击的时候，不但不会闭眼，反而会看清楚攻击的路线，以此让身体做出躲避。
“怎么样，看你坐了快一天，找到你想要解决睡眠的办法了吗？”
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杨楚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工作的俊朗青年，正站在一旁的桌边看着他。
他这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黑，已经是到了晚上。
图书馆内除了面前的这个俊朗青年之外，其他人早已离开。
“算是有点收获，但具体还要等试过才知道。”
杨楚也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图书馆应该是准备关门了。
合上书本，从桌前站起。
但大概是久坐太长时间的缘故，他虽然一直保持着心脏跳动血液循环，但下肢还是有一些血液不畅，起身后不自觉的就朝旁边歪倒。
“小心！”
俊朗青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杨楚，依旧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看你坐着就没动过，稍微要站起来活动……”
“谢谢，我没事！”
杨楚微微加快了心脏的跳动，身体的血液循环速度提升，短短五六秒的时间，下半身那种麻痹的状态就已被驱除，不再需要支撑和搀扶。
“你恢复的很快啊！”
俊朗青年看着杨楚短短几秒的时间就恢复过来，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对了，请问下洗手间在哪？”
杨楚又朝面前的俊朗青年问道，因为距离近，这次他看清了对方胸前长方形的工作牌别针，上面有几个英文字母——XUXI。
“我叫徐夕。”
俊朗青年注意到了杨楚的目光，依旧有些腼腆的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又伸手指了指图书馆的另外一边，“你转过那个拐角就是了。”
第七章 认识
洗手间内。
杨楚在解决了生理上的某些需求后，走到了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在图书馆坐的这大半天，尽管他并没有摄入什么水分和食物，但保持身体内循环和消化等系统的正常运转，依旧与普通人一样需要排除身体废物。
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他的这种新陈代谢，从常人对于自身的毫无察觉，而渐渐变得可控。
洗干净手，杨楚抬起头，又一次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瘦削的面容上，双眼渐渐泛起了一些疲惫的红丝，眼袋也更加明显，
或许是从昨晚穿越苏醒过来，大脑就一刻不停的在保持清醒状态，又或者是今天在图书馆阅读各种书籍投入了太多精力的缘故，杨楚隐隐能够感受到一点晕眩的感觉。
这种晕眩的感觉尽管很轻微，但却让杨楚对于身体内的呼吸、循环，以及行走、动作的运动系统，有点脱离掌控的感觉。
杨楚又捧了一把水，拍了拍脸颊。
清冷的水流划过脸颊皮肤，这种对于普通人有困意时候的提神醒脑方式，于杨楚而言刺激并不明显。
他可以自我控制神经系统，不论是疼痛或者其他的刺激，都能够进行大脑屏蔽。
“嗯？”
只是杨楚在手指划过水流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今天看过书籍中的一些内容，眼神微微亮了起来，“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方式。”
从洗手间出来，杨楚看到了图书馆内不少区域的灯光已经关闭，只是在门口附近的位置，还有几盏灯还亮着。
穿过了一排排的书架，杨楚走到了门口附近，便看到在图书馆的工作的徐夕，坐在一张空桌子前，一边用勺子吃着外卖，一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书名正是之前杨楚看到的那本《为何我们生于此》。
“这么用功，吃饭还看书。”
杨楚走过去，在徐夕身旁的一个座位坐下。
“反正也一个人，在这里吃饭还能多看会书。”
徐夕笑着放下手里的那本《为何我们生于此》，又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份餐盒，“我多叫了一份晚上当宵夜，你要不介意……”
“当然。”
杨楚伸手从桌上拿起饭盒，他能看得出对方的好意，甚至还考虑到了他可能会拒绝的委婉措辞。
打开餐盒，是很普通的快餐，一份米饭，小半个鹅腿，还有几个蔬菜。
杨楚并没有马上动筷子，反而朝徐夕伸出手，认真道：“杨楚。”
徐夕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又一次说自己的名字，“徐夕。”
两人算是正式认识后，徐夕看着杨楚动筷子挑了份青菜，又说道：“其实我在图书馆这么久，很少看到有人像你这么专注看书的，特别是你看的那一些。”
“你都看过？那阅读面很广，有什么心得体会？”
杨楚慢慢扒拉了一口米饭，微微有些诧异。
他今天下午翻阅的那些书籍，都是关于睡眠和潜意识的，这样的书说实话不能说没有人看，但肯定也不会太多。
“谈不上，我也只是在找感觉。”
徐夕拿着的勺子似乎顿了顿，忽然又露出了习惯性的腼腆笑容，“吃饭，先吃饭。”
“我准备关门了，你要是喜欢看书的话，可以借阅几本。”
两人吃过快餐，徐夕起身处理了餐盒垃圾，又朝站在旁边的杨楚说道。
“不用了，我明天再来。”杨楚摇摇头。
出了市政大厦，天已经彻底黑了，街道上各种广告牌的灯光闪烁，车流往来，人潮密集。
“那我就先回去了。”徐夕朝杨楚告辞道。
“谢谢你请我吃饭。”杨楚点点头，只是在对方准备离开前，忽然又问道，“对了，知不知道哪里有比较近的游泳馆？”
“深水埗公共游泳池离这里就不远。”
徐夕没有问杨楚为什么要找游泳池，只是朝前面的道路指了指，“沿着这条路往前走170米左右，左拐进入元州街，再走250米，右转到东京街，然后大概再走五六百米就到了。”
“好。死不了的话，明天会再来。”
杨楚摆了摆手，朝徐夕所指的方向走去。
“除了脚麻的那次心跳突然变得剧烈，每一秒一次心跳，每四次心跳间隔一次呼吸，一点都没变过，精准得和机器一样，有趣！”
市政大厦前，徐夕看着杨楚离开的背影，微笑着低语了一句，又摇摇头，转身汇入后面的人群。
“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行走在熙熙攘攘街道上的杨楚，对于在图书馆认识的这个徐夕，也觉得对方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潜意识消失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杨楚在主动观察、靠近一个人的时候，他变得更加的敏锐。
他能够看得出，徐夕那张腼腆温和的面孔下，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奇特气质。
如果用来比较的话，有点像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给感觉，但徐夕外表虽看着有书卷气，可又不全然是这样。
似乎像是一种隐藏在骨子里的平和与镇定，不会为身边发生任何人与事轻易动容，仿佛就如一汪深潭，不论外界如何，他始终波澜不惊。
……
砰砰砰的棍棒打击声响起。
一间封闭的仓库内，七八个身形健硕面相凶狠的青年，正围着地上两个鼻青脸肿的身影，不断的拳打脚踢。
在两人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摆着一具没了声息的尸体。
“别打了，沙哥，求你，别打了。”
躺在地上的一个身影似乎被打得完全受不了，突然翻身推开了两个围殴他的人群，几步冲到了这些人后面的一个坐在折叠椅子上的西装男子面前。
这个西装男子左耳有一个精致的银耳环，留着络腮胡的面容上，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望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身影，微微将墨镜拉下来几分，语气淡漠道：“飞仔东，你和你这个痴仔想跑哪里去？”
“去大……不是，沙哥，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脸肿成了个猪头的飞仔东，鼻涕横流地跪步向前，似乎想要抱住西装男子的裤腿哀求
西装男子却一脚将飞仔东踢开，神色淡漠道：“谁都知道阿威是跟着我们泰哥的，是我阿沙的兄弟，说吧，是不是你们两杀了阿威？”
“不是，不是……”
飞仔东连连摇头，肿得快看不到眼睛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威哥不是我们杀的。”
“真的不是？”
西装男子一把将脸上的墨镜拿开，双眸里迸射出了几分凶厉，“阿威那天就去找了你们两个，不是你们还有谁，我看那个痴仔块头不小，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啊，沙哥，我和龙仔哪里敢杀威哥，我们还想以后跟着威哥混呢。”飞仔东摆手恳求道。
“别废话了，那是谁？”被称作沙哥的西装男子脸色变得有些不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短刀，把玩了起来。
“是乌鱼仔啊，沙哥。”飞仔东几乎痛哭流涕地喊了起来。
“乌鱼仔——”沙哥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这个名字。
旁边的一个小弟知趣的走了过来，在沙哥耳边低声道：“沙哥，乌鱼仔是道友成的人，道友成上星期进了一批货，数量不少，还没来得及散出去。结果在三天前，道友成和他的一帮手下突然被人杀了，只有这个乌鱼仔躲过一劫。泰哥收到风后，就让阿威去刮这个乌鱼仔，想问问道友成之前的一批货藏在哪里。”
“是啊，是啊，就是乌鱼仔。”
飞仔东似听到了两人对话，又连连说道，“是乌鱼仔杀了威哥，他已死了的，可又活了……”
“什么死了又活了？”
沙哥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短刀指着飞仔东，“你说清楚一点。”
“那天威哥打电话找到我，让我帮他找个人。我和龙仔也是运气好，在星堤那撞见了，然后我们就把他绑到青龙头那边的一个仓库。我们把人绑到之后，就去打电话威哥，开车到了仓库……”
说到这里，飞仔东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肿胀的面容上露出了惊恐之色，“我……我们到了后，发现乌鱼仔已经死了，威哥亲自检查过的，还让我和龙仔挖个坑处理尸体，可……可……乌鱼仔又活了……僵尸啊……”
“僵你妈个头啊僵尸……”
沙哥听到后面，又是一脚将飞仔东给踢飞了出去，显然根本不相信飞仔东说的，“我看你脑子是看电影看傻了，扮僵尸来唬我。”
“真的，沙哥，你相信我。”
飞仔东见沙哥不信，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恐惧，“那个乌鱼仔真的变成僵尸了，威哥打了他一棍子，结果被乌鱼仔一脚给踢死了……”
说着，又朝后面蜷缩着角落的身影喊了一嗓子，“龙仔，你说是不是，乌鱼仔真的变成了僵尸。”
“僵尸，僵尸，好痛，流血了——”
同样鼻青脸肿的龙仔根本不知道飞仔东在说些什么，只是听到对话的话，跟着附和了两句，然后又捂着出了血的鼻子，自言自语了起来。
“痴线！”
沙哥从折叠椅上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
嘀嘀嘀——
一阵略显刺耳的铃声响起。
站在仓库边上，一个同样穿着西服的小弟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大哥大，嗯嗯啊啊了几声之后，走到了沙哥身前说道：“沙哥，泰哥让你回去，说西贡那边肥仔通也出了事情。”
“知道了。”
沙哥摆了摆手，朝面前的这个小弟说道，“让下面的兄弟去找一找那个叫乌鱼仔的，然后通知阿威家里。”
“是，沙哥。”
西装小弟应和了一声，又指着飞仔东和龙仔两人说道，“那这两人……”
“沉海吧，我们现在穿西服打领带，不要搞得那么血腥，有这两人陪着，也免得阿威路上寂寞。”
沙哥整了整身上的西装，率先朝着仓库外走去。
“沙哥，沙哥不要啊，放过我吧！”
跪在地上的飞仔东听到这一句，挣扎着就从地上站起。
可他旁边已经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小弟，一把将他按住，手脚被绑，嘴巴用胶带封住，只剩下唔唔唔的声音。
第八章 追查
屯门杯渡路100号，屯门警署。
“……然后他问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我就赶紧去便利店打电话，等我回来，就没见到他人了。Madam，他真的是好人来着，那个出租车司机才是变态啊，如果没有他在的话，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好累啊，你要问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天都黑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警署内的一间办公室，梁秀心半趴在桌子上，双手枕着下巴，一张俏脸满是疲惫的向面前的一名年女警做笔录。
“那个时候大概是几点？”
女警阿Bo看了看面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女生，放下手里的笔，并没有半点怜惜，又询问了一遍时间。
“我不知道。”梁秀心摇了摇头，“我就是在便利店等了好久，可能都快要七点了，我爹地开车过来接我。”
“警官，我记得，我大概是在七点左右到的那个便利店，接的我的女儿。”
坐在梁秀心后面的长椅上，一对衣着还算光鲜的中年夫妇里，一个抬头纹比较深的中年人连忙上前补充道：“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也不说。你知道的，女孩子到了这么大，有些事当爸爸的是不好问的。一直回到家，我又去上班了，她妈咪是护士，上完夜班回来后问了我女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给我打了电话，然后我们就赶快过来报警&”
“行了，我没有问你。”
阿Bo看着扑到桌前有些许许多多的中年人，摆了摆手。
这时，一直在房间角落处的一个年轻人突然站起身，将一张画稿递给了阿Bo，“宝姐，已经画好了。”
阿Bo接过那张画稿，大概瞄了一眼，又将画稿递给了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梁秀心，“看看，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梁秀心看着那张人物画像，似乎来了一点精神，微微歪着头端详起来，嘴里说道：“……鼻子好像要再挺一点，眼睛再大一点，就一点点……”
“稍等，我再改改。”
那个年轻人听完了梁秀心的话，又将那张画稿拿到手里，刺啦啦地开始修改了起来。
很快，一张略作了一点修改的模拟画像，又交给到了阿Bo的手中。
“这次呢！你认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点。”阿Bo又将画稿放在了梁秀心面前，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差不多咯。”梁秀心看了看修改后的人物模拟画像，又撇了撇嘴，“就是没那人身上的那种气质。”
“这是模拟画像来着，你以为是凹造型拍照片呢。”
阿Bo见画像被梁秀心吐槽，忍不住辩驳了一句，转头又朝那个模拟画像的年轻人感谢道，“辛苦你了，师弟。”
“客气了，那我先去忙了。”年轻人笑了笑，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正巧，外边也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李鹰探长！”
那个正要离开的年轻的模拟画像师，一见到来人，立马激动地叫了起来。
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上午在青龙街出现的那个一身休闲西装，神态慵懒，很有几分中年帅哥味道的警探。
“怎么？我们认识？”站在门口的李鹰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你不记得我，我是阿乐啊，你以前救过我的。”那个年轻人神色激动，“我现在也是一名警察了，帮警署做模拟画像。”
“哦，是嘛，好好干。”
李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意地笑了笑，“有空一起喝茶。”
“好啊，那我先去忙了。”叫做阿乐的模拟画像师似乎像是被偶像认可了一般，斗志满满地出了审讯室。
“李Sir！”阿Bo见李鹰进了门，起身打了声招呼。
李鹰随意地瞥了一眼这间审讯室，朝女警阿Bo问道，“阿Bo，怎么回事啊？都已经晚上了，你还让人家报案人在这里。”
“李Sir——”
阿Bo将李Sir拉到审讯室门外，将手里的口供和一张速写画像递给对方，“虽然他们是来报案的，但我觉得还是有很多疑点，那个小女生的口供里一会说自己被绑在后备箱，没有看到现场的搏斗，一会又说这个人将她放了，看上去还受了重伤，一瘸一拐的还搀扶了对方，还去帮对方到便利店买东西，这些口供看上去好像是合理，但是李Sir——”
阿Bo的声音微微拖长，眉头微微皱起，“鉴定组的同事出示的报告，死者是胸腹受到剧烈撞击，骨骼碎裂，倒插入脏腑引发的内部大出血，这根本不可能的嘛。”
“那倒也不一定。”李鹰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口供和那张模拟画像，又交还给了阿Bo，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是超出你想象的。行了，我看没什么问题，让报案的受害者先回去。”
“可是李Sir——”
阿Bo还想争辩几句，就在这时审讯室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门外同样是他们这一组的组员金刚，急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
“李Sir，刚蛮牛打电话给署里，说他们在受害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家里，搜出了许多被制成标本的女性肢体和器官，还有许多照片。”
——
晚上9点30。
深水埗（bù）公园游泳池，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深水埗三座公众泳池，每天的开放时间从早上6点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
而且这座露天的游泳池，夜晚能够看到周遭众多高楼灯火的夜景，算是港岛相当不错的公众休闲去处。
“乖仔，不要去影响其他人。不好意思啊，先生。”
在主池和跳水池旁边的一个半人高的戏水池内，一个皮肤白皙穿着露背连体泳衣的师奶，将一个正在玩水的男孩从杨楚身边拉开，歉意地朝杨楚笑了笑，又将那小男孩推到了池边，“好啦，我们该回去啦。”
“我还想玩啦！”男孩不高兴地叫嚷了起来。
“时间不早啦，你明天还要上学，泳池一会儿也就关门了，我们下次再来。”师奶一边拉扯着小男孩，一边许诺安抚道。
靠在戏水池一角的杨楚，看着这对母子离开，又看了一眼泳池内渐渐少下去的人群，慢慢闭上了双眼。
他进入这个游泳池是正规买票进来的，17港币，又花了5港币买了一条泳裤。
开始杨楚是在主池那边的深水区，但呛了两次水之后，他又换到了这个浅水的戏水池。
不过前面因为人多的缘故，哪怕他是在泳池内的角落，还是会有不少人从他身旁经过。
现在泳池已经快要到关门的时间，游泳池内的人不多，杨楚倒是可以进一步尝试他设想的“入睡试验”。
第九章 入睡
“我在睡觉，我也在醒着。”
“记得呼吸，记得心脏跳动——”
“消化、内分泌、淋巴、泌尿……在缓慢而有序的工作……”
不到一米深的前前戏水池内，杨楚靠在水池边上，慢慢闭上眼睛，精神沉浸到了体内的系统循环，不再对外有任何感知。
同时，他思考在放缓，让自身的意识仿佛和身边的池水交融一般，平静，偶有微澜，但又不完全丧失。
这是他白日在阅读的时候，从一本将如何入睡的书籍里学到的一种方法。
一种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够让人立刻进入睡眠，放松身体状态，同时又很快可以苏醒的方法。
进入休息和睡眠的时间很短暂，但随时随地都能够进入这种类似于小憩的状态，对于一些工作和生活极为忙碌，常常无法保证睡眠的人来说却极为适用。
这种方式短暂睡眠，或者间歇式睡眠，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让人迅速的进入到浅层次，偶尔甚至还能让人进入到深层次睡眠的某个阶段，从而快速恢复精力。
不过，杨楚在采取这种方式，并不完全相同。
他除了放空心神外，还要适度的留存着一些意识，保持体内各大系统的循环流转。
这种状态——
在杨楚看来，其实类似于类似于自我催眠和冥想。
或者说，更形象些的话，应该是在港岛风靡一时的武侠小说里的打坐修炼内功。
或许也是因为杨楚精神疲惫的缘故，又或者他人在水里等原因——
杨楚这次的尝试，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他对外界不再有感知，心神沉浸在身体内部，意识陷入到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似乎只有一部分微弱的意识在他的自我催眠后，还在控制着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转。
时间仿佛在一点一点被拉长，呼吸的频率降低，心脏跳动的间隔越来越长，其他各大系统也只是在受到那微弱的意识刺激后，缓慢运转。
万籁俱寂。
杨楚的意识能够感受到他处于一种休整的状态中，身体的血液流转，淋巴系统和内分泌系统似乎在与大脑进行了某种反应和交互。
而他那还保持着的意识似乎又像是回到了一天以前，他最初在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时候的状态，他的意识像是置身一片黑暗。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黑暗空间在一点一点将他吞噬，他只能拼命试图让自己突破。
而现在，似乎也是置身于黑暗，只是这片黑暗是他拉伤了窗帘。
黑暗没有吞噬他，与他融为了一体，他的意识思绪在这片黑暗里蔓延。而只要他想，一个念头间，黑暗又能立刻散去，一切大放光明。
戏水池内。
杨楚的身体从倚靠的瓷砖墙壁上，慢慢的一点一点滑落到水中，渐渐的变成了仰面漂浮。
……
“走啦，走啦，要关门了！”
深水埗公园泳池内，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的泳池管理员坚叔，绕着主池、副池、跳水池、训练池等一个个水池，催促起了泳池内还未离开的人群。
他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的工作人员，本港俗称康文署，在7-10月，每天泳池早上6点开门和晚上10点关门，都是他在做。
“坚叔，再让我们玩一会啦！”
在长50米宽21米水深在1.4-1.9米的主池内，两个看上去年龄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水里冒出头来。
“衰仔，快上来来，我要关门了。还有啊，晚上救生员不在，你们最好在副池游，别去深水区啊。”
坚叔看着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催促了几句又细心嘱咐道。
游泳池内，大多数的时候都挺安全的，但也难免会有一些意外发生。
新手其实还好，有游泳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至于胡来。只要小心一些，溺水还是少的。
最怕的其实就是这些半大小子，粗通水性，说不会水也能扑腾几下，但事实上还差得远，可胆子偏偏又大。
1.9米的主池深水区和深度超过4米的跳水池，这些小子也敢进去，这晚上没有救生员和安全员，还真是挺危险的事情。
“知啦，坚叔，我们就走。”
两个小少年不太尽兴地又扑腾了几下水花，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岸边游。
站在岸边的管理员坚叔轻轻摇摇头，又朝其他几个泳池走去。
在经过戏水池旁的时候，管理员坚叔微微有些愕然。
“蛮大的后生仔，怎么跑这里来了？”
坚叔低声自语了一句，在戏水池里有一个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的身影，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个成年人。
戏水池的水不过就膝盖高，一些大一点的小孩子都不愿意玩，除了陪同小孩外，成人哪怕是女性也几乎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区域。
“喂，要关门啦！”
坚叔站在戏水池边，冲着那个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喊了一声。
只是那个浮在水面的身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听到冇啊，关门啦，快点起来啦！”
坚叔皱了皱眉，又稍微走近了几步，大声喊道。
戏水池内的那人依旧毫无动静。
“搞什么啊！”
坚叔心中微微又了几分火气，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朝着戏水池跳了进去。
“顶你个肺，不会那么衰让我赶上了吧！”
越是靠近那个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坚叔的一颗心就越是沉了下去。
戏水池这样不过四十几公分膝盖高的水淹死人，这样的事情外人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管理这游泳池好几十年的坚叔却知道，这不是不可能。
从来都没有下过水的人，水再浅也会被呛到。
就像有些人在脸盆里都能淹死，很多事情完全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双腿在戏水池里卷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水花四溅。
坚叔一把将浮在水面上的那人抱住，果然，这人毫无知觉。
也顾不得其他，坚叔急急忙忙将人从后面的腋下抱住，就往外戏水池外拖。
“坚叔，出了什么事啊？”
游泳池岸边，那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爬了上来，看到管理员坚叔在拖着一个人，一起跑了过来。
“先让开一点！”
坚叔将人拖上岸，伸手将两个少年扒拉到了一边，伸手就要按压被他拖上岸的这人的胸口。
他在这里当管理员，虽然只是干个开门关门，检票买票，偶尔帮着收拾垃圾的活，但康文署有过培训，他也见多了救生员救人，耳濡目染，自然会点急救。
可就在这时——
躺在地上的这人突然一下睁开了双眼。
第十章 午夜
“呃——”
直双手叠在一起正准备进行胸腹按压的坚叔，一下愣在那里，伸出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脸，手才伸到一般就被对方拍开，人也被退到了一边。。
“你你……你没事？”
坚叔跌坐在一旁的地上，看着慢慢坐起身的这人，脸上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没事。”
杨楚摇摇头，目光微微有些茫然地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几人，一时似乎有些疑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坚叔以为你呛水被淹了，想要给你急救呢。”
“你要再不醒来，差点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站在旁边的两个少年挤眉弄眼地叫了起来，黑黝黝的脸上挂着调侃的坏笑。
“你们两个衰仔！”
轻轻舒了一口气的坚叔，见两个少年的模样，不由笑骂了一句，又望向杨楚，神色顿时不那么好看，“后生仔，你刚真差点吓死我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不好意思！睡着了。”
杨楚这时候大概搞清楚了状况，露出个歉意的笑容，“一直没办法睡觉，结果躺在水里睡着了。”
“好啦好啦，不管你是睡觉还是游泳，10点啦，我都要关门了。”
虚惊一场，坚叔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便开始赶人。
杨楚也没多说其他，站起身后，而后跟着两个少年后面，走向淋浴室的方向。
只是在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泳池，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此刻的杨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虽然时间不久，大概也就半个小时，但方才在水中，他的大脑真的在保持身体内部系统运转的情况下，短暂的得到了休息和放松。
“不用看了，我明天早上六点开门，走啦走啦！”
深水埗（bù）公园游泳池门前，坚叔看着杨楚还站在门前，没好气地上前说了句游泳池的开馆时间，转身就急匆匆地赶往不远处的一个巴士站台。
街道上，一辆双层巴士正拐过穿过一道斑马线，正要驶入站台。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11点，巴士差不多也是最后一两班。
看着这个泳池管理员匆匆赶赴巴士站台，又气喘吁吁的挤上车，杨楚站在泳池门前，一时生起了再潜入游泳池继续“睡”一会的冲动。
方才在泳池内的短暂睡眠，让他感觉格外的舒服。
他现在回想起来，方才的那种状态像是回到了母胎一样，徜徉在无尽和未知之中。
不过，杨楚在泳池前默默站立了一会，还是打消了通过其他手段进入泳池的念头。
一来是这泳池的安保措施还不错，进入起来还有一些困难。二来，他现在的状态头脑清明，也没有了那种意识渐渐趋于混沌之感。
“算了，正好去看看这午夜的港岛。”
……
西九龙，老谭茶餐厅一楼的一张桌子上，正用筷子夹着一块烧麦的何家安，瞟了一眼陆陆续续从门内走进，又上了茶餐厅楼上的一大群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在何家安对面，则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黑皮黝黑壮硕的高大男子，对于从店外走进来的这些人浑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端着一碗混沌，呼啦啦吃得正香。
“陈Sir，这些人……”
何家安目光跟着这些人上了楼后，又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看向那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
“合一堂，四大家族。”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随口回了一句，又拿着汤勺捞起一个混沌，吹了口气，又继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一个混沌吃完，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何家安，依旧疑惑的眼神，又放下碗开口问道，“义群知不知道？”
“不知。”何家安摇了摇头。
“嘁，还好你现在和我在重案组，要是在反黑组，你这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有的惨了。”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嗤笑一声，又继续说道，“跛豪总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何家安连忙点头，哪怕他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可只要在港岛生活，这个曾经轰动全港的一代毒王，肯定是有听过的。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从桌边拿了一牙签，刁在嘴里，继续说道：“刚才有看到人群里的那几个老家伙吧，这几个以前都是跟跛豪的，命好，当年没吃枪子也没进班房。现在算是合字头里的一个字堆，喏，这家店是他们的联络点之一。”
“啊？”
何家安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露出了几分紧张，连忙看了看左右，见茶餐厅内的老板和服务员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才松了一口气，又稍稍凑上前，将声音压得更低，“那……那我们还来这？”
“当然是这里的宵夜好吃喽。”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所忌惮，又有点不忿，“不然我们来蹲点还是来抓人？除非他们死个几十上百人，不然就是反黑组和扫毒组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插手。”
说着，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又歪着头，打量了面前的何家安一眼，“喂，安仔，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警校成绩很不错，都快赶上我了，跟着我以后要醒目一点啊。”
“是。”何家安听到夸奖，有些激动的想要起身行礼，可身体又碰到了茶餐厅的桌子，震得桌上的混沌和竹屉都抖动了起来，又连忙挠了挠头，坐了回去。
坐在何家安对面的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摇了摇头，又轻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茶餐厅三楼，一个包厢内。
四个年过花甲，衣着或是老式长袍马挂或是唐装的老人，正围坐一张小圆桌前，看着咕噜噜直冒的茶水。
在四名老人各自的身后，又分别站立了两三个人，这些人要么穿着短袖牛仔裤，歪歪斜斜，没个正行。要么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风范，但都没有落座的资格。
呜呜呜——
茶水煮开的声音响起。
坐在圆桌主位的一个穿着唐装的矮胖老人，缓缓站起身，开始泡茶。
在茶泡好之后，又逐一给坐在圆桌前的其他三个老人面前的杯子倒上，最后轮到自己。
一圈茶倒完，这位穿着唐装的矮胖老人，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
“请茶！”
第十一章 午夜（二）
“请茶！”
三楼包间内，在场其他三名老人同样举杯。
各自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杯放下。
那位给众人倒了一圈茶水的唐装老人亦是重新落座，略显浑浊的双眼扫过圆桌上的三人，粗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淡淡道：“我们四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坐下来饮茶了。年纪大了，当年被枪打伤的那条腿，一道刮风下雨就疼得厉害，也就不愿意出来走动。换做平时，这个点我是已经睡下了，可这些时日，外面风大雨大，不得不把你们请过来当面谈。”
“左哥，我们江、赵、周、郑四家这些年下来，开了字头，同进同退，你有话就直说，我们听着就是。”
在这名唐装老人下首，一个穿着旧式马褂体态颇为魁梧的老人声若洪钟地说道。
“是啊，左哥，这些年是你们带着我闯出了一番名声，也让我们和手底下一帮弟兄有得捞。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说吧。”
“对，要不是左哥，我们不可能有今天这番局面，不是在赤柱蹲着，就是早被人干掉了。”
另外两个身上穿着宽大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老人，同样出声附和道。
“这些话大家就不必再说。”
那唐装老人见几人出声，已经爬了不少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又变得严肃道，“这次的事情不同过往，你们可能还没收到风，但我这边已经有消息了，西九龙的肥仔通刚被人干掉了。”
“肥仔通也死了？”
那个穿着旧式马褂，体态魁梧，看上去脾气有些暴躁的老人惊讶出声。
“肥仔通虽比不上我们四家，但实力也不差，他竟然也会出事。”
“这事情看起来不对！”
另外两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唐装老人轻轻颔首，神色颇为有些凝重道：“最先出事的是老鬼德，这人你们也打过交道，最先还是给我们散货的。接着是前些天的道友成，还有今天的肥仔通。他们在虽说地盘都不大，算不得什么气候，可这突然死了三人，也难免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唐装老人举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目光悄然掠过其他几人的表情，这才又继续说道，“而且，现在外面有人放风，这几个都是被我们的人干掉的。”
“左哥，不是我的人。”那个穿旧式马褂的魁梧老人率先嚷嚷了起来，“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少碰粉档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在拳馆里教教徒弟。”
“左哥，我们的人也没动过，我们虽然是老了，但下面的人要是做这样的事，还不至于瞒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其他两个老人也先后解释道。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
唐装老人伸手轻轻虚按了一下，脸上浮起了一丝有些捉摸不定的笑容，“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至于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打打杀杀。不过，如果不是我们做的，那就是有人要嫁祸给我们几家。呵呵，这是有过江龙要踩进来了啊。”
桌上的几人也都会意。
这些年市面上的粉档势力是有很多，但基本上后面都有字头或者其他势力在撑，偶尔倒下一两家，也会有其他家代替。
可突然连着三家开粉档的被人给做掉，傻子都想得到背后是有人在搞事情。
“好了，事情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唐装老人又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其他人可以不管，但道友成和怎么说以前和我们也是一个字头的兄弟，这些年和我们几家也有生意来往，于公于私，他被人做掉了，这事情我们不能不过问一声。”
“这事情确实要查。”
其他三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道友成这些年虽然和他们若即若离，生意上有竞争也有合作，可总归曾经是一个字头底下的兄弟。
这其实也是收拢道友成原来势力和地盘的一个契机，名正言顺的事情。
唐装老人见三人没有异议，又站起身各自给几人续了一杯茶水，笑着举杯道：“请茶！”
“请茶！”
——
杨楚从深水埗公园游泳池出来后，一路沿着荔枝角道，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弥敦道。
相比起此前杨楚所在的几个街区，此时的弥敦道哪怕已经是午夜，一路依旧是霓虹闪烁，灯红酒绿。
一些个街市上的夜宵摊，人流往来，嘈杂热闹。夜总会和酒吧门前，音乐轰鸣，珠光宝气。
稍微偏僻的角落处，又偶尔有打架和斗殴的声音。
在这样的夜里，似乎白日里所见的一切，都再一次被放大。
而杨楚一个人漫步街头，看着这个光怪陆离，可以说是赛博朋克一样的城市，还有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各色人群，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似乎也不知该去哪里——”
在经过弥敦道西侧的一家夜总会门前，杨楚轻轻踢开一个地上的易拉罐，叮叮当当的声音回响不停。
从这具身体上意识苏醒之开始，他一直忙于解决身体在潜意识消失后的各种问题，一直没有细想过接下来在这个世界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死亡的这个重大威胁下，他的意识对于身体内的诸多系统的熟练掌控，也极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像是一个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工匠，不但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多条流水线上的工作，还可以从容不迫地喝水、吃东西，与其他人闲聊。
至于说前面担心的无法睡觉的问题，他今晚在深水埗公园游泳池的尝试效果很显著，在水中他可以通过自我暗示催眠的方式，进入到某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
而且，他的大脑或许是进入到某种主动的自我清理的状态，醒过来以后的精神反而更好。
当然，在这种状态下，他会完全丧失对外界的感知，遇到一些突发状况的时候肯定很危险，但暂时有了一个解决方案，已经不算生死攸关的问题。
这也让杨楚开始思考起了自身的何去何从。
“不过我这个身体的原身，还陷入在麻烦里，而我醒来后的那一脚，似乎又将这个麻烦升级。”
杨楚倒没有忘记，他并不算处于一个安全的境地。
他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苏醒，自然也继承了这个身体的原来社会关系，虽然这些社会关系他并不知有哪一些，但并不意味着没有。
“斩死他！”
就在杨楚漫无目的的穿过弥敦道，走入到方才经过夜总会后面的一条晦暗小巷里，忽然巷子口外，一声怒吼传来。
第十二章 鱼头旭
“斩死他！”
在远处的呼喊声里，杨楚突然见到了巷子口外，飞速跑进来了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奔跑得颇为狼狈，但动作灵活，在奔跑着撞向一辆巷子口的人力三轮车时，丝毫没有减速绕路，反而双手在人力三轮车的坐垫一撑，身形很是轻巧的翻越了障碍物。
一路狂奔着从巷子外跑了进来，在经过杨楚身边的时候，这个黑影突然脚步一顿，几步跑到了杨楚身旁不远的墙角。
墙角的地上，散乱堆叠着一些硬纸皮，看上去应该是某位捡垃圾的拾荒者收拾好临时放在这里。
那个黑影抓起一张硬纸皮，熟练的将上面的几张纸皮还原成纸箱，放在墙角外面，然后又找了一张稍微宽大一些的纸皮，还原成了一个半人高的纸箱。
最后走到了墙角，将纸箱展开后，从头到脚套在身上，就要躲藏进去。
这时，他似乎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目睹了他所有操作的杨楚，先是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摆脱的动作，然后又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嗯？哈——”
杨楚对于这个看上去像是被人追赶找地方躲藏的身影，没怎么在意，可在对方转过头望向他时，突然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人大概年龄在三四十岁，头发看上去有些稀疏，可偏留着一个中分的长发，而最让杨楚忍俊不禁的是，对方是一个斗鸡眼，在手指放在嘴边，朝他做精神动作的时候，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感。
“那扑街跑哪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从巷子外响起，七八个手里提着铁棍和刀片的古惑仔从外面跑了进来。
而那个斗鸡眼的男子，在脚步声响起前，就已经在墙角的一个垃圾箱旁，悄然用纸皮箱将自己罩住。
“喂，刚有没有人从这边跑过去？”
一个留着马尾辫戴着金链子的古惑仔，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冲杨楚指了指。
其他一群人年龄似乎也都不大，一个个都是神情桀骜地打量着杨楚。
杨楚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算他跑得快，敢泡我大佬的毛子，哼，下次见着了，非斩死他不可。”
留着马尾辫的古惑仔不爽地骂了一句，又朝身边的一群人招呼了一声，“走啦，找地方吃东西，饿死了。”
等这群少年古惑仔出了这条小巷，一直躲藏在墙角纸盒里的斗鸡眼男子才悄悄探出了头，确定那些人离开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从纸箱里爬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他还原拆开的纸箱，一个一个堆叠成纸皮，放了回去。
杨楚看着对方的举动，倒是稍稍有点意外，没有多理会，转头准备离去。
“兄……兄弟，等等……”
斗鸡眼男子看着杨楚要走，急忙将手上的纸皮堆放好，小跑着到了杨楚面前，“刚才多谢你，食宵夜了没？我请你。”
他说话速度很慢，似乎有些口齿不清，配合着斗鸡眼，给人一种不太灵光的感觉，但说话的语气，倒是颇为真诚。
“请我吃宵夜？”
杨楚有几分讶然，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就要请他吃宵夜。
“当然，我大佬教我，感谢人要实际。”斗鸡眼男子认真地点点头。
“好！”
杨楚倒也不客气，昨晚吃了徐夕一份盒饭，现在虽谈不上饿，但补充些能量正好合适。
“走，我带你去，我知道一家夜摊店，味道很正。”
斗鸡眼男子见杨楚答应，似乎颇为高兴，又拍了拍胸口，故作一副豪爽表情。
只是对方的发型，斗鸡眼，还有那张脸，总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两人从另外一边出了小巷，一路穿过了几条街道。
弥敦道周围这样的街巷多如牛毛，有些早早关门，看着有点黑暗阴森，有些热闹非凡，嘈杂一片。
一些街头的小食店、茶餐厅，趁这个时候则将店内的桌椅摆到了街上，以更好的招揽客人。
在一家摆了十几张矮桌的夜宵摊前，斗鸡眼男子大喇喇地带着杨楚，在门口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鱼头旭，要吃点什么？”
夜宵摊前正在忙碌的中年油腻老板，见着斗鸡眼男子落座，笑容灿烂地从店门口出来招呼。
“来条石斑，要三斤的，然后牛杂、鱼蛋、凤爪、烧麦、肠粉……都来一份。”
斗鸡眼男子随口说道，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说完又望向杨楚说道，“兄……兄弟，你还要吃点什么？不用和我客气。”
“新来的啊？跟哪一家呢？”
站在一旁的中年油腻老板，随手记下了斗鸡眼男子点的，又看向杨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刚认识的。”
杨楚没太明白这位夜宵摊老板的话，只是指着斗鸡眼男子道，“他点的东西，你照单再给我来两份。”
“这么多，你就两个人，吃得完么？”夜宵摊老板眉头微微皱起。
“成哥，就这么上，再来两瓶啤酒。”
斗鸡眼男子却不等夜宵摊老板继续说，大包大揽道，“我做东请客。”
“随你吧，你挣的那点卖命钱，早晚都挥霍干净。”
夜宵摊老板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转身进到了旁边的店面里。
不多时，两人的小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吃食，引得一些在周围吃宵夜的食客都不禁侧目。
“兄弟，我叫白旭，大家都叫我鱼头旭，今晚多谢你了。”
斗鸡眼男子倒了一杯啤酒，说话有些缓慢，朝杨楚举杯敬酒。
“我不喝酒。”
杨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了一下，“杨楚。”
“那就是楚仔了。”
鱼头旭对于杨楚不喝酒倒没什么情绪，依旧很是高兴地，一口饮尽。
杨楚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再继续多说，专注对付起了面前的食物。
酒，哪怕是啤酒，杨楚都不敢喝。
他不清楚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万一是那种一杯倒，或者酒精过敏，他的意识模糊无法控制身体，后果可能比他无法进入睡眠还要糟糕。
“楚仔，我和你说，今晚要不是我的兄弟都不在，我才不会这么糗，呵，我这么样衰，哪个靓女会看上我，会跟我跳舞，不就是看我肯花钱。”
几杯酒下肚，鱼头旭脸色微红，似乎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今晚的遭遇。
杨楚没怎么听，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吃食上，手上的筷子如飞，不断将各种食物塞入嘴里。
他现在对于饥饿这种感觉其实不太敏感，因为主意识主导身体后，很多譬如由疼痛、饥饿引起的生理反应，都只是神经系统的一种提醒。
不理会的话，就能够屏蔽，并不会让他产生那种因为身体而产生的无法抑制的感觉。
但同样的，杨楚现在真的让他放开吃，食量就像没有底一样。
而杨楚也不用担心会撑到，反而大量的食物进入身体后，杨楚能够加快消化系统的运作，使得这些食物都化作营养和能量，更好的恢复身体。
一屉一屉的小食几乎端上桌，三两下就被杨楚夹走吃完。
鱼头旭在旁边看得咋舌不已，“哇，楚仔，你这饭量比我见过的那些个大饭桶都还能吃。”
“斗鸡眼，你竟然在这里，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正在这时，街边经过了一群人。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年，看着坐在街边矮桌上的鱼头旭，大声叫了起来。
第十三章 街头
哗啦啦的一阵矮桌矮凳被踢倒的声音响起。
“死斗鸡眼，你竟然在这里！”
那个领头的扎着马尾辫吊着一条金链子的少年，随手操起桌边一个啤酒瓶，气势汹汹的就朝杨楚和鱼头旭两人所在的矮桌冲了过来。
坐在矮桌上，喝了点小酒，兴致正高拉着杨楚吹水的鱼头旭，猛然见着这群不速之客围过来，惊愕得斗鸡眼都要快分开。
“楚仔，快跑！”
鱼头旭反应也算是快了，朝杨楚喊了一句，站起身就要跑。
可这次却来不及了。
在那个领头的马尾辫小混混朝鱼头旭这边跑过来时，跟在他后面的其他个小混混，已经前前后后将两人围堵在了中间。
这次他们手里虽没了之前的砍刀和铁棍，但一个个有样学样，抓起一些桌上的酒瓶，或者凳子之类的。
“各……各位大佬，这这这么巧啊！”
鱼头旭见着周围退路被人堵上，顿时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挂起笑容，露出了那张莫名喜感的脸，朝着众人招手打招呼。
“巧你妈个头啊！”
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混混，见鱼头旭没地方可躲，脸上露出了嚣张之色，手里的啤酒瓶指着鱼头旭，“死斗鸡眼，害我追了几条街，还回去被大佬骂，我现在看你再往哪里跑！”
“不跑，不跑——”
鱼头旭依旧有些滑稽地冲着众人嘿嘿直笑，看上去给人感觉莫名的憨傻。
“瞧他那样衰的德性！”
“这死斗鸡眼，还敢撒钱和大佬抢码子……”
“妈的，看着他这模样，我想揍他都不知怎么下手了，这是痴仔啊！”
旁边围堵过来的那些个小混混，看到鱼头旭的这幅模样，一个个都大笑了起来。
“死斗鸡眼，叫我声老豆，今天就放了你！”
“你蠢啊，生出这样的仔，你还不如射墙上呢！”
又有几个恶劣些的，已经是放肆的嘲笑了起来。
“嗯？是你！！”
扎马尾辫的小混混吗，忽然侧头又注意到了鱼头旭对面矮桌上的杨楚。
杨楚此时已经在全身心地对付着面前的一堆小食，咀嚼、吞咽、消化，一套流程来回循环。
将吃进去的食物，很快地转化为能量和身体所需的各种营养物质。
在加快身体内的系统循环之后，他的代谢速度极大的提升，身体伤势的恢复也比常人快出了一截。
外界发生的事情，他有察觉，可大概是潜意识消失，在骤然遭遇突发状况时，不会有出现心脏加快，肌肉绷紧、内分泌加剧等身体本能反应，格外平静。
仿佛置身于事外，根本与他不相干。
“挑，你特么还在吃？！”
在看清了杨楚的样貌后，那个马尾辫的小混混，就已经明白前面鱼头旭能够躲过他们，就是杨楚帮的忙。
此刻，见着他们这么多人，依旧没有放在杨楚依旧旁若无人的吃着小食，顿时勃然大怒，走到矮桌前，一脚就要将矮桌踢飞。
但杨楚的速度比对方更快，在对方脚踢倒矮桌前，伸手抢先将桌子掀飞。
矮桌上摆放的各种食物和汤汤水水，顿时全部洒到了马尾辫混混的身上。
“弄死它！”
马尾辫混混身上被各种小食和汤水沾染，顿时恼怒不已，一边拍着身上的汤汤水水，一边伸手指着杨楚，大声的朝着周围其他的混混大声吼道。
“惨啦，真要动手了。”
鱼头旭见马尾辫喊人，心中有些焦急起来。
他脑子算不得灵光，可自小混迹街头，打了不知多少架，早就深谙一些道理。
像是今天这种得罪人，孤身被人堵住的话，就这么用自己的缺陷去装傻充楞，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嘲笑他几声，或是不轻不重地打几下，或是放松警惕，给他找到机会脱身。
但也正是这种街头经验，让他隐约知道，这些十七八岁的小混混，正是无所顾忌的年龄，真的动起手来是没个轻重的。
“喂，你们是找我鱼头旭的，不要搞我朋友。”
面对这种情况，鱼头旭也只能收敛起了故意扮丑的滑稽模样，大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可在场的这些混混，现在哪还会理会他，距离最近的三个小混混早在领头的马尾辫混混吼完后，操起啤酒瓶和桌椅板凳，一股脑的朝杨楚扑了过去。
他们前面连砍人都敢，更不用说这种以多欺少的围殴了。
一个个面露狰狞，神色兴奋无比。
杨楚在掀完桌子后，就已顺势站起身。
面对这几个混混朝他发起的攻击，依旧没有半分的恐惧，没有眨眼也没有因为攻击而慌乱，似乎朝他扑过来的这些人的动作他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忽地一下，就在一个酒瓶快要砸到杨楚头上，同时后面还跟着一把矮凳的刹那，杨楚的意识操控着身体，仿佛在玩电脑游戏一般，突然朝旁边一个侧步，轻而易举的避开了酒瓶落下的方向。
在闪避开的同时，杨楚又伸出脚一绊，登时这个混混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对于后面朝他背部砸过来的矮凳，杨楚又是轻轻一个矮身，躲了过去，跟着人朝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轻轻一推，这第二个混混跟着也倒地。
那最后面跟过来的混混，手里并没有拿东西，只是在看到杨楚矮身后，抬脚就朝着杨楚的头脸踹了过去。
杨楚又是拧身一让，双手顺势抓着对方的小腿，往后一扯。
刺啦一声，牛仔裤裤裆撕裂的声音响起。
“啊——”
这第三个混混在地上来了一个劈叉，面容扭曲，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搞他啊！”
马尾辫混混似乎也没有料想到杨楚有这么厉害，见其他人站在旁边似乎被震住，一个个发愣，又大吼了一声。
其他几个混混顿时也顾不得其他，手里拿起什么碗筷碟子，座椅板凳，哗啦啦地朝着杨楚砸了过去。
杨楚在人群里左右躲闪，动作并不美观，但每每都能够在混混们的拳脚器械围殴中，抢先一步脱离包围，半退半避，恰到好处的朝追赶最近的一两人发动反击。
他的反击路数也没有什么花哨，往往就是绊脚，踢膝盖，借力推倒等等。
“去你妈的！”
站在后面的鱼头旭见场面乱了起来，没有逃跑，反而趁机突然向前，狠狠一脚从后面踹在了那个马尾辫混混的后腰上，又抓起一张矮凳，砸翻了想要加入围攻杨楚的两人。
一番噼里啪啦的街头乱斗后，七八个混混里，除了一个见机跑得快的外，其他的全部被两人打倒在地。
“走了，楚仔！”
鱼头旭瞥了一眼跑得没影的那个混混消失的方向，朝杨楚招呼一声，就抢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杨楚大概也能够猜到，跑了的那两个应该是去叫人了，也没有多做停留，跟在鱼头旭身后一起离开。
站在小食店门口的夜宵摊老板，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对于鱼头旭跑了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对方经过的时候，比划了一个今晚这顿饭价格的手势。
“哇，楚……楚仔，没想到你看着干干瘦瘦的，身手这么好哇。”
两人一路小跑了几十米，又转过另外几条街道，鱼仔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杨楚，一双斗鸡眼都像是在放光，“那些混球虽然没经验，可年轻手快，力道还重，应付起来可不容易！”
“我也挨了几下的。”
杨楚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自身的心跳和呼吸，淡淡应了句。
在街边摊的乱斗，那些个混混大多数朝他砸来的酒瓶桌椅板凳之类的，他察觉到都能躲开。
但也不是完全无伤——
他的大脑在面对这种复杂剧烈的情况下，能够合理的做出反应，可身体的底子还是太差，没办法完全跟上。
还有，杨楚也没有如穿越苏醒后那样，每一次反击都是超过身体负载的最大力量。
所以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哪怕他仿佛冷眼在控制身体如同打游戏一般，可背上、手臂和肩膀胸口位置，也挨了好几下。
但饶是如此，在旁人眼中，杨楚已经算是厉害得不行。
“严不严重哇？！”
鱼头旭听到杨楚这么说，这才看清杨楚身上的脚印和几处衣服被撕裂的痕迹，热情道，“这会诊所都关门了，走，去我家，我家有药酒。”
杨楚撇过头，定定看了鱼头旭一阵，突然笑了起来。
“好。”
若是说前面对方请他吃宵夜，他还只是这午夜漫无目的的游荡，顺便蹭一顿吃喝，在夜宵摊一阵乱斗之后，他倒是越发觉得鱼头旭这人不错。
不管是在小巷里弄纸皮箱躲藏后，还会记得给人收拾整齐，又或者那句“大佬教我，感谢人要实际”请他吃宵夜，还是方才真的动手后，没有退缩逃跑，反而揽到自己身上，让其他人冲他来。
这些细节，多少都看得出一点这人的性格。
身体有缺陷，头脑或许不灵光，还沾染有几分市井毛病的吹嘘，但内心并不自卑敏感，反而豪爽、热情，且有担当。
在弥敦道打了一辆出租车，不过十来分钟，就来到了一处住宅区。
从外面看，环境还算不错。
坐电梯来到12楼，鱼头旭拿钥匙开门，出乎杨楚意料竟然是一套颇为宽敞的三居室。
房间看上去不大，但应该也有一百来平，按港岛的话来说，已经是千尺豪宅。
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还算不错，虽不是高档装修，但窗明洁净，看得出来也花了一点心思。
客厅阳台边上吊着一个沙包，地上还散乱堆叠了几个哑铃、护带之类的健身器具。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海报，在客厅的墙角还能够看到一些缠绕的钢丝和不知作用的器械。
客厅中间的沙发前，放着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和一台VCD，一大堆碟片散乱堆叠着。
此外墙角还有一张麻将桌，桌上的麻将和烟灰缸之类的都没收拾清理。
“这房是十几年前我亲大佬帮我买的，他说干我这行的存不住钱，要是干不动了，以后没个居所，就得流落大街。我还了他好几年的钱才算还清。平常有朋友也会过来打打牌，偶尔没地方住也到我这住上几晚。”
鱼头旭从客厅的一处壁橱上，翻找出了一瓶药酒，扔给了杨楚。
“那你这大佬对你不错。”
杨楚接过药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穿越前的记忆，他在苏醒后有些已经变得模糊，但大略还记得港岛这边贫富差距极大，大多数人的居住条件都不怎么样，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想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开工，你随意啊，睡房间或者沙发都行，洗手间里有浴缸，衣服的话房间的柜子里都有。”
鱼头旭打了个哈欠，朝杨楚招呼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这是个今晚才认识的陌生人，就那么大咧咧的转回房间睡觉。
对于杨楚，全然没有什么戒心。
杨楚也没有什么矫情，先去洗手间简单的冲了个澡，翻找了两件干净的衣物穿上，回到了客厅。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药酒，在身上的几处淤青的地方擦了擦。
接着又微微闭上眼睛，加快身体的血液循环，以更好的吸收药力。
他身上的伤势，除了之前的韧带撕裂和骨骼在过度用力撞击后的轻微损伤，还未完全恢复外，在消化系统对于食物的摄入和吸收后，其实大多数的伤势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等擦完药酒之后，杨楚看了一眼客厅窗外，发现天色依旧暗沉。
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现在不过是凌晨2点出头。
杨楚此刻的头脑清明，尽管只是在泳池睡了半小时，但效果奇佳，他现在也丝毫没有困意。而且鱼头旭家里也没有浴缸，在没有水的情况下，他目前也没法入睡休息，干脆又站起身到沙发前的电视柜，打开了电视机和VCD影碟机。
随手找了一张碟片投进VCD里，杨楚就坐回到沙发上，一边将心神投入到身体的内部循环，查看自己是否有遗漏了哪一个系统的运转，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画面。
时时刻刻注意自身内部各大系统的运转，已经完全成为了杨楚最重要的事情。
呼吸、循环、运动、消化这些个系统的运转，对于杨楚来说一切还好，这些系统的运转几乎直接关系到了他的生死和行动，他时时刻刻都在投以精神，没有懈怠。
但像泌尿、内分泌、淋巴，甚至生殖系统，这些就不是他时时刻刻都能够兼顾，只是偶尔注意力放在上面，宛如敲鼓一样，稍微动一下。
而这些也是杨楚体内的系统之中，最容易发生紊乱的地方。
“看拳——”
“哼哼哈哈——”
就在杨楚对于自身的各大系统自我内部审视一番结束，沙发前的电视画面，一番激烈的打斗忽然将杨楚吸引。
第十四章 动作
电视里播放的是一部动作电影，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剧情杨楚方才并没有去留意，可动作设计极为精彩。
不但有拳拳到肉的一些打斗场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算是难度不小的杂技动作，看上去又滑稽又有趣。
但杨楚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上面，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他今天在街头和一群小混混打斗的场景。
那些混混在围攻他的时候，他没有普通人那种面对复杂紧张的情况，从而潜意识本能引发的各种诸如心跳加快，毛孔竖起，呼吸急促等应激反应。
他就像是第三者的角度一般，在混战打斗中，一直能够保持冷静而快速的应对。
做出各种各种躲闪、后撤、反击的动作。
这些动作除了少数几个受限于身体条件，几乎绝大多数都执行的很到位。
“那电影里的这些动作——”
杨楚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房间内的空间不大，只有阳台那稍微有些活动的空隙。
他走了过去，双手放在地上，然后下肢轻轻在地上一借力，他的身体就轻松的倒立而起。
动作标准规范，没有半点歪斜，双手、身体和双脚，全部都伸展得笔直。
杨楚身体又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左臂抬起，以一只手支撑做了一个单手倒立。
大概二十几秒后，杨楚双脚落在了地上，重新从地上站起。
这样的双手倒立动作，甚至单手倒立，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他们的手臂、肩膀和腰腹的力量是能够支撑的。
可真正想要做到，却是需要长时间的大量训练才能够完成。
但杨楚做起来却变得很轻松，他就像是在操控一台机器一样，控制着身体让它去这样做，身体就会最大程度的去完成。
但也因为他这具身体并未曾经过锻炼，肌肉力量不足的缘故，他并没有办法支撑太久。
“所以，只要我想要做的任何人体动作，控制着身体的运动系统，就能够完全做到，不需要长期的训练去培养肌肉记忆。限制我的只是本身的力量和柔韧度。只要我的力量和柔韧度跟得上，人类所能做出的任何动作，我都可以完成。”
简单的理解，那就是需要肌肉记忆和熟练度才能掌握的人体技巧，他都可以凭着主意识对运动系统的掌控，直接实现。
当然，受制于本身身体硬件的限制，一些较高难度的人类动作，他可能没办法达到最完美的程度，但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存在技巧性的东西。
人类所掌握的技巧类动作，或者说技能，其实就是主观的通过长期训练，让身体的潜意识形成本能，这个本能就是由肌肉记忆、神经传导，运动系统等方方面面所组成。
像人的奔跑、行走、坐姿各有各的习惯和不同，都是日复一日逐渐形成。想要更改，同样也需要长时间的养成。
而潜意识的消失，杨楚已经没有了那种让身体通过长期习惯或者训练养成的本能，但他却能够以大脑的主意识直接对整个运动系统去掌控。
就如同大脑在设定一个程序，一个指令，身体会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执行。
这其实也就意味着，杨楚只要他看到的，记住的，他就能够让身体用出来。
比如打篮球里的需要长期训练，掌控球感的运球，还有足球里的颠球，只要杨楚看过类似的动作，他就可以原原本本的复制出来。
如果他没办法做到，不说他不熟练，只是受制于身体固有的硬件，没有办法完成。
像是柔韧性，这是与一个人的骨关节，韧带、肌肉、肌腱和皮肤的伸展性相关的，个体上有差异的。
就像是驾驶一台汽车，什么侧身两轮行驶、弯道漂移，他完全具备了这个技术，但驾驶的车辆太过沉重庞大，或者太过老旧性能不行，所以没有办法很好的完成。
“那么我想要如同电影里那些演员一样，可以完成各种复杂的高难度动作——”
杨楚又转头看了一眼客厅电视里播放的武打动作电影，轻声喃喃道，“其实对于我来说，真正的问题就在于提升自己身体的硬件，也就是力量和柔韧性——”
对于这方面的提升，杨楚摸了摸身上那些渐渐消散的淤青，还有头上那道在寸发里已经结痂快要脱落的伤痕，忽然觉得有了想法。
“我能够通过摄取大量的食物和掌控体内的系统，加快代谢恢复伤势，那么同样的，我应该也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这具身体的各方面获得提升。”
他在原地，突然一抬左腿向上踢，左腿很轻松的达到了他的齐头高度。
一阵不算强烈的微微刺痛，从大腿的神经系统传递到了大脑上，这是昨日韧带撕裂后正在恢复的缘故。
杨楚收回腿，站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又有了动作。
没有做其他复杂的动作，只是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让身体进行标准的俯卧撑。
这具身体如今恢复得不错，但比起大多数人其实还偏向于瘦弱，一般情况下也就能做十几个俯卧撑。
但杨楚掌控的身体，完全是不会因为身体酸痛之类的潜意识保护而停止，反而加快了心跳和呼吸，让身体能够尽可能的支撑长的时间。
一直做了一百三十五个俯卧撑，达到了身体完全无法支撑的地步，他才停了下来。
倒在了地上，全身的一部分肌肉完全处于过度负载，手都没办法抬起来。
杨楚控制着身体，缓慢地挪动着翻个身仰躺在地上。
闭上双眼，排除了双眼能够接收到的大量信息，心神沉浸到了身体内部。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颇为急促，除了运动系统之外，其他的系统在杨楚的控制下，都进入到了一种比较高强度的状态。
身体的代谢在加快，皮肤上的毛孔打开，开始排汗降热，身体内部储存的能量和营养，通过循环系统流转到了身体的各个部位。
仅仅只是五分钟，杨楚就再次睁开眼，从地上站起。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双臂、背部和大腿等部位的肌肉，在超越强度的运动中被破坏，然后又在身体快速的代谢和循环中，进一步得到了恢复。
杨楚没有停下，又再次俯下身继续坐起了第二组的俯卧撑，与前一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数量降低了一点，只有一百一十七个，他就再也无法动弹。
躺在地上，杨楚又依旧保持着身体的高速代谢，加快身体的肌肉和诸多方面的恢复。
之后又去了一趟洗手间，排泄身体废弃物，再回到客厅内继续进行锻炼。
这次没有进行高强度的俯卧撑，换成了其他的一些深蹲、仰卧起坐，还有拉伸之类的健身操。
渐渐的，杨楚身体的皮肤下面的手臂、大腿和腰背胸腹的肌肉，似乎微微鼓胀了起来，有了一点点的线条，力量似乎也得到了提升。
“需要摄入新的食物了。”
在折腾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杨楚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再进行。
这种高强度的运动和代谢，让他身体储备的那点能量和营养已经消耗殆尽，再继续训练下去，起不到效果。
而这时，外面的天色也渐渐亮起。
第十五章 找份工开
“哇，好香！”
清晨，连连打着哈欠的鱼头旭从卧室内一走出来，就闻到了浓郁无比的香味。
眼皮耷拉的斗鸡眼，似乎在这浓郁的香味刺激下，都一下睁大，身体情不自禁地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客厅边上，被充作麻将桌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一整个桌面被林林总总的各种食物堆得满满的。
“醒了，一起吃。”
杨楚坐在靠墙的位置，看着从房间内走出来的鱼头旭，轻声说道。
“脆皮虾肠，蒸排骨，小笼包，虾饺，豉汁蒸凤爪，香菇滑鸡，糯米饺，牛肉粥，干蒸烧卖、牛百叶、牛肉丸，叉烧包，蔬菜包，还有这么一大瓶的牛奶……”
鱼头旭站在桌边，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餐茶点，伸长了脖子，一个个数，好一会他才用那对朝中间集中的双眼，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杨楚，“楚仔，你、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大早上的吃这么多！我大佬说我手指有缝，不守财，我看你这才是败家仔啊！”
昨晚两人在夜宵摊上，杨楚点了一堆吃的，就已经相当惊人，没想到今天早上杨楚弄的比昨天还多。
这些茶点的花样多也就算了，有些一样还好几份，算算平常六七个人都不一定吃得完。
“胃口好。”
杨楚没理会鱼头旭的怪叫，拿起一双筷子，在桌上点了点，淡淡应了句，夹起面前的一个虾饺就往嘴里塞。
咀嚼，吐咽，一如既往地迅速。
这些都是他大早上去买的，他在路上还吃了两份卤煮，不过想起鱼头旭昨晚请他吃了顿宵夜，他干脆走了两家早茶店，打包带了回来。
“你这胃口好得吓人啊！不过，够意思！”
鱼头旭见杨楚动筷子开吃，嘿嘿怪叫两声，也懒得洗漱，拉开了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喂，楚仔，那个虾饺，虾饺给我留一个。”
没多久鱼头旭就放下筷子，他虽然食量还不错，但也不过比一般人强一些。
可杨楚还在继续，没一会就风卷残云扫荡了所有食物，最后又拿起那一大瓶差不多快1.5升的牛奶，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完。
看着杨楚吃完了所有东西，鱼头旭拍了拍有些撑着的肚子，“今天我真是见识到了，你这才是真正的大胃王。”
“对了，楚仔，今天的早茶花了多少？我给你。”
鱼头旭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散乱的钞票，“你昨晚帮我打架，今天吃早茶又记得我，那就是认我鱼头旭这个兄弟了。既然是兄弟，你在我家吃东西，哪里有让你掏钱的道理。我这有两千蚊，够不够？”
杨楚目光落在鱼头旭那看着认真诚恳但总给人以滑稽感的脸上，他现在确实有些明白，鱼头旭昨天说那个什么亲大佬，会怕他以后流落街头。
“我钱确实花完了。”
杨楚没有去接鱼头旭给的钱，只是问道，“要不帮我找份工开？”
他从那仓库那个被他踢死的混混身上捡来的钱包，里面的几千港币确实已经花得差不多，不说别的，光是今天早上这一顿，就已超过了一千多港币。
之前一直沉浸于维持和解决自身的问题，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什么接下来的生活问题。。
但昨晚从泳池出来后，他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就已经思考起今后。
“没问题，我现在去开工，你等我消息，正好大哥大让我招人。”
鱼头旭拍着胸脯，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似乎怕杨楚不相信，又说道，“放心啦，楚仔，你昨晚一个打多个，身手这么好，正好混我这一行。我和你讲，我这一行来钱快的，不说买车买楼，一定够你吃饭的。不然就你这食量，当古惑仔也得双花红棍话事人，不然都养不活自己。”
“嗯，多谢！”杨楚点点头。
“不用客气。”
鱼头旭咧嘴笑了笑，又急匆匆的回房间换了一件衣服，跑出来问道，“那你是在家等我消息，还是要出门？”
“我先去深水埗公园泳池，然后到保安道市政大楼图书馆看书。”
杨楚将他今天的打算说了出来。
“好，那一起走，我送你。要是没问题我下午就到保安道市政大楼找你。”
鱼头旭没有二话，出门前又找了一把备用钥匙扔给杨楚。
两人下了楼，没有再去打出租，而是到了停车场，走到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面前。
车看上去有些旧了，不少地方脱了漆，有种缝缝补补的痕迹。
上了车，鱼头旭一边点火开车，一边面露缅怀道：“这车是以前大哥给我的，还上过好几次镜，后来做特技，玻璃车门轮胎都换了个遍，漆脱了又补，补了又脱，我干脆懒得弄了。”
“嗯。”
杨楚轻轻应了一声，他对于鱼头旭说的一堆大佬和大哥，其实听得有些乱，不过他也不是多事的人，甚至连鱼头旭说帮他找的工作具体是什么，都没有去问个究竟，只是大概猜出来应该是和影视行业有关。
一路到了深水埗公园游泳池，在杨楚下车前，鱼头旭又强塞给了杨楚一千港币港币给他吃午饭，说好了下午到图书馆找他，这才开车离开。
杨楚看着鱼头旭车离开后，买票进入了泳池。
大概是大早上的，泳池内几乎没有人。
负责看门管理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坚叔，坐在泳池边的一条矮凳上看报纸。
见着杨楚一大清早来，坚叔还撇了撇嘴，自顾自的看着报纸，并没有搭理。
杨楚对于坚叔的这个态度倒也不在意，换了衣服，去了淋浴间，又来到昨天的戏水池，慢悠悠的躺了下去。
一觉睡醒，杨楚发现泳池内已经多了不少人影，有孩童和少年，也有陪伴来的师奶们。
在泳池一旁的一把遮阳伞下，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看上去应该是泳池的安全员。
见杨楚从戏水池爬上来，那戴着墨镜的安全员还冲杨楚打了个招呼：“睡得很香啊！”
显然，这个安全员之前就查探过杨楚的情况，或许是发现了杨楚只是躺在水里睡觉，又或者是那个负责管理的坚叔有提及，对方并未将杨楚弄上岸，采取什么急救措施。
离开了深水埗公园泳池，杨楚自觉精神状态越发的好了，一路沿着街道，又朝着保安道的公共图书馆走去。
顺便在街边经过一个糖水摊的时候，还吃了一份鲜乳炖蛋白和杨枝甘露。
第十六章 下棋
保安道公共图书馆。
杨楚站在一排排的书架前，依旧如昨日一般开始翻找起他想要阅读的书籍。
其中有几本是他昨天还来不及细细阅读的，另外他选择书籍的范围，也从睡眠和自我意识之类的内容，扩展到了人体内部各个循环系统以及一部分和大脑相关联的书籍。
大概选了七八本，杨楚抱着书籍走到了浏览室的一个僻静角落，开始注意阅读。
在经过昨天的阅读浏览之后，杨楚已经发现他现在的阅读速度很快，除了必要的维护自身系统的运转所投入的精神外，几乎可以保持相当长的时间完全进入到阅读状态。
这点杨楚大概也有些搞明白了。
普通人其实也可以进入到如他这样的高度专注的阅读状态，废寝忘食，忘我的状态。
这个忘我中的“我”，在杨楚看来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指人的潜意识本能。
一个人在全神贯注投入某件事情的时候，因为太过于专注，大脑意识会忽视掉久坐带来的肌肉酸痛、精神疲劳、排泄需求、饥饿等诸多方面的潜意识反馈。
自然杨楚要比绝大多数人更容易达到这样高度专注的程度，哪怕他需要分出一小部分精神，去维持自身体内的循环、呼吸等系统的运转。
而且，杨楚还发现一点，他虽然摄入了大量的各种食物，可其中用于维持身体机能、恢复身体伤势，还有昨晚高强度锻炼后进行体质提升，这些方面所耗费的能量所占比例，可能还达不到百分之五十。
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是被他的大脑所消耗。
正常人来说，一个人的大脑只占了身体体重的2%，消耗身体的能量则在20%左右。
而杨楚的大脑消耗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比例。
从杨楚摄入的热量来计算的话，他在这短短一两天内，吃下了足够其他正常成年男性7-10天的食物。这些食物转化成热量，被大脑所消耗的数值，绝对是堪称恐怖。
杨楚估计这是他的大脑意识，对于维系体内各大系统时刻运转，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原因。
还有他只需要在水中，进入仿佛“母胎”一般状态的短暂睡眠，清理了一次大脑运转产生的杂质，就能够保持长时间清醒，应该也是和大脑的高能消耗有关。
而且杨楚站在这些图书馆的书架前，还发现了一点，他昨天阅读过的书籍内容，哪怕是匆匆一瞥，几乎他都记得。
似乎是失去了潜意识本能对于维系人体热量分配之后，他的大脑在不断的多线程工作中，获取越来越多的能量和营养物质，还让他的记忆力、计算力和理解力以及逻辑思维等方面似乎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从昨晚短时间锻炼，让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到现在觉察出自身大脑似乎也在发生变化，杨楚对于人体自身奥秘的探寻，已经越来越有兴趣。
一页一页地翻阅着面前的书籍，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所在的座位边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杨楚耳边响起：“你看书真的很专心。”
杨楚抬起头，见是穿着在此时港岛人看来有些质朴凸起着装的徐夕，笑了笑道：“书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答案。”
“你今天的状态看上去比昨天好很多。”徐夕站在一旁，看着杨楚，略显腼腆的笑容里，隐约有几分讶异。
“昨天睡得不错。”杨楚合上手上的书，轻轻拍了拍，“算是暂时解决了睡眠的问题，不过我还在找更好的方式。”
“那要恭喜你。”
徐夕笑了笑，目光注意到杨楚身上的书籍，伸手指了指，“这本书我也看过，感觉确实能够让人更好的认识自己。”
“是嘛？我倒没发现这个，只是觉得他对大脑、身体和自我调控等方面，有些可以参考着看看。”
杨楚手上的这本书名为《身体从未忘记》，是一本治疗心理创伤的书籍。
大多数的内容对于杨楚来说并没有用，但其中一部分窥探大脑，理解心智和神经等方面的内容，有一定的阅读价值。
“徐夕，我们吃饭去，你要不要一起？”
图书馆门口，几个正要离开图书馆的男男女女中，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朝徐夕喊道。
杨楚认得这些人，都是保安道公共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他也这才注意到浏览室墙壁的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中午图书馆有闭馆两小时，要到下午两点开门，工作人员基本都会外出吃饭。
“不用了，馆长，你们去吧！”徐夕对于那种中年馆长的招呼倒没有答应，只是笑着摆摆手。
等这些人离开后，杨楚才笑着说道，“不跟同事一起吃饭？你的顶头上司也在吧。”
“不了。”徐夕微笑着摇摇头，“他们吃的很贵的，我吃便当就好了。”
“那我们一起吧。”杨楚从座位上站起身，“昨天吃了你一份盒饭，今天我请你。”
“盒饭？”徐夕微微歪头，眼里似乎有几分笑意。
“那就盒饭。”杨楚点点头。
“那我去打电话。”
徐夕这次没有拒绝，反而笑着到办公区那边打电话叫餐。
很快，外卖小弟将两人要的盒饭送来，总共三份，叉烧鹅腿，常见的港式快餐。
杨楚付过钱，两人还是在昨天的位置，徐夕吃了一份，杨楚吃了两份。
吃过盒饭后，徐夕收拾完餐盒，又从自己的工位里找来了一盒象棋，“现在也没事情，要不我们下棋吧？”
“也行。”
杨楚没有拒绝，图书馆开门的时间还没到，原则上并不对外开放，他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要徐夕这个工作人员给他破例。
棋子铺开。
杨楚先手下了一个当头炮，徐夕跟着飞马，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局势展开。
从徐夕的棋路比杨楚想得要多变，看着是采取守势，但布局深远，往往在一些平平无奇的路数里，突然来上一记杀招。
杨楚的棋力并不强，他对于象棋的全盘，也没有耗费太多的脑力去计算，很快局面就呈现了一定的劣势。
“唉，这一步不该这么走，跳马，不然车就被吃了。”
就在杨楚局面岌岌可危时，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第十七章 片场
杨楚停下了手里的棋子，转过头瞟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
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浓眉大眼，眉宇间颇有正气，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正盯着棋盘目不转睛，看上去颇有兴趣。
在这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
见杨楚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这青年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略显尴尬的笑容，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那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低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别吵！”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没理会青年的动作，目光看着棋盘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指着棋盘比划道，“不跳马，他就要吃我的车，跳了马，在这个位置就可以捉双，他要敢来抓，下一步就将军。”
杨楚看了看这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又瞟了一眼坐在对面低头偷笑的徐夕，“认识的？”
“嗯。”徐夕抿嘴轻笑，点了点头。
“那要不你来下？”
杨楚见这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是徐夕认识的，对方看着棋盘的眼神，比他还投入，干脆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那正好，我想了一个妙招。”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见杨楚让开座位，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抓起棋子，走了一步，“跳马，看你怎么抓。”
“那你可小心了。”
徐夕见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落子，笑着说了一句，紧随其后移动棋子。
见两人重新投入专注到棋盘后，那个身材挺拔的青年似乎有点顾忌杨楚的感受，朝他说道，“陈sir是这样的性格，一旦投入到一件事情，人就会变得比较……”
“比较直接？！”
杨楚接上了对方剩下的话，尽管两人没有亮明身份，但从他们的气质，还有青年的那句“陈sir”，他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警察。
在港岛这边sir和madam这两个单词的意思，已经衍生为专门指代警察。
“对。”
身材挺拔的青年觉得杨楚用的这个词还算准确，重重点点头。
“将军！绝杀了！”
说话间，棋盘上的局势似乎又有了变化，徐夕放下棋子坐直了身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
“唉，这盘不算啊，前面的劣势太明显了，我下的话肯定下不成这样，再来一盘。”
皮肤黝黑的男子抓了抓头，神色有些懊恼又带着几分不甘心。
见他耍赖的样子，徐夕和一旁站着的那个身材挺拔的青年，都不禁笑了起来。
杨楚在一旁，也淡淡笑了笑。
“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啊？！”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重新摆棋，侧头打量了杨楚一眼，目光似略带了几分审视，接着才转头朝徐夕问道。
徐夕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杨楚，笑着点头，“是啊。”
“陈桂彬，西九龙重案组，大家都叫我石头，这位是何家安，安仔，怎么称呼？”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在将棋子摆好之后，起身朝杨楚伸出右手。
“杨楚，在这图书馆看书。”
杨楚伸手和对方握了下，接着又转向那站姿挺拔的青年，“幸会。”
“叫我安仔就好。”身形挺拔的青年和杨楚轻轻握了下手，语气随意道。
“徐夕，看来能和你交朋友的，应该都是来看书的。”
重新开始下棋，陈桂彬一边移动着棋子，又一边朝徐夕说道。
“看书挺好的，能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徐夕跟着移动棋子，脸上依旧保持着略显腼腆的笑容。
“是啊，上次署里的心理医生说我有精神分裂的倾向，要我好好休息，我在这也看了好几个月的书，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我出了问题，还是那个狗屁心理医生出了问题。”
陈桂彬随口吐槽了一句，又转向旁边几人，“你们看看我，像是有精神分裂嘛，真不知署里找回来的心理医生是些什么人。”
“楚仔——”
就在几人一边下棋和闲聊间，图书馆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杨楚看到来的正是鱼头旭，转头冲着徐夕招呼了一声，又朝陈桂彬和何家安点点头，走出了图书馆。
正在下棋的陈桂彬侧头看了一眼杨楚离开的背影，转头冲着徐夕挑了挑下巴，“你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好像有点奇怪啊！”
“怎么？看谁都像犯人？”徐夕随口笑道。
一旁的何家安听到这句，立刻就有些紧张了起来，目光急忙追着杨楚离开的背影。
“别紧张，安仔，哪那么多犯人让你碰上。”
陈桂彬斜睨了一眼何家安，黑黢黢的脸庞上露出点古怪，“我只是觉得好像没什么人味。”
“这你也看出来了？我看你真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徐夕笑着伸手指了指太阳穴，“精神分裂哟——”
“去你的！看到没有，我要吃你炮啦。”
——
图书馆门外。
鱼头旭看到杨楚出来，连忙招了招手，“楚仔，跟我走，下午你有工开了。”
“这么快？”
杨楚走到了鱼头旭身边，有些意外于对方的效率。
“那是当然，我到片场和大哥大一讲，他就让我下午带你过去。”
鱼头旭脸上满是得意，拉起杨楚就赶紧往外走，“快点啦，今天来的都是大佬，我们有的忙。”
出了图书馆，依旧是坐鱼头旭那辆破丰田，一路风驰电掣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了斧山道的一座山头。
山头前是一片斜坡用地，连绵建设了不少楼房，对面则是显得有些破落的钻石山，隔着斧山道不远则是另外一条清水湾道。
从车上下来，杨楚跟在鱼头旭身后一路上了斜坡的台阶。
一路上到处人来人往，穿着各种戏服的，扛着种类繁多器械的，不断穿梭在各条台阶和道路之间。
两人一直来到了一个搭建好的片场前，还没等喘口气，就看到一个扛着电瓶灯急匆匆跑过的男子，冲着鱼头旭喊了一声：“鱼头旭，你跑哪去了？大哥大在上面催呢，你还不快点。”
“我不是来了，大哥大就是性子急。”
鱼头旭撇嘴低声说了一句，看着周围忙碌的景象，急忙拉着杨楚朝片场内跑去。
第十八章 龙虎武师
鱼头旭带着杨楚进入的片场是一片办公楼。
现场的人很多，边上还有诸多机器，杨楚大概扫了一眼，从墙壁上悬挂的牌子，还有各个门上贴着的铭牌，发现这个片场的布置的应该是警局。
“楚仔，看到没有，那些个都是大明星来着，是过捧大哥大的场子，客串的。”
站在片场边缘，鱼头旭伸手指了指片场另一边站着的一些人，低声朝杨楚说道。
杨楚顺着鱼头旭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不少人是有些眼熟，只是他穿越复活后，记忆似乎丢失了一部分，一时也想不起来。甚至他都不太确定，这个世界的港岛，到底是不是前世的那个港岛。
“旭哥，你跑哪去了？大哥大都快要发飙了！”
这时，忙碌的人群里，一个娃娃脸看上去略有几分婴儿肥，但身形却颇为精悍的青年，见着鱼头旭进入到片场，急忙朝他走了过来。
和其他人不同，这个娃娃脸青年并没有叫鱼头旭的花名，虽然语气带着几分埋怨，但还是喊了一声旭哥。
“家……家乐，我去接人了，现在怎么样了？”
鱼头旭看着走过来的娃娃脸青年，脸上也挂起了笑容，询问起了对方片场的情况，神色显得颇为亲近。
“你那个角色大哥大等不及了，正好叻哥过来，换他了。呐，旭哥，你知道大哥大去年一整年没拍片，这次还将在加拿大的师弟叫了回来，是真想拍出一部好电影来，他压力很大的。”
叫家乐的娃娃脸青年将片场的情况和鱼头旭说了一下，又安抚道，“不过，旭哥你放心，后面还有很多角色，到时候肯定要你帮忙的。”
“我知啦，这次大哥大把这么多人叫回来，就是想重振旗鼓嘛。一个小角色，没事啦，大哥今年都不拍警匪片，只开了一部赛车戏，就是为了给大哥大让路。我们跟了他这么多年，肯定撑他！”
鱼头旭连连点头，脸上倒没有半点因为自家那个角色被换了的郁闷，显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又将身边的杨楚让出来，朝那个叫做家乐的娃娃脸青年介绍道：“家乐，这就是楚仔，他身手很靓的，想进班开份工。”
“旭哥你介绍的，肯定没问题。”叫做家乐的娃娃脸青年目光在杨楚身上打量了一下，“楚仔是吧？叫我家乐，是这部戏的武术指导，你等会就跟我开工。”
“好。”杨楚轻轻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拍电影对于他完全陌生，别人怎么说他怎么做就好了。
“鱼头旭，你跑哪去了？”
几人说话间，正在布景的办公室区内，一个年纪在四十多岁体态壮硕的胖子大步走了过来。
杨楚注意到这个壮硕的胖子嘴角有道伤疤，面貌看似憨厚，但神色顾盼自雄，行走起来颇有威势。
“大哥。”
鱼头旭和那个叫做家乐的青年，见这壮硕的中年胖子走了过来，都上前打了招呼。
两人方才谈论起来都叫这壮硕的中年胖子大哥大，但当面叫的是大哥。
对于这些称呼叫法，杨楚也不太理解，但显然面前这个壮硕的中年胖子身份并不一般。
“大哥，不好意思，我刚去接人了。”
鱼头旭微微弯着腰，将前面和那个叫做家乐的青年说的，又解释了一番。
“这种小事，你早点嘛，本来定的那个丑角，我是要让你演的，前面你不在，阿叻捧我场过来，我就让他来了，他要走先的嘛。”
“大哥我知的，没事的啦。”
鱼头旭咧着嘴笑了笑，对于换角这事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又将杨楚拉到了身边，“大哥，这个是楚仔，帮过我的，想来跟着开份工。”
“你介绍人来开工肯定没问题，让他跟着阿乐好了。”
中年胖子打量了一眼杨楚，轻轻颔首，并未多言，只是又转头拍了拍鱼头旭有些弓着的后背，“我师父以前教我，年轻的时候呢，人的背就是弯一点，别人看着才舒服。上了年龄呢，腰背就要直一点，告诉别人我还行。我们是一起做龙虎武师出身的兄弟，站直点啦。”
“知道啦，大哥。”鱼头旭连忙挺直了身体。
他那斗鸡眼和认真的表情，搭配上刻意绷直身体的动作，没来由的就给人以一种莫名喜感。
“不让你出镜，简直是我这部戏的损失。”
壮硕的中年胖子轻笑出声，笑着指了指鱼头旭，“行了，不多说，准备埋位开拍了，鱼头旭你给我打下手。”
“好啊，好久没跟着大哥你一起做戏了。”
鱼头旭笑着点点头，又朝杨楚招呼一声，“楚仔，你就跟着嘉乐了，我去帮大哥。”
杨楚点了点头，从几人的对话里，他也大概听明白了。
大致就是一个原来准备定给鱼头旭的角色，让给了一个来捧场客串的什么叻哥。
换角的原因，其实也说不好是不是鱼头旭去接他，一下子找不到人。
不过，杨楚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楚仔，你跟我来一下。”
在鱼头旭跟着那个壮硕的中年胖子离开后，站在旁边叫做家乐的青年，冲杨楚招了招手。
“好。”
杨楚也不知要干什么，见对方招呼，立刻跟了上去。
到了叫做家乐的青年面前，杨楚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着黑西服黄衬衫，颇为英俊的年轻人。
“我先大概讲一下，等下是这样的，叻哥客串的是一个精神失常的警察，拿枪挟持他的上级，办公室外所有人都在看，然后武仔你从这后面，先是踩大哥的肩膀，然后一个飞身踢碎办公室的玻璃，进去阻止叻哥。”
叫家乐的青年似乎是为了照顾杨楚，先大概讲了一下剧情，接着才继续说道，“这是武仔你这个角色出场的第一个镜头，所以一定要体现出你的身手。场地的缘故，我们没办法吊威亚，所以动作是这样，从这个高台上，先是一脚踩在大哥的肩膀，然后踩桌子借力，然后踢碎玻璃，斜飞进办公室。”
家乐一边讲解着等下需要拍摄的动作，一边指着周围的位置。
“家乐哥，要不我自己来试试，这样还不容易穿帮。”
被称作武仔的英俊年轻人，听完了讲解，眼里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那不行，你是主演来着。你这时候要受伤，大哥大要发飙的。”
家乐摇了摇头，没有答应，目光反而转向杨楚，“楚仔，旭哥说你身手很靓，这个动作，行不行？”
他讲解的动作，不算复杂，换做他自己做基本没问题，但既然要做龙虎武师，跟着开工搵钱，肯定要拿出点东西。
第十九章 看好
杨楚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顺着方才家乐所指的一个个位置，大概走了一遍，心中有了底，这才点点头，“我没问题。”
“OK！那你先换衣服。你和武仔的身高差不多，这部戏动作很多，给他做替身，人工不会少的。服装，给这个楚仔换上男主角的衣服，还有楚仔头发太短了，记得找个假发，免得穿帮。”
家乐见杨楚没问题，便朝围在外面的一人喊了句，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对了，楚仔，摄像机等会是在右边，你飞身进办公室的时候，最好背身朝这边，落地之后呢，再做一个回身挥手的动作。”
没多久，杨楚在一个小房间内换好了衣服出来，头上还戴了一顶假发。
除了稍微瘦一点，衣服不那么合身，与那个叫武仔的男主角从背面基本差不多。
“埋位！”
“冇面俾第三场第四镜。”
“Action！”
啪——
略显混乱的片场公共办公区，突然一声枪响从一边单间的办公室内传出。
公共区域内的众多警员闻声，齐齐朝着枪声响起的办公室外的窗户涌去。
杨楚站在距离方才那位被称作大哥大的壮硕中年胖子后面的高台上，在场记打完板后，立刻一脚踩在了壮硕胖子的肩膀身上。
那壮硕的中年胖子显然是拍老了戏的，在杨楚一脚踩下来之后，立刻做出了惊讶和骤然受力的反应，接着杨楚一脚又踩在了一张桌子上，一个侧身转体斜踢。
哐啷一声，办公室的玻璃碎裂，杨楚连带着挡在窗户上的百叶窗一起踢飞，杨楚接着稳稳的一个精彩回身落地，手臂一展，膝盖几乎都没怎么弯曲。
“Cut——”
公共办公区外，负责这场戏的副导演，大声喊了停止。
“好。”
在听到Cut之后，站在窗户前承受了杨楚一脚壮硕中年胖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双眼放光，叫好了起来。
“Perfect！”
“厉害啊。”
一直在旁盯着的几个龙虎武师，也都纷纷称赞了起来。
他们都是做龙虎武师的，有没有真材实料一看就知。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现场不少人都能轻松做到，但对于这部戏而言，这是男主角的第一次出场，有展现男主角身手利落的意义。
所以关键在于，这个动作能不能一气呵成，做得漂亮。
“可以做个慢镜头特写了。”
壮硕的中年胖子笑着朝这场戏的执行导演说了句。
看到杨楚从单间办公室走出来，更是上前拍了拍杨楚的肩膀，“我见过的人里，包括我的师兄弟和那些个龙虎武师在内，没几个能比你做得更好的了。家乐现在是我们最好的了，但想把这个动作做这么漂亮，怕是都还差一点，对吧，家乐？”
说到最后，还转头问了问一旁的武术指导家乐。
这番话引得旁边几个围着的工作人员和龙虎武师，纷纷转头看向杨楚，又有几个目光瞟向武指家乐。
显然这是一句极高的评价。
武术指导家乐脸色一垮，突然委屈巴巴地望向壮硕的中年胖子，“大哥，那我以后‘班内之宝’的名号，是不是要让给楚仔啦？”
“哈哈哈……”
在场的众人顿时一通大笑，也没有什么敌视或者嫉妒之类的眼神表情。
武行向来就是强者为尊，一个动作别人能做出来你不能，或者你没人家做得好，那在别人面前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
人走到你面前，你都要让座的。
“好了，下一场。”
在短暂的欢闹一阵之后，拍摄接着继续。
那个一直等在旁边的武仔，走进了单间办公室内，依着杨楚方才最后的一个动作，接着开始露脸拍摄。
杨楚走到场外，鱼头旭这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凑到了杨楚身边，满脸兴奋地冲着杨楚叫道：“楚仔，好耶！有你这身手，你再能吃都不用愁饭钱啦。”
杨楚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神色依旧平和。
众人对他的夸赞，他也并未往心里去。
以他现在对于身体的掌控力度来说，这样的动作完成起来不难，还能做得极为标准漂亮。
不过如果还想要更进一步，做那些需要比较有力量支撑的动作，以他当前的身体硬件，恐怕还力有未逮。
但杨楚也不着急，只要热量和营养跟得上，他相信这具身体很快就能强壮起来，甚至远远超过一般人。
之后的几场戏，一直都是杨楚做替身的那个武仔和叻哥等人的办公室文戏，拍拍停停，不算顺利，但也不慢。
杨楚站在片场边上观察，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如何拍戏，和看到的电影不同，一个场景看着的时候连成一气，但拍摄的时候往往要重复很多次。
有时候是演员笑场，有时候是道具摆错了，有时候是灯光不够，还有走出镜、台词说错之类的问题，总之成片看到的和拍摄的时候见到的，完全不同。
从这点看，杨楚大概也明白，为什么他方才替身的那个动作后，会引得现场的好评。
一次性完成一个复杂漂亮的动作，比起这些文戏要难得多。
不说其他的，光是道具重做都不好准备。
武戏能够一条过的话，那是真的省掉好多事情。
差不多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这些办公室的文戏才彻底拍完，剧组一时没有其他的要拍，也开始正式收工。
“楚仔。”
收工后不久，杨楚还站在片场外围等待鱼头旭，导演也就是那个壮硕的中年胖子和武术指导家乐一起走了过来。
“今天你做的那动作我很中意，辛苦了。”
壮硕的中年胖子笑着说了一句，又朝旁边的武指家乐做了个手势。
家乐会意，立即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腰包里，点了几张港币，交给了壮硕的中年胖子。
壮硕的中年胖子看了一眼手里的几张港币，眉头轻挑了一下，又伸手从家乐的腰包里多抽了两张，面值都是五百一千的，塞到了杨楚手里，“鱼头旭讲你要钱吃饭，今天的人工我就给你算三千蚊，明天早点来开工。”
杨楚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大概知道点物价水平，大多数人的月收入也就在八千到一万五这样，他这一天，严格说起来半天都不到，就是一个动作，拿了三千。
“师父，阿沙来了，他说你开新戏，也要来捧场。”
这时，片场那边一个高大剽悍的青年，走到了壮硕的中年胖子身边。
“他来做什么？又想要个角色客串？这特么是黑社会还是戏疯子！”壮硕的中年胖子低声骂了句，神色颇为不喜，却也夹杂着几分无奈。
又朝杨楚说了句“我看好你，好好做”，便带着家乐和那个高大精悍的青年离开。
几人离开后不久，鱼头旭在片场似乎也没有了事情，来到了杨楚身边，兴冲冲问道：“楚仔，发人工没？”
杨楚没有丝毫隐瞒，直接说道：“三千。”
“还可以。”
鱼头旭嘿嘿笑了声，似乎对于数字还算满意，朝杨楚挑了挑他的八字眉道，“我没讲错吧，你这么靓的身手，做龙虎武师正合适。虽然危险了点，但人工高，你是不知啊，现在物价涨了，要是十多年前，一天赚别人一个月的人工都是洒洒水啦，现在反倒没什么涨啦。”
“拿命换钱。”
杨楚现在对于龙虎武师倒是有了概念，知道这行就是拿命去拼的，待遇自然不错。
“行了，你有钱不要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做隔夜茶。”鱼头旭又朝杨楚嘱咐了一句。
“隔夜茶？”杨楚对于这个说法倒没太理解。
“隔夜茶，一晚上就倒了。钱到口袋，一晚上就花完喽。”
鱼头旭解释了一番，又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么大的胃，挣的钱估计就够你吃饭。走啦，时间还早，我带你去我亲大佬那边探个班。”
第二十章 探班
嘀嘀嘀——
汽车的鸣笛声响彻狭窄而忙碌的街道。
“楚仔啊，以后跟着大哥大呢，以后吃饭肯定是没问题。你就好好做，以后有发展的。你身手够劲，形象也还可以，大哥大这么看好你，说不定还会捧你演戏，那就不得了啊！”
鱼头旭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拥堵的街道，脸上兴奋的表情依旧还未散去，嘴里不停在说着，“要是成为明星，赚钱数到手发软，泡靓女，开豪车，住大屋，人生真就圆满了。”
“是么？”
杨楚靠在副驾上，听着鱼头旭畅想的未来，目光则停留在车窗外忙忙碌碌的人群，没来由的想起了在图书馆里翻阅的书籍。
似乎在掌控身体内部的系统，解决了死亡危机，跟着鱼头旭又找到了工作，暂时没有了生活上的问题，他突然间就觉得一些东西似乎都没有太多的意义。
失去了潜意识之后，生理本能上的一些欲望，好像很难勾起他的兴奋点。
反而在图书馆翻阅一本本书籍，探寻自身无穷奥秘的时候，更让他感觉有兴趣。
慢慢摇上玻璃窗，将窗外的噪音隔绝，杨楚似有些漠然地审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城市。
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一家连着一家的店铺，街边的报摊亭和糖水铺子，来来去去的人群。
一切似乎很近，但又距离遥远，仿若两个世界。
“旭哥，你说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杨楚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哇，楚仔，你和我说这么高深的问题。”
鱼头旭在旁边的驾驶座上听得清晰，夸张地叫了起来。
杨楚依旧看着窗外，这话他其实不是朝鱼头旭问的，只是心有所感，在问自己。
鱼头旭自然是不知杨楚所想，自顾自地收了下去，“楚仔，你这个问题，我真是不懂啦。我没读过书的，小学都没毕业，要不也不会是隔夜茶了，以前要知啊，赚的钱拿来买楼买地，就是买金也好啊，现在就哪里还用出来拼……”
说着，鱼头旭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缅怀和怅然的表情。
他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三十几将近四十的人，体能下降，有伤病在伤，也不会做武指，现在也只能在一些影视剧里演点小角色，跑跑龙套，维持生计。
“那我该问谁？”
杨楚见鱼头旭说的认真，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笑着问道。
“问那些读过书的人喽。”
鱼头旭撇了撇嘴，按了下车喇叭催促一个慢悠悠的行人，跟着又继续说道，“四大才子啊什么的，他们要么写书办报赚大钱，要么一个个在电视上巴拉巴拉一天讲到晚，我都搞不明他们哪里那么多的东西讲的。”
“哈哈——”
杨楚畅快地笑了起来，似乎只有在和鱼头旭说话时，他才真正感觉到一些情绪。
破旧的丰田汽车车辆开过了最初一些略显狭窄而忙碌的街道，之后上了清水湾道，路上渐渐就空旷了起来，大概也就一二十分钟，来到了清水湾大浦仔。
在一条街道的边上的糖水铺子，鱼头旭又将车辆靠边停了下来，拉着杨楚下车。
“旭哥，这么贴心，知道我又饿了，买糖水给我？”杨楚跟着鱼头旭走进糖水铺，笑着说道。
“哇，楚仔，你有没良心啊，你今天的人工比我高了好几倍，还要我买？！”
鱼头旭怪叫着哼哼两声，又解释道，“这个探班呢，空手总是不好的，又是去看我大佬，总要给他撑场面。”
说完，又朝糖水铺的老板招呼了一声，“老板，二沙三糊、芒果、椰汁、姜汗撞奶，番薯，各来个五份，打包。”
“好嘞，两位稍等。”糖水铺的老板见来了大主顾，连忙开始忙活。
店内大多都有现品，没多长时间就准备齐当。
杨楚和鱼头旭两人拎着一堆糖水甜品，回到了车内。
车子向前开，很快就来到了依托大浦仔建立的连绵建筑群。
“楚仔，看到没，这里就是港岛最大的片场，我最早跟我大佬做龙虎武师的时候呢，也是在这里。你是不知啊，当初这里拍了好多电影的，不过现在少了，都是拍电视剧比较多，还有听说现在将军澳那边也有一些外景拍摄。”
鱼头旭开着车，看着前方，神色有些兴奋地朝杨楚介绍了起来。
“看着人是挺多的。”
杨楚看到车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确实不少，在一栋高大的建筑上面，还挂着“SB”两个金黄色的厂牌。
“鱼头旭，好久没见你了？来探班啊？”
车辆在经过一处门卫岗亭的时候，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门卫见着来车，冲着坐在车内的鱼头旭打招呼。
“是啊，听说我大佬前段时间拍新戏，我这个做细佬的，总要来探下班喽。”
鱼头旭热络地和这个门卫打了招呼，又伸手从后座拿了一份糖水，递了过去，“天气热，元哥，饮点糖水啦。”
“有心啦。”
被鱼头旭叫做元哥的门卫，接过糖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又伸手朝里面指了指，“你大佬拍的那戏，这会应该是在老街那边，你知道的啦。”
“多谢，元哥，有空一起饮茶。”
鱼头旭笑着挥挥手，将车开进了影城。
在停车场停了车，杨楚和鱼头旭两人拎着一大堆的糖水就朝片场内走去。
这个古装影城地方不大，鱼头旭又颇为熟悉，很快两人就找到了剧组。
正好天色将晚，剧组也正在收工，周围来来去去都是忙碌的人群。
“大佬，我来探班啦。”
鱼头旭远远看到了人群里一个穿着古装、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兴奋地大声喊了起来。
“哇，鱼头旭，你发达啦，好久没回来啦。”
“最近小猴组的局都不见你，是不是上次你赢了我钱，就不出现啦。”
鱼头旭的喊声顿时惊动了不少周围不少人，一些个认识鱼头旭的，纷纷招呼了起来。
那穿着古装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鱼头旭手里拎着的一大堆糖水，眉毛微微挑了挑，有些不悦道，“你来看我就好了，买这么多糖水做什么，挣点钱容易啊？”
“这不好久没有见大佬你了嘛？天这么热，饮点糖水消消暑。”鱼头旭嘿嘿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你现在不比以前，花钱别大手大脚，先放下吧。”
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见鱼头旭那表情，似也有些无奈，先是从糖水里挑了两份，送给了片场的导演，这才笑着朝着众多剧组人员招呼道，“我细佬买了点糖水，大家过来一起饮啊。”
“多谢标哥！”
围在周遭的不好剧组人员纷纷大叫着感谢。
等众人将糖水分得七七八八，那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目光又落在了杨楚的身上，朝鱼头旭问道：“阿旭，这位是——”
“大佬，这是我新认识的兄弟，楚仔，帮过我的。”鱼头旭将杨楚拉到身边，笑着朝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说道。
“我叫白标，是阿旭的亲大佬，多谢楚仔你帮忙。”
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似乎还有些入戏，双手下意识的抱拳行礼，接着反应过来，摇摇头笑了笑，朝杨楚伸出右手。
“白标哥你好。”
杨楚伸手和对方握了握，从对方简单的几句话里，他还是看出来鱼头旭和他这个亲大哥感情不错。
“郭伯伯，有糖水喝啊？”
这时，白标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一个古装扮相，帅得不像话的年轻人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阿旭，楚仔，这位是古仔。”白标笑着将这位年轻人介绍给鱼头旭和杨楚两人，“古仔是我们这部戏的男主角，够靓仔吧？”
“何止是够靓仔，简直是靓到爆。”鱼头旭率先叫了起来，一双斗鸡眼似乎都放光
杨楚也不禁颔首点头，之前他替身的那个武仔，就已是英俊非凡，而面前这个古装扮相的年轻人，更是“看杀卫玠”都不足以形容。
“好啦，我们走先啦。”
众人寒暄了几句，鱼头旭和杨楚便准备离开。
白标今晚还有夜戏，脱不开身，剧组虽有盒饭，但也不至于要蹭这一顿。
出了影城，天色已渐渐暗沉了下去。
鱼头旭取了车后，两人便开车沿着来时的清水湾道返回。
在经过清水湾道和西贡公路交叉路口后的一段略显荒僻的路段时，鱼头旭忽然看到路边只身行走的人影，顿时踩住了刹车，冲着那人招了招：
“喂，兄弟，这段路前后无人，要不要搭车啊？”
杨楚对于鱼头旭的这种热情没觉得意外，这就是鱼头旭的性情。
只是在车停下来后，在透过车窗瞟了一眼站在路旁的那人，看上去应该在二三十岁左右，寸头短发，背着一个大背包，身上的衣物有些朴素，不像此时大多数港人的穿着，脸上也带了风尘之色。
“我没钱。”
寸头短发男子看到鱼头旭的车停下，似乎也有些意外会遇到主动愿意让他搭车的人，但并未答应，反而说了自己没钱。
“顺路搭你一段，要什么钱，最近的车站都要有好几里路。”鱼头旭摆了摆手，“你要不要走啊？”
站在路旁的短发男子看了一眼车内的鱼头旭和杨楚，突然露出一个有几分内敛的笑容，似乎并不担心一个人搭乘两个陌生男子的车辆，轻轻抱了下拳，“那就多谢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鱼头旭大咧咧地说了句，等短发男子上了车，重新发动汽车，又问道，“兄弟，我们回西九龙，你要到哪边？”
“有点巧，我也是去西九龙。”
坐在后座上的短发男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接着说出了他的目的地，“西九龙南京街老谭茶餐厅。”
鱼头旭想了想，说道：“老谭茶餐厅我不知道，到南京街我是认得的，到那边你下车自己找。”
“嗯，多谢。”
后座上的短发男子又再次拱手行礼。
这次似乎察觉出了鱼头旭和杨楚并无恶意，比前面在路旁的时候神色还要从容几分。
“练过武？”
杨楚坐在副驾上，突然侧头朝短发男子问道。
从这名短发男子上了车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对方，看着不高不瘦，但身形似乎比片场的那些龙虎武师还要精干，身上也有着一种从内而外不同于一般人的气质。
在对方两次抱拳行礼后，他忽然想起了在影城时的白标的动作，顿时有了点猜测。
短发男子对于杨楚看出他练过武，也并未在意，反而淡淡笑道：“二十年，从未间断。”
声音听着平和，可却有着一种难以掩藏的自信。
杨楚点点头，一时不再说话。
反而是鱼头旭，听着对方练过武，有些兴奋起来，“兄弟，你练过武啊，哪一派的啊？我也练过啊，那时候我跟着大哥，还学过一点小洪拳和白眉。”
“小门派而已。”
短发男子脸上又浮起略显内敛的笑容，似乎无意说出师承。
鱼头旭对于短发男子没有自报师门也不在意，反而像是被挑起了话头，极其有谈兴地说道：
“练过武好啊，楚仔，有空你也应该练一点。做龙虎武师呢，什么功夫都该懂些，有了功底，一些功夫片可以做比较亮眼的动作。大哥大和大哥他们以前是唱戏的，后来都跟着学了不少门派的功夫，拍戏做动作的时候，就真的好看。练过跟没练过，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有一点要注意，在拍戏的时候，要记得收力。以前有个当红的武打功夫明星，我们这班兄弟真是最怕跟他拍戏了。我们拍戏是假的嘛，他就当真的一样，非要追着你打，有时候都出镜了，都不肯放手。”
副驾上的杨楚和后座的短发男子，听着鱼头旭的一路絮叨，两人都没有吱声。
只是杨楚在侧头望向后面的时候，察觉到了短发男子脸上的笑容更甚。
车辆一路穿街过巷，行驶过光怪陆离的街道，很快到了南京街附近。
短发男子在后座上，再次朝鱼头旭和杨楚两人拱手感谢，这才背着硕大的背包，朝着热闹繁华的街道离去。
第二十一章 痴的
老谭茶餐厅。
晚上六七点，正是一天最为忙碌的时候，不算宽敞的一楼店面，塞进了足足有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都三三两两的都坐满了人。
“让让，多谢。这是你的牛腩煲仔饭。”
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白色的服务员工作服，端着餐盘不断穿行在狭窄逼仄的桌与桌之间，出餐、收拾，忙得不可开交。
茶餐厅内侧的厨房，一个厨师一个帮工，炒菜、备菜，手脚同样停不下来。
嗡嗡嗡的老式空调冷机不断吹着冷气，可依旧难以将餐厅内的火热降温。
叮铃——
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背着硕大背包的短发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环顾了一圈茶餐厅内繁忙的场景，径直走到了一个桌面来不及收拾的空位，随手甩下身上的背包，神色安然地坐了下来。
刚送完一桌餐的那个五十多岁的老服务员，走到短发男子身前，瞟了一眼对方身上略显质朴的衣着，随手将桌面上放着的几个餐盘扫到一边，用一张抹布胡乱擦了下。
接着拿出一个便签本和圆珠笔，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要点什么？我们茶餐厅最低消费40蚊起。”
短发男子捡起桌上扔着的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下桌面，头也不抬道：“告诉江鹏云，跟他说佛山来人了。”
“你是——”
正有些漫不经心的老服务员，闻言瞬间变了脸色，放下了手里的便签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短发男子，似乎有些不确定。
“你没认错。”
短发男子慢慢将桌子擦拭干净，这才抬起头。
“我知道了。”
年过五十的服务员没有再多说其他，转身就要去柜台那边打电话。
“等下——”
短发男子在这位服务员离开前，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菜单，“你们店里的招牌牛腩饭，给我上三份。”
半个小时后。
方才忙碌嘈杂的茶餐厅内，已经空荡荡的，厨房关了火，门口的玻璃门也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只有那个满脸褶子的老服务员，站在柜台前，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唯一一张桌子上，那个短发男子不急不缓地吃着牛腩饭。
嘎吱——
茶餐厅门外，一声车辆的急刹声响起。
很快，茶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之前在这个茶餐厅三楼饮茶的唐装老人带着两个穿着西装的高大青年走了进来。
哗啦啦——
几人进门之后，一直站在柜台前的那个老服务员，急忙跑到门口，将玻璃门外的卷帘门拉了下来，然后又关上玻璃门，这才退到了原来站着的柜台旁。
“阿武，你来港岛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直接让人去佛山接你。”
那个身穿唐装的老人，进门见着正在桌前吃牛腩饭的短发男子，脸上洋溢起了热情无比的笑容，大步走到了对方所在的餐桌前。
短发男子对于唐装老人的到来置若罔闻，一直等到扒拉完面前的最后一口米饭，才抹了抹嘴，仿佛随口一般说了一句，“我师父在半年前过世了。”
“呃——”
唐装老人听到这话微微愕然，随即面色转得有些怅然道，“想不到师兄他清贫一辈子，竟然……”
说着，唐装老人摇了摇头，似乎叹了口气，又看着坐在座位上的短发男子，脸上再次浮起了笑容，“阿武，既然你来了港岛，那就跟着我做事吧，正好我最近需要你这样的高手，我保证你一年就能挣到你在佛山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以后，有了你的加入，我们合一堂……”
“我觉得你没听明白。”
短发男子不等唐装老人把话说完，忽然站起了身，目光平视着唐装老人，“我说我师父过世了，我现在就是合一门的掌门。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我不管，你来到港岛是被逼无奈才跟人开粉档也好，还是贪图富贵做这些害人的勾当也罢，和我没关系。当年我师父既然没有清理门户，我也不会做。只有一件事——”
说到最后，短发男子声音变得冷冽了起来，“‘合一’这两个字，你们不配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合一门。”
“你特么谁啊，港督啊，你说不用就不用！”
短发男子话刚说完，在唐装老人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伸手指着短发男子大叫了起来，神色颇为不屑。
呼——
站在餐桌旁的短发男子，身形一闪，人已到了这个高大的青年面前，抬手一抓，将对方的手指握在手中，咔嚓一声，轻易掰断。
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个青年见状，急忙伸手进上衣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卡尔K9手枪，只是还不等他举枪，那短发男子依旧近到身前，一把刁住他的手腕，翻手一扭，腕骨断裂，手枪落到了地上。
唐装老人目睹这一幕，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略有浑浊的双眸盯着短发男子，愤恨道：“你师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练武能做什么，还开武馆？有钱才能有一切，你们明不明白？”
在唐装老人一直站在柜台前的那个老服务员，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唐装老人身边，他的手里同样握了一把手枪，枪口正指着短发男子。
“你这样的人，连一身功夫都丢了，不会懂的。”
短发男子漠然看了一眼唐装老人那松松垮垮的身形，眼中有着浓浓的不屑和鄙夷。
这种不屑和鄙夷，并非是因为对方走了黑道，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反而更像是背叛了他心中某样神圣的东西。
“夏侯武，那你来港岛到底想要干什么？就为了‘合一门’这块招牌？你没钱你能做什么？这里是港岛，是资本主义社会。”
唐装老人被短发男子的眼神刺激，猛然升腾起了一股怒意，仿佛被触了逆鳞一般，大吼了起来。
以他的年龄，以他的城府，换做其他人其他事，他绝不会如此失态。
可夏侯武的眼神，却一下让他仿佛想起了几十年前。
那个曾经在烈日大雨下扎马练拳的自己，那个偷渡到港岛，依靠着一身功夫敢打敢拼，闯出了一片天地的自己，那个一大帮大佬被抓，他却凭着功夫躲避，后来跟是成为了一方人物的自己。
可不知何时起，声色犬马掏空了身体，练功更是变成了遥远的事情。
夏侯武对于唐装老人的大吼理也不理，也不看那个老服务员手里的手枪，似乎对于被枪口指着全然没有半分畏惧，就那么走回到前面吃饭的座位，捡起那个硕大的背包拍了拍，转身要朝着茶餐厅门口走去。
只是临出门前，他又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眼中藏着火焰。
“先拳后腿次擒拿，内家兵器五合一。内地已经没有武林了，只有港岛。我会挑翻港岛武林，堂堂正正光大合一门，做天下第一。”
说完这句，夏侯武拉开了茶餐厅的玻璃门，又将卷帘门掀开，大步朝着外间光怪陆离的夜市走去。
“你是个痴的！”
在他身后，只有那唐装老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第二十二章 新闻
一家大排档内的矮桌旁，鱼头旭一手叼着烟，一手抓着一个巴掌大的蒜蓉生蚝，满嘴是油地冲着坐在对面的杨楚喊道：“楚仔，这家中不中意啊？味美价廉，最适合你这样的大胃王了。”
在那名短发男子下车后，两人并没离开。
鱼头旭在附近找了一个临时泊车的地方，带着杨楚就钻入到了这一片街道的夜市里，说要让他吃点地道的美食。
“不错。”
如同一台机器专注着对付面前各种食物的杨楚，稍稍停止了进食，冲着鱼头旭点点头。
其实对于食物的味道好不好，他现在并没有太大的所谓，只要热量营养满足就行。
他的嗅觉味觉，能够分辨食物口味的优劣，但面对神经系统的各种反馈的信号，却不会刺激产生多巴胺让他愉悦。
这也就像是疼痛，或者其他的一些东西，他能够分辨，感受，但仅仅也就如此。
“我是真的蛮中意这边，前面你问我人生意义之类的话题，我是不明的啦。但有得吃有得玩，看到这么多人，我就觉得活着很开心。”
鱼头旭一双斗鸡眼看看周围热闹的场景，忽然扭头朝杨楚说道。
从接触杨楚开始，他其实也慢慢发现了这位新认的小兄弟别有不同。
说完，鱼头旭突然又嘿嘿笑了起来，站起身朝杨楚招呼道，“快点吃完走啦，还有很多地方，顺便再给你搞几身衣物啦。”
杨楚三五下解决掉桌面上的食物，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跟在鱼头旭身后，朝着热闹的夜市走去。
庙街，宁波街，西贡街，吴松街，北海街。
杂乱无序广告牌，嘈杂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
店铺和摊铺林立，从最新的VCD、随身听等电子产品，到性感女郎私人衣物，美妆美发紧邻着纹身店和银行，金店、银店，手表店，药店，发品店，音像店，卖衣服的、卖杂志的、卖凉茶的，楼上明星夜总会、卡拉KTV，楼下玛卡万艾可、神油宫廷秘方。
连绵的大排档、小炒店、小食店、汉堡店、披萨店，东西合璧，有中有洋。
周围人头攒动，叫卖呼喝吵嚷不停，各种炒菜音乐叮叮当当的喧闹不断。
杨楚一路和鱼头旭又买了各种小食、餐点，一边吃一边走。
看着各色的人，说着各色的话，一张张面孔，喜怒哀乐，那种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让杨楚产生了一种渺小而真切之感。
不是冷眼旁观，而是置身其中。
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能够感受到各种情绪和欲望。
两人这么一路吃吃买买，一直到了晚上差不多十点，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取车后又开了十几分钟，回到了鱼头旭的住处。
“累到爆啊，我先去冲澡。”
进门后鱼头旭随手打开了电视，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杨楚坐在客厅沙发上，微微闭上了双眼，开始通过几大系统，促进起了自身的消化和吸收。
这一晚，他也不记得吃了多少东西，坐着的时候很多还来得及消化吸收，到后来便只能将这些东西在储存。
“……沾叔，今晚你没有邀请到嘉宾，你的两个搭档也不在，没有设防不设防了，那你准备讲什么呢？你知的，全港的人都喜欢听你从那些明星口中套八卦，别个地方听不到的。”
电视机里，有声音传了出来。
“今晚呢，我真的要讲一个这几天发生在本港的重大新闻。”
电视画面里，一个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留着平头，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子，面朝电视机，神色郑重地说道。
“哇，什么重大新闻？你变得这么严肃认真，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一个负责搭腔的年轻女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真的是一个非常重大个事件，我不知有多少人已经知晓了，但是呢，我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公众人物，是真的很有必要跟大家在讲一遍。我先声明，我等下讲的话，不针对任何行业的人，只是就事论事。”
戴着眼镜的男子脸色严肃，手指习惯性地比划了一下，开始说道：
“……在今天呢，屯门警署最新向外披露一个案件。7月19号凌晨，在青山公路青龙头路段，就是在水警中心那边，不少人应该也听过。一名出租车司机被人杀害，胸骨尽裂，心脏和肺部，被胸骨倒插，造成了内部大出血死亡了。
大概在早上六七点左右的时间，这个出租车司机的尸体和他的出租车被人发现，之后马上有人报警。警方最初以为这名出租车司机是受害者，可深入调查后发现——”
说到这里，这个戴着眼镜的主持人顿了顿，脸上似涌起一丝愤恨之情。
“事情转折就在这里了，警方深入调查后发现，这名出租车司机竟然涉嫌杀害多名夜间搭车的女性，并且呢，在这名司机家中搜出了大量被制作成标本的器官和各种不堪入目的照片，丧心病狂，残忍无比……”
沙发上，正加快自身消化和代谢的杨楚，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突然一下睁开了双眼。
“看什么呢？”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鱼头旭，光着个上身，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擦拭着头上本就不多的头发，走到沙发旁朝杨楚问道。
杨楚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电视机里那个正在讲述的主持人。
“案件的具体发生经过，警方推断，当时这名残忍的屠夫出租车司机，在后备箱内绑架了一名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准备开往偏僻路段行凶。
结果在车辆行驶到青山公路青龙头路段，被一名陌生男子拦车。后面被绑架在后备箱的少女大声呼救，引起了这名搭乘出租车的陌生男子的注意。之后屠夫司机和这名陌生男子发生冲突，被这陌生男子打死了，解救了那位被绑架的少女。哇，这事真是大快人心，我手掌都要拍烂啊。”
这名主持人说到这里，情绪激动了起来，双手连连拍掌。
好一会，他才继续说道：“不过呢，这名陌生男子在行侠仗义之后就销声匿迹，见过他的只有那名被解救的少女，另外一个便利店的店员，远远看到他的身影。
警方在征集线索，寻找这位英雄，并作出保证，鉴于他的见义勇为之举，会向法官申请豁免。我也在这里放话，这位无名英雄，只要有任何需要，我一定出钱出力……”
“哇，真的是英雄啊！”
一旁的鱼头旭看完了这个主持人讲的新闻，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又瞅了一眼看得有些入神的杨楚，“楚仔，你看得这么认真，这个英雄是不是你啊？”
杨楚慢慢收回目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对于他那个死在他手上的出租车司机，总算有了些了解。
鱼头旭对于杨楚没有回答也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杨楚这样的性格，忽然又指着电视里还有些激动的那个主持人道，“喏，这个就是我在车上和你讲的那个四大才子喽，我以前在片场见过几次，讲话好笑，特别会讲黄色笑话。”
“哦？”
杨楚耷拉下的眼皮又微微抬起，似乎有了几分兴趣。
“好啦，不管你了，我去睡了。”
鱼头旭打了个哈欠，也没真的认为杨楚就是电视里说的那人，拍了拍沙发，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鱼头旭回房后不久，杨楚从沙发上起身关了电视，又拿起鱼头旭扔在桌上的钥匙，悄然出了门。
第二十三章 锻炼
“要是能见到他，我还真想听他说说关于自我、生活和人生之类的看法。”
从鱼头旭的家中出来，杨楚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脑海里想的还是那个在电视里出现的主持人。
在潜意识消失，生理上没有欲望，也难有太多情绪后，杨楚对于那种人类未知，或者形而上的一些东西，变得越来越有兴趣。
这个主持人的学识如何，为人怎样，杨楚一概不知，他也不在乎。
不过，对方在说的那句，只要有需要，一定出钱出力，多少让杨楚感觉这个主持人可能也是性情中人。
而这条新闻的出现，同时也让杨楚对于自身的处境，略微思考了起来。
那个变态的出租车司机会被发现，警方也会找他，这是他一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只是之前他根本无暇顾及考虑这些，现在他也没有想过去投案，等法庭宣判之类的事情。
他连自己这个身份其实都没有搞清楚，用的身份证还是那个仓库里被他打死的古惑仔的。
杨楚考虑的其实主要也是那个被他一脚踢死的古惑仔的事情。
对方为什么会绑架他？他又牵扯进了什么事情？那两个逃跑的古惑仔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后面会有其他的势力？
信息实在太少，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无从开始找寻。
“当前的情况，我能做的只有尽快让自己具备自保之力，以更好的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杨楚没有继承这个身体的记忆，前身的任何社会关系他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谁会认得他这个“乌鱼仔”。
这些都是不确定的，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样，让自己具备面对危机的能力。
而这，也是今晚杨楚下楼的目的。
他要尽可能快的锻炼自己。
——
从电梯里出来，夜色已深。
杨楚站在楼下的一块空地上，伸展了一下腰背，便一路沿着清冷的街道开始跑步。
他的目的地是距离鱼头旭家所在居住区不远的通州街公园，这是他之前在车上朝鱼头旭询问的。
这个公园有篮球场、七人硬地足球场和壁球中心，自然也有不少单双杠之类的健身器材。
将近凌晨的通州街，除了偶尔的出租车和一些私家车外，并没有太多人。
没有多长时间，杨楚已到了通州街公园。
他的心脏，在方才小跑的时候，就已保持一个比平时快的速度跳动，呼吸也是如此，整个体内的各大系统循环，都随着他的运动，全部提高了运转。
杨楚在跑步结束后，并没停止太长时间，在单双杠上做引体向上，在地上做俯卧撑，在草地做仰卧起坐，蛙跳，深蹲，快速跑。
一个项目完结就进行另外一个项目，几乎中间只有很短暂的停歇。
在昨晚进行了一番训练后，杨楚身体变化十分明显。
他的力量、柔韧性和身体各方面的技能都显著上升，不然白天替身的那个动作，即便他能做到，恐怕也很难达到那种让一种龙虎武师都拍手叫好的地步。
今晚杨楚的目标是进一步加大训练的强度，或者说复杂程度，以求身体硬件更快的达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程度。
杨楚此时的情况是，他大脑对于身体能量的消耗极高。
身体失去潜意识，不会自我维系运转，自然也不会与大脑争夺能量，大脑成了维系整个身体的关键，消耗已经达到了摄入总热量的一半以上。
而充足的能量和营养的摄入，又使得大脑供能充足，记忆、逻辑、思维等诸多能力得到进一步释放，让杨楚对于身体内的诸多系统掌握更进一步。
在最初的时候，他想长期保持心脏跳动、呼吸这些维系身体本能的东西，都极为困难，中途时不时会忘记呼吸、心跳等等。
但现在，尽管时间过去并没有多久，他已经可以开始一边开始思考，一边进行复杂的运动锻炼。
在有充足的营养和能量摄入，他不会出现一般人训练后的肌肉酸痛和锻炼过度等问题，大脑主意识掌控身体各大系统，快速进行生理代谢，普通人需要几天的恢复期，他只用小片刻就可以。
锻炼的效果自然也极为显著，神经传导变得更加迅捷，肌肉在一次次被破坏又修复的过程中，变得粗壮坚韧。骨骼在一次次运动，碰撞，得到增强。
当然，这种方式的代价肯定有代价，对于身体和器官都会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杨楚这两天看书阅读，还有从自我感受认知，他大概能够明白，人的身体远比想象的脆弱，但同时，又远比一般人认知的强大。
脆弱的地方在于，人类身体存在太多可以导致死亡的地方。
太阳穴骨板仅为1-2毫米，且下方还有动脉，无法承受重击。后脑勺中枢脑干，一般意义上人类生物本能的潜意识所在。
颈椎，最脆弱的神经走廊。四肢大动脉，心脏，肾脏，柔软腹部之中的众多器官，眼睛，耳膜，下身的X器官，甚至还有一些神经穴位的连接点。
这些都是人类脆弱的地方，稍一不慎，就可能导致死亡。
但强大的地方，也同样不可思议。
比如心脏的跳动。
心脏的极限跳动，可以达到1分钟200下，几乎1秒钟就达到了3、4下，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承受能力。
而以心脏平均1分钟跳70次，寿命70岁计算的话，心脏持续跳动的时间接近26亿次，这又是一个无比长久的持续力。
还有人的肌肉组织的每个肌纤维可以产生大约0.3微牛顿的力，而每平方厘米的肌肉可以产生大约100牛顿(10公斤左右)的力。
以人类的生理结构，理论上人类的承受极限可以达到5000公斤。
人平时大概只发挥出身体极限不到三分之一的力量，之所以如此限制，是超过了三分之一后，就会容易受伤。
如果人自身有超越了当前限值的需求，身体潜意识就会要求继续长肌肉获得更高极限值，而不是解放力量。
杨楚现在自然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距离一般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其实都还差了一些，但他能够发挥出比常人更强的力量，就是他的运动系统没有了潜意识本能的限制，更大程度的发挥出本就具备的力量。
而且，痛觉等其他诸多的感觉的神经反应，杨楚能够感知，但并不会受其影响。
疼痛的产生，是保护机制，是让人知道受到受损了，选择躲避或者不继续扩大损伤。
一些人意志力强大的人，可以通过强忍住这种痛疼的剧烈的神经反应，但并不是说这些反应不存在，下意识还是会出现肌肉痉挛，流汗等症状。
但杨楚其实就可以控制自身的神经系统，直接屏蔽、无视，不会对他造成有什么影响。
一个晚上，杨楚没有几乎没有停歇的锻炼，他整个人的变化比起昨天越发明显。
虽然看着依旧瘦，可身形逐渐变得挺拔，肩膀、腰背、手臂，肌肉的线条越发清晰，站在那里，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精悍的味道。
第二十四章 当面
早晨，鱼头旭又一次各种食物的香味引诱着醒来。
“楚仔，你一大早又买了这么多吃的，你都不用睡的啊！”
一脸困倦的鱼头旭看着餐桌上的餐点，打着哈欠拉开椅子坐到餐桌旁。
“我醒得早，还去游了个泳，再买的早餐。”
杨楚在鱼头旭落座后，递了双一次性的筷子给对方，自己也拆开了一双筷子，打开了面前的外卖盒。
早餐花样没有昨天那么多，但分量依旧很可观，还多了些水果。
鱼头旭接过杨楚给的筷子，拆开一份餐盒，浓郁的牛肉炒河粉的香味刺激得他的困倦一扫而空，端起餐盒扒拉了两口，随口问道：“游泳，大早上你去哪游的？别告诉我你去海边了？那可就小心了，海浪急。”
早上游泳这个事情，杨楚昨天去深水埗公园泳池的时候，他就找过一个不游泳一天没精神的借口和鱼头旭说了。
人有各异，有人早上要冲澡，有人晚上泡澡，鱼头旭在圈子里神神鬼鬼见得多了，也不在意。
只是对杨楚跑去哪里游，有些关心。
“没去海边，维港湾那边，看到有个泳池，我去游了一圈。”杨楚随口说道。
他去自然不是为了游泳，而是睡觉，在水中有半小时、一小时的睡眠，就足以让他保持清醒一整天。
杨楚原本想去的是深水埗公园游泳池，从通州街公园过去其实很近，但他结束锻炼的时候才凌晨四点，时间太早，深水埗公园游泳池还没开门。
他自然是可以溜进去，但考虑到管理泳池的那个坚叔可能五点就会到泳池开门、搞卫生，他入睡后失去外界感知，容易被撞见，就没有贸然进去。
后来，杨楚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海边维港湾的高档住宅楼，看到了有私人泳池的标志，他干脆翻墙溜进了这个小区，在私人游泳池里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又悄然穿好衣物离开小区，随便在路上买了今天的早餐。
“你这么中意游泳，好好赚钱啦，买个带泳池的大屋，一天游到晚……”
鱼头旭扒拉着面前的干炒牛河，抬头望向杨楚，突然他的动作顿住，有些惊讶地叫了起来，“楚仔，你今天看着和昨天不太一样啊？好像好像——”
“胖了？”杨楚一口吞下一个小笼包，笑着问道。
“对对。”鱼头旭点头如啄米，一双斗鸡眼端详着杨楚的上上下下，眼里满是惊奇。
“我天天吃这么多，怎么也会长肉的吧？！”杨楚没理会鱼头旭的眼神，只是很平静地说道。
“也是。”鱼头旭想了想，也没觉得什么问题。
况且，杨楚体型的变化也不是非常夸张，也就只有他这一整天都相处的人才看得出来。
两人吃过了早餐，就一起出了门。
杨楚先是让鱼头旭绕道去了趟保安道的公共图书馆，或许是轮班之类的缘故，徐夕早上不在，杨楚用他带着的那张古惑仔的身份证，借了三本书，这才和鱼头旭一起赶往了斧山道的片场。
今天是有夜戏的，估计拍摄的时间不会短，杨楚不想在片场无事可做，他现在对于阅读的兴趣很大，通过阅读也进一步的让他认识到自己。
到了斧山道片场，戏还没开拍，但来的人已经不少了。
“大哥，阿乐！”
鱼头旭领着杨楚去见了那个壮硕的胖子导演还有武指家乐。
两人正站在摄影机和一堆人中间，不断比划着什么，看上去像是在构思动作，见鱼头旭和杨楚来后，那个壮硕的胖子导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阿旭，楚仔，来得蛮早啊。”
“大哥你关照，我们当然要早一点，不能耽误你事情。”
鱼头旭嘿嘿笑了笑，又指着杨楚道，“楚仔是个闷葫芦，当你面不会说话，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催我快点。”
“看出来了，你知我的，我不讲究那些。”
壮硕的胖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昨天见过杨楚就已经发现对方话很少，和谁都有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也不是那种伏低做小会来事的人。
但他其实并不算太计较这些，武行要的是真本事，嘴皮子耍得再好，上了场不行就是不行。
“师父，黑皮沙他们到了。”
前面杨楚见过的那个高大精悍的青年，从人群外面凑到了壮硕的胖子身边，低声说道。
“知道了。家乐，你先带人去外景那边，今天的几场都是夜戏。”
壮硕的胖子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似乎有些烦躁，朝着身旁的武指家乐说道，又拍了拍鱼头旭看向杨楚，“你们先跟着家乐去外景那边忙。”
“三宝大哥！”
这时，远远的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声音传来。
片场外走来的是五六个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身影，看上去气场颇有几分肆无忌惮。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左耳有银耳环，留着络腮胡胡茬的男子，年龄约三十左右，见着那壮硕的胖子后，摘下墨镜毫无半点拘束张开双手，热络地就要去拥抱对方。
壮硕的胖子微微侧开身，避开了对方的拥抱，语气似乎带着几分嫌弃道：“阿沙，你的戏在晚上，来这么早做什么？”
“哎呀，三宝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阿沙是那种耍大牌的人么？”
那个叫做阿沙的男子抖了抖肩膀，被壮硕的胖子避开拥抱也不介意，反而顺手很自然地揽上了对方的肩膀，笑呵呵道，“这戏有我们的投资，我自然是要跑得勤快点嘛，以前大口威不也会在你的组里跑龙套，学拍电影，现在他嗝屁了，我阿沙自然也是一样的。”
“行吧，那让你的人离远一点，别影响剧组……”
被称作三宝的导演再次撇开了对方搭在肩膀的手臂，脸上有些无奈地说道。
“一定一定，我的兄弟们一起帮忙都可以。”叫做阿沙的西装男收回手臂，依旧笑容满面。
在这几人说话的时候，杨楚远远看了几眼，之后和鱼头旭两人跟着武指家乐以及一帮龙虎武师，开始搬设备，准备去往今晚的外景地。
几辆货车离开了片场，鱼头旭的那辆破丰田自然也跟在后头。
“导演叫三宝么？！”车上，杨楚想起壮硕胖子被人称作“三宝大哥”，转头朝鱼头旭问道。
“这是大哥大的花名啦，以前还演京剧唱青衣的时候，他师父就这么叫的，后来京剧没前途，大哥大入行当了龙虎武师，大家也都这么叫喽。”鱼头旭开着车，随口回答道。
“那几个人呢？”杨楚想起片场见到的那些个穿西装的，又有些疑惑道。
“古惑仔喽。”鱼头旭撇撇嘴，“别看他们穿得人模狗样的，都是烂仔啦，开粉档，收保护费砍人，没少做。唉，说起来，有几个没跟过字头的。我们班里也有不少，不过后来都退了。”
说到这里鱼头旭顿了顿，语气低沉了几分，“大哥大这部戏应该是有这些人投资，他也没办法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啦。”
第二十五章 认出
外景地是在观塘的一处旧码头，距离旁边的公路不远。
鱼头旭在外面停好车，杨楚跟着下车后，看到码头周围已经有不少龙虎武师和工作人员已经忙碌开。
两人也不用其他人招呼，直接加入其中，一起帮忙搬器材和道具。
“今晚的戏算是第一场重头戏，到时候出现的人多，中间还有武打和枪战，大家要把地方先好布景。”
鱼头旭从一辆货车上搬下来一些枪械的道具，简单的和杨楚说了一下晚上的戏，“到时候你应该就是帮昨天那个男主角替身几个动作，还有剩下的就是看哪里需要人，上去充人头，有要摔要打的，到时候家乐会招呼你的。”
说到这，鱼头旭似乎来了谈兴，又指了指码头周围，“这片租用过来很贵的，大哥大要求最好是一天，最多不超过三天就要拍完。这也就是现在，以前我们拍这种戏都是晚上趁着无人直接进去取景的，尖沙咀弥敦道那边，那时候拍戏警署又不可能封路，我们都是硬上的。
有一次拍抢金店的戏，我们提前和金店都沟通好了，取个景嘛，结果过路人看到了，以为真的抢银行，报警来抓我们啊……”
杨楚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这处码头看着虽有些荒凉，但不代表被人租用拍戏就不需要钱。
一个上午，杨楚就这样跟着武指、道具、剧务、灯光等，东一下西一下忙碌过去。
而杨楚的表现，也再次引得了众人的好评，他对于拍戏虽然陌生，但很多东西一听就懂，一学就会，展现出了远超一般龙虎武师的素质。
在鱼头旭和一干工作人员讨论搭景的时候，杨楚虽是话少，但只旁听众人所讲的内容，脑海里就能够现出比较立体的画面。
偶尔在旁边与鱼头旭的一两句提点，顿时就让一些毫无头绪的工作，清晰了起来。
中午是在码头这片临时搭建起来的片场吃的盒饭，杨楚一个人吃了两份，后来鱼头旭又找剧务要了一份。
之后，暂时就没有太多的事情，天气正热，杨楚也看到了剧组里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牌的，打电话赌马的，找地方睡觉的。
杨楚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翻找出了今天借阅的书籍，翻看了起来。鱼头旭则耐不住性子，凑到了打牌那边看了看，但没一会又回到杨楚身边，躺下来小憩。
时间差不多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众人才在一个叫做泉哥的副导演和武指家乐的催促下，重新打起精神，再次忙碌了起来。
这次没过多长时间，今晚的男主角之一的武仔也就到了，导演三宝和前面在斧山道见的黑皮沙那群人同样出现在片场。
导演三宝查看了一番片场的情况，提出了一些要改的地方，之后又和道具、服装、灯光等各个部门沟通一遍，还有和今晚出镜的角色说戏。
杨楚与那个男主角“武仔”则被家乐拉到一起，说了一下他今晚要替身的几个镜头。
不算复杂，电影的剧情就是男主角和三宝饰演的老警察一起埋伏抓捕一次黑帮交易，中途导演三宝饰演的那个老警察发现在码头一侧发生了*****事件，与男主角发生争执，男主角以今晚的任务为重，不想因小失大，但三宝饰演的老警察无法置之不理，跑过去营救，之后男主角无法只能跟着跑过去。
杨楚要替的镜头就是男主角，从监视位置所在的货柜上跳到一辆货车顶车上，再从车顶踩着旁边的铁栅栏落地，之后又翻阅一辆货车，就完成了。
至于后面的打戏，让杨楚充作反派小喽啰，武指家乐觉得杨楚还不太会做反应，并没有安排。
这一番忙碌，差不多天色也就黑了。
晚上在片场依旧吃的是盒饭，那几个前面杨楚有注意到的黑帮成员，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一样吃着盒饭，对方从下午来的时候，没事情就远远站在，并没有干扰剧组的正常工作。
“埋位，各部门准备！”
晚上八点，剧组正式开拍。
在杨楚之前的一个镜头是导演三宝自己的，从货柜上跳下，伸手抓着一根铁杆，一个利落的转身，让人很难想象一个体型超过两百斤的胖子，能够有远超普通人的灵活身手。
杨楚完成的替身镜头，也是一次就过，动作干净漂亮，让在场的众多武行再次拍掌叫好。
一场翻越戏，一场追逐戏，两场警察和黑帮的武打戏，今晚要在码头拍摄的戏份，很顺利的完结。
速度快得都有些出乎杨楚的想象。
“楚仔，我听家乐和我讲了，你今天做得很好。”
在经过杨楚身边的时候，导演三宝走到了杨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称赞了一番。
今晚拍摄的速度让他很满意，本来这几场夜戏调度起来是有些复杂的，但灯光、布景和道具基本都没有出岔子。
较为暗淡的光线，多数是远景，对于演员的要求也不高，很顺利的就完成。
“阿沙，多谢了！”
招呼过杨楚等一干龙虎武师后，导演三宝又朝来剧组客串的黑皮沙等人打了声招呼。
他们今晚就差不多就是真实身份演绎，站在那里装酷，做几个愤怒的情绪就可以了。
“沙哥，就为了这么两个镜头，我们就等了这胖子一天。”
在导演三宝离开后，一个站在黑皮沙身旁的小弟有些不忿地叫了起来。
“你懂什么？”
黑皮沙晃了晃手指，旁边另外一个小弟知趣的掏出一根香烟，递到对方手中，又上前点上火。
呼——
黑皮沙美美地抽了口烟，继续说道：“要不是这两年这胖子有点过气，你以为你叫人家一声大哥，他就会搭理你？”
“那，沙哥，我们干嘛还要投他的戏？”那个小弟脸上尽是不解。
“当然要投。”
黑皮沙叼着烟，看着一脸不解的小弟，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我问你，我们开粉档收的现金你能月月存银行啊？能直接拿出来买车买楼啊？这是黑的，会被人查的，傻乎乎！”
那问话的小弟挠了挠头，显然听不明白。
这次黑皮沙倒没理会对方，只是看着远处的收拾东西的剧组成员，自顾自说道：“我们的钱是黑的，但可以私下拿来投电影，人工、花销，税务局又不知道。
等电影上映了，你再去影院包场买票房，录像带碟片出来囤上一堆。到时候通过院线和发行的分红，回来的钱就白了，交了税的，条子都没办法查你。
要是再弄几家公司过上两手，税都不用交，干干净净。再说了，现在港岛电影这么火爆，三五百万的投资就能大赚几千万，不干才是蠢。”
那个说话的小弟，被黑皮沙的一番话说得有些目瞪口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才真明白，自己老大为什么会丢下其他事情不管，也死活要找那个胖子套近乎。
“沙哥！”
“沙哥！”
正在黑皮沙教育小弟，码头空地上又来了一辆车，从车上走下来两人，来到了黑皮沙身边。
“怎么样了？”
黑皮沙看着朝他走来的两人，伸出夹着烟的手指着其中一个留着马尾辫的青年问道。
“沙哥，那小子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我们找了他以前认识的，都说没见过他。”那个马尾辫青年脸上浮起难色。
“我等了好几天了，你现在跟我说刮不到人？我好说话，但泰哥可不好说话。”
黑皮沙脸色一下变得阴狠狰狞，瞪着马尾辫青年冷声道。
“沙哥，我是真找不……”马尾辫青年面露苦涩，他这些天被黑皮沙等人已经快要逼疯了，但没有办法，什么路子都尝试了，就是找不到对方要的人。
正要开口求饶，忽然，马尾辫青年的目光望向远处人群，一下愣在了那里。
“怎么？失魂了？”黑皮沙见马尾辫突然愣住，有些奇怪。
“沙哥！”
马尾辫青年伸手指着剧组正在收拾东西的人群，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那……那个就是乌鱼仔……”
第二十六章 拦截
“什么？！”
黑皮沙仿佛一下没听清一般，目光在马尾辫青年脸上扫了一下，猛然转过身，压着嗓子问道，“哪一个？”
“手里抱着纸箱，圆寸头的那个。”
马尾辫晃了晃手指，目光盯着远处忙着收拾东西的人群，声音越发确定。
“妈的！”
黑皮沙狠狠将手里的小半截烟卷扔在了地上，脸上一时不知露出了是怒还是喜的表情，狠狠吐了口吐沫，“找了几天没找到，今天竟然还在我眼皮子底下。”
马尾辫青年指的那个人，他今晚已照面过好几次，甚至对方在给那个小白脸男主演替身的时候，漂亮的动作他还惊艳了一下，跟着一众剧组人员一起鼓掌叫好。
“沙哥，我现在就去把他给你带过来。”
黑皮沙身旁的几个小弟立刻就要去剧组片场那边拉人。
“等等。”
黑皮沙却伸手制止了一干小弟的动作，轻轻摇摇头，“不要在这里动手，先上车。”
几个小弟在经过前面黑沙所讲的电影和洗钱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妄动，一个个跟着黑皮沙回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里。
“大家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没有的话就可以走了。”
剧组那边，负责各种杂事的剧务最后核验了一遍东西，又朝各部门的负责人喊了几声，很快装载着设备和人员的车辆开始驶出这片码头。
这个时候已是午夜凌晨，哪怕是港岛这样的繁华都市，在喧嚣了一天之后也渐渐归于宁静。
在与剧组的车辆分开之后，破旧的丰田汽车上，略有几分困倦的鱼头旭坐在驾驶座上，打了个哈欠，朝着旁边副驾坐着的杨楚找话闲聊道：
“楚仔，你真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不但身手犀利，头脑也灵活，掌镜的泉哥都想把你要过去，我跟你讲，他很有一手的。”
“嗯。”
杨楚轻轻应了一声，他今天在这个剧组了解了不少东西，拍摄的这部电影似乎也来了不少业界大拿。
对于拍摄电影，从调度、布景、表演等等，他觉得很有些意思，是一种繁复但又带有一定创造性和艺术性的工作，但暂时杨楚也没真的想过长久在这一行发展下去。
“对了，要不要找地方去吃个宵……”
随口聊了几句，鱼头旭又问杨楚要不要吃宵夜，可话未说完，忽然后视镜上一道强光晃得鱼头旭眼睛都眯了起来。
“谁开的车啊，跟车这么近，还开远光灯！”
鱼头旭不爽地大叫了起来。
在他们的车后面不知何时跟了一辆车，距离很近，突然开起了远光的大灯。
杨楚微微侧头，通过后视镜打量了一眼后车，在旁边说道：“旭哥，你让他们先走。”
“好主意。”
鱼头旭困倦的面容上似乎来了点精神，稍稍减慢了一点车速，“等他们开前面后，我也开远光灯一路照他们。”
但在鱼头旭车速放慢后，后面的那辆车并没有超过他们，反而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到底是谁在整我？”鱼头旭见后面的车不反超，还在跟着，又有些气呼呼地叫了起来。
后面这辆车是跟着他们一起从码头出来的，鱼头旭虽不知是谁，但猜测应该是剧组的人，故意跟这么近在整他。
这样的事，以前他们一班龙虎武师出去，十来辆车在路上也常常这么搞。
“旭哥，这几天多谢你照顾了。”
杨楚收回看着后视镜的目光，转头望向被远光灯照得不停眨眼的鱼头旭，笑着说了一句。
鱼头旭不知道后面的车辆是谁，但以杨楚现在大脑的运转速度，对外界信息的接收和感知远超常人。
在码头时，他就已注意到远处有人在看他，之后有车跟在他们后面，他心里越发确定。
“哇，楚仔，突然说得这么见外，这可不像你啊。”
鱼头旭听到杨楚的话，一双斗鸡眼被强光刺激得连连眨了眨，有些夸张地叫道，“你不是想以后成为大明星后，就甩开我吧，我跟你讲，以后你要成名了，我就跟着你开工啦。”
“哈——”
杨楚轻笑一声，转回头，望向前方渐渐的街道，慢慢闭上眼睛。
两辆车又朝前走了几分钟，差不多行驶到观塘工业区的一段无人路段。
嗡——
后面那辆一直开着远光灯跟着他们的车辆，一下提速，从旁边超了过去。
“扑街仔，总算忍不住了吧，我这回还不要照死你。”
鱼头旭看着这车跑到前面后，兴奋地叫了起来，打开远光灯就要来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就在这时，前车的刹车灯忽然亮起，竟是挡在前面，停了下来。
嘎吱——
鱼头旭狠狠一踩刹车，身体惯性的朝前一倾，差点头都磕到方向盘上，这才勉强将车停住。
“找死啊！”
鱼头旭被前车的这一番操作彻底激怒，伸手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和前面的车理论。
“旭哥！”
这时，旁边的杨楚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突然伸手制止了鱼头旭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你先别下车。”
“什么意思啊，楚仔？”鱼头旭看着杨楚的动作，有些错愕。
这时，前面的车辆上，前后门都已打开，四五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走了下来。
“你先倒车离开，有事我们回头说。”
杨楚轻拍了拍鱼头旭的肩膀，转身打开副驾的车门，走了下去。
“乌鱼仔！”
杨楚一下车，前面的黑皮沙扭着脖子，晃晃悠悠的就朝他走来，脸上满是阴鸷之色，“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你认识我？”
杨楚站在车旁，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黑皮沙和身旁跟着的四个小弟，神色平静，淡淡问道。
黑皮沙没有回答杨楚的问题，只是勾了勾手指，在他身后一个马尾辫青年就快步走上前，朝杨楚有些激动地喊道：“乌鱼仔，成哥死了，现在大家都是跟着沙哥。”
“那是你认识我？”
杨楚将目光落到了这个马尾辫青年的身上。
马尾辫青年听到杨楚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似不知杨楚为何有此一问。
正想要说什么，旁边的黑皮沙已经一把将他推开，脸色不耐地打了个手势：
“别废话了，道友成还欠我老大几千万，他人死了，那批货还在。走吧，带我去找那批货。”
说完，黑皮沙身后两个干练的小弟，一左一右，走到杨楚面前，伸手朝杨楚抓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黄雀
杨楚看着走向他的两个黑皮沙的小弟，脸色平静，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他们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两条手臂。
“嗯？乌鱼仔，看来你小子倒是很识相。”
黑皮沙看着两个手下小弟顺利的抓住杨楚，这才慢悠悠的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枪口对着杨楚晃了晃，“我还以为你想动手呢？”
他下午可是见识过杨楚身手的，在拦车的找上杨楚的时候，就已做好了杨楚可能会动手的准备。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杨楚并没有任何反抗。
面对近在咫尺的手枪，杨楚没有开口，脸上也不见惧色，只是目光越过黑皮沙，落在了那个同样看着的马尾辫青年身上。
他可以肯定一点，黑皮沙等人开始肯定不认识他，在片场的时候，虽没有交集，但还是照过几次面，黑皮沙等人看待他的目光也没有不同。
一直到这个马尾辫青年出现在码头后，他才察觉到黑皮沙等人注意上到他。
“所以，‘我’卷入到的麻烦就是这个么？”
面前这个马尾辫青年显然是认识“他”，而从马尾辫和黑皮沙方才的寥寥几句话里，他也得到了不少信息。
成哥，道友成，这个应该是他这个身体原来的老大。
在道友成死了之后，原来的势力被黑皮沙所在的势力所接收。
道友成还欠黑皮沙老大几千万，人死了，但还有一批货在。
这批货的下落，现在只有他才知道。
结合黑皮沙在四处找他，还有他苏醒过来时被人绑架关押，事情应该大差不差。
“放心，只要找到货，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黑皮沙习惯性的歪着脑袋，扭了扭脖子，抬手朝押着杨楚的两人示意道，“把他带上车。”
“楚仔！”
这时鱼头旭见杨楚要被黑皮沙的人带上另外一辆车，急忙跑了下来。
“旭哥，没事的，你先回家。”
杨楚转过头冲着鱼头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我把身上的麻烦先解决，回头再来跟你一起做龙虎武师。”
“上车！”
黑皮沙的一个手下，见杨楚回头说话，不爽地朝杨楚推搡了一下。
杨楚也不抗拒，顺势钻进了后座打开的车门里，那两个黑皮沙的手下则一左一右跟着上车，将杨楚挤在中间。
“斗鸡眼，别多事。”
见鱼头旭还想要冲上来，黑皮沙举着手里的手枪又朝他晃了晃，等到鱼头旭被震慑住，他才转身和另外一个小弟一人一边朝主副驾走去。
“沙哥，那我呢……”
那个站在原地的马尾辫青年见几人上了车，没有了他的位置，急忙叫了起来。
“你不是长腿了么？走回去啊，痴线！”
黑皮沙嗤笑了一声，既然找到了杨楚，这个马尾辫又不知道货在哪里，对于他来说就再无半点用处。
把枪插回后腰，黑皮沙矮身钻进副驾，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车辆很快再次启动。
“说吧，乌鱼仔，道友成究竟把那批货藏在哪里？”
车开了一段路，黑皮沙坐在副驾上，侧头懒洋洋地朝杨楚问道。
“我说了的话，会放过我么？我记得，我杀了你们一个人吧？”
杨楚被两人夹在中间，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看着黑皮沙的侧脸问道。
“大口威嘛，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黑皮沙摆摆手，似毫不在意，“我们只是要那批货，你带我找到那批货，后面就不关你的事。你可以继续当你的龙虎武师，我在片场也听说三宝那个胖子很看重你，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可以给你投资，让他捧你做男主角。”
“呵呵——”杨楚轻笑了起来，对于黑皮沙所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批货的下落，但我只告诉你们老大，你带我去见他。”
“乌鱼仔，你特么是觉得我太好说话啊！”
黑皮沙脸色陡然变得狰狞，整个人几乎从副驾上站了起来，小半个身探到后座，盯着杨楚道，“我告诉你，我没有那个耐心，你识相的话，就带我找到那批货——”
“那你是不愿意带我去见你老大了？”
杨楚面色微微泛红，同样身体朝前探了一点，双目一转不转地盯着黑皮沙。
黑皮沙要的那什么货，在什么地方，杨楚全然不知。
他前面之所以不反抗，上了黑皮沙的车，一个是当时鱼头旭还在旁边的车上，另外一个，那就是杨楚想要一次性解决身上的麻烦。
从黑皮沙前面的话里，他还有一个道友成欠了几千万的老大。
杨楚想解决身上的麻烦，自然要把那个老大给解决。
只是现在看来，黑皮沙是不可能就这么带他去见那个老大。
“妈的！找死啊！”
黑皮沙被杨楚的眼神盯着，怒火蹭的涌了上来，顾不得空间狭窄，抬起右手一拳就朝着杨楚的面门打了过去。
杨楚坐在后座，左右手被黑皮沙两个手下钳制，上半身几乎动弹不得。
可就在黑皮沙挥拳的瞬间，杨楚的头部诡异的一歪，避开了黑皮沙打向他面门的一拳。
跟着杨楚身体陡然一个剧烈的抖动扭转，整个人的身形似乎都仿佛粗壮了一圈，一下挣脱了黑皮沙两个手下的钳制。
右手一肘，顶在了右边那个小弟的胸口，力量之强，几乎立刻就有骨裂声。
杨楚借着这一肘，右脚发力，身体一下歪斜靠在了这个挨了他一肘，几乎瘫倒的小弟身上，同时左脚侧抬，膝盖正好撞在了左边那个要朝他扑来的小弟的面门上。
骨骼碎裂声和鲜血几乎同时飙溅。
黑皮沙被杨楚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摸枪。
前面他是想过杨楚会反抗，但后来看杨楚如此识相，上了车又被两人贴身制住，心下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有想过杨楚敢在车内这么小的空间动手。
但这次不等黑皮沙从后腰掏出枪，杨楚左手朝前一抓，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巨大的力道将黑皮沙大半个身体直接从副驾扯到了后座，整个头部都压在了车底下，插在后腰的手枪根本拔不出来。
“沙哥！”
驾驶座上，开车的另外一个黑皮沙的手下，被车内骤然而起的打斗，吓得方向盘都差点抓不住。
一脚踩下刹车，右手慌乱的就要去拔黑皮沙腰上的那把手枪。
可就在这时——
侧面的一个路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两道强烈的远光灯从侧面的挡风玻璃照了进来。
轰隆一声——
竟是一辆五六米长的土方车骤然驶来，将整辆小车撞得翻滚了好几圈。
那土方车停下，一左一右，跳下来了两个身影。
第二十八章 不痛
路灯昏暗，路口偏僻。
土方车未曾熄火的柴油发动机，低声轰鸣。
黑色的小轿车连翻了好几圈，倒翻在地，散乱的零配件、玻璃碎片、机油、汽油，使得周围十几米的区域都一片狼藉。
从土方车跳下来的两人，一个金褐色短发，高鼻、深目的鬼佬，超过一米九的身高，手臂粗壮，肌肉鼓起的上身只套了一件运动背心，下面是作战长裤和长靴。
另外一个身高矮些，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同样也是一个壮汉。圆脸细眼，膀阔腰圆，皮肤粗黑，虽不及那鬼佬高大，但肌肉围度还要胜出几分。
两人站在那里，便似一黑一白两头熊罴。
这两人看着翻倒的小轿车，又沉默地左右扫视了一圈，见周围没有其他车辆行人路过，这才大踏步的走到被撞翻的小车前。
哐当两声，小车被撞击得已经有些变形的车门，被两人生生给撕扯开。
刺啦啦一阵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拖曳声跟着响起。
那个肌肉壮硕的鬼佬，大手抓在了后座上那个胸骨碎裂的黑帮小弟肩膀，双手一扯，将人从车内拉了出来，随手扔在一旁的地上。
跟着前座副驾的黑皮沙，也被那膀大腰圆的壮汉从车内扯了出来，然后是杨楚和后座左边的那个黑皮沙的小弟，一个接一个，都被这两人从车内拉扯了出来。
那膀大腰圆的壮汉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朝着地上的几人的脸一一比对了起来。
“救我救我——”
就在这时，前面驾驶座上的那个司机，似乎从撞击的晕眩中清醒了过来，见车内的人被人救了出去，连忙大声呼救了起来。
那个肌肉壮硕的鬼佬，在听到驾驶座上司机的呼救声，又走到了驾驶座的车门，双手拉在车门上，一脚踩在车身，狠狠一用力，凹陷进去已经变形的车门，登时被他给拉扯开。
接着，伸手进车内，将那司机的安全带解开，将人从车内给扯了出来。
“谢……谢谢……”
坐在地上司机的司机，满头满脸的鲜血，声音有些虚弱地朝他肌肉壮硕的鬼佬发出感谢。
可下一刻，那肌肉壮硕的鬼佬，嘴里发出一声怪笑，巨大的手掌抓在司机小弟的头上，双手猛然一拧。
咔嚓——
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那个司机小弟的脑袋呈现一百八十度的扭到了后面，身体抽搐了两下，噗地倒在了地上。
庞大腰圆的壮汉拿着照片对照了一番，找到了躺在中间的黑皮沙，先是摸了摸对方的脸，跟着举起硕大的拳头，朝着黑皮沙的胸口猛地一拳。
噗地一声闷响，昏厥中的黑皮沙身体一震，双眼睁开似乎醒来，但下一刻又缓缓软倒，再无声息。
那庞大腰圆的壮汉又俯身跪坐在黑皮沙身旁，从腰间摸出一把两寸长的锋利小刀，一手按着黑皮沙的头部，一手拿刀沿着黑皮沙的脸颊划动，竟然是在剥黑皮沙的脸皮。
那个解决了司机小弟的肌肉鬼佬，这时也走了过来。
见庞大腰圆的壮汉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便朝躺在地上的其他人走去。
咔咔两声——
那两个坐在后座上的小弟，先后被这肌肉壮硕的鬼佬扭断了脖子。
肌肉壮硕的鬼佬脸上目光又盯上了躺在边缘的杨楚，脸上露出了嗜血残忍的笑容。
半蹲着身走到杨楚身边，仿佛蒲扇的手掌正要朝着杨楚的头上抓去，可就在这时，躺在地上一直像是昏迷的杨楚，突然睁开了双眼。
双手一举，挡住了这肌肉壮硕鬼佬抓向他头部的手，躺在地上的身体一转侧身弓起，右脚朝着肌肉壮硕的鬼佬小腹踹了过去。
噗地沉闷的响声乍起。
肌肉壮硕的鬼佬完全没有料到杨楚会突然动手，更没有想到，杨楚这一脚的力量强大得不可思议。
两百多磅的巨大体型，直接被杨楚一脚踹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一咕噜的又站了起来。
杨楚借着这一脚踹飞对方的力量，双手在地面一撑，也已经站起了身。
他的神色无波无澜，只是望着肌肉壮硕的鬼佬，还有一旁那个趴伏在黑皮沙身边，正小心翼翼拿刀割对方脸皮的壮汉，一时不知这两人的来历。
不过，这肌肉壮硕的鬼佬，挨了他一脚，竟然没事人似的站起来，这一点还是有些出乎杨楚的意料。
虽然他没有对自己能爆发的力量做过测评，但他自己知道普通人面对他的一击，想要这样浑若无事，几乎不可能。
“啊——”
那肌肉壮硕的鬼佬，显然吃亏后愤怒无比，双目像是要喷火，右手狠狠在胸前捶了两拳，发出砰砰的闷响，咆哮着朝杨楚再次冲了过来。
他的体型虽然庞大，但丝毫不显迟钝，两人相隔数米的距离，仅仅只是一个眨眼间，一记刺拳已经朝杨楚打来。
杨楚身体朝旁边一闪，避开了这一记刺拳，跟着这个肌肉壮硕的壮汉又是一记摆拳，朝他左侧肋骨腰腹的位置攻来。
杨楚再次朝后退了一步，但这壮汉又跟着跃起提膝，撞向杨楚的面门。
以这鬼佬的力量，可以想象，杨楚若是被对方这一膝盖击中，整张脸恐怕都要凹陷进去，稀烂无比。
然后就在这时，杨楚突然猛地起脚，自下而上一脚踢出。
这一脚，又快又急，正中肌肉壮硕鬼佬的下身要害，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这鬼佬整个人再次踢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肌肉壮硕的鬼佬倒飞趴在了地上，身体猛然抽搐了起来，显然这一脚是真正的致命伤害。
杨楚也没有再理会这个肌肉强壮的鬼佬，反而目光看向了那个一直在专心致志剥黑皮沙脸皮的圆脸壮汉。
“乌拉——”
可就在这时，趴伏在地上抽搐不停的鬼佬，突然双目赤红充血，朝着杨楚疯狂地扑了过来。
“嗯？”
杨楚一时大感意外，他那一脚爆发的力量，普通人骨头都能被踢碎，这鬼佬哪怕再强壮，下身要害恐怕都烂了，竟然还会有战斗力。
“不痛么？”
他这些时日看了大量书籍，知晓下身要害牵扯许多神经。受到重击不但能让人丧失战斗力，严重的甚至直接死亡。
不过，此刻的情况，已不容杨楚多想，他的心脏猛然狂跳不已，身上的皮肤泛红，迎着鬼佬扑来的身形冲了过去。
没有任何花哨，整个人一下冲进肌肉壮硕的鬼佬怀里，再次将对方撞飞了出去。
这一次，这鬼佬没能再爬起来，他的胸骨凹陷了进去，口鼻大量的血泡冒出。
杨楚站在原地，微微晃了晃身体，他的左边肩膀耷拉了下来，显然，这样的硬碰硬，他也没占到太多便宜。
就这时，那个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切割黑皮沙脸皮的壮汉，如同黑熊一样的身躯，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跤技
那膀大腰圆的壮汉站起身，一手握着小刀，一手抓着血淋淋的人皮，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口鼻血泡狂冒的鬼佬，脸上并无太多动容之色。
只是漠然地望着杨楚，伸手从作战裤的口袋里又取出一个薄膜塑料袋，将那张剥下来的黑皮沙的脸皮和手里的小刀装了进去，随手扔在了黑皮沙的尸体上。
这才活动了一下粗壮的双臂和肩膀，双手张开，慢慢朝杨楚靠近。
他的动作不像之前的鬼佬那样一通拳脚乱打，脚步缓慢，手臂张开，看上去就如挡杨楚的去路似的。
“你们又是什么来历呢？”
杨楚轻轻耸动着半边的肩膀，望着朝他缓缓靠近的壮汉，心中又有了新的疑问。
显然，这两人并不是冲他来的，对方找的是黑皮沙。
只不过，到了这一步，什么原因其实也不重要了。
“啊——”
膀大腰圆的壮汉在距离杨楚不过两米左右的时候，似乎感觉杨楚已在他的攻击范围，蓦然发出一声怒吼，宛如蒲扇一样的大手张开，朝着杨楚的肩膀抓了过去。
这一下的动作，又快又疾。
杨楚面色通红，原本看着有些干瘦的身体在这时已鼓胀起来，一个侧身避开，反手一拳就朝着壮汉的脸砸了过去。
他这一拳，力道绝对惊人，若是能够打中这壮汉面门，恐怕将壮汉整张脸都打凹进去。
可那壮汉反应奇快，仿佛算准了杨楚的动作，在杨楚这一拳砸出的瞬间，不挡不避，反而一手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猛然朝旁边一扯，杨楚的身形顿时不稳。
膀大腰圆的壮汉趁此机会，大喝一声，另一手抓住杨楚的肩膀，骤然发力，呼地一下，将杨楚整个人顿时被摔飞了出去。
杨楚才刚一落地，这壮汉又已经快步跟了上来，大脚高抬，狠狠一脚朝着杨楚的身体踩了下来。
这一番动作，熟练迅捷，仿佛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搏杀技。
面对壮汉骤然踩踏而来的一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楚双臂猛然抬起，挡在了胸前，同时身体一扭，右腿朝着壮汉支撑身体的左脚颈骨蹬了过去。
那壮汉立刻收脚，伸手往下一捞，将杨楚的腿抓在手中，跟着又是朝后一甩。
杨楚整个人顿时再次被这壮汉甩飞了出去，不过这次杨楚并未如前面一般跌倒，反而在落地的瞬间，双手在地面一撑，稳住了身形。
那膀大腰圆的壮汉又合身扑到了杨楚面前，看似粗笨的身体有着不合常理的灵活。
杨楚侧身猛然一脚横扫而出，踢向壮汉的腰部。
壮汉在杨楚一脚踢过来的瞬间，又是一个微微侧身卸力，双手一抄，抓住了杨楚的脚，身体一个扭转，再次将杨楚整个人甩了出去。
杨楚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身，又一次平稳落在地上，看着壮汉双手张开朝他扑来，他如同前面对付那个肌肉发达的鬼佬一般，朝着对方怀里撞了过去。
这一招杨楚先后已用过两三次，以他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撞击在人的胸前，足以让对方胸骨断裂，脏腑受伤。
但这壮汉面对杨楚朝他中门胸前的骤然冲撞，双手忽然在杨楚的肩膀一搭，手臂运力一带，杨楚又一次被扯飞了出去。
杨楚再次爬起身，那壮汉却已再次扑到了杨楚身前，右臂一把箍住了他的脖子。
杨楚抬起右手狠狠一拳，打在了壮汉的下半身要害，与前面那个肌肉发达的鬼佬一样，壮汉毫无所觉，反而左手抓在箍在杨楚脖子上的右手小臂，猛然发力，竟是要将杨楚的脖子给勒断。
断头台！
杨楚瞬间双目满是血丝，皮肤通红一片，脖子上的肌肉鼓胀大了一圈，心脏狂跳仿佛仿佛一台发动机在不断轰鸣。
他的大脑控制着身体的内分泌系统和神经系统，促进着交感-肾上腺系统疯狂运转。
“喝！”
杨楚双手朝前抓住了壮汉的腰部，猛然腰腹用力，将箍住他脖子的壮汉整个人举起，狠狠朝身后地面倒栽着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沉闷——
膀大腰圆的壮汉整个脑袋砸得稀烂，身体已如一滩烂肉，倒在了那里。
杨楚拉扯开壮汉箍着他脖子的手臂，翻转了几个身，躺在平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好半晌，他才能微微移动身体，转身望向壮汉的尸体。
他的情绪依旧平静，可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致命危机。
两人的这番搏斗，杨楚没有沾到一点便宜，反而一直被这壮汉所压制。
不论是拳脚攻击，还是撞击，杨楚都无法对这壮汉造成重大伤害，更别说一击毙命。
对方不但感受不到疼痛，还有一种极为精湛的搏斗技巧。
这种技巧不是拳脚攻击发力的技巧，而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拉、扯、抓、拿、摔的摔跤技巧。
哪怕杨楚爆发的力量比这壮汉强，但对方本身的身体条件远超杨楚，力量并不弱，还总能够卸力和借力打力。
这也就是杨楚能够完全控制身体平衡，在后面两次被摔时，能够在落地的时候支撑住身体，换做普通人，来这么几下，骨架都散了，爬都爬不起来。
“所以，哪怕我大脑能够彻底掌控身体，爆发的力量比其他人强，可真的在搏斗中，遇到这种从未接触过的格斗技巧，还是可能会被人打杀了。”
在搏杀的时候，壮汉的发力卸力技巧，杨楚其实已经记住学会。
但这其实并没有用，只学会那么几下，用出来反而落入对方熟悉的领域，结果只会更糟。
他又想到，这个世界上的格斗种类繁多，拳术武功数不胜数，每一种都有许多技巧在，以他现在爆发的力量和掌握的技巧路数，还真的不足以完全应对。
方才壮汉的那个断头台，若非他刺激身体内分泌和神经系统，分泌足够多的肾上腺激素，恐怕不用几秒，他就要彻底死亡。
人的身体弱点太多，杨楚能够爆发出超越普通人好几倍的力量，但头部、心脏这些要害若是受到重击，一样无法承受。
“如果想要杜绝这样的危机，我除了要尽快将身体素质提高，还要学会足够多的格斗技巧。”
杨楚心中打定了主意，这是他苏醒以来，少有的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目标。
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身，可这时候又再一次发现，运动系统几乎不太听从指挥。
好半晌，他才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晃晃悠悠的站起。
嗡嗡——
远处的公路上，这时忽然有车灯照射了过来。
一辆破旧的丰田汽车在杨楚身前不远，猛然停下。
“楚仔！”
鱼头旭从驾驶座上几步跑了出来，一把搀扶住了站都站不稳的杨楚。
第三十章 宵夜
杨楚被鱼头旭一把搀扶住，身体有了依托，勉强站住。
“楚仔，这里到底……”
鱼头旭的一对斗鸡眼瞟了一下血肉横飞的现场，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急忙扶着杨楚就往丰田车上走去，“不管了，楚仔，我们先离开这里。”
将杨楚扔到车的副驾上，鱼头旭又着急忙慌的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绕了个圈，快速逃离。
“旭哥——”
车开了一阵，杨楚没骨头似的靠在座位上，侧头看着脸色发白，扶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抖动的鱼头旭，又轻轻喊了一声。
“楚仔，你什么都别和我说。”
鱼头旭咽了一口口水，止住了杨楚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旭哥，我是说，你到前面，找个地方把我放下。”
杨楚收回了看着鱼头旭的目光，眼睑低垂，平静地看着挡风玻璃外被车灯照亮的夜路。
他前面离开鱼头旭，跟着黑皮沙等人上了车，其实就没想过再见鱼头旭，他身上的麻烦终究不想牵扯到鱼头旭身上，只是没想到鱼头旭竟然在后面开车跟了上来。
到现在黑皮沙等人死了，又冒出几个看上去没有痛觉的奇怪杀手，他一时还真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鱼头旭听完杨楚的话，沉默了片刻，好一阵才突然叫了起来，“哇，楚仔，你开什么玩笑？你这幅样子，看着都快要挂了。
我跟你讲，你这细皮嫩肉的，晚上一个人很危险的，这里到处都是色魔很，去年屯门就有一个，不但女人不放过，男人也会下手的。”
说着，鱼头旭又摇着头，故作嫌弃和哂然的模样，“你这样子，呵，我还是带你先去看医生。”
“不用看医生，旭哥。”
杨楚听到鱼头旭说出这番话，没有再说其他，只是慢慢闭上眼睛，脸上少有的浮起一丝微笑。
“我们去找个地方吃宵夜。”
——
夜色已深，港岛不少地方灯火都已暗淡。
但在弥敦道周围，却依旧灯红酒绿。
一辆辆出租车在夜总会门前等着载客，浓妆艳抹的靓丽女郎，放浪形骸的成功人士，不时出入其间。
弥敦道吴松街文和大排档，杨楚和鱼头旭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一张小桌前，摆满了各种夜色小食。
从烤生蚝、花甲粉丝、炒牛河、烤鱿鱼串，台式药炖排骨、蚵仔煎、烧炸弹，还有泰式的火山排骨、沙冰西施、海鲜大拼盘，花样繁多。
杨楚手边摆着一瓶1.5L的矿泉水，直接上手，各种食物就往嘴里塞。
“来了来了，清蒸石斑。”
一身油腻的中年店老板，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从店内走出，将一条蒸好的石斑摆在了两人的桌前。一双手在身前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看着杨楚飞快的进食速度，眼里有惊讶，脸上却是笑容不断。
“成哥，辛苦了。”
鱼头旭看着旁边的店老板，举起手里的一瓶水，冲着油腻的中年店老板示意了一下。
“这算什么辛苦。”中年油腻老板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了不断解决食物的杨楚身上，又不禁啧啧赞叹，“这位细佬还真是我开店以来，第一个这么能吃的。”
“年轻人嘛。”鱼头旭笑着打了个哈哈，“我们二十几岁那会，一帮人晚上来你店里，不也将你存货都吃光过。”
“哈哈，你们慢用。”
中年油腻老板笑了笑，目光又在杨楚身上转了转，这才回身进了大排档的店内，继续忙碌。
“认识很多年了？”
杨楚等那中年店老板离开后，从桌边扯了点卷纸擦了擦手，随口问道。
他和鱼头旭两人今晚来到的这家大排档，就是上次两人第一次吃夜宵，跟一群小混混打了一架的那个店。
“是啊，以前一帮人晚上要是收工，都会过来吃东西。”鱼头旭摇头晃脑起来，颇有些缅怀道，“这些年好多人都成家了，大哥和大哥大的身价地位也不一样了，不可能和我们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在外面吃路边摊……”
“阿旭——”
就在鱼头旭和杨楚说起从前，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杨楚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夜宵摊外的街上，正站着一个二十六七岁，衣着时髦性感，的靓丽女子。
“真的是你啊，阿旭！”
那靓丽女子挎着一个小包，看到鱼头旭后似乎有些惊喜，小跑着到了两人的桌前，毫无扭捏的在鱼头旭身边坐下，伸手直接揽上了鱼头旭的手臂。
“哎呀，珍妮，你怎么会在这里？”
鱼头旭被那靓丽女子缠上，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肚子饿，食宵夜喽。”那靓丽女子很是自来熟的伸手从桌上捡起一只虾，微微侧着脸，朝鱼头旭说道，“你最近几天都不来关照我生意，我这宵夜都快吃不上了。”
“还关照你？！”鱼头旭撇开了靓丽女子的手臂，叫了起来，“大姐，上次我都被眼镜蛇的小弟追着砍了，要不是楚仔帮忙，你想见我就只能在医院啦。”
“对不起啊，阿旭，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针对你。”
靓丽女子放下了手里的虾，又轻轻拉了拉鱼头旭的手臂，脸上露出了委屈之色。
鱼头旭似乎对于靓丽女子完全没有办法，有些无奈地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以后也不去夜总会了。”
“旭哥——”
靓丽女子又撒娇似的喊了一声。
这时，街道外面又有一个穿着侍应生装扮的少年跑来，朝着靓丽女子喊道，“阿姐，蛇哥叫你回去，说请来了一个大水喉捧你场。”
“知道啦。”靓丽女子收敛起脸上的撒娇，有些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又朝鱼头旭柔声道，“旭哥，我先走了，有空记得来关照我。”
说完，起身扭着窈窕的身姿，朝大排档外走去。
“有一腿啊？”
等那靓丽女子离开后，杨楚吃完了一口鱼肉，笑着望向鱼头旭问道。
他方才已经听出来了，鱼头旭上次被人追着砍，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原因。
“什么有一腿啊？！”
鱼头旭被杨楚眼神看得有些羞恼，拍了拍桌子叫道，“快点吃啦，我困得不行了，还想早点回去睡觉。”
第三十一章 线索
清晨。
道路两头拉起了警戒线和警示牌，一辆辆警车横贯在道路中间，车光闪烁，似在警示往来的车辆绕行。
“陈Sir，你的咖啡！”
何家安看着从一辆警车上下来的陈桂彬，几步迎了上去，将手里的一杯咖啡交到了对方手里。
“现场什么情况？”
陈桂彬身穿一件黑色的棉布衬衫，揉着有些发胀的额头，一边从何家安手里接过了咖啡，一边朝对方问起了现场的情况。
“现场一共发现两辆车，一辆是六米长的土方车，一辆本田轿车。死者总共有六人，其中三人身体受到击打和车祸的伤害，但致死的原因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两人下身要害受到重创，致命伤一个是胸口重击引起的，肋骨断裂倒插入心肺，另一个是头部受到剧烈重击。最后一个是心脏受到重击，并且这名死者的脸皮被人割掉，我们在现场的一个塑料袋里找到了被割掉的脸皮和一把用作剥皮的小刀——”
何家安快步跟在陈桂彬身后，说起了他提前到案发现场了解到的案情。
“死者身份有确定了吗？”
陈桂彬抿了一口咖啡，略显焦躁的神色似乎平复了许多，又开口问道。
“有四个人通过他们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已经确定了，分别是伍兴沙，党宏伯，李邦和沈茂德，通过反黑组以及缉毒组提供的资料，他们全部都是黑帮成员。其中脸皮被割掉的那个死者叫做伍兴沙。”何家安又将一早准备好的资料，递给陈桂彬。
“那另外两人呢？”
陈桂彬将手里的咖啡交给何家安，随手接过资料翻找了起来。
“那两人一个是鬼佬，一个是亚洲人面孔，都极为强壮，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息。”何家安快速回答道。
“车辆的情况？”
陈桂彬快速翻看了一遍资料，随手将资料塞给了何家安，快步走到被第二层警戒线围起来的案发现场走去。
“那辆轿车是属于死者伍兴沙的，肇事的土方车挂在一家运输公司名下，在昨天上午这家运输公司已经向警局报失。”何家安跟在陈桂彬后面，依旧快速说道，“对了，在车内还找到一把M1911手枪，没有开枪过。”
“做得不错。”
陈桂彬脚步顿了下，侧头朝何家安夸奖了一句，这才大步走进了一片狼藉的现场。
地面上到处是散乱的汽车玻璃和零件碎片，一道道黑色的轮胎辙痕极为明显。
陈桂彬俯下身细细观察着地面，又不时抬头看向了土方车和翻倒的那辆黑色的本田轿车，面露沉思，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陈Sir，你看出来什么线索？”何家安站在陈桂彬后面，有些期待地朝他的这位顶头上司问道。
“从土方车的角度和被盗来看，这起车祸应该是那个鬼佬和那个壮硕男子所为，他们的目标是轿车中的人。但现场有明显打斗的痕迹，看来是出了意外，那个鬼佬和不明身份的壮硕男子没能完成任务，与某位神秘人进行过激烈的搏斗。”
陈桂彬说着，又走到了路口一侧地面，仔细地看了一下地上散落的塑料碎片，其中几片很整齐地压平了，“有车辆在这里停过。”
突然，陈桂彬又走了那个死状惨烈的鬼佬面前，俯下身看了看对方凹陷下去的胸口，继续朝何家安说道，“安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屯门警署通报的那个变态出租车司机的案子。”
“记得。”
何家安点点头，这起案件在港岛最近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潮，不要说他们这些警务人员，就是一般的民众都议论纷纷。
突然何家安像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那个变态司机也是胸骨受到剧烈撞击，肋骨倒插入脏腑引起的内部大出血死亡，陈Sir，你是说这两起案件……”
“等验尸报告出来，你联系下屯门警署那边，找他们要资料，我要看。还有查一查那两个鬼佬和壮汉的身份，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不可能凭空冒出来的。”
陈桂彬语速飞快地说道，从地上站起身，忽然望着何家安的身后，脸色不快道，“安仔，去问问伙计们怎么做事的，怎么小孩子也跑进来了？”
“小孩？”
何家安正努力跟着陈桂彬的思路，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莫名所以，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有些茫然地望向陈桂彬，“陈Sir，你说什么——”
陈桂彬眉头紧锁，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家安身后。
“陈Sir！”何家安有些疑惑地看着陈桂彬，轻轻喊了一声。
陈桂彬这才收回了目光，慢慢闭上眼睛，手指在眉心敲了敲，“没事，眼花了，最近可能没怎么休息好。对了，让伙计们去排查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目击者。”
——
嗡嗡嗡的沉重电子仪器运转的声音不断回响。
阴暗潮湿的某处地下室连通的房间，一台台的电脑并排而放，粗大的电线光缆沿着墙壁各处悬挂延伸，两米多高的玻璃睡眠舱，连接着不知名显示设备的高端手术台，各种奇形怪状的高科技仪器四下陈列。
仅从这些设备就能看得出，这个地下室是一处极具科技含量的秘密基地。
“队长，昨晚执行任务的人没有回来。”
一名身穿红色风衣，性感妖娆的女子从外面走进了房间，来到了房间内一位面墙而立的黑衣长发男子身后。
那面墙而立的黑衣长发男子看着的是两幅地图，一幅是世界地图，另外一幅是港岛地图，在港岛地图上面，有着许多用红笔圈圈叉叉画着的记号。
在听到红色风衣的女子汇报后，那黑衣长发男子并未回身，只是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我们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次的计划很重要，我不想节外生枝，你让人去彻底解决。”
“明白。”穿着红色风衣的女子点头应是，转身出了房间。
在那名红色风衣的女子离开后，黑衣长发的男子又将目光从那幅港岛地图，转移到了世界地图上。
黑衣长发的男子手指划过世界地图靠上面的一大块区域，声音低沉地自语喃喃：“伟大的理想，终究是抵不过现实的摧残。达瓦里希，地图上已经找不到斯大林格勒了，而我们这些失败的实验品，也再不会回到猪圈。”
第三十二章 拳王
“……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钧，铁拐李旋踵膝撞醉还真……”
略带醉意又极富男儿气概的声音在客厅内响起。
“楚仔，你一大早的就坐在这里看电影呢？”
鱼头旭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观看电影的杨楚。
“我睡的少。”
杨楚随口应了一声，双目依旧盯着电视屏幕，又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餐桌，“给你留了早餐。”
“你吃过啦？哇，楚仔，我这跟你在一块，天天就记得吃了。”
鱼头旭晃着脑袋走到餐桌前，端起桌上一份留给他的肠粉，吃了两口，又走回沙发，在杨楚身边坐。
一双斗鸡眼瞅了瞅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嘴里咬着半截肠粉，含糊不清道，“这电影十好几年了，当年我还在里面跑过龙套。”
“那这个醉拳是真的假的？”
杨楚听到鱼头旭说他在这片子里跑过龙套，目光从电视上移开，似乎来了兴趣。
“醉拳肯定是真的啦，这本来就是拳法的一种嘛。”鱼头旭嘴里叼着肠粉，手拿着筷子比划了起来，“地龙真经利在底攻，屈如伏虎伸比腾龙……这东西当初在片场天天念叨，背都背会了，我这脑子现在都忘不了。”
“那就是真的能打？”杨楚神色颇为认真地问道。
“电影里肯定不不行，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嘛，作反应的，不过真正能打的也有吧，广东十虎苏灿啊，小时候常听人说起。港岛那么多家武馆，不少都是真的会打的，我们这些武行不少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鱼头旭说着，突然一双斗鸡眼在杨楚脸上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
“怎么了？”杨楚有些奇怪地问。
“哦，没什么。”鱼头旭有些疑惑地摇摇头，“只是觉得你好像成熟了一点点。”
“是嘛？”杨楚摸了摸脸，“可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嘁——”鱼头旭撇了撇嘴，吃了一口肠粉，忽然神色变得有些郑重，道，“那……楚仔，你还要不要去剧组？”
鱼头旭面上尽管还保持着嘻嘻哈哈的姿态，但内心并不平静，昨晚一夜，其实都没太睡好觉。
任何一个普通人目睹了昨晚的那一幕，也都不可能完全释怀。
他鱼头旭是脑子不灵光，但并不是真正的傻，只是有些东西他会自己选择不去多想。
“不去了。”
杨楚摇了摇头，虽然他觉得剧组拍摄电影也挺有趣的，还能有不错的经济收益，但现在已不是他所想要的。
伸手从另一侧的沙发上，掏出了一张宣传海报，“旭哥，你看看这个。”
“你先等下。”
鱼头旭没去接杨楚的海报，听到杨楚不准备再去剧组，连忙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肠粉，起身走到了客厅一侧的茶几旁，拿起了电话，拨通号码。
“喂，家乐啊，我鱼头旭啊，是这样的……对对……楚仔他有事情，脱不开身……你帮我向大哥大说一声……谢谢了。”
对着电话说了一通之后，鱼头旭轻吐了一口气，走回到沙发前。
“搞定了，我和他们说你暂时有事脱不开身，家乐那边幸好也来了一个新人，叫什么洪叶的，身手听说也是靓得不得了，正好顶替你去给男主角武仔做替身。”
“多谢你，旭哥。”杨楚微笑着颔首。
他替身动作虽够漂亮，让众人称赞，但对于武行来说，绝非缺一不可。
至于自己不去立刻就被人顶替，杨楚也并没什么失落的情绪，他现在已经找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楚仔，你刚要给我看什么？”鱼头旭又朝杨楚问道。
“你这个。”杨楚将手上的那张宣传海报递给了鱼头旭。
宣传单页最上面是一个面容刚毅，体型精壮的男子照片，在照片两侧和下方，则印着一些宣传语。
“鲨鱼武道拳馆开业，馆主港澳拳王麦荣恩亲自指导，三月拳法入门，一年拳法小成。劈友，巷斗，擂台实战，不二选择。可先体验后付费，绝对真材实料，亦欢迎各路武术界同道莅临交流切磋。收费标注如下……”
鱼头旭看着海报上的宣传文字，逐一念完，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哇，楚仔，这海报你哪找来的？”
“我去买早点的时候，正好见到有人派发，随手拿了一张。”杨楚笑着回答。
昨晚从夜宵摊回来后，他通过加快代谢恢复自身的伤势，还又进行了必要的身体训练，之后依旧去了维港湾高端住宅区的私人泳池，睡了一觉。
早上买完早点的时候，他思考着该如何提升自己在搏击格斗上的技巧，正好有人派发海报，便带了一张回来。
“这个麦荣恩，是高手吗？”杨楚指着海报上面的名字问道。
鱼头旭显然对于宣传海报上的名字不陌生，指着海报上的照片说道：“鲨鱼恩嘛，是有真材实料的，我听说那些赌拳的说，买他赢，一个个都发了财，保持了几十场擂台不败，去年更是拿下了几位大亨出资举办的港澳拳赛冠军，被报纸上称作为港澳拳王。说起这个……”
鱼头旭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个什么北腿王，厉害得不得了，好像被武术界和各大武馆，公认为腿法第一。”
“果然很有意思！”
杨楚眼里微微放光，这些拳法武术之类的东西，他此前从曾了解，但在昨晚和那个膀大腰圆的圆脸壮汉生死搏杀了一场，发觉了里面真是博大精深。
一个人除非在力量等各方面身体素质，形成绝对碾压，否则面对这些拳法武功，还真不一定能应付的了。
而且，如果是在持械的情况下，强大的技巧配合上具有杀伤力的冷兵器，足以弥补力量和身体素质上面的一些差距。
“楚仔，那你是想去鲨鱼恩的这个武馆学拳？不对，你身手已经很犀利了，你是想去踢馆？”
鱼头旭看着杨楚少有的露出那种雀跃的神情，不觉得杨楚是想要去找鲨鱼恩学拳。
“那要去看了才知道。”
杨楚没有说他是要去学拳还是踢馆，这些对他来说其实也不太重要，他只是想要学习、了解更多的格斗技巧，至于哪种方式都无所谓。
况且，海报传单上的鲨鱼恩，号称港澳拳王，但到底有多厉害，他都没见过。
“嗯。”
鱼头旭轻轻点点头，忽然又有些迟疑地问道，“那，那楚仔，你，你没事吧？”
昨晚鱼头旭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见到杨楚的时候，对方站都站不稳，还有那翻倒的车辆，一地的尸体，肯定是一次大事件。
可现在看着杨楚仿佛没事人一般，鱼头旭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杨楚站在原地，面色平静，似乎陷入了思索。
从鱼头旭的话里，他隐隐也发觉了自身的一些问题，从苏醒后杀的那个叫做陈耀威的混混，到后来林过雨，还有昨晚的两人——
他好像，都视若平常。
“楚仔，你、你没事吧……”
鱼头旭见杨楚定定站在那里，又问了一遍，神色微微有了点紧张，似乎好像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没事，旭哥。”
杨楚回过神，似看出了鱼头旭的想法，笑了笑，“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
鱼头旭微微有些迟疑，沉吟了一下才做出决定道：“那……那，成吧，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去剧组也要挨骂。”
第三十三章 踢馆
九龙太子道西，联合道。
街边一座楼房下面，一整层的一楼和二楼店面被打通，张灯结彩，门前铺着红毯，店面两侧满满当当堆放着一个个半人高的花篮，一派喜气热闹的场景。
在这家店面的正上方，高高挂着一块带着几分古韵的烫金牌匾——鲨鱼武道拳馆。
“呵！”
“哈！”
一阵整齐的呼喝声在店面外的街道上响起。
三十几个穿着印有“鲨鱼武道”练功服的拳馆弟子，在街道上排开阵势，一板一眼的打起了一套极为刚猛的拳法，将联合道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在这些拳馆弟子散开后，噼里啪啦的放起了足有上万响的鞭炮，浓郁的烟雾升腾，地面到处是散落飘飞的大红纸屑。
鞭炮声过后，又是咚咚咚的一阵敲锣打鼓声，一头色彩艳丽的关公狮跃到了鲨鱼武道拳馆门前，奋起、疑进，抓痒、迎宾，施礼、发威，关公师一连串的动作，顿时引得周边的人群连连叫好。
如今大多数的店面开业，已经少有见到请醒狮来表演，太子道西的联合道这片，又是前几年九龙城寨拆除后，安置了的民众，最为钟爱的就是这种传统的舞狮表演。
在这番热闹之下，街道上往来的人群越发在周围拥堵得厉害。
“麦拳王出来了！”
“麦师父，开张大吉！”
“麦师父，恭喜了！”
在一阵热烈的呼喊和恭维声中，鲨鱼武道拳馆大门内，一个穿着黑色练功服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身高差不多在一米八五上下，手脚关节粗大，腰背挺拔，精干无比，脸上虽挂着微笑，可给人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觉。
似乎下一刻，真的就会化身鲨鱼，将站在他面前的人吞噬干净。
“呐，这个就是港澳拳王鲨鱼恩，真人看上去还真有种杀气啊。”
站在人群外面，鱼头旭拿着那张宣传单页，看着站在门前迎接宾客的鲨鱼恩，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朝旁边的杨楚说道，“楚仔，你说来见识一番，不会真想趁着人家今天开业踢馆吧？”
那传单上，虽然有欢迎各路武术界同道交流切磋这样狂妄无比的话，但任谁其实都看得出，真要敢在开业这天前去挑衅，那不仅是在断人财路，还是扫人面皮。
“不着急，旭哥。”
杨楚轻轻摇摇头，指了指站在舞狮外的人群，“你看看那几个人。”
鱼头旭歪着脑袋，顺着杨楚所指的方向瞅了瞅。
外围的众多人群里，自然绝大部分都是好奇、赞叹，拍手叫好，但也颇有那么一些个人，黑沉沉的一张脸，面色不虞。
杨楚觉得今天的这个鲨鱼武道拳馆开张，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两场真实的功夫比拼。
要是真能见到，对于杨楚来说就算不虚此行了。
“感谢诸位拔冗前来捧场，今日我鲨鱼武道拳馆正式开张，招收广大学员拳友，欢迎有志于学拳、练拳、健身的朋友，前来报名——”
店门前，麦荣恩与一众前来捧场的嘉宾寒暄了一阵之后，见时间已差不多，大步走到观礼的人群中央，行了一个抱拳礼。
“麦师傅！”
但不等麦荣恩将剩下的话说完，人群里就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今日是麦师傅的拳馆开张，还请麦师父露上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是啊，早几十年开拳馆可是要摆擂，给各路师傅验成色的。”
几个站在人群之中，明显来者不善的身影，大声朝着周围的人群嚷嚷道。
人群里的好事者，跟着也鼓噪了起来，就是那些前来捧场的嘉宾，都脸带微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港岛过去武馆林立，外来的拳师想要开馆收徒，都是要过三关，请其他各路拳馆师傅认可才行。
如今港岛经济繁荣，一些过时的东西已没人遵循，鬼佬和高丽棒子之类的武馆都有好多家，但不管怎么样，也耐不住有人以此挑个由头。
“我麦荣恩的名字，在这港澳还有人不知道么？”
麦荣恩对于这样的场面似也早有预料，看着人群里那几个鼓噪的身影，本就颇有凶相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谁要想来验一验我的成色，我随时欢迎。”
这话说完，麦荣恩眼神睥睨，逐一扫过在场众人。
那几个在人群里挑起话头的好事者，或者其他武馆来人，登时缩进人群，不敢作声。
麦荣恩港澳拳王的名头，可不单单只是说他在几个富豪举办的拳赛里拿到的头衔，在此之前对方在地下拳赛，就已声名卓著，还曾经在一场半公开的赛事，当场KO过一个泰拳王。
大家嘴巴上说说可以，可真要第一个下场，一时还真没人敢。
“看来是没有人要验我的成色了？”
麦荣恩环视一圈，见在场众人都安静了下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我的宣传海报上就有讲，欢迎各位武术界的同道，前来交流切磋，有谁要来的，我麦荣恩在这里接着。”
在麦荣恩说完这话之后，人群里似乎有受不得激的武馆拳师，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马褂长衣的中年男子，体型匀称，从人群里走出来后，朝着麦荣恩抱拳道：“久闻麦师傅的大名，我……”
“滚开！”
这名穿着马褂长衣的中年男子话未说完，人群外面突然一只手探了进来，一把抓住这中年男子的肩膀，将他朝人群扔了回去。
哗——
鲨鱼武道拳馆外面，尽皆哗然。
众人目光汇聚，只见拥堵的人群中，一个背着硕大背包的短发青年，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你你你……”
那个穿着马褂长衣的中年人，被甩进人群后被几人接住，勉强稳住身形，就要破口大骂。可摸了摸被对方抓了一把的肩膀，脸色变幻，一时又讷讷无言。
“换人了么？！”
麦荣恩双手抱胸，昂着下巴，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见周围再没其他变故，这才倨傲地望向面前这个背着硕大背包的短发青年，“那是你要来验我的成色，看我够不够资格开拳馆了？”
那短发青年站在麦荣恩身前，随手将身上的硕大背包扔在一边，微微低垂的脑袋慢慢抬起，“港澳拳王麦荣恩，钢筋铁骨，拳法凌厉，至今保持三十九场擂台不败，我来，是要和你打一场。”
第三十四章 名过其实
“楚仔，那个人，那个人……”
远在场外的人群，鱼头旭看到短发青年出现后，激动地拉扯起了杨楚的衣角，显然无比震惊。
“我看到了。”
杨楚目光同样落在了那短发青年身上，他比鱼头旭更早看到对方。
短发青年来到鲨鱼武道拳馆的时间，比他和鱼头旭要晚，但也差不了太多。在醒狮出场的时候，已经在周围的人群里。
“只是，他把那个本来想要挑战鲨鱼恩的人，给扔了回去，是为了什么？是不想鲨鱼恩今天第一个被人挑战么？”
杨楚双眸闪烁，大脑在根据捕捉到的信息，飞速运转。
在鲨鱼恩高声呼喊“谁来验一验他的成色”时，短发青年并未出场，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当那一个不知是哪家武馆的拳师出场后，夏侯武又跳出来阻拦，自己上前挑战。
这番表现，就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
“看来你和其他那些不是一起的。”
鲨鱼武道拳馆前，麦荣恩看着短发青年朝他发起挑战，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仿佛看透了短发青年的打算，冷笑道，“不过，赶着我开业这天来挑战，呵呵，想成名啊？我成全你。”
撕拉一声，麦荣恩撕扯下了身上的练功服，露出了上身仿佛钢浇铁铸的精悍肌肉，冲着短发青年抱拳行了一礼，“鲨鱼武道拳馆，麦荣恩。”
那短发青年在听到麦荣恩那声“想成名”后，身上仿佛一下子澎湃起了强烈的战意，双手用力一抱拳，“合一门，夏侯武。”
这个名字说出来，站在场外的杨楚微微又恍惚了一下，和前几次听到林过雨、徐夕以及陈桂彬等人的名字一样，他觉得像是听过，但又全无印象，依旧像是记忆缺失。
不然以他现在大脑超过一半以上的能量消耗，方方面面的将他的观察、分析、记忆、逻辑等能力都极大的提升，他不可能会想不起来。
“名字不错，不知道功夫怎么样？”
场中，鲨鱼恩双手摆出拳架，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突然一个滑步，就进到了夏侯武面前，一记刺拳就朝着对方的面门打去。
夏侯武不闪不避，左手抬手一格，挡住了对方的刺拳，但鲨鱼恩的右勾拳又已朝夏侯武的胸腹位置攻了过来。
这两拳速度奇快，是拳击中攻击常见的路数。
一般人能挡住第一下刺拳，面对这紧随而至的勾拳，几乎就难以应对。
夏侯武丝毫不显慌乱，依旧没有退步，肩胯腰背浑然一体，手臂一横，朝下一压，稳稳挡住了鲨鱼恩的勾拳。
鲨鱼恩脸色微变，他的这记勾拳，力量大，速度快，是成名的重拳，一拳好几百磅的力道，他遇到的对手，面对这样的重拳从来都是选择躲闪，像夏侯武这样硬碰硬接下的的几乎没有。
只是这一下，鲨鱼恩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知道面前的夏侯武是个劲敌。
但鲨鱼恩并没有变招，反而手臂一拧，勾拳转直拳，肩膀一颤，已经被挡住的右拳，突然朝前进了一寸。
这一下的发力极其巧妙隐晦，哪怕是夏侯武一时都没有料想到，小退了半步，避开了鲨鱼恩的拳头。
“寸劲？”
夏侯武脸上掠过一丝讶异，似没想到麦荣恩竟在拳击中，还融入了这样的打法。
“还有更惊喜的呢！”
麦荣恩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凶相毕露的脸上浮起狰狞，双臂突然一抖，一前一后，仿佛两条铁鞭似的噼里啪啦的朝着夏侯武砸了过来。
夏侯武接连挡了数下，忽然一个轻巧的仆步，绕到了麦荣恩的身后。
麦荣恩猛然一转，仿若猛虎回头，口中爆发出了一声怒喝，声随劲打，沉肩展背，体若工字，一拳直冲夏侯武心口。
夏侯武身形一晃，再次避开了麦荣恩的拳头，眨眼之间，两人身形纵跃腾挪，不断变幻，拳脚的击打撞击声，宛如爆鸣。
围绕在鲨鱼武道拳馆的人群，被两人交手的骇人声势所惊，纷纷吓得退开了五六米的距离。
麦荣恩双脚踩着蝴蝶步，时而身形出手是拳击，拳如雨点，时而又是杂糅着一些肘击、腕击、身打之类不同的路数。
夏侯武则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多数就是格挡、闪避，双眸盯着麦荣恩的一举一动，仿佛要将他的拳路全部看清。
忽然——
麦荣恩进步连环追打夏侯武的时候，突然手上一空，啪地一下，腋下被夏侯武隐秘的凤眼拳击中。
“啊——”
麦荣恩挨了这一下后，仿佛吃痛一般，狂吼了起来，右手手臂曲肘下压，身体猛然朝前一撞，手肘再次朝着夏侯武的胸口顶了过去。
夏侯武胸部一缩，倒退半步，抢在麦荣恩这一肘落下前，同样一记勾拳，打在了麦荣恩的大臂内侧肌肉。
狂猛的力道顿时令麦荣恩身形不稳，夏侯武跟着又是一招摆拳，打在了麦荣恩的后脑，扑咚一声，麦荣恩整个人朝前倾倒，狠狠砸翻在了地上。
两人这番交手，速度奇快无比，很多拳脚动作，旁人几乎都看不清。
只是看着，二人纵跃腾挪，一阵乱打，然后麦荣恩就倒在了地上。
全场俱寂。
“师父！”
“师父，你怎么样了？”
好一阵，鲨鱼武道拳馆门前，那些个穿着练功服的弟子学员，见鲨鱼恩倒地后，急忙跑上前来搀扶麦荣恩。
又有几个瞪着眼睛怒视着夏侯武，若非自觉不是对手，恐怕就忍不住要扑了上去。
麦荣恩被人搀扶着，晃晃悠悠的也没办法站起，他这一跤跌得口鼻都摔破了，脸上满是鲜血，模样看上去凄惨无比，再无先前那港澳拳王睥睨众生的气势。
“喂，你们这边在干什么呢？这里不许打架的知不知道？”
这时，外间的人群里，一个在附近街道巡逻的军装警挤了进来，看了看地上满脸鲜血的麦荣恩，又瞅了瞅站在一旁的夏侯武，转而朝地上的麦荣恩问道，“喂，你有没有事？”
说完，又再次看向夏侯武，右手搭在腰间的枪套上，“是不是你打的？”
夏侯武对于那个军装警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被一群弟子学员搀扶着坐在地上的麦荣恩，淡淡道：“咏春寸劲、通背劈山、八极顶心肘、洪拳三砸锤、查拳七星手、拳击蝴蝶步，你样样都学，可样样不精。打杂家不能贯通，还不如专精一门。港澳拳王，名过其实。”
说完，夏侯武走到之前的空地上，拎起那硕大的背包，看也不看众人，就那么朝人群外走去。
那军装警和鲨鱼武道拳馆的弟子，以及众多围观的人群，被夏侯武的气势所摄，一时也没人敢上前阻拦，只那么干看着。
第三十五章 杀人技
“犀利，这、这真……真的是好犀利！”
站在人群中的鱼头旭探着头，看着夏侯武离开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
他在武行也见多了人打架，不少人都是练武出身，还跟着武术指导设计过各种武打动作，可从来没有一场，有这么迅捷暴烈的。
这种近距离的高手过招观战，他甚至很多动作都没能看清。
也不知是鱼头旭，周围围观的人群，好多都还有点处于发懵发愣的状态。
这打得可比电影电视里，要快，要狂猛暴力得多，几乎很多人只看到两人才开始动手，但很快就已胜负既分。
“还真是来对了！”
杨楚站在鱼头旭旁边，浑然像是没有听见鱼头旭的惊呼，只是在两人结束战斗后，自顾自的低语。
拳法武功这些东西，不是单单是静态力量，甚至人体的爆发力就可以衡量的。发力的技巧，出手的时机，步法，闪避，卸力，手眼身的配合……”
他的眼睑低垂，仿佛似在回想夏侯武与麦荣恩交手的过程。
其他人没能看清的动作，他尽数看个分明，两人的交手的整个过程，仿佛印在他脑海里一样。
只是短短时间，杨楚就分析出了足够多的东西。
夏侯武的身高体重都远逊色于麦荣恩，但他对身体的掌控和力量的调动，往往能格挡住麦荣恩势大力沉的攻击，并且凭借灵活的身形，还有小肌肉、筋膜、肌腱的骤然发力，以及全盘掌握的节奏，让麦荣恩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
体格、力量这是根本，但人体又有着诸多的弱点，有弱点就会被针对。
这是杀人技。
功夫是杀人技。
就像夏侯武打在麦荣恩后脑勺上的那一下，明显是留了手，否则麦荣恩不可能只是受了伤。
而且，杨楚发现夏侯武与麦荣恩的交手，从始至终都用的是拳。
“对方是拳王，所以就要用拳打么？”
杨楚大脑运转飞快，许多的答案和疑问都不断在脑海出现。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分析这么多，或许以前很多东西，他只是没有兴趣去多想。
“楚仔，现在怎么样？不会再想学拳或者踢馆什么的了吧？”
鱼头旭看着杨楚还在习惯性的发呆，凑到了他身旁，又小声问了一遍。
整个鲨鱼武道拳馆开业典礼，经过夏侯武这么一闹，自然人气骤降，匆匆收尾。
忙碌着生计的围观民众，见热闹看完，也都纷纷散去。
只是一个个嘴里也都会不经意地冒出那句“港澳拳王，不过如此”，而出现在现场的武术界的各路拳师馆主，则一个个记住了那名叫做夏侯武的年轻人。
“旭哥，我要去找他。”
杨楚突然像是回过神，说了一句。
“谁啊？”
鱼头旭先是愣了下，随即大惊失色，叫道，“楚仔，不是吧？你……你你想要找那个夏什么比武么？”
“旭哥，走吧。”
杨楚也不多做解释，他此时就如同一个孩童看到心爱的玩具一般，有着一种强烈去探寻渴求的冲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去图书馆翻阅那些书籍时，探索自身，了解无穷人体奥秘一般。
只是，比起通过文字阅读，这种拳脚功夫带给他的那种探索的欲望要更加激烈。
对于杨楚来说，他从复活以来，几乎只有这两件事是真正给他带来这种渴求的感觉。
从联合道出来，杨楚和鱼头旭一路小跑着，没多久就追上了正沿着太子道西走的夏侯武。
在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夏侯武很是机警的侧身转头，当看清是杨楚和鱼头旭后，脸上掠过一丝异色，随即又露出前番见过的内敛笑容，出声招呼道：“二位，这么巧又见面了。”
“是啊是啊，真是没想到啊，我和楚仔今天来鲨鱼武道拳馆，也会遇上你。哇，你真是犀利啊，港澳拳王都被你三拳两脚就给打翻了。”
鱼头旭率先打起了招呼，一双斗鸡眼望向夏侯武，眼里满是惊叹。
像他这样拍功夫片，龙虎武师出身的演员，对于真正的功夫高手，内里藏着的热情也要比一般人来得强烈。
“过奖了。”
夏侯武微笑着又抱了抱拳，听到鱼头旭这句，自是明白前面他在鲨鱼武道拳馆和麦荣恩比武，鱼头旭应该也在人群里。
“不知二位这是……？”
夏侯武又转头望向一旁的杨楚，注意到杨楚盯着他的目光，略带着几分疑问的语气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丝毫没有方才与鲨鱼恩比武时的那种桀骜，俨然如换了一个人。
“我是来找你的。”
杨楚目光灼灼地盯着夏侯武，仿佛要将对方完全看个通透一般，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掩。
上次在夜间车上的时候，他只是觉察到夏侯武像是个练武之人，但今日见识了对方和鲨鱼恩的一场大战，心中已经可以确信对方是真正的武功高手。
具体有多高，杨楚没办法衡量，但他大概可以衡量，若是换成他要去对付那个骨健筋强精通拳术的鲨鱼恩，绝不会像对方那么轻松写意。
“找我，有事吗？”
夏侯武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几分，目光毫无闪躲地迎着杨楚。
“唉，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啦——”
不等杨楚开口，一旁的鱼头旭一下挡在了他身前。
“旭哥！”
杨楚看着故意挡在了他和夏侯武之间的鱼头旭，喊了对方一声。
鱼头旭却不理会，望着夏侯武说道：“你刚才自己说叫夏侯武对吧？那就是夏侯兄弟啦，这姓氏太好了，和电影里的大侠一样。我叫刘旭，大家都叫我鱼头旭，这个是杨楚，楚仔。
我们也没什么其他事啦，这不都快中午了，我和楚仔要去吃饭，你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啊？这人多热闹嘛。”
杨楚站在鱼头旭身后，见对方手舞足蹈地说了一大通，顿时不再言语，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微微后退了半步。
站在对面的夏侯武似乎也感受到了杨楚的变化，目光又落在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说话语气都带着诚恳的鱼头旭身上，微微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那，这位，旭哥，我就不客气了。”
第三十六章 夏侯
李记自助打边炉。
咕噜噜的铜炉热气蒸腾，鱼骨虾头熬的汤底，大片的羊肉、鱿鱼片、生虾片、鲮鱼球和生蚝在锅炉里翻腾，青菜下锅，涮熟之后，又快速被人捞起。
“唉，让一让，让一让！”
鱼头旭左右手各托着五六盘鱼片和菜蔬，一边朝着往来的人群呼喊，一边小心翼翼地朝店内靠路边窗的一个座位走了过去。
“够了够了，旭哥，已经很多了。”
夏侯武看到鱼头旭再次返回桌边，连忙站起身，帮忙接过一盘盘的菜蔬，放在桌边，又招呼起鱼头旭入座，“旭哥，你快坐，你这太热情了，让我这个客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桌上吃饭，大家也是难得的缘分嘛。”
鱼头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又朝夏侯武咧嘴笑了笑，指着一旁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杨楚，“我再去拿几盘，有楚仔在，不用担心吃不完。”
夏侯武看了看从进入这家自助火锅店后，就仿佛定在桌旁，一直吃着没有停的杨楚，又见到远处柜台前，几个店员冲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跟上了鱼头旭，笑着道：“那旭哥，我跟你一起。”
两人又各自端了四五盘的菜蔬和肉食回来，前面鱼头旭端回来的已经少了两盘，不过这次他们并未再起身，而是一起坐下，动筷子跟着涮肉涮菜。
这已经是第五轮了，鱼头旭涮了几片青菜就在一旁慢悠悠的饮起了茶水。
夏侯武又连着吃了几盘肉和菜，轻轻吐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饮点茶，这家店里的茶水碧螺春很地道。”鱼头旭伸手端起茶壶给夏侯武倒了一杯茶。
“多谢。”
夏侯武点头致谢，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只要涮熟不论什么都往嘴里塞的杨楚，脸上浮起笑容，“杨楚兄弟的饭量，嗯，很惊人。”
从进入这家自助火锅店，杨楚除了第一次拿了一大堆的肉菜，后来几乎就没离开过桌子，一直在吃。
饶是他自诩练武之人，胃口颇大，可这一餐所吃的食物也不到杨楚的四分之一。
“不要那么见外啦，叫楚仔就好喽。楚仔的肚子没底的，所以我们才来吃自助打边炉喽。”鱼头旭耸了耸肩，对于杨楚的食量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至于说这家店的老板店员们怎么看，鱼头旭就懒得管了，他付钱的时候特别付了四个人的位置，算是很良心的对得起人了。
“可以叫我楚仔。”
杨楚抬了下头，说了一句，手上的筷子依旧不停。
“楚……我还是叫阿楚吧……”
夏侯武稍稍顿了顿，看着又低头自顾自在涮肉的杨楚，脸上依旧挂着那看似内敛无害的笑容。
在这两次的接触中，夏侯武大抵能看出鱼头旭是个心中没有太多城府，颇为热心肠之人。但杨楚，夏侯武觉得他有些看不透。
若说杨楚练过武，他这样的功夫大家却在杨楚身上找不到丝毫痕迹。要知但凡武人，不论练的是哪一家，多少都有常年累月打熬身体的痕迹可寻。
而且杨楚的观察敏锐，那一日搭车，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武人，并且今日在他比武胜过鲨鱼恩之后，杨楚追上来看他的那种眼神，那种姿态——
夏侯武极为熟悉，那是对功夫的狂热。
两人茶水喝了一壶，杨楚将桌面的所有食物清扫了一空，这才放下了筷子。
“走啦，楚仔，再不走那老板就要拿扫把赶人了。”鱼头旭见杨楚吃完，站起身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前的一个中年矮胖妇人，笑着冲杨楚说道。
旁边的夏侯武跟着也是笑笑，拎起座位上的大背包站起身。
杨楚拿张纸巾抹了把嘴，跟着两人出了店门，从始至终都没去在意那些周围的目光。
“饿死鬼投胎啊！阿姐开了这么多年的店，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
站在柜台前的那个矮胖的女老板，见三人离开后，登时破口大骂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几个店员在旁边窃窃偷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站那里干什么？扮僵尸啊？还不快点去补货。”
说起这个，这位矮胖的女老板又一阵肉疼，前面鱼头旭说他们几个比较能吃，三个人买了四个位置，她还心中骂人傻，自觉有得赚。
可这回明显是亏大发了。
……
从李记自助打边炉出来，几人来到了附近在建的九龙公园。
夏侯武将背着的硕大背包扔在一边，转头看向旁边的杨楚，问道：“阿楚，是你想找我吧？”
“不是啦，我们就是想认识一下你这样的大高手。”鱼头旭见状又上前想要插科打诨。
“旭哥，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楚这次没有退开，左手轻轻搭在鱼头旭的肩膀，让他站到一旁。
“真……真不是啊？”鱼头旭侧头不太确定地朝杨楚问了一句。
杨楚轻轻点点头，望向夏侯武，突然双手张开，摆出了与那膀大腰圆的壮汉搏杀时，对方起手的一个动作。
“我想问你，这是什么功夫？”
“嗯？”
夏侯武看着杨楚的动作，下意识的抬了下手臂，但看着杨楚并未做其他动作，又向他问出了问题，这才蹙了下眉头，“还有呢？”
杨楚听到夏侯武的话，又前后移动身形，摆出了那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用过的几个动作。他的体型看着不强壮，但做出来的动作，却给人以一种势大力沉之感。
“这是蒙古跤。”
夏侯武看着杨楚的动作，突然眼睛亮起，出声道，“也叫搏克，是古战场近身徒步格斗的一种格斗技，讲求攻不破，摔不烂，有多重摔法和投掷技，满洲布库就是从蒙古跤中演变过来，如今的各家摔法也多有从蒙古跤里取长补短。”
“蒙古跤么？”
杨楚站直了身体，他想起遭遇到的那个壮汉，对方圆脸细眼，膀大腰圆，还真是传统蒙人的长相。
“你还真的认识。”
杨楚目光又落在夏侯武身上，眼中似有异彩，“看来你对于武术或者说功夫，研究很深。”
“我自练武以来，拳脚擒拿内家兵器，自认都了然于胸。”
夏侯武脸上不再是前面那种带着内敛谦逊的笑容，语气、神态似乎都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自信。
“那这蒙古跤，或者摔法，怎么破解？”杨楚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夏侯武轻轻摇摇头，“拳术武功，其实很难说真正的高下强弱之分，克制手法也不上绝对，全都是看人。不过——”
夏侯武脸上渐渐有了前面在联合道时，与鲨鱼恩比武时的神采，“如果是我来破解的话，那要看对手的体型气力、临阵经验、技艺精熟，以及时机——”
说着，夏侯武直接比划了起来。
“练跤的下盘沉，重心稳，但多数都未学过招架格挡，这是破绽，要懂得利用。若是对方力大，我气力不及，可用游击，强攻下盘，踩脚、踹腕、踢膝，但出脚要迅捷利落，防止被人拿住手脚。或以擒拿手段，对方伸手来捉时，扯发、戳腕、掰指、插眼、踢裆。又或者地躺拳术中的柔术缠打，攻下身要害，拖地面纠缠。而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以跤破跤，再融以踢、打、跌、拿、滚、摔于一体。”
说到最后，夏侯武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杨楚道，“其实归根起来，不过还是看个人的体魄，技艺，经验，以及临战心性。
所谓一胆二力三功夫，这胆就是心性，遇敌需放胆，无畏无惧。二力，既有拙力，又有巧力。三功夫自不必多言，功夫俗语就是时间，技巧、手段，都是打磨出来的，手熟而已。”
杨楚听完夏侯武的话，整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消化对方所说的一般。
许久，他才开口没有说夏侯武讲的有没有用，反而有些突兀地问道：“你下一个要挑战谁？什么时候？我去看观战。”
“你怎么知道我还要挑战其他人？”夏侯武眉头微挑，双眸盯着杨楚，如刀锐利。
“鲨鱼恩的拳馆今天开业，你去挑战，就像他说的，你是想要扬名。”
杨楚没有半点遮掩，干脆直接说道，“还有你既然精通拳脚擒拿内家兵器，但你今天和鲨鱼恩的比武，只用了拳，所以你接下来要挑战的——是腿？我记得旭哥和我说，港岛还有一个被公认的北腿王。”
“呵呵——”
夏侯武忽然笑了起来，身上那隐隐勃发的如刀气势一下消弭无形，没有正面回答杨楚的电话，反而朝一旁的鱼头旭笑道，“旭哥，麻烦你给我留一个你的电话，我有空联系你，请你喝茶！”
“好哇，你是不知道，楚仔真是个闷葫芦，平时没话讲的。”
鱼头旭兴奋地跑了过来，向夏侯武报了一个他家的座机号码。
“多谢旭哥和阿楚你们的招待，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夏侯武重复了一遍，走到一旁捡起了那个地上的硕大背包，又转过身，朝杨楚笑了笑，朝公园外走去。
只是，他人走的速度不快，仿佛还有低声喃喃的声音传来，“……先拳后腿次擒拿，内家兵器五合一……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
“哇，真的是高人啊，见之似好妇，夺之似猛虎。”
鱼头旭看着夏侯武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忽然注意到一旁的杨楚朝他看来，又怪叫道，“又不是我说的，我年轻进入武行的时候，听那些老师傅说，真正的高手就是这样的。”
说着，鱼头旭又看向旁边的杨楚，“楚仔，那现在去哪？你不会还想去鲨鱼恩的拳馆学拳了吧？”
“去图书馆吧。”
杨楚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似乎还沉浸在某些事情里。
鱼头旭对于杨楚的这幅状态也见不怪不怪，点头道：“那正好，我送你去了图书馆，就去大哥大剧组看看那个新来的龙虎武师，看看他身手够不够你这么犀利。”
“旭哥，谢谢！”
杨楚伸手轻轻拍了拍鱼头旭的肩膀，朝着公园外走去。
——
维多利亚湾的一处海岸公路，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
夏侯武从后备箱取下了自己的那个大背包，转身来到了公路边一辆早已停在那多时的白色雅阁轿车前。
“你要是再过十分钟没到，我就走人了。”
白色的轿车前，站着一个头戴礼帽，衣着高档的男子，嘴里叼着雪茄，手里拄着拐杖，看着走过来的夏侯武神色有些不悦。
“久等了。”
夏侯武背着硕大的背包，走到拄拐的中年男子身旁，遥遥望向远处的维多利亚湾，淡淡说了句。
“算啦，不和你计较了。吹吹海风，就当透个气了。”
拄拐的中年男子见着夏侯武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似想发作又忍了回去，仿佛没话找话的问了句，“阿英怎么样了？”
“她不太愿意我来港岛。”
夏侯武遥遥看着维多利亚湾上的船舶和对面林立的高楼，声音依旧淡淡。
“阿英的性子，就和师父一样。”
衣着笔挺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又朝夏侯武道，“对了，今天还算顺利？”
说完，拄拐男子脸上又露出哑然失笑，自顾自回答道，“看你样子我都知道了，在你面前，港澳拳王算什么。你要肯替我打一场，挣的钱够你在佛山建十个合一门了。”
夏侯武目望远方，对于拄拐男子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好了，我时间很紧，不和你说这些了。”
拄拐男子见夏侯武这幅样子，面露无奈，返身走到雅阁轿车的驾驶座，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内一个开车的司机，立刻将一个资料袋，交到拄拐男子手里。
“你想要的东西。”
拄拐男子又走到夏侯武身边，将那个资料袋甩给对方，“差不多应该目前港岛真正的高手了，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收集齐的。”
夏侯武伸手从衣着笔挺的中年男子手里接过对方给的资料袋，没有急着打开，依旧远远看着远处的海面。
“这次帮完你，我们就两清了。”
拄拐男子见夏侯武没有说话，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会联系一些媒体和报纸报道你，规模不会大，但足够你积攒扬名了。资料里也有你要的警方高层，你名气大了，就够资格搭上线了。”
说完，拄拐男子也不理会夏侯武，拉开车门走钻进车里。
“开车！”
白色的雅阁轿车沿着公路向远处驶去，只留下夏侯武一人站在海边。
“新哥，你见的这人就是上午那个打败鲨鱼恩的高手啊？你怎么不将他招揽到手里？”
车辆行驶了一段，车上开车的司机小弟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们这些人是搞地下拳赛和一些半公开的格斗赛事，遇见了能打败港澳拳王的高手，没理由会这样轻易放过。
“招揽？”
坐在后座上的拄拐男子轻哼一声，“找死还差不多。”
“不是啊，新哥，他要那些资料不也是比武吗？要是能弄成拳赛……”
司机小弟显然不太理解，方才那些资料，他有过手自然是看过，结合夏侯武上午打败了鲨鱼恩，他大概也能猜到可能是给对方挑战比武用的。
这种级别的高手的比武，要是能搞成拳赛，那收益简直不敢想。
“别想了，不同路的，我们招惹不起。”
拄拐男子回想起那些他收集来的资料里，其中还有港岛警方聘请武术格斗教官的资料要求，大约明白夏侯武要走什么路子。
不知是叹气，还是遗憾，幽幽说了句，“这样的人，武功高，有手段，有野心，也就时代不同了，放古代或者武侠小说里，那是要做武林盟主和天下第一的。”
第三十七章 惊恐
“那楚仔，我先去剧组，晚上不知道几点，就不来接你了。”
保安道市政大厦门前，破旧的丰田汽车内，鱼头旭大声呼喊的声音传了出来。
杨楚站在车外，轻轻挥了挥手，看着鱼头旭驾车离开后，转身快步朝着市政大厦方向走去。
一路上了楼，市政大厦内的保安道图书馆颇为安静。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下午1点半左右，看书的人不算多。
杨楚到了图书馆，远远看见门口站着几个图书馆工作人员在闲聊，他和这几人打过照面，但也没理会，进入到图书馆后直奔书籍区的一排排书架。
杨楚目光扫过书架上的各种书籍，《人体的故事》、《人类存在的意义》、《认识身体》、《消失的微生物》、《医用人体结构学》、《解构人体》……飞快的从书架上抽出，快速的翻阅，又接着换下一本。
“今天是没有找到什么书看呢？”
不知何时，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倒也不是。大多数书籍的同质化很高，看个大概就可以了。”
杨楚头都没抬，依旧在翻阅着书籍，只听说话的声音，他就知道来的是徐夕。
不过他今天没有搬一大堆书籍到阅读区去看，杨楚发现他阅读的速度比起以前要快了不少，搬来搬去，浪费时间。
许多书籍对于普通人来说晦涩难明，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才能够读透，但杨楚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凡看过很快就能记忆、消化、理解。
并且他还能够根据不同书籍的不同论述，结合自身对于整个人体运动系统的认识，举一反三，将书中一些尚且不太确切的理论推测，得到一个更为准确的答案。
在外人看来，一本书他好像就是哗啦啦的翻了一下，然后又塞了回去，可杨楚大概需要的要点，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一直将手上的那本《理解人体形态》的最后几页翻完，这才抬起头看向徐夕。
对方推着一个小推车，脸上依旧是那标志性带着腼腆的笑容。
“这次看的是什么类型？”
徐夕目光扫过杨楚手上的《理解人体形态》，眼里微微有几分惊讶，“这是人体科学，你的阅读门类在一点一点扩展啊！”
“人体自身的奥秘，很有趣。这里有这么多的书，可依旧还有许多未曾认知到的领域。”
杨楚目光望着一排排的书籍，转向徐夕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看伯里曼吧。”
徐夕笑着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伯里曼人体构造》，“他有一个系列的书籍，虽然面向的是美术生，但在人体结构和人体解剖方面，堪称经典。”
“多谢。”
杨楚接过那本厚厚的《伯里曼人体构造》，开始翻阅了起来。
“那你慢慢看，我先忙了。”
徐夕见杨楚翻开书籍后，似乎就沉浸到阅读的世界，笑着打了声招呼，推着小推车，转向了书籍区的其他地方。
在徐夕离开之后，杨楚站在书架前，直接就开始翻阅起了那本《伯里曼人体构造》。
他看到速度很快，这本书看完之后，又去翻阅其他同类型或者相关内容的书籍，一本本的书籍被杨楚快速翻阅，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从整体到局部再到微观，之后又回到整体的认识。
“人体共有206块骨，它们相互连接构成人体的骨架——骨骼。分为颅骨、躯干骨和四肢骨3个大部分。其中，有颅骨29块、躯干骨51块、四肢骨126块……”
“……人体肌肉一共有639块肌肉，是由约有60亿条肌肉纤维组成的，肌肉纤维里面最长的肌肉纤维有30厘米长，其中最短的仅有1毫米。最大的肌肉用两千克的重量，小的有几克。分头肌，躯干肌，四肢肌……”
伴随着阅读的加深，杨楚脑海里的许多想法逐渐冒了出来。
在公园的时候，夏侯武离开前说的那几句“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杨楚用直观的角度去理解，其实就是人类的四肢和身体的配合。
再细节一点，是各个部位的骨骼和大小肌肉的调动，形成了一种合力，也就是整劲。
所谓腰马合一，其实都是调动身体下身、腰背和手臂肌肉力量的一起爆发，这种方式的发力，可以使得身体爆发出超越常人的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解开了一部分人体的限制，但又没有达到临界点，所以也不容易造成身体的极限负载，从而受到伤害。
杨楚能够做到达到身体极限负载的爆发，但这种调动和掌控，却还是达不到那么圆润。
还有那句“擒是死的，拿是活的”，这就是针对骨骼关节，可以说是关节技，控制局部达到控制对方整体的目的。同样，擒拿中的穴位拿捏，这针对的是人的神经节点。神经节点一断，大脑就失去了关联神经的这一部位的控制。
杨楚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以他的方式做出理解。
这里面有他对自身各个系统的进一步掌控获得的内容，也有几次与人搏斗，武行做动作，观看夏侯武和鲨鱼恩比武等各方面的所得。
至于内三合里的“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劲合”，杨楚只有个模糊的概念，以他对身体的了解，还全无所知。
但即便如此，杨楚对于“功夫”里的拳脚招式，发力技巧，步法，身法，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而且在脑海里还能构筑出一些场景。
此外，那就是他对于提升自己身体素质的锻炼方式，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人体的两百多块骨骼和六百多块肌肉，有些骨骼和肌肉的锻炼，能起到超乎想象的作用。
比如，手指的抓力，手掌的握力、手臂的腕力，局部的力量配合上整体骨骼肌肉的协调，所爆发的力量能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
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眼过去，杨楚在图书馆的举动，自然引起了不少注意力。
但这里是公共图书馆，哪怕是工作人员，只要他没有破坏书籍，也没有人会过来打扰他。
“天黑了。”
当杨楚最后合上一本书籍，微微眯上眼理解消化了一番，才发觉外间的天色渐暗，已经是到了晚上。
将书籍插回书架上，杨楚从书籍区走了出来，远远的就听到了图书馆门口有说话的声音，“又被你将死了。唉，不是说不赶尽杀绝的吗？”
“再来再来！”徐夕说话的声音响起。
“我都饿死了，你赶快下班吧，我等会还要回警署里。”另一个男声跟着响起。
“还在下棋啊！”
杨楚走了过去，看到和徐夕下棋的正是上次在图书馆那个重案组警察陈桂彬。
“你终于看完啦？”徐夕看着杨楚出来，站起身笑着道，“正等你关门呢！”
“想不到你还是书痴啊？！”
坐在位置上正低头收拾棋盘的陈桂彬也似有不满地呛了声，放好棋子，抬起头看了眼杨楚，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陡然间，他脸色大变，倒退一步，啪地一下翻倒在地。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楚，仿佛看到了莫大恐怖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跟踪
陈桂彬就那么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杨楚，看着虚空。
周遭所有的东西仿佛一瞬间都被抽离，光洁的地板，摆放着象棋的木桌，成排的书架，墙下的绿植和墙上的名人头像，挂着白炽灯和吊扇的天花板——
扭曲、歪斜、晃动、旋转，地覆天翻。
耳边似有无数的呓语，或高亢或婉转，或刺耳或低沉，密密麻麻。
混乱，荒诞，黑暗，无数的光影杂糅交织、旋转，没有尽头——
在面前画面的最深处，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冒出来……
“喂，你怎么了？”
耳畔，突然温和的声音响起。
面前一切瞬间散去。
“啊——”
陈桂彬惊恐地叫了一声，眨了眨眼，抬头看到了徐夕在他身边，伸手想要将他搀扶站起。
杨楚站在不远处，正在看着他。摆着象棋的桌子，成排的书架，一切毫无异状。
“我……”
陈桂彬嘴巴张了张，一把挣脱开徐夕搀扶他的双手，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又用手掌拍了拍额头，跌跌撞撞的站起。
“你没事吧？”徐夕看着陈桂彬的这幅模样，关心地问道。
站在一旁的杨楚，看着陈桂彬的突然的变化，一时也是莫名所以。
“没事。”
陈桂彬摇了摇头，低垂着脑袋，他不敢再去看杨楚，甚至没有去看徐夕，只是转头急匆匆朝图书馆门外走去，“警署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不吃饭啦？”
徐夕在后面又喊了一声，对于陈桂彬突然莫名其妙的变化，脸上还有几分不解。
“不吃了。”
门外陈桂彬带着几分焦躁的声音传来，脚步走得更加着急。
“估计是工作压力太大。”
看着陈桂彬离去，徐夕转过身朝杨楚笑着解释了一句。
“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杨楚想起陈桂彬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
“你是挺奇怪的。”
徐夕笑着接了一句，顿了顿又道，“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在公共图书馆看书了。”
“是嘛？”杨楚看着徐夕笑了笑，“我以为你说我长胖了呢，其实大家都挺奇怪的吧。”
“哈哈——”
徐夕笑着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朝杨楚问道，“那晚上一起吃饭？这次换我请你。”
“好。”杨楚点点头，接着补了一句，“不过不吃盒饭了吧？我吃很多的。”
“那去我知道一家炒粉店，老板手艺很好，嗯，还很便宜。”徐夕笑了起来，收拾了一下桌上摆放的象棋，“你先走，我来关门。”
半个小时后。
深水埗元州街后面的一条小巷，一个名为“方阿伯炒粉”的小店。
“喂，你已经吃了第八盘了，再吃下去，我就没钱付账了。”
徐夕看着桌边堆叠的起来的餐盘，敲了敲桌子，朝着对面的杨楚故意打趣道。
“我说过我吃的很多的。”
杨楚埋头大口将面前的干炒牛河扒拉进嘴里，快速的咀嚼吞咽后，才抬起头朝徐夕回了一句。
“那你吃的也太多了。”
徐夕摇了摇头，伸手朝店内正忙碌着炒粉的一位头发稀疏，穿着汗衫的男子说道，“你看到给你炒粉的那位阿伯没有，你吃着不累，人家给你炒也累啊。”
“那等我吃完这盘。”杨楚随口应了一句，低着头扒拉着面前餐盘里的炒粉。
“那说好了，不然我可真的不付钱了。”
徐夕坐在对面，看着面前的餐盘，还有杨楚继续吃东西的动作，脸上依旧挂着略显腼腆的笑容。
他对于杨楚其实有些好奇，餐厅内的炒粉声和说话声极为嘈杂，但其实他能够隐约听到杨楚脏腑蠕动发出的微弱咕咕声。
这种表现不像是正常人，就如同他第一次见到杨楚时，听到对方那精准的心脏跳动和呼吸声。
他不知道杨楚是什么情况，他也没有追问，就如同杨楚从来没有询问过他一样。
在保安道公共图书馆这么久，他真正觉得能算是朋友的就是陈桂彬和杨楚两人，因为大家都不会询问彼此的过去。
“老板，要一份干炒牛河。”
这时，小店门外一个面容姣好、身材性感的女子走进了店里，朝着正在灶台炒粉的方阿伯，喊了一声。
“小姐，你先坐，马上就好。”
头发稀疏的店老板方阿伯，见着这性感女子神色微微有些激动，连忙大声地招呼了起来。
他这个小店虽然各色人等都会来吃，但如这位性感妖娆的女子这般的都市丽人，还是相当少见。
小店内的其他食客，在看到这都市丽人出现后，一个个都不由多看几眼。
徐夕在这个女子进店的瞬间，眼神微变，跟着低下了头，面露焦急之色，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港币放在桌上，冲着杨楚低声道：“唉，我肚子不太舒服，不等你了。你有空再来图书馆找我。”
杨楚抬起头看了一眼徐夕，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那下次我还想看一些格斗类、体育训练和人体力学的书籍，有的话记得给我留心下。”
“好好……”徐夕轻轻应了一声，微微缩着身，跟在一个正好给旁边桌上餐的服务员小哥后面，快步朝店外走去。
杨楚看了一眼徐夕离开的背影，看了看那个点完餐刚好入座的性感女子，继续低下头吃起面前的炒粉。
“老板，买单。”
小片刻后，杨楚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喝了几口店内的廉价茶水，静静坐了一分多钟，站起身买单。
“诚惠一百七十蚊。”收银兼服务员的小哥，翻找了一下小票，朝杨楚说道。
杨楚付完账后，不急不缓地走出了炒粉小店。
此时，元州街外面，华灯初上，到处是往来密集的人潮。
杨楚没有搭乘出租车或者其他的车辆，而是一路不徐不缓的继续沿着元州街往前，这边距离深水埗公共游池已经不远，再辗转走上一段，回鱼头旭家也要不了太多时间。
在杨楚离开那家“方阿伯炒粉”店后，那家“方阿伯炒粉”的小店内，那位性感妖娆的都市丽人也走了出来，远远看着杨楚的方向，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女士香烟，神态优雅地给自己点上。
很快，几个巷口和店铺，出现了那么几个仿佛像是旅游闲逛的身影，三三两两的散开，融入在了人群里，跟在了杨楚前行的方向。
那位性感妖娆的都市丽人则优雅地吸了几口烟，抬手将半截女士香烟弹入一旁街道的垃圾桶，这才不慌不忙地朝着前面杨楚和那些人前进的方向，迈步走去。
而在这名都市丽人离开后，从“方阿伯炒粉”小店旁的另外一家店铺里，方才说先行离开的徐夕慢慢走到了街上。
望着热闹嘈杂人流涌动的元州街，徐夕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站在原地似乎沉吟了一阵，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神探
九龙警署，政务处。
“赵医生，赵医生……”
砰地一声，心理咨询科的大门被推开，陈桂彬满脸焦躁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喂，你是哪个部门的？”
心理咨询科门前，一个穿着长裙，似乎刚换完便装准备下班的小女生，看到陈桂彬风风火火的闯入，忍不住上前阻拦对方。
“重案组陈桂彬。”
陈桂彬指了指挂在胸前的证件，拉着小女生的手臂，急匆匆地问道，“赵医生呢？他下班了没有？”
那小女生似乎被陈桂彬的粗鲁的动作给弄得很不适应，指了指里面的一个房间，“他刚给一个O记的同事做完心理测评，应该还没有。”
陈桂彬甩开了这个小女生的手臂，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顿时大步走了进去。
“真是个神经病，一句谢谢都不会讲。”
后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陈桂彬回头望了一眼，发觉那个小女生忽然变成了一个满脸刻薄的中年女子，双手抱胸正斜着眼看着他。
“赵医生！”
陈桂彬连忙移开视线，高喊了一声，走进了心理咨询室的房门。
“唉，陈sir，你怎么来了？”
房间内一个从屏风后面正换完便装的中年男子，见到陈桂彬闯入后，有些惊讶地叫了起来。
“我——”
陈桂彬凑到了这名姓赵的中年心理医生面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产生幻觉了，我能看到人身上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陈sir，你别激动，先坐下来慢慢讲。”赵医生笑着安抚了一下陈桂彬，示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忽然在赵医生身后，又冒出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满脸烦躁地盯着陈桂彬，拿着手腕上的手表，对着陈桂彬，大叫道，“看看时间，这块臭石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要下班了才来，你是纯心的吧？！”
“陈sir，你和我详细说说，你产生了什么幻觉？”赵医生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坐下后看向陈桂彬，和声问道。
但陈桂彬在赵医生说完这句话后，分明又看到了在这个赵医生后面的，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来来，快点说说，让我把你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啊——”
陈桂彬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赵医生。
“陈sir，你冷静点，先坐下。”赵医生跟着站起身，声音平和地安抚着陈桂彬。
“难道真是精神分裂了？像这种警务工作压力造成的可不多见，下次的论文有东西可写了。”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斜睨着陈桂彬，说话的声音同样跟着响起。
“滚开！”
陈桂彬一把推开了赵医生，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外跑去。
“陈sir，你怎么了？”赵医生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同时，又夹杂着另外一个声音，“神经病，耽误我下班，回头给你的评估就写你精神分裂。”
呼——
呼——
从政务处的心理科跑出来，陈桂彬在警署大楼门前，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涔涔的汗水不断滴落。
“陈sir，怎么了，不舒服啊？”
“黑炭头怎么在这里？看他好像状态不怎么样，过去打声招呼。”
“陈sir还没走啊，今晚又加班呢？听说你们组最近有个大案子。”
“这回他们有得搞了，这案子听说闹得动静不小。”
“陈sir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去，话说最近大家都忙坏了，我们缉毒组那边连轴转，毒枭死了好几个，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我们加了那么久的班，现在你们重案组也跑不了了，看你们怎么潇洒。”
……
周围不断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出现，陈桂彬看着那些来来去去从身边走过去的身影，越发恍惚。
那些经过他身边的人影，见他毫无反应，有些直接走开，有些骂骂咧咧的才离去。
陈桂彬低下头嘴唇轻动，小声呢喃起来：“我没有精神分裂，我没有精神病……对，我没有精神分裂，我没有精神病……”
一句句低声的呢喃中，陈桂彬的精神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
“我看到的不是幻觉，我看到的是他们的内心，还有他们隐藏在内心阴暗面的鬼。对，我看到的是他们的内心，是他们心里的鬼……那我、那我以后办案子……”
陈桂彬眼睛渐渐亮起，精神越加振奋，转身看着依旧灯光透亮的警署，突然迈步走了进去。
……
“陈sir，你回来了。”
一推开重案组办公区的大门，陈桂彬就看到了一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小男孩，从座位上站起，手里拿着一叠的资料，朝他迎了上来。
“你……”
陈桂彬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又认真看了看这个走到他面前的小男孩。。
“陈sir，你没事吧？”
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的何家安，看着陈桂彬的奇怪的眼神，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事，把最新的调查报告和我说一下。”
陈桂彬摆摆手，迈步走进了重案组的办公区。
整个重案组的警员都还没有下班，上次那个午夜死了六个人的大案，全组人都在上下忙碌。
只是陈桂彬走进办公区后，黑黢黢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混杂着古怪和惊讶的表情。
办公区的各个位置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人，有些在交头接耳，吵成一片，有些看到他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朝他打招呼。
“陈sir，你回来了。”
“陈sir，我们通过其他组的同事，发现最近港岛好几个毒枭都被人杀害。”
先是两个陈桂彬看上去根本不认识的人走到他面前，说起了最近的案情，接着陈桂彬就看到这两人后面冒出了好几个神色不满的男男女女。
“都几点了，还不让人下班。”
“跟着这臭石头，真是倒霉，今晚的约会又要泡汤了。”
“自己跑出去吃饭，我们就在这吃便当，太过分了！”
“干什么也别干警察啦，你对数字这么敏感，就应该去学炒股。”
……
杂乱的人影不断出现在陈桂彬面前，还伴随着一个个的说话声。
“嗯，做得不错。”
陈桂彬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冲众人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如常的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陈sir——”
何家安跟在后面，走到了陈桂彬的座位旁边，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陈桂彬。
“我们发现那晚的四名死者伍兴沙，党宏伯，李邦和沈茂德四人，在案发前曾在一个码头跟着剧组拍戏，根据其中的几位剧组人员的笔录，他们当天最开始是五个人到了剧组，中途黑皮沙、也就是伍兴沙开始拍戏后，离开了三个，在剧组拍完戏准备撤离的时候又来了两个，这些人是最后才离开的。”
“所以他们当时的车上是五个人？”
陈桂彬拿起桌子上的资料，翻了翻，又瞥了一眼站在身旁，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何家安，尽量以一种平常的语气询问道。
“是的。”
在陈桂彬眼中仿佛一个小学生一样的何家安，继续说道，“根据伙计们后来的排查，有人曾在距离案发地点3公里的位置，见到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陌生人，这一点后来也在剧组人员那里得到了确认。后来经过线人那边的了解，这个马尾辫名字叫做马伟豪，是粉档头子道友成手底下的一个马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陈桂彬出声问道，他的目光依旧不是扫过周围，只是他开始学着不去理会那些出现在面前的古怪情况，将自己的精神放到了案子上来。
“就在今天上午，那个马伟豪已死了，尸体上有多处伤痕，看上去死前受到了过折磨。”在陈桂彬眼里的小学生何家安连忙说道。
“我记得你上次的资料说伍兴沙这些人，是另外一个粉档头子泰哥的手下对吧？”
陈桂彬低下头，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资料，继续问道。
何家安点点头，连忙说道：“是，缉毒组那边最近接连有很多粉档头子被人杀害，据说引起了不小的混乱。”
“这个案子看来并不孤立。”
在自我摒除了那些出现在面前的幻象后，陈桂彬一流刑警的素养很快展现了出来，又朝何家安问道，“我上次让你找屯门警署要的资料，传过来没有？”
“已经传过来了。”
何家安连忙伸手从陈桂彬翻阅的资料下面，抽了一叠出来，跟着解释道，“我们比对过那个被称作‘屠夫司机’林过雨的死状，与我们发现的那位鬼佬，基本一致，都是胸口受到巨力撞击导致的。鉴证科的同事也给出推断，说这样的伤势，连续出现在两个人身上，巧合的概率不大，很可能是一个人干。”
“那他们对于那位铲除‘屠夫司机’，拯救遇险少女的‘大侠’，又有什么线索？”
陈桂彬看着资料上的尸检报告对比，又随口说道。
那种凝眉沉思的气质，让一旁的何家安感觉自己老大，似乎从这几天的精神恍惚中摆脱了出来，又恢复了精明干练。
“嗯？”陈桂彬似乎察觉到何家安的走神，侧头看了他一眼。
何家安连忙伸手指了指陈桂彬手上的资料的后几页，“后面有一张根据那位被救的女学生口述所画的素描。”
“素描？！”
陈桂彬将尸检报告翻到一边，看向那张素描，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第四十章 半脑入睡
“后生仔，有几天没见你来泳池了，怎么，失眠治好了，不用来水里扮浮尸啦？”
深水埗公共游泳池大门前，五十多岁的坚叔看到杨楚出现，少有的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口吻说道。
“失眠倒还没有。”杨楚伸手掏出了十七元港币，递到坚叔面前，“不过找了一个新泳池，那里晚上安静，还人少。”
“嘁，少来！这港岛泳池是多，但都是那些有钱人的，你一个花十几蚊来公共泳池的，还能跑哪里去。”
坚叔语气里带着几分呛人的意思，看着杨楚递过来的港币，却只接了那一张十元，“晚上打折啦，你要再晚点，这十蚊都免啦。现在你们这些后生仔，一个个油都快被榨干了，唉，用点心吧，老了可别住笼屋。”
“谢谢坚叔。”
杨楚笑着将剩下的七元港币塞回到口袋里，朝着泳池的淋浴区走去。
“要你谢什么啊！”坚叔摇着头重新坐下，拿起了那张刚才看了一半的报纸，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曲，“我地呢班打工仔，通街走跌直头是坏肠胃，揾个些少到月底点够洗……”
哗啦啦的一阵冲水过后，等杨楚再度来到泳池旁，一直哼着小曲看报纸的坚叔瞥了一眼，有些惊讶地了起来：“哇，后生仔，你最近吃饲料了，这长得够快的！在哪做工啊？”
“拍戏，当龙虎武师。”
杨楚穿着一条泳裤，站在泳池边一边做着简单的拉伸，一边回答道。
他的身体上渐渐已有了肌肉线条，虽还算不上强壮，但比起之前那种皮包骨似的干瘦模样，已经大为改善。
此时他的身体素质已经不逊色普通成年男子，甚至略微超出了一些。
而且由于经过了锻炼，身体大部分的韧带都已彻底打开，所能爆发出来力量，比起以前更是要强得多。
“龙虎武师啊……”
翻着报纸的坚叔似乎对这个工作兴趣不大，摆了摆手，“听说很容易受伤的，趁年轻，多存点钱吧。”
“我才去开了两天工，今天就没去了。”
杨楚站在泳池边笑了笑，突然扑咚一下，跳到了4米多深的深水区里。
“扑街仔，开两天工就不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坚叔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从水底浮上来的杨楚，大声叫道，“好好的有份工开，就要珍惜机会，我啊，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开五份工啊，上进些啊！”
“知道了坚叔，我估计以后也不太会来泳池这边了。”
杨楚仰躺在水面上，身体松弛，随口说了一句。
“怎么？说你两句不爱听啊？”坚叔似乎有些生气，“哼，我是看你们这班后生仔，一个个不知上进，算啦，非亲非故，哪有资格，不讲了。”
说完，坚叔气呼呼地重新坐下，又一把抓过报纸翻了翻，但根本看不进去，目光又瞟了眼躺在水面上的杨楚，干脆眼不见为净，站起身拿了个拖把开始拖地。
拖了一阵，坚叔似乎又有点回过神来，冲着在深水区漂浮的杨楚嚷嚷了一声，“扑街仔，这次感觉话多了起来。”
前几回杨楚都是那种一脸漠然的状态，今天倒还能多说上几句话，甚至还惹得他生气。
杨楚自然听到泳池管理员坚叔的嚷嚷，他对于自己的变化感受很清晰，自从涌起对功夫和格斗技那种强烈的探索欲望后，他的情绪反应确实是比之前略微多了一点点。
仰躺在深水区的水面上，这几日天气不像前面那么炎热，到了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泳池内已经没人。
杨楚并没有进入到那种对外界完全失去感知的混沌睡眠状态，反而看着夜空，感受着周围的嘈杂，低声呢喃。
“我置身于深水中，若陷入到睡眠可能会呛水，引起窒息死亡。”
“在来公共泳池的路上，我察觉到有人似乎在跟踪我，他们的身份不明，可能会对我不利。”
“我如果就此陷入到对外界失去感知的睡眠当中，会有危险……”
“外界的危险在笼罩着我，我不能入睡，但我大脑需要休息。”
漂浮在水面上的杨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身的处境，他在自我暗示和自我催眠。
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需要相当长时间才能做到的自我暗示和自我催眠，对于杨楚来说，现在已经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可以做到。
他的大脑虽没办法如身体各大系统那般去掌控，可随着他大量摄入的能量，提升了大脑方方面面的能力，一些方面已经能做到让杨楚偶尔自己都感受到惊讶的地方。
今天杨楚想要尝试的就是另外一种进入睡眠的方式。
在之前他阅读的众多书籍的时候，曾经看到了陆生哺乳动物和水生哺乳动物的不同睡眠状态，陆生哺乳动物多数都有一个稳定的睡眠时间段，白天活动晚上休息或者白天休息晚上捕猎等等。
而水生哺乳动物，比如海豚，为了适应在水中生活，是左右大脑交替睡眠。
这种奇特的睡眠方式，前面杨楚其实就想尝试，但那时候他并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他前面那种类似冥想打坐的睡眠方式，大脑其实处于浅层次的睡眠状态，而他之所以能够维系着身体的控制，其实更像是大脑在沉睡，而大脑沉睡后，他的意识处于大脑构建的梦境中，他维系着身体的运转，其实是一种梦游状态。
所以这个时候，杨楚虽然有意识，还控制着身体各大系统的运转，但对于外界是丧失了感知。
如果发生了什么危机，必须要彻底让自己醒来才能够做出应对。
而左右半脑的入睡是在交替进行，一个半脑进入睡眠，另外一个半脑保持着清醒状态，这样休息的效率虽然降低，但却能够让他不至于丧失对外界的感知。
随着杨楚自我的暗示，渐渐的他左边的眼睛慢慢闭上，右边的眼睛还处于睁开的状态。
由于人的左脑和右脑对于身体的控制是对称交叉的，他的左手和左脚还能轻轻拨动水面，右耳也依旧能够听到外界的响动。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杨楚的左眼睁开，右眼又闭上，右手右脚可以轻轻滑动水面，左耳能够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汽车鸣笛的嘈杂声音。
如此反复交替了几次，杨楚忽然听到了游泳池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终于来了么？”
杨楚双眼一起睁开，大脑意识完全掌控身体。
他之所以选择今天来尝试这种入睡方式，就是想让自己处于这种未知当中，只有这样在精神半绷紧的状态下，才能够更好的完成这种新的半脑交替入睡的方式。
现在看来，成效不错。
而他等待的那未知的……危险或者其他，也终于按捺不住，出现了。
第四十一章 好用
“喂，你们从哪里进来的？不卖票啦，一会就关门啦！”
在泳池外面的一个侧门边上，正拿着拖把细细拖地的坚叔，突然抬头看到泳池附近出现了三个人影，连忙放下手里的拖把，朝那几人大声喊道。
那三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其中两人只是盯着泳池的深水区，对于坚叔的喊话毫无反应，只有一个距离近一些的男子，慢慢地转过头，一双淡蓝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坚叔。
“哎呀，这些是哪里来的鬼佬。”
坚叔看清了转过头来的那人的样貌，心里一惊，有心想再说点什么，可见着对方那目光里的冷意，顿时又有些心怯。
人老成精，他虽只不过是一个泳池管理员，可见的人和事多了，一眼就能瞧出这些人不好惹。
“坚叔，这些人是来找我的。”
躺在泳池深水区里的杨楚，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另外一侧的岸边，朝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坚叔挥了挥手，“我肚子饿，坚叔，能不能麻烦你帮忙买一份宵夜啊！”
“扑街仔，帮你买……”
坚叔听到杨楚叫他跑腿，下意识的就想骂出来，可看着泳池边的那三个鬼佬，一下子会意，掏出钥匙朝着围墙侧面的一个铁门跑去，一边开门一边还喊道，“肠粉是吧？我知道啦。”
咔嚓——
就在坚叔转身慌里慌张朝泳池门外跑时，那个方才拿眼睛看了他一眼的鬼佬，突然从一件皮夹克上衣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坚叔的后背。
呼地一声，一双拖鞋从泳池边飞了过来，一下将鬼佬手里的手枪砸落在地。
那鬼佬一惊，急忙俯身低头去捡手枪，只是再抬头，见机得快的坚叔已经从侧门溜得没影。
“这里是闹市区，先解决目标。”
那个鬼佬捡起枪还想追出去，一个女子的声音阻止了他。
来的正是那个前面在炒粉店出现过的性感妖娆的都市丽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泳池旁，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才从水中爬上来的杨楚走了过去。
“我其实应该让他早点离开，或者不该将未知的危险引到这里。”
杨楚看着坚叔从侧门逃离，心中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身上存在的麻烦，会不会把其他人卷进来，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从他发现被人跟踪，可能存在未知的危机后，第一个念头想的是如何借助这种未知的压力，让自己更好的在水中做到左右半脑的交替休息。
可当看到那个鬼佬想要开枪的那一瞬，他似乎突然又想起这老头前面只收到十港币，还有唠叨那些开工、上进心之类的东西。
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
“你们是来找我的？”
杨楚脑海里的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将脚上的另外一只拖鞋踢开，望向了朝他走来的这位性感妖娆的都市丽人。
“是你杀了我们的队员？”
性感妖娆的都市丽人目光在杨楚身上扫了扫，柳眉微挑，明亮的双眸里似乎浮起一丝疑问。
她在警署的验尸房已经看过了两名死去队员的尸体，都是搏斗中受到巨力重击而死，但面前这个年轻人，不论体格肌肉都很普通，不像是那种力量型的格斗高手。
“你们的队员？”
杨楚目光微闪，又扫了一眼站在泳池边的另外三个高大的鬼佬，微笑着说道，“是那两个没有痛觉的壮汉？是我。”
说着，杨楚望向面前的女子，又问道，“你们是不是也没有痛觉？怎么做到的？”
“真的是你？！”性感妖娆的女子声音一下就冷了下去。
杨楚看着几人，又仿佛自言自语起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是那个留马尾辫的？对，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不过你们能这么快找到我，比警察厉害。”
“解决掉他。”
性感妖娆的女子面色冰寒，已经失去了和杨楚继续谈话的兴趣。
他们的行事作风向来干脆直接，今晚之所以会和杨楚多说这几句，不过是为了想要进一步了解，他们失去的两个队员到底是死在谁手上，会不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有影响。
此刻，见杨楚毫不遮掩的答应，性感的女子朝另外三名高大强壮的鬼佬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动了起来，一齐朝着杨楚扑了过去。
“闹市区，怕动静大，所以那女的不让用枪？那么意味着他们是怕被人注意，怕被警察盯上、被查，是有什么计划或者阴谋？还是组织太过神秘？”
杨楚看着几人扑来，没有半点畏惧，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之余，还从前面那女子不让几人用枪的话里，分析出来其他的东西。
至于他们选择用枪还是不用枪，杨楚没有考虑，他想的只是解决掉面前的这些人。
喝——
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
泳池后方的一个高大的鬼佬已经冲到了杨楚身后，粗壮的长腿朝着他后心就踹了上去。
杨楚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一般，在那高大鬼佬起脚的时候，一个侧身，避开了这一脚，手肘曲起，猛然朝着这个鬼佬的胸口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这个鬼佬胸腹塌陷，高大的身躯离地飞起，倒飞了出去。
“这招，好用！”
一肘之后，杨楚能够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大腿、腰背肩胯一齐调动肌肉的发力。
他用的这招正是之前看夏侯武和鲨鱼恩比武时，鲨鱼恩所使的八极顶心肘，相比起鲨鱼恩使用时候的威力，杨楚这一肘，刚猛爆裂，强横了不止一倍。
在这个鬼佬倒飞而出后，另外两个在前面的高大鬼佬，一前一后，也已经朝着杨楚攻了过来。
杨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前面一人朝他挥拳的手腕，借力一扯，脚下一勾，这人顿时重心不稳。杨楚的另一手又在这人的面门上一按，往后一折，咔嚓一声，这人的颈骨直接折断，瘫在了杨楚脚边。
跤技+擒拿。
而后面，那个前面动过枪的过来，这时也已到了杨楚面前，他这时也来不及动用枪械，朝着杨楚头上就是狠狠一拳砸下。
杨楚身体又再次一矮，一个扭身，捏拳如凤眼，啪地一下打在了第三个鬼佬的腋下。
这鬼佬的右手手臂顿时软了下来，但依旧凶性不减，怒目圆睁，另一条手臂朝着杨楚脖子掐了过去。
“果然是没有痛觉。”
杨楚看着掐到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左手抓着对方手腕，右手朝着对方的肘部一拍，又是咔嚓一声，这个鬼佬的左臂也跟着软了下去。
这鬼佬又狠狠地拿脑袋朝杨楚的额头撞了过来。
但杨楚突然暴喝一声，身形如工，一拳轰击在对方胸口心脏的位置。
洪拳工字伏虎。
这名鬼佬顿时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下一刻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一样的招式，此时在杨楚用出来，每一下几乎都是杀招，威力更是骇人。
“还剩一个。”
杨楚目光又转向泳池不远处空地上的那名性感女子。
那女子神色骇然，手里已经握了一把银色的手枪，顾不得怕动静太大就要开枪。
她完全没有想到，杨楚这看着不过普通人的体型，竟然如此凶残，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三名队员直接打死。
杨楚看着对方枪口对准自己，几乎一抬脚，就将脚下那个被他折断颈骨的鬼佬挑起，一把挡在身前，朝着那女子冲了过去。
正在这时，忽然啪嗒一声，一张纸牌不知从哪里飞出，打在了那持枪女子的手腕上，银色的手枪落地。
跟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泳池办公楼上跃下，挡在了杨楚面前。
第四十二章 黑侠
“喂，现在怎么称呼啊？”
杨楚望着挡在面前的黑色人影，随手将手里的那个鬼佬的尸体扔到一边。
“黑侠。”
黑色人影一袭黑衣，头戴黑帽，脸上是一幅黑色的半脸面具，听到杨楚的问话后，淡淡回答道。
“这套装扮很帅啊！不过，你很不够意思啊！”
杨楚笑着望向自称黑侠的黑衣人，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被人围杀你就不管，轮到美女了，你就跑出来，不就是让你请我吃了一顿炒粉么？”
“我相信你。”
黑侠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教官？！”
在听到自称黑侠的黑衣人开口后，在他身后那个靓丽的女子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像是试探又像是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黑侠却并未回答女子的话，目光依旧望着杨楚，继续说道：“每一次见到你，你都在发生变化。呼吸，心跳，肌肉，步伐，每次都不一样，你很强，或者说在不断变强。”
“你就这么信任我啊？”
杨楚笑了起来，指着地上掉的那把银色手枪，“他们可是有枪的。”
黑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甩了下身上的皮衣，从腰间摸出一张光盘，“你前面扔拖鞋的时候，要是再慢一点，我的光盘就扔出去了。况且，我觉得他们即使用枪，也很难对你造成威胁。”
“那你朝她扔的是纸牌。”
杨楚伸手指了指黑侠后面的那位靓丽的女子，眼神少有的多了一丝促狭。
“能不能放过她？”
黑侠微微侧了下头，似乎是在看向身后的女子，又转头望着杨楚问道。
“我想起一件事情。”
杨楚同样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说道，“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和我说过，你看书是为了寻找感觉，这感觉……就是痛觉吧？”
黑侠这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下次一起聊聊，我对这个很好奇。”
杨楚看着黑侠默然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转头朝着公共泳池的冲洗间方向走去，“麻烦清理一下，免得吓到人。”
“教官！”
在杨楚离开后，那个靓丽女子又朝黑侠喊了一声，明亮的双眸望着对方，似乎已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那流露的目光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崇拜和情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黑侠撇过头，未与女子对视，只是说道，“若兰，把这里收拾了，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
“徐夕？黑侠？真是有趣。”
从深水埗公共泳池出来，杨楚行走在东京街的街道上，看着从热闹渐渐归于宁静的闹市，脑海里出现了徐夕化身黑侠后的样子。
“徐夕隐匿在图书馆，阅览了大量的书籍，为的是寻找痛觉……”
杨楚对于徐夕还有那些没有痛觉的神秘组织的杀手，心中涌起了一些好奇。
他不是对那个组织或者势力，甚至徐夕的过往经历有什么好奇，单纯只是针对他们没有痛觉好奇。
杨楚这些时日看过很多书籍，结合他自身的状况，以及杀的那个无痛觉杀手，他多少能够分析出来一些东西。
一个人如果没有痛觉的话，那么他在一定程度上的可以完全无视身体的伤害，爆发出相当强大的战斗力。
从这个角度来讲，没有痛觉，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人体的部分限制。
但痛觉本来就是身体的一种预警机制，如果没有痛觉，一些致命伤害或者疾病，比如阑尾炎这样常见的急性病，发作的时候，没有痛觉提醒大脑，很可能就会导致穿孔，从而引起腹膜炎，进一步加重病情。
杨楚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能够感受到痛觉的，只是神经系统受到了大脑的主动掌控，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屏蔽掉这些强烈的预警信号。
只不过，他们的痛觉是怎么消除的？
杨楚心中有了新的疑问。
但目前他获知的信息还太少，具体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隐隐能够猜测的，或许就是某些势力的实验之类的东西。
从东京街出来，杨楚一路又转悠了几条街道，大概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鱼头旭的家中。
鱼头旭给他留了一把钥匙，开门之后，出乎他的预料，已经快晚上11点半了，鱼头旭竟然没有回家。
杨楚也没有闲着，在鱼头旭家里的那个阳台，找了几项健身器材，开始进行了身体的锻炼。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较之常人超出了一些，但远远还说不上强壮。
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大脑的消耗很大，哪怕摄入了大量的热量和营养物质，但供应给身体的其实并不算太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哪怕身体素质提升的速度不算太快，但也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食补锻炼提升的速度。
站在阳台前，杨楚这次锻炼身体采取的方式，和之前他只是做做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纯粹锻炼肌肉力量不一样。
从图书馆里大量书籍的翻阅，还有目睹了夏侯武的比武以及对方说的那几句“功夫口诀”，他已经开始有针对性进行身体一些部位的韧带和大小肌肉群的强化刺激锻炼。
杨楚觉得这应该是功夫最核心的东西之一，如何去锻炼自身，提升身体素质，还有掌握更强大的发力技巧。
这应该算是拳术武功里的“练法”。
杨楚自然不懂这些，但通过对人体各种书籍的理解，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少概念。
如他之前所想到的，发力的技巧，需要的不但是全身各处肌肉的配合，也有很多小肌肉群的特殊训练。
就像一些功夫能把手指强化训练得格外粗大，坚硬无比，一两根手指就能支撑起全身的体重。
还有虎口肌肉群的训练，使得手掌的握力远超一般人。
此外，就是手脚关节，腰腹肩胯的协调配合，摸索一些格斗的要领。
功夫是杀人技，其实这个杀人技理解起来，简单的说就是针对人这种生物的一种猎杀手段。
针对于人类的脆弱点，造成最大的伤害。
杨楚在今天对付了三名无痛觉的鬼佬时，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功夫里一些拳术武功的发力好处，确实能够让身体固有的力量中，爆发出更为相当大的杀伤力。
还有就是杨楚渐渐理解了那时候夏侯武说的那句，破解摔跤的方法里提及的一些东西。
真正的生死搏斗，除了掌握这些发力技巧外，还有就是对时机，环境，距离，以及节奏的掌控。
很多时候，哪怕是一个平平的直拳，只要时机对了，也是能够造成相当大的作用。
若是再把这个直拳换成手指，立刻就变成插眼，成为了一记杀招。这就是“打法”或者“杀法”。
“还是需要掌握更多的‘功夫’技巧，以及让我的自身的综合素质再进一步提升。”
杨楚一边训练，一边针对于自己的不足和需要改善的地方得出结论。
就这么在鱼头旭的阳台上，杨楚根据自身的理解和感悟，进行各种锻炼，或是寻找发力技巧，或是刺激自身的肌肉，一直到了差不多凌晨1点左右，外面才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好事
门打开。
鱼头旭满脸红光地从走了进来，一见到站在客厅阳台的杨楚，很是高兴地叫道：“楚仔，还没睡呢？”
“我睡的少。”
杨楚看着鱼头旭穿着西装，打着个歪斜的领带，脚步似乎都有些发飘，又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酒味和香水味，笑了起来，“旭哥，你今晚是遇到什么好事情，这么开心……”
“哎呀，就是和朋友喝点酒嘛。”
鱼头旭嘿嘿笑了笑，摆摆手，一双斗鸡眼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兴奋之意。
杨楚看着鱼头旭的模样，笑了笑，没多说也没多问。
鱼头旭的生活，从第一次遇见就是什么撬人马子被小混混追着砍，再到上次大排档吃饭还遇见一个女子跑过来撒娇，已经可以想得到是怎么样的。
真正说起来，反倒是他这个外人，突然闯入到对方的生活里。
不过他也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在鱼头旭这里似乎已经渐渐熟悉，甚至很多情绪上的东西，他也是这一两天慢慢冒了出来。
站在阳台上，杨楚左脚脚的前脚掌支撑身体，右脚朝后高举，然后双手朝后抓住高举的右脚，做出了一个需要柔韧性极高的动作。
“对了，楚仔，我今天在剧组的打听了。”
鱼头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着站在阳台上摆出一个怪模怪样姿势的杨楚，稍稍压低了声音，“那个事情就上午来了几个阿sir，做了点笔录就走了，没问其他太多。黑皮沙挂了，大哥大心情很不错，我听大哥大说他收到点风声，最近港岛有过江龙在清洗那些开粉档的。”
“嗯？”
正在锻炼自己柔韧性的杨楚，忽然听到鱼头旭这么说，一下停了下来。
“过江龙？清洗粉档？”
杨楚站在原地眸光微亮，飞快的展开分析，鱼头旭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很多东西都串了起来，变得清晰。
第一个是他这个身体卷入的麻烦。
从之前黑皮沙带来的那个马尾辫青年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应该一个叫做道友成的粉档头子的马仔小弟，可能还是亲信。
在道友成和一众手下被人干掉之后，只有他这个亲信小弟不知什么原因逃过一劫，是唯一知道道友成原来手上一批价值不菲货物下落的人，所以又被其他粉档的势力找寻。
第二个就是鱼头旭说的这个清洗港岛那些开粉档的过江龙，很显然应该就是那些无痛觉杀手所属的势力。
那晚他上了黑皮沙的车，那两个无痛觉的壮汉，是冲着黑皮沙去的。只不过因为他的出现，而他杀了这两个壮汉之后，很快又引来这个势力更多的人今晚对他进行围杀。
第三，那就是这个具备无痛觉杀手战士的神秘势力，和黑侠徐夕有牵扯。
“我杀了他们五个人，从他们的行事作风来看，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只是黑侠徐夕在这里面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脑海里展开的这些联想和分析，纯粹是杨楚如今的大脑思考速度和分析能力大幅度提升后，短短一两个念头得出来的结论。
“他们为何没有痛觉，我还是很好奇。”
现在的杨楚，也就只有各种各样的拳术功夫，还有关于大脑、心理，以及人体奥秘，能让他充满了探索的兴趣。
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叮铃铃——
就在杨楚念头转动，串联起了这些信息的时候，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
坐在沙发上的鱼头旭忽地一下蹦了起来，几步就冲到电话前，拿起了电话接听。
“……到家了，珍妮……好好好，不叫你珍妮，阿雪，阿雪，你收工了没……想不想你，当然想啊……”
鱼头旭甜腻腻的声音响起。
“楚仔，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鱼头旭有些兴奋地挂了电话，搓了搓手，一张脸上满是荡漾的表情。
“有好事啊？”
在阳台继续锻炼的杨楚，看到鱼头旭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对方今晚的活动，笑着问了句。
“别问别问，我先出门了。”
鱼头旭嘿嘿笑了下，顾不得搭理杨楚，就急不可耐地冲出了家门。
……
“喂，阿伯，你这样乱报警的话，我们是可以控告你妨碍公务的。”
深水埗公共游泳池，一名年轻的军装警看着泳池管理员坚叔，满脸不耐烦地说道。
“警官，我真的没撒谎，前面好几个鬼佬冲到这里来，还要开枪打我。”我怎么惹到他们？不是我啦，是一个后生仔，他常来泳池的，也不游泳，就是睡觉，古里古怪的。”
泳池管理员坚叔比手划脚，一脸无奈地朝着这名军装警解释。
“好啦好啦。”那名军装警摆了摆手，“笔录已经做完了，我们会调查的。阿伯，时候不早了，你收工回家吧。”
“可是，警官……”坚叔看着转头离开的军装警，小步追了上去，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而深水埗公共泳池对面的一座矮楼上，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从头到尾看完了坚叔带着警察进到泳池，做笔录的全过程。
等坚叔和那警察一直走远，身穿红衣的靓丽女子，迎着夜风，目光望着面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出声问道：“教官，你知道今晚那个人的身份？”
“若兰，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徐夕带着面具的双眸，并未看红衣的靓丽女子，只是远远看着夜幕下的港岛。
“可是他杀了我们五名队员。”
被称作若兰的靓丽女子神情微微有些激动，“我们逃出来的队员本来就不多了，那些曾经也是你曾经教过的人。”
“五个人？那就是之前还有两个？”
徐夕转过头，看向叫做若兰的靓丽女子，问道，“他为什么会杀我们的队员？”
“他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被叫做若兰的女子声音里似乎有不小的恨意。
“你们的计划？”徐夕听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什么计划？”
叫做若兰的女子目光定定地看了戴着面具的徐夕一眼，突然转过头，“这个只能队长和你说。”
“那你就带我去见队长。”
第四十四章 骨骼
潮湿的地下基地。
大功率的设备轰鸣声和吊扇旋转的声不断响起。
在这个基地的众多高端科技设备外面，浅浅的地下水上铺设的一块钢板空地上，摆放着三具白人男子的尸体。
一具尸体的胸骨碎裂，一具尸体颈骨折断，还有一具一条手臂折断，胸口心脏位置，有一个黑色的拳印。
在尸体周围，站着十多个高鼻深目的鬼佬和少数几个亚裔的面孔的男子，这些人身上穿的是虽是普通便装，可腰板挺直，眼神坚毅，自有一股训练有素的军人气质。
此时，这些人的目光全部都望着三具尸体旁站着的那个性感靓丽的女子。
“队长，任务失败了，目标不是一个普通人。”性感靓丽的女子站在人群当中，朝着众人后面一个背着身黑衣长发的身影说道。
“若兰，既然他们三个都牺牲了，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那个黑衣长发的身影慢慢转过身，却是一个戴着茶色墨镜，留着长发的中年男子，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宗教油画册，说话间手指摩挲着画册的书页，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
“是教官，是他救了我。”
叫做若兰的靓丽女子微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想见你。”
“好啊，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港岛。”
那戴着茶色墨镜的男子依旧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画册，“如果他肯归队的话，我们的计划就更容易完成了。”
“如果他拒绝归队呢？”一个高鼻深目体型壮硕的白人男子开口说道。
“他不可能拒绝。”戴着茶色墨镜的中年男子声音充满了自信，轻轻撕下一页画册，俯身扔在金属地板旁的水槽里，“因为他跟我们一样，是从一个失败的实验中出来，只有我能救他，他会回来的。不过……”
戴着茶色墨镜的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身，望向站在三具尸体旁的若兰，“既然出现了意外的变故，那么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不然美国和英国的势力反应过来，我们不一定能承受住他们给的压力。若兰，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带人去解决江宏泰和金九，这次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是。”若兰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顿了顿，又问道，“可是队长，那个杀了我们五名队员的人？”
“这个等见过教官，我会处理。”戴着茶色墨镜的男子淡淡摆了摆手，又低头翻阅起了手里那本厚厚的油画书册。
……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
鱼头旭家中，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杨楚，听到了电话铃响，站起身走到了客厅拿起电话。
“喂，楚仔——”
听筒里，鱼头旭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我，旭哥。”杨楚出声回答。
“楚仔，我早上不回来了，直接去剧组。”
鱼头旭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有气无力，声音顿了下，又有些犹豫地问道：“楚仔，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差不多还有三千，怎么了旭哥？”
杨楚跑了两天龙套，第一天只做了一个动作拿了三千，第二天一整天加有夜戏拿了四千，总共七千的港币。
他这些天花费不小，但全部都花在了吃上面，而只是吃的话，其实避开一些价高量少的食物，购买力还是比较可观的。
比如徐夕带他去的那个“方阿伯炒粉”，这种苍蝇馆子就是属于物美价廉的典型，食物营养虽不见得如何，但热量足够满足他所需。
“没事啦。”鱼头旭在电话那头故作爽朗地笑了笑，“我是担心你钱不够，没饭吃，那就这样，不说啦，我去剧组开工。”
“好。”
杨楚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就放下了手里的听筒。
只是放下电话后，又隐约察觉到了鱼头旭语气里的不对劲。
“旭哥是缺钱了？”杨楚有些疑惑，他对很多东西其实很敏感，但在这方面他没兴趣了解，也懒得多想，转身走回餐桌，继续吃起了早餐。
昨晚他锻炼了一夜之后，他人又有了一点变化。
外面看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杨楚自己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流畅，身姿也挺拔了几分，大脑对身体的整个运动系统掌控，似乎变得更……舒服。
坐在餐桌前的杨楚，拿起餐盒里的一份排骨，咔嚓一声咬碎了一块软骨，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骨骼？对，骨骼，我的骨骼密度是不是可以提升强度？”
杨楚自我低语了一句，他的脑海里，许多阅读过的书籍中的相关内容，立刻浮现。
运动锻炼是能够一定程度上加强骨骼强度的。
比如有氧运动，像跑步跳绳游泳这些，在明显提升肌肉力量和强度，改善血液循环的时候，是能够提高骨密度的。
而无氧运动的负重训练，则会使得肌肉强度明显增加，肌肉强度增加后会牵拉骨骼，同样会刺激骨骼密度的提升。
医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沃尔夫法则。
这原则的理论依据是骨骼内部骨小梁断裂重新愈合后，会增大骨密度。
既在高压力的区域，骨头会生长，低压力环境会被吸收。解释起来，那就是如果骨骼反复受损，就会增加钙质构造，骨骼会变得较密，较硬，耐受性也较高，反之亦然。
“在解剖学的书籍里似乎也有提到，骨骼具有明显的可塑性，比如拳击运动员的掌指关节骨和上肢骨会变的坚硬粗大。”
杨楚眼睛亮了起来，低头快速处理起餐桌上的食物。
“我要找到一个可以更好刺激骨密度提升的方法，要获取更多关于人体的知识。等下我就去图书馆，顺便还可以问徐夕他们的痛觉是如何消除的。”
这几日杨楚感觉他似乎多了一点情绪，可对于绝大多数的事情他依旧不关心，没有兴趣。唯有这种能够强大自身，解析人体奥秘的东西，功夫也好，科学也罢，都会让他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探索欲望。
学习，了解，掌握，在自己身上不断验证……
叮铃铃——
就在这时，客厅内的电话又再度响起。
杨楚回过神，稍稍有些奇怪，在鱼头旭家里住的这些天，其实电话铃声响的次数不多，之前也就一次鱼头旭的亲大哥白标打过来一回，还有就是今天鱼头旭打来。
不过，他还是起身走到客厅，拿起了电话听筒。
“是旭哥吗？”
电话那头一个微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
“夏侯武？”
杨楚从声音里一下分辨出来了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
夏侯武在电话那头听到杨楚的声音，微微沉默了下，然后才说道：“今晚10点，尖沙咀梳士巴利道，港岛艺术馆。”
第四十五章 人情
“今晚10点，尖沙咀，港岛艺术馆？夏侯武是要挑战‘腿’的高手了么？”
放下手里的电话，杨楚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兴奋之色。
在上次看过夏侯武和鲨鱼恩的比武之后，他收获极大，不单单是从两人的比武招式里复刻学习了一些拳术武功的杀招，还有对于人体如何发力的技巧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杨楚并没有准备这时候就赶往尖沙咀，他不想浪费时间，这个时候他需要阅读更多的书籍，还有和徐夕谈一谈。
起身将餐桌收拾干净，杨楚取了钥匙，直接出了门。
他没有打车，依旧是步行，随着他对人体认知的加深，哪怕是行走都会进行一些肌肉韧带以及心肺功能的锻炼。
一路穿过热闹喧嚣的街道，大概步行了一个小时左右，杨楚就已到了保安道附近。
港岛其实并不算大，但高密度的建筑群和大量人口的聚居，往往隔个几条街道就会给人以一种间隔很远的错觉。
进了市政大厦，杨楚才迈步进了图书馆，远远的就看到图书馆办公区那边，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甩手跺脚，哭哭啼啼的。
“Tracy，失恋嘛，这又不可怕，好男人那么多，随你挑的啦。”
“就是啊，有钱人没有良心嘛，正所谓嫁夫求淑男。”
在这个女子旁边，还有三个年龄在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围绕着他，轻声细语的安慰。
杨楚自然是认得这些人的，他们都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其中那个年龄最大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是保安道公共图书馆的馆长。
不过杨楚除了与徐夕有过交集外，和这些人也仅仅只算是脸熟。
在那戴着金丝眼镜的图书馆老馆长，拿了一包抽纸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杨楚随口问了句，“她失恋啊？”
“是啊，一个月好几次呢。”
图书馆馆长声音很是有些无奈，目光在杨楚身上瞟了下，“你又来看书啊？”
“是啊。”杨楚轻轻点点头，扫了一眼图书馆，问道，“徐夕今天没来么？”
“他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晚一点，好像是有点事情。”
图书馆馆长匆匆说完了这句，又朝着那身材纤细的女子跑了过去。
杨楚并没有兴趣看三个男人围着安慰一个女子的画面，既然徐夕还没有来，他也不着急，迈步就朝着书籍区的一排排书架走去。
《运动解刨学》、《运动生理学》、《人体筋膜系统功能解剖图谱》、《运动营养学》、《解剖列车》、《人体发育学》、《实用骨科学》、《骨科手术学》……各种各样杨楚觉得可能有用的书籍，都取下来飞快的翻阅了一遍。
就在杨楚开始进入阅读状态后，不远处的图书馆工作区，那个图书馆馆长取了纸巾，继续安慰起那个叫Tracy的纤瘦女子，
“Tracy啊，你要脚踏实地，找个平凡的男人。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目光不要那么长远，也可以看近一点。”
“对对对。”其他两个工作人员连忙附和，说着还摆出昂首挺胸的姿态。
“你是说你们啊？”叫Tracy的纤瘦女子止住了哭腔，伸手指着围着他的三个老男人。
“当然不是。”馆长推了推旁边还在凹造型的两人，连忙摆手，“我是说徐夕……哦，对了，徐夕没来。”
说着，图书馆馆长目光一转，指向书籍区杨楚所在的位置，“那个，那个经常来看书的，就不错啊。”
“咦——”叫Tracy的纤瘦女子连忙摇头，“他和那块黑石头一样，好像除了徐夕，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徐夕也是……他们之间……”
说到后面，纤瘦女子嘴角下拉，吐了吐舌头。
“嘻嘻嘻……”包括图书馆馆长在内，几人跟着也是小声窃笑了起来。
……
而此时，距离保安道图书馆不远的一家露天咖啡馆。
徐夕看着坐在对面双手抓着头发，垂着头的陈桂彬，脸上依旧是略带腼腆笑容，“喂，你大早上的把我叫出来，不会是你工作压力太大，让我陪你下棋吧？我上班可没有你这么自由。”
陈桂彬用力地搓了搓头发，忽然猛地抬起头，微微带着血丝的双眸，盯着徐夕看了一会，好半晌才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徐夕笑着问道。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
陈桂彬摇了摇头，又用拍了拍额头，再次望向徐夕，忽然问道，“你对杨楚这个人了解多少？”
“不多。”徐夕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似乎注意到陈桂彬有些压迫性的目光，又说道，“就跟你和我一样，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一个人的过去。”
“他是个杀人犯！”
陈桂彬有些激动了起来，似乎声音稍微大了些，引得露天咖啡馆其他人的注意，又压低了声音道，“我手上现在有证据显示，他至少杀过两人，不，可能是三个人，这人很危险。”
“是吗？”
徐夕听到陈桂彬说起这个，脸上又再度浮起笑容，伸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象棋，“还要不要下啊？”
“我没在开玩笑！”
陈桂彬看着徐夕那仿佛根本没在听他说话的模样，语气再次有些激动了起来，“这个杨楚肯定是个格斗高手，极其厉害的那种。之前那个‘屠夫司机’的新闻你看了没有，应该就是他杀的。另外还牵扯到的案子……哎呀，你明白没有？”
“你说‘屠夫司机’是他杀的，那他是电视和报纸上那个行侠仗义的神秘人了？”
徐夕拿着棋子的手顿了下，有些随意地说道，“那算是好人吧？你要去抓他吗？”
“证据还不充分，我不想打草惊蛇，唉，你先别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陈桂彬对于徐夕这种关注重点跑偏的态度，有些焦躁起来，“总之，他是个危险人物，手上有人命的那种。他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看不透他。徐夕，这个世界是很危险的，你这样会受到伤害的，你要学会保护……”
“保护什么……”
徐夕并未觉察到陈桂彬的异样，只是听到陈桂彬的声音小了下去，抬头接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问，可一抬头，徐夕就发现陈桂彬以一种奇怪的目光在看着他。
“你怎么了？”徐夕看着陈桂彬有些疑惑地问道。
陈桂彬目光灼灼地盯着徐夕，好一阵，突然坐在椅子上抖着肩膀，摇头笑了起来，“原来，真的每个人都有。”
“什么每个人都有？”徐夕越发疑惑。
陈桂彬却已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徐夕，或者说，是看了一眼徐夕身后站着的那个戴着黑面具的黑衣人，轻轻吸了一口，“我要回警署了，你要去哪？”
“我？”
徐夕跟着也站起了身，他隐约察觉到了陈桂彬对他的态度，似乎突然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不过他依旧还是腼腆的笑了笑，伸手收拾起桌上的象棋，“我当然回图书馆上班，嗯，顺便还个人情。”
：
第四十六章 辞职
“快看快看，徐夕回来了。”
保安道公共图书馆内，坐在办公区的一干工作人员，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徐夕，一个个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猜他肯定是去找那个翻书狂。”身材纤瘦的Tracy坐在转椅上翘着二郎腿，朝着一旁工位上正端着保温杯喝水的图书馆馆长小声说道。
“这还用猜，肯定是的。”图书馆馆长低头小抿了一口茶水，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着声音道，“徐夕来了这么久，只和那个黑木炭跟这个翻书狂处得来，里面肯定有猫腻。”
“你们说，那个黑炭头会不会为了徐夕跟着翻书狂打起来？”另外一个图书馆工作的男同事凑到了两人边上，兴冲冲的加入了话题。
Tracy摸了摸下巴，偷偷瞟了一眼进门后直接朝书籍区走去的徐夕，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分析道：“黑炭头来几次看上去说话特别霸道，徐夕那个性子你们是知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我觉得，徐夕和那个翻书狂可能更相处的来，两人都是木头，可以一直看书。”
“唉唉，我听大厦里的保洁说，那个每天来看书的，还和徐夕在馆里一起吃过快餐。”又有一个油腻的中年工作人员加入到几人的话题里。
……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的这帮同事这么八卦。”
书籍区的一个书架前，杨楚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一本名为《姿势异常和肌肉骨骼功能失调》的书籍，一边头也不抬地朝向他走近的徐夕说道。
“普通人就是这样的。”
徐夕站在杨楚身旁，脸上是招牌式的腼腆笑容，目光扫过杨楚手里的那本书，“学习的东西又扩展到新的领域了？”
“我太喜欢这种探寻未知的感觉了。”
杨楚翻完了手上的书的最后一页，合上了书本，站在原地眼睛微微闭了起来。
徐夕看着杨楚抱着书，闭着眼站在原地，也没有半点打扰的意思，同样走到书架前，手指慢慢划过厚薄不一的众多书籍，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些书带给我的帮助很大，不过，也是到我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昨晚的事？”
杨楚缓缓睁开眼，将手中的书塞回书架，在这短暂的空隙里，他已将手里书的内容默默消化了一遍，转头看向抚摸着一本本书籍的徐夕。
“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徐夕收回摩挲一本本书籍的手指，忽然轻吸了一口气，像是收拾了一下情绪，冲着杨楚笑着道。
杨楚点了点头，自也知道图书馆不是说话的地方。
从放着一排排书架的书籍区出来，徐夕又朝杨楚打了个手势，“等我一下。”
说着，徐夕走向了图书馆的工作区。
工作区内，几名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图书馆工作人员，在看到徐夕走过来后，都摆出了一副忙碌工作，故作正经的模样。
徐夕径直走到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图书馆馆长面前，从上衣内衬掏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了对方，“馆长，这是我的辞职信。”
“辞职信？”
中年馆长显然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旁边那个身材纤瘦的Tracy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叫道，“徐夕，你、你要辞职啊？”
“对啊，徐夕，你怎么突然要辞职了？”图书馆馆长也是满脸不解，劝道，“我和你说，现在港岛工作不好找。”
“徐夕，我们图书馆人工高，事情少，很难得的。”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要辞职啊？”
另外两个中年男同事也围了过来，一个个看着徐夕询问道。
他们对于徐夕的印象其实都非常好，跟一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共事，什么工作都愿意帮着做，不争不抢，没有算计，这样的同事真的是很受欢迎。
“谢谢大家一直对我的照顾，祝大家以后工作顺利！”
徐夕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好人的腼腆笑容，可动作丝毫没有半点拖沓，将那份辞职信放在图书馆馆长的桌上，冲几人摆了摆手，转身朝外走去。
“徐夕啊——”
那个身材纤瘦的Tracy看着徐夕转头离开，突然忍不住跺了下脚，喊了一声。
已经和杨楚两人走到图书馆门口的徐夕，似乎听到了这声呼喊，又回头朝几人挥了挥手，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Tracy啊，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徐夕啊？”
在徐夕和杨楚离开后，手里捏着辞职信的图书馆馆长，看着Tracy的这幅模样，小声地问道。
“我……我才没有。”
身材纤瘦的Tracy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一屁股坐下，双手枕着下巴，趴在了桌上。
“走就走了嘛，目光要放得长远。”
“可你明明让我脚踏实地的……”
——
“去哪？”
从市政大厦出来，杨楚看着街道外车水马龙的景象，朝徐夕问道。
徐夕又回头看了一眼市政大厦楼上保安道公共图书馆所在的楼层，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唯一带出来的那盒象棋，走到街边的垃圾桶，扔了进去，这才转头朝杨楚道：
“去我住的地方。”
“好。”杨楚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从保安道出来，一路朝着东南方向步行。
徐夕的脚程很快，体能极其充沛，步行的速度完全不逊色专业的竞走运动员。杨楚也是近来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才能跟得上对方。
一路穿过或嘈杂、或逼仄的街巷，两人沿着界限街和宏照道，来到了观塘靠近机场一带的旧工业区。
地面是厚厚的煤灰砂砾，空气多了几分呛人，高高林立的烟囱、粗大的钢管、杂乱的脚手架和铁架之类，遍地可见。
天空上，不时有在启德机场升空和降落的飞机传来的巨大噪音。
这里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人居住了，除了距离稍远的几座工厂高耸的烟囱还在冒着浓烟，像是有开工外，绝大多数的工厂不知是搬迁还是倒闭的原因，全部都废弃。
杨楚对于周围的环境没什么太大感觉，但能够看得出这样的地方，对于一个可能身上藏有秘密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
第四十七章 701
“走吧，到地方了。”
徐夕前面引路，带着杨楚来到了一大片堆满了杂物和铁架的地方，伸手在地面掀开了地上一块不甚起眼的金属铁门。
杨楚通过外面的护栏，以及不远处有落差的建筑，注意到脚下是一片废弃的厂房，从外面看过去像是在负一层，另外一侧则是在地面一层，很是隐秘。
杨楚跟着徐夕后面，顺着他打开的那扇金属铁门爬了进去。
下面的空间极为宽敞，堆满了各种杂物，但不少空间已经被收拾了出来，光线虽略显晦暗，但也有微弱的吊灯和大片的玻璃顶棚透光。
有摆放着各种玻璃器皿的实验桌以及各种杂乱资料书籍堆放的工作台，此外，另一面的一个房间内，有不少类似于医院里测试心电图之类的床铺和电脑设备。
看得出来，徐夕在这个小型基地据点，居住了已有不短的时间。
“我这里你是第一个来的。”
徐夕进入这个小型基地据点后，脸上招牌式的腼腆笑容就彻底卸了下来，神色平静地走到一台旧冰箱前，取出了两瓶矿泉水，随手扔给了杨楚一瓶。
“这地方不错。”杨楚接过徐夕扔过来的矿泉水，随口附和了一句。
“今天陈桂彬来找过我，他发现了你是之前杀了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夫司机’的神秘人。”徐夕喝了口水，看向杨楚，“你杀了701部队的队员，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我这里。”
“什么是701部队？”
杨楚并没有在意他自己被陈桂彬这名警察盯上，反而对徐夕说的701部队有些好奇，“你也是701部队的一员？我记得昨晚那个女的，称呼你是‘教官’吧？”
“不错。我曾经是701部队的训练教官。”
徐夕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继续说道，“701部队曾经是隶属前苏联的一支秘密部队，这个部队的成员构成极其复杂，既有忠贞果敢的战士，也有十恶不赦的囚犯。我们都是一群失败的实验品。”
“前苏联？失败的实验品？”杨楚越发来了兴趣，“你们没有痛觉，是因为进行了某种人体试验？”
“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
徐夕轻轻点点头，“苏联，应该说是前苏联，有一位神经生物学博士提出了一种人体强化试验。实验理论据说是来自于一种人体罕见的疾病——先天性无痛症。这是一种遗传性感觉自律神经障碍疾病。主要是由于人体痛感的传导受到阻碍，也就是丧失了痛觉，但是这类患者的智力，冷热，及其他等感觉能力都是正常的。”
“所以，你们的这个实验，就是对你们的痛感传导神经进行阻碍，使得你们不再畏惧疼痛，从而获得了更强大战力。”
杨楚通过阅读书籍和自身的情况，以及亲手杀了五名701部队的队员，对于这方面已经有相当深的了解。
一个人如果对伤害性刺激失去防御和保护反应，那么他将不会产生疼痛，所能爆发的身体力量将更强，并且战斗意志不会受到生理上的影响。
“不止于此。”
徐夕继续说道，“在阻碍了痛觉神经之后，绝大多数的人的体魄和力量甚至技巧，通过训练和特殊的刺激手段，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杨楚轻轻点头，他结合自身的锻炼成效，已经理解徐夕所说的意思。
在没有痛觉之后，人的训练的强度可以大幅度的提升，以求更好的达到解锁原本身体被潜意识本能限制的能力。
“那你们这个实验为什么称作失败？是因为没有了痛觉这种保护反应，所以对身体的病变和伤势无法察觉？”杨楚又问道。
在他看来，这个实验对于个体战力的提升不言而喻，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自我没办法感知身体受到的伤害和病变。
但对于一支秘密部队来说，这一点应该算不上什么障碍。
“这只是一方面。”
徐夕指了指那些类似于心电图检测设备一样的仪器，“这一点其实可以通过各种仪器设备，定时体检来弥补。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心理因素。”
“在丧失了痛觉之后，很多人出现了非自杀性的自我伤害，最初只是一些人对自己的身体不再爱惜，常常会做出一些自我伤害的行为。但渐渐的，许多人的心理开始变得极端和负面，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除了同样接受过手术改造的队长熊菊，已经不再愿意听从任何人的指挥。再加上……”
“再加上什么？”杨楚看徐夕眼神微微露出几分迷茫，跟着问道。
徐夕微微昂起下巴，深吸了一口气，“再加上苏联解体，他们失去了最后的信仰，成为了不受控制的因素……”
说到这，徐夕神情似乎低落了几分，又摇了摇头，望向杨楚道，“现在701部队的队长熊菊就是一个失去信仰、内心膨胀的野心家，我当初在突围离开之后，不愿意再和701部队有瓜葛，也是不愿意成为这人实现私欲的工具。现在的701部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恐怖势力。”
杨楚对于701部队并没太大兴趣，反而徐夕问道：“那你辞职，是准备离开港岛？”
“不。”
徐夕摇摇头，“我已经逃避很久了，我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们同样不会放过我。而且701部队出现在港岛，肯定是有一个大计划，以他们队长熊菊的行事作风，接下来恐怕会给许多无辜的人带来伤害。”
“你说了这么多，我想应该不止是因为昨天那个女的原因吧？”
杨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徐夕慢慢说道。
“她叫若兰，曾经是我的一名学生，但现在……”
徐夕脸上闪过一丝追忆，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看着杨楚说道，“你杀了701部队的队员，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彻底解决掉701部队。”
第四十八章 计划
“彻底解决701部队？”
杨楚没有马上回答徐夕的问题，反而盯着徐夕说道，“你不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没有必要。”
徐夕迎着杨楚的模样，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你已经属于701部队追杀名单上的人，没有什么需要再隐瞒的。”
“那你的那个女学员呢？”杨楚忽然有些促狭地问道。
“她只是没有其他选择。”
徐夕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她交给我来解决。”
杨楚见到徐夕这样说，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好，我答应你。”
对于701部队，杨楚其实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但事情确实如徐夕所讲的，有这么一个恐怖组织势力盯上他，可以的话，自然是一次性解决最好。
“那你要什么时候动手？”杨楚又朝徐夕问道。
“我们现在找不到他们。”徐夕摇了摇头，“701部队的人都受过专业训练，隐匿行踪的话，其他人是找寻不到的。不过我已经让若兰给他们的队长熊菊带话，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那我等你消息。”
杨楚点点头，忽然又说道，“对了，港岛最近有很多毒枭被人清理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你说的701部队的人干的。”
“毒枭被人清理？”
徐夕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了工作台前，翻找出了好几张旧报纸。
“……本报讯，7月13日，西贡一家夜总会发生离奇跳楼案，夜总会老板方继德跳楼自杀……”
“……7月15日，荃湾一家食品加工厂发生血案，有十多人被残忍杀害，荃湾警方表示死者社会背景复杂，不排除仇杀可能……”
“7月20日，沙田一名肥仔茶楼饮茶，被人下毒，当场身死。据悉，这名肥仔全名，周文通，为某社团大佬高层成员……”
一张一张近期在报纸上出现的凶案信息，平日里都被徐夕做了标记。
“老鬼德，道友成，肥仔通……这些人我之前有了解过，他们都是你说的港岛的毒枭。”
徐夕突然抬起头，望向杨楚说道，“之前我并没有想到这些人的死亡有蹊跷，毕竟这些本来就是人渣，现在看来这些人的死，全部都是701部队所为。我想我知道701部队想要做什么了。”
“哦？”杨楚听完了徐夕的分析，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应该是想要接管整个港岛的粉档市场。”
徐夕又从一边的工作台，找到了一张港岛地图，还有其他的一些资料文件，“港岛是东亚最开放的自由市场，不论是金三角的产地，还是东北亚日韩的销售市场，以及对接到欧美南美，都有足够多的渠道。而701部队从北边逃离以来，一直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和一个可以长期的立足地。”
杨楚对于徐夕说的这些兴趣缺缺，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我和701有交集的那一次，正是赶上他们派人在对付一个毒枭的手下，对了，其中有一个蒙古族裔的男子，还用一把小刀切割人的脸皮。”
“他们这是要进行易容冒充，701部队曾经受训的多种技能里，其中就有一项易容扮演。至于你说的那个蒙古族裔的男子，他应该是阿日斯兰，精通摔跤，还有精湛的剥皮技艺。”
徐夕一边翻看着报纸上的信息，一边继续说道，“701部队不是寻常的部队，他们的行为模式，不会是一般人认为的那样，而且在逃离出来的时候，还拿到了许多在苏联时期还停留在试验阶段的尖端科技成果。他们既然想要接管港岛的粉档市场，那么肯定有更多我忽略掉的踪迹，甚至接管港岛粉档市场，也不会是这个计划的全部。”
杨楚对于701部队的认知也逐渐清晰，这不是一支常规意义上的军队，是战士、杀手，同时恐怕也是特工和间谍。
看着徐夕全神贯注研究的模样，杨楚没有再多说其他，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徐夕才是真正的徐夕，头脑灵活，分析能力强，还具有平日被掩藏在腼腆笑容下的真正性格。
随手拿起了几张报纸翻了翻，他发现这些报纸的一些零星小版块，都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展开。
黑侠。
不用说，这些应该都是徐夕自己搜集的。
他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发现黑侠这个称呼，并不是徐夕自己取的，而是几家报纸的称呼。
随意地扫了一眼这些报纸的日期，杨楚发现其中最早的一张时间是在三年前，大概扫了一眼内容，差不多是九龙城寨拆除之后，警方虽抓捕了大量涉嫌各种违法行动的人员，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流散了出去，影响了港岛的治安。
那个时候，就曾出现过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出没在午夜街巷，对付一些非法人士。
杨楚觉得这样的报道才算是符合常理，一个曾经身怀信仰的改造人战士，既然没有堕落，总会以他的方式在黑暗中践行着正义。
“你慢慢研究，我先走了，有消息的话，通知我。”
杨楚翻找了一下报纸的内容，便朝徐夕告辞离开。
他没有去深入思考701的计划之类的事情，有过前后多次的经历，他对于自身的了解又深了一层，那就是他大脑在深入思考的时候，耗费的能量十分庞大，以他现在的食量，有时都感觉不太够。
从徐夕的秘密据点出来，杨楚穿过观塘荒废的老工业区，一路沿着宏照道往回走。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1点多，在快到了界限街和宏照道交叉的路口时，杨楚停下了脚步，到了路口边的一家小炒店，吃了一顿午饭。
他在和徐夕吃过那顿炒粉之后，对于个人在饮食上的花费已经有所控制，不会再去买那些华而不实的食物，反正对于他来说，口味的好坏其实并没太大关系，主要是热量和营养能够满足就可以。
两菜一汤，七大碗的米饭，一百五十港币。
买单结账之后，杨楚并未返回深水埗的保安道公共图书馆看书，也没有回鱼头旭家中，算了一下距离，似乎离斧山道已经不算太远，他想着干脆去剧组找一下鱼头旭。
夏侯武今早打来电话，晚上要比武，这个邀请自然是给杨楚的，但上次夏侯武找的鱼头旭要的电话，杨楚觉得他还是和鱼头旭说上一声比较合适。
况且，他这边过去也不算太远，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一路依旧是步行，他走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的步幅几乎都保持一致，每一步也都尽可能将行走所需要的肌肉调动起来。
这是杨楚结合自己的情况和人体的肌肉骨骼方面的认识，刻意养成的行走方式，前前后后已经经过了多次的调整。其他还包括了心跳，呼吸，内在的代谢进程。
徐夕之所以会说每次见到他，连心跳、呼吸、步伐都不一样，原因就在于此。
大概花了三十多分钟，杨楚步行来到了斧山道上面那个建筑林立的山头。
还未进片场，远远的杨楚就看到了《冇牌面》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几辆小货车上装设备和各种道具，看上去像是正要出外景。
第四十九章 挑衅
“阿楚，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在杨楚出现后，几辆货车前面，一辆看上去还算高档的小车前，一个抱着摄像机的中年男子冲着杨楚就喊了起来。
“泉哥，前两天有些私事要处理。”
杨楚上前和这个抱着一个摄像机的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没来剧组的说法依旧延续了鱼头旭给他找的借口。
对方的姓名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泉哥，但前面在剧组呆了两天，知道对方是剧组负责掌镜的第一摄影师，地位超然，哪怕是导演三宝，与对方讨论起镜头、调度，都是客客气气。
“嘿，看来你前几天真有事啊，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看你小子今天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
那个称作泉哥的摄像师目光在杨楚身上打量了一下，他们这种做摄影的，眼睛尖，对于人的状态很敏感。
前次在码头拍戏布景，杨楚的表现就很入眼，不过那时候杨楚总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简单说就是性格有点冷，但今天看着，给人的感觉要舒服上不少。
“差不多吧。”
杨楚笑着回了一句，他自身这几日情绪上的东西似乎多了一些，被人看出来也并不算太奇怪。
“去帮忙吧。”
被称作泉哥的摄像师朝着杨楚摆了摆手，将怀里的摄像机，放到他面前的那辆小车里。
“那回头再和泉哥你学习。”杨楚笑着离开。
他现在对拍电影的方方面面兴趣已不强烈，而且若无意外，他后续可能也应该不太会再来剧组，甚至他已经考虑今晚和鱼头旭一起去看完夏侯武的比武之后，就要暂时性离开。
徐夕前面已经与他说过，他不但被重案组的陈桂彬给盯上，701部队的人也会再找上他，他自己对此没有畏惧担心的情绪，但自从坚叔那事之后，他也不准备牵扯到太多普通的人。
“唉，阿楚，你来得正好，帮我搭把手。”
在杨楚走到一辆小货车前时，武指家乐看到了杨楚，冲着他就连连招手。
家乐和几个剧组的龙虎武师以及工作人员，正一起合力搬一台吊威亚的器械。
这东西看着构造并不算复杂，但不论支撑的铁架还有那好几十米长几乎有手腕粗的麻绳，分量都不轻。
“家乐，今天去哪出外景？”
杨楚上前搭了一把手，随便问了一句。
“去西贡那边，大哥大已经租下了一个废工厂，主要其实还是工厂的室内戏，不过担心到时候要吊威亚，还是带上，接下来的戏应该都在那边拍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器材搬上了车，家乐吐了口浊气，拍了拍面前卷起来和卡车车轮似的麻绳，又上下看着杨楚道，“你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那天旭哥打电话说你不来，大哥大开始都不高兴了。要不是后来他突然心情好，又有人给大哥大介绍了一个新人过来，顶上了男主角的替身，他肯定是要发飙的。”
“出了点事情，走不开。”杨楚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唉，过去就算啦。”家乐摆了摆手，“后来旭哥下午也专程过来说了，你用点心啊，大家都中意你啊，和你做事真是很顺心啊。我在武行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才混了两天不到，就被所有人都中意的。”
“是大家关照。”
杨楚微笑着说道，又看了一眼周围，有些奇怪地问道，“对了，家乐，旭哥呢？”
“旭哥？”
家乐闻言也左右看了看，旁边之前杨楚见过的那个长相有些凶悍、体型精干的青年插话道，“旭哥上午来找了一下师父，后来就走了。”
这个青年杨楚后面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是大哥大的徒弟，平日有做武行，也演戏。这部戏里，好像是二号大反派，主要是负责武打戏份的角色。
“旭哥不在么？”
杨楚稍稍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走吧，大哥大他们已经在工厂那边了，今天下午就是过去布景，随便看看灯光，真正拍摄还要等明天，大家动作麻利点，争取早点收工。”
一旁家乐已经招呼起其他龙虎武师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准备出发。
他的年龄在众多剧组工作的武行和各部门人员里算是小的，但资历深，身手好，这次又被捧为武指，很多人对于家乐的安排倒也没出现什么拖延。
等众人收拾得差不多，家乐将杨楚拉到他乘坐的那辆小货车的后座，随车一起出发。
在车出了斧山道后，后座上，家乐又凑到杨楚耳边小声说道：“阿楚，刚才人多，没好和你细说，你接下来恐怕没办法再给男主角武仔做替身了，大哥大已经安排那个新来的洪叶顶你的位置，这个也是我建议的，你不要多想，那时候救急没办法。”
“怎么会？！”
杨楚神色淡然地笑了笑，这事情他根本没有半点介怀，而且也是他自己失约在前，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好。”
家乐看了看杨楚脸上的表情，点点头，又笑着道，“我们虽然认识没两天，但我觉得你真的有天分啊，不管是做武行还是其他的，以后肯定能成大咖。”
“多谢你了，家乐。”
杨楚轻轻道了声谢，尽管这些东西他其实还是无所谓的态度，但其他人的好意，他还是能感受得到。
车辆一路前行，没过多长时间，就到了西贡区的一座废弃工厂。
一下车，杨楚就看了到了这部电影的导演三宝，和一群工作人员围成一团，似乎在观看着什么，不时传来叫好声。
“走，过去看看。”
武指家乐听到这个热闹，朝杨楚招呼一声，就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杨楚跟在后面，走到了人群旁，这才发现一群剧组工作人员正在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舞剑。
剑是剧组未曾开光的道具钢剑，在那年轻人手中，这把钢剑如臂指使，宛如活了一般，配上那年轻人上下翻腾的矫健身姿，寒光闪动，飒沓流星，着实给人以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站在人群中体型胖大壮硕的导演三宝，在场中的年轻人收剑侧立后，忍不住鼓起掌来，满脸笑容道：“好！洪叶这形象，这功夫底子，以后要是有机会开一部戏，肯定能红。”
“真是个好苗子，看他耍的这路剑法，真有种那首剑器舞的诗里描述的一样了。”
“大哥，我们的班底最近接连来了两个好手，这后面能拍的可就多了。”
“好久没有出新人了，这一出就出两个，一个洪叶，一个杨楚，都是顶班的身手。”
周围不少龙虎武师和工作人员看完了洪叶的表演，跟着也是纷纷称赞了起来。
其中几个看到从远处走过来的杨楚，连带着也一起夸奖了起来。
杨楚来的时间虽短，但那日码头出外景给不少人的印象着实太深了，真的属于那种一点就灵的那种，谁安排事情做起来都是能够超出预期的。
“杨楚来了？！”
导演三宝听到众人的话，目光也瞟向了一旁朝他走过来的杨楚，脸上并无半丝愠怒之色，反而从容大气道，“阿楚，怎么样，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算是差不多了。”
杨楚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说今后就不来剧组，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
“那就好。”
导演三宝拍了拍杨楚的肩膀，他这几年带的新人也好，徒弟也罢，能红起来的已经比较少了。
像杨楚这样身手出色的，还能够跟着剧组各部门打理方方面面的人才，就更是难得。
“对了，阿楚，这个是洪叶。”
导演三宝又把那个方才舞剑的年轻人招到了面前，“你那天没过来，他就先顶你的班，给武仔做替身。”
那个叫做洪叶的年轻人，将钢剑竖着收在手臂后面，一走过来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楚，面带倨傲之色说道：“我来剧组后就一直听大家说，在我前面来了一个身手好得不像话的龙虎武师叫杨楚，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
第五十章 较量
“见识一下？”
杨楚目光望向这个叫做洪叶的年轻人，他自然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挑衅之意。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但杨楚之前听鱼头旭打电话给家乐的时候，就已听说了洪叶的名字，今天在来的路上，家乐又和他说了一番。
只不过，这初次见面，洪叶就摆出这种阵仗，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杨楚很快也就会意了过来，他听鱼头旭有意无意讲过一些剧组演艺圈的事情，为了能上位，所有人都会不断争取机会。
他之前不在，洪叶顶替的是他给男主角“武仔”的替身位置，现在回来了，对方肯定是不愿意让出来的。
更何况，从方才的剑舞，杨楚也能看得洪叶确实是有本事的，折服了在场不少人，也让导演三宝高看了一眼。
年轻，心高气傲，这样的举动也属正常。
杨楚又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导演三宝，见对方并没有出声，反而露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那不知道你想见识什么？”杨楚脸上忽然浮起了笑容。
“听说在你来了之后，做的动作比家乐哥都还要劲。”
洪叶微微昂着下巴，站在人群之中颇有种锋芒毕露的气势，伸手指了指废弃工厂的楼上，“前面我和三宝大哥说，可以设计男主角潜入的时候，从一楼爬到四楼的动作，怎么样，不知道能不能见识一下呢？”
“从一楼爬到四楼？”
杨楚抬头看了一眼，洪叶所指的位置，目光又转回落在对方身上，笑着问道，“看谁先上去？”
“好！”
洪叶将收在手后的长剑插在了地上，大步地走到了工厂外面有着各种脚手架、水管的一楼地面前。
“哇哇，有好戏看了！”
在场的众多龙虎武师和工作人员都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有没有人开盘啊？看看阿楚和洪叶，谁能够更先爬上四楼？”
人群里，有好赌的龙虎武师直接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哥，这个盘口，看样子只能是你来开了？”武指家乐看着众人叫嚷得热闹，朝站在人群中间的导演三宝大声喊道。
“好。”
导演三宝故意做了一个撸袖子的动作，走到一张简易的小方桌前，拍了拍，“这个盘口，我开了。投注10蚊起，封顶一千，大家下注吧，看看是阿楚和洪叶谁能更快爬上四楼。”
“我买洪叶。”
“当然是阿楚啦。”
一群不开工就知道赌的龙虎武师越发来了兴趣，这个十块，那个一百，都开始投注。离远一些的那些个道具、化妆、布景的工作人员，见有热闹，也跟着朝这边凑。
“不要乱，家乐和会计阿发，你们负责统计。”
三宝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周围叫嚷喧闹的剧组，心情颇为开怀地笑道，“这感觉有十几二十年没有过了。”
他自然看得出洪叶在和杨楚较劲，这种事，年轻人又都有本事，他见得多了，再正常不过。
想当初他们拍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拍出高难度的动作，另一个人就想超过对方，什么搏命的动作都弄了出来。
这就是剧组龙虎武师的竞争，有这样的好斗好胜，拍出来的功夫片才好看。
至于众人起哄让他坐庄开盘，他不反对。
这里没几个不知道他导演三宝好赌的，拍片的时候拿着个大哥大指挥人买马也不是一次两次，今天下午的工作不重，本就是堪景布景，再加上剧组拍摄到现在都很顺利，连指手画脚的投资商都挂了，他最近心情不要太好。
“你们俩选好地方了吗？”
在众人拥挤着下注，导演三宝冲着走到工厂前的杨楚和洪叶又高声喊了起来。
在导演三宝或者很多龙虎武师看来，你要说从四楼跳下来，危险不小。可要是爬上去，有各种外墙的水管，脚手架，铁管的抓握，确实不算什么。就是摔下来，只要不死人，受点伤什么的，真也就是毛毛雨。
“我没问题！”
在工厂外墙找了一处位置的洪叶大声地回答道，目光瞥向一旁不远的杨楚，眼里隐隐升腾起火焰。
他自小练武，一身技艺比起他师父也不过就差些火候。入电影这行当可不是为了只做一个龙虎武师的，而是冲着拍片成名当大明星赚钱来的。
在剧组里的多番表现，也是为了赢得导演三宝和其他剧组人员的欣赏，以后能够拿到更多的机会。
他来剧组顶的是杨楚的位置，现在杨楚回来了，他想要稳住这个位置，自然是要拿出实力来压过对方一头才可以。
“阿楚，你呢？”
三宝又朝另外一边的杨楚，大声问道。
“可以。”
杨楚站在工厂前，跟着也答应了一声。
他其实对于洪叶的挑衅，谈不上有太多感觉，但这种操控身体去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于他来说，却很有一种吸引力，能够让他看到进一步看到身体的潜力以及不足之处。
不过杨楚也没准备就这样，朝三宝又喊道，“三宝大哥，我押一千。”
“我也押一千。”
那边洪叶听到杨楚的话，跟着也叫道。
“好，你们俩各压一千。那就准备了——”
导演三宝来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喊出了预备。
那些下注的龙虎武师以及剧组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跑到前面，满是期待起来。
其中那个负责掌镜的泉哥，更是将摄影机打开，找了个角度开始拍摄。
“Action！”
三宝拿出了导演的架势，大手一挥。
洪叶率先动了起来，猛然朝前冲了几步，一脚蹬踏在这废弃工厂的外墙，整个人一跃而起，双手抓着二楼平台的墙沿，一下就翻了上去，跟着双脚在二楼的水管一蹬，借力后，又要攀上三楼。
动作动作行云流水，手眼配合极为到位。这番展现出来的功夫底子，一下让不少龙虎武师都大为惊叹。
可在另外一边，杨楚的表现就让所有人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杨楚从地面开始，几乎没有借力，纵身一跃就抓到了二楼的墙沿，手臂一拉，身体不但翻上二楼，几乎没有停顿，跟着在墙沿一踩，又抓上了三楼墙沿。在三楼时同样又是一抓一跃，人就已到了四楼，人已经坐在了四楼的窗户口。
动作简洁到了极点，没有半点花哨，比洪叶晚了半拍出发，可当杨楚到了四楼时，洪叶才刚摸到三楼的墙沿。
杨楚这弹跳，这臂力，还有那利落的身手，给人的震撼着实不小。
可以说，这样的上楼动作，武行里每一个能做到的。
等洪叶上了四楼，看到杨楚早已等在那里，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惊骇和不甘。
他自问身手绝非什么龙虎武师可比拟的，但杨楚竟然比他上楼的速度还快，这由不得他不感到惊讶和涌起一阵不甘心。
但没等他这股情绪发作出来，工厂下面再次爆发起了一声惊呼。
杨楚从坐着的四楼窗户，突然一个起身，跳了下来。
他的身体轻巧落在了三楼外墙的一个铁支架上，跟着跑过了一条十多米长，只有巴掌宽的铁管，再跳过中间一段空隙，落在二楼的那个平台上，最后空翻落地。
哗——
下面的龙虎武师和众多工作人员看到杨楚下来后，再度爆发出了一阵拍手叫声。
爬上四楼，对于众多龙虎武师来说，这个可以说是依仗身体素质去做到的。
可从四楼跳下来，这就真不一样了。
这就不止是身体方面了，还要胆。
从四楼跳到三楼的铁架子，看着高度不高，但那个铁架子地方很小，落地要稳住身体，最考验一个人的胆魄。
后面那一段铁管的独木桥，高空的平衡力，中间又间隔了两米，跳到二楼，这种真是又要有胆，又得有技。
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这样的动作难度之大，绝对是放在电影里都是抢眼无比。
更关键的是，杨楚完全是一气呵成，事前没有排练，就那么轻巧的在他们面前完成。
“阿楚，你，你真的是……”
三宝看着空翻落地后，面色都没半点变化的杨楚，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胆量，比大哥和德哥都大了。”
“豹子胆啊！”
不少龙虎武师目光望着杨楚，眼里尽是钦佩之色。
他们口中的大哥说的是三宝导演的另外一位师弟，真正的国际大明星，可这样的动作，他们也不认为那位大哥能这么轻松写意，起码也得排练很多次，还要有人一起帮着试过机会才行。
至于说德哥，那是三宝导演和那位大哥的另一个师弟，有过从三楼背身直直摔向冰面的经历，这些都是胆子大得惊人的主。
哪怕是龙虎武师里，也是首屈一指的。
杨楚的这番表现，还不是在拍戏的时候，真算得上是胆量惊人
“不算太难。”
杨楚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依旧平静地笑着回了一句。
“就这动作，我今天可以给你开个一万，不，两万的人工了。”
三宝平复了一下心神，兴奋地拍了拍杨楚的肩膀，目光越发欣赏起来。
杨楚这自作主张的动作，他自然是吓了一跳，但他武行出身，最是实际，你有这个本事，这个能耐，那就没什么好说其他的。
“喂，洪叶，你别跳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旁边的武指家乐昂着头冲着四楼的洪叶大声叫了起来。
站在下面的众多龙虎武师和工作人员，这时似乎才想起，洪叶还在四楼没有下来。
“别跳了，下来吧。”其他人也纷纷喊道。
四层楼，十二三米，爬上去还好说，可要下来，这个难度真不一样。
杨楚已经展现了极为轻巧的下楼过程，他们倒没有起哄，反而劝阻了起来。
生怕洪叶一个热血上头，跟着像杨楚那样跳下楼，这要是一个不慎，在地面没有垫床垫和纸皮的情况，还真是容易出事。
站在四楼窗户前，一手抓着墙壁的洪叶在看到杨楚落地后，脸色就变了。像杨楚那样轻巧的跳下去，他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哪怕不会摔死，可受点伤那也完全划不来。
听到下面的呼喊，洪叶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从四楼的窗户口爬了进去，通过工厂内的楼梯，下楼跑了出来。
一出来，洪叶脸色铁青，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目光，直接跑到杨楚和导演三宝面前，语气硬邦邦道：“三宝大哥，我想和杨楚套套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