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厂长家的儿子
厂长家的儿子疯了，这事三天前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王朝阳在钳工车间干活，本来好好的却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逢人就问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哪年，然后喊着没人能听得懂的话满车间跑，工人们都被吓坏了。
王朝阳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夭折，一个牺牲在北方战场上，他成了厂长家独苗，今年二十一岁，刚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就闹出这事，把老厂长王嵩急坏了。
好在，在那之后王朝阳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过去的两天，他除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之外没什么其他古怪行为。
就在老厂长把心把心放回肚子时，王朝阳却又闯了大祸。
今天是技术员张苗苗来红星机械厂报道的日子，张苗苗的父亲跟王嵩是老战友，爬过同一个战壕的那种，老哥俩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要结儿女亲家，这话虽然是玩笑但若真能亲上加亲也是很不错的。
再加上王嵩担心儿子在屋里憋出毛病，就特意拉他一起给张苗苗接风。
结果刚见面王朝阳就开始发疯，抓住张苗苗的手不放，还一口一个老婆地喊着。
八十年代的姑娘脸皮儿薄，被王朝阳这么一闹，张苗苗直接哭了。王嵩更是怒火朝天，把儿子吊在牛头刨床上就是一顿狠揍，这不争气的东西，平时发疯也就罢了，现在敢调戏没出格的姑娘，揍死都不多！
王嵩是个老兵，曾经一腔热血洒战场，转业
后投身于祖国的基础建设中，一辈子刚正不阿，但凡有提起他的没有不挑大拇指的。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王朝阳是被寄予厚望的，所以搞成现在这副熊样，王嵩不揍他才怪！
然而事实上，王朝阳被冤枉了。
他这几天脑子晕乎乎的，只记得自己在执行太空行走的任务。宇航舱的外挂太阳能矩阵基板出现故障，他这位宇航局高级工程师亲自上马，维修的过程很顺利，但就在他返回宇航舱前，一道诡异的宇宙射线扫过，王朝阳当场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时，面前出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王朝阳坚信那些都是假的。
宇航服里的制氧剂有限，当氧气浓度低于14%时人会出现幻觉，如果不想在获救之前窒息而亡就必须保持镇定，以降低氧气消耗速度，这是每个宇航员的必备自救知识，而王朝阳也是这样做的。
直到一个跟他妻子很像的面孔出现在面前，王朝阳再也按捺不住。他想抓住妻子的手，因为他担心这是唯一一次再次触碰爱人的机会……结果却被人吊起来狠揍一顿。
到现在，王朝阳才慢慢清醒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王嵩毕竟年纪大了，教训一顿儿子把自己也累得够呛。其他工人不忍心，劝他消气，孩子还小，别打坏身子骨。再说车间里也不是教训儿子的地方，现在有一批加急订单要用到牛头刨床，您这把儿子
吊在上面也耽误干活啊！
老厂长这才松口，给王朝阳松绑，工人们启动机器开始干活。
73年生产的单轴双滑道牛头刨床发出“嗤嗤”的响声，每一刀下去都能切下0.5毫米的铁屑，跟羊肉卷似的。王嵩最喜欢听这声，希望就是儿子将来能成为一名光荣的钳工，为祖国建设做贡献……
咣当！
一声巨响，王嵩忙回身后发现刨床的刀架脱落，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老厂长哪里还有心管教儿子，忙派人找维修班的师傅修理刨床，现在赶造的渔船龙骨是上级分配的硬指标，要是耽误了交货期，那可是大问题！
刀架的结构并不复杂，靠一根轴和床体连接，用螺栓固定，维修班师傅没用上十分钟就装好。但邪门儿的是，刨床启动后没过两个冲程，刀架再一次脱落，险些把维修班师傅砸伤！
维修班师傅找不出其他修理的方法，只能继续往回装刀架，结果连续五次，每次结果都一样，维修师傅脑门儿开始冒汗，第六次拧螺栓时手都开始抖了。
王嵩急得直跺脚，“你倒是快拧啊！”
“拧上也没用！”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冷不丁地传来。
王嵩当时就要发火，因为说话的是王朝阳。这时候添乱，这小子还是皮痒！但王嵩没时间发火，一巴掌推开维修师傅，自己抄起扳手拧紧螺栓，然后按下牛头刨床的开关。
三相电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皮带带动主轮旋转，刀架开始摆动，周围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摆动的刀架，一下，两下，三下……众人刚要松口气时，刀架咣当一声再次摔落地面。
“老子信了你的邪！”
王嵩骂了一声，再次抄起扳手，黝黑的皮肤下鼓起愣子肉，这位老厂长可谓是铆足了劲儿，然而结果仍然一样，螺栓松动后刀架脱落。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这么修都修不好，难道要报废？厂子里一共三台刨床，要是报废一台，那批渔船龙骨肯定误工，那问题就严重了！
“爸，让我试试！”王朝阳再次出声。
“别添乱！”王嵩。
王朝阳没说话，挤到人圈中间弯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找了没一会儿在基座的缝隙里找到一枚弹簧垫片，这才接过王嵩手里的扳手，装好刀架，穿过螺栓，把弹簧垫片垫在螺母下方，把螺母拧紧。
所谓的“拧紧”也不像老厂长那样使出吃奶得劲儿，只是用正常力道而已。
“这次再试试。”王朝阳道。
牛头刨床再次启动，刀架做着有规律的钟摆运动，再也没有松动的迹象。维修班老师傅狠狠拍了一下脑门道：“弹簧垫片，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刨床的刀架震动大，普通螺母拧多紧都没用，必须用弹簧垫片加预紧力，我真是老糊涂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他们虽然没受过系统教育，但平时接触得多，基本
的机械知识还是懂的。
不过再看向王朝阳的眼神都变了，这个不着调的厂长公子哥，怎么会知道这些？
王嵩看了眼王朝阳道：“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朝阳只能笑道：“瞎猫撞上死耗子。”
穿越前是宇航局高级工程师，螺母防松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这些事王朝阳没法解释，否则还得被当成发疯。
好在王嵩没有多问，着急组织人恢复产生去了。
王朝阳一个人回到房间，越想越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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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红星的订单
身为理科工程师，基本的逻辑思维王朝阳还是有的。经过分析，他可以断定，他的穿越跟那束宇高维宙射线有关系，生活在三围空间的人在更高维度因素的影响下会怎样，没人说得清楚，想要回去多半也要从宇宙射线入手。
但问题是现在是八十年代初期，国内工业基础基本为零，想研究宇宙射线比登天还难……登天都不行，得去外太空！
难道再也回不去了？
晚饭时，王嵩烫了一壶老酒，把王朝阳叫过去一起喝酒。连干三杯，王嵩才开口，“知道为什么我打你打得那么狠不？”
王朝阳苦笑一声没说话。
王嵩又喝一杯酒道：“恨铁不成钢啊！你老子我上过战场，打过小日本也打过美帝，知道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咱们国家弱啊，人家又是飞机又是坦克的，咱们连支像样的抢都造不出来，能不弱吗？我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大道理，不过作为老子的种，必须得混出个人样才行！”
七八十年代的历史王朝阳读过，深知这代人的不易，不过当从一个老兵口中听到这番话时，还是感触良多。
似乎只有这个时代的人才真正理解“落后就要挨打”的含义，没有经历过动荡的人不会拥有这么强的家国情怀。
以家为国，以国为家，甘心做祖国建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也绝非是玩笑话！
而作为“外来客”的自己呢，能为这个时代
做些什么呢？
别的不敢说，工业知识王朝阳满脑子都是，机械、材料、能源……工业发展的所有领域王朝阳都很精通。
这些，不正是这个时代所缺少的吗？
与其纠结能不能回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
想到这些，王朝阳仰脖干掉一杯酒：“爹，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王嵩道：“这才像话，但你小子也别光说不练！白天发神经把人家张苗苗给吓哭了，明天买一斤鸡蛋道歉去！”
王朝阳黑着脸道：“干事业和道歉有什么关系？”
王嵩瞪眼：“张苗苗是厂里唯一的技术员，长海农机订的那批轴是她设计的，没有她咱厂老少爷们儿就得吃糠，你说你应不应该给她道歉！”
王朝阳：“说得这么玄乎，轴我也会设计。”
王嵩：“你小子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少在这贫嘴，明天麻溜道歉去，不然当心我揍你！”
王朝阳只好点头，这新科老爹哪里都好，就是脾气爆啊！
隔天一大早，王朝阳拎着一筐鸡蛋和一盒雪花膏去找张苗苗。正如王嵩所说，张苗苗这种有文化的技术员是珍惜人才，所以厂子里给安排了单独的办公室。王朝阳进入办公室后发现里面没人，随便转了转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张A3图纸，纯手画的那种，非常整洁，备注用的字是蝇头小楷，也是极为的隽秀。
“你什么人……是你！”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王朝阳
回头，看到一个梳麻花辫子的女生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只印有大红牡丹的水杯，女生的眼睛很大，流露出敌意。
而令王朝阳愣住的是女生的相貌，竟然与自己的妻子长得非常像！
上次见面把她误认为是妻子，王朝阳本以为是当时神志不清所致，但这一次见面发现，张苗苗跟自己的妻子长得真的很像，至少七成以上。
这是怎么回事？也是巧合吗？自己的穿越，遇到与妻子很想的女孩儿，这也太巧了吧？
王朝阳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张苗苗脸腾地红了，转身就往外走。王朝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道歉。张苗苗不但不接受道歉，连鸡蛋也不要，一个劲儿地让王朝阳立即离开。
王朝阳心里清楚，鸡蛋要是原封不动地拎回去，少不了又得被新科老爹教训一顿，于是乎发挥出死缠烂打的精神，道歉可以不接受，但鸡蛋必须留下！
想来好笑，以前去去航天大学讲座，数不清的像张苗苗这个年纪的学生围着他请教问题，一口一个教授地叫着，现在可倒好，为了一筐鸡蛋跟小丫头死缠烂打，好惨啊！
张苗苗耐不住，总算收下鸡蛋，王朝阳这才悻悻离开。
离开前又想起一事，王朝阳道：“桌上的图纸是你画的？轴的设计有问题，有断裂的风险，需要优化。”
王朝阳离开后，张苗苗回到桌前，盯着图纸细看。张苗苗是非常谨
慎和较真儿的性格，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有点强迫症。虽然不相信王朝阳能看懂图纸，但若不检查一遍，她心里总不踏实。
于是从基准设定到尺寸标注，从公差计算到强度校核，张苗苗认真地检查一遍才终于放心。
这款轴是张苗苗来红星机械厂的主要任务，设计定型后试制样品，样品测评合格后就会开始批量生产，按照原定计划，试制样品的时间是明天上午，如果轴的设计真有问题，那时间会来不及的。
第二天上午，轴的样品试做顺利完成，到了下午，长海农机派来的专家对样品进行测评。等待测评结果时，张苗苗说不上为什么，变得格外紧张，王朝阳那句说轴设计有问题的话总是在脑子里盘旋。同时在等测评结果的王嵩看出张苗苗脸色不对，便问怎么回事，张苗苗摇了摇头说没事。
随后长海农机的专家给出最终测评结果，说轴满足要求，可以开始量产。头一个月的订单1500根，后续订单视情况而定。
老厂长和其他在场人员顿时大喜，轴的单价是两块六，1500根算下来就是3900元，在这个两毛钱就能吃一顿饭的年代这已经算大订单了，尤其对红星这样的小厂来说。
然而张苗苗却偏偏开心不起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王朝阳的话总是在脑子里盘旋，撵都撵不走。
于是在王嵩轰轰烈烈地组织生产时，张苗苗捏着
图纸躲到墙角仔细地看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应力集中吗？”王朝阳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张苗苗抬头，看到那个冒犯她两次的男生正站在对面。
第003章 应力集中
张苗苗并不知道什么是“应力集中”，事实上这个词汇是后来计算机辅助设计才普遍出现的一个词汇，纯手工设计的年代只会用最简单的数学模型去校核轴的强度和硬度。
王朝阳这次是有备而来，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一根粗一根细，而粗的那根在中间位置锯出一个环形槽，而连接位置的直径跟细木棍一样粗。
按照简单的校核公式来考虑，两根轴的强度应该是一样的，这也是张苗苗的想法。王朝阳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她试着把两根木棍折断。
张苗苗没有排斥这个建议。
而当她用了全身力气都无法折断那根细木棍而轻而易举地把粗木棍折断后，张苗苗呆在原地。这种明明已经发生，却无法用现有知识解释的问题令她近乎抓狂，两根木棍材料一样，有效直径一样，强度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
“这就是所谓的‘应力集中’。”
王朝阳说道：“厚度不均会导致轴肩的根部受力增大，局部压溃后导致整根轴的断裂。”
张苗苗的脑海中如同闪过一道闪电似的！
作为技术员，压溃失效模式她自然知道，但那一般只在轴孔配合是考虑，像这种轴自身结构上，她从没这样考虑过，甚至给她讲课的老师也没说过。然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朝阳的话很有道理，而那根被她轻易折断的木棍是最好的佐证。
张苗苗看向王朝阳的眼神变了。
她
从没想过，红星机械厂这种地方竟然有对结构精通到这种地步的人。
而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一次从见面开始，到建议她用木棍做验证，到最后的讲解道理，王朝阳的神态都是那么的从容自若，那些力学专业词汇从王朝阳口中说出，稀松平常样子就好像大人给孩子解释水为什么会结冰，太阳为什么会下山一样……
现在张苗苗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朝阳的话会不停地在她脑海中盘旋了，正是因为这种神情，这种看似平平淡淡却能一语道破真理，不容质疑的神情！
这种神情，张苗苗甚至从省校的老师脸上都没见过。
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男生该有的神情吗？
“你……”张苗苗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间还不如抓紧改图，你的轴马上就要量产了。”王朝阳道。
“哦好的！”张苗苗急忙往办公室跑。
“图纸不要落下。”
“哦好的！”张苗苗回来拿图纸。
“你要改图，最好提前跟厂长说一声。”
“哦对！”
前往厂长办公室的路上，张苗苗越想越不对劲儿，这来来回回好几趟，好对人啊。自己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这次怎么就落得对别人唯命是从的地步呢？
作为红星机械厂从省里请来的技术员，张苗苗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知识女性，骨子里充满自信和骄傲的……但这种自信和骄傲在王朝阳面前怎么就荡然无存了呢？
“这样下去
可不行！我才是这款轴的设计者，决不能任别人摆布！”张苗苗一边做心里建设，一边来到王嵩的办公室，把轴需要优化的事情说出来，王嵩开始很担心，得知张苗苗已经有了优化方案后才放心。
不过考虑到红星厂的加工能力和交货期，王嵩还是希望张苗苗能在两天之内完成优化，张苗苗同意了这个期限。
回到自己办公室，张苗苗就立即着手优化轴的设计，重点是轴肩位置的处理，具体的圆角数值需要通过计算得到，然后才是改图，这个时代没有计算机更没有电脑辅助，计算纯靠手，图纸也纯靠手，这些工作量两天时间非常紧迫，不过张苗苗不想额外要时间。
她就是要较劲儿，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儿。
王朝阳这几天没事就在厂子里转悠，对红星机械厂的加工设备基本有了了解。主要设备是三台刨床，五台车床和一台铣床，还有一些作为配套的野路子辅助设备，其中九成以上的设备比王朝阳的年纪还大，而且由于缺乏保养和维护，半数以上的设备濒临报废。
这加工能力，还真是令人堪忧啊。毫不客气的说，后世出现的加工中心，随便一台的加工能力都要超过红星的十倍。
当王朝阳正准备离开车间时，突然听到王嵩的斥骂声，眼角不自然地一抽，这几天被这位老爹教训出条件反射了……不过随后才听出，王嵩骂得不
是自己，而是五名车间工人。
原来王嵩在策划1500根轴的生产计划时，遇到了生产力不足的麻烦。厂子里一共五名成手车床师傅，每人每天必须完成10根轴才可以，这就意味着每人每天的工作时间要在15个小时以上！再除去吃饭时间，每人每天也就能睡五六个小时的觉。
王嵩觉得这没什么，一个月的时间咬咬牙很快就能过去，而这批订单必须拿下才行。但工人们不这么想，15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太长了……他们每个月的工资才30元啊。
“瞧你们这副熊样！老子当兵那会儿，每天睡两个小时也是有的，还不照样打胜仗？所以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唧唧歪歪，立刻给老子滚蛋！”
王嵩的火爆脾气上来，那是说一不二的，最后五名师傅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王朝阳已经把事情听明白，但想不通为什么10根轴每人要用15个小时，他了解过车间的设备，效率再低也低不到这个底部。
于是王朝阳走上前去，打算问个清楚。结果王嵩正怄气呢，见到王朝阳后直接瞪眼：“你小子晃什么呢？当心我揍你！”
王朝阳黑着脸道：“爹，有话可以好好说吗，工人师傅们也不容易。”
王嵩道：“你懂个屁，老子当连长时，什么样的老兵油子都治服过，就不行还能让他们翻天！”
王朝阳继续黑着脸道：“关键不是您能不能治服他们，
而是我想不明白10根轴要用15个小时，算下来一根轴要用一个半小时？”
王嵩这时才叹了口气道：“这批轴太复杂，太难加工，一个半小时还得说是老手，要是你小子上三个小时也整不出来！”
这位新科老爹每次说话都会顺带着教训自己，王朝阳已经慢慢习惯了。不过还是提醒道：“爹，张苗苗正在改图纸，您知道吧？”
第004章 只用半个小时
王嵩点点头。
王朝阳道：“图纸改完，轴的结构会更复杂，按照您现在的说法15个小时都打不住。”
王嵩狠狠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几个老家伙现在都满肚子苦水，新图纸出来还不给我撂挑子啊……”
老厂长这回真的急了，眉头皱起两个大疙瘩，若工人们真撂挑子，这批订单就会延期，他这当厂长的再刚强也没辙啊！
“爹，跟我说说详细的生产过程吗？没准我能帮你！”王朝阳道，他仍然想不通一根轴怎么会用掉一个半小时。
“去去去，你帮不了我，这事还得老子自己想辙……”
王嵩却没心思跟王朝阳解释，他压根就不信王朝阳能帮上忙，于是一边眉头紧锁一边吞云吐雾。
王朝阳知道再多问非招来皮肉之苦，也只好暂时离开。
两天的时间白驹过隙，张苗苗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图纸。虽然尽显疲态，但眸子却格外明亮。两天时间她吃饭睡觉全在办公室里解决，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但最终她完成了轴的新图！
除去她手里这张新图，留在办公桌上那厚厚一沓演算草纸也是她的成果。
如果说一开始她就在较劲儿，那么现在她真的证明了自己。
新图纸交到王嵩手里，老厂长自然开心，但皱起的眉头却没松过。
张苗苗不明所以，王嵩叹了口气道：“小张，你这两天辛苦了，先
回去休息吧，我过会儿要给工人开会，争取马上开始生产！”
张苗苗确实很累，便没有多问，准备回到宿舍好好地睡上一觉。
刚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就看到六个人走来，其中五个是车床班工人，另外一个是王朝阳。
张苗苗初来乍到，跟工人们还不熟悉，所以只是点头示意，经过王朝阳时轻轻地“哼”了一声。
“……”王朝阳被弄得一头雾水，心说又哪里得罪她了？
厂长办公室内。
跟预料一样，当王嵩展出轴的新图纸后，车工班五名师傅大吐苦水。新图的变化点除了轴的整体调整，还增加了四处圆角，而圆角的加工是最耗时的，按照现在的图纸，每根轴至少要用两个小时！
听完五名工人的抱怨，王嵩又把他们臭骂一顿，工人先锋要有韧劲儿，哪能遇到点困难就当缩头乌龟？化不可能为可能才是咱工人阶级的气魄！
但这些说辞没起作用，五名工人全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工人阶级再有气魄也的吃饭睡觉不是？每天干二十个小时，连续一个月，这老哥五个非把命搭进去不行。
看到五名工人成了蔫萝卜，王嵩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掏出旱烟开始吞云吐雾。
“爹，我有办法能提高效率。”这时王朝阳开口。
“嗯？你能有什么办法！”王嵩疑惑的眼神。
“我的办法不能提前透露，咱去车间演示一下效果更好！”王朝阳道。
“……好！”
王嵩也是真没辙了，见王朝阳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只好答应，不过最后还是补充一句，“时间这么紧，你小子要是敢浪费老子的时间，当心我抽你！”
一行人来到车间，王朝阳把图纸摊开，首先让一名工人按照图纸加工出一根轴来。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用了两个小时零十分钟。负责加工的工人叫刘德贵，是车床班长，也是手最熟练的，他用两个小时零十分钟，其他四个只会比他用时更长，不会更短。
整个过程中，王嵩蹲在旁边看着，旱烟一根接着一根，地上烟头堆得跟小山似的，此时满脸的焦躁和不耐烦。王朝阳的主意他已经没心思再看，心里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好。
“接下来按照我说的来做，五台车床全启动，德贵叔您在第一个工位，马师傅您在第二个工位……”
王朝阳那边把五名工人聚到一起，讲述着他的想法。方法很简单，把五台车床看作五个工位，每个工位对应轴的五个部分。以前一根轴由一台车床加工完成，王朝阳的方法是每台车床只加工轴的一部分，像流水线一样，棒料从第一台车床开始，依次经过五台车床的加工才能最终成型。
五名工人从来没用过这种方法，听完王朝阳的话后集体露出怀疑的表情，这方法真的能减少加工时间？
“五位叔叔，按照我的说法试一次吧，反正暂时也没其他办法！”王朝阳笑
了笑道。
“好，咱老哥五个就信你小子一次！”刘德贵道。
五台机器同时启动，五名工人各自站在机床前，棒料从第一台车床开始，完成去毛边、钻中心孔和车削轴肩之后传递到下一个车床。第二台车床由侯峰操作，需要完成的部分是细化加工和轴肩圆角和滚花……
就这样，一根结构复杂的轴被分成了五个步骤，每个人的操作都变得非常简单。
而更为关键的是，省去了调整工装的时间！
原来用的加工方法之所以耗费两个多小时，主要原因是调整工装，因为不同位置的加工需要不同工装，不更换工装是没法完成的！
王朝阳的方法听起来啰嗦，但其实是化繁为简，轴的加工被分为五步，工装调整好后就不需要再调整，只需要零件的传递，时间得以大幅消减。
作为实际操作者，车工班五名师傅其实在轴还没有完成时就察觉的新方法的高明之处，但全都忍着心中的激动。
作为工人，无法完成工作时他们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当老厂长劈头盖脸地骂他们时，他们只能耷拉着脑袋。但现在他们发现，按照王朝阳的方法，时间真的可以大幅度消减，心中那种激动是无以言表的！
当最后一道工序结束，看了看时间，发现仅仅用了半个小时，五名工人再也忍不住了，集体大喊起来。
“朝阳，你小子的主意太好了！”
“有这么好的主意，怎么
不早说！”
“这下妥了！这下妥了！”
……
称赞的同时，五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一个劲儿地往王朝阳肩膀上落，力道那叫一个狠，弄得这位厂长公子呲牙咧嘴，心说好归好，咱能不动手吗！
王嵩正蹲着抽闷烟呢，发现不对劲儿，急忙站来问怎么回事。刘德贵把刚刚加工完的轴递过去，道：“瞧，只用半个小时！”
第005章 机加工的灵魂
“半个小时！”
王嵩瞪着像牛一样的眼睛，急忙接过新轴。他心里是充满怀疑的，两个多小时的工作量，半个小时怎么可能完成？
不过当他攥住新轴，感受着没有褪去的余温时，这种疑虑彻底打消，这真的是刚完成的新轴。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问，新轴是怎么加工出来的？
王朝阳随后给他解释了自己的方法。解释过程中，引入了后世自动化加工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工位！
复杂的零件加工，可以拆分成若干个简单的步骤，每个步骤的加工称之为一个工位，免去工装调整和简化操作是此概念的最大优势。
而后世的机械加工中，随着竞争的加剧，工位的设定和工序的优化，是工艺提高和质量提升的永恒话题，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机械加工的灵魂所在！
原材料一样，设备一样，为什么不同工厂的竞争力不同？这就是原因所在。
当然，后面这些内容王朝阳没有着急解释，只说明了新轴的加工过程。王嵩的表情非常夸张，一对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微微张开，嘴角还挂着没有抽完的烟头，最后大手巴掌狠狠地落在王朝阳的肩膀上。
“你小子好样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没能逃过皮肉之苦，王朝阳嘴角扯了扯道，“爹，方法你们也知道了，那就抓紧时间准备吧！”
“好好，你先回去吧，晚上咱爷俩多喝几杯！”
王嵩道。
王朝阳离开车间的路上，听到身后王嵩大嗓门依旧说个不停。
“我儿子咋样，带劲不？”
“嘿嘿，虎父无犬子嘛，也不看看是谁的种！”
“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的，但脑子灵光得很咧！有老子当年的风采！不是跟你们吹牛，老子当年在部队时……”
王朝阳离开车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说老爹，咱能稍微谦虚一些不？
带着拓印版图纸回到家中，王朝阳把图纸又仔细看了一遍。原本的应力集中问题全部解决，而且解决得很完美。
两天时间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可见张苗苗也是够拼的。
但想起今早见面时，张苗苗冲自己“哼”了一声，王朝阳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把拓印版图纸带回来，王朝阳的目的是编制一番详尽的工艺流程。刚刚跟刘德贵他们口头解释的，只是临时对策，真正开始生产前，工艺流程是必备的！
有设计没工艺，是这个时代国内机械行业的普遍问题。而只有解决工艺流程，才能明确每一步该做什么，整个流程的死角越少，效率越高，产品质量也越容易保证！
王朝阳着手要做的，就是这个。
没有电脑，他只能手画。但搞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废掉的一大堆草稿纸，王朝阳只能承认自己是个手残党的事实！
没办法，以前作图全是电脑辅助，动手的机会太少了！
想来想去，王朝阳觉得还得找人家张苗苗
帮忙。这个时候张苗苗应该还在休息，王朝阳没有去打扰，等到下午两点多才去张苗苗的办公室。
张苗苗穿着黑白格子衬衫，头发湿漉漉的用毛巾裹着，看样子也是刚刚洗漱完的样子，此刻正在窗前给花浇水。王朝阳看得一愣，从张苗苗身上再次看到妻子的影子，不过赶紧把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子。
“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
王朝阳把工艺流程图的事情说出来，张苗苗眉头蹙了蹙道：“所以你想说的是，我的图纸不行，你的工艺流程图才行，对吗？”
“……”王朝阳感觉到了敌意。
“还有，我从没听过工艺流程图，所以你这个忙我不帮！”张苗苗拒绝得很直接。
本来嘛，在她心里“看图加工”是根深蒂固的认知，现在王朝阳跑来说只有图纸不行，还要配上工艺流程图才行，她当然不开心，甚至怀疑王朝阳是故意来挑衅的。
王朝阳只好把图纸和工艺流程图的区别解释一遍，跟他以前在航空大学做客座教授时一样，解释得非常耐心。
张苗苗起初是含有敌意的，不过理智还在，渐渐被王朝阳带入思路之中，明白了所谓的“工艺流程图”的作用。
产品图纸的作用是规定零件是什么；而工艺流程图的作用，是指导该怎么办零件加工出来。
前者理论层面多一些，后者更侧重于实际操作。
“我明白什么是工艺流程图了，
但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帮忙？”张苗苗提出第二个疑问。
“……因为我手残。”
王朝阳说完，发现张苗苗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才意识到这个后世才有的流行词引起了误解，就握了握双手道：“我手没问题，但画图不熟练，所以找你帮忙。”
“好吧，无论如何只要是对红星厂的生产有利，我都可以帮忙。”张苗苗最终点头。
接下来王朝阳就留在张苗苗办公室里，一起编制轴的工艺流程图。
王朝阳动口不动手，说出想法后由张苗苗落实在纸面上。第一张图速度比较慢，大约用了半个小时，但随着张苗苗理解思路之后，后面的速度明显提升，到最后甚至已经不需要王朝阳的指导。
然而即使这样，两人也用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全套流程图，后面修修改改又用掉一个小时，当最终版流程图完成时，太阳已经落山。
张苗苗突然意识到些什么，脸颊不由自主地一红道：“流程图完成了，你回去吧！”
王朝阳道：“忙到这么晚，你肯定饿了，去我家吃饭吧！”
张苗苗忙摆手：“不不，我怎么能去你家吃饭！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自己做饭就好了！”
见女孩儿态度坚决，王朝阳也只好离开。至于工艺流程图他却没有带走，让张苗苗明天直接交给厂长就行。
王朝阳回到家时，王嵩正在院子里自酌自饮。
见儿子回来，王嵩习惯
性地瞪眼问道：“你小子跑哪去了？”
“我……在外面随便逛了一会儿！”王朝阳很明智没有说去找张苗苗了，不然老爹准得炸毛。
“一天天没个正形，没事多练练手艺，别总瞎转悠！”
王嵩的脸没板多久，就咧嘴一笑道：“来来，咱爷俩多喝点，你小子今天真给老子长脸！没有你这主意，长海这批轴肯定赶不上交货期，现在好了，时间充裕得很，刘德贵他们五个老家伙也不会再吐苦水了……来，走一个！”
第006章 烈酒
八十年代的白酒很烈，王朝阳被呛得直咳嗽。
不过越喝越能发现，这个时代的酒很浓，浓得让人回味无穷。这个时代没有假酒之说，一是一二是二，恰如这个时代的人，很淳朴也很坚韧。
父子二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六七分醉，自然也畅谈很多，王嵩只觉得自己的儿子仿若在一瞬间成熟很多，借着酒劲儿说出不少掏心窝子的话。
王朝阳以前没少参加酒局，但喝得这么痛快的还是头一次，到最后仰头望着晴朗的星空，不免怅然感慨。
穿越对他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又何尝不是一场馈赠呢？
轴的量产正式开始后，车床附近时不时地会有其他工人围观，因为加工方式很新颖，以前从没见过工件还可以这样加工。
超高的效率和超高的完成质量，令车床工人和老厂长大喜不已！他们再一次切身感受到，工艺的重要性。
这才是核心竞争力嘛！
既然是核心竞争力，那就要保密！王嵩意识到保密的重要性，就立刻下令，闲杂人等不许随便去车床线瞎转悠，更不许对外人乱嚼舌头。
这种不老正规的保密条令在老厂长的威严的渲染下，还是能起到效果的。
不过这样一来，张苗苗却成了红星厂员工茶余饭后提起最多的名字，甚至带有几分神秘的味道。轴的图纸是她做的，工艺流程图也是她编制的，人又长得清秀，如果放在后世，非被冠以“厂花”
的头衔不可。
自从轴批量生产以后，张苗苗的声誉在红星厂持续走高。
但张苗苗自己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工艺流程图是人家王朝阳的功劳，自己只是动手而已。至于图纸……如果不是王朝阳提出优化意见，那么轴是存在严重的隐患的！
她不想占据功劳，不止一次地澄清事实，但别人不信啊，只会认为张苗苗在谦虚。
而且在澄清过程中，当张苗苗多次提起王朝阳时，人们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跟厂长儿子好上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张苗苗就再也不敢多说了，但让她气愤的是，王朝阳那家伙怎么也不解释解释，可恶！
这些周边八卦暂且不提，车工班五名工人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在工艺流程图的指示下，每个人的工作内容都非常简单，而且完全不需要调整工装，活儿干得快，心情那自然也是极好的。
更让他们开心的是，王嵩亲口吩咐，车工班五人每天午饭可以多吃一个鸡蛋，算是犒赏。
每天中午刘德贵五个打完饭都会在食堂溜达一大圈才开吃，目的是端着饭盒臭显摆，瞧瞧咱里面有鸡蛋！
没别的意思，就是嘚瑟！
这事弄得其他工人怨声载道，集体吐槽五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骂归骂，心里还是服气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批轴的订单重要性。
刘德贵五个老家伙想嘚瑟，却遭人吐槽，跟他们
恰恰相反的是张苗苗，完全不想张扬，却每次露面都会遭到围观。
打饭窗口队伍很长，但每次只要张苗苗出现，所有人都会让开，让这位红星厂最大功臣先打饭，至于鸡蛋什么的，她想吃多少管够！
这种优待弄得张苗苗每次去食堂都老紧张了。
至于图纸优化和工艺流程图的最大贡献者，王朝阳反倒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平时该怎样现在还怎么样，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风度，这让知情者张苗苗看不懂，也很无奈。
张苗苗好几次想当面锣对面鼓地问问王朝阳是怎么想的，但最终还是没找到合适机会。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对于1500根轴的订单，长海农机也非常重视，便在月中时特意派人来监察进度。
当被王嵩告知已经完成了1000根轴，剩下的500根也能在未来一周内完成时，长海农机的刘庆义大为诧异。
刘庆义非常了解红星的加工能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红星厂怎么可能有望提前交货，然而他亲眼看了烘干房里整整齐齐地1000根轴，这种怀疑开始打消。
他转而担心的是轴的质量问题，速度这么快，质量肯定下滑，这是常理嘛！
刘庆义随后让同行的专家检查轴的质量，得到结论后刘庆义更是震惊不已。红星这批轴的完全达到合格标准，质量之高，甚至强过其他大厂！
“老王，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搞
出来的！”刘庆义看着王嵩道。
“嘿嘿，不瞒你说，我们红星厂的加工方法厉害，所以轴的生产才又快又好！”王嵩嘴巴撅得老高了，那骄傲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带我们去车间看看！”刘庆义迫不及待道。
“不行！”王嵩嘿嘿一笑道，“那是我们的秘密，外人不许看！”
“跟我也保密？老子可是你的客户！”刘庆义瞪眼。
“跟任何人都保密！客户也不例外！”
王嵩这话说得非常有底气，不像以前担心长海不给订单，咱的产品质量好，速度又快，订单你敢不给咱？就算你不给，其他订单咱一样能拿下！嘿嘿，这就是底气！
刘庆义瞪了王嵩好一会儿，终于哈哈一笑道：“真有你的老王！不过也好，只要质量和速度能保证，我也懒得多操心！等这批订单结束后，我跟上头商量商量，给你们派个更大的单子！”
王嵩也大笑起来：“这才像话吗，走走，时间也不早了，咱下馆子去，我请客！”
跟预料一样，长海农机的1500轴在月底前全部交货，龚会计攥着厚厚一沓钱，嘴都合不拢了。货款一共3900元，因为提前一周交货，长海农机额外支付500元，算是奖金。
近几年红星厂一起亏损，这批货款如同雪中送炭一样重要！
王嵩也不是精打细算的人，大手一挥，给刘德贵五人每人发50块钱的奖金，张苗苗奖100，剩下
的钱全部补给食堂，全场老少爷们一起聚餐！
聚餐当晚非常热闹，吃吃喝喝好不热闹，好多红星老人吃到最后却哭了起来。
红星厂对于他们，是家一样的存在，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厂里，这些年厂子效益一直下滑，濒临破产，他们担心啊！
厂子倒了，家就没了。
“老少爷们，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流猫尿，今天老子就把话撂在这，红星厂绝对不会破产！非但不破产，反而还会越来越好，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着，接下来有更好的消息宣布！”
王嵩脸红扑扑的，格外的容光焕发，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他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老厂长。
王嵩清了清嗓子，道：“长海农机又给咱厂下单，连续三个月，每月3000根轴！”
沉默片刻后，全场人欢呼。
红星真的活过来了！
全厂人都在开心的同时，张苗苗却显得神不守舍。
攥着手里的一百块钱，她犹豫好久，终于朝厂长家走去。这奖金不属于她，她决定还给王朝阳。
第007章 原料供应
红星厂的集体聚餐还没结束，张苗苗却已经提前离开。
攥着钞票朝厂长家走去，她决定把这奖金还给王朝阳，又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所以只能选这个时机。
王朝阳也很意外张苗苗会来找自己，这大半夜的，不过出于待客之道还是请张苗苗进屋，并倒了一杯热水。
张苗苗把钱递给王朝阳，后者却怎么都不肯收。这个时代的工资水平也就四五十，一百块钱不算小数目了，不过王朝阳却真没有收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动动嘴而已，功劳全在张苗苗身上。
但张苗苗也下定决心，要不然也不可能深更半夜来找王朝阳。看着女孩儿倔强的眼神儿，王朝阳只好道：“我暂时不用钱，钱暂时就寄存在你手里，咋样？”
张苗苗也不想僵持下去，只好点头，不过王朝阳接下来的话却让张苗苗有种被骗的感觉。
“我很早以前得罪过你，这钱就算赔不是吧，所以你安心用着，不用总想着还给我了！”
“……”张苗苗心说那我不是白来一趟！
就在此刻，院子外面传来大说大笑的声音，原来是厂子聚餐结束，王嵩回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回来，还有车工班的刘德贵几个，还没进院王嵩就喊王朝阳开门，还让他摆好牌桌，今晚开心，老哥几个要玩会儿牌。
张苗苗脸顿时白了，以前的流言蜚语还没消停，现在被别人发现跟王朝阳共处一室还得了？
看
到张苗苗紧张的样子，王朝阳瞬间懂了，挥手示意张苗苗先去里屋躲着，然后才给王嵩他们开门。
王嵩和刘德贵几个都喝得醉醺醺的，进院后仍然在互相侃大山，倒是没留意屋里的情况，等支上牌桌，这老哥几个的精神头就全进纸牌里了。
王朝阳给他们每人倒一杯热水，这才回到里屋。
张苗苗缩在墙角，小脸刷白，紧张得肩膀只抖。
王朝阳看得好笑：“不至于吧？”
“你当然不怕！”
“怕也没法，只有前门一条路，你等他们玩完牌再走吧！”
“他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说不好，有时候通宵。”
“你！”
张苗苗更怕，总不能在这里躲一晚上啊！
王朝阳这才道：“要不，你从窗户溜走？”
张苗苗看着窗外漆黑黑的夜空，犹豫半天终于点头。这叫什么事啊，弄得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新的订单虽然是上个月的两倍，但对红星厂来说，完全没有压力。
工艺流程图的另一个优势开始展现出来：由于操作简单，工人会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以往培养一个成手车床工人，少说也得三个月，现在流程化作业，两周就能带出一个徒弟来。
王嵩早就意识到车工人手不够的问题，所以让刘德贵五个每人带一个徒弟，现在徒弟们已经成手，可以倒班干，人歇机器不歇，照这种工作效率，产量再翻一番都有希望！
不过就在红星车间干得
如火如荼时，一个负面消息传到老厂长耳中，原材料断货了！
当负责原料采购的张大姐说出这个消息时，王朝阳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订单再多，没有原材料一切都是白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这事非常蹊跷！
其实王嵩早就知道原料的重要性，所以在跟长海农机签订订单之前就谈好了原材料的事情，对方也是红星的老牌供应商，怎么会突然断货呢？
王嵩决定亲自去谈，王朝阳得知此事，也觉得有问题，就要求跟老爹一起去。以往这种场合王嵩绝对不会带王朝阳，但这阵子他发现儿子明显稳重了很多，关键时刻没准能出出主意，便带王朝阳一同前往。
棒料的供应商叫长宏机械，厂长是王嵩的老相识，名叫潘大庆，胖乎乎的一团和气。见面之后就一直笑呵呵，却总是不谈正事。
王嵩是急脾气，没耐心跟他弯弯绕，直接拍桌子问能不能恢复棒料供应！
潘大庆脸沉下去，道：“老王啊，有些事情你还真是不懂啊，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其实大友机械也是我的厂子，只不过厂长由我小舅子代理而已！”
“大友机械？！”王嵩怔住。
王朝阳也瞬间明白。
大友机械一直都是红星厂的竞争对手，而且综合实力要强过红星。这几个月红星的生产力飙升，抢走大部分订单，已经严重威胁到大友机械的利益。大友机械的厂长
是潘大庆的小舅子，其中利益关系不言而喻。
难怪潘大庆要断掉红星的原料供应。
“但是你亲口答应过，难道你说出的话都是放屁吗！”王嵩喝道，胸口起伏不定。
“随口说说的话你也当真，你这么幼稚？”
潘大庆冷冷笑了笑道：“既然已经撕破脸，我不介意多说一些，十五毫米的棒料锻造机整个南阳市只有我一家有，所以只要我断掉你的原料，你绝对找不到第二家，除非去其他市找，但运费你付得起吗？就算付得起运费，时间你耗得起吗？我可知道你刚刚拿下长海农机的一个大订单啊！交不上订单，你会怎样？”
王嵩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冒出两道青筋：“潘大庆，你到底想怎样？”
潘大庆冷笑一声：“简单，我想让你的红星完蛋！”
王嵩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道：“潘大庆，算我求求你好吗？你断了我的原料，红星就得倒闭，全厂几百号工人就得下岗，我王嵩从来不求人，这次算我求求你好吗？”
潘大庆哈哈大笑起来：“看来老王你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吗！你有这个态度就好，其实我潘大庆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咱们毕竟是老朋友嘛！这样你先回去等我，明天我去红星找你，到时候咱们可以多谈一谈合作的细节！”
“什么事不能现在谈？”王嵩很急。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潘大庆让然带
着笑意。
“……好，我就回厂等你！”王嵩最后道。
返回红星的路上，王嵩的步子很慢，宽大的肩膀向前弓着，低着头一言不语。这位一直热血刚强的老兵，何曾跟人说过软话，但这次面对潘大庆，他只能低头。
王嵩曾经说过，有他在红星就不会倒，那似乎不仅仅是酒后狂言，更像是一种信念。为了这种信念，这位老兵可以低头，钢牙咬碎也要咽下肚子！
然而就算他低头，能解决问题吗？
王朝阳作为后世过来的穿越党，对说一套做一套的嘴脸太熟悉不过了。潘大庆说明天再见，多半是想谋取更大的利益！
“爹，潘大庆的话未必可信。”
“我知道，但眼下没有其他办法！”王嵩擦了擦干白的嘴角，又补充道，“朝阳啊，回去后这事不要跟其他人讲，我得再想想办法，找长海农机商量商量，或者找找外市的资源，没有定论之前别人也是瞎操心……”
“嗯。”王朝阳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人要扛起整个红星，这位老爹是可敬的，王朝阳想起那晚跟老爹一起喝的白酒，很淳也很烈。
不过作为儿子，王朝阳绝不会坐视不理。有人敢欺负老爹，他一定要踩回去才行！
八十年代的人很淳朴，偏向于逆来顺受，但哥们是穿越党啊！
二十一世纪的人都很浮躁的好不好，被欺负了要狠狠地踩回去才行！
第008章 第四强度理论！
回去的路上，王朝阳就憋着一股劲儿，回到红星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苗苗。
原料断货的事情别人可以瞒，但对张苗苗不能瞒，因为王朝阳的下一步计划需要这位技术员的支持。
王朝阳打算进一步优轴的设计，目标是把轴的直径从15毫米降低到12毫米。潘大庆那混蛋不是想停供红星的棒料吗，那我就减小轴径，不用你家的原料！
15毫米的棒料压缩机被潘大庆把持，但12毫米的棒料满大街都是，南阳市至少有四家货源！
但轴径从15毫米到12毫米，绝非说说这么简单。
首先要保证强度没有任何问题，然后还要说服长海机械同意才行。而这两点的基础，都是要首先把新图设计出来。
张苗苗听完王朝阳的计划，惊得合不拢嘴巴，把轴径减少3毫米，这对设计师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挑战，这意味着以前的所有计算都作废，一切从零开始。作为轴的设计者，张苗苗比任何人都清楚从零开始意味着什么。
“这是唯一的办法！”王朝阳的态度很坚定。
“那么，咱们有多少时间呢？”张苗苗又问。
“一天！”王朝阳道。
“一天？！你一定是疯了！绝不可能，一天的时间肯定不够，计算就至少三天，还有校核和画图的时间！”张苗苗忍不住提高音量。
王朝阳沉寂片刻，微微一笑道：“我是疯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疯呢？”
张苗
苗一对明亮的眸子盯着王朝阳，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某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
过了半晌，女技术员道：“既然想疯，那还不赶紧开始！”
接下来的一天，注定不休不眠。
新轴的设计，完全摒弃原有方案，需要从客户输入信息以及原材料入手，这些信息王朝阳都是不掌握的，需要依仗张苗苗，尤其原材料，王朝阳对后世的钢材牌号如数家珍，但对这个时代的可选材料一概不知。
选定原材料后便开始初步设计，与客户配合端的尺寸不可以变化，但其他尺寸完全有设计者来决定。
在强度计算阶段，王朝阳拿出一张草纸，在上面写下满满一页的计算公式，张苗苗直接看晕了，这种计算公式她完全没见过啊！
“传统的轴计算会采用第二强度理论和第三强度理论，并提前假设了失效模式，而这种假设是趋于保守的，也就是说你算出的值要比实际值大。”王朝阳解释道。
“嗯，这个我知道。”张苗苗点头，这种基础知识她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第四强度理论吗？”王朝阳问道。
“……听过，但从没用过。”张苗苗道。
第四强度理论有被称为莫尔强度理论，是根据最大形变能而导出的数学模型，出现时间比前三个强度理论都晚，但无数的事实证明，第四强度理论更贴近现实。
只不过形变能的计算工程太过复杂，以至于绝大多数工程
师都无法使用，所以张苗苗也只是听过而已。
“草纸上的，就是第四强度理论，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它给解出来！”王朝阳道。
张苗苗盯着草纸上的公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如果把机械设计比喻成建造楼房，那么强度理论就是钢筋框架，楼房能造多少层，完全取决于钢筋框架的支撑能力。
“好，这个我来！”张苗苗另取一张草纸，开始计算。
其实就算她不自告奋勇，王朝阳也得请她出手。还是那句话，王朝阳就是个手残党，别看他可以洋洋洒洒写出公式，但若真去算平方和开根号，比要他命还难。
张苗苗埋头奋笔疾书，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掉二十多张草纸，最终得出结果，最小计算直径是11.36毫米。
看到这个值，张苗苗既激动又惊讶，这说明采用12毫米的轴是有希望的！而同时她也感慨学术的复杂性，她用第二和第三强度理论算出的结果是14.25毫米，强度理论的不同，结果竟然差出这么多！
王朝阳完全理解张苗苗那种神情，恰如以前以客座教授的身份给学生讲课时，他在黑板上演示了四大强度理论的差异性，当时台下学生也是这种表情。
而事实证明，即便是最贴近现实的第四强度理论也是有偏差的，因为这种理论假定了能量的均匀传道性，而任何有假定条件的理论都有局限性，这是个铁律。
为了
弥补这种局限性，后来又发展出有限元分析理论，计算结果更贴近真实，但有限元没有局限性？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有限元往往需要假定材料的各向同性。
可见，学术是没有止境的！
当然了，虽然王朝阳对有限元理论也很精通，不过介于那海量的计算量，王朝阳没有采用，他必须跟时间赛跑。
轴的最小值是11.36毫米，基于此，王朝阳和张苗苗开始进行新轴的结构设计，在那之后将是局部校核和优化设计……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太阳开始落山，张苗苗的办公室里点起煤油灯。这个年代用电紧张，非工业用电都是能省则省的。
煤油燃尽两次，东方大地出现鱼腹白。
而这时张苗苗手里的草纸上已经出现新轴的草版设计。
“休息一会吧，剩下的计算我来！”王朝阳道。
“我又不困！”张苗苗头也没抬。
“不困总饿了吧？时间再紧也不能把人饿坏！”王朝阳说完，张苗苗仍然没有动弹的意思。
无奈之下，王朝阳只好亲自去弄吃的。张苗苗的办公室和住处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个简单的厨房，收拾得非常干净，橱柜里有韭菜和鸡蛋，还有剩下的小米干饭。
王朝阳以前是一个吃货，没少下厨，所以对厨房并不陌生，当即炒了一个韭菜鸡蛋，又把米饭稀成水饭，最后把碗稀饭和韭菜炒鸡蛋一起端入张苗苗的办公室。
张苗苗闻
到韭菜炒鸡蛋特有的香味，肚子禁不住咕噜一声，抬头露出诡异的眼神：“你还会炒菜？”
王朝阳道：“凑合吃还行。”
张苗苗吃了头一口就发现，这韭菜炒鸡蛋的味道绝不是“凑合吃”能形容的，又嫩又糯，还有韭菜的香味，比妈妈炒得还好吃。
王朝阳倒不觉得什么，他炒这道菜时，韭菜是先洗后切的，这样能保留韭菜的香味，鸡蛋炒之前放入适量的清水和盐，就能出现幼嫩又糯的口感，作为资深吃货，这些都是基础啊！
而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时代，吃都吃不饱呢，谁还有心思研究这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设嘛，这才导致即便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张苗苗，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韭菜炒鸡蛋。
张苗苗虽然很想保持淑女形象，但无奈真的很饿，而且味道真的很好，所以吃着吃着就变成狼吞虎咽，一盘韭菜炒鸡蛋几乎被她一个人消灭，最后姑娘才擦了擦嘴角，很不好意思地说：“要不，你再炒一份吧，鸡蛋还有很多，上次你送来的。”
“……”王朝阳当然要再炒一份，革命尚未成功，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
第009章 壮举
王朝阳和张苗苗吃过早饭，继续投入到新轴的设计之中。
草版图纸完成后需要进行强度校核和细节设计，这两者的工作量也非常大。因为有第四强度理论的计算结果支持，轴的主体强度不会有问题，需要重点计算的是局部应力集中。
张苗苗在上一次设计中计算过应力集中问题，这次轻车熟路。当然了，虽然是轻车熟路，庞大的计算量还是要消耗很多时间和精力。
接近中午时，张苗苗完成了精力集中的计算，看着草纸上的计算结果，这位“红星厂花”开始发愁。
轴肩的根部应力超出规格，计算结果不合格，张苗苗通过圆角来分散应力，但仍然无法解决。如果没有其他方法减小应力，那么新的设计仍然无法使用。
王朝阳也注意到了张苗苗的计算结果，沉默片刻道：“普通圆角不行，试一试鹅颈圆角吧！”
“鹅颈圆角？”张苗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就是曲率不一样的圆角，形状像鹅颈，这种形状的圆角要比普通圆角更利于分散应力。”王朝阳见张苗苗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知道对方一时间无法理解，便接过铅笔，在草纸上画了一个简图。
张苗苗看完简图，终于明白什么是“鹅颈圆角”，不过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计算鹅颈圆角。
普通圆角的计算量已经够大了，这种变曲率的圆角岂不是更难算？至少在张
苗苗的脑海里找不到合适的计算方法。
“这个计算有些复杂，我自己来吧。”王朝阳拿过纸和笔，开始奋笔疾书。
张苗苗满脸狐疑地在旁边看着，却越看越糊涂，王朝阳写在草纸上的算式并不太长，但全都是一些她从没见过的符号，自诩学术小有成就的她，竟然完全看不出端倪！
这阵子张苗苗脑海里一直有一个疑问，而此刻这个疑问再次浮现出来，这个王朝阳究竟怎么回事？
来到红星厂后，张苗苗听别人说起过王朝阳，除了身份是厂长的儿子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但短短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张苗苗发现王朝阳非常不简单，说话的神情非常沉稳，说出来的东西也常常超出她的预料，学术上的见解更是张苗苗从没见过的！
先是给她指出应力集中的问题，后来编制工艺流程图，这次更是提出张苗苗以前从没见过的理论，这个王朝阳真的是普通的厂区青年吗？
张苗苗注意力溜号时，王朝阳手里的铅笔从没停过，最初的计算公式已经被他展开，长度变成原来的十多倍，现在已经将材料特性参数填入，接下来只要算出结果，就能得到鹅颈圆角的应力值。
王朝阳这个手残党，若是其他计算过程，他肯定要缴械投降，但鹅颈圆角的计算他却很有信心，因为用鹅颈圆角分散应力的方法是他曾经提出的一项专利，这项技术的应用，成功地解
决了材料在外太空极端环境下温度载荷造成应力集中的难题，为此王朝阳还过得了航空局颁发的特殊嘉奖。
半个小时后，王朝阳停笔，连续用掉的第八张草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数值，不等王朝阳开口，张苗苗已经说道：“最大应力25.6兆帕，安全系数你取多少？”
王朝阳直起腰来活动着肩膀道：“5倍。”
张苗苗更加兴奋，5倍安全系数是长海农机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应力不超过材料许用应力，证明新的设计满足要求。
也就是说，轴径从15毫米降到12毫米的壮举已经完成！
对工程师来说，这事用“壮举”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在兴奋之余，张苗苗隐隐觉得那里不对劲儿，但因为赶时间却又想不出来。现在已经到了下午，长宏机械的潘大庆应该已经来到红星厂，王朝阳让张苗苗收好新图，两人一同前往厂长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内，王嵩脸色铁青。
对面坐着长宏机械一行人，其中潘大庆正叼着烟卷，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就在刚刚，潘大庆说出条件，只要王嵩说出红星厂生产效率提高的秘密，15毫米棒料的供应就能恢复。而王嵩心里跟明镜似的，现行的工艺流程是红星厂的核心竞争力，也是红星厂能扭亏为盈的关键，一旦被外人得知，这种工艺上的优势将不复存在，所以他打心眼里不想同意。
但不同意的代价是1
5毫米棒料的断货，紧跟着就是对长海农机的违约，红星厂将面临巨额的违约金以及名誉损失……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倒闭！
一个是丧失核心竞争力，一个是倒闭，两者都不是王嵩愿意承受的结果，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老王，还在犹豫呢？赶紧给个痛快话，我可没时间跟你耗！”潘大庆把手里的烟头按在烟灰缸里，重新点着一根道，“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最后一根烟，抽完我就走！”
“潘大庆，你真打算把事做得这么绝？红星厂要是真倒闭，你就不担心我带着老少爷们去堵你家门口？”王嵩咬牙道。
“嘿我还真不怕，有种你就试试！不过老王你真是死脑筋，非要走到破产那一步？你只要把你们加工轴的方法说出来，你们红星不就不用倒闭了吗？”潘大庆道。
王嵩五根手指死死攥着抽屉，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指节泛白，抽屉里放着轴加工的工艺流程图。
潘大庆注意到这个细节，脸上扯开一个笑容道：“东西在抽屉里？我说老王你别太倔，拿出来不就完事了吗！”
王嵩仍然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王朝阳和张苗苗赶到。进门之后王朝阳直接走到王嵩跟前，低声耳语起来。
潘大庆的目的即将达成，却被人打扰，他非常不开心，人家父子之间说话他终究说不出什么。
但渐渐地，他发现情况开始不对劲儿。
也不知道
王朝阳说了什么，王嵩阴沉的表情正在慢慢舒展，眉头正中的大疙瘩也渐渐消失，最终这位红星厂厂长竟然露出笑容。
潘大庆一颗心提起来，但仍然保持镇定，在他看来红星厂已经进入死局，是死是活完全他潘大庆一句话的事。
王朝阳的话说完，王嵩靠在椅子上给自己点燃一根旱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道：“潘大庆，你办事这么损，就不怕生孩子没眼儿吗？”
第010章 红星不欢迎你
潘大庆眉毛一立：“你什么意思？得罪我你就不担心红星破产？”
王嵩呲牙道：“我担心，我是红星厂的一家之主，怎么能不担心呢？不过这些却跟你没有关系，你可以哪里凉快去哪里歇着了！”
潘大庆完全搞不懂王嵩的态度怎么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仍然不死心道：“王嵩，你不是糊涂了吧？老子手里捏着你们厂的生死命脉，你让老子离开，你真想让红星倒闭？”
王嵩一拍桌子道：“少他妈一口一个老子的，你这么损的人给我当孙子我都不愿意，怕折寿！红星厂不欢迎你们，立刻滚！”
潘大庆血往上撞，指着王嵩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留下一句“走着瞧”带人除了王嵩办公室。
潘大庆一行人是开车来的，车停在厂门旁边，距离并不远，不过这段并不远的路程却让长宏机械一行人走得千难万阻。
红星厂的工人们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得到消息，愤怒地冲上道路把潘大庆一行人团团围住。以厂为家是工人们的普遍情怀，现在有人在打红星的主意，他们的愤怒值能小？工人们指着潘大庆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食堂的几个大婶拎出两筐烂菜叶子，正愁没法发泄的工人们还能客气？只一眨眼的功夫烂菜叶子就全都落在了潘大庆等人的身上。
潘大庆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在加上理亏，完全不敢出声，低着头鼠窜一样往厂门方向走
，身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唾沫星子和烂菜叶子才终于钻入轿车。
“疯子，一群疯子！红星厂要是不倒闭，老子把姓倒过来写！”轿车行在路上，潘大庆终于开始破口大骂。不过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深，王嵩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王朝阳的话，但究竟是什么话呢？
红星厂厂长办公室内，顺着窗户看到潘大庆抱头鼠窜的样子，王嵩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回头拍着王朝阳的肩膀说：“事情是你小子捅出去的？事情办得敞亮！这几天被潘大庆给恶心坏了，现在心情好多了！”
王朝阳笑了笑没说话。
王嵩这边笑过之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接过新轴的图纸，并摊在桌上观看。
新轴的图纸上，轴径是12毫米，这是王嵩第一个要确认的内容，然后把新轴的设计过程仔仔细细询问一遍，最终郑重地对张苗苗说：“小张，你救了红星！”
张苗苗先是一怔，然后急忙摇头：“不不不，厂长您误会了……”
王嵩却立刻打断她的话：“误会什么？要是不是你及时画出新轴，老子还得在潘大庆面前忍气吞声呢！你不但帮了我，更是救了红星，所以小张你完全不需要谦虚，什么也别多说，走，咱们出去，老少爷们儿估计都等着急了！”
张苗苗心里急，却没法打断厂长的话，待王嵩带头往外走时她扭头看王朝阳，却几乎抓狂，那家伙正靠在窗边打哈欠呢
，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似的。张苗苗正要喊他，前面火爆脾气的老厂长却等不及了，拉住张苗苗就就往外走。
推开门，全厂职工果然已经聚在外面，脸上的愤恨已经褪去许多，更多的却是忧虑。
“厂长，听说15毫米的棒料断货了，是真的吗？”车工班班长刘德贵头一个问道。
“是真的。”王嵩道。
“长宏机械的潘大庆来要挟咱们，也是真的？”另一个问。
“也是真的！”王嵩又道。
听完这话，职工们脸上的忧虑更重，所有人都知道原材料断货的严重性，方才在潘大庆一行人身上发泄怒火固然痛快，但以后怎么办呢？一时间全体职工都低声嘀咕起来。
王嵩此刻大手一挥，喊道：“放心，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们看这是啥！新轴的图纸已经做好，以后咱们只要有12毫米的棒料就行了，12毫米在咱们南阳市至少有四家货源，绝对不会断货！”
职工们沉静片刻，然后爆发出海啸一样的欢呼声。
王嵩举手，示意所有人安静：“至于这次的最大功臣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话音才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张苗苗身上，这位长相清秀留着一对麻花大辫子的女技术员再一次成为焦点。不过张苗苗却已经受过了焦点人物的苦恼，于是这一次她鼓足勇气，大声道：“新轴的图纸不是我做的！”
众人大惊。
老厂长更是诧异：“小张
，不是你是谁？”
张苗苗道：“是王朝阳！”
众人集体瞠目，没人料到张苗苗会说出王朝阳的名字。王嵩更是一脸的疑惑，也不多问，蹬蹬蹬几步就跑回办公室去找儿子，结果此刻的王朝阳正趴桌子上呼呼大睡呢。王嵩哪有耐心多问，一巴掌抽醒王朝阳，扯着就往外走。
王朝阳一天一宿没睡觉，睡得正香时被人抽醒那表情别提多痛苦了，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被拉到众人前。
“朝阳，小张说新轴图纸是你画出来的，真的吗？”王嵩当着众人面前问道。
其他的目光从张苗苗挪到王朝阳身上。
张苗苗本人也盯着王朝阳。
王朝阳依旧睡眼惺忪，手指插在头发里抓了抓道：“确实是我画的……你们信吗？”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集体发出笑声。
王朝阳是他们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调皮捣蛋有他的份，把轴径从15毫米优化到12毫米这种壮举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王嵩自己也是一拍脑门儿道：“我就说嘛，你小子有几泡尿我会不知道？！”
王朝阳继续惺忪着眼睛道：“左右我是说了，信不信随便你们……没事我得回去睡觉了！”
看着王朝阳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张苗苗急得直跺脚，心说这家伙真是讨厌死了！明明能说明白的话却非故意误导群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底怎么想的吗！
其实张苗苗哪里知道，王朝阳真有苦衷。
他以航空
局高级工程师的身份穿越到这位厂长公子哥身上，若突然间暴露出太多学识方面的东西，会很难解释的。别的他不知道，单穿越这事就解释不清楚！
没办法，也只能暂时“委屈”张苗苗了。
红星厂的职工们聚在厂长办公室外议论片刻，便散开各自回了岗位。王嵩见张苗苗的脸色不好看，便让她回去休息，然后则继续组织生产工作。
新轴的图纸固然已经完成，但还没经过试作，更加没得到长海农机的确认，所以说接下来的事情更加重要。
王嵩带着图纸，赶往车间，亲自督促刘德贵他们试做。
试做的前半段一帆风顺，最后倒圆角时遇到麻烦。
盯着图纸上标注的圆角，刘德贵直嘬后槽牙，他从没见过这种变径圆角，更不知道该怎么加工。
第011章 一股劲头！
王朝阳睡了有生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从下午三点开始，晚饭没吃，夜里十点渴醒，灌下一大杯水后倒在炕上继续，第二天睁眼时太阳已经超过树梢。
坐在炕头上，伸着懒腰，浑身上下都舒服，只是肚子有些饿。
王嵩虽然是厂长，但房子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三间土坯房，两边是卧室，中间是入户间，厨房包含在入户间里。王朝阳打着哈欠揭开锅盖，发现粥还是热的，橱柜里有新切的萝卜咸菜。
不用多问，这些一定是王嵩给预备好的，印象中这位新科老爹一向都是这种粗中有细的的性格，当面经常吹胡子瞪眼，但背后还是很会疼人的。
这个时代用的是大粒粗盐，导致咸菜带有一丝苦涩，这也是作为资深吃货的王朝阳始终无法适应的地方。但眼下他却顾不得挑三拣四，小咸菜配米粥，风卷残云一样就吃得干干净净。
午饭要不要改善一下呢？昨天拉着张苗苗熬夜，总该请客表达一下谢意吧……不过想想“红星厂花”忽冷忽热的态度，王朝阳暂且收回这个想法。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王嵩回来，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爹？”
“记得家里有一卷纱布，怎么找不到了呢……”
“找纱布做什么？”
“没时间给你解释……哦在这，总算找到了……”
老厂长回得快，走得也快
，攥着一卷纱布就小跑出去。
王朝阳还从没见过老爹这样慌张的样子，担心出事，就跟了出去。
红星厂车间，车床旁围了一大圈人，里面刘德贵正蹲在地上，一只手按着虎口，表情痛苦，水泥地面上洒着一大滩血迹。
王嵩回到车间，拨开人群，冲到刘德贵跟前，开始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刘德贵的虎口上有一道两指宽的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周围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头皮发麻。
刘德贵表情虽然痛苦，但仍然说没有大事，还说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王嵩听了这话，瞪着牛眼就是一顿臭骂，才不管刘德贵愿不愿意，已经用熟练的手法给他包扎起来。
王嵩是退伍的老兵，包扎伤口还是没问题的。
王朝阳随后赶到，听到人们的议论声，渐渐搞清楚状况。
原来车工班一直在试做新轴，但倒角时遇到麻烦，这些老古董车床没法加工变曲率圆角，新轴一直没法完成。
新轴做不成，就没法给长海农机送样，这是会耽误大事的！
最后时刻刘德贵站了出来！这位车工班老班长拆了工装，攥着推杆，以纯手动的方式给料。变曲率圆角硬是用这种“土路子”方法给做出来了，但刘德贵的虎口却硬硬生生给震裂了！
车床推杆是机加工时的直接受力部件，震动非常大，本来有专用的夹具的。刘德贵拆了夹具，用手顶替，震裂虎口是必然的。
看着已经
加工完成，上面带着血迹的新轴，王朝阳心里不是滋味，是自己疏忽了，他忘记鹅颈圆角是后世数控机床才能加工的结构……
“我说厂长，您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不就是流点血吗！”刘德贵被包扎完，看着手上纱布大包，抱怨道。
“你懂个屁！手不想要了是不？打仗那会儿有多少兵都是因为不重视小伤口而留下残疾的，你知道吗？你要是残疾了，谁帮老子带车工班？”王嵩继续骂道。
“哪有那么严重……比起这个，厂长你还是快让人把样品给长海农机给送过去吧，我担心拖久了会有问题！”刘德贵咧咧嘴道。
王嵩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知道刘德贵说得不错。轴径从15毫米变成12毫米的事，对红星厂至关重要，需要尽早取得长海农机的同意才行！要是节外生枝，车工老班长的血可就白流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王嵩当然要亲自出马，他把新做出的轴擦干净，立即出发。出发前还不忘命令刘德贵好好歇着。
众人散开之后，刘德贵却没有离开，而是拧着眉头在车床旁边踱步。
“德贵叔，怎么不回去歇着，让我爹知道了准得骂你！”王朝阳上前道。
“骂两句算什么，又不少块肉！”刘德贵叹了口又道，“我在发愁啊！我可以拼掉一只手不要把样品做出来，但以后量产怎么办？长海农机就算同意咱们的12毫米新轴，咱们
也没能力加工啊！”
“这确实很难！”王朝阳也陷入深思，红星厂的机床全是最原始的单轴床，跟后世的数控机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再难也要拿下！”刘德贵眉头仍然拧着，但眼睛中却闪精光，他用轻轻拍着车床的机箱盖子道，“我大半辈子都跟这玩意儿打交道，陪它的时间比陪老婆孩子的时间都长，就不信找不到法子……”
一边念叨着，刘德贵拎起一根棒料，靠在满是油污的机床上陷入深，至于那虎口上被浸红的纱布已经完全被他忘到脑后了。
王朝阳这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内心。
换成后世，很难找出一个宁可流血也要赶出样件的工人吧？更难找到一个受伤之后还满腹心思地钻研加工方法的工人！
八十年代的工业基础很差劲儿，但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八十年代的华夏大国仍然创造出无数奇迹，靠得应该就是这股很纯粹的劲儿吧！
王朝阳没有去劝说刘德贵回去休息，因为知道那不会起作用。
离开车间后，王朝阳前往张苗苗的办公室，隔着窗户看到她正在给窗边的花花草草浇水，一边浇水还一边打哈欠，可见这位红星厂花休息的并不像自己那么好。
见面之后，张苗苗犹豫片刻还是把王朝阳让进房间。
“暖壶里有水，想喝自己倒吧！”张苗苗道。
“不渴。”王朝阳感受到对方奇怪的语气，但没有在意，继续道，“
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等等！”
张苗苗打断王朝阳的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若不回答，我以后再不会理你！”
王朝阳耸耸肩：“好吧，请问。”
张苗苗道：“你究竟是谁？”
第012章 更疯狂的主意
王朝阳一怔：“我是王朝阳啊！”
张苗苗眉毛一立，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王朝阳！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懂那么多机械设计和加工方面的知识？应力集中、工艺流程、第四强度理论……这些东西连我的老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朝阳捏起眉心。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还好已经提前想好说辞，王朝阳道：“我从小在红星厂长大，看的多听的多，懂的自然也多……”
张苗苗杏眼圆睁：“胡扯！红星厂的状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谁能教你那些知识？”
王朝阳：“听我把话说完嘛！厂子里有很多旧书，堆在仓库里，我没事就去看书，慢慢就懂得比别人多了。”
红星厂仓库里的旧书，张苗苗也知道，还曾经去查过资料。只是那些书完全没有分类，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有繁体的，也有很多是俄语的，听说是红星建厂之初老会计龚德宏用马车给拉回来的。
对王朝阳的话，张苗苗仍然持怀疑态度，不过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提出第二个问题：“那为什么每次你都把功劳让给我？”
王朝阳笑道：“这样不好吗？”
张苗苗：“当然不好！咱俩……咱俩又没什么关系！”
王朝阳：“咱俩有关系啊！”
张苗苗想起老爹半正经半玩笑说起的娃娃亲的事，脸颊顿时浮起一层红晕，低头道：“不许乱说！”
王朝阳笑了笑道：“其实是对你
的补偿……记得你来红星的头一天，我就把你冒犯了。”
张苗苗想起那次被王朝阳抓着手喊老婆的场景，脸更是滚烫：“以前的事别提了，以后也不需要再给我补偿！记住没有，以后再拿我当挡箭牌，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王朝阳咧咧嘴，这事真不好说，只好转移话题道：“还记得鹅颈圆角吧？出大麻烦了！”
张苗苗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听完王朝阳的解释，这位红星厂花顿时满脸自责：“脱离加工能力的设计是不合格的设计，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事怪我！鹅颈圆角是12毫米轴的关键，若没法解决，新轴的图纸是没法用的！这事是我的责任！”
王朝阳道：“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关键是解决加工问题。”
张苗苗也知道关键是解决加工问题，但变曲率圆角的加工方法，她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更是想不出解决办法。
想来想去，她觉得只能返回市里找专家帮忙。
但红星厂到市里的班车隔天才有一趟，一来一回就是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更何况市里的专家就能解决变曲率圆角的加工问题吗？张苗苗完全不确定。
张苗苗连续想了好几个办法，但随后都自我否定了，见王朝阳一直坐在对面没说话，便问他有什么想法。
“想法有，但很疯狂。”王朝阳道。
“什么想法？”与王朝阳的目光对视，张苗苗浑身不由得震了一下。
“
用单轴机床加工变曲率圆角，几乎是不可能的……德贵叔那种不要命的方法不算……但若配上一套工装，或许能够实现。你知道配钥匙的原理是什么吗？以原有钥匙的轮廓为轨迹线，通过连杆机构让刀具按照轨迹线行走，最后配出一模一样的钥匙……”
“我明白了！你是说先做出一个标准的变曲率圆角，再通过工装保证刀具的行走轨迹！这方法太好了，王朝阳你真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机加工的精度不是配钥匙能比的，工装复杂得多！如果要用这个方法，那咱俩必须尽快把工装的方案给弄出来，这套工装算得上一套小型机构，工作量可不小……所以我说这个想法更疯狂！”
“除了这个，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张苗苗不等王朝阳回答，已经回到座位，拿出铅笔尺规，铺好崭新的草纸，深吸一口气道，“那就开始吧！”
设计工作虽然是纸面工作，但眼下情况用“战场”形容一点不为过。而对于刚刚打完一场硬仗的两人来说，这么快就要“再赴战场”，绝对可以用慷慨激昂来形容。
张苗苗手拿铅笔和尺规，跃跃欲试的样子，颇有女侠手持宝剑，临阵杀敌的英姿飒爽。
这不仅让王朝阳感慨，后世的学生如果有张苗苗这股劲头，什么学位拿不下来啊！
工装的设计绝不比零件本身简单，因为在设计工装的过程中，既要考
虑零件又要考虑实际加工，如何保证精度，如何确保尺寸，如何提高效率……这里面的门道就太多了。
到了后世，随着机械加工的发展，几乎每一项都衍生成一门学问，而这些学问之庞大，连王朝阳也不敢说全部精通。
不过，基本的思考方式他还是懂的。
变曲率圆角的工装主要分三部分，分别是轨迹、连杆和用来固定刀具的夹具。王朝阳以概念画的方式把这些结构画出来，然后需要跟张苗苗一起讨论，以及进行细化设计。
张苗苗虽然一直对王朝阳有意见，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那还是非常专注的。而王朝阳发现，这位红星厂花的领悟能力真的很强，他的那些概念画，毫不夸张地说，就算航空大学的研究生都未必能第一时间搞懂，但张苗苗只听了一遍就开始落笔。
铅笔刷刷刷地在草纸上留下痕迹，很快就出现七八个零件的轮廓就出现了，把这些零件组装在一起，正好是一套完整的工装系统！
当然，概念的草图仅仅能呈现构思，要想能指导加工必须要细化成正规图纸，接下来工作就是这些，而这也是工作量最大的地方。
整套工装一共九张零件图，三张组装图，两人均摊开，每人六张图。因为要赶时间，接下来两人就面面对坐在桌前，低头画图。
一时间房间变得非常安静，只剩下铅笔在草纸上留下的刷刷声。
转眼就是一个小
时过去，天渐渐黑了下来，王朝阳完成了第一张图，抬头一看，人家张苗苗手边已经放着三张画好的图了。
“果然手残啊……”王朝阳自嘲。
“好丑！”张苗苗看着王朝阳手里的图，露出嫌弃的目光。
“……”王朝阳无法反驳。
铅笔和尺规他用得完全不熟练，涂涂抹抹更是常有的事，不用张苗苗嫌弃，连王朝阳自己都看不顺眼，但他也没招，眼高手低的毛病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你的六张图也交给我画吧，你去帮我倒杯水，然后帮我把铅笔削好，草纸在书架的顶层，你也帮我取下一些来。”张苗苗吩咐道。
“好吧。”王朝阳黑着脸道。
哥们好歹也是高级工程师，现在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下手，也是够无语的。
第013章 登门求问
王嵩亲自去给长海农机送样品，这一去就是两天时间。周径从15毫米降低到12毫米，这对长海农机来说绝不是轻易就能同意的事情。
这根轴用在一款农用拖拉机的变速箱里，作用非常重要，一旦失效整套变速箱就会瘫痪，所以长海农机需要充分的验证才能做决断。验证的项目有6个，除了机械装配关系外，还有对强度的验证。
整个过程王嵩都随同参加，当看着轴被依次装入实验设备，王嵩心里总是不免发虚，如果新轴在试验阶段就出现问题，那一切都完蛋了！
为了验证轴的刚度，轴被装入15吨位的液压机中，硕大的液压设备跟纤细的轴形成鲜明的对比，王嵩的一颗心更加悬了起来。
表盘上显示的数值王嵩看不太懂，但还是知道数值越大代表压力越大，细小的轴被夹持在巨大的工作台中央，如同钢铁巨鳄口中的一根骨头，随着油压增压机发出“嗤嗤”的响声，巨鳄的大嘴开始合拢，被咬在中间的轴发出轻微的“吱吱”声，王嵩只感觉嗓子有些紧，心里直骂自己窝囊，当兵那会儿连刺刀都拼过的爷们儿，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
事实证明，新轴经受住了钢铁巨鳄的考验，其他验证项目也顺利通过。同行的刘庆义拍着王嵩的肩膀说：“没事吧老伙计？”
“没事，没事！”王嵩长舒一口气道，整个后背凉飕飕的，俨然
已经被汗水打湿。
“没事就好，咱回办公室细谈！”刘庆义道。
回到办公室，刘庆义立刻把验证结果向上层汇报，汇报结束没多久，一个六十多岁戴着老花镜的男人冲入刘庆义办公室，二话不说就接过实验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十分钟，再抬头时脸上是极为凝重的表情。
“轴径真的被缩小到12毫米？真是太好了！你叫王嵩是吧，请原谅我的失态，我叫马三元，是这款拖拉机变速箱的总工，你们把轴径缩小到12毫米，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叫马三元的老工程师显得很激动，说话时握住王嵩的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嵩一头雾水。
“先不急着说，你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到把轴径缩小的，以及详细的设计过程是什么，这些统统都要告诉我，这对我非常重要！”马三元越说越激动。
“这……”王嵩却尴尬了，新轴的图纸是张苗苗给他的，来不及细问就开始准备样件，马三元的问题他完全答不上来。
见王嵩答不上来，马三元却没有罢休的意思。既然新轴的设计者另有其人，那就专程跑一趟红星！
凭马三元的身份，想见下级供应商的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12毫米新轴实在是太关键了，他等不及，直接让刘庆义安排车，立即一同前往红星厂！
王嵩头一次坐红旗轿车，整个后背都被包裹在沙发里，土坯路再颠簸
坐在里面都稳稳当当的，那感觉别提多舒服了。
听说这款红旗轿车跟国庆典礼上主席检阅部队是同款，整个长海农机也只有一辆，以往都是省力大领导莅临才会使用的，这次因为马三元着急，所以上面才特批的。
不过跟稳稳当当的红旗轿车相比，王嵩的心情却有些七上八下。
12毫米新轴的事情，看刘庆义和马三元的反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但马三元这么火急火燎地往红星厂赶，到底想问什么呢？
更让王嵩担心的是，新轴的加工方法还不成熟，这根样品是刘德贵拼了老命弄出来的，这些情况若是被刘庆义和马三元知道，会不会影响新轴的审批？
红旗轿车最终停在红星厂门口，王嵩带着刘庆义和马三元往里走，本想先进办公室歇歇脚的，但马三元说要第一时间见到新轴的设计者，王嵩没办法，只好带路朝张苗苗办公室方向走去。
到了张苗苗办公室，发现没人，王嵩猜张苗苗在车间，便带着长海农机的两位领导往车间赶。
来到车间门口，果然看到张苗苗正在跟维修班的几位师傅交代事情，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图纸，王朝阳也在一旁。让王嵩气不打一处来的是，王朝阳正靠在车床电机盖子上打瞌睡呢，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最近这么爱睡觉！
外人是不允许进车间的，王嵩就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小张”，张苗苗
闻声立即赶过去，临走前还不忘扯了扯昏昏欲睡的王朝阳。
见面之后，发现新轴的设计者是一个小丫头，马三元露初诧异的表情，原以为是一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工程师呢！
众人一起回到办公室，刚一落座马三元就迫不及待提出疑问，全都是关于新轴设计的，如何选材，如何计算，如何优化……张苗苗一一作答，非常流利，讲到第四强度理论时，还特意增加额外解释。
第四强度理论，张苗苗原本虽然不懂，但运用一次之后却理解得非常彻底……没办法，谁让王朝阳是个“手残党”呢，除了提出理论，详细计算全是张苗苗搞定的！
听着张苗苗的回答，办公室里其他四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马三元的表情，凝重中带有几分兴奋，尤其听到第四强度理论时，他掏出笔记本，一边听一边认真记录。
刘庆义从事长海农机的管理职务，对技术不太懂，但仍然满脸的惊愕，因为他还从没见过老工程师马三元这幅样子。
王嵩的神情是变化最多的一个，在刚开始时有些惶恐，似乎是担心张苗苗能不能答出马三元的问题，看到张苗苗应答自如的表现后，终于把心放回肚子。不过紧跟着就开始眼中冒火，鼻孔扩大，因为他看到了王朝阳！
王朝阳这家伙似乎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竟然靠在墙上睡着了！
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王嵩非冲过去
给王朝阳一个爆栗不可。
第014章 主轴订单
第015章 挖墙脚的
第016章 钢铁巨颚的考验
第017章 大锅饭
第018章 内行看门道
第019章 车床的精度
第020章 厂花的质问
第021章 什么是竞争力？
第022章 杯中烈酒！
第023章 从车工做起
第024章 业余辅导班
第025章 再被挖墙脚
第026章 利益的蛋糕
第027章 一曲歌喉
第028章 剪彩仪式
第029章 当众讲解
剪裁仪式开始，上台剪裁的有长海农机的领导，总工程师马三元，还有其他几位重要人物。剪裁仪式结束后是公开的讲座，针对CC20-3号变速箱的介绍以及长海农机的发展规划。
王嵩的意思是让王朝阳和张苗苗都听一听，这对红星的发展也有好处。不过讲座才开始没多久，一个工作人员就来到王嵩三人跟前，说马总工有请。
王嵩三人便跟着那位工作人员离开会场，经过一段长廊后，来到一个会议厅门前，会议厅是枣红色的大木门，一对金色狮头门环，显得雄伟大气，此刻里面有阵阵声音传出，似乎是有人在讲话。
“这里是长海的一号会议厅，十分钟后马总工将会在里面召开座谈会，三位请进。”那工作人员道。
“好，好。”王嵩松了松领口的扣子道，还从没经过这么高级的会议厅呢。
会议厅内有一张五米多长的椭圆桌，里面已经做了二十多个人，穿着都比较讲究，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所以都在低声私聊，王朝阳三人的进入并没有引起注意。
安排座位时出现麻烦，椭圆桌一圈已经坐满，王嵩三人是临时叫进来的没有位置，工作人员比较为难，最后只能在最后面加了三把椅子。
这样一来，红星厂这三人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不少人上前来攀谈询问，生意场吗，大家都比较喜欢交朋友。
不过当得知三人来自“红
星厂”后，往往只是随口寒暄几句便没了下文……可见红星这样一个小厂，在这些人看来没有太多商机可寻。
“这些人真势利眼！”张苗苗低声嘀咕道。
“也正常，咱们红星太小了！”王嵩道。
等了五分多钟，会议厅的大门再次打开，马三元到来。这位总工程师，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到场简单问候之后便开始了本次会议。
在座的都是长海农机的下游供应商，马三元本次会议的主题是CC20-3号变速箱的品质控制，作为主机厂，长海农机对变速箱的品质管理很重要，但下游供应商也很重要。
变速箱包括铸造箱体、齿轮组、轴承、轴、润滑油润滑脂……任何一部分的品质不过关，都可能影响整体性能。
“市场很严峻，竞争很激烈啊！CC20-3这个项目，曾经存在被下马的风险，你们知道吗？”马三元道。
“还有这事？”众人集体惊讶。CC20-3可是长海农机的拳头产品，怎么可能被下马？
“就在一个多月前，CC20-3的设计还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当时主轴轴径25毫米，导致轴承内径和齿轮内径都很大，变速箱也整体增高……综合起来导致整个设计显得非常笨重，成本预算和效率输出都存在很大问题，上级部门基于这些考虑，险些将这个项目砍掉。”马三元说道。
“哦这事我听说过！不过
最终轴径还是降下来了，马总工还是厉害啊！”
“对对，这个项目多亏有马总工把控，不然就没有今天的拳头产品了！”
众人纷纷赞道。
“不！”
但这时马三元突然摆手道：“你们说错了，缩减轴径可不是我的功劳！”
众人一怔，不明白马三元什么意思。轴径的设计在减速箱中至关重要，直接跟效率和寿命有关，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是马总工的功劳，又会是谁的功劳？
马三元此刻的目光已经落在最远处的三个人身上，然后起身道：“真正有功劳的是红星厂！”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到王嵩三人身上。这些人有的已经知道红星厂，有人还不知道，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红星厂在CC20-3这个项目上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突然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王嵩感觉怎么坐都不得劲儿，额头上直冒汗。
张苗苗也没好多少，两只拳头紧紧攥着，手心里全是汗。
只有王朝阳，仍然泰然自若地坐在原位，面对众多投来的目光，只是微微点头回应。
“将来，这款CC20-3变速箱一定会升级，也会出现衍生产品，所有优化和改进将是一个持续的话题。而红星厂的优化思路非常高明，今天难得所有兄弟单位都在，我想请红星厂的工程师讲一讲，大伙也都学一学！”马三元又道。
“好，我们就学一学红星厂的高明之处！”其他人回应道，充满期待。
“
老王，那就有劳你家的工程师给大伙讲一讲咯？你不会介意吧？”马三元笑呵呵地对王嵩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王嵩咧了咧嘴，回头对张苗苗说：“小张，那你就讲两句吧！”
张苗苗从没有过这类准备，急忙摇头：“我不行……我不行的……”
王嵩低声道：“不行也得上，这个场合啊！”
张苗苗急得脸通红，继续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王朝阳看去：“要不，让王朝阳上吧！”
王嵩心里也急：“那小子又不懂这些……”
“爹，就让我来讲吧！”王朝阳却没有再等，已经起身朝会议室的前方走去。王嵩以为王朝阳故意逞能，心里又气又无语，这什么场合，是你小子逞能的地方吗！
不过王朝阳已经走上前去，王嵩没法阻止，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原位，心里跟吞了十五只蛤蟆似的……七上八下！
会议厅的前方有个小讲台，讲台上面有写字板，王朝阳就利用这个写字板将其轴的优化思路，涉及到其中的关键点还会把公式写出来，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思路清晰。
马三元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
椭圆桌上其他人则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没想到红星厂真有这种高人，更没想到“高人”这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张苗苗视线落在王朝阳身上，流露出复杂的目光，最多的仍然是惊讶。她并不惊讶王朝阳对优化理论的熟悉
程度，那些她早就知道，她惊讶的是王朝阳的心态。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仍然泰然自若，这份心态张苗苗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心态所反映的是自信，张苗苗想不通，王朝阳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在场所有人中，最震惊的莫过于王嵩！
在王嵩眼中，王朝阳一直是一个有些小聪明总喜欢调皮捣蛋的坏小子呢！可刚刚，王朝阳嘴里说的话，黑板上写下的东西……这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第030章 机密文件
王朝阳的讲解结束后，引发热烈的掌声，随后开始问答环节，王朝阳讲的那些理论和思路都比较复杂，在场鲜有人能全听懂，所以问答环节仍然很热烈，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王朝阳索性留在台上，耐心地给众人答疑。
其实现在王朝阳不是故意炫耀或者讨好众人，而且真心想说出一些用有用的东西出来。民族企业发展不易，来自外界的竞争虎视眈眈，自己作为穿越者，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至于技术保密，科技壁垒这些，王朝阳完全不去考虑的。
而正是王朝阳这种有问必答，毫无保留的态度，赢得众人更高程度的认可，以至于有王朝阳下台时，众人再一次自发地爆发出掌声。
总之，经过这一次，在场众人彻底记住了两个名字，红星厂和红星厂的王朝阳。
会议结束后，马三元特意留下王嵩三人吃饭，吃的是长海农机的食堂，但作为马总工的邀请，仍然是莫大的荣幸。
吃饭过程中，马三元便一直拉着王朝阳问技术问题，王朝阳仍然有问必答，张苗苗偶尔也会参与到讨论之中，这就导致桌面上只有王嵩最尴尬，插不上话，满肚子疑问没机会开口，也只能继续等待。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没有回去的班车，王嵩三人只好找旅店住。马三元知道这事，特意让助理帮忙在长海农机的职工宿舍给开了三个房间，算是帮他们省了一晚的住
宿费。
张苗苗回房休息暂且不提，王嵩却直接来到王朝阳房间，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问题憋了一路，若不问清楚他准得失眠！
王朝阳已经想过，以后若让红星长足发展，他必须发挥更大的作用，那就不可能总拿张苗苗做挡箭牌，所以老爹这边必须解释通才行。
解释的理由，仍然是仓库里那些旧书！
这个理由或许牵强，但总比直接说“穿越”强，至于王嵩表现出的疑惑，王朝阳也不去在乎，只用一句笑嘻嘻地玩笑话回答：“您儿子就是真么厉害！”
王嵩听后哈哈大笑。
王嵩并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与其纠结王朝阳是怎么学会这些知识的，他更看重儿子现在真的很厉害这个事实！
对于一个老爹来说，这就足够了！
“虎父无犬子，哈哈这就叫虎父无犬子！你小子从小我就觉得跟别人不一样，脑瓜子特别灵，学东西格外快！”王嵩临走之前哈哈大笑道。
王朝阳黑着脸，心说老爹您这马后炮也太明显了吧？
计划第二天赶早班车回去，所以王朝阳三人起大早吃了早饭，并赶到车站买票。
不过就在三人刚买上票时，马三元的助理再次出现，是小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说马总工有急事，想找王朝阳商量。
王嵩作为厂长，没法太长时间不回去，便决定自己回厂，让王朝阳去见马三元。至于张苗苗，王嵩想了想让张苗苗跟王
朝阳一起回去见马三元，若讨论技术问题张苗苗也可以参与，趁这种机会开开眼界，对以后有好处。
这样一来，王嵩乘车回红星厂，王朝阳和张苗苗重返长海农机。
马三元不在办公室，而是在总装车间，所以王朝阳和张苗苗回去之后，直接被助理带到总装车间。
总装车间里，布置着很多大型设备，例如起重设备，油压机，检测设备等……这个时代的车间活动仍然以人力为主，但一些人力不及的位置，必须使用设备。
此时一座工作台上，放着一件变速箱的箱体，马三元站在那里，目光凝重，脸若冰霜。
马三元身后还有其他人，但也都沉着脸色，不发一语。
王朝阳和张苗苗赶到后，马三元微微点了点头道：“朝阳啊，抱歉临时把你叫回来，这事和你没关系，不过却困扰我好长时间了，我寻思着你脑子快，没准能想出办法！”
王朝阳道：“什么事呢？”
马三元道：“这是CC20-3的箱壳，当着外人我没多说，其实这款箱壳的合格率一直存在很大问题。箱壳是整体的铸铁件，后续追加机加工完成，这四个机加工面是轴承座，对整个变速箱来说至关重要，而恰恰就是这四个轴承座，总是出现问题，现在的合格率不足五成！”
听完这话，王朝阳也感震惊，工业产品合格率不足五成，这问题太严重了，对产品的生产效率和成本都
有极大影响。
王朝阳凝视片刻，问道：“问题具体出现在哪呢？”
马三元道：“同轴度。”
王朝阳思考片刻道：“同轴度的影响因素有很多，加工精度的设定，加工过程的控制，铸件材料的性能……这些因素都分析过吗？”
马三元道：“你一句话就问道点子上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成立了一个专家组，目的就是逐一分析这些问题，但结果却不乐观，分析来分析去，总得不到定论！”
这番话说完，马三元身后那群人集体脸红，看来他们就是所谓的专家组。
王朝阳道：“分析数据给我看一下。”
马三元立即吩咐助理去取数据，过程中身后有人低声跟马三元说了些什么，结果这位总工程师当场骂道：“保密条例算个屁！我马三元信得过王朝阳，出了问题我来承担！”
十多个大架子的数据被助理搬过来，平摊在工作台旁边，这些数据包括加工控制，原料测量等等，算得上核心数据，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到的。
王朝阳没有丝毫犹豫，打开架子就开始看，一旁的张苗苗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那意思是提醒他这样做不合适。但王朝阳却没有依然不在意，笑道：“马总工给看的，我怕什么！”
因为都是原始数据，逐条记录特别多，厚厚一本大架子令人眼花缭乱，不过王朝阳却丝毫不打怵。以前航空局器械的控制数据，动辄上万，跟眼
前这些数据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已浏览的速度看过一遍后，王朝阳的眉头皱了起来：“马总工，机加工设备用的是什么？”
第031章 外国专家
马三元道：“用的是从意大利进口的瓦格纳T3数控机床。由于精度要求高，且需要多面加工，国产机床无法实现，T3数控机床是专门为这个项目进口的。”
王朝阳微微点头，瓦格纳机床他以前就听说过，算是八九十年代比较著名的母机品牌，后世发展出来的T20和T20G曾经一度霸占较大的民用市场份额。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王朝阳才更加奇怪，T3数控机床加工出来的轴承座应该没问题才对。
带着这个疑问，王朝阳想亲眼看一看T3数控。
马三元亲自带王朝阳来到T3数控跟前，却没有立即启动机器，而是稍显尴尬地说道：“朝阳，你还得稍微等一下。”
王朝阳不解：“等什么？”
马三元道：“瓦格纳的专家也在，要等他们到场才可以开机，不过他们每天九点才开始工作。”
王朝阳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八点半，也就是说还得等半个小时。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这么多人都在等，他多等一会儿也无所谓。
此时马三元身后的一个人小声嘀咕道：“哼，那两个专家排场可够大，住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不说，还要每天车接车送！”
“有什么办法，有求于人啊！”另一个道。
“有求于人也不能当祖宗似地供着啊！那两个洋鬼子我贼不顺眼！”又一个道。
马三元向后瞪一眼：“抱怨什么！还不是咱自己技术不够硬，有这精
神头把技术好好搞一搞！”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瓦格纳的专家出现，都是意大利人，一个叫塞萨尔，另一个叫法比洛，身材都很高大，穿得也很时髦，见面之后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你们好……”叫塞萨尔的用蹩脚的华夏语打招呼，后面则是一串意大利语。
“你们好。”马三元等人回应道。
王朝阳阴着脸没出声，因为塞萨尔后面那一串意大利并不是什么有好的话，而是充满了对华夏人的歧视。他这是欺负马三元等人不懂意大利语呢！
马三元随后跟那个塞萨尔说，想在检查一遍加工轴承箱的过程。那塞萨尔耸耸肩，开始跟法比洛一起操作T3机床。
数控机床的操作位置设置有一块液晶屏幕，屏幕周边有许多按钮，塞萨尔用非常快的手速操作着那些屏幕上不断闪现着各种页面和数据。操作完毕后，塞萨尔回身问道：“马，这个过程我已经演示十多遍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人能学会啊？”
马三元略带惭愧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塞萨尔先生，我们还得多学几遍！”
塞萨尔撇撇嘴，又说出一串意大利话。他的同伴听完哈哈大笑两声，也说了一串意大利话。
马三元等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王朝阳却听得一清二楚。塞萨尔说的是“华夏人好蠢，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法比洛则说，“这样也好，咱俩正好可以多在这里玩一阵子
”。
数据设置完毕，T3机床启动，用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一个新的箱壳被加工完毕。
新箱壳被取出后，测量人员开始进行数据测量关键尺寸，其他位置的尺寸没问题，轴承座的同轴度仍然不合格！
“噢上帝，怎么还是不合格！马，不合格的原因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不能这样浪费我和法比洛的时间，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塞萨尔张牙舞爪地叫喊道。
“原因我们正在找，不过还没有找到。”马三元道。
“那就等你们找到原因后在告诉我们吧！”塞萨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准备和同伴离开车间。
马三元面沉似水，其他人也对这两个“专家”傲慢的态度不满，不过正如马三元前面说的，有求于人，若没他们的指导，这台T3机床根本不知该怎么用，所以只好敢怒不敢言。
“等一等！”一直没有吭声的王朝阳，此刻突然开口。
塞萨尔回身，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你的脸很陌生，你是谁？”
王朝阳道：“我叫王朝阳，我是来帮马总工解决问题的。”
塞萨尔咧咧嘴：“那你可以继续！我说过，等你们解决了问题再来找我！”
王朝阳道：“问题我已经找到了！”
塞萨尔一怔：“哪里的问题？”
王朝阳顿了顿，然后慢慢道：“问题就出在T3机床身上！”
塞萨尔当时就炸毛了，瞪着眼睛吼道：“年轻的华夏人，你再胡
说什么？你了解瓦格纳吗，你了解这台T3机床吗？你凭什么说问题出现在机床上？”
王朝阳淡淡道：“哦我更正一下，问题并不是出现在T3机床上，而是出现在操作者身上。”
塞萨尔两大步来到王朝阳跟前，身材高大的他低头盯着王朝阳，咆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一幕发生之后，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马三元眉头紧锁，张苗苗攥着拳头。他们在情感上当然支持王朝阳，不过担心这样会影响大局，如果两名专家因此被激怒而撒手不管，那CC20-3这个项目会遇到大麻烦。
“看着。”
王朝阳沉默片刻，然后转身朝T3机床走去，一只手按下电源开关，另一只手则开始操作控制面板，面板上页面不断闪烁，速度并不比塞萨尔操作慢多少。
塞萨尔看到这里，微微动容，他没想到王朝阳也会操作。只看一遍就学会了操作过程，怎么可能？不要忘记操作面板上的提示语都是意大利语！
操作面板输入完毕后，王朝阳按下启动按钮，T3数控机床再次开始工作，半自动的传送带将铸铁毛坯件输送到工作台上，两组刀具同时开始工作，冷却喷射在工件表面，视窗玻璃变得模糊起来。
加工结束，箱壳被取出来，进行第二次测量。
测量结束后，负责测量的工人立刻喊道：“合格，所有数据都合格了！”
马三元顿时动容，
大步走到测量台跟前亲自检查数据。其他人也都围了过去，看到测量报告上同轴度的结果，均是激动不已。
马三元激动的眼角直跳，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拿起尺规，亲自把同轴度测量一遍。
测量的结果跟报告上完全一致！
“好，好，好！”马三元终于按捺不住，大叫三声。周围其他人也欢呼起来。
两名意大利专家同时露出惶恐的表情：“这，这不可能！”
第032章 狮子大开口
王朝阳冷冷一笑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有什么不可能的？”
塞萨尔咬咬牙道：“一次的合格说不了什么！”
王朝阳道：“那我就多给你解释几句。这台T3数控车床用的是PLC二进制编码，以横纵坐标的数值控制两套刀具的行走路线，后台数据我检查过，所有位置的加工都没问题，唯独轴承座的中心孔定位差了0.01毫米，塞萨尔先生，请问这是为什么？”
塞萨尔棕色的瞳孔剧烈跳动两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王朝阳笑了笑继续道：“我严重怀疑，这0.01毫米的差距，是有人故意输入的。我刚刚造作面板，除了检查加工数据，还修正了这0.01毫米的差距，所以同轴度的问题就解决了。塞萨尔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塞萨尔高大的身材晃动一下：“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朝阳眉毛一立：“真的？”
塞萨尔身高比王朝阳高出一头，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但被王朝阳这样一吼，双腿顿时发软，脸上更是露出极为拧巴的表情。
王朝阳接着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说道：“不要欺负我们华夏人！你们有技术，我们尊重你们，但这绝不是你们傲慢的理由！”
这话说完，塞萨尔和法比洛同时张大嘴巴，他们没想到王朝阳懂意大利语。方才他俩私底下说了不少华夏人的坏话，此刻脸顿时涨得通红。
王朝
阳继续用意大利语说：“放心，你们前面的话我不会对别人说，因为那样你俩很有可能走不出这个车间，而那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希望你接下来的表现，真正对得起‘专家’这个称呼，也配得起别人的尊重！”
塞萨尔和法比洛额头上直流汗水，听完王朝阳的话齐刷刷点头：“王朝阳先生，您教训的对，我们为我们以前的傲慢向您道歉！”
王朝阳道：“跟我道歉没用，你们应该给马总工他们道歉。另外T3机床的操作方法也要好好教，我们华夏人的底子虽然弱，但学习能力不弱于其他任何人，若学了十多遍都没学会，那问题一定出在教的人身上，这点我说的也没错吧？”
塞萨尔用力点头道：“以前是我故意没好好教，今后我会好好教的！”
王朝阳点头：“这些话你应该对他们讲。”
塞萨尔立即回身对马三元等人道：“我道歉。我收回我以前对你们不够尊重的话，我为我和法比洛过去幼稚的表现而道歉，T3机床的操作方法我会认真教的！”
马三元虽然听不懂王朝阳和塞萨尔前面对话的内容，不过通过塞萨尔态度的大转变也能猜到一二，心中感慨不已，这次若没有王朝阳在，箱壳的麻烦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
马三元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边让人继续学习T3机床的使用方法，另一边让人把新生产的箱壳进行后续处理
，然后总装和检测。
安排妥当之后，马三元带着王朝阳和张苗苗回到办公室，还没落座就问王朝阳怎么会懂意大利语。王朝阳解释说只是碰巧懂几句而已，若说多了就露怯了。马三元听得哈哈大笑，没有多问，其实心里明白王朝阳绝不是“懂几句而已”，不然不可能那么流利地和塞萨尔对话。
而张苗苗在一旁听得直眨眼睛，她知道王朝阳懂俄语，还从来不知道连意大利语也懂。
“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朝阳啊，你真是好样的！”马三元大声道。
“您过奖了。”王朝阳道。
“一点不过！看到你这种优秀的小伙子，我真是喜欢啊。哎呀就是我的孙女岁数还不够，不然非把你招来做孙女婿不可！”马三元笑道。
“……”王朝阳眼角一抽，这话题转得好快。
不过没等王朝阳开口，马三元就继续笑着说：“当然，就算我孙女年纪够大，我也不会乱点鸳鸯的，毕竟小张也很优秀吗！”
张苗苗顿时脸红道：“为什么要说我！”
马三元收起笑容，正儿八经地思索一阵道：“朝阳，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你很优秀，我们长海农机又急需人才，尤其是年轻有为能挑大梁的人，你来跟我一起干吧！”
马三元这番话丝毫没有玩笑的成分，而且分量很重。
“能挑大梁”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如果王朝阳来长海农机，至少也是个部门领导。
不过王朝阳却
想都没多想就道：“不好意思马总工，我不能答应您，我要是来长海农机，非被我老爹给揍死不可！”
马三元又道：“朝阳，你可以不用拒绝得这么快，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
王朝阳道：“不用多想，红星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家的。”
马三元露出可惜的表情，但目光中却增加些许的赞许：“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却有另外一个主意，这你一定得答应！”
王朝阳道：“什么主意？”
马三元道：“你做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吧！这样一来，你可以继续留在红星，也可以帮忙解决一些长海农机的问题，岂不一举两得？”
王朝阳认真地思索一阵，问道：“马总工，咱们算朋友吗？”
马三元道：“是朋友。不过我刚刚的话是工作，跟朋友没有关系。”
“要的就是您这话！”
王朝阳哈哈一笑说：“既然说工作，那就得谈谈待遇，我可以做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但您能开什么条件呢？”
马三元指着王朝阳笑道：“滑头，在这等着我呢！条件你来开，只要不太过分我都答应！”
王朝阳想了想道：“别的不需要，给我配一辆桑塔纳吧！”
马三元正喝水呢，差点没呛到：“你小子狮子大开口啊！”
另外一旁的张苗苗也是急忙捂脸，估计是心里默念“我不认识这个男人”呢。
王朝阳却不以为然地道：“马总工，我绝对不是狮子大开口。别
的不说，就说刚刚T3机床的事，我帮长海农机挽回的损失就不止一辆桑塔纳吧？”
马三元道：“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也没有你这样上来就要车的啊！桑塔纳要十多万，我得请示厂长和书记才行……不过我能预料，我这话一出口，准得挨骂不可！”
王朝阳耸耸肩道：“那是您的问题！”
马三元气得胡子直跳，最后咬着后槽牙说：“真有你小子的！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跟厂长和书记汇报！”
第033章 还有底牌
马三元去跟厂长和书记汇报，办公室里只剩王朝阳和张苗苗。
“王朝阳，你真打算要一辆桑塔纳？”张苗苗仍然不敢相信。
“是啊，我没跟马总工开玩笑。”王朝阳道。
“那可是十多万啊，你也太……太过分了吧？”张苗苗不太确定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王朝阳，只能用“过分”了。
“不。”
王朝阳摇摇头说：“如果是朋友帮忙，我可以一分钱不要。但若是工作，那就要可丁可卯。我做技术顾问的价值远远大于一辆汽车，有什么‘过分’的？”
张苗苗不置可否。王朝阳这番话听起来有道理，但这毕竟是八十年代，普通人工资才五六十块钱，这张口就要配一辆十多万的汽车，只能说太过惊世骇俗了。
王朝阳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只要几十块钱或者几百块钱，那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我这一肚子知识的不尊重，不是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但都是歪理邪说！”张苗苗发现每次讨论事情这人都会搬出大道理来，偏偏的还确实有几分道理，索性不再跟他讨论。
等了一会儿，马三元回到办公室。
正如马三元预料，说出王朝阳的要求后，直接被厂长骂得狗血喷头。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能耐再大能大到哪去，竟然张口就要桑塔纳，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所以按照厂长的态度，绝对不会给王朝阳配车的。不过鉴于王朝阳今天
的表现，厂长吐言可以给王朝阳主任级别的待遇，一个月的工资一百元左右。
“你只是技术顾问，平时不用坐班，还能按月拿钱，这待遇真不低了！”马三元说道。
“不。”
王朝阳摇头道：“我的条件不会变的。不过为了让你们厂长知道我的价值，我可以免费再帮你们一个忙，还是关于CC20-3的箱壳加工的。”
马三元一怔：“什么忙？”
王朝阳道：“我有办法让加工精度进一步提高，尤其是跟使用寿命息息相关的同轴度。”
马三元更是不解道：“仍然跟T3数控机床有关？你小子留一手呢？”
王朝阳笑了笑说：“T3数控机床已经达到最大精度，我这次想说的跟毛坯料有关。我先说一个现象，那就是箱壳的加工中，毛坯料存放时间越长，成品精度越高，您可以去查一查数据，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马三元眉头一挑，立即回答：“不用再查，这个现象我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原因。难道你知道原因？”
王朝阳道：“铸造毛坯料，尤其厚壁毛坯料，在散热过程中存在散热不均的现象，导致内部存在残余应力，如果得不到释放必然导致产品变形，也就会影响加工精度。”
马三元想了想道：“残余应力，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跟我说说，该怎么消除残余应力呢？”
王朝阳这次微微一笑问道：“您这个问题是以朋友的
身份问，还是以长海农机马总工程师的身份问？”
马三元此刻非常想知道答案，顾不上琢磨王朝阳的心思，道：“有什么关系吗？快跟我说啊，这事关系重大！”
王朝阳继续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道：“如果是朋友身份，我可以回答。但若以长海农机总工程师的身份，我就得谈谈条件了，别忘了，我这技术顾问的身份还没确定呢！”
马三元气得脸发黑：“你……你小子真够鸡贼，好好好，我这就去跟厂长汇报！”
马三元离开后，张苗苗盯着王朝阳看了好一会儿道：“马总工说的一点都不错，你很鸡贼！”
“我不鸡贼，哪有轿车开？”王朝阳。
“你！”张苗苗咧咧嘴角道，“你就这么肯定这次厂长会答应，要是还不答应呢？”
“那我就再出别的牌！”王朝阳。
“你还有别的牌？”张苗苗诧异。
“不要太多！”王朝阳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嚣张，其实是实话。以王朝阳的眼界，现在长海农机车间里的一切，可以说是漏洞百出！随便指出一条都可以把产品品质提高。切削工艺的优化、切削液的选择、原料的热处理……真的不要太多。
这一次马三元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跟厂长胡庆斌一道回到办公室。
胡庆斌六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头发花白，王朝阳在头一天的剪裁仪式上听过他的讲话，是一个精神饱满中气十足的人。
“
小伙子，听马总工说你有办法从毛坯料入手，提高加工精度？”胡庆斌开门见山。
“是的。”
王朝阳不再卖关子，当即说出两种常用的消除铸料内应力的方法。第一种很简单，那就是长时间放置，在自然环境中消除内应力。第二种方法是优化铸件的结构，以保证冷却速度相同，达到消除内应力的方法。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王朝阳也只能简单介绍而已，真正实施起来并不容易，尤其优化铸件结构，如何在不影响结构强度的前提下确保冷却速度相同，这在后世发展成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同时兼顾结构力学和热力学，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然而即便这样，胡庆斌和马三元也听得如获至宝一样。
马三元开口道：“厂长，我早说过这小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知识面非常广，这样的人才咱厂必须留下！”
胡庆斌沉吟道：“咱厂子的铸造类零件非常多，加工精度一直是个大问题，如果真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只不过……”
马三元怒道：“还不过什么啊，老胡！”
胡庆斌道：“董书记不在厂子，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那可是一辆桑塔纳啊！”
马三元吼道：“不就是一辆汽车吗，有什么定不了的。这事你要是不答应，我跟你没完！总之一句话，王朝阳我要定了！”
胡庆斌咬了咬牙，最后
：“好，管不了那么多，那就这么定了……朝阳同志，欢迎你成为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
第034章 小轿车
“轿车你们坐过吗？坐在轿车里有多舒服你们知道吗？嘿嘿不是跟你们吹，老子坐过两次，那叫一个舒服啊！”
红星厂门口，王嵩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正在跟其他几个人描述坐轿车的经历。
现在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红星厂的工人们一般都在这里休息，抽烟聊天什么的，王嵩也在其中。
“轿车有啥稀罕？不就是一个铁壳子装上四个轱辘，依我看跟拖拉机没什么区别！厂长你就别忽悠我们了！”其他人起哄道。
“要不说你们见识短呢！轿车能跟拖拉机一样吗？就咱们这破路，拖拉机能把你的屁股颠成四瓣，小轿车就不一样了，那感觉跟坐在棉花垛上似的……哎呀你们这些大老粗，说了你们也不懂！”王嵩哈哈大笑道。
“厂长，既然小轿车这么好，您给咱厂子买一辆呗？让我们也尝尝鲜儿！”刘德贵问道。
“是啊，厂长，买一辆呗！”
“咱厂子效益这么好，果断买一辆啊！”
其他人也纷纷起哄。
王嵩顿时黑着脸骂道：“都闭嘴，瞎起什么哄！买一辆？你们知道一辆小轿车多少钱不？十多万！是说买就能买的吗？”
“十多万？！”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个年代，“万元户”是对富豪的称呼，而一辆轿车就是十多个万元户！
当然了，虽然惊愕，但这些人也没有多少失望，因为本也是跟着起哄，谁都知道红
星厂不会买轿车的，至少短时间不会。
“嗡！”
就在这时，远处路口传来一阵轰鸣声，然后就看到一辆通体黑色的小轿车朝厂门口驶来，轮胎压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车身在减震器的作用下上下起伏，如同海上漂浮的小船一样。
这刚刚讨论完轿车就看到一辆，众人自然格外留意，尤其脑子里会不断盘旋“十多万”这三个字。这四个轮在跑在路上的“铁箱子”值十多万，到底什么人才买得起啊！
就在众人以为轿车会沿着厂门口驶过时，这辆车竟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车门打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相继下车。
男的一身红星厂的服装，双眼惺忪，下车后就开始揉肩膀；女的很漂亮，皮肤很白，浅色裤子配白底蓝色碎花的衬衫，一对大眼睛非常明亮。
这二人，正是王朝阳和张苗苗。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桑塔纳”成了红星厂里的热词，而但凡有外人来到红星厂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两小轿车，因为王嵩命人专门在厂门旁边建了一座停车棚，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这种毫不遮掩的“炫耀”令王朝阳无语，不过王嵩却乐此不彼。用老厂长的话说，这是咱红星厂实力的象征，凭啥藏着掖着？
沾了桑塔纳的光，王朝阳的名声在红星厂进一步提高。这辆车是他作为长海农机技术顾问的福利，这起初令所有人质疑，后来
偶然从长海农机的总工程师口中得到确认的消息，这种质疑才彻底消除。
不过随之而生的是疑惑。
王朝阳，这个红星厂多数人看着长大的臭小子，怎么就成了长海农机的技术顾问了呢？
事情往往如此，传来传去，总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最后传到连王朝阳自己都啼笑皆非的方向……说是王朝阳被长海农机的马总工看上了，要招去做孙女婿，所以长海农机才给他如此厚待。
抛开这些茶余饭后的话题不说，红星厂在最近两三个月发生着前所未有的改变。
随着厂子订单的增多，人手不足，王嵩让张苗苗写了一张招人启示贴在厂门口，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红星厂人数从原来的四十五人增加到六十八人，其中一半去了车工班，另外一半去了仓库。
红星厂以前的业务量小，产品单一，没有专门的仓储部门，由龚会计照看，收货和发货，往往都是龚会计的一句话。不过随着业务量和业务种类的增加，龚会计彻底忙不过来，王嵩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便增加了专门的仓储部。
最初王嵩打算把仓库设置在厂区角落的一个土坯房里，已经准备改建了，被王朝阳极力阻止。
王朝阳的建议是把仓库设在厂子中央位置并临近大门的位置。作为后世的穿越党，王朝阳深知仓库对于制造类企业的重要性，仓库是厂内物流的核心，它的合理性直接影响着整个
生产活动的效率。
王嵩起初并不同意这个意见。
理由是厂子中央并且临近大门的位置，是红星厂唯一的一座水泥板房，其他房子全是土坯房，而这唯一的水泥板房本是给车工班准备的，按照王朝阳的建议，车工班只能挪到厂区边缘的土坯房里去了。
现在的红星厂，所有人都知道车工班的重要性，所以反对王朝阳这个意见的人不仅仅王嵩一个，刘德贵他们更是极力反对，甚至连张苗苗也反对。
胳膊拗不过大腿，仓库最终被设立在厂区内的土坯房，而增员之后的车工班也如愿搬入水泥板房。
不过随着十月份多雨季节的到来，红星的厂内物流出现严重问题。
因为仓库设置在最里侧，送货和取货的车辆必须穿过整个厂区才行，这个过程中若赶上内部周转的车辆，经常把狭窄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而这种拥堵在雨天显得格外糟心，为这事仓库和车间的人没少吵架。
王嵩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最后不得不把刘德贵和高崇喜一起叫到办公室。刘德贵现在的身份是车间主任，而高崇喜是仓库新任的仓库主任。
王嵩的目的是把人喊到一起，商量个解决对策，结果两句话没说完，刘德贵就和高崇喜吵起来。
刘德贵骂高崇喜不知道顾全大局，高崇喜骂刘德贵妄自尊大，王嵩的火爆脾气上来，把俩人臭骂一顿，全轰出办公室，最后一个人抽
起闷烟。
“老三？”
王嵩突然想起最初王朝阳给的建议，于是乎立即起身朝张苗苗办公室走去。
第035章 厂区设计很讲究
第036章 张口二十万
第037章 大有难处
第038章 红星厂改建
第039章 咱红星不一样
第040章 拟定年终奖
第041章 办年货
第042章 囤料
第043章 再遇危机
第044章 小年聚餐
第045章 张苗苗家
第046章 来头不小
第047章 动力传输系统
第048章 宗世国的顾虑
第049章 疲劳寿命
第050章 不是胆量的事
张苗苗也不至于真生气，接过纸笔，两只脚尖翘起来，把纸摊在膝盖上就开始了计算。
张苗苗对自己的计算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不过吉普车糟糕的减震系统导致车厢里颠簸不断，给张苗苗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而且现在是寒冬腊月，吉普车里没有暖气，张苗苗的两只手很快被冻得通红。
“小张，先缓一缓吧！”宗世国不忍心。
“没事，没事！”张苗苗坚持道。
其实宗世国比任何人都着急得到结果，但也不忍心让张苗苗继续算下去，抬手看了看手表，朝前面问道：“小马，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开车的小马道：“最多十分钟！”
宗世国道：“小张，那就先等一下吧。我虽然着急看结果，但要是把你的手冻伤，我就太不是东西了……朝阳，你愣什么呢，还不快给小张暖和暖和手！”
王朝阳一愣，还真不知该怎么帮她暖和手。张苗苗则急忙乖乖停笔，并把手揣回衣服口袋。
吉普车停在省农业厅的办公大楼前方，宗世国带头往里面走，作为这里的常客，保安自然不会多问。
进入大楼后，宗世国首先给王朝阳和张苗苗找了一个空闲的会议室，嘱咐人送来热水，然后对两人说：“我去跟领导开会，大约半个小时结束，你们在这里等我！”
张苗苗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水杯，点了点头。
王朝阳笑了笑说：“半个小时，你回来时或许能
看到结果。”
宗世国说了声“那就拜托小张了”，然后匆匆离开。
会议室里很安静，张苗苗喝下半杯热水就开始奋笔疾书，系统计算对她来说虽然陌生，但现成的参考文件就在手边，她只需要在调整参数后重新计算，这完全没有难度。
王朝阳看了一会儿，笑道：“带你来真是明智的决定。”
张苗苗抬头瞪一眼：“不要打扰我！”
王朝阳淡淡一笑，起身在会议室里溜达，翻了翻旁边的杂志，然后顺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张苗苗低头算了一会儿，抬头看到王朝阳悠闲的样子，顿时心里有些不平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继续算。
半个小时后，宗世国返回会议室。
“朝阳，小张，我回来了，算得怎么样？”
“您回来得正好，刚刚算完。”王朝阳道。
“给我看看！”宗世国走过来，直接拿起桌上的本子，目光从上到下，迅速扫过整个计算过程，最终落在计算结果上。
按照14千瓦传输功率校核，结果通过。
看到这里，宗世国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朝阳，小张，你俩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也帮了长海农机的大忙！”
说着，宗世国就开始弯腰鞠躬。
张苗苗急忙去搀扶：“宗老您不用这样，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
宗世国立刻瞪眼：“乱讲，你们把系统最大功率从12千瓦，提升到14千瓦，这还叫没做什
么？你们这要是没做什么，那我们之前的工作就全是狗屎……哦不好意思，瞧我这嘴又没把门的，在小姑娘面前怎么能说脏话！呵呵我检讨，我检讨！”
张苗苗无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宗世国叹了口气，目光闪着光芒：“有了新的方案，以后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对外面说，咱国产系统的性能不比国外货差了！嘿嘿，我倒是很期待，那些洋鬼子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激动过后，宗世国把计算过程仔仔细细又看一遍，工工整整地收入文件袋中，然后又弯着腰把椅子底和桌下检查一遍，生怕有文件掉落，那样子跟守财奴藏钱似的，张苗苗看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们吃大餐！”宗世国又道。
“哦不了，晚饭我们得回去吃。”王朝阳道。
“不要跟我客气！不然我生气了！”宗世国喝道。
“不，不是跟您客气。”张苗苗弱弱道，“今天是我头一天回家，答应我爸妈一起吃晚饭的。”
“这样啊！那是我的不对，不能打扰你们一家子吃饭。”宗世国道。
一家子吃饭？王朝阳不是我家里人！张苗苗很想纠正宗世国的错误。
不过没等张苗苗开口，宗世国又道：“……这样吧，我让司机立即送你们回家……哦对了朝阳，这两罐茶叶是副厅长给我的，当年的明前龙井，你带着
吧，你自己和也行，要不就送给小张的父亲！”宗世国把两罐茶塞到王朝阳手里。
“那谢了。”王朝阳倒也不多客气。
这时宗世国的脸色凝重起来：“朝阳，前面我一直没问，你们红星厂现在什么情况？”
“按照现在样子下去，很难撑到明年。”王朝阳道。
宗世国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沉默好久道：“朝阳，小张，关于你们红星厂的事情，我心里也有数。因为涉及到的面太广，我说不好什么时候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你们放心，这事我刚刚也跟副厅长通过气，立即开始办，而且要严办，争取尽快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就提前谢谢了。”王朝阳道，也有些惊讶宗世国直接把事情提到省厅的层面。不过这样一来，力度增加，红星厂的麻烦或许能尽快解决。
“我也谢谢宗老！”张苗苗也道，表情很认真。
“好了好了，咱都别谢来谢去，总之你们回去安心等我的消息！”宗世国笑了笑道。
随后宗世国的司机开车，把王朝阳和张苗苗送回南阳市，抵达张苗苗家时将近晚上八点。
张连军一直很担心，把事情跟张苗苗妈妈说过，张妈妈也开始坐立不安。待王朝阳和张妈妈进门后，这两口子把经过问了一遍，这才放心。
“要说朝阳这小子真够有胆量的，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宗世国啊，他竟然当众叫板！大侄子，单凭这个
胆量，我服！”张连军挥舞着大拇指。
“依我看，这不光是胆量的事儿！朝阳要是肚子里没点真东西，敢跟宗世国叫板？能指出那个……那个什么系统？”
“动力系统。”张苗苗补充。
“哦对，动力系统！”张妈妈说完就笑眯眯地看着王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