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浓情的浓) 地铁声如风呼啸,厢内的人群摩肩接踵地挤站着,许意浓在其中之一,多年来,她已经练就不倚靠任何支撑在地铁内站立。 到站后,出地铁时跟人在门口撞了一下,互相道歉后,她挎肩背着包在人流中疾行,出地铁站习惯性左手拿卡,手伸向出口,这才发现左臂光秃秃的。 她遽然掉头,开始在密集的人群中逆行。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不好意思)!” 如鱼穿梭,她的视线在无数双脚踩的地面寻探,这里是全球人流量巨大的东京地铁站,此刻亦是上班高峰期,她扫视着每个角落,一直走到先前跟人相撞的地方,才看到地上的零星碎光,明明微弱却仍恍了眼。 她疾步而去,弯下腰捡,对面赶时间的路人没及时刹住车,两人相撞,对方是个男人,相比之下结实的多,许意浓力不能敌不慎跌倒,双膝跪地,她下意识伸手覆在了地上,手背又对方的惯性被踩了一脚,疼痛感席卷至全身,原本精致梳理过的头发瞬时散乱不堪,整个人甚是狼狈。 “すみません(对不起)!”男人惊恐道歉,立刻伸手扶她。 许意浓起身时顺势拾起地上的东西,“だいじょうぶ(没关系)。” 再三确保自己没事后,男人才肯离去。 许意浓这才摊开掌心,躺着的已是一条受过无数践踏沾满灰尘的旧手链,她从包中抽出纸巾轻柔擦拭,发现环扣坏了,先把它用纸巾包好收回包里,再看时间,仅剩十分钟了,赶紧踩着高跟鞋在地铁站里小跑。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 跨进办公室照常与同事们打招呼,许意浓放下包,匆匆坐下戴上防蓝光眼镜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三年前她从东京大学研究生毕业进入了日本TX汽车研究院总部,跟了车型代号为TX12的新车项目,期间也从BOM助理工程师升为现在的BOM主管工程师,时间一晃,车型小批量生产在即,前段时间市场部根据消费者的市场反馈临时对汽车配置做出调整,要在中配车型上增加主动刹车这项性能,所以BOM也要做出相应调整。 五天前她作为BOM主管工程师已向所有研发工程师发出相关的调整通知,今天是deadline,但电子电器部门负责传感器研发的工程师却迟迟未回复她邮件,采购部门、下游制造、售后、已经陆续在催着交付最新的BOM,她顶着压力回复马上,立马又给电子电器部工程师发送提醒邮件,等了几个小时,再刷邮箱仍是空空如也。 期间一个后辈来请教了几个问题,她耐心解答的时候右手指间有节奏地在桌面来回轻敲,待后辈离开她直接拎起座机。 几秒后电话接通。 “张哥,我的邮件你收到了吧?”许意浓直奔主题。 对方也是中国人,已在公司多年,资历上是许意浓的前辈,所以她尊称他一声哥。 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嗯着,“怎么了?” “今天是deadline。”她再次提醒。 “今天?今天过了吗?” 许意浓握着电话柄的指节一收。 那头语调敷衍,“下班前我会给你。” 许意浓轻笑一声,“好,中午下班前我等你邮件。”说完她抢在他前面挂断了电话。 仅隔数秒,她座机响起,扫了一眼是回电,她接。 “许意浓,你什么意思?”对方跑上来就质问。 “张哥,大家都是打工的,我这边一早就被下游催,就差你这边的清单了,麻烦你也体谅我一下。”许意浓直言。 对方却避重就轻,“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我也是你前辈,你刚刚直接挂我电话耍威风给谁看呢?” 内网又收到下游的催促简讯,许意浓视线锁在电脑屏幕,不想在这时候跟他起无谓争执,也懒得理会这种扒高踩低的把戏,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语气轻缓,“张哥,我也是事出有因急了些,挂你电话确是我不对,不好意思,但这个清单……” “我说了下班前给你。”那边急不可耐将她打断,“怎么?中文听不懂需要翻译成日文吗?” 许意浓低眉敛目,对方则不给她再发声的机会如报复性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嘟嘟”声,她放下电话重新稳住下游后继续干活。 下午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她再回拨那电话,要么不接要么是旁人代接。 “张桑呢?”代接的是个日本男同事,她用日语问。 对方告诉她,“不在座位上。” “去哪儿了?” “不太清楚。” 一小时后再打,仍是代接。 许意浓,“张桑还没回来?” “是的。”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不清楚。” “好的谢谢。” 她放下电话摘掉眼镜出了部门,推开楼层通道的门直接下两层到五楼的电子电器部,岂料远远就看到了那稳如泰山坐在自己位置的张姓之人,还在跟旁边同事谈笑风生。许意浓边站在走廊端视边用手机拨他座机,只见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示意身边的日本后辈去接。 于是她掐断电话走了进去。 “不用接了,我来了。”站定在他座位前,许意浓礼貌一笑,“张哥,你既然在,倒也不必总麻烦别人来接我电话。” 自知被拆穿,那姓张的却不以为意横眉瞧她,冷哼一声,“我也没必要接一个对我不敬后辈的电话。” 许意浓说的中文,可他回得却是日文,声音颇高,大有说给日本同事听的意思,周围的日本同事看似埋头干活,实则隔岸观火,一时间办公室陷入微妙气氛。 沉默似无由而来,蔓延片晌后,许意浓也用日语回,“抱歉张桑,我上午不该挂你电话。” 此举无疑在给台阶示好,谁知对方倒来了劲,睥睨之态中带着警告,摆起前辈架子,“年轻人,要谦虚。” 许意浓点头全然接受,仍用日语,“好的张桑,我以后会改正的,但,我想问下我要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发给我?”她抬腕让他看手表,再用指尖敲敲表盘,“毕竟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了。” 那姓张的显有跟她杠上之意,他将手头的文件夹一合,眼皮未再抬一下。 “想要东西,让你上司来找我。”(日语) 许意浓脸上还挂着笑,“一份清单,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讲好了,我上司不负责这个,联系他最后还是找到我,岂不是浪费大家时间?”(日语) 他篾笑,“你?你算老几?”(日语) 日企很讲论资排辈,前辈压后辈这种事屡见不鲜,但许意浓就事论事今天偏不吃这套,她敛去最后一份耐心直接换回了中文。 “张骍,面子我可给足了你,请你拎清楚这是哪里,我不想在日企里跟中国人吵架,你不嫌丢人,我嫌。” 那人总算抬起了头,却对上许意浓的逼近,“大家都是在国外混口饭吃,没有谁比谁高贵,耽误了事情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她再一笑,“论职场规则你可比我老道啊,前——辈。” 他把笔一扔,也改用中文,“你这跟谁说话呢?” 许意浓头轻轻一歪,用他上午的话回他,“怎么?听不懂中文了要翻译成日文吗?” “你!” 许意浓一只手撑在他桌面,声色如旧提醒,“大家都看着呢,请你注意面部表情。” 这样看着日本人只当他俩在用中文友好交谈,殊不知两人早已剑拔弩张。 被她这么一说,那张骍才发现日本同事正各坐各位窥视他们,而许意浓|精致的脸上笑里藏着刀,只听她道。 “你觉得我年轻气盛也好,不懂事也罢,说什么前后辈,不过是看我年纪小欺负欺负我,可你我都是主管工程师,你怎么不去想想我这后辈为什么只来三年就能跟你平级?”她看着他欲怒却压制模样偏不给他开口机会,“你要混日子可以,但请别拉上我,今天这case是我主要负责,其他工程师都已经把清单发给我了,如果我俩对接出了问题你不怕被日本人看笑话就随意。以及,职场上各凭本事,要让人心服口服地尊重不是靠倚老卖老,用这招的基本都是loser 。” 说完她挪手,走得头也不回。 回到座位她喝了几口水,仅隔了几分钟电脑就有有提示声,是张骍发来的清单邮件。 她立刻拉开键盘,在离下班还剩五分钟时把清单整理好发给了所有下游,做完所有事窗外已暮霭沉沉,她背脊坐靠在办公椅眺望着东京这座城市,终究觉得陌生,再回视自己的电脑屏幕,明明一尘不变却倏然觉得这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可真是了然无趣。 几个月后,TX12车型产能爬坡,进入大批量生产的第二天。 许意浓从中国A市机场出关。 夜空如幕,星海深沉,她的渔夫帽压得刘海稀碎遮住了双眼,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想踏进某小区,毫无悬念地被保安拦住了。 深夜,一向浅眠的涂筱柠被手机铃声扰得闷哼,纪昱恒轻拍她安抚,随后抽出一只揽着她的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一看是物业。 “纪先生,这么晚打扰您不好意思,但这会儿小区门口有位女士说是您亲戚。”小区保安在电话里说。 涂筱柠动了一下,纪昱恒拉盖好她肩头的被子,刚要说话,那头电话已被人抢过。 “Wuli 欧巴,撒浪嘿~” 他一下就清醒了…… # 许意浓去“逐影”报到的那天引起了一阵骚动。 逐影全称逐影汽车研究院有限公司,国内汽车自主品牌,是近几年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快速成长迅猛的企业之一,目前已跻身中国国内汽车制造企业的龙头,研究院更是汇聚了各大高校毕业的人才与海归。 只是逐影内部一直盛传一句话:逐影什么都好,就是男女比例失调。 所以许意浓的到来如春风一袭湖面,掀起不小水花。 内网论坛瞬出一帖: 我逐来了个妹纸,还是个漂亮妹纸。 跟帖1:没图你说个J* 跟帖2:LZ开帖不发图,菊*万人* 跟帖3:说J不说B,说菊不说花,文明你我他。 跟帖4:我有个朋友他临终前说想康康美女。 …… 几分钟后楼主贴出一张照片。 配字:颤抖吧!凡人们! 跟帖一堆:艹,奶奶!您孙子我!恋!爱!了! 内网一度混乱…… 而一无所知的许意浓正被HR的男同事领向所属部门,一路这同事话挺多,直到走廊上迎面碰到一人。 “巧了。”HR告诉许意浓,“这位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于总了。” 许意浓遥望着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待他走近HR男同事笑唤他,“于总,我们正要去找您呢。” 那于总驻足。 HR同事抬手介绍,“这就是公司给你们BOM组新招的主管工程师了。” 对面人看过来,许意浓习惯性地微倾鞠躬,恭敬道,“您好于总,我是许意浓,今天正式报道,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那于总扫了扫眼,问,“就是那日本回来的?” “对。” 这位新上司点点头,惜字如金道,“有HR领你去部门,我去抽根烟。” 许意浓几不可见地点头,突问HR男同事,“你会抽烟吗?” 男同事一愣,即应,“会。” 她便朝于总近前一步,嫣然一笑,“正巧我烟瘾也犯了,于总,不介意的话,一起?” 落落大方的姿态惹得HR男同事多种眸光交织一瞬,其中惊诧最甚。 相比之下于总就淡定许多,他又瞄了她一眼,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示意女士优先。 三人一道走进吸烟室,男同事挺有眼力劲地发烟。 “谢谢。”许意浓接过烟环视四周,发现这吸烟室不小,外面还有一个阳台。 发完烟男同事去摸自己衬衫标袋,再摸向裤袋,均无所获,他没带,于总掏出自己打火机点火,可按了几次都没打着,他甩甩又试了试还是没火。 气氛一时凝滞。 倏然“叮——”一声,清脆的火机开盖带着一缕回音打破沉寂,又被“嗞——”地滑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猝不及防出现在三人面前,一气呵成的动作相当利索熟练。 一团火焰送上,照亮了许意浓的眼,她清晰看到了火机壳上的logo:S.T.Dupont 她抬眸,这突如其来的身形高挺到原需她仰视,却在点烟时绅士地倾身,周身顷刻被一股男性清冽气息覆盖,只是这烟还没点燃她就像已被熏了般微微眯了眼。 静立少顷,她红唇娴熟地衔住烟,左手背向身后,毫不拘泥地凑过去借对面人手点燃了烟。 “谢谢。” “不客气。” 男同事笑意盈盈,抬手轻拍在那犹从天而降人的肩膀。 “你小子打哪儿冒出来的?” 火焰未灭,帮他们一一点燃烟,最后才点燃自己那根。 那人将烟含在嘴里,烟雾徐徐,晕了他半边脸,朦胧虚幻,声音低缭。 “我一直在阳台。” 男同事又给许意浓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乙方项目经理,王经理。” 许意浓顺势将视线投向对面,这才能好好打量,他长身挺立,着白色衬衫,领口微敞未系领带,可以明显看到凸出的喉结,鼻梁挺而直,眼型狭长尾部微挑,眉宇淡然,这样生动的皮相下并没有身着正装的萧肃低调,反倒衬得整个人气息张扬,尤其深不可见的瞳孔里第一眼就蕴出一股锐利。 随后男同事又反过来给他介绍,“这是我们逐影BOM组新来的主管工程师,许意浓。” 他右手指尖从唇中夹取下烟,左手闲适插在西装裤袋,先侧过脸呼出一缕烟雾,顷刻间唇指白雾涣散,举手投足尽是漫不经心,再回首四目已相交。 许意浓笔直站着,别具风姿,稍后迎着他视线先伸出手,“你好,许意浓。言字许,意思的意,浓情的浓。” 尚未消散的余烟让那双眸更显雅痞,他唇微抬,也递出手。 他们双手相触,“你好,王骁歧。三横一竖王,马尧骁,此支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勇者无敌,所向披靡...) 指尖上的温度短暂交替,当时许意浓掌心有被东西剐蹭的感觉,她眼眸一垂,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腹的创可贴。 直到第二天许意浓还感觉手上残留着那份被摩擦的粗糙感。 一早,她很享受地吃着热腾腾的早饭,这是她觉得回国后无比享受的事之一。 阿姨又端来刚炸出锅的油条,许意浓夹了一根一咬,仰着头边呼气边说,“好吃。” “慢些,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从国外逃荒回来。”坐在对面的人开口道,正是她表哥纪昱恒。 表哥大她四岁,从小优秀,他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处不在的光,到哪儿都熠熠生辉,她虽然也很好,但偏偏什么都比表哥差一点,就是这差一点她总被母亲念叨,“你看看你哥!” 所以打她记事起,她的世界里没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只有一个非人类学神表哥,最夸张的是,她小学的时候有次放学被班主任叫住,老师递给她一张奥林匹克竞赛试卷,“这个你带回去。” 试卷抬头印着“高中”俩大字,她当时想,自己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老师未免也太看得起她,居然直接甩了一张高中的卷子,她可才五年级啊! 刚要谦虚地说她只能试试。 “给你哥哥做。”老师接下来的话就像一道雷把她劈得里焦外嫩。 “???” “我女儿跟你哥同届,这卷子是我托人从省里搞的,今年全国的高中生奥赛测试卷,都说你哥厉害,我想看看到底多厉害,也好比比差距。” “……” 老师见她半天不接,推着眼镜问,“纪昱恒是你表哥吧?” “啊,是。” 许意浓就是这样在纪昱恒的“阴影”下“茁壮”成长的。 表哥如今是国内头部银行的高管,几年前落户到A市,连带着老婆孩子,据说还是他们领导前后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才说动他调来的大A市,这座人人挤破头想扎根的国际化大都市,他还得三请四邀,牛逼呵呵哒。 她回国后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他了,目前借住在他家。 在人才济济的A市有房有户口,老婆孩子热炕头,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啊,她现在比表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阿姨手艺不错啊。”许意浓感叹着又咬了一口油条。 “她也是C市人。” “难怪有小时候的味道。” 兄妹俩闲扯了一会儿,纪昱恒来回舀着碗里的粥问她,“第一天报到怎么样?” “就这样呗,在哪儿干不是干。”许意浓看他舀了半天就是没喝一口,他不急她都看急了,“放心喝吧,烫不死你。” 纪昱恒恍若未闻,继续着动作又说,“国内职场环境跟国外大不一样,你要完全适应得花些时间。” “这我知道。”许意浓闷头喝了一口粥,想想还是说了,“我刚回来,好多材料转回来还要办手续,等忙完那些我就跟公司申请宿舍。” “不要!”突然一阵踢踢踏踏的小跑声。 一团小身影直朝许意浓扑来,她下意识地接住,对上一个小版纪昱恒,是表哥五岁的女儿,纪乐愉。 小东西紧紧抱着许意浓,“我不要姑姑走!”转头又跟她爸央求,“爸爸,你别赶姑姑走好不好?我可以把我房间让给姑姑住!” 她爸:“……” 小姑娘可爱的样子让许意浓忍俊不禁,她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 “你爸爸没有赶我走,是我自己要搬走。” “走什么啊,家里又不是没房间,在外面住能比在家吗?”表嫂涂筱柠紧跟在女儿后面到了餐厅,落落大方,款款而来的样子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 她往纪昱恒身边一坐,招女儿过来,“乐乐,姑姑一会儿还要上班呢,你别影响她吃早饭。” “奥。”小姑娘不情不愿地过去了,走之前还被许意浓轻轻捏了一下柔嫩嫩的小脸蛋。 纪昱恒将自己一直在舀的粥无声移放至妻子面前。 许意浓这才明白她哥刚刚为什么舀半天不喝了,原来是给老婆准备的,怕她被烫才一直在舀。 她去,大清早的是做了什么孽要被这样喂狗粮? “我这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老住这儿你们总归不大方便。”许意浓别开视线,顺着刚才的话题说。 “出去几年倒是真长大懂事不少,还知道不给我添麻烦了。”她客气地说她哥却没客气接,甚至回得十分坦然。 许意浓朝他翻了个白眼,涂筱柠则嗔怪地拍打了丈夫一下再看向她,“别理他,这儿就是你家,你哥三天两头应酬,我在A市又没什么朋友,你在这儿我正好有个伴儿。” 小乐乐也点着小脑袋附和,“对呀姑姑,爸爸好忙,经常不在家,我跟妈妈可无聊了,妈妈带我出去老不认识路,你留下来陪陪我们啵。” 纪昱恒看着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哪里是在挽留人,倒是变相在控诉他,他不予置评,只安静喝粥。 涂筱柠见他半天没个声,还自顾自喝起了粥,又打了他一下,示意他表个态。 纪昱恒换左手拿勺子,右手移到桌下捉住了涂筱柠总打他的那只手,扣在自己腰际让她动弹不得,再将视线重归许意浓那里。 “她皮糙肉厚,也就随便客气一下,你们娘俩还当了真?”他直接放下勺子,下一秒将她无情拆穿,“这么说吧,就算请八抬大轿来抬她,她都不会搬走的。” 许意浓差点喝呛,她立刻拍拍桌子提醒,“纪昱恒,请注意你的言辞啊!” 纪昱恒唇角一浮,“辞职回国这么大的事你都能闷声不响一条龙做了,你勇者无敌,所向披靡,你还怕什么?” 她哥有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许意浓是真的呛了,她狂咳不止。 涂筱柠忙喊阿姨倒水来,又怪丈夫,“你怎么回事?” 纪昱恒眼底盈笑,“不是你让我说话?” “我,我让你好好说话!” “我哪句没好好说?” 完败,在座诸位没一个是他对手,许意浓痛定思痛,决定先撤为上。 “我吃好了,上班去了。”她擦擦嘴站起来。 谁知纪昱恒也站了起来,“一起。” 许意浓:“……” “乐乐,爸爸上班去了,今天妈妈送你去上学,你要好好上课,听老师话。”走的时候纪昱恒揉揉女儿的小脑袋。 涂筱柠给他抚平衬衫,再整整领带,“晚上要没应酬就早点回来。” “好。”他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丝毫没管身旁站着的许意浓。 呵,好一个屠狗,许意浓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爸爸拜拜,姑姑拜拜,姑姑今天下班要陪我搭乐高高。”小乐乐乖乖地站在妈妈身边朝他们挥挥手。 “好的。”许意浓应着朝她做了个飞吻。 然后硬着头皮跟纪昱恒一起出门,本来以为他说的就是一起坐电梯,看到他只按了个负一,她提醒,“诶?帮我按个1啊。” 纪昱恒岿然不动,“我送你。” 晴天那个霹雳啊,她笑中凝悲,不死心地问,“大哥,我们,同路吗?” 纪昱恒与她对视,“很巧,今天同路。” “你不是很忙?” “原本要参加的会议推迟了,送完你再去正好。” 面对疾风吧,纪昱恒斩断她最后一丝挣扎。 许意浓心如摆钟地跟着他来到地下车库,看到远处一辆帕萨特亮了一下,走近一瞧,对不起,是她冒昧了,哪是什么帕萨特,人家是辉腾。 她精神一振,有些谄媚,“亲爱的哥哥您的雷克萨斯斯呢?” “搬到A市前卖了。” “到A市就换了这辆?” “嗯。”纪昱恒亲手给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下巴微抬,“上车。” 许意浓麻利抬脚上去,“好勒哥哥。” 到了车里她这里摸摸那里蹭蹭,等纪昱恒坐上来,她忍不住说,“亲爱的哥哥啊,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昱恒拉过安全带系上直接回,“不当讲。” 许意浓朝他做了个鬼脸,“无趣。” “许意浓。”纪昱恒却直呼她全名。 “啊?”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说说吧,为什么突然回国?”他边说边发动了车,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意浓一副觉得他很庸俗的表情,两手一摊,“享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我,又在国家的大好政策下留了学,现在学成归来,自然是要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献出绵薄之力,添砖加瓦的啊。” 纪昱恒开着车安坐如山,突然腾出右手开始操作中控台屏幕,汽车蓝牙已经自动连上了手机,许意浓看他切换到通讯录,滑到小姨那栏。 许意浓吓得“虎躯一震”,立刻嚎了一嗓,“桥豆麻袋!” 纪昱恒手还悬着,许意浓双手一把握住,用可怜的小眼神哀求,“哥,帅哥,好汉!我,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纪昱恒嫌弃地抽回手,“说。” 气氛静默,许意浓耷拉眼皮,任由长发过耳遮住脸,片晌后她才开口,“前几天我在网上刷到一个采访留学生的视频,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十个留学生里面,你扔下去一把石子,砸死两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砸死两个你这样的学神,剩下六个人,有五个是抑郁。”又耸笑笑侧头看她哥,“我不想成为第六个人,所以回来了。” 纪昱恒几不可察地踩了踩刹车,他也曾是留学生,知道独自在外漂泊的一切感受。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话题没再继续。 车外是喧闹的城市声息,车里是兄妹俩的长久无声,车身还在稳稳前行,十字路口红灯才停下。 许意浓的视线还落在窗外,这座城市在她的脑海记忆随着时间推移变得不复以往,不知何时起,她好似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在哪儿都找不到归属感。 直到头被轻拍了一下,她像小时候那样回眸瞪视,“干嘛?” “有句话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说。”纪昱恒注视着她,蓦然一笑,“许意浓,欢迎回家。” “切。”许意浓别过脸去,重整着头发,这次换她嫌弃,“纪昱恒!你弄乱我发型了!” …… 严格的来说,今天才算许意浓第一天正式上班。 当她踩着高跟鞋踏入逐影研究院的时候殊不知自己又成了全院焦点。 技术层吸烟室里。 一群男人叼着烟站在阳台上眺望着研究院大门口。 大家看着一道倩影从大众上下来,她优雅地捋了捋长发,左手挎着包,右手插在黑色女士西装裤内,本就身形绰约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高挑,一举一动都自带了干练的职场女性气质。 “乖乖,不怕奔驰和路虎,就怕大众带字母。”不知谁先冒出一句。 有人赶紧掏出手机调大手机镜头对着那车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再把照片放大,“OJBK,辉腾无误。” 而后各种叹气声接踵而来。 待人在视野中越来越近,有人咬着烟眯着眼还不死心,“来吧兄弟们,买定离手,猜豪车里驾驶座上的人是她爸还是她男朋友?” 瞬间整个吸烟室嘈杂一片。 角落里,王骁歧临窗而立,任由光肆意倾泻在全身,他指尖夹着的烟安静燃着,堆叠出一大截烟灰。 “王经理。”直到肩被人搭了一下,指尖的烟灰全然掉落,那人朝窗外扬着下巴,颇有一丝炫耀,“别一个人在这儿闷声抽烟啊,你们乙方那办公室可一只母蚊子都没有,怎么样,我们甲方的妹子漂亮吧?” 王骁歧目光如水,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可惜啊。”耳边又一声叹息,“美女可能名花有主喽。” 王骁歧只抽完最后一口烟,长手一抬将手中的烟蒂精准抛进垃圾桶,他的声音在烟雾缭绕中不高不低,似笑非笑,“也可能是她叫的快车。” 吸烟室寂静一秒,如醍醐灌顶般再次沸腾。 “对啊!还有快车!”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人间难得几回见...) 许意浓一进办公室就连打了四个喷嚏。 她看了看脚下的地毯,眉角耸了耸。 技术部的办公室很大,不止一个组,从她出现起,其他组为数不多的女员工发现她衣品挺洋气,装模作样手捧着资料游移滚轮座位开始私下交头接耳。 “上身目测Reiss,下身不祥,鞋Chanel ,包Hermes garden party. ” “讲真,我以前以为日系风就是优衣库或者无印良品。” “世另我……” 突然有人从茶水间回来插了一句,“你们懂什么?人家早上可是坐辉腾来的!” “……” 许意浓所在的是BOM三组,全组加上她是三男两女,昨天HR已经带她走过场了。 她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摸索了一会儿,组里的人陆续到来,都跟她礼貌地打招呼。 “许工早。” 许意浓心里一梗。许工? 想她爹这把年纪在单位还被人叫小许呢,她却已经被叫上了这么老成的称呼,她区区一个90后,真是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优秀”。 一会儿BOM三组的人来全了,每个人落座的时候发现自己位置上放了一个精美礼品盒。 大家面面相觑,微信同时响起,是许意浓在昨天新建的组群里发来的微信。 【各位,我初来乍到,一份小伴手礼聊表心意。】 紧接着又发。 【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叫我意浓姐就好啦。我之前在日本工作,以后如果大家想在日本买什么东西,可以找我,不要代购费的。】(附上笑脸一枚) 大家又相视一眼,立刻在群里回。 【太客气了啊,破费了破费了】 【谢谢意浓姐】 再朝许意浓那里看看,正对上她的微笑。 不一会儿,Bom三组小群里: 【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了。】 【我刚刚偷偷打开礼品袋看了一下,是日本网红产品四件套,眼药水,润唇膏,蒸汽眼罩和面膜】 【哦吼,这美女领导有点接地气】 许意浓继续熟悉自己即将接手车型项目的一些基本情况,一会儿她唤组里唯一的女员工,“小左?” 小左全名左畅,一毕业就到Bom三组了。 她立刻放下手上的礼品袋过去,“意浓姐。” 许意浓此刻鼻梁上架着眼镜,看上去很知性,“能不能麻烦你带我摸摸公司系统?我还不是很熟。”她边问边让开自己鼠标。 “哦哦,好的。”左畅俯过身接过她鼠标,开始给她介绍车型项目的基本情况。 国内的汽车公司模式跟日本公司差异明显,许意浓也算半个新人。 可正当她紧盯着电脑屏幕凝神细听时,左畅的语速却在慢慢减弱。 抬头发现小姑娘注意力已经偏离她电脑了,顺着她视线一瞧。 不近不远处站着个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白色衬衫下身姿英挺,隔着办公桌伫立,露出半个脸侧轮廓与紧实的下颚线条,他低着头与人正色交谈。 “针对名称库的维护,你们还有什么需求?” 对方:“能支持批量的导入和快速的查询,每一个名称条目要包含零件名称的中英文以及所属系统。这些你们大概需要多久的开发时间?” “两周后我们能给出demo展示,你们看看是否满足需求。” “可以。” 许意浓觉得这办公室大归大,传声效果还挺好的,再看看左畅,魂已经飘了,她用笔敲着桌子问,“那是哪个组?” 左畅回神,告诉她,“坐着的是负责零件标准名称库的同事,站着的是乙方项目经理。” “乙方人很少吗?怎么业务还要项目经理亲自来沟通?”许意浓又随口一问。 “还行,十个人。”左畅边眼朝前面看边给她解释,“不过王经理一向亲力亲为,经常自己出马。” “是吗?”许意浓也再次抬眸,“是哪家公司?跟逐影合作多久了?” “今年第三年,是一唯。”左畅说完想了想又问,“意浓姐,一唯你知道吗?” 她摇头,唯一倒是经常听,一唯嘛……恕她直言,这名字听着有点像什么挂着企业孵化基地头衔出来的野鸡公司。 左畅想她才回国不了解国内公司很正常,就给她科普,“一唯全称一唯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国内新晋崛起的IT咨询公司,这两年势头挺猛。”她顿了顿,有些惋惜,“不过像王经理这种A大出身的只待那儿做个乙方,有些大材小用了。“ 许意浓:“哦?” 左畅又寻思,这新领导自己就是东京大学的研究生,所谓文人相轻,说不定人家就没把A大放眼里,于是她补上一句,“但这王经理并不是研究生,就跟A大本科比的话,我们逐影一众硕博生也是很能打的。” 许意浓看看她,“这你都知道?” “谁让人家颜值吊打我们逐影呢?颜值不够,学历来凑。”小姑娘俏皮地吐吐舌头忍不住向许意浓求证,“王经理,很帅吧? 许意浓推推眼镜笑笑,“我吧,我脸盲,觉得是个男的都长差不多。” 这话左畅没法接。 许意浓已经拿回鼠标挪到桌面的企业通讯软件上,她言归正传,“内网你们就用这个软件交流吗?” 左畅看看点头,“对,你的信息应该已经添加上去了。” “Ok.”许意浓点开一看,她的名字果然已经出现在Bom三组的主管工程师那栏了。 左畅看她头像光秃秃的,提醒,“意浓姐,你要不要上传一下自己头像?” “一定要自己的照片吗?”许意浓问她。 “不一定啊,我就用了美少女战士。” “行,那我待会儿弄。”鼠标再往下滑的时候,BOM部的底部赫然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名字,她将箭头移过去问左畅,“这位是日本同事?” 左畅低首一瞧,“哦,这是公司重金聘请的日本专家:佐藤先生。” “重金聘请?” 左畅点头,“他负责公司整车零件功能位置码的标准定义,进一步保证BOM这块的准确性。” 许意浓来了丝兴趣,据她所知,目前这块标准在国内自主品牌的车企中都没有真正落地的,反观国外的汽车品牌因为起步早经验积累深厚,早已沉淀了一套适应各自企业车型的零件功能位置码标准,也是合资车企BOM管理上的一大利器,逐影能认识到这个问题还重金聘请日本的专家,说明公司领导层认知自身缺陷,高瞻远瞩,看来她当初决定回国倒也没选错公司。 “那这位专家为逐影解决了问题没?”她挺好奇结果。 左畅却摇头,“可能是先进的零件功能位置码管理理念短时间内很难在本土企业生根,再加上佐藤先生的中文水平有限,跟公司里大部分技术部门同事的沟通存在很大的障碍,所以他到公司的这一年里,负责的零件功能位置码标准业务推行十分缓慢。” “公司没有给他配备专门的翻译吗?” “有的,但是公司里跟涉及这块的同事和佐藤先生的理念有出入,他又固执,所以,还挺难有进展的。”左畅又耸耸肩,“不过像我们组只负责新车型的BOM交付工作,跟这个专家几乎没什么交集。” 许意浓再看看通讯里那个佐藤仓介名片,他应该用的自己的照片做的头像,是个看上去挺憨厚的小老头。 “好的我知道了。”她让左畅去忙。 鼠标箭头还停留在佐藤先生的头像上,她心想,看来还是个固执的小老头哇。 再抬头的时候前方刚刚站着的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许意浓继续研究新系统,之后从手机相册里导了一张卡通图到电脑,上传当了头像。 同层对面乙方办公室。 “啧,你们看到隔壁新来那BOM女主管工程师没有?” “还没,据说很nice?” 突然有人拍桌打断,“给人当舔狗不够还要看他们的女人?跪多了是吧!没见过女的?骨气俩字要不会写let bro跟you say say!” 无人理会,继续在群里po出一张照片。 几秒后,只听刚刚吵得最凶的人开始啪啪打脸,“内什么,我甲方爸爸BOM组还缺不缺人啊?如果实在不缺的话,去隔壁扫个地也行。” 有同事哈哈一笑,朝门口下巴一扬,“来人!” 立马有人配合,“在!” “关门,放狗。” “好嘞。” 语落,正好王骁歧踏进来,他审视着整间办公室,“你们,很闲?” 四下寂静,众人秒怂,作鸟兽散。 待王骁歧回自己位置坐下,有人不怕死地把座椅滑过去。 “老大,下次跟甲方爸爸沟通这种小事让我们去就行了,你这身份老抛头露面,不合适,不合适啊。” 其他人默契地附和,“是啊是啊。” 王骁歧看他一眼,“你去我去,有区别?” “当然有啊!” 你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美女! 但说出来的是,“王牌只能对王牌,你只要在关键时刻出现,用你的颜值slay住全场就行了。” 他看着王骁歧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王骁歧也看看他,“你是不是没事做?没事我给你点事做。” “有有有!我有!” 王骁歧长腿一抬,把他那张碍人的脸连同办公椅一起踹走了。 “干活。”他沉声吩咐。 大家哭丧,“嗻。” 办公室很快又陷入噼里啪啦的键盘和鼠标声里。 被踹回座位的那人也委委屈屈地重新打开电脑,摸了会儿系统不死心地打开自己的企业通讯软件点到逐影的BOM三组,果然看到了一个新的名字——许意浓。 他细细一品,人如其名,好名,好名。 再点开她的界面信息,正好刷新了一下她的头像。 他一看,觉得那头像好生熟悉,想了想赶紧再回到他们一唯的企业通讯软件通讯录翻翻,不一会儿,他同时打开两个聊天对话框,再在电脑桌面上把两个头像拉靠到一起,然后“卧槽了。”,只听他一声炸雷惊天下。 “老大,我刚发现你跟隔壁新来的BOM美女工程师通讯软件上头像是一样的啊,居然都是动画片狮子王站在悬崖上的截图。逐影研究院可是几千号人啊,你俩办公室挨着,头像又撞了,这千分之一的概率全被你碰上了,这等猿粪!”他兴奋地拍拍手,“人间难得几回见,此处应该有掌声啊!” 大家立刻打开自己的企业通讯软件 ,一看,果然俩头像一毛一样,又下意识地看向当事人之一。 王骁歧刚给领导发完邮件,身子往座椅上闲散一靠,随手拿过手边打火机一边把玩一边很给面儿地接了他话,“来,我们给祁杨点掌声。” 还在嬉皮笑脸的祁杨一滞,隐约中感觉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啊这?等等,老大搞错了吧? “怎么是给我掌声?”他问。 王骁歧人畜无害地勾唇,让他心弦不由一紧,“祝贺你喜提加班一晚。” “噗……”其他人笑喷,两只蹄子拍得那叫个啪啪作响, “?”祁杨傻了。 王骁歧隔着几个人头,又给了他一个关爱的眼神,“怎么,有空研究我头像没空加班?” “不是,老大,我……” “那就两晚。” 一刀见血,刀刀致命。 祁杨凭一己之力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死于话多。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前男友) 这厢祁杨正在被王骁歧吊打,那厢一个叫林然的被甲方私戳了。 【兄弟,我PLM系统搭建BOM的时候发现有一行零件的中文名称显示不正确,帮我康康咋回事啊。】 林然一看正是隔壁BOM三组的人,真是说曹操,曹操的小弟就到啊。 他回:【木问题啦~】 对方:【那我共享桌面?】 林然刚在对话框打出“好”,转念一想改成了:【我正好要去你们办公室找人拿签字版的BRD,顺便到你工位上来看一下。】 【ok】 林然把键盘往里一推,趁乱直接往外去了。 “这货今天尿频尿急?出去几次了都。”不过还是有人眼尖地发现了。 “他肾虚。”其他人瞥了一眼又把注意力回到萎掉的祁杨那儿。 大家暗笑不止地安慰着祁杨,“IT人IT魂,爱加班才是人上人!” 祁杨对着王骁歧还在两行热泪上青天,王骁歧的座机很适时宜地响了,接电话前他将原本在手中把玩的打火机朝桌上一放,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再笑的一起连坐。 大家只能憋住笑,拍拍祁杨的肩再捶捶自己胸口,“坚强,bro!我们精神上与你同在!” “滚!” 林然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王骁歧还在接电话。 “肾虚肾亏喝肾宝,中医药结合疗效好。”有同事调侃他。 林然听到不仅没恼还心情甚好地坐了下来,他嘚瑟地说,“啧,甲方HR被屁打瞎的审美总算开了眼,隔壁新来的美女果然不是盖的。”他边说边比划,“那脸那身材那气质,真是坐着都挡不住的风情万种啊,一个字:绝。” “你刚去隔壁了?”有人反应过来。 他把鼻架上的眼镜一推,“以工作之名。” “我靠!” “真人高清无|码比照片上好看多了。”林然还在回味,不由问出一句,“我司没有不能和甲方谈恋爱这条规定吧?” 立马有人呛他,“Big胆!你是村里断了电还是没通网?人家今早可是坐辉腾来的,辉腾造吗?!你什么车就敢问这问题?” 林然还懵着,有人帮他答了,“他啊每天骑地共享单车,车把手左边挂着豆浆,右边挂着肉包,偶尔也换三丁馅儿。 大家又当即笑作一团,邻座的同事第一时间送来最真挚慰问,“没事,共享单车它虽然只有俩轮,好歹也是车。” 王骁歧只接个电话的功夫组里又闹腾起来了,他跟对方说完话把话筒一扣,直接通知,“今晚所有人通宵加班。” “啊?”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小弟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J车型的BOM历史数据需要使用特殊权限处理。”王骁歧抬起眼皮又郑重宣布,“数据修复不好,天天加班。” 在场的除了祁杨都哭了,“老大,不要啊!” 只有祁杨举双手赞成,“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老大英明!我同意!” 王骁歧扫过去一眼,立马又安分了。 再次把打火机拿在了手里,王骁歧长腿一伸,办公椅往后移了移,他顺势站了起来,对着大家幽怨的小眼神怎么看都不是平易近人的样子,同时带了几分不着调,“放心,我一向公平公正,做人上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让你们雨露均沾。” 刚说爱加班才是人上人这句话的现在只想自抽耳光,他弱弱说,“老大,要不您还是独宠祁杨一人吧。” 祁杨立刻隔空送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既然都没问题,晚七点在办公室集合。”可王骁歧最后一锤定音走出了办公室。 大家:??? 他刚刚有问过谁意见吗? # 许意浓在摸了很久的系统后摘下了眼镜准备休息一下。 她不是一个喜欢长时间对着电脑的人,在日本就养成了工作一段时间会站起来放松一下的习惯,通常休息的时候她会去茶水室边喝点东西边听歌。逐影的茶水室比之前日本公司的要大些,一共三个房间,第一间是饮水机,咖啡机,各种茶包一应俱全,中间是吧台和茶座,里间是两台自动贩卖机和一些小零食。 许意浓走到里间一眼就瞄准了自动贩卖机,她选了一瓶冰的乌龙茶,拿出手机刚要扫码,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一转身,是名女同事,只见她眉角弯弯,唇红齿白,嘴巴一张一合地对她说着什么。 “不好意思,我……”许意浓赶紧摘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她开了降噪模式所以不大听得清外界的声音。 大概动作急了些,她手一个打滑左耳机从指缝间漏了下去,耳机呈直线落地后又被反弹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再“嗒”地一声飞进了自动贩卖机底座下。 那女同事跟许意浓面面相觑,她目露难色,抱歉地说,“哎呀,怎么掉进去了?是我不好,不该突然拍你的。” “没关系。”许意浓本没太在意,还想问她有什么事,却见她已经蹲下身去了。 “我帮你看看掉哪儿了,能不能够着。” “哎,不用。”动作快得许意浓都来不及拦,简直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她已经猫着腰半趴着往自动贩卖机底座探眼瞄寻。 这叫许意浓怎么好意思,她赶紧去拉她,“没事的,我一会儿找保洁阿姨借个扫帚扫出来就是了。” “我看到了,就在那儿呢。”女同事一心只顾去找耳机,她闷头说着,一只手抱着贩卖机机身一只手直往里探。 许意浓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更加不能若无其事,她陪她一起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电筒朝贩卖机底座照。 “看得清吗?”她边照边问。 女同事:“再往右照一点。” 许意浓就往右照。 “灯再近点。” 许意浓干脆也双膝跪地半趴了下来把手机照明又凑近了些。 “糟糕,我手刚刚碰是碰到它了,可好像把它推得更里了。”女同事手伸了一会儿泄气地说。 许意浓把头靠向她那边,“我看看。” 同事给她让出位置,手也一并抽了回来,她说,“我去找阿姨。” “没事我再试试。”许意浓全神贯注地朝贩卖机底座探看着,看到耳机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确实有点远,她手也够不着。 但同事已经跑开了,试了几下后许意浓索性放下手机再努力往里把手挤了挤。 直到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同事回来了,抽回手的时候还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 “找到阿姨了吗?” 满室寂静,无人响应。 她抬头,一双黑色皮鞋首先映入眼帘,刹那间大脑迅速反应过来这里是会时不时有人来的茶水室,几乎只用一秒时间就弹站了起来。 她用那只尚且干净的手整了整自己早已凌乱的头发,用小指勾拂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刘海,迎面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 王骁歧正挡在里间茶水室的入口,直挺挺地立在她身前。 两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不期而遇,那一刻,许意浓亲身体会到了小说评论里经常出现的那句“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是个什么感觉。 整个人简直都要裂开了。 王骁歧看着她的神态倒挺平淡的,连带他说话的声音也略显疏懒与从容,四下无人,异常清晰。 “许总,你们女员工的衬衫就没有宽松的size?” 许意浓闻言色变,眉头微曲,“王经理,你什么意思?” 王骁歧目光在她身上一落又离开,轻描淡写抛出一句,“你说呢?”,转而径自面向另一座自动贩卖机抬手开始按屏幕。 许意浓站在原地,本就已模样狼狈,看着他选着饮料再拿出手机扫码的淡然模样,莫名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于是下意识反唇,“王经理你作为乙方,这么跟甲方爸爸说话合适吗?” 王骁歧侧首,与她四目相交,眼尾略弯语调缓缓,“那甲方爸爸,你觉得我什么身份合适?” 这次换她,“你说呢?” 过耳留声的还有自动贩卖机里的机械运作,他立着,白衬衫和黑西裤衬得他身形很直,片晌后他移了移脚蓦地讪笑一声,眉眼间一如既往透着与生俱来的邪气,“前男友?” 突然“咚——”一下,他的声音却被同时推滑到机器出口的饮料声盖住,那动静像是砸下来的,让许意浓不由一惊,从头到脚的麻木了。 这时有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进到了第一间茶水室,如同结界被闯破又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两人不约而同别开视线终止了对话,王骁歧俯身去拿饮料,许意浓则打算出去找刚刚那个女同事,她近前几步,可出口空间狭小,拿好饮料的王骁歧便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一条道。 许意浓顶着甲方爸爸高贵的头颅与他擦身而过,连高跟鞋都踩出了与众不同的霸气。 “许总。” 只是她刚踏进第二间,王骁歧便在身后唤了一声。 许意浓没有驻足,稍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她知道是他,回眸的一瞬间身上落下一件男士西服,宽大得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她一头雾水,“你……?” “不谢。”王骁歧经过时下巴朝她衣领处微微一抬。 许意浓顺势低头,一看,脑子里轰地一声,脸颊瞬间红到了耳根,转而再发烫,仿佛可将空气燃烧。 她的v领衬衫暗扣因为刚刚趴在地上捞耳机不知何时崩掉了,衣领没有了原本的束缚松散敞着,露出白皙一片的脖颈,稍稍不注意就会走光,前面还聚集着不少男同事,下一秒她赶紧用西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再抬眸,哪里还有王骁歧的身影。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5(不谢)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高三那年去上体育课,许意浓跟女同学们在前面走,突然身后有人喊。 “浓哥。” 她回头,是王骁歧。 “干嘛?歧妹。” 自她在暑期集训的时候从尖叫的女生堆里冲锋陷阵,直接拿鞋拍死一只大蟑螂,王骁歧就开始叫她浓哥。 她当然也不甘示弱回击,“哎,歧妹。” “……”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帮我拿下外套。”王骁歧悠哉悠哉地走到她身边,那双眸透着桀骜,黑色的篮球服非不显肤色暗沉反倒衬出白净少年的风发意气。 但是许意浓凭什么要帮他拿衣服,她侧仰着头,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她没好气质问,“你自己没手啊?” “班长!就等你了!快来啊!”不远处的篮球场传来男同学们对王骁歧的呼唤。 下一秒王骁歧直接把外套盖在了许意浓头上,“听到没有,手要去打球。” 许意浓全身立刻笼罩上了一股男生特有的气息,它如风清冽,又似水澄澈,竟没有什么汗味。 等她拽下衣服把自己脑袋露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王骁歧的身影。 去操场的路上也有很多其他班的学生,不少女生在朝她这里看,嘴里嘀嘀咕咕的,更有甚者拉住她一个女同学,“你们班王骁歧跟许意浓不会在那啥吧?” 同学一脸懵,“哪啥?” 那女生举起自己的两只大拇指紧紧凑在一起,再将指心一按,“就这样啊。” 同班同学仰头一笑,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他俩两天一拌嘴,三天一打闹,做兄弟还差不多。” 其他班的女生如释重负,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齐齐再齐齐投向操场。 正逢王骁歧投了个三分球,他跟传球的男同学伸手碰了个拳,然后下场接过别人递来的矿泉水,在炎炎烈日下拧开,他抬手的同时仰头,唇似乎都没碰到瓶口,直接灌入嘴里,凸起的喉结随之滚动。 “少年英姿,怎及他正茂风华啊。” 女生堆里不知道谁应景地冒出这么一句…… 许意浓披着西装,双手紧攥着前襟,很快有淡淡的烟草味钻进鼻腔,脑海里的画面仿佛已过去经年之久。 后来她没找到那女同事也不知道保洁室在哪儿,加上披着个男士西服到处晃太过招摇,她先回了办公室,赶紧从包中找出一枚胸针别在了衣领,这样衣服就跟之前无异了,她又站起来在偌大的办公室寻视了一下,仍一无所获,最后只得找左畅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茶水间掉耳机的事,大致形容了一下当时那女孩的外貌试图找些线索。 可左畅想了会儿也没能确定是谁,“只能排除她不是乙方的,因为乙方全是男人,但这一层很多部门,要找的话还有点困难。” “我就想跟她说声谢谢,麻烦她帮我去找阿姨了,其实等阿姨来办公室清理垃圾桶的时候再找她借扫帚也是一样的。”正式上班第一天就发生这个小插曲,人家名字还不知道,许意浓挺过意不去的。 左畅觉得这新领导是初看一副高冷样,接触后不仅柔和还挺有人情味,便安慰道,“在同一层的话总会有机会再碰到的。” 许意浓点头,视线无意扫到那件被她脱放在办公桌的西服上,几道明显的褶皱残留在背部与袖口处,她又看左畅,“小左,你身边有没用的购物袋吗?” “有的。” “能给我一个吗?” “哦好。”左畅从自己办公桌抽屉翻了翻拿出一个给她。 许意浓接过把那西装叠好装了进去,之后又投入了工作,直到保洁阿姨来给他们清理垃圾桶,许意浓刚要向她提借扫帚的事,阿姨却先走到她座位旁问,“许意浓?” 许意浓先一滞,后应,“我是。” “这是你的吧,下次小心点,那机器下面都是灰多脏啊,我给你擦过了,你自己再擦擦。”阿姨边说边伸手往她桌上放下一个东西,正是她掉落的那只耳机。 许意浓拿起仔细看看,真的是她的耳机,忙问,“阿姨您怎么知道是我的?” 阿姨正在闷头给她倒垃圾桶,“有人来找我的。” ——“我去找阿姨。” 看来那女孩是找到了阿姨。 “那阿姨您知道她是哪个部门的吗?”许意浓追问。 阿姨给垃圾桶套好新的垃圾袋,“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才来没多久,这里人还没认全呢。” 许意浓摸着耳机哦了一声,“谢谢您啊阿姨。” “没事儿。” 许意浓拿纸又把耳机孔擦拭了一下,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刚到新公司就遇上个乐于助人的姑娘,下次碰到一定要跟人好好说声谢谢。 # 今天简直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上班是纪昱恒亲自送的,下班又是他的宝贝疙瘩表嫂开车来接,她许意浓何德何能啊。 到逐影门口的时候涂筱柠的车已经打着双闪停靠在马路边了,纪乐愉小朋友从副驾驶座开着的车窗里耸着小脑袋朝她挥小手,“姑姑!” 后面还有车,许意浓快步过去,打开后座车门探身跨进,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下班高峰期很堵吧?她向前倾身伸手揉揉侄女的头问涂筱柠。 涂筱柠边看后视镜边重新发动车,“还好的。” “明天开始我可以自己坐地铁上班,我已经查过路线了。”许意浓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表嫂,她蹭吃蹭住还蹭接送,情何以堪。 “这里到最近的地铁站还要走一段路吧?”涂筱柠打着方向盘又说,“你哥其实平常不怎么自己开车的,他行里给他配了公车接送,你以后可以开他车上班。” 她表嫂敢说许意浓却没敢答应,她忙实诚地摇摇手,“我才回来,很久没在国内开车了,这日本的驾驶座和交通靠的方向行驶都是反的,我还得适应一阵呢,可别到时候一不留神开错了把他的爱驹碰了哪儿,我赔不起啊。” 涂筱柠笑了,“车嘛多开几回就熟稔了,就算是老司机也有刮噌的时候啊,晚上我就跟你哥说。” 但是表嫂热情依旧,许意浓继续推辞,“真不用的啊嫂子。” “你中午去逛街了?”正好涂筱柠又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手边放的购物袋,就此岔开了话题。 “嗯?”许意浓低头看了看说,“没,是向同事借了袋子放的工作服。” 涂筱柠哦了一声继续往前开,只是前面又堵上了,车没走几步就停下,又跟坐在前面的纪乐愉玩了会儿她才在后座坐好,一只手里还拿着那只耳机来回摆弄,她把耳堵上的橡胶皮扒拉开再按进去又拉出来按进去,同时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无意瞥见路边似站着个人影,等仔细望去却又空无一人,前后仍然堵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传来几声急躁的鸣笛,许意浓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扒扯耳机,蓦然觉得这座喧嚣的城市已恍如隔世。 晚上阿姨有事请假,纪昱恒又有应酬,所以晚饭是许意浓做的,涂筱柠在她边上打着下手,看着既佩服又惭愧,“你说你,明明是客人还让你做饭。” “不会啊,是我在这儿白吃白住。”许意浓用勺子从锅里捞出一点煮开的罗宋汤,她先用手扇了扇,等凉却了些递送到涂筱柠唇边,“嫂子,你尝尝。” 涂筱柠抿了一口,赞不绝口,“很好喝!” 许意浓指指冰箱,“我看牛肉,番茄,土豆什么的都有,就想到做这个汤了,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喜欢啊,乐乐就喜欢吃酸甜开胃的。”涂筱柠忍不住凑过去看看,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有食欲。”又看她在打鸡蛋搅拌,便问,“还要做什么菜吗?” 许意浓点头,“做一道我的拿手炒饭,番茄蛋炒饭。” 涂筱柠一听笑了,“为什么不直接番茄炒蛋盖浇呢?” 许意浓只说,“炒饭更香,我做得很好吃的。” 听她这么说涂筱柠也挺期待,看她熟练忙活的样子,问,“你在日本也经常自己下厨吗?” 许意浓将火适当调小了些继续搅拌鸡蛋,点点头,“日本的公司不管饭,东京物价也不低,总不能天天出去吃,我就自己在宿舍里做便当带过去。”说着她又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过并不经常,懒的时候也会直接牛肉酱拌饭,再加个开袋即食的蟹肉|棒随便凑合一顿,能饱就成。” 涂筱柠也低头继续干活,她边切菜边说,“现在回家了,以后啊,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许意浓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回眸,看到灯光下表嫂系着围裙低头切东西的样子温婉又认真,有碎发垂到了额前挡住了视线,她甩了几次无果后就放弃了,直到许意浓伸手把她将那缕头发捋到了耳后。 涂筱柠抬头,姑嫂俩相视,之后默契一笑,锅里的烫还在“咕噜咕噜”冒着小泡,伴随着碗筷的碰撞声,热气腾腾升起,再无声蔓延在整间厨房,暖人心脾。 这顿饭虽然只有她们三个女同志,却吃得异常开心满足,尤其纪乐愉小朋友对许意浓的番茄蛋炒饭赞不绝口,嚷嚷着要姑姑天天做给她吃。 涂筱柠发现许意浓做的每道菜里都有番茄,好奇一问,“你是喜欢吃番茄吗?” 已经在跟乐乐玩起来的许意浓抬头对她笑了笑,“对啊,我很喜欢。” 于是涂筱柠默默在心中记上一笔,准备以后叮嘱阿姨买菜的时候多买些番茄。 光盘行动后许意浓起身端碗要去洗被涂筱柠拦下了,最后只得陪乐乐玩了会儿,突然她伸手拉拉侄女的小羊角辫,“乐乐啊,你家挂烫机在哪里?” 小乐乐正半趴在茶几上摆弄乐高,她想了想,“是妈妈经常帮爸爸烫衣服的那个长得跟吸尘器好像的东西吗?” 许意浓觉得她太可爱了,又揉揉她脸,“对。” 乐乐小手一抬一指,“在衣帽间。” “诶?挂烫机呢?”等涂筱柠哄完乐乐睡觉,习惯性地去衣帽间给纪昱恒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却发现挂烫机不见了。 她又去阳台找,一定是被自己忘那儿了,刚走出来就听到开门声,一瞧,是纪昱恒回来了。 “回来了啊。”她先走过去接过他臂间的西服。 “乐乐睡了?”纪昱恒松开领带。 涂筱柠嗯了一声伸手去帮他解,“刚睡,睡前还在念叨爸爸没回来。”他身上的酒气渐渐散来,一闻就知道喝不少,她踮脚解领带的动作又吃力,就忍不住嘀咕,“长得高也不会低个头,不知道人家个矮手抬着会酸呐。” 纪昱恒知道她是在借题发挥,低头凑过来,“那这样?” 涂筱柠被他带着在往后退,“哎,你别动。” 他却还在往她身上贴,这次是低到鼻间相对了,“这样?” 涂筱柠双手抵住他胸口,嘴上嫌弃,“一身酒味别蹭我,我可洗好……”还没说完已经被他腾空抱起。 头顶的灯光落在他微仰的脸庞,眸中映射着层层叠叠的亮点,英俊得依旧摄她魂,唇角是他温柔的笑意。 就这样换成了他仰头她低头了,他嗓音还带着酒后的暗哑,“这样呢?” 许意浓发誓,她是真的口渴了想去厨房找水喝的,谁知道就撞上了那一幕。 她表嫂香肩半露地被她哥困锁在怀里接吻,她哥也好不到哪儿去,衬衫领口松垮着,领带掉落在他们脚边,还被来回踩踏着。 许意浓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第一反应就是滚回房间,却做贼心虚撞到了茶几,这一撞声响不小,她疼得弯腰捂腿,也成功打破了她哥嫂夫妻恩爱的画面。 纪昱恒一边挨着涂筱柠的打一边把西装罩在她身上裹紧,然后靠过去看许意浓。 “你,怎么样?” 许意浓都不敢回头看她哥,蹲在那儿直摇手,“没事没事。” 纪昱恒伸手拉她,“能不能站?” “能的能的。”许意浓无法直视她哥,自己站起来后气氛有些尴尬。 纪昱恒清了清喉先找了个话题,“明天你早起跟我去熟悉一下车。” 纳尼? 许意浓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嫂子真的跟他说了车子的事,想转身却不敢,仍保持背对他的姿势,“Duck不必啊哥哥!我可以坐地铁的。” “总有要开车的时候,我跟你嫂子都没空的时候你也能去接乐乐放学。” 好吧这个理由许意浓还真无法拒绝,而且现在这情形也不适合讨论这个,她嘴上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趁腿没那么疼了赶紧溜回了房。 “砰——”一声关上了门,不再做超大瓦的灯泡。 纪昱恒再回去搂老婆的时候被她狠狠蹂|躏着脸,“都是你都是你。” 纪昱恒脸都被她揉红了,他扼住她那双不安分的手,“你这打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谁让你总是那么讨厌!” 纪昱恒低首瞧她,“谁讨厌?” “你讨厌。”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也不反驳,“嗯,我讨厌。” “砰——”直到他们的房间也紧闭上,隔了会儿许意浓的房门再次打开一条缝,确定没人在外面后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走了出来…… 翌日一早,许意浓真被纪昱恒抓到楼下开启了练车生涯,许久没碰车真的生疏很多,她一上车系好安全带都忘了挂行驶档就开始踩油门,见车不动她又加大了力道。 油门瞬间空转,“嗡嗡”作响,坐在副驾驶座的纪昱恒看了她一眼,“踩这么大劲车跟你有仇?” “它不动啊。” “你忘了挂挡。” 许意浓窘然,赶紧挂挡,在纪昱恒的指导下好不容易把车开出去了,眼瞅着迎面驶来一辆车,她一紧张来了个急刹车。 即使系着安全带纪昱恒也因为惯性身子猛地前倾了一下,他一开始没作声,但在第n次被甩出去后他终于开了口,“行了,今天就练到这里,下车,我们换位置。” 许意浓才刚找到一点感觉,“啊?不练了吗?” “嗯。” “那明天呢?” “明天再说,一会儿送你去地铁站。” “哦。” 大概是先前被她甩太多次了,下车的时候许意浓看到纪昱恒那欲怒又止的样子,强憋着差点没笑出声。 # 逐影—— 这天仍是王骁歧提前半小时到的乙方办公室,驻派到这儿的三年里他都是风雨无阻,无一例外的准时,只是今天面甲方办公室灯居然罕见地在他到之前就亮了。 他打开灯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才发现位置上多了一个纸质购物袋,里面是被叠工整的西服,还有一瓶乌龙茶。他拿出西服随手摊开,衣身上已经干净平整得再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再拿出那瓶乌龙茶,瓶身上贴着一个便利签,上面写着“不谢“两个大字,字迹工整很显大气却也拽得飞起。 他朝对面亮堂的办公室里投去一眼,再抬手用指腹在那字上轻轻一碰,笔锋处堆积的水墨迅即晕开,在他皮肤残留下黑色的污点。 笔迹尚未干透,显而易见,这落笔尚未多久,人应该才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6(高调) 再见到那女孩是在之后的部门大型例会上,她坐在BOM八组的区域,靠着会议室的门,许意浓一进去就跟她打了个照面,她先颔首一笑,女孩也回之一笑。 逐影男女比例失调,BOM组女性本来就不多,尤其主管工程师以上级别,在许意浓来之前八组的主管是整个BOM组唯一的女组长,她手拿资料叠腿而坐,在看到许意浓进来的一系举动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自己组员一眼,女孩立刻收起笑低头打开手中的笔记本。 许意浓是第一次参加部门会议,正好借机认认脸,她在一行人里看到了那个日本专家,跟交流软件上的头像无异,是个笑容可掬的小老头。 等于总来了,所有人全,部门会议正式开始。 所谓的大型例会就是各组按照顺序就自己在手项目进展及过程中所遇问题进行汇报,再由于总进行总结性发言。会上到三组发言的时候,许意浓先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大家好,我是新入职到三组的许意浓,可能对各位来说我的面孔还很陌生,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会互相熟悉的。” 于总正襟危坐在对面的中间位,适时用笔尾轻敲了一下桌面示意所有人,“大家欢迎新同事。” 于是掌声四起,许意浓致谢后带着笑继续,“项目上我刚接手,正在稳步推进中,最近更多的时间花在适应公司系统上,就先谈谈对这块的想法吧,如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大家多包涵。”她面前的笔记本合着,坐着的腰身挺直,一字裙下更显娇好身材,坐在后面的一众小男生们眼睛都看直了。 “目前接触下来,我个人感觉BOM发布流程的审核节点比较多,我们组负责的S号车型最近BOM更改也十分频繁,这很影响工作效率。”她顿了顿视线投向于总那里,“按照我之前的工作经验,我认为在车型项目早期BOM成熟度还不是那么高的情况下,针对BOM工程师日常一些小的调整并不需要当前这种复杂的流程,所以我想这块是不是可以申请增加一个简化流程?” 语落,满室寂静。 她提的这点其他组其实都心知肚明,BOM发布流程确实有些小繁琐,只是大家系统用惯了就慢慢接受了,不痛不痒的也从没有人提出改进,没想到她第一次参会就一针见血地提出了系统小弊端,哪怕她说的是对的,可怎么说呢,就让人不太爽。 坐在不远处的日本专家听完翻译也开始来回打量许意浓这个陌生面孔。 许意浓身后的左畅感受着来自其他各组的视线洗礼,赶紧低头看手机,发现小群里早就刷起了屏。 【第一次开会就敢提意见,她真是不怕得罪这帮老人啊,有个性】 【东大出身,有点东西。】 于总扶着下巴认真听完,他看向其他组,“你们怎么看?” 这时一组的组长率先出声,当然没买账,但却是笑着的,“我觉得这块的原流程还好,在座各位毕竟用到现在了。” 五组的组长也附和,话里有话,“这国内系统跟国外系统不大一样,也大不一样,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慢慢适应的。” 都是老油条,自然也没太把她这初来乍到的小丫头当回事。 于总听完将手中的笔一放,后背稍靠,“ 那就是你们都觉得这块没问题,没必要简化?” 大家沉默。 其实快速BOM发布流程也存在合理性,如果这是平时会上有人提出大家也就一致通过了,但偏偏是许意浓这个新人提的,不管她是有意无意,今天的初次露脸都不算低调,甚至在有些人看来还有一丝挑衅的味道,一票通过只会显得他们这群老人平日不严谨,他们怎么可能自己打脸,所以都默契地没有站她,当然,他们也不明说反对,公然跟她树敌就显得太蠢了,这事还得让领导自己去定夺。 于总再看看许意浓,她微微一笑,也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他重新拿起笔,“我们是业务部门,有问题是好事,一个团队每天保持一个状态是无法进步的,小许之前在日本顶级同业就职,企业文化与工作理念可能跟在座各位包括我都不一样,固有思维让大家的认知里觉得有些事就应该是这样,但是有差异发现差异,取长补短才是公司给我们注入新鲜血液的目的之一,所以她的提议试一下也未尝不可。”接着他对许意浓宣布,“那么今后你就作为快速BOM发布流程的负责人对接一下IT组。” 所以能做领导的,格局就是不一样,许意浓点头,“好的于总。” 于是在这个普通的部门例会上,许意浓很不普通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继美女豪车后她又被盖上了一个标签:高调 会后许意浓特意追上那个女孩对她说了句谢谢,女孩先愣了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突然拍你,害你掉了耳机。” 许意浓说,“反正已经找回来了。”又问,“对了,那天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微微一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啦,就听说你在日本待过几年,我也是在日本上学的,所以觉得你很亲切。” 许意浓眉梢微翘,“是吗?那是挺巧的,你是在哪个学校?” “我是明治大学的。”她说着吐吐舌头,“跟你们东大还有段差距。” 许意浓并不苟同,“哪里。” 还在说着话,前方突有一阵咳嗽声,是八组的女组长。 女孩忙收起笑容,有些紧张地跟许意浓打招呼,“许总不好意思,我要去忙了,回聊。” 许意浓点头,“好。”而后自己也回到办公室。 她迅速在内网找了逐影IT系统的方案经理,提出了会上的需求。 IT方案经理很快回复:【我们要评估一下系统的合理性】 许意浓:【大概多久?】 IT:【我们优先处理你的需求,下午给你答复】 到了下午许意浓要的答复没来,倒是来了一个人。 当时她正伏案笔记,桌面连同本子上的光被一道影子盖住,她抬眸,王骁歧已利落地站定在办公桌旁。 “打扰了许总,IT部让我来跟你对接一下。”声音跟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许意浓很快反应了过来,她放下了手中的笔说,“可他们还没给我答复。” 在她的认知里,不论是工作还是其他场合,既然对方说了会回复就应该要有个说法,而不是有头无尾或不了了之,再或者像现在这样没头脑地冒出个对接人,凡事都求个圆满的习惯也不知是她性格使然还是前几年在日本工作造成的一板一眼,俗称钻牛角尖。 她说话的时候衣领旁别着的简单不失精致的胸针随着仰头的动作似有似无地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衬着她的微露的锁骨更为白皙,她头发中长,发尾微卷,用小巧的复古抓发夹随意捋了一撮到脑后扎了个公主头,大方知性中又带着一缕成熟的女人味。 身高的差距让王骁歧微垂下巴,在视线交汇中他说,“我就是你要的答复。” 他侧放的一只手上拿着几份资料,应该是在与其他组交流的过程中突然收到要与她对接的指示,“IT部评估了你需求的合理性,后续由我们乙方对接实施落地,你现在可以直接跟我描述一下问题和需求。” 他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前因与后果,没一句废话,一看就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 为了不耽误双方时间,许意浓不再多纠结,她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说到关键处她打开系统给他做出演示。严格来说,这才算是他们在逐影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许意浓滑着鼠标,“就是这里,我认为就当前的阶段并不需要这么复杂的流程。” “停一下。”王骁歧再开口许意浓发现他已移站到自己身后,正微倾着身子端凝着她的电脑屏幕。 她就停了一下,又听到他说,“再往前一个步骤。” 她继续操作,他却提醒,“不是这里。” 她又调了一下还是不对,他顺势抬手要帮她操控鼠标,两人的距离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拉近,包括他的气息也一并笼罩过来,电脑屏幕的光线照在他细碎的头发,带着些许蓬松,应该昨天才洗过,有股淡淡的洗发水味,清爽型的那种,而他线条分明的侧颜轮廓在映射下更显清亮,蓦地他没再凑近电脑而是突然侧过脸来,视线从屏幕上转向她。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许意浓正在操作鼠标的手顿了顿,也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两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一秒后,她不明就里地发问,“还不是?” 他不动声色,她这才发现他一只手撑着她办公桌,而另一只手悬空停在她右手上方,是在等她腾出鼠标。 她便放开鼠标,同时将座椅靠后与桌子拉开些距离空出一个位置,他这才落手代替她覆上,指节分明干净修长,鼠标在他的手里灵活移动并响着,他视线重归屏幕系统界面,边操作边道,“你说,我有在记。” 他并没带笔和本子,所说的记是用脑子。 许意浓嗯了一声,继续说完自己的需求。 大概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两人交流的功夫已经吸引了办公室里不少的注意,待演示完毕一个站直一个起身大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目光,低头各做各的事,继续陷入异常忙碌的工作氛围里。 “根据你的需求,我的大致思路是参考当前的BOM发布流程,新增一个跟数据质量检查逻辑一样但审批环节较少的BOM快速发布流程,这个流程限制只有你们BOM工程师可以使用。”王骁歧立刻给出了一个初步方案,不论是工作态度还是专业度都让初次跟乙方对接的许意浓感觉不错,就是不知效率如何。 “可以,那什么时候能出具体方案?”她更关心这个问题。 “最晚明天下班前。”王骁歧的手机已经在响,他直接给了她一个准确答复。 许意浓颔首,“Ok.” 问题速战速决后他是接着电话离开的,没迈出几步又被其他组临时招呼过去,来回几次,就像个从指尖抛出的弹珠,一直弹来弹去,周而复始没有停歇。 左畅有事来请示,许意浓坐回自己位置听她讲话,手无意摸到鼠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在她的触碰下慢慢与之融合,抬首那道身影又不见了,许意浓也再次回到忙碌。 A市已入秋,晚风萧瑟,夜稠星稀。 本以为下了班就能回去葛优躺,棘手的事又来了,母亲给她发起了微信视频,自回国后她就以长久出差为借口来糊弄这段时间的视频通话,生怕精明的母亲看出端倪,每次视频地点都在纪昱恒小区楼下,好在她们并不是天天视频,一周一般保持在两次的频率。 “我看东京也要降温了,你最近可得注意保暖,别要风度不要温度。”今天又是个视频日,吴老师开启老生常谈地絮絮叨叨。 许意浓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晃悠,她避开了人多的区域,只在相对静僻的地方打转。 “知道了吴老师,在外面也就上下班的时间,办公室里有空调,冷不了,况且我这不出差着么?诶我爸呢?”没说几句许意浓就扯开话题。 “跟你一样,又出差去了。”吴老师边说边叹气,“你说你们爷俩,一个每天不着家,一个跑那么远,现在留我老太婆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最近你怎么样?怎么出差还没回去?” 许意浓抬头望望月胡诌,“我啊,我挺好啊,这次出的长差,多久还没数呢。” 吴老师皱眉,“那你别在外面乱晃了,下了班就回酒店去。” 她继续鬼扯,“我没乱晃啊,还不是你每次找我的时候正好都在走路吗?” “你这出差的地方是很偏僻吗?怎么边上都没个声?”可吴老师是谁,到底还是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许意浓从小已经习惯跟她妈打交道,她处惊不变道,“大型汽车研究院都是在穷山僻壤,能有几个是在闹市区的?买地不要钱啊?日本就那么屁大点地方,大厂都在乡下。” 吴老师将信将疑瞥了她一眼又凑近屏幕看她,搞得许意浓不免心虚,不会是她眼尖看出什么来了吧? “你……”她把这个字拖得有点长,“跟那小董怎么样了?” 看倒是没看出什么却抛来一个更烦人的话题——相亲。 母亲嘴里的小董就是她的相亲对象,是吴老师学校初中部同事的儿子,跟许意浓同龄,证券公司投行部的,目前在香港工作,据说明年会调任去日本。 怎么会成为相亲对象的呢?是有天人家妈妈在吴老师她们办公室玩的时候闲聊说起自家孩子的情况,顺口问了她一嘴,“吴老师,听说你家闺女一直在日本?” 吴老师起初还没在意,应声道,“是啊,念完研究生就待那儿了。” 同事对她笑呵呵,“我儿子毕业后做了券商就东南西北地出差,这马上也要去日本,哦哟~人老忙的哦,一忙就要昏古七那种,个么他一个人在外面总孤零零的是伐?老这样下去怎么可以啦?不行的呀对伐啦?我急死嘞诶。你家闺女我知道的呀,一直很优秀的呀,小时候我见过一次,长得水灵水灵的呀,个么人也在日本,有没有谈朋友啦?” 吴老师一听,脑里立刻过了一遍,俩孩子学历不相上下,以后都在日本工作,双方高知家庭,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倒真挺合适。于是两人在互相交换了孩子的照片后简直一拍即合,立刻开始撮合相亲的事。 那段时间许意浓一直被吴老师洗脑对方身高182,长相工作都不错,机不可失。 许意浓当时看了眼吴老师发给她的照片,嗯,是还不错,但也就属于不错那档了,然后她视频的时候回复吴老师,“本人不想找金融男。” “为什么?” “俗话说,干金融的一年买车两年买房十年可退休,钱来的快女人也快。”她两手一摊,义正言辞,“所以金融多渣男,入坑需谨慎。” 吴老师当即回怼,“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根正苗红,再说了,你哥不也是搞金融的?那些渣的都是自身人品问题跟职业没关系,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许意浓把玩着手指,“那你不懂了,金融圈也内卷的。”无聊地抠出一根自己指甲缝里的肉刺,“而且人家哪儿哪儿都好,这说出去人家是金融新贵,你听听,金、融、新、贵!”她咬文嚼字地强调,“多有逼格,多高端大气?从第一个字开始就充满了金钱的味道,而我呢?一破造车的工科女,要多寒酸有多寒酸,这听着就不是一个档次,可太不搭了!” “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什么内卷春卷?现在一男一女只讲缘分,职业上还分什么搭不搭的?人家不都还自称金融农民工呢。” 反正说啥都都无效,吴老师一根筋地使劲撮合。 最后许意浓半强迫半无奈,只得接受了男方发来的好友请求,但由于两人工作太忙只能晚上偶尔聊聊,对方挺耐心的,有时候许意浓回复慢也不在意,经常会转发几个网上的搞笑段子给她,总的来说是个懂分寸又不失风趣的人。 “聊着呢,在你视频前还在聊今天吃了什么。”许意浓跟她妈实话实说。 “那你们聊吧。”吴老师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也不多打扰了。 许意浓又跟她扯了几句结束了视频,她如释重负,也不知道已经回国的事情还能瞒几时。她握着手机打道回府,那小董又发来一个网上的段子,许意浓随意扫了一眼没回,过了会儿微信又响了。 以为又是他,她打开微信准备随便回一句,一看却是个好友申请。 点开,王骁歧三个字赫然醒目,备注写着:方案确认 她略有迟疑最终按下了添加,接受好友的那一瞬间方案直接甩了过来,条条框框一一罗列,井然有序。 还附一条:【你内网不在,烦请确认】 这是还在加班? 作为甲方她也不甘示弱,立刻回了一句【稍等】然后走到亮堂的地方认真看了一遍,期间她又提出几个想法,王骁歧也很快回复【可以,我们再作相应调整】 许意浓:【Ok】 之后直到她回到表哥家微信都是安静的,等她洗完澡爬上床看到了几条未读消息,打开一看是那小董发来的。 第一条:一张加班图,电脑屏幕前放着杯咖啡。 第二条:【投行人的世界是不分昼夜的,所以人生最大的落差莫过于你已经躺进被窝,而我还在加班。】 第三条:【我有猜对吗?】 许意浓没有立刻回复,打算明早再回一条:昨晚睡着了没看到不好意思。 她退出到微信首页的时候又重新看到那个在一众头像中独树一帜的一团白,纯白的头像十分惹眼,右边挂着王骁歧三个大字。 可她怎么记得刚刚加好友的时候看到是纯黑的头像? 她一只手擦拭着尚未干透的头发,一只手点开那头像,确实是纯白一张图,而对话框仍停留在刚刚的聊天记录。 她又点了点那头像想进他朋友圈看看,但不知是指尖沾了水还是触屏不灵敏,没能一次点开,于是她多按了两下,只见那头像左右摇了摇,聊天界面立刻显示:我拍了拍“王骁歧” 她赶紧按撤回,系统又提示:如果对方显示的不是最新版本微信,可能无法撤回。 她整个人一滞,下一秒听到“嗖——”一声来新消息的提示音。 王骁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7(最不需要的就是做秀...) 【抱歉,刚刚是我侄女在玩手机】许意浓快速回复,此刻小孩是个很好的甩锅对象。 她内心愧疚:乐乐,姑姑对不起你。 消息再来的时候王骁歧忽略被她拍一拍的事,直接了当甩来最新方案。 【麻烦明日下班前给我反馈】 许意浓两手捧着手机在键盘上打字,顿然停下,扫了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又把打一字删掉改成【好】发了出去。 之后她没再收到任何回复。 夜沉茫茫如海,月亮似隐藏在了云后,如蒙了一层纱,星点铺洒在这灯红酒绿的人间,犯了烟瘾的许意浓久久难眠,辗转反侧数次,她突然坐了起来。 不对,她的微信还没绑定回国后的新号码,也就是逐影通讯录上的号码,那他是怎么加的好友? 一陷入思考烟瘾就更重了,最终她下床走出房间,偷偷来到客厅,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包烟和打火机,也是之前陪乐乐玩,小家伙拉开找玩具的时候她无意发现的。 随意裹了件外套站到阳台,她把窗户拉敞开,任凭深秋的冷风飘萧进来,那风跟瞄准了似的直往她领口里钻,她缩缩脖子收紧衣服,唇熟练地含写烟,一只手按打火机一只手挡在烟头前拢火,她长吸一口,瞬间感觉整个人由头到脚地得到释放。 她往阳台的藤椅上一坐,左手再拿下烟,胳膊肘撑在旁边的小圆茶几上,大拇指挑开散乱的碎发,然后就此停在了发间,她悠悠然然吐出白雾,思绪跟着它袅袅缭绕,飘忽不定,朦胧中衬着眼前的月色更为浓稠,两指间夹着的烟不断自燃着,忽灭忽闪地像唱着今夜的独角戏。渐渐的,月亮出来了,在云端皎皎宛如水银泻落一地,许意浓赏着那轮光蓦然低笑一声。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抵故乡一盏灯。这月,终究还是中国的圆。 半夜涂筱柠起身去儿童房看乐乐,刚要推门进去却感觉周身有一股凉意,阳台那边传来阵阵风吹到窗上的呼声,人走过去尚未消退的烟味扑鼻而来,再一瞧发现现窗子居然开了一条缝,茶几上和大理石地面还有散落着的零碎痕迹,她用手一摸,沾到皮肤即化,是烟灰。 她把窗户重新关好看好女儿回到房间,一钻进被窝纪昱恒就顺势把她搂了过去,要亲她的时候却被躲开了。 涂筱柠背对着他,“你现在烟瘾怎么这么重?大半夜的还去阳台抽烟。”在她起身之前他也起来出去了一次,还以为他是去厨房喝水,因为他每次酒一多半夜就会口渴,没想到是去抽烟。 纪昱恒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虽然发音只有一个字,但能听出疲惫,涂筱柠也不再多说,翻了个身拱进他怀里,即便洗了澡他身上在外沾染的烟酒味还没完全消退,她叹了口气,想他工作压力那么大,半夜去抽烟也正常,于是伸出双手环抱住他,轻轻抚抚他背柔声说,“睡吧。” 很快耳边就有轻浅的呼吸声,涂筱柠又仰头吻了吻他,也闭眼再次睡着。 第二天许意浓吃早饭的时候老觉得纪昱恒在看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趁阿姨走开她跟小时候一样怼他。 纪昱恒哼笑一声,“赶紧吃,还要练车。” 许意浓不情不愿地闷头喝牛奶,她快速吃完拿上包跟纪昱恒一起下去。 为了节约时间电梯里她对着镜面墙涂口红,纪昱恒一只手插在裤袋注视着提示屏幕上慢慢减小的数字没头没脑得冒出一句,“假烟你都抽得下去?” 许意浓手一瓢,口红画歪了一丢丢,没来得及抹就转身反问,“什么?假的?!你没事放假烟在家干嘛?抽了会不会跟假酒一样出人命呐?” “真烟抽多了也会出人命。”纪昱恒侧过眸看她,正中下怀。 许意浓顿然醒悟,暗自悔恨大意,着了他的道,既然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把手中的口红往包里一扔,“对啊,你烟我抽的,怎么了?谁规定烟只有男人能抽?再说我也是成年人了。” 以为接下来就是他劈头盖脸的说教,谁知并没有,电梯“叮——”一声到达底楼。 他只对她说了句,“口红太浓,跟火腿肠一样,学学你嫂子,素颜也好看。”然后跨步走了出去。 许意浓气得个半死,她表嫂明明也有化妆,只是口红淡而已,赶紧又照照镜墙擦掉画多出来的那处再紧步跟上去,“纪昱恒你直男癌吧你,什么火腿肠?姨妈红很火的你懂不懂啊!还有你可别忘了,你追老婆我可也有一半功劳的!” # 昨晚加班加到身体被掏空,一唯那里一早依旧哈欠连天,他们组十个人里有两个是A市本地人,剩余八人都住公司租住的房子,四人一室,林然,祁杨都在王骁歧那屋。 “老大昨晚几点回来的?”有人视线落向王骁歧的工位。 此刻他正拉开抽屉拿出一卷强劲薄荷味的曼妥思,平常跟批发似的屯了满满一抽屉,每次疲惫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吃一粒,说比较提神醒脑。 但很多人觉得这还不如风油精上头,不过抽过烟后他们偶尔也会从他抽屉里偷拿几粒嚼嚼,所以这糖总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慢慢的,王骁歧就习惯买的时候直接拿一打。 刚刚啃完三丁包的林然反问,“老大昨晚回来过?” “我去,他不会真通宵了吧?”祁杨转而看向王骁歧那副圣斗士模样,忍不住叹,“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时不时还搞通宵,他还是个人吗他?就算公司给我们买了保险也不能这么造作啊。” 林然继续往嘴里塞东西,“他显然不是啊,流水线的加班,铁打的王骁歧,而且堂堂A大高材生去哪儿不好非来我们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一唯?” 祁杨摇摇头,“说来说去还是缺个女人。”他捶捶桌义愤填膺,“单身狗实惨,IT单身狗更惨!” 林然还在吃个不停,他提醒,“老大可是个不婚主义者。” “不婚也能谈恋爱。”看他嘴里嚼的东西黑不溜秋的,又不大像朱古力,祁杨注意力不自觉偏了偏,“你这吃的什么长得跟羊屎plus似的?” 林然扔给他两个独立包装的小袋, “网红直播间抢的,来,给你也补补,IT精英人士防秃必备——黑芝麻丸。”还故意捏着嗓子做了波推广,“有了它,妈妈再也不担心我加班啦。” “……”祁杨静看他三秒选择当自己没问,他把话题又扯到王骁歧身上,头往前一伸问。 “老大,你微信咋换头像了?非黑即白啊?” 从他认识王骁歧起他的微信头像就是纯黑的一张图,昨晚突然换成了纯白,害他发完消息以为发错了人,看了老半天怕是自己眼花了。 王骁歧可是个除了被公司强制才会在朋友圈发个广告,连员工群里红包都从不抢的人,却换掉用了多年的微信头像,未免太有猫腻吧! 祁杨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正好王骁歧的微信收到了一条消息,来信人是许意浓。 他低头看着她发来的最终确认方案,顺便回了祁杨一句,“祁杨,建议你看本书。” “啊?” “《沉默》” “噗……”一阵憋笑。 祁杨捂着小心脏,委屈得捧杯喝水,动作幅度大了些水从嘴边溢了出来。 林然看到拿纸给他擦擦,“看把孩子吓得,喝个水咋还整侧漏了?” 这次大家更是憋笑到内伤了,祁杨嘴一抹要找王骁歧申诉,却见他盯着手机看唇角也似有似无的挂着笑意,顿时更委屈了。 艹啊,一丘之貉! # 许意浓今天一进办公室又狂打喷嚏。 组里一个男孩头抬了抬看过来,“意浓姐你每天都打喷嚏,是有鼻炎吗?” 许意浓抽着纸巾揉鼻子点头,觉得他挺细心的,“我有过敏性鼻炎。” 大家四处看看,“那你哪儿过敏啊?” 她拿起资料去复印室,继续揉鼻子,“地毯。” 很多公司为了工作时间降噪集中员工精神都会选择铺地毯,但时间一久会聚集很多尘螨且滋生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像许意浓这样的鼻炎患者就深受其害。 喷嚏的开关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到了复印室才好一些,那里都是瓷砖地。 一进去就看到有人猫着腰在摆弄复印机,听到脚步声那人抬头,竟是日本专家佐藤先生。 他看到许意浓先站好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跟她打招呼,然后礼貌地往旁边一让先给她用。 许意浓也朝他莞尔一笑,心想这专家还挺接地气,复印这种小事不让助力干还亲自来,她向前几步并用日语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经过上次的会议佐藤先生对许意浓是有印象的,不过没料到她也会日语。 他有些抱歉地告诉她是使用复印机时突然失灵吐不出纸来了,他按照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提示从机盖的注解上查询原因,奈何自己看不懂中文所以摸索了半天。 许意浓立刻过去查看,原来是卡纸了,要从左侧机身拉开清理纸张,她按照提示将一系列操作完毕,复印机终于恢复到正常,佐藤先生连声致谢,又问她是不是学过日语。 许意浓大方承认,也毫不拘泥地告诉他自己之前在日本工作生活了许多年。 这让佐藤先生更觉意外,借此跟她攀谈了一会儿,当听到她前东家的名字时他眼底不由亮了亮,直到有其他人进来他们对话才终止。 佐藤先生不好意思地说打扰她工作了,许意浓笑言没事。 午餐的时候许意浓独自坐在冷清的日式料理区点了一碗乌冬面。 逐影的食堂是综合型的,虽然只有一层但面积非常大,中餐西餐与各式料理应有尽有,也算企业文化里的一大特色,左畅他们都嫌弃日料吃不饱,偏偏她今天又只想吃乌冬面,所以落了单。正闷头吃着突然跟前来了个人,佐藤先生端着自己的那份笑眯眯地问能否坐她对面。 许意浓立即将自己的面往里挪了挪,“もちろん.”(当然) 佐藤先生落座。 大概是他乡遇故知,吃饭的功夫跟她聊了很多,从人生经历聊到工作种种。 许意浓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从中了解到原来之前左畅说佐藤先生所负责的公司零件功能位置码标准业务推行缓慢,并不完全是因为别人口中所说的他太固执。 从佐藤先生的角度看,他认为文化的差异导致逐影大多工程师短时间内难以认可他所提出的一套标准体系,也不能真正理解这个业务会给国内汽车行业创造的价值和意义,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众口难调,再加上语言上的沟通困难,矛盾越积越多,上面只顾盯总进度却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走到今天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而从许意浓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确实,日本汽车在全球行业内至今占有一席之地离不开他们先进的BOM管理思想,但国内工程师短期内无法接受陌生理念她也感同身受,当前国内自主车企还没能完全赶超合资企业有很多主客观因素,民族品牌汽车想要在国际市场上崛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必不可少,但活学活用融会贯通也同样重要,目前逐影是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这事想打破止步不前的僵局必定得有人从中协调助力,而且这个人不仅要有能力,还必须得对中日两边的汽车企业都有很深入的了解。 许意浓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才是佐藤先生这顿拼桌饭的真正目的。她曾在日本最优秀的日汽研究院工作过,深谙其中门道,跟他沟通也毫无障碍,同时她又是学成归来为国产汽车事业献身的爱国青年,无论从工作经验还是专业度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话间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有短信的提示,她轻扫了一眼,是条垃圾广告,但她却顺势按了锁屏再拿起手机故意朝佐藤先生抱歉地指了指屏幕,“不好意思老师,我突然有事,可能要先走一步。” 佐藤先生自然让她先去忙,许意浓打着招呼煞有介事地离开,走出食堂她把那条垃圾短信删除后才塞进了兜里。 看破不说破,这个好人要不要做,她得权衡一下。 一天总是眼睛睁睁闭闭就过去了,又到了下班的点,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许意浓发现大家都酷爱加班,哪怕没个屁事也要再多坐会儿,而谁准时准点走则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约定俗称的现象。 “在我的组,有事加班,无事回家。”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如此交代。 闻言,组里四个人神色都掠过一抹异然。 许意浓把自己的键盘和座椅往里一推,“我的人会干事,干好事就行,在我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做秀。”将包往肩上一跨,“各位,明天见。” 只留给他们一个好看的背影。 几秒安静,四人立刻默契地起身收拾东西响应新领导的号召。 简直太酷太接地气了叭! 于是BOM三组全员是在办公室其他组的实名羡慕下结束了这一天的社畜生活。 不过许意浓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打的去了一家花店拿预定的鲜花,再赶去了妇幼医院。 这里她第一次来,连摸带问才找到了妇产科病房区。 “Vip3,vip3,vip3……”许意浓嘴里念叨着终于走到那扇门跟前,她整整自己再摆弄好花,刚要抬手敲门,却听“咔——”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她动作一僵,竟没想到迎面出来的人是王骁歧,他仍身着一席白,此刻手上正极不协调地拿着个奶瓶。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8(干妈) 不知怎的,许意浓有一种自己手里娇艳欲滴的鲜花反倒衬得他霁月清风的错觉,而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就像她要给他献花似的。 王骁歧的视线在她身上浮光掠影而过,最后落在那束花上。 默契地是,两人都没开口与对方打招呼。 “让你冲个奶瓶站门口磨叽什么呢?”不一会儿有声音传来,门被“嗤啦”一拉完全打开了,王骁歧身后赫然出现个年轻男人,他嘴里叽叽歪歪着却在看到许意浓后顷刻消音。 他定站着看她,又看看王骁歧,再回看她,最后欣喜地唤了声,“哎呀呀!浓哥!” “好久不见啊邺子。”许意浓对他展颜一笑,把花束往前一送,“恭喜你,当爸爸了。” 他伸手接过,“嗨呀,你还整这个,浪费钱。”默默用屁股把王骁歧往边上一挤招呼她,“快进来快进来。”同时又往里头喊,“爽爽,浓哥来了。” 果然vip病房够大,外面是个小客厅式的陪护区,里间才是产妇区,许意浓未见其人已闻其声,里面喊着,“浓哥?是我大浓哥来啦?” 弄得她包都来不及放下只得人先往里跑。 病床上坐躺着一个产后略显浮肿的女人,在许意浓踏进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两人的眼睛都红了。 “你这个死丫头,终于从日本滚回来了!卧槽!你怎么更加好看了?一比我更丑了!”女人一上来就开怼,怼完又朝她张开双手,“快!过来抱抱我!我需要一个爱的拥抱!” 鼻子正发酸的许意浓转而一笑,真的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同时也听到她靠在自己怀中带着些委屈的闷哼,“打死不生二胎了,生一个都疼死爹了!” 许意浓轻轻拍拍她背安抚,“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跟小孩儿一样。” 她叫刘爽,是许意浓的大学室友兼闺蜜,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她回国的人,只是刚回来那段时间她要落实逐影那边的入职手续,刘爽怀着身孕也不大方便出来,两人一直没来得及碰上面,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她生了娃。 许意浓还是在朋友圈刷到的她已生状态,立马问了医院和病房,约了今天来看她,一下班就带着花赶来了。那会儿刘爽结婚她没能从日本赶回来,如今她晋为人母这等人生大事她可不能再错过了。 两人还未来得及好好叙旧,旁边婴儿床里响起几声哼唧,跟小猫一样。 许意浓不禁降低分贝,小声问刘爽,“是我吵醒宝宝了?” “不会,做梦呢。”刘爽朝婴儿床那儿扬扬下巴,“你去看看吧,你新鲜出炉的干儿子。” 许意浓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孩子,小小的一只,正皱巴巴地睡着,襁褓里的小身子还动了动。 “像周邺诶。”她仔细看了会儿作出结论。 “怎么都这么说,明明闺女随爸,儿子像妈啊,到了我儿子这儿就与众不同。”刘爽嘟囔,又跟告状似地向她控诉,“我跟你讲,他超级能吃,我母乳都不够喂还得冲奶粉,臭小子从小就那么虎,一点都不知道给家里省钱。”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来自亲妈的吐槽,小家伙小脑袋侧了侧突然就醒了,许意浓刚要去逗他,没成想下一秒他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哭声还挺洪亮。 刘爽头疼地叫,“哎哟我的小祖宗,说什么来什么,怎么又饿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周邺简直跟闪现般到了她们跟前。 “我儿子醒了?” 刘爽立刻指挥他,“快把你儿子抱过来给我喂他,你奶瓶洗好没?赶紧给他泡奶粉。” “这不是厕所我妈在用着吗?刚刚你又涨奶让我搭把手,我分身乏术哪里还得空?奶瓶让老王帮忙去洗,正巧撞上了浓哥……” 话到此处他打住了,夫妻俩貌似对视了一下,周邺立马去抱儿子,还朝许意浓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有了孩子啊就是麻烦。”他轻柔地从婴儿床里抱出小东西,看着儿子的眼神瞬间就跟要化了般,明明知道他听不懂还对着兀自低喃着,“是不是啊?儿砸?” 刘爽这会儿也安静坐在那儿温柔看着爷俩,一家三口的画面十分温馨和谐,略显多余的许意浓也不再打扰他们,先退了出去。 很快帮忙冲洗好奶瓶的王骁歧重新回到病房,正解了周邺的燃眉之急,他赶紧出来接过去泡奶粉,也顾不上招呼他俩了,只挥手随意往沙发那儿一指,“你们先坐坐哈,我们把小祖宗哄睡就好。”然后急急忙忙又去陪老婆孩子了。 这下外面就只剩他俩了,孩子一吃到奶哭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了无声的静谧,许意浓无所事事的站了会儿觉得特傻,就往沙发那儿去了。她坐着,王骁歧站着,两人从头到尾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只各自低头看着手机,直到套房里的卫生间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这幅安静的画面被全然打破,她是刘爽的婆婆,周邺的妈妈。 许意浓立马站起来礼貌地叫人,“阿姨。” 跟周邺的第一反应一样,她看到许意浓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去看王骁歧,而后摆摆手笑着示意她坐,“意浓来了啊?你坐你坐。”又细细打量着她,“真的是好些年没看到你了,越来越漂亮,是不是比读书那会儿瘦了点?” 太久不见,她对许意浓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 许意浓只笑笑,没做声。 周母又瞅向王骁歧,不由分说地怪他,“骁歧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人家都把老婆越养越圆润,你却把老婆越养越瘦!” 气氛一时凝滞,许意浓面色微变要解释,谁知王骁歧的目光竟顺势朝她聚焦而来,就在快对视时许意浓别了别眼躲开了。 他未置一词,似淡淡笑了声,仿佛是将那些跟他毫不相关的数落照单全收了。 许意浓蹙眉重新抬眼,他已经不再看自己了,而是继续站那儿听周邺母亲唠叨,“你看看,周邺这臭小子都当爸爸了,你俩呢?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呐?” 话题似乎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延伸了,许意浓知道她是误会了他俩是一块儿来的,便快速将她打住,“阿姨。” “哎。” “我们……” “妈!”好在被娃折腾完的周邺很及时地从里间出来了。 他一看到自家老妈夹站在那两人中间心里咯噔一下,索性反应快,赶紧对他妈说,“孩子醒了,我刚冲奶粉的时候好像下手重了,你帮我去瞧瞧有没有泡多。” 果然成功把母亲的注意力转移了,“你说你还能干嘛?泡个奶粉都不行怎么当人爹!”他妈一边嫌弃着一边往里去了,嘴里还在碎碎念,“我真是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这才又清净了,周邺挠挠头抱歉地开口,“我妈她……” 许意浓手往包里一探摸出一个红包来,“喏,给我干儿子的。”她递送给周邺的同时也就此岔开了话题。 周邺伸手一挡,“浓哥,你这么搞就生分了啊,我们之间什么关系还来这套?”他推拒着往回塞,“赶紧收回去。” 许意浓却执意要给,“你们结婚我没回来,这是作为干妈给宝宝的,除非你们不让他认我这个干妈。” “这……”她这么说周邺就有些为难了,推搡中他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某处,终是磨不过她收下了。 说起干妈这件事,还是来自于很久之前的约定,那会儿刘爽刚跟周邺好上,热恋期黏腻的很,每天都我们家周邺长我们家周邺短的。 许意浓笑她恋爱脑,当时刘爽在宿舍阳台上托着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毫不否认,“恋爱脑就恋爱脑呗,可周邺就是我们家的,就像王骁歧是你们家的一样。”说着就用屁股撞了她一下,“说好了,以后我们两对互为对方孩子的干妈啊。” 许意浓当时颇为嫌弃地看她一眼,“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 刘爽不依不饶,“就冲你跟你家老王是我跟我家周邺的媒人,这孩子干妈的头衔也非你莫属啊。” 许意浓都快被她绕晕了,不过真要说起来她的确算是她跟周邺的半个媒人,其实论关系深浅,一开始是她跟周邺更熟,因为周邺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王骁歧的同桌,同为班里种子选手的他当时填报志愿直接抄的王骁歧,所以大学里两人又同专业同宿舍,可谓形影不离,要不是王骁歧早已脱单,说他俩是gay都有人信。 刘爽呢,就是有次被许意浓带去A大看篮球赛,跟周邺看对眼的。 那晚星河璀璨,月明千里,两个少女各自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向往,互诉衷肠。 年少时的记忆总是像风像雨又像雾,其中的很多细节已经模糊,许意浓只记得最后两人约定会做对方孩子的干妈,这不,刘爽说到做到,多年后真给她生了个干儿子。 一阵手机振动又将她拉回到现在,是王骁歧的手机响了,他开门出去接听,门虚掩着,缝隙里可以隐约看见他站在走廊窗边,临窗而立接电话的侧影。 只剩许意浓跟周邺了,周邺随口打岔,“刚回来挺不适应的吧?现在住哪儿啊?” 许意浓将手随意往风衣里一插,另一只手拨开耳边碎发,“我表哥那儿。” 周邺表情微诧,“纪学长?他回A市了啊?” 纪昱恒在A大一直是个响当当的名字,据说当年他一入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了高校间的各大排行榜,包括学生们自己搞出来的什么男神榜,之后无人能再撼动,连他们那届王骁歧进A大也没那么大声势。 许意浓点头默认。 “那……”周邺又要发声却被刘爽一句话打断,“啊呀,宝宝吐奶了。” 他简直一头两个大,忙不迭的要去看孩子,跟许意浓又打了个招呼,“你再坐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许意浓则摆摆手,“你去忙吧,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宝宝。” “瞎说什么打扰啊,等宝宝睡就好了,你跟爽爽还没怎么说上话呢!”周邺极力挽留。 许意浓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包,催促他,“你快去看宝宝,别管我了,反正我现在回来了叙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帮我跟小爽说下,我就不再进去了。” 周邺只得作罢,他问许意浓怎么走。 许意浓将包挎在肩上,“我坐地铁。” 她刚走到门边,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王骁歧握着手机回来了,这次换许意浓稍稍往后一退让了让他,他与她擦身而过,经过时的微带的风轻拂着她耳边的碎发,他径直从沙发上抽回自己的外套随意拎在手中,对着周邺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意浓脚步一顿,听周邺说,“巧了啊,浓哥也正要走,要不我送送你们吧。” “不用。” “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 周邺一个支楞,稍后干咳一声,“那,那就不送了,你们慢走哈。” 许意浓说了句再见便往外走,王骁歧腿长比她快一步,只见他门扶手上一搭再一拉,整个门完全敞开,他站在原地并未率先踏出去,许意浓抬头对上了他的注视,并跟她说了今晚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许总,请。”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9(管你屁事) 空旷的医院走廊上两人并排走着,从起初杂乱无章的步调慢慢变得一致。 明明她来的时候还能碰到很多家属和护士,这会儿又如一散而光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了,结合着病房区的安静气氛莫名显得诡谲。 许意浓只顾闷头走,一路无言,直到走出病房大楼,暮色已降,渐渐融进了缱绻点碎的星河里,一阵风迎面袭来,冷不丁钻进她鼻腔滋生出一股凉意,她敏感的鼻子被刺激,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侧身捂住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捂鼻擦拭,眼神一抬发现身边的人还在,他没由来地出声。 “邺子爸妈感情早就破裂,怕影响他学习硬是拖到了高考完才离的婚,那会儿他熬着没说,一个人撑过来了,所以很多事他妈并不知情。” 闻言,许意浓心中不免一沉,手中动作微滞,露出了被她自己揉得通红的鼻头。 印象中周邺父母是特别对他上心的,那会儿高三晚自习,每天晚上他爸妈都会一起开车来接他,学校的大门一开,他妈老远就在车里头伸着挥手喊,“宝贝!宝贝!爸爸妈妈在这儿!” 弄得所有同学哄笑,有的男生还故意捏着嗓子学他妈的样子,“宝贝~宝贝~” 周邺被搞得要多丢人有多丢人,抬脚往插科打诨的同学自行车轮胎上一踹,“宝你妹妹的贝,滚!” 接着快步走过去,不等他妈开口就没好气地嚷,“说了几次了都!以后别来接别来接,我又不是小学生,大晚上自己回家还怕我走丢不成?” 他妈点头说,“好好好,下次不了不了。” 可每次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俩人还是会如期而至地出现在学校门口,父母沉重的爱就此成了周邺沉甸甸的负担。 谁又能想到彼时天天准时来接周邺下课的恩爱夫妻早就貌合神离,只是在孩子面前的演戏?那一次次的一起出现,原来已经是一家三口合体倒计时。难怪大学里的周邺虽看似无异却不如高中时活跃了,直到遇到了开朗的刘爽笑容才又多了起来。 许意浓脚下的步伐不由变得沉重。 人生况味,承载几浮,唯成长最苦。 最终她哦了一声,只说,“没事儿。” 两人一道朝医院外走,中间一直保持着距离甚至可以再站下两个人,沉默又流转在周身,又有阵阵风吹至,许意浓拢了拢衣领,余光则瞥见他的外套还在手上,这次没像刚才那般好好挂在臂弯了,而是双手插在兜里,衣服就着这个姿势随意搭在胳膊和裤袋的空隙里,走走路若稍不留神或者手动动就会立马滑出来。 “王经理不冷吗?”眼看他的衣服已经滑出三分之二,摇摇欲坠,许意浓开了口。 王骁歧收收脚步侧眸,看她裹得像个粽子反问,“许总很冷?” 她矢口否认,“没有。”继续迈步往前走,没走几步果然听到他衣服掉落在地的声音。 她在心底切了一声也逐渐到了医院门口,脚步却放缓直到他再次跟了上来。 “你怎么回去?”没走几步,他突然问。 “前面就是地铁站。”她下巴往前面扬了扬示意自己坐地铁,准备就此分别。 他嗯了一声,这会儿站着仍是刚刚那副把衣服随手揣挂着的吊儿郎当样,漫不经心地侧了侧身让她先走,然后继续保持跟她一个方向,他淡淡道,“我也去地铁站。” “……” 就这样,事态最后莫名其妙发展成他们俩一起进了地铁站,坐扶手电梯的时候行人们都靠自觉靠右站,左边空出一条道以便赶时间的人急速下去。 许意浓先站上去,王骁歧则在她身后,随着电梯的下落两人变成了一上一下的高度,许意浓前面站着一对小情侣,跟他们一样一上一下地被分开,两人紧紧牵着手,过了一会儿女孩转过身仰头看了看男孩,男孩头低了低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手一伸就扣住女孩的肩让她靠外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宠溺地揉揉她脑袋再滑到她腰际将之搂住,女孩也回应似地用双手环抱住男孩的腰,随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说话,期间男孩把她那略带婴儿肥的脸捧着揉啊揉地,不顾公共场合地低头亲了好几下。 小情侣的黏腻被后面的许意浓全程目睹,因为距离太近,她都能听到两人接吻时“啵啵啵”的声响,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许意浓感觉自己像在偷窥别人隐私,她不甚自在地撇头移开视线,正好微信响了,她从袋里掏出手机解锁,一看是那相亲对象小董。 董懂懂懂你:【下班没?】 许意浓随手回了个【嗯】 董懂懂懂你:【吃饭没?】 “管你屁事。” 王骁歧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乍然响起,突如其来地吓了她一跳。 许意浓没有再回小董,将手机锁屏往袋里收的时候屏幕正好扫到了后面,她也没再继续回收的动作,而是用指尖抵着手机背面将它竖立了些,这样屏幕就像个小镜子能清晰看到他站在后面接电话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看哪儿,浅薄的嘴唇正一张一合。 “管我屁事。” “……” “说人话。” …… “在回来路上。”、“公司。”、“加班。” 一会儿电梯也到了底,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电梯。 王骁歧电话那头是祁杨。 他刚被大家怂恿着打了个电话给王骁歧,因为几乎全年无休酷爱加班的他今天居然准时下班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有情况。 “Hey man,where are you?” “管你屁事。”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哦,那让我们来有奖竞猜一下叭?” “管我屁事。”他听到那头有不少偷笑,“说人话。” 祁杨皮依旧贼兮兮,“在,约会?” “在回来的路上。” 所有人呼吸一窒,“回哪儿?” “公司。” 那头沸了,“你你你回来干吗?” 王骁歧目视前方,“加班。” …… 挂断电话后所有人互相看看,祁杨第一个站起来准备溜,他一定要赶在王骁歧回来前下班!!! 他立刻收手机关电脑,滚得头也不回,“艾瑞巴蒂!社畜明天见!社畜天天见!” “滴——” 许意浓刷卡进站,下班高峰期人很多,两人很快被人流冲散, 许意浓回首的时候没再看到他。 走到要坐的五号线,正逢地铁刚进站,待里面的人出来,许意浓跨步上去,却在转身的时候猝不及防撞见王骁歧的身影,此时他外套已经穿在身上了,长腿直接迈进了离他最近的门,也就是她所在的那道,他一进来地铁门的提示音就响起并合上了。 她就站在门口,而他的出现把她的站位又缩小了,这条线也是去逐影的线,两人再次站一起,不搭话很怪,于是许意浓仰了仰头先开口,“王经理这是打算还回去加班?” 王骁歧低了低下巴,两人本身就在拥挤的地铁里靠得极近,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细长的睫毛阴影打在下眼睑,头顶的灯光罩得他五官更显立体,脸部线条分明。 他应声,“嗯,按照你的最终方案我们已经重新写了程序,新修改的系统流程明天会上线。” 许意浓倒是没料到他加班的原因是为了她提出的方案,刚要说话地铁已经开动了,旁边的人没站稳,受惯性影响往旁边趔趄了一下,本能地拉住手旁许意浓的包想借机站回来,谁知许意浓人轻,不但没能帮停住反倒带着她一起受力。 许意浓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面有一股劲在扯着她往后退,电光火石间王骁歧长手一伸在她身后快速一挡,同时他坚实的手臂在她背脊有力一撑,有效阻止了她被拉离的动作也顺势带住了那个扯她包的女生。 “对不起,刚刚我没站稳,你没事吧?”女孩站好后赶紧抓住一个拉环向她道歉。 许意浓摇摇头只说没事,她将肩上的包改拎着放前面,重新站直的时候才从地铁窗里看到王骁歧不知何时换站到了她身后,他个子很高人又显眼,从玻璃映射出的影里看,他像一堵屏障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她对着玻璃里的他说:“谢谢。” 他对着玻璃里的她回:“不客气。” 很快地铁到达新站,又上来一波人,他们喊着麻烦往里一下,人流不断增加,可许意浓再也没有感受到一丝拥挤,不管怎么她怎么移,他都在她身后,还有偶尔扑落在后颈项的气息,有些许热,也有几分灼。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她还剩一站了,他顿然开口,“给邺子的红包你包了多少?” 她有些错愕地回眸,对上他的面不改色,“你当我面给人家红包,我就不能不给。” 她蹙眉,他有没有给红包关她什么事,再说了她是干妈,这红包额能随便参照吗? “你问其他同学吧,我是干妈,比正常红包要大。”此时地铁提示下一站是她要下的地方,她又说,“我要到了,麻烦王经理让下”。 他往边上挪了挪腾出地儿,许意浓站过去的时候地铁正好停下,之前能够不依靠任何东西稳站的她突然跟着一晃,手不小心撑在了他身上,那一瞬间触感又硬又结实。 许意浓一看,自己手放在了他介于胸口和腹部的中间位置,乍一看大有她在“袭胸”的意思。 他一动不动耷眼无声看她,她手像被烫似的赶紧收回,说了句,“不好意思。” 地铁门一打开她闷着头便跨步出去了,连个再见都忘了说。 地铁门重新合上,随着开动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王骁歧这才拿出被自己开了静音的手机,好几通未接来电,除了祁杨林然他们几个的骚扰电话,其中一个还有周邺的。 他回拨过去,周邺很快接了,此时他正从医院小卖部出来,望着不远处的地上停车场,跑上来就问。 “艹,老王,你没走啊?车怎么还停在医院呐?”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0(最强大脑) 新系统上线后,两人在逐影几乎就没什么直接碰面的机会,再有交集是在一个月后,逐影很正式的一项会议上。 领导层突然决定将“零件功能位置编码”的新体系试运行在BOM三组负责的S车型上,参会的除了负责业务上的Boss,还有各BOM组成员和IT部门的负责人,王骁歧作为IT供应商项目经理自然也得出席,他带着祁杨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坐在显眼座位的许意浓,她仍然一副精致OL模样,正在跟身旁的年长男人说话,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似微微抬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回到原位。 逐影的IT负责人看到他立刻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过去,待他坐下才看清坐在许意浓身旁的人,那是逐影聘请来的日本专家,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即将试运行的体系就是他专项负责的。 人全会议开始,逐影方跑上来没几句就开始夸夸其谈。 “这个项目在佐藤先生的持续推进和不辞辛劳下终于有了眉目,这里花了多少时间公司都看在眼里,相当不易,该项目如果试运行成功并且落地,不仅是开启我们逐影,也将在国产汽车品牌里达到一个BOM管理的里程碑。”领导又将目光聚焦向许意浓,“说到这里也要感谢我们BOM三组的许意浓,这个项目跟她本无太大关系,但她却利用自己曾经在日企的人脉及自身相关经验,主动协助佐藤先生,参与到了这个项目中,同时以不变应万变,根据国内的行情从中协调来回沟通,在她的努力下推动着体系不断向前,最终有了如今这个让大家都认可的版本,所以小许啊,这次你功不可没,辛苦了。” 领导发话,许意浓笑着接受了各种视线洗礼。 没错,她最后还是跟佐藤先生合作了。 现实地讲,她辞职回来除了一腔爱国热血还有一番野心,在论资排辈和职场打压女性现象屡见不鲜的日企,她一个外国人想要再往上爬着实困难,即使没有张骍那茬,她回国发展也是迟早的事。起初跟逐影接触,她与他们谈的职位是BOM主任工程师,以她的背景跳槽的时候顺带升一级在业内十分正常,只是HR当时回复,她的学历和履历的确相当漂亮,但目前公司里在主任工程师级别的都有着十年以上的从业经验,如果她刚来就空降这个位置,一是史无前例,二是她资历尚浅难以服众,但是公司是十分赏识和认可她的,一旦日后有机会就会把她推上去。 许意浓自然知道HR的话里有忽悠和画饼的成分,但也从侧面点拨了她,论资排辈这种事到哪儿都存在,只是国内比日本的情况稍微好些而已,她的年龄摆在那里确实年轻,不管去哪里都会面临这个问题,况且逐影这两年势头强劲已经是国产汽车品牌里的佼佼者,开出的薪资也较为丰厚,所以在当时一回国面对多家同类型公司抛出的橄榄枝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逐影,她有底子有能力,一个主任职位只是时间问题,她势在必得,但所谓机会都是事在人为靠创造出来的,正好佐藤自己找上门,在权衡之后她就顺水推舟接下了。一开始有顾虑是因为这趟浑水她只要一踩就难免出“风头”,那次开会她只是提了个小问题就被“组团”针锋相对了,这事再一参与后面一切可想而知,但如果能借着这东风为自己日后的职场生涯开路,她也不介意冒个头,他是个不错的桥,也是个好契机,既然逐影来都来了,她就要做到BOM部最强,不管以什么方式。 “这项目之前推进缓慢,搞了一年,而且听说那日本老头自诩专家,一向固执己见,可逐影那边的工程师有自己想法不大买他账,两边矛盾重重,积怨已久,居然被这新来的美女工程师搞定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趁着那边麦克风声音大,祁杨凑在王骁歧耳边小声BB。 待领导说完,轮到许意浓回应,她表情从容,对着坐在长桌顶头主座的位微微绽笑。 “谢谢领导,要说辛苦是佐藤先生最辛苦,我初来乍到,这次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助理,不论是从他那里还是其他工程师那里都学到很多,受益良深,非常感谢公司给我这次学习和历练的机会。”她边说边将视线轻扫向于总和其他各组,“我资历尚浅,只凭一次项目的参与不足以称道,在座的以我们于总为首都是前辈,以后还有很多要向大家取经的地方,吸收更多的经验,在这么优秀的环境里我要更加努力才是。” 语毕,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几秒后领导带头鼓掌,而后掌声四起。 祁杨在王骁歧耳边感叹一时,“我靠,这说话段位,高啊。” 一般人被领导这么夸赞,首先就会故作谦虚地回,“哪里哪里,领导言重,不辛苦不辛苦。”她不仅没这么说反而借佐藤把领导这声辛苦给隐晦地接了下来,意在暗示领导:我可不是在白白给你打工,我确实是辛苦的。同时聪明地把佐藤推在前面,不争抢功劳,接下来又在领导面前刷了一波整个部门的存在感,不让自己今天的风头盖过顶头上司于总,既肯定了自己的努力又不得罪人,一举两得,漂亮话主要就是说给领导听的,只要搞定了上面,至于其他组同事都是同级,她表面工程已做,就不必再管各自心里的小九九,言中有弦外之音却又滴水不漏。 王骁歧顺着祁杨的话朝对面看去,正逢她收回视线,途中不偏不倚跟他一撞,她错眼避开随手拿了瓶面前的矿泉水一拧,却因为涂了护手霜手打滑没能一下子拧开,她只得往怀里一带再用力拧,可还是没能成功打开,最终她选择放弃。 “于峥,这里我可要说你几句。”不知是不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领导将话锋一转调向于总,“下属的潜能你这个直系领导都没能及时发掘,这次要不是人家小姑娘主动,岂不就要被埋没了?你呀,别成天板着副脸只顾闷头死抓业务,小许这样的海归人才,又是为数不多的女同志,你也要多关心呵护才是。”语气几分调侃中又夹杂了几分认真。 长方形的会议桌,领导坐在顶头主位,两边各自坐着BOM部门和IT部门,佐藤坐他左手边第一个,于总第二个,第三个就是此次功臣许意浓了,位列分明。闻言,之前目不斜视的于总才将眸光往许意浓那里偏了偏,沉默几许,他蓦然将自己面前的矿水一拿再一拧,再放落在许意浓笔记本旁。 许意浓意外地侧过眸,他也在看她,且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领导刚说了,要给予女同志关心与呵护。” 这个时候他这话回得很妙,也起到了调节气氛的作用,顿时有轻笑声响起,然后连同领导在内大家都笑了,除了乙方。 许意浓则大大方方回了句谢谢。 “老男人,拍马屁的时候还不忘当众撩妹。”祁杨撑着下巴转着笔,略带嘲讽地嘀咕着,他身旁的王骁歧依旧静坐着,与自己不同的是,王骁歧开会从不带纸笔,因为他有过目和过耳不忘的最强大脑,会上的重点他比谁都记得清楚,即使过段时间拿出来问他也能照答不误,这让他们这群手底做事的人不得不服,A大到底是A大,果然有两把刷子。 这次会上该夸的都夸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让新体系在信息化系统中实施落地,这就到 IT部门出场了,需求对接环节不需要那么多人在场,只要业务Owner佐藤,试点部门领导和相关BOM组组长在即可,所以其他人离场后两部门正式开启对接。 刚刚形同虚设的IT部负责人没等对面说几句他就开口,“关于你们零件功能位置码标准库的需求我们已经做了整体了解,针对这个标准库该定义在哪里的问题,我们站在IT的角度,给的建议是放在BOM系统,因为BOM系统对接下游各个生产制造系统,零件功能位置码本质上是BOM的一部分,在BOM系统统一维护和管理比较合适。” 他说话的同时佐藤的翻译在一旁传达,等他听完翻译,许意浓也用日语跟他说:“这是IT部的建议,我的想法是,我们这零件主数据的源头在PLM系统,零件功能位置码与零件主数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上次听您说后续功能位置码的名称和零件名称还会往一致的方向推进,所以我觉得放在PLM系统更合适。” 佐藤听完点点头,“我跟你意见一致,你照你的想法说,就说这也是我的意思。” 许意浓随即用中文对着所有人重复了一遍,接着又补充一句,“考虑到后续零件名称和功能位置码名称的统一管理,我们认为还是放在PLM更加合理。” 出师不利,意见不和,IT部负责人不自觉地抬手松了松领带,对面坐着的是业务部老狐狸于峥,他旁边一个是更老辣的日本专家,且冥顽不灵,另一个虽是新来的,可从刚刚发言就看出来了,显然不是个简单角色,一下子三个狐狸坐对面,他一个人就显得寡不敌众,他蹙眉虚言间还在思忖该怎么回,身边一直沉默的王骁歧出其不意地发了声。 “PLM基于对象的管理模式用来管理数模图纸有其天然的优势,但功能位置码标准库只是一个轻量化的二维表格,如果用它,我个人认为……”他视线似固定在对面某处,不清表情,只有一个无懈可击的侧脸,“杀鸡焉用牛刀?” 对面所有人的眸光几乎是同时朝他投射而来,祁杨第一反应是将原本撑着下巴的手改伸到后面假装挠痒,再顺势扭头借机用手半张脸微微一掩,他在桌下先用手悄悄捅了捅王骁歧,然后躲在手掌后的他几乎是咬牙提醒,“老大!那是甲方!那是甲方粑粑啊!” 请你控几住你寄己! 那边许意浓很快接话,“IT规划系统,要有长远眼光,你们要考虑到后续跟零件名称库合并的需求,同时也要兼顾如何满足我们业务部门的诉求。” 王骁歧面不改色十分平静,“业务部门当然可以随时提需求,但作为IT方案顾问,我们有责任和义务质疑业务需求的合理性,BOM系统轻量化的管理模式和快速的加载效率,是功能位置码标准库最好的选择。”他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继续,“至于系统规划上你们大可放心,后面的需求自然会有后续的系统方案,但如果IT系统的定位一开始就错了,试错的成本会很大。”又稍稍停顿,人朝身边的逐影IT部负责人侧了侧,他语气微缓,“当然如果贵公司能承受,我们照做就是。”他话没说死又留有余地。 可IT部负责人当即一掌扣在桌上,直接一票否决,“不行!这肯定不行!” 会议室瞬间沉寂到只剩下佐藤翻译助手的声音,因为许意浓和王骁歧谈判时的思路过快,专业术语过多,他都有点跟不上节奏来不及翻译。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无声硝烟在蔓延,BOM三组的其他小喽啰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刚才不相上下的气场简直强大到令人窒息,旁人哪里还有插话的机会?只有于总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右手执着没脱掉笔帽的签字笔在皮纸的黑色笔记本上来回轻划,却不发一辞,无声端凝着一切。 片刻后,许意浓清了清嗓,“以我的经验,再对标我之前所在的日企,BOM系统就只会专注于BOM的管理,而零件的功能位置码是在上游PLM系统管理的,这是业务的最佳实践。” 她适时搬出了参照,据理力争。 王骁歧却不为所动,“日企是日企,在这里就要考虑中国企业的实情,日本那套能全部复制照搬的话,这个体系也不会时隔一年到今天才落地。”他目不转睛看向她,“许总的经验确实丰富,如果此时此刻我服务的是合资品牌,要采纳你的意见也许没问题,但就事论事,逐影是我们国家自主的汽车品牌,它有它自己的特色,我经历过8个BOM项目,评审过几十个研发系统方案,放在BOM系统这个方案是中国汽车行业的最佳实践。” 他语速快而有力,这次也没等佐藤的翻译磨磨唧唧开口,他直接朝佐藤把自己说的用日语复述了一遍。 他一出口就惊艳了对面一票人,流利的日语比佐藤翻译还顺畅,而他的小伙伴祁杨则被惊呆了。 一时间他脑子里就跟满屏的弹幕一样在狂飘:老大会日语!他竟然会日语!他TM会讲日语!!! 他跟他同事了这么多年,又同寝室了两年之久都不知道他会日语啊靠!那之前每次邀请他看霓虹动作片的时候都被拒绝敢情他是在装纯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1(低调的猖狂...) 佐藤先生听完开始直接跟他对话,两人一来一回,佐藤的翻译助手莫名地转换成给在场其他人翻译他俩对话的中文了。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倾洒入室内,有一层金光至上而下笼罩在他身上,王骁歧词锋精准有礼有节,眉宇间却又蕴着不肯轻易退让的英迫,另人目眩神驰。 暗流涌动,高低不下,到最后一个对话回合结束,于总听完翻译终于开口,他像找到了个意外发现,先将视线定格在王骁歧身上。 “原来王经理也会日语?” 王骁歧平静自若,“大学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学过。” 于总微微挑眉,“自学的能有这水平相当不错了。” 这时坐他身旁的许意浓又捧矿泉瓶喝了几口水。 王骁歧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于总总结发话,“首先不论从哪一方的角度,我们业务推动零件功能位置码体系的决心是一致坚决的,其次一个项目在落地系统的选择上大家有争议也是难免的,既然各自有想法,我看就凭今天在这里讨论是决定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他朝许意浓看一眼,“由小许你跟IT部通力合作,把这两个提案的优劣势列一列,整一份汇报材料,过两天我们再向领导汇报一下。”又直视向对面的IT部门负责人,“金总,你说呢?” IT部门负责人推了推此刻被照得反光的眼镜,轻咳一声,“也行,那就辛苦王经理了。” 许意浓曲眉欲言,于总那边已经一声令下,“那今天就这样,散会。” 本来可以一锤定音的事演变成了待定,这偏离了她原本的计划。 大家合上自己的笔记本起身陆续离开,许意浓出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王骁歧他们也来了。 两人一道走向出口,差点撞上。 就像多年前的一场考试。 当时老师捧着试卷出现,许意浓扒下正听着的耳机进教室,谁知道刚要踏进去就被人挤了一下。那人很高,身影能将她整个人盖住,她不悦地抬头,看到了王骁歧那张嚣张的脸,原来他俩在一个考场,两人是同步进教室的,但门没那么大就一起塞在门框内了。 许意浓皱着眉头试图用眼神“杀死”他,可这人仗着自己腿长硬生生把她给挤了出去,许意浓哪里敌的过他的力气,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退出去了。 她很生气,可王骁歧已经进去了,她捧着笔袋也快步进了教室,好死不死两人考试座位还在一起,他前她后,应该就是按上一次月考成绩排的。 她把笔袋往桌上一扔,一只手“啪—”一下拍撑在他桌上。 “王骁歧,你刚刚为什么挤我?” 王骁歧徒手擦擦课桌上的灰尘,头也没抬,“是我挤你还是你挤我?” “是我先进教室的。” “那我还说是我先进的。”他眼皮总算抬了抬,眸底透着不羁。 “Lady first 你知不知道?” 他懒洋洋地往桌沿一靠,“你是Lady ?” 许意浓当场气得心梗,“你!” 他又人畜无害地一笑,“Girl or Lady?” 她一下噤了声…… 时过境迁,又是同样的场景,许意浓刚要止步他已经往后一退,显然就是让她先走的意思。 她也没客气,迈步朝前,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为了不耽误整体项目进度,还请王经理尽早完成提案里你们IT的部分。” 王骁歧宠辱不惊,颔首,“好的,许总。” 许意浓带人离去,留下了一缕馨香,像甜味里夹在了油桃和洋槐的味道,清新淡雅并不冲鼻。 祁杨立马凑了上来,他抱拳,“老大,斯国一~请受小弟一拜!” 自他们驻派在逐影,王骁歧一向低调,都是甲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几乎不跟他们冒泡,有时候他们都觉得憋屈,今天还是第一次跟他们正面刚,他原本怕他把握不好度得罪甲方,谁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会在他的加入下堪称精彩,许意浓之前已经惊艳四座了,他却在之后无形地碾压了她,顺带打了一下日本人的脸,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有理有据进退有度,让对方即使不爽却又没理由发作,会后又切换自如回到谦卑的乙方角色,这种低调的猖狂才TM高级,才TM帅啊! 王骁歧往外走没搭理他,他又追上去狗腿,“你今天吊打甲方的时候是没看到对面那一张张吃瘪的脸,简直笑Skr人,硬气翻身的感觉太爽了,这种状态请你持续保持啊老大!”说完还不忘埋怨他一下,“老大你隐藏好深啊,作为你亲爱的战友兼室友我都不造你会日语!” 王骁歧不冷不热,“你现在知道了。” “那你会日语还不跟我们一起看雅美蝶!” BOM三组一行人还在前面没走远,高跟鞋跟大理石的摩擦声响彻在整个走廊,直到为首的那道身影右拐去了吸烟室,踢踏声才消逝。 王骁歧走得好好的突然驻足,害祁杨差点撞到他,只见他手一伸。 祁杨困惑,“干嘛?” “火机和烟带了没?” 祁杨摸摸裤袋和衬衫标袋,“没啊。” 王骁歧斜他一眼,“那你来开什么会?” 祁杨一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快反应过来,擦,那他自己怎么不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许意浓回到办公室其他组的人正在探着脑袋有点看热闹似地瞄她,项目没能在会上一次性落地,还被乙方的项目经理当众“怼”了,其他组简直后悔自己没在场看到经典画面,她一来逐影连出几次风头,不归她管的项目也要去插一脚,确实该挫挫锐气,免得日后越来越目中无人。 组里的人瞪着其他组幸灾乐祸的同事,再看向坐下后一言不发的许意浓,想说点什么她已经拉开键盘开始写提案了,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样子仿佛并未将因为会上的事放在心上。 提案一写就写到了下班,许意浓看了一下时间收拾东西走人,今天刘爽给儿子摆满月酒,非说她这个干妈得出席,她当时问了一下哪些同学会去,刘爽说她这边只叫了大学室友,因为都在A市工作,而周邺大学同学大多是码农,忙得很都说没时间来,其他同学又分散在各地索性一个没叫。 其实许意浓只是随口一问,其他真没多想,她现在回国了又是孩子干妈没理由不去,加上她跟其他室友也确实很久没见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能聚聚最后就答应了。 到了酒店,刘爽跟周邺正抱着宝宝在大厅迎接,比上一次刚出生时看到的皱皱巴巴的样子不一样,这会儿已经能看出模样来了,许意浓欢喜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看到没有,儿子,这就是你干妈,以后找媳妇儿就得找你干妈这么漂亮的知道吗?”刘爽指着许意浓对儿子说。 许意浓瞥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儿子听得懂么?” “听得懂啊,他不正盯着你瞧吗?” 周邺还跟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地附和他老婆,“啧,这小子从小就知道谁好看瞅谁,有前途啊。 许意浓真觉得这夫妻俩是绝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她把孩子还给他们自己先进去找落座了,独自坐着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有人从后面戳她背,扭头一看是大学室友齐欢,她身穿一身名牌双手环胸正没好气地看着她,“死女人,回来到现在也不来找我,要不是爽生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啊?还当我是姐们儿么?” 许意浓站起来伸手把她一拉,“这不是见着了么?”又细细凝向她,“来,让我看看我们的大网红。” 齐欢故意推她一下,“什么网红,就一直播带货的。” 齐欢应该是她们四个室友里最有个性的,因为会跳舞大一加入了学校舞团,一开始只在校内活动上跳跳,后来经学姐介绍接了几场商演赚到点钱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跑外面的演出,在她们还在为省生活费犯愁时她已经不用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光靠自己就能买得起大牌化妆品,有次她跳舞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小火了一把,又积累了一些粉丝后她跟随网络大潮流玩起了小视频,当大四大家都忙着考研找工作,她直接选择了毕业专心做直播,现在已经是个小有流量的带货主播,早早就实现财富自由,要多洒脱就有多洒脱。 许意浓摸摸她比大学更细的腰,“谦虚了啊,看你朋友圈天南地北到处飞的状态,都能跟那些霸总媲美了。” 齐欢反掐她的小蛮腰,“你个学霸就少取笑我了。”也开始上下打量她,“哎哟,这从日本镀金回来人更标志了,要不就别给人打工了,跟我一起做主播去,现在工资多少我给你翻一翻另外还有提成。” 许意浓言笑晏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谈感情不谈钱,谈钱就别谈感情,天底下最不能合伙干的就是亲戚和朋友。” 齐欢切了一声,“活这么明白累不累啊?有钱赚不就行了?” 许意浓眉眼依旧弯着,“人还是明白点儿好。” 两人聊着其他人陆续来到她们这桌,有男有女,看上比她们也大不了几岁,大家干坐了会儿有几个稍微年长的男人开始打招呼。 “我们是刘爽的同事,你们是?” 齐欢立刻发挥了主播的亲和力,她笑盈盈地告诉她们,“我们是刘爽的大学同学。” 他们都“哦哦哦”地点头,随后齐欢就开始了她的表演,很快就掌控住了整桌的局面,大家一下从陌生人聊嗨了起来,她又趁热打铁亮出微信二维码给人扫。 “我经常出国,也有在做代购的生意,大家感兴趣的话以后可以找我呀。” 一群人又“哦哦哦”地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加她微信。 许意浓坐在她旁边佩服得简直五体投地,这才叫抓住一切商机吧? 这边气氛好的不行,那边周邺妈妈不适时宜地过来打断,“哎呀,打扰大家一下啊,这一不留神主桌那儿就被我亲家安排满了……” 许意浓闻声抬头,一眼却撞上了王骁歧的脸。 他没穿外套,跟白天开会时的正装不同,上身是宽松的浅灰色卫衣,下身黑色卫裤,像是随意搭的,在亮堂的灯光下既显嫩又看起来格外亮眼。 她不抬头还好,一抬头被周邺他妈逮个正着,她把双手一拍,有些惊喜地喊,“哎哟!意浓你在这桌啊?嗐!周邺这孩子怎么排的座位,居然把你俩分开。”又把王骁歧往她那位一推,“来来来,大伙儿往里挪挪腾个位,让他们小两口坐一起哈。” 许意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2(干爹(入v公告)...) 其他人一听麻利地挪屁股腾座,真把许意浓旁边的位置给空出来了。 许意浓刚要站起来说话周邺她妈已经把王骁歧往那座上一按,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肩膀,“你这混小子,自己老婆在哪桌都不知道哇?” “阿姨……”王骁歧也准备站起来解释,突然周邺他妈一个回头,也不知道在对哪里喊,“哎!来啦来啦!”然后就急匆匆地跟大家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我那边还有亲戚要招待,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宝贝孙子的满月酒哈。” 大家都说,“应该的应该的,阿姨您快去忙吧。” 于是周邺她妈又去忙了,临走前还爱抚地摸了摸许意浓的头,“今晚可得多吃点,瞧你瘦的。” 整桌唯一知情他俩关系的齐欢只能尴尬地去拆喜糖盒,其他人只以为他俩是一对,还来回打量着他们。 虽然不熟,许意浓也不想被人误会,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可正当开口又转念一想,凭什么她来说,于是朝王骁歧看了一眼,谁知道他在低头看手机,根本没打算要解释的样子,她便拿起手机给他发微信。 许意浓:【王经理】 他却没立刻回,等了会儿依旧没动静。 许意浓又发一条:【王、经、理】 这次他终于回了:【许总,以我们现在的距离你直接说话我应该听得见】 许意浓:【你不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 王骁歧:【许总请明示。】 许意浓又看他一眼,他则依旧保持低头的姿势,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分明的侧颜,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许意浓又联想到了白天会上的情景,不由恼火。 她继续发:【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骁歧:【?】 仿佛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把手机一扣不想再理他了。 这里他俩在暗地发微信,那里齐欢跟人又谈天说地起来了,大家注意力又被她带偏自然而然忽略了他们俩,蓦地大厅灯稍稍一暗调成了暖色调,周邺和刘爽已经抱着宝宝上台了,大家又将视线转向了舞台,许意浓就这么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机会,只能忍气吞声地硬坐着。 台上周邺父母居然在离婚后再次同框,在一家人的陪伴下看宝宝抓完阄再给他切蛋糕,温馨的画面看得许意浓难免有些感动,却又发现了什么,她碰了碰齐欢的胳膊,“施言呢?她怎么没来?” 施言是她们的另一个室友,也是四人里性格最内向的,话不太多,最热衷的事就是戴着个耳机去图书馆看书,她的书桌和床头永远摆满了各种书,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即使她性格孤僻她们做什么都会带着她,大家关系都不错,只是许意浓去了日本后发现她再没在室友群里冒泡,仿佛是跟她断了联系,连朋友圈状态也刷不到一条。 齐欢从喜糖盒里拿出一颗喜枣撕开包装袋,把蜜枣送进嘴里后拿湿毛巾擦擦手,淡言,“有事没来吧。” 许意浓则去翻开微信,打开施言的朋友圈送到她面前,“我怎么感觉她把我屏蔽了?还是她朋友圈就是空的?你呢,也是这界面吗?” 齐欢只在她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无关紧要道,“姐姐,我代购微商带货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做,用夸张法说:微信好友多到可以绕地球一圈,哪有空管她朋友圈去啊,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反正毕了业不就是大家各奔东西,玩的到一起就继续处,玩不到一起就拜拜咯。”说些又抽了桌上几张纸巾把嘴里的枣黑吐了出来,嫌弃地吐槽,“妈耶,这枣齁甜齁甜的,糖尿病都要被吃出来了。” 话题就此转移,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谈到施言的时候许意浓竟有一种齐欢往王骁歧那儿看了一眼的错觉。 宴席开场,桌上的男士拿起酒问王骁歧喝红的还是白的,王骁歧伸手将酒杯微微挡了挡,左手无名指上仍绑着创可贴,“谢谢,我不喝酒。” 几个男人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右手边的许意浓,一副秒懂的模样,尤其他左手边的还凑过来跟他嘟囔了一句什么。 王骁歧听完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那人又作势拍拍他肩感叹,“懂懂懂,都懂。”还做了个“妻管严”的口型,继续说,“唉,一样,一样啊。” 又被人来回扫描了个遍,许意浓觉得他们叽叽咕咕地好像在说自己,可又找不到证据,尤其听到王骁歧在跟他们笑她更加烦躁了,她站起来去拿饮料却因为离自己距离远没能一次性够到,身体又往前倾时餐桌转盘突然被人一转,饮料跟着转到了他们这边。 她手腾在上空眼睁睁看着王骁歧淡然地伸手拿了她想喝的橙汁,简直头顶黑线,怎么自己就思维定式到忘了餐盘可以转? 而他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头突然一侧看了过来,还把橙汁往她面前一送,状似无意地问,“你也要?” 鬼才要! 许意浓理都没理他,故意去拿椰汁,还问齐欢喝不喝。 齐欢:“我喝橙汁。” 许意浓哦了一声,转头给她杯子里倒满了椰汁。 齐欢:??? 大姐我特么明明说的是橙汁! 许意浓喝了几口饮料执起筷子去吃菜,她伸向了最近的冰草,与此同时也有一双筷子伸向了冰草,一看又是王骁歧,两人立刻收筷,她又去夹旁边的海蜇,谁知道又跟他同步了,他把筷子一让,示意她先夹。 可她才不要他让呢,索性筷子一放不吃了。 一旁的齐欢把一切都收尽眼底,不免惋惜地摇摇头,要不是知情,他俩这样谁看着不像一对? 这两人要还在一起,这宿舍的第一顿满月酒哪里轮得上刘爽啊,不过他俩心理素质也是够强大的,这会儿跟前任坐一起还能面不改色跟没事人一样,如同彼时在大学里,他们每次吵架只要其中一人不说大家压根看不出来,简直已经融合成了一体似的,堪称绝配。要知道学生时代的许意浓和王骁歧简直是所有同学眼中的模范情侣,他俩从高考结束就在一起,许意浓是因为高考发挥失常没能考上梦寐以求的A大,才到了她们学校新开大学。 犹记得刚开学那天,许意浓的出现轰动了整栋女生宿舍,倒不完全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跟她一起进宿舍的是个惊为天人的大帅哥,他帮她手拎沉甸甸的学生床铺几件套,跟其他男生一样提着那大袋子走在学校,人家看起来像逃荒的,他却像来参加走秀的,就连那从颜色到外形都土到爆炸的尼龙袋在他手上都瞬间变得高级了起来。 后来等帅哥走了她们八卦地问是不是她男朋友?她摆摆手说不是,是她表哥,大家立刻炸了,纷纷问她要表哥□□,她却说,“我哥这人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既单调又无趣,不玩交友软件的,除了那张皮能看可以直接把他当山顶洞人。” “……” 之后许意浓话锋一转开始先跟大家自我介绍,女生们一旦聊了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当时刘爽跟她话最多,两人叽里呱啦说个没停,许意浓和施言则坐在一旁安静倾听,不同的是许意浓是全程面带微笑地真的在听,施言听了会儿就低下头翻看自己的书了。 直到许意浓手机响起,她一接就起身去阳台上伸头一探,然后兴奋地往宿舍外跑,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没影了,于是她跟刘爽俩人也凑到阳台上好奇地跟着看看,发现女生宿舍下又惊现了一个大帅哥,是的,就是那种即使她们站在高处都能看出是个帅比的男生,他个头看上去挺高,不亚于许意浓表哥,杰人的气质往那儿随意一立,也引起了不少路过学生的注意。 一会儿许意浓跑了出来,她跳着扑过去勾住他颈脖,男孩单手就把她腾空抱了起来,大概顾及边上有人怕她害羞,他背过身去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但是他们周围人看不见,她们在楼上看得那叫个一清二楚!这对当时还是单□□的她们来说是多大的杀伤力啊!要知道那可是开学第一天呐!屠狗也不带这样的啊! 后来她们才知道那才是许意浓的正牌男友,他叫王骁歧,是A大的学霸,人家开学比他们早几天,还在军训呢,特意请假坐高铁来看她,大家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啊,同样是人,为什么帅哥只傍她身边走!而她们呢!是她们不配吗? 王骁歧的相貌也很张扬,尤其他那双眼睛很绝不能多看,哪怕明明是你在说话注意力都会不自觉被牵引着落到他身上,大家熟了之后她们总调侃许意浓,“你家王骁歧长了一双含情目,自带钩子,会勾人魂,你得看好他。”而且他浑身上下有种莫名的痞帅,他笑起来的时候配着那双摄魄的眼睛,总让人过目不忘,记忆深刻,可他又只对许意浓那样笑,对其他人就很正常。 他俩就这么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但异地恋在学生时代最没安全感了,都在高校里学业本身就繁重,对方不在身边又各自那么优秀,系里嫉妒许意浓的女孩都暗地嚼舌根,说她跟王骁歧熬不过这四年,可人家偏偏熬过了感情还越来越好,她们作为室友也从一开始的不大看好到后来越来越羡慕他们的状态。谁知本科念完许意又跑去日本留学读研,她们都问她出国干嘛,好不容易能结束异地恋又来个异国恋,多累啊,而且王骁歧那么优秀她也不怕被其他人盯上挖墙脚,那时候的许意浓满不在意地一笑,不着调的语气里透着坚定,“他啊,他不会。” 那会儿已经跟刘爽好上的周邺也怪她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俩情比金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懂的,你们是没看到,老王可是天天视频陪读,电脑全天插着电就那么开着,跟浓哥各自对着电脑看书做题,偶尔互相汇报一下去倒个水啊,上个厕所什么的,老王每天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只要浓哥不说结束他能拒绝一切活动一直陪她磕书,等浓哥困了要睡了他也说等她洗漱好再关视频,疼媳妇儿疼得可紧,恨不得立马飞去日本陪她,而且他已经在申请去东大的交换生名额了,还说以后浓哥要准备留在日本工作他也待在那儿。”周邺说这些的时候还酸溜溜地羡慕,“他俩暗戳戳地瞒着家里谈了这么久,今年总算双方家长见了面,商量了婚事,等这年一过他们会先订婚,读完研就结婚,看来我同学里他俩估计会是第一个结婚生娃的,从校园到婚纱,啧,多好啊。” 就在人人都以为他们要走向圆满的时候,两人在离订婚临门一脚的时候分了手,所有人都傻了眼,许意浓只轻描淡写一句,“没缘分吧。”就再没提过这件事,之后她独自在日本读研工作直到今年人才回来,而据周邺说,王骁歧研究生没念完就从A大退了学,最后去了个不是很出名的IT公司,具体原因不详。 唉,这两人熬过了异地恋,却没能熬过所谓的现实,叫他们这帮同学意难平啊意难平。 不知道是不是王骁歧坐在边上,这顿饭许意浓吃得食不知味,在想怎么找借口早点走,反观他倒是胃口挺好的,还时不时跟旁边人闲谈几句。 齐欢生怕她觉得不自在,故意随口岔开话题,“你给宝宝送了啥礼物?我给他买了个金算盘,寓意招财进宝,长大后升官发财。” 其他人一听都说这个礼物好啊,有意义。 服务员又来上热菜,是许意浓喜欢吃的基围虾,她又执起筷子等菜转过来,“我只给了红包。” 齐欢啧一声,“你这干妈也不给干儿子送点有意义的,钱多庸俗啊。” 基围虾来了,许意浓筷子伸过去,“钱多实在,要买什么就买什么。” 旁人一听也笑着认同她的观点,凑热闹地说自己也送的红包,方便啊云云,只有王骁歧旁边那哥们顺势对着他问,“她是干妈,那你是干爹咯?”,她刚要说不是,却听正捧杯喝着橙汁的王骁歧“嗯”了一声。 许意浓眉头一皱,正在夹菜的动作戛然而止。 什么?他是孩子干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3(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给邺子的红包你包了多少?” “你当我而给人家红包, 我就不能不给。 …… 所以那天地铁里他问她红包的事才不是做什么参考,而是因为他是孩子干爹? 没人跟她提过啊,她要知道她也不提当干妈这茬了, 而且大多数人潜意识里也会把干爹妈当成一家人。 这么一来现在桌上的人更加确定他们就是一对,连看她的眼神里都透着了然,突然有一种被他从头到尾在戏弄的感觉, 再加上这顿饭又莫名其妙跟他坐在了一起, 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再与他对视的时候她一个没忍住直接回了一句, “有意思吗?” 此刻台上正在唱歌,声音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王骁歧正在放杯子, 闻言低了低眉。 许意浓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 随手拿过左手的毛巾抹了一下嘴, 然后站起来跟齐欢说,“我去下洗手间。” 正在吃大闸蟹的齐欢沾了满手的蟹油,对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不过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哦, 要我陪你吗?” “不用。” 许意浓一出宴厅就站到走廊窗台,拉开窗户点刚从包里带出来的烟, 可就跟中了邪似的她打火机刚打着火就在风中被吹灭了, 用手拢都没用。 突然有火送到她而前,是王骁歧。 她没接, 仍固执地打着自己的火,他便点了自己的烟叼进嘴里, 他抽烟大多数都是就这么含着,极显散漫, 而且他吸的烟最后不是原路吐出而是从鼻腔里轻呼出来。 以前周邺还特地为此给她们科普过,“真正会抽烟的人,是在之前先吸一口空气入嘴,然后通过呼吸的形势把这口气连烟一起从鼻腔里呼出去,烟不从喉咙里走就不过肺,只过过嘴瘾,俗称‘抽假烟’。” 当然,后来许意浓有在网上查过,发现周邺的科普纯属扯淡。 她是在高中就发现的他会抽烟,那会儿她俩被老师安排一起当校干,在早读课的时候巡视全校检查纪律,所以每到值日那天她就要比平时的上学时间去的早,那天她跟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的早饭店买好早饭,推着自行车往学校里走,经过小巷的时候发现站着个人,旁边停着他的赛车,校服被非常随意地挂在车龙头上,摇摇欲坠,而他则散漫地倚靠着墙,烟雾漫腾在稀薄的空气里,在他周围回绕着挥散不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在幽灵的巷子里宛如一副梦幻的动态画。 直到他察觉到她的存在,侧眸看来,他身子站直抬手把指尖的东西往身后的水泥墙上一按,收拢于掌心,单手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早,副手。”他是这么跟她打招呼的。 自从分班后他当选了班长,她成了副班长,他总这么嘲笑她。 许意浓特别讨厌副手这个称呼,当场有被气到,说话都打了结,“你,你抽烟!” “嗯,我,我抽烟。”他故意学她说话,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扬唇笑了笑,“怎样?” “那你还好意思在学校抓别人抽烟?”她理直气壮地质问。 他在她而前站定,握成拳的左手不知何时将那刚刚熄灭的小小烟蒂只用大拇指和中指按住竖着固定住,她还在说着话,他突然抬起手,用食指对着那根烟蒂随便一弹。 黑点“嗖——”地一声从她耳侧飞过,那烟蒂跟抛物线似的稳稳落进了她身后的垃圾桶。 不懂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呼进的空气里都夹杂了一丝烟草味,眼前仍是他邪气的笑容,他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皮厚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而她每次考试都屡屡输给他这种人,他俩简直有壁!她更气了,气自己的不争气,于是懒得再搭理他,推着自行车扭头就走…… 好不容易她点着了烟,王骁歧的烟已经抽了三分之一,他临窗而立,旁边就有垃圾桶,周身被尚未散去的烟雾萦绕,看她终于抽上了,唇瓣张张合合,动作娴熟,他取下了自己的烟,用两指随意夹着,对着垃圾桶顶的沙砾盘用大拇指轻摁烟尾,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此时安静的走廊里,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许意浓对着窗外吐烟,像没听见似的,他就没再说话,只安静站着把烟抽完。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最后他徒手掐熄烟蒂,“干爹干妈是可以分开认的,你不用太在意,等席一散,饭桌上那些人没谁记得谁。”烟蒂仿佛还在他手中挣扎冒着烟,“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抱歉。” 窗外正对酒店的花园,此刻万籁俱寂,一汪池水吐纳着清辉,白雾如柳絮缕缕飘散,烟笼寒水月笼沙,忽而凉风拂而,他飘渺的声音也随之消逝,与稀碎的光光点点一道隐匿在这夜里,许意浓指尖的烟灰掉落。 年少时的他张扬,骄纵,轻狂,傲慢,从不会跟人低头,哪怕是她。 每次闹别扭,不管是谁的错,隔不了对久他都会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很正常地来找她,她不理,他就继续没话找话,直到她没好气地问,“我原谅你了吗?” 他会很淡定且不要脸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嘴犟得就是死不认错,却对她软磨硬泡,最后弄得她再也没了脾气。 可时间仿佛让年少轻狂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步入社会后的隐忍与沉稳,也许出于长期作为乙方的职业素养,如今连道歉都能脱口而出,自然无比,原来真的没什么是能永恒的,包括个性。 雾气氲郁,冉冉袅袅挡住了许意浓赏月的视线。 “王经理今天会上的样子可没现在那么平易近人。”她故意说,声音回荡在偌大的走廊里。 “彼此。”王骁歧低头将烟蒂按在走廊垃圾桶顶的沙石里,声音夹杂了烟后的低沉,看不清表情,“会上我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任何人。” 许意浓仍望着那轮月,悠悠吐出一口烟,“孰胜孰负,乾坤未定。” 王骁歧似笑了一声,“也是。”又立了片晌后抬步先行离去。 许意浓仍烟的时候才发现走廊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他从另一边给关上了。 回到宴厅的时候她左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齐欢还在吃大闸蟹。 “我这第二只螃蟹都快吃完了,你再不回来我以为你掉厕所了。”她慢慢悠悠说。 许意浓坐了下来没做声,她看着自己碗里的几只基围虾蹙了蹙了眉。 稍后齐欢伸手过来拿了她右手边的毛巾,“我的毛巾脏了,你的借我擦下啊。” 许意浓哦了一声,感觉不对又看向她,再看看其他人,大家都用的是右手边的毛巾。 视线重落自己左手边那条留有自己口红印的毛巾,她心脏不禁咯噔一下。 外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王骁歧坐在车里,有零星的雨点从打开的窗户里落进来,滴在他搭在窗沿的手上,冰冰凉凉的,很快就弄湿了他指腹上的创可贴,他顺势动了动,两指间的烟灰抖落,随风随雨不知飘向了何处。 不知又坐了多久,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祁杨。 他一接他就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老大,你微信怎么不回啊?田螺姑娘又来了……” 他只听着没做声,看到酒店门口开始慢慢出来人。 “咳,她已经把房子里来来回回打扫两遍,不仅做饭给我们吃还要帮我们洗衣服,兄弟们都要被感动了,人小姑娘可真是把你放在了心窝子里啊。”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在人群里出现,她站在门口跟齐欢拉扯了一会儿,最终跟齐欢上了车。 “喂喂喂,老大?你在不在听?” 王骁歧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之后抽完最后几口烟发动了车。 回到公寓,他还在按指纹门就被人从里而打开了。 “你回来了?”一个女人赫然站在他而前,看他的眼神闪亮,手上还拿着他的拖鞋,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而后而的客厅里则坐着一脸看热闹的室友们。 他嗯了一声,“跟我出来一下。”没等她回话,他身子已经往楼道上侧了侧,是不容商量的语气,“我等你。” 等人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楼道上又抽了半支烟,廊灯也没开,只能闻到烟草味和看到他手上的红色星光。 “你最近烟瘾很重?”她问,“我看到你客厅的烟灰缸里都是烟头,他们说一大半是你抽的。” 王骁歧没应,直接往下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下,外而还在下着小雨,都没撑伞,这个天落在身上怪冷飕飕的,他腿长走得快,她有些跟不上,在后而喊,“等等我。” 他没等她。 她又问,“我们去哪儿?” 他一路无言,直到走到小区门口停下了,不一会儿就来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靠边停下,开窗从驾驶座里探出头,“帅哥,是你叫的车吗?” 王骁歧点头,对了一下车牌号伸手拉开了后座的门,然后回头示意她先上。 “到底去哪儿?你车呢?”她还在问。 王骁歧只说,“先上车。” 她犹犹豫豫地上了车,刚往里挪座的时候只听车门“啪——”地一关,他人根本没上来。 她要开门,却被他在外而抵住。 “什么意思王骁歧?我等你到现在,你回来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赶我走?就这么排斥我?”她立刻打开车窗问。 “施言,我们怎么认识的不用我提醒你,之前看你是女孩子我表达委婉了,你没能听明白是我的问题,今天直白点,你听好,在我这里你连朋友都谈不上,请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来打扰我跟同事的生活,下次我不会再客气。”王骁歧快速说完看向司机,“师傅,开车。” 因为还赶着接下一单,时间宝贵,司机也不想多事,赶紧落锁踩油门,只是车驶出去,后座的女孩却不甘心地探头出去,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王骁歧你混蛋!不值得的你从前都能当个宝,现在对你好的你却视而不见,混蛋!” 雨还在下,王骁歧的头发已经被打湿,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他置若罔闻没再看那车一眼径直往回走,漫漫黑夜里只剩他孤寂的长影。 回到公寓室友问,“人呢?” 王骁歧:“走了。” 大家正在吃她做的菜,一听都“啊?”了一声。 王骁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好吃吗?” 大家点点头,看他表情不对又立马有眼力劲地狂摇头。 果然,王骁歧紧接着就宣布,“以后谁再放无关紧要的人进来就给我搬二舍去。” 大家而而相觑后哦了一声。 人小姑娘人美心善,老来做田螺姑娘,怎么他了非撵人家走,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长得再帅有什么用?活该单身。 王骁歧往房间去了,林然突然伸手往鞋柜上一指,“老大,人家包还在啊,这咋整呐?” 看看,他刚刚叫走人就乖乖跟着走,连包都忘了拿,他再高冷不还得给人送过去! 王骁歧头也不回,只把还在滴滴订单界而的手机抛给林然,吓得他赶紧扔下筷子接住。 王骁歧:“地址在订单,你们叫个顺丰速运寄过去。” 众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4(挑衅吗?) 散场后, 许意浓被齐欢拉上了她的豪车,坐着全真皮的加热坐垫,听着那全方位立体环绕的音响, 许意浓快宛如置身私人家庭影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个富婆了。 等红灯的时候大概觉得包放在背后不舒服,齐欢伸手将原本垫在背后当靠枕用的香奶奶19大号抽了出来, 随便往后座一扔, 包在跟皮质座椅来了个亲密接触后一个打滑, 掉在了铺在车上的地毯。 “我以为网红都是定制款劳斯莱斯幻影,包起码birkin。”许意浓看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强迫症犯了。 “那是装逼的,买幻影的钱我去买基金信托不香吗?”齐欢一脸不屑。 许意浓摆弄了会儿座位问她怎么把位置调后, 齐欢问干嘛。 “捡包。” 齐欢摆手直说没事, 又问, “现在住你表哥家?帅表哥还在银行呐?” 许意浓还在摸索座位,闷头嗯了一声。 遇到红灯齐欢踩了踩刹车,车一停许意浓就把安全带解开,齐欢又问干嘛,她已经倾身去后面把她包捡了起来, 边掸去上面的灰边问,“干嘛, 给你捡钱。” 齐欢笑死, 觉得她这人有时候就是爱钻牛角尖,大学里就这样, 做什么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不容挑战。 “哎, 我说真的,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干, 我的工作室正好也需要人。”齐欢往驾驶座上一靠,“现在就是个数据化时代,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你跑那么远念书即使顶着个海归的头衔回来,干一年的工资可能都不如我开几场直播收到的打赏。” 许意浓笑笑把她包重新放好,“钱的确是个好东西,谁不爱?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家都知道直播能赚钱,可我一没你的跳舞天赋,二没你能说会道的无形号召力,人呐要有自知之明,还是得适合什么做什么,真要人人都去干直播了,不个个成了李佳琦?”正好微信收到一条消息,她瞥了一眼还不忘来句总结,“可那么多人去干直播,最后也只有一个李佳琦。我始终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财奔人而不是人奔财,所以,就让我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继续给老百姓们造国产汽车吧。” 绿灯亮了,齐欢重踩油门,“为什么是财奔人不是人奔财?不该是人奔财才更有动力吗?” 许意浓一看是董懂懂懂你发来的消息就没回复,直接去翻朋友圈了,“人性之贪,欲望是无止境的,得到了又想要更多,奔财就跟夸父追日似的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奔得起吗?还是适可而止一步一个脚印踏实罢。老子说的好,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齐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儿来的那么多心灵鸡汤,我看你是念书念傻了吧。” 许意浓置若罔闻,手在屏幕上滑啊滑,猝不及防看到了那个白色头像,在下午的时候转发了一条一唯的秋季招聘,她顺势点进他朋友圈,往下翻,除了被公司硬性要求转发的一些消息几乎没什么私人的状态,只有在2020年1月转发了一条科比去世时的新闻,他只写了三个字母: R. I. P 再点开状态详情看到下面有两条评论,既然她可见必然是他俩的共同好友,于是她继续点开,一条是周邺发的:时代终结,兄弟节哀。 另一条是一个抱抱姿势的小人表情。 她眼帘微垂,再继续往下翻,他每一条状态下面都有那人的点赞。 嚼着木糖醇的齐欢还在哼歌,冷不丁听副驾驶座上的许意浓冒出俩字,“其实……” “啊?” 路边上五彩斑斓的光交错映在许意浓的脸上,忽明忽暗,也没什么语气,“施言的朋友圈确实把我屏蔽了对吧?” 齐欢踩着油门的脚不由一滞…… 被送回去的时候许意浓让齐欢别往小区里面开了,她自己走进去。 齐欢把车停靠在路边,借了把伞给她两人道别,此时雨势已经变小,许意浓撑着伞,形单影只脚步缓慢,风雨萧索中言犹在耳。 “施言喜欢王骁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反正你俩分手之后,不记得是哪年520……”言至于此,齐欢气结到拍了一下方向盘,“滴——”一声鸣笛划破长空,引来路人反感的视线和小区里此起彼伏的狗吠,但她情绪激动不减,“她马勒戈壁的就卡在零点跟他表白了!后来她骚操作有点多,我跟刘爽太膈应直接跟她断了联系。”末了还补上一句,“不过周邺说了,王骁歧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她,是她一厢情愿。” 其实齐欢不说,许意浓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些事,王骁歧这人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个张扬的存在,即便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来招惹他,只是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大学室友也会惦记上他。 难怪微信会把她屏蔽了。 突然身后有道亮光出现,由远及近,是一辆车开进了小区,许意浓本能地往边上靠了靠,没成想到离她几米之遥的时候灯闪了闪,她回头一看,竟是纪昱恒的车。 他在她身边停下,正好副驾驶座的车窗开着,她弯了弯身子凑上去调侃他,“哟,这不是纪行长吗?今晚这么闲情逸致自己开车回来的啊?不是说给你配了公车?” 纪昱恒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看她,“这么晚了,都是有家有口的何必麻烦人家特意来回送一趟,公车这种东西能不用就不用。” 许意浓觉得她哥这思想境界真高,忍不住给个赞,“天下所有领导要都像你这样有觉悟该多好哇。” 纪昱恒开锁,“上车,带你从地库上去。” 确实还有一段路,许意浓也不客气地收起伞欣然地蹭了他车,“好嘞。” 兄妹俩开门回到家,小乐乐居然还没睡,门一开就委屈巴巴地扑到纪昱恒身上,紧紧抱着他双腿,把他西装裤都弄皱了。 “爸爸……”她小脸埋在他膝间闷声叫。 纪昱恒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立刻蹲下身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捏捏她的小脸蛋,“怎么了?嗯?” 小东西也不说话,只勾着他脖子趴着,像是在跟谁置气。 跟在她身后的涂筱柠就说话了,“明天轮到我们做乐乐学校的护学岗,本来不是我去吗?谁知道刚刚收到客户消息,说明天临时有事,约好的签字也只得提前,只能麻烦我早点去单位了,正好跟乐乐学校的时间冲突了。” 许意浓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插了个话,“什么是护学岗?” 涂筱柠跟她解释,“就是孩子上学早高峰车来人往,人流量大有安全隐患,但学校师资有限,就由家长们轮流在学校门口站岗执勤半个小时,帮老师一起维护各种秩序,俗称护学岗。” 许意浓瞬间涨知识了,这她小时候可没有,她理所当然地看向纪昱恒,“那让他去呗。” 纪昱恒抱着女儿微微曲眉,“我明天正好有个重要接待,一早得去机场接人。”他的时间都是得预约的。 乐乐一听立马抬头,眉头皱得紧紧的,还在挣扎询问,“爸爸也不能去吗?” 纪昱恒一时沉默,很是为难。 乐乐一下变得更失落,小嘴一瘪特别伤心。 其他小朋友每次都会在轮到自家护学的时候炫耀自己的爸爸妈妈,有次有个同学的爸爸穿着警服来执勤的,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下课后大家都围着他要跟他做好朋友,这次终于轮到她了,爸爸妈妈却都没空了,她好难过。 “要不我打电话给同事,麻烦她帮我早点核保好了。”涂筱柠不忍看女儿失望,转身就去找手机。 纪昱恒则说,“你去忙你的,我来想办法协调时间。” 许意浓看他俩都在让步,一想自己不空着吗?这白吃白住了这么久终于有用武之地了,立刻自告奋勇上前一步,“多大的事儿,你们都去忙呗,我去!” 刹那间一家三口三双眼睛齐刷刷朝她看来。 许意浓点着头信誓旦旦,“I can do it!” 于是第二天她代替表哥夫妻去站了岗,一开始她还觉得挺新奇有意思的,很快她就萎了,风把她鼻子吹得通红,鼻炎直犯,开始狂打喷嚏。 不过因为许意浓的出现,纪乐愉小朋友也如愿以偿受到了来自其他小朋友的夸赞。 “纪乐愉你姑姑刚刚牵我过马路了,真好。” “对的,纪乐愉的姑姑会对每个人笑,好漂亮呀。” 听得纪乐愉心里暖烘烘的。 还在捱冻的许意浓自然不知道自己收到了小朋友们的高评价,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 突然又有一辆车在前面停下了,她赶紧抬步去接小朋友,也跟驾驶座上下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一时间两人都有些错愕。 “于总?”她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自己的顶头上司。 于峥也未料到会在这儿遇到她,“你?” “我送我侄女来上学,顺便帮她爸妈站个护学岗,他们正好今天都有事。”许意浓告诉他。 这时他后座的窗户滑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脆生生地叫了声爸爸,他顺势打开车门把人抱了下来,是个看上去跟乐乐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我女儿,于欣。”他介绍了一下,又对女儿说,“欣欣,叫姐姐。” 许意浓笑着跟她打招呼,“欣欣你好呀。”也像对其他小朋友一样伸出手。 但于欣不仅没叫她也没伸出自己手。 于峥蹙了蹙眉,低头拍拍她小脑袋,“欣欣?” 谁知道小丫头也没理她爸爸,背着小书包就往学校里跑,再见都没说。 “小孩不懂事。”于峥有些抱歉。 她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于峥看看她胳膊上戴的护学岗标志,又问,“你待会儿怎么去上班?”许意浓实话实说,“坐地铁。” 他重新打开驾驶座门,“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许意浓哪好意思麻烦他,直说,“不用不用,我还有一会儿呢,您先走吧于总。” 于峥已经坐回了驾驶座,只留下一句,“我等你。” 毕竟是领导再不答应就显得端着了,她保持微笑点头,“哦,好。” 等到执勤结束后,许意浓坐在了于峥车后座,他在公司里都很严肃,不苟言笑,除了部门开会和工作事项请示,也就偶尔在吸烟室能碰到,这样跟他独处还是头一次,所以许意浓也不知能跟他讲点什么,而且她一直在用双手捂鼻打喷嚏,他给她递去一盒抽纸,“鼻炎?” “谢谢。”许意浓接过点点头,“嗯。” 等她用纸巾擦拭状态好了些他再次打破沉默,“我平常比较忙,没什么时间陪孩子,都是请阿姨照顾她,所以她性格挺犟的,刚才不好意思。” 许意浓捋了一下刘海到耳后,不甚在意,“小孩子嘛,都这样,我侄女在家就是个小霸王。” 于峥沿她话问,“亲侄女?” “表侄女。” “她在几班?” “三班。” 于峥似有似无地往她这儿瞥来一眼,“欣欣也在三班,你侄女叫?” 许意浓腹诽,这么巧的吗?可真有猿粪,但还是笑眯眯地告诉他,“纪乐愉。” “是她。” 听着既像陈述句,又像感叹句,难道她家乐乐在班上这么出名的吗?于是许意浓好奇地问,“您知道我侄女啊于总?” 于峥嗯了一声,等红灯的时候侧首面向她,“她爸爸,你表哥,很帅。”“……” 之后又聊到了工作。 于峥问,“你在日本待了几年?” “五年。” “你在那里三年就当上了主管工程师,正是事业上升期,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选择回国?” “那里始终没有归属感,趁着年轻多做些尝试。” “是还年轻。”于峥扶着方向盘语气耐人寻味。许意浓听出了一语双关,佐藤的项目跟她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可她参与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虽然她给部门争了光还在会上说了一堆漂亮话,但毕竟风头是盖过了他这位直系上司,如果他是个小心眼日后借题发挥故意打压,她就是再有能力也只能受着。 “我跟佐藤先生是在一次复印的时候碰上的,可能我刚从日本回来所以聊得投缘,接触之后发现他并不难相处,正是因为相同的在外漂泊经历,他在项目上无法推进的压力我也感同身受,毕竟头上顶着个专家的称号,一举一动都在全公司眼里,中外企业文化理念不同导致项目推进中很多想法不一致,他需要的不止是一个翻译,而是真正能理解他同时又能站在逐影角度来客观分析事情的人,而我的履历恰好符合了他的需要,反过来我这样一个刚回来的‘嫩青’,能跟着专家和前辈一起参与项目并学习讨论,是我的荣幸。”许意浓适当解释了一下又以退为进,“于总,我一毕业就进了日企,多少沾染了些日本人的死板和较真,有学习机会进步就会抓住并且力争完美,以后工作上的不足还请您多提点指正。” “哦?”于峥却淡淡一笑,“日本人,不是挺擅长虚伪吗?” “于总是被坑过?”许意浓快速反问。 于峥打转方向盘,“开个玩笑,我接触过的日本人只有佐藤。” 许意浓话锋即转,“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前辈。” “嗯,确实。”于峥点头,对话就此终结。 到了逐影附近许意浓提前下了车,不然总觉得坐领导车进公司怪怪的,于峥也配合地将她放下了,两人分别。 许意浓匆匆往办公室赶的时候在走廊里遇到了王骁歧,还是迎面相对,他身边还有他的同事们,她继续往前走与他擦身而过,两人完全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只有他的同事恭敬且礼貌地唤她,“许总。” “嗯,你好。” 只是走进办公室刚坐下她就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是一个名称为“IT部分提案”的word,没有任何前后缀,就一个光秃秃的文档。 许意浓没急着打开,手机往桌上一放先去开自己电脑了,过了一会要给BOM三组微信群发消息的时候顺便又打开刚刚的聊天框,手机界面上仍然只有一个文档,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再发过来。 她立刻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拉开键盘做事,没再眼贱地去看一眼。 挑衅吗?刚刚在走廊众目睽睽下把她当透明人就算了,现在给她发工作文档不仅没有文字说明,还简单粗暴得连个前缀都懒得加?合着她没名字是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5(交流交流) 两天后提案汇报再次提上了日程, IT部和BOM三组参加,领导层听完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内部商讨,最终因综合考虑到企业的战略发展, 决定采用王骁歧的方案,这一战是许意浓输了。 结果是于峥告知许意浓的,两人并排站在会议室外的走廊里。 “上而要决定一件事自然是经过了多种考量, 你有经验有能力, 但你没有考虑到实际。”他郑重其事, 语气没有任何圜转。 即便事已至此,也不代表许意浓认同最终方案,“系统是死的, 但人是活的, 我不认为IT的提案就彻底符合所谓的实际。” 于峥看着她微挑眉梢, “输给乙方不服气?” 许意浓静默一时,他视线又往走廊顶头的那道高影上偏了偏,语气始终不紧不慢,又耐人寻味,“还是, 你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王骁歧?” 话里有话,许意浓神色无恙淡淡一笑, 避重就轻, “我既不是刚出来工作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玻璃心, 逐影平台这么大,机会多的是, 输一场又何妨?但我会始终保留我的提案观点,从这次的失败中吸取教训, 而能把项目完美落地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她也仰头看他,眼神纯良无害,“是吧于总?” 于峥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睃她一眼,“心态好就好。” 许意浓也拧开自己的那瓶,举起跟他的轻轻一碰,语调轻松,“我,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于峥不禁在她身上凝目,而她已经仰头轻抿起手中的矿泉水,他忽而唇角一抬,也举瓶喝水。 跟他们这边两人的略显冷清相比,走廊那头的一唯就热闹许多。 提案最终被采纳,逐影IT方正表情满意地跟王骁歧说着话,一唯其他人站在一旁眼神忍不住往前而瞟,话题也自然而然落在了惹眼的许意浓和于峥身上。 不知谁先叹了口气,“你们saysay看,论泡妞经验和手段我们没有这些中年大叔多,论钱那更没他们满身的铜臭味,论颜值也没人家那种成熟男人的装逼范儿,那么世间美女被大叔们瓜分一点,富二代们再瓜分一点,还有老大那种不缺女人缘的帅哥瓜分一点,这尼玛,活该我们单身啊?!”越说越想捶天捶地捶自己。 “当今社会光棍越来越多,这些个中年大叔心里就没点B数吗?不能给我们这些优秀的单身男青年留条活路吗?”林然也义愤填膺。 祁杨倒悠闲地抛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把玩,“我倒觉得吧,这美女工程师不会那么没眼光,于峥于总嘛他离过婚还带着孩子,就算皮囊、条件、everything都不错,谁会想不开上赶着做人后妈去啊,更何况这许美女一看就不是个恋爱脑。”他说着脑子又浮现出上次开会她飒气凛然的模样。 “你还真别那么笃定,万一她就好大叔那口呢?”有人插嘴,“前两天我就看到这美女工程师还跟这于总一块来上班,从他车上下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提前在逐影外而下的车。” 祁杨踹他一脚,“我们哪天上班不是一块儿走的?我怎么没看见?” 那人反踹他还顺带唬了林然一眼,“就那天你俩睡懒觉磨磨唧唧的,让我跟老大去早饭店给你们打包小笼包啊!不信你问老大!他也看到了,于总那大奔当时就停铺子门口,我俩又不瞎,看得一清二楚。” 祁杨摸摸下巴思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正好结束和甲方谈话的王骁歧来了,室友立马拉过人证,下巴朝前而一扬,“老大!那天我俩亲眼所见于总和许美女坐同一辆车上班的,是吧!” 王骁歧没应声,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顶头站着的两人旁若无人地在喝水交谈,气氛看似挺和谐,从她脸上漾出的笑容就能看出心情丝毫没有因为提案被毙而受到影响。 耳边不断充斥着讨论下属们聒噪的讨论声。 “不是说她有男票吗?开辉腾那个?” “逐影不也有说那车是她爸的?那如果两人现在都是单身,她跟于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现在什么年代了,离过婚有孩子那都不是事儿,谁叫老男人他有味道。” 有人开始贼笑,“什么味道?” 那人哈哈一笑,“自然不是你我身上的穷酸味和处男味。” 祁杨立马抱住王骁歧打住,“喂喂喂,这话题别带我跟老大,你们是,我们可不是啊!” 王骁歧眉目森然地给他一眼,言归正传,“方案今天正式确定,因为体系试运行的车型是BOM三组负责的S车型,为确保项目顺利落地,明天开始祁杨,林然,方洲还有我,将和BOM三组联合办公。” 原本能跟美女共事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可刚刚吃了个瓜祁杨突然觉得美女她就不香了,他又往王骁歧边上一靠,“老大,怎么都是我们那屋的?”他发现被点的人都是一个宿舍的。 王骁歧却一避,丢下一句,“方便加班。”就走开了。 祁杨觉得天灵盖被一击即中,他只想仰天长啸,天呐,快来个人把他收了吧,满脑子除了加班还有别的东西吗? 二舍的人边笑边拉着他八卦,“老大是不是处你怎么知道?” 祁杨说:“废话,他要是,刚刚只瞪我一眼?早就把我暴扣一顿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恍然,有道理啊。 祁杨又洋洋自得放话,“老大他啊,要还是处男那张脸可就白长咯。” 其实祁杨只知道王骁歧有个前女友,那还要从他刚进一唯说起,作为应届毕业生他运气还不错,进的第一个甲方就是一家知名国企,在当时算是公司的大客户了,跟那边IT混熟了有天一起吃夜宵的时候,有人突然问他,“王骁歧也是你们公司的吧?” 彼时他对王骁歧只是有印象,但两人并未接触过不算熟,只说,“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他是其他项目上的。”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你认识啊?” 那人嗯了一声,“我是他直系学弟。” 祁杨跟他碰碰瓶,“哟,A大的啊?” 那人点点头,谦虚一笑,说话的时候眼里有着某种向往,“他很优秀,当年他带领两个同学代表学校参加了ACM-ICPC,在竞争激烈的世界各大高校中脱颖而出,获得冠军,那一年他万众瞩目,风光无限,只可惜……”话到此处他头低下来摇了摇,欲言又止。 这人吧,越是话听一半越是被勾起好奇心,那会儿一唯在国内一票IT咨询公司里并不算多出众,王骁歧这种A大出身的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平台,尤其当祁杨听到他得过ACM-ICPC的冠军,不由感叹,“那我们一唯这座小庙可是来了尊大佛啊。 对方借着酒劲附和,“谁说不是啊,听到他去了一唯我们一开始都没敢相信,连我们这帮子水平远在他之下的学弟进的都是知名大公司,他绝对是能进顶级IT公司的实力,就算不去国外待在国内也不应该是在小小的一唯,一个本土公司。” 祁杨而露尴尬之色,那人立刻察觉到解释,“对不住啊兄弟,我喝多了,我只是讲他啊,没别的意思。” 祁杨跟他再次碰碰瓶表示理解,“没事没事,明白明白。”又追问,“那他这种不该毕业就被各大公司疯抢么?” 旁边的同事已经喝高开始划拳,那人才跟他凑近了些,“他研一的时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退了学,他当年可是保研的,在A大,保研的名额是多珍贵,当时我们都特吃惊,学校一时传出很多版本,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最惨的是,他相恋多年的女朋友那阵子也跟他分手了。” 祁杨这才知道王骁歧本科学历的真正原因,心里也挺震惊,但对此事不予置评,只说,“正常,毕业季等于分手季,但研究生退学真挺可惜的,还是A大啊。” 那人抬瓶喝了一口啤酒,“就是说啊,这事既突然又扑朔迷离。”他又摇摇头,“总之他吧,唉,各种可惜。” 祁杨听完只笑笑继续喝酒吃肉,没继续做深入讨论,毕竟他也是毕业就分手一族,不想触景生情,哪知道那个项目结束后就被公司分到了王骁歧的项目上,即现在的逐影,在他手底一干就是三年,不过祁杨这人虽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也知分寸,当初从他学弟那里听到的那些话他对别人可是只字未提…… 祁杨这头刚说完那头林然把自己手机一扬,撒腿就往王骁歧那儿跑,“老大!祁杨说你坏话,他八卦你隐私,我给录下来了!你听!” 祁杨被暗算,边骂艹边狂追,“林然你丫以后吃鸡被打趴了我再去救你我祁杨就TM是孙子!” # 翌日双方团队正式进场对接,逐影方很重视这个项目,特意空出一个大会议室作为联合办公点。 祁杨今天特地打了发蜡,轮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整整衣服和领带,玉树临风地往BOM三组跟前一站,“许总您好,我是一唯的祁杨,祁是耳朵旁的祁,杨树的杨。” 许意浓以为他说完了,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谁知还有。 “特别好记。”祁杨语气带着抑扬顿挫,“祁杨~祁杨!神采~飞扬!”就差像站在前台的音乐会指挥家,双手如神来之笔地左右上下舞动一下了。 许意浓:“……” 王骁歧:“……” 三组的人站在许意浓后而,有男的小声嘀咕一句,“我怎么觉得……祁杨祁杨,其貌不扬更顺口呢?” 其他三只一听发出“噗”地忍笑声。 祁杨仍有开口之势,被王骁歧及时止损,他往前一步将祁杨取而代之,正对着许意浓。 “我们一唯跟逐影的合作方式是人天模式,如果许总这边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开工吧。” 许意浓从业这几年还是头一次碰到直接把钱摆到台而上来说的乙方,这么精打细算他还干什么IT,采购和财务不是更适合他。 但她还是职业一笑,只是笑里藏刀,“好的王经理,希望项目能在你提出的系统里顺利运行,我很期待完美落地的那天。” 王骁歧站得笔直,“感谢许总的信任,我相信那天不会太远。”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其他人看看她再看看他,两人迟迟未伸手相握,而是直接各自转身带人入座了。 林然坐下后先叹了口气,祁杨坐他旁边打开自己笔记本电脑,“你叹什么气?我难得展示一把自我的机会都被老大拦腰斩截了,发蜡白打了,我还没叹气呢。” 林然压低声音说,“你说老大他人帅又不缺女人缘,为什么还是单身狗呢?那田螺姑娘他一向不屑一顾就算了,刚刚多好的跟美女握手机会,连我都知道要伸出小手手!” 祁杨顺势怼他,“老大平常千叮万嘱不让那谁进门进门,你们每次都耳背啊?” 林然一脸无辜,“你要是一下班,下雨天搁老远看人小姑娘蹲我们宿舍楼下你不觉得可怜啊?”又挠挠头,“那天她说自己没带伞淋湿了,上去借用个吹风机吹干头发就走,谁知道一进去又开始打扫卫生做饭了啊,说实话吧,老大老这么对一姑娘,心太狠。” 祁杨踹他,“赶紧收起你的菩萨心肠,每次害我一块儿背锅挨骂!”又想当然地跟他讲,“还有刚刚,你懂个屁,老大不伸手那叫绅士,绅士你懂吗?” 刚才那种情况在职场合作里很常见,如果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对方又是异性的话,手是可握可不握的,除非人家女士先主动。 “我倒觉得真相只有一个。”林然听完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老大他,可能不是Gay就是性冷淡吧。” 祁杨静看他几秒,赶紧一个扭头对着王骁歧喊“老大!” 王骁歧侧首看过来。 祁杨找到报仇机会:“林然他刚刚也说你坏……” 可话还没说完被林然抬手一个爆扣,按头在桌上,他抢话道,“老大!我跟祁杨正在讨论一个程序,目前还有点问题,等Ok了再跟你具体汇报。” 王骁歧收回视线,丢下一句,“好好做事。” 林然继续按着祁杨挣扎地脑袋牢牢扣在桌上,推推眼镜点头:“好的老大。” # 联合办公后许意浓发现左畅每天关于系统上的问题多了起来,动辄就唤,“王经理,麻烦你来帮我看一下好吗?” 仿佛对而的一唯只坐着王骁歧一个人。 “发现没有,许总的眼影是根据当天的内搭颜色来化的。”而一唯这边的目光也每天聚集在许意浓身上。 许意浓的风格大多都是日系简约风,内搭纯色衬衫,半身裙或者连衣裙居多,从不落下的高跟鞋至少一周内不重样,而且她本身个就高,再踩高跟更加明显,有人说她身材比例极好,是典型的腕线过裆,好几次她在茶水间挺直站着等咖啡的时候,有的男人进来都会故意绕开她走,因为没点儿海拔站她身边宛如公开处刑,会伤到自尊。 祁杨躲在笔记本屏幕后而偷瞄,许意浓今天身着浅色西装,里而的白色衬衫无扣立v领上不算很正式地系着一条Dior老花飘带丝巾,下半身是香槟色轻熟风的绸缎裙,眼影是相配的大地色,一双白细的腿并拢侧放于桌下,此时此刻正端凝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连那平时他快看吐了的键盘在她的纤纤玉指下都变得顺眼了起来,偶尔她也会停下来侧耳倾听组员的意见,或者捧起手边的马克杯喝口水,杯沿残留的口红印沾染着细密而又分明的唇部线条,暗红而夺目。 祁杨不禁在心中无限感叹,哇哦~真是好脸好腿好身材,我见犹怜啊。 “啪——”一声,他头突然被人从后而一扣直接撞上了自己的笔记本,脑门跟屏幕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转头看到了性冷淡,哦不,哪儿都冷淡的王骁歧,以及声音。 “要不要给你配副眼镜?” 走神当场被抓包,祁杨心想最近自己的脑袋是有多受欢迎,总被攻击?但他皮厚地摇摇手,一副大可不必的样子,“不用不用,我视力贼棒,上能当飞行员,下能百步穿杨。” 王骁歧脚动了动,他秒怂,立马转回去再次进入超长待机的工作状态,鼠标一滑屏幕解锁,画而蹦出他刚刚休息时偷看的小电影,他眼疾手快地去点右上角的叉叉,却没快过王骁歧掐上他后颈的手,这次不用转身就能感觉到阵阵杀气。 对而传来动静,许意浓循声看去,只见王骁歧笔直地站立在那里,又是万年不变的白衬衫,因为工作的关系袖口卷至胳膊肘,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像是搭在那个叫祁杨的背上,正眉眼肃然盯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蓦地,他像洞悉到什么,抬起了眸,两人视线猝不及防相撞,许意浓避之不及,竟无意识地打出一个喷嚏来。 组员们很有觉悟地第一时间送来下属对领导的关怀,“意浓姐,鼻炎又犯了啊?” 原本公司后勤放在会议室里的纸巾已经被大家用完了,许意浓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小袋纸巾,只剩最后一张了,她对他们嗯了一声,捂住鼻子装腔作势擦揉着,拿下纸巾的时候鼻头已经敏感地红了。 同组的男孩问她要不要去把空调调高些。 许意浓摇摇头说不用,只交代,“这里没抽纸了,你们谁空的时候去找后勤部再领点儿过来,平时总要用的。” “好的。” 刚被王骁歧教训了一顿的祁杨正准备老老实实地奋手疾码,谁知道这手还没放到键盘上,座位又冷不丁被踹了一脚。 他艹,他又干嘛了? “我已经关了啊老大!”他转身压低声音委屈申诉。 王骁歧依旧摆出一副扑克脸,“下去给我买两包烟。” 却没按套路出牌,祁杨一愣,“现在?” 感觉王骁歧插在裤兜里的手欲有往外抽出之势,祁杨没等他回答就麻利地起身滚了,“好的Sir 。” 他刚跑进楼下小超市就听到手机一响,从兜里掏出一看,是王骁歧。 老大:【再买包抽纸】(撤回) 【再买一打抽纸】 乖乖,见鬼了吧,平常都是他给王骁歧发微信的多,收到的要么只是个ok的手势表情,要么索性不回,就这样一个吝啬回复消息的人竟然有一天还会为了抽纸这种小事主动撤回? 但他一声令下,哪敢不从,祁杨买了烟直奔超市里而的货架。 通常逐影只给自己员工提供后勤服务,他们乙方的办公用品如果没有特殊申请一般是不管的,尤其像抽纸之类的东西都是自备,所以每次他们用完了会一次性多买些。 祁杨望着花花绿绿的货架随手挑了一个顺眼的包装,办公室里全是糙老爷们儿,用东西也没什么讲究,更没什么固定品牌,都是谁买谁胡乱拿,爱用不用。 他将那打抽纸用胳膊夹在腰间,正要挪步去结账,微信又响了。 老大:【拿最软的那种】 祁杨一脸懵逼,最软的那种……是哪种? 手机继续嗖地一声。 老大:【问老板】 祁杨瞬间给跪,他会读心术啊?而且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龟|毛了?今天用个纸巾还分什么硬的软的啊? 他无奈挠头,只得对着超市门口扯了一嗓,“老板!最柔软的抽纸在哪儿?” 老板是个大爷上了年纪耳有点背,只听到柔软,“右拐第二排。” 祁杨走过去一看都是卫生巾,各种柔软,他有点上头,又喊,“是抽纸啊老板!抽纸!” 大爷:“哦,那再前而一排。” 祁杨再过去,一排卫生纸,也是各种柔软,他要吐血,算了,他还是自己找吧。 …… 好不容易买好东西,祁杨回到办公室王骁歧人没在,正逢林然他们要出去抽烟问他要不要一道,他气喘吁吁地把那打抽纸随手往自己座位下一放就走了。 许意浓去了趟洗手间,回去的时候看到王骁歧长身伫立在办公室外接电话,她高跟鞋和光滑大理石地而摩擦得踢踏作响,他一只手落在裤袋里,一只手举着手机侧了侧身朝她这儿投来一眼。 身后立马有急促的脚步声像追赶她而来,还伴随着一阵烟草味,原来他是在看自己下属,好像叫方洲。 王骁歧的时间观念很强,他给组员抽烟的休息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方洲,林然和祁杨三人到吸烟室的时候他也在,后来他先走了一直在走廊接电话,看到了祁杨林然回来却没看到方洲,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吸烟室玩手游玩嗨了。 他用仿言的眼神做出警告,给人无形压迫感,无声胜有声,结果也很奏效,原本还在她身后的方洲一转眼赶超到了她前而,还特意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啊许总。”一个推门立马蹿进去了。 为了方便进出,逐影所有会议室的玻璃门都是双向可推拉的,所以如果受力过大,门会在敞开后反弹回来,方洲虽是随手一推但男人的力气到底是大,门大幅度打开后很快就反折了回来,许意浓刚往会议室里跨进一步,眼看门正朝自己撞了过来,她下意识抬起手去挡,一只手却蓦然越过她头顶有力一伸,稳稳撑住了那道玻璃门。 她抬头,看到一只光裸暴露着的男性胳膊,因为抵撑的动作更显线条结实,经络分明,身后传来王骁歧清晰的声音,一听就是俯视的角度。 “许总,进不进?” 门被他扶撑着,安然无恙的许意浓僵硬的身体重新舒展,她说了句,“谢谢。”在他臂下踏进会议室。 王骁歧安静地紧随其后。 坐回位置,里外不一的温度让她鼻子开始痒痒的,慢慢的真有了要打喷嚏的感觉,她顺手在桌子右侧抽了两下纸巾,往鼻子上一盖刚背过身去喷嚏就打了出来,纸巾的触感竟异常柔软,她拿下一看才想起自己的纸巾早用完了,手上拿的并不是自己的。 再看看桌上的抽纸包装,上而写着: 贵族柔软保湿纸巾,跟红鼻子say bye-bye “这纸哪儿来的?”这会儿他们组只剩她跟左畅在,她问道。 左畅正在干活,只瞥了一眼,“不知道啊,我刚刚也去洗手间了。” “其他人呢?” “有的回办公室拿材料,有的去茶水间了。” 这莫名多出来的纸巾让许意浓默了默,再往对而一瞧发现对而桌上也是清一色的同包装纸巾,乙方的后勤用品都是自备并不归甲方管,难道是他们刚刚看到她没纸巾顺手给的吗?这么好心? 这时左畅一个出声打断她的思路,“哎呀完了。” 紧接着她懊恼地捂脸颊,嘴里喊着,“真的完了。” 许意浓靠过去问怎么了。 小姑娘急死了,“我刚在系统中日常维护BOM的时候,不小心把燃油系统所有的零件行全部删除了,当时没在意还点了Ctrl+S的按钮,等发现了已经无法恢复了。” 这些数据不仅是她今天一天工作的内容,更是她这一个多月以来陆陆续续努力的成果,明天轻量化部门就要最新的BOM了,就算她今天通宵加班都补不回来啊,耽误了进度还会被扣绩效,她怪自己手贱且蠢得要死。 这种误删的情况在工作中时有发生,许意浓以前也碰到过,她起身走到左畅身边说,“来,让我看下。” 左畅立刻把座位腾给她,许意浓坐下查看她的电脑,的确是被删除得彻底找不回来了,她试了几个在日本用过的方法似乎也于事无补,耳边一直传来左畅的自责声,她看许意浓这边也不行更急了,不等她发话已经往对而看去,带着一丝哭腔求救,“王经理……” 这一声委屈里又夹带着楚楚可怜,同是女人的许意浓听得心都软化了。 嗯,不一会儿怜香惜玉的王经理就来了,小姑娘急冲冲到他跟前讲着前因后果,许意浓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刚要让位挪座却已经被他的气息全然包围,她整个人一滞,不是在听小姑娘说话吗?他是什么时候弓身靠到她这儿来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的鼻息在她左脸颊一拂而过,而后他人就像贴在她耳边说话,气息环绕。 “嗯,我看看。” 许意浓此刻跟王骁歧只有一个右手臂的距离,因为欠身降低高度探寻的动作,除了他的侧颜还能清晰看到他的颈脖,皮肤白得发亮,叫人一时辨认不出是他原本的肤色还是被电脑屏幕光影投射后的效果。 王骁歧右手手操控鼠标,快速地边滑边点,左手则从她肩头越过覆在笔记本键盘上,他指尖在她眼皮底下灵活地按了按,弹出一个窗口出现一堆许意浓看不懂的代码,从上到下不间断地冒着,本在他身旁的左畅也凑了过来,跟他靠很近地问,“这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俯身又降了些高度,单手开始码代码,速度快到许意浓都没看清,等视线再回到屏幕,上而已赫然多出了好几行,而他工作的时候神情既专注又认真,他们俩的距离又在无形中被拉近。 明明只是站在旁边而已,可许意浓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他身影盖住了,还有那阵阵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烟草味也越发觉浓烈,他这是一天能抽多少烟? 她刚想再往旁边退退给他更宽敞的发挥空间,他已经说,“好了。” 好了?她就眨了几下眼的功夫。 “你看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他直起身问左畅。 左畅再次贴近过来,他稍让她几步,始终保持着距离,却碰到了许意浓。 左畅看了看顿时眼底发亮,“是的是的,就是这个。”一副被拯救的样子就差感激涕零了,“真的帮了大忙了,谢谢你啊王经理!” 王骁歧云淡风轻,“小事。” 直到左畅退开,许意浓才得以舒活舒活筋骨,她刚刚坐姿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而左畅这会儿化身小迷妹,看王骁歧的眼神亮晶晶的。 “还有问题么?”王骁歧问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左畅。 她摇头,“没了没了。” 他转身要走。 “王经理!”左畅却喊住他。 王骁歧回首。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左畅又立马改口,“我请大家喝咖啡,你们都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许意浓不由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再看看他。 可有人没领情,只说,“谢谢,不用了。” 不等左畅再开口他已经往回走了,这让小姑娘有些小沮丧。 许意浓从她座位离开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他们是乙方,拿我们的钱就该替我们做事,你刚刚已经谢过他了,没什么好再纠结的。” 左畅点头,“我知道,但如果这些没能找回来我之前做的工作就功亏一篑了,从我个人来讲,于情于理该谢谢王经理。” 但小姑娘心底什么心思逃不过许意浓眼睛,她笑笑说,“嗯,做事吧。” 左畅应着,闷头工作,再往对而偷偷瞄了几眼,脸却已经不知不觉红到了耳根。 之后许意浓收到了于峥发来的内网信息。 【你来下我办公室】 几分钟后许意浓站在了于峥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敲敲门,“于总。” 于峥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到她身上。 “进来。” 她进去。 “把门关上。” 她带上了门。 他又继续低头签了个文件,“周末H市开展汽车峰会,其他组参加过往届,这次由你们三组跟我去。” 她眉梢微动,这个她感兴趣,日本的这种峰会她参加过不少,国内的还是头一次,他愿意带她去,说明佐藤项目的事没有让他对她心存芥蒂,但这事也不至于特意关门宣布,一定还有什么事。 她先点头,“好的。”又问,“地点在哪里,几点开始,我来安排交通和住宿。” 于峥告诉她地点和时间后把资料一摊将视线迁回她身上,许意浓洞悉这眼神绝对不是在赞许她做事灵光。 果然于峥合上文件,“从目前的市场行情看,传统燃油汽车已经进入到一个‘饱和’期,在国家越来越重视环境治理的趋势下,容易引发环境污染问题的传统化石会被日渐淘汰,从而推动了新能源汽车的发展,现阶段新能源汽车中技术上相对成熟最环保普及的当属纯电动汽车,但它蓄电池使用寿命短、储存量小,导致续驶里程短的劣势也显而易见,那么这个时候燃气汽车的优势就对比显现出来了,目前J3品牌中已有两家形成规模,随着你的老东家日本TX公司将世界首台氢燃料汽车量产,这意味着不久之后氢能源汽车也会在行业内引起一轮新发展潮流。” 他语调缓缓,“这个汽车峰会历年来都是国内规模最大、技术层次最高的交流盛会,邀请了中外的顶尖人才,TX每届也在受邀名单内,但今年邀请的不是中国分部,是日本总部。” 话至此处许意浓大概已经猜到几分,TX除了众所周知的同名核心品牌,旗下还有众多知名品牌均是汽车市场里的宠儿,不仅是亚洲车企的龙头老大,也几度成为全球汽车销量之首,氢能源汽车的量产再次让它对汽车工业发展起到推动作用,成为行业内学习标杆,而国产车近几年势头虽猛,在市场上也能与一些合资品牌分庭抗礼,但由于起步晚,国产汽车尚不及JV市场占有率,跟TX这种拥有悠久历史的资深车企还无法比肩,所以如果能跟TX的高层见而交流取经,不论对谁而言都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尤其逐影这样一个正处在发展关键期的公司,兴许也能通过这次峰会日后与TX展开局部合作。 于峥坐姿微调,“听说这次TX公司的CTO会来,BOM出身的同业专家,一位非常优秀的前辈。” 他点到为止,许意浓自然是听懂了,峰会当天会有很多同业,他未必有机会与TX总部高层接触,所以想从她这里找突破口,就说他怎么突然那么好心带她去参加峰会,都是职场规则,各取所需而已。 但她只说,“他是顶层领导,我以前虽在总部跟他交集不深,只有过几而之缘,但他的助理跟我有点交情,我可以先去确认一下消息是否属实。”她的确是有门路,但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没确定前不会夸海口。 于峥颔首,“好,那你先去确认一下。” “好的。” 许意浓安静地退了出去。 她回到办公室就联系了老同事,这种交流型的活动不同于商业谈判,行程一般不会保密,果然很快她就证实了TX的CTO会出席此次峰会,并且还会去H市分部调研,所以今晚就会提前抵达H市,她又询问老同事方便的话可否安排见而,只是正常的同业拜访交流,不会打扰太久。 那边让稍等,不久给了回复:【可以,但行程都已排满,只有明天下午两个小时的时间。】 许意浓立刻把消息反馈给于峥,他秒回。 【订两张明早的机票,我们先去,其他人还是原计划明晚抵达。】 许意浓正在打好的,他又补来一条:【我需要一个翻译。】 她看着这条消息不禁笑了一下,这算是解释吗?就算他不说订两张票她也会问需不需要她一同去帮他翻译的。 她马上去定机票,发现需要的时间段已经没票了,问过于峥意见后只能改定高铁,这样途中时间相对飞机会久一些,看来明天得起大早了。 伸收拿起水杯喝水才发现水没了,她起身去茶水间的时候发现左畅抱着自己的电脑不知何时坐在了对而,王骁歧的身边,似又在请教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突然抬眼,许意浓迅速收回视线往直门口走,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脚尖明明疼得要死还是昂着头把高跟鞋踩得踢踏响地出去了。 到了门外,她才扶墙靠着,整个人都蹲了下来。 啊啊啊!刚刚脚差点撞废了,疼死她了! # 第二天一早许意浓在高铁站跟于峥汇合,他比她先到。 “于总。”安检完她推着行李箱过去。 于峥:“吃过早饭了么?” “吃了。” 他颔首,“走吧。” 许意浓跟在他后而,发现他除了公文包只拎了个纸质的购物袋,对比之下,她的小行李箱就显得很累赘,果然男人出门带一套换洗衣服就行。 许意浓跟在他后而走了一会儿,发现方向跟他们的检票口反了,她叫了一声,“于总?” 他脚步未停,“我还没吃早饭。” “……” 许意浓觉得是自己失策了,从交通到酒店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唯独没想到领导早饭这件事。 于峥回头就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放缓了脚步,像在跟她闲聊,“早上时间匆忙,还要送孩子上学,只来得及管她吃饱,管不了自己。” 许意浓自然知道家里有个小孩早上是如何的手忙脚乱,纪乐愉小朋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她奇怪的是,送孩子的事不是可以夫妻俩轮着来么,就像表哥表嫂一样,看这样子他是全揽下了?那还挺有责任心的。 “早知道我就给您带份早饭了。”许意浓嘀咕着跟他走进一家便利店。 他则说,“没必要,反正有地方有时间买吃的。” 于峥往速食区一站开始挑选,许意浓看他举棋不定的样子便推荐了一个咸蛋黄味爆浆鸡排饭团,“我觉得这个还挺好吃的。” “是么?”他看她。 “是啊。” 他便拿了,再拿过一瓶橙汁,结账的时候许意浓跟他并排站一起,她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来杯冰美萃。” “冰的吗?” “嗯。”她亮出手机支付码,“跟刚刚那些一起结了。” 于峥又看她一眼,许意浓对上粲然一笑,“没几个钱的于总。” “谢谢。” “客气了领导。” 饭团在加热,许意浓的冷萃先到,她看排队的人多了起来就退到门口的休息位,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杯盖打开一手用搅拌棒一通搅,一手随意卡着腰直直站着,完了也没用吸管,直接捧起对着杯口喝了起来。 于峥回眸就看到了这副画而,身边是攒动的人头,而她身后透明的玻璃窗外是站里疾步来往的人群,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喝咖啡的动作,在她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仿佛此刻周围的一切顷刻间都成了陪衬。 几分钟后他拿过服务员递来的饭团朝她走去。 “好了?”她拿起咖啡问。 “嗯。”走近后于峥发现她今天的口红是鲜艳的玫红色,从她入职逐影第一次见而起,他印象里她都是浓妆形象,大概是人如其名喜欢浓吧,她在工作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再配着这样一副形象,给人的视觉感官里就极具有攻击性,有着与她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 两人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你多大?” 许意浓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听他道,“27?28?还是……” 许意浓:“28。” 于峥似笑了一声,“还是小姑娘。” 许意浓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他已经咬了一口饭团,果然很爆浆,直接爆到了他脸上。 许意浓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于峥当时几乎是本能地先把身体往后一让,所以他的衣服幸免于难,但是脸上就滑稽了,听到笑声后他看看仍在原地的许意浓。 她立刻收起笑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小袋湿巾抽出几张送过去,“于总,先擦擦吧。” 于峥接过抹了几下脸,立刻有股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还挺好闻。 “脸上还有么?”他擦完问她。 许意浓憋着笑,“没了。”又给他递去几张,“手也擦擦吧领导,东西我来给你拿。” 她从他手里拿过那饭团,带着她那杯冷萃的冰凉指尖从他手背上一滑而过。 于峥边擦手边作出评价,“这便利店挺实诚,饭团里料这么多。” “所以啊,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要细嚼慢咽,不能乱说话。”许意浓借题发挥,等他擦拭完又把饭团还给了他。 于峥勾了勾唇接过饭团没再说话,低头没几口就吃完了。 两人往检票口走的时候许意浓远远就看到那里已经有人陆续在排队了。 突然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前方的某处。 熙攘的人群里,有个高挺的身影特别显眼,他一身深色运动服,颈上挂着一副跑步耳机,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休闲包,长身伫立在队伍的最后,双手均随意地往裤带里一插,正在倾听身旁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偶尔他也开口附和几句,还时不时地侧眸看看检票口上方屏幕里的时间,他跟前而的人还留有一段距离,有人借机钻空子插了队他也不为所动,任由那人去了。 等走近了,许意浓看看屏幕上的信息再看看自己手机里的电子票,再三对照确认,发现自己就是这个检票口。 她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鬼,这么巧? “于总?”那边先出声,正是他身旁的男人,看着跟于峥差不多大。 于峥也快步迎上去,“高总。” 两人握手致意。 “你们也是去参加这届的汽车峰会吧?”那高总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于峥身后的许意浓。 于峥颔首,“你们也是?” “是啊。” 那身影也慢慢悠悠跟了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于总,许总。” “这位许总是?”因为这个称呼那高总开始重新审视许意浓。 许意浓刚要解释,于峥比她快了一步,代她开口,“我们部门新来的BOM主管工程师,许意浓,正负责我公司S车型的开发,因为项目上的事最近跟王经理的交集还不少。” 高总往身后瞧去一眼:“哦?” 于峥又向许意浓介绍,“这位是一唯的VP高总。” 许意浓上前一步伸手,“高总您好,幸会。” 那高总较为绅士地伸手跟她轻轻一碰,笑言,“难怪我们这行老不见什么美女,原来都造车去了啊。” 许意浓也笑笑,用把碎发拢到耳后的小动作把话题遮掩了过去。 话题言归正传,又变成了领导之间的交谈,许意浓在于峥身边站着时不时喝几口咖啡,却总觉得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可抬眸又寻不到任何痕迹,直到几次来回之后,王骁歧终于挪眼,两人目光隔空交汇,突然他视线略下移,像停在了她下巴处,蓦地,他唇角几不可察地一浮又低头看向手机了。 两个领导仍在跟前讲话,许意浓被王骁歧那个似有似无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她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侧过身去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照照,果然发现唇角有一点残留的咖啡渍,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湿巾擦拭,不洁物没了唇色也跟着变淡了,她再去包里捞口红补妆,想想又作罢把手收了回来,重新站好的时候她没由来地朝对而瞟了一眼。 那人继续立在领导身后看手机,跟个网瘾少年似的,当然看不到她的小动作。 过了会儿开始检票了,两位领导的对话中止,检完票大家有秩序地进去,下楼的时候没有电梯,许意浓提着个小箱子踩着高跟鞋略显吃力,没走出几步手上的重量变轻了,她一看是于峥。 他帮她拎起箱子,“我来,你在下而等我。” “谢谢。” “不客气。” 谁知他们前脚上了一等座车厢,后脚王骁歧他们也进来了,那高总看起来挺惊喜。 “可真巧啊于总。” 于峥也笑笑,“是啊。” 许意浓还在往前走找位置,那高总先找到位置停下了,他手一扬邀请于峥跟他一道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坐一起多聊会儿吧。”又隔空指挥王骁歧,“骁歧你跟许总最近不是有业务交集么?正好你俩也坐一起交流交流。” 许意浓一听猛地回头,差点没闪着脖子,看到于峥已经被那高总拉坐在了后而,而王骁歧正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6(笨笨王) 就这样许意浓莫名其妙跟王骁歧坐在了一起, 她靠窗坐,他靠着走廊,坐下后她就边喝咖啡边看窗外, 他则戴上耳机和帽子阖眼睡觉,根本没有那高总所说的什么交流,当然, 他们也没什么好交流的。 全程有四个多小时, 许意浓喝了咖啡毫无困意, 玩了会儿手机肚子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但看旁边那人睡得死死的,她也不想叫他, 于是暗自憋着, 中途还试着玩游戏转移注意力, 可这种感觉一旦来了哪是想憋就能憋住的,强撑了一会儿越来越觉不对劲,最终她选择放弃,只得伸手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不动, 再戳几下。 他闭着眼突然一个抬手将她手捉住往胸口一按,许意浓一愣, 直到他手中的温度覆盖了她指尖的凉意, 她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下他睁开眼, 眉间蕴着疲惫,眼神明朗后看到了她此刻不大好的脸色, 还有那微启的唇瓣,他摘下了耳机。 “怎么了?” 那是跟平日里工作接触时不同的语调, 许意浓因为肚子疼已经开始在冒虚汗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你让一下,我要去洗手间。”他听清后起身,指尖触碰到手机,屏幕倏而一亮,界面上滑着一排:周杰伦《七里香》几个字。 许意浓心急地跟着站起来快速跨出去,不小心在他脚上踩了一脚,他白色的运动鞋上立马落下一个尖头的高跟鞋印,而罪魁祸首浑然不知,已经火急火燎地往洗手间跑去了。 洗手间里面有人,许意浓在外面局促地站着,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而她肚子却越来越疼,不适感难耐,额间的冷汗也越聚越多,一刻钟过去了,她开始有些撑不住了,轻轻地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不悦的男声,听起来还挺年轻的。 “谁啊?干嘛?” 她声音略抖,语气轻虚,“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还有多久?” 对方不大好说话,“怎么?世界皆你家啊?你管我多久?” 许意浓试图跟他商量,“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舒服,您看能不能……” 可没等她没说完已被打断,“哦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啊,你等我舒服了再说好吧。” 他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许意浓没力气再多说了,只能用手强托着腰挪步去其他车厢看看,可走出几步又有点不行了,肚子里绞疼得厉害,一瞬间五脏六腑像是被麻花般拧在了一起,她扶墙蹲靠着只得不停地做深呼吸。 突然手机响了,她一看是王骁歧打来的语音通话,她先没接,第二次打来她才接了。 “一直呆站在那里做什么?到后面一节车厢来,这里洗手间空着。” 他不冷不热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跟工作中一样听不出任何感情,许意浓咬唇没说话,艰难调整着呼吸,只想先熬过这阵疼。 “是不是走不了?”她一直不出声,再开口,他缓下了语调。 “嗯。” 接着她从手机里听到一阵杂音和脚步声。 直到头顶上方蓦然一暗,他如风而至却默然不响,她头低着只能看到地上的影子,慢慢地变大了些,像是俯下了身来,手也随之即将触碰到她,但毫厘之距时他又停下了,像一道幻影重新直起挺拔如初的身子,动作也恢复如常。 王骁歧靠近卫生间的门,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哎有干扰有干扰!……跟上啊兄弟们!中路冲一波!……艹尼玛,沃日!” 这哪是在上厕所,分明是躲在里面打游戏,于是他抬起手。 许意浓还蹲着,就听到他对着那洗手间的门敲了几下。 里面的人又不耐烦地出声了,“敲什么敲,刚没听懂人话啊?” 王骁歧压低了声线,“不好意思先生,我是本车乘务员,因为闻到了烟味,现在怀疑你在里面抽烟,请您尽快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许意浓听到他的话人一滞,轻轻抬头,但他背对着她没能看到表情。 那人一听急了,“谁TM抽烟了,我没抽烟!” 王骁歧故意用手去拉门开关,“先生,现在我们要开门例行检查,请您做好准备,三,二,……“ “哗——”一声,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大学生样的男孩一脸不爽地出现了,抬手对着他痞痞地指啊指地,“好好睁眼看看老子抽没抽烟!我要投诉你们侵犯我个人……” 但王骁歧比他个头高出很多,加上此刻清冷无波的表情,气场一下子就把那厮压了下去,男孩还没说完先被王骁歧截断,他居高临下,但还是客气地问了一下,“请问你厕所用好没?” 男孩一愣,“好,好了啊。” “那抱歉,得罪了。”王骁歧一只手就把人给拽了出来,而他另一只手撑着洗手间的门回头找许意浓,“还不快进去?” 许意浓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去的了,狭小空间将她与外面屏蔽,但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哎你不是乘务员装什么乘务员呐!门上明明没开锁的地方你诈我啊!” 王骁歧倒挺耐心,“不好意思,事出有因。” “我告诉你,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啊你!” “好,来,我们到那儿慢慢说。”他好像把他招远了些。 脚步跟着离远,声音也变低到她再也听不清,几分钟后男孩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客气地很。 “诶!哥!诶!好的哥!”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自始至终都守在外面。 等她人缓过来打开门出来,王骁歧果然还在,那男孩已不见踪影。。 “好了?”他问。 “嗯。”她点点头。 气氛一时凝结,她也不看他,略带含糊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轻笑一声,“会上怼人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刚刚怎么怂了?” 她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脸旋即一垮,“我那是肚子疼没力气,换了你肠胃不舒服试试。” 不知不觉中四目相对,他唇角的促狭之意渐渐淡去,敛声说了句,“少喝冷的就没事了。” 她肠胃也不能说不好,但却是也谈不上好,至少高中的时候还是不错的,是大学里脑抽跟着刘爽和齐欢吃什么减肥药被糟蹋了,其实她压根不胖,可当时她们说一个月就能瘦成好看的小蛮腰,她听了也蠢蠢欲动,再听她们吹了波功效,耳根一软就傻不拉几跟着吃了。 效果确实是有的,肚子简直肉眼可见地憋了,因为每天都会拉肚子,一天至少三次,那段时间寝室的厕所简直不够她们闹腾。 她都是进去没多久刘爽就在外面扯着大嗓门,“我擦嘞,大姐,你好没,我也有feel了!” 已经蹲下的许意浓,“你早干嘛去了!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快点快点!” “知道了!” 还有一次她半夜发作去厕所蹲坑,情急之下没来及得开灯,蹲下后又够不着开关了,施言中途也起床上厕所,门一拉冷不防看到地上披头散发的她。 施言当场尖叫一声被吓到哭,直接喷她,“许意浓你有病吧?!”后来好几天没跟她说话,任凭事后怎么道歉都不管用。 直到他到她学校找她,看到她消瘦的脸和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捧着她脸左右查看,问她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课业太多,压力太大了睡不着? 她起先还闪烁其词,但架不住他的细问,最后心虚地说,“我说了你不能怪我。” 他怎么会上她当,“你先说我听听。” 她执拗,“你先答应我。” 他随便嗯了一声,她才支支吾吾告诉他,“我最近,在吃减肥药。” 他眉头一皱,耐着性子先听下去。 “爽子欢子说,可以变成小蛮腰,我就试试了。”她还不知死活地把他手往自己腰上一放,“你摸摸,是不是细了很多?” 他摸个屁,直接把她人一拎,“胡闹!” 她还控诉,“你说了不怪我的!” “我不怪你你就上天了。”他板着一张脸把她抓过来扣坐在自己大腿上,“来,说说看,你吃了那玩意儿怎么瘦的?” 许意浓耷拉着脑袋不肯说,他伸手过来捏她脸,“说不说?” 两人还在较着劲,许意浓突然来了感觉,她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哎哎哎,不行不行,我要去趟厕所。”语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向厕所。 她蹲到腿麻了才出来,可刚走出来没几步她又不行了,继续往厕所跑,来回三次后他意识到不对劲,拉着她就要去医院,一开始她还闹别扭不肯去说没事的,最后他直接单手把她拦腰腾空一抱,“去不去?不去信不信我今天就这么扛着你走出你们新开?” “去去去。”她这才妥协了下来,乖乖跟他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肠胃出了毛病,一听她是吃的减肥药忍不住说教了一番。 “现在这种无良商家就是利用你们小姑娘爱美的心理,你们可不能盲目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了人命就后悔了,我看你也挺机灵的一丫头,已经够苗条了你还要怎么瘦?”再打量一眼王骁歧,“好看不能当饭吃,你们小年轻啊,别太注重外在的东西了,郎才女貌挺配的哈,别再瞎折腾身体了,看把你男朋友担心的,先去挂水把拉肚子止住吧。” 王骁歧替她接过病例本,道过谢后带她去挂水。 那会儿她跟在他后面,人虚脱到走路有点使不上力,他察觉到后放缓了脚步拥着她慢慢走,两人先来到输液室,她一看,说,“药还没拿。” “你先进去坐着,我去拿。”他带她坐下安置好就要走,她把他手一拉,整个人这才软了下去。 “笨笨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乱吃减肥药了。”那是她对他的专属称呼。 他没有再怪她,而是把她脑袋扣在胸口自责,“是最近我太忙,陪你时间太少。” 她摇摇头,“是我自己瞎折腾,你忙你的,别因为我影响到学业。” 他手揉着她脑袋,“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放心不下。” 她那会儿很听话,点点头保证,“再也不了。” “你坐着,我先去拿药。” “嗯。” 之后她挂水,他就一直在旁边陪着,当时已经学期末了,都在备考期末考试,他拿手机看着题偶尔也接几通老师的电话,看到她睡着了,就刻意压低嗓音只嗯嗯几声。 许意浓迷迷糊糊睡着感觉手有点冷,那只不挂水的手动了动想找地方塞进去取暖,但她那天穿了件没口袋的衣服,没塞到就放弃继续睡了,等醒来的时候手已经变得暖暖的了,她一瞧,是他把她的手贴在了自己颈脖处给她捂手,而原本身旁的座位被别的病患坐了,他只能一直蹲着,把她手按在自己颈项热度最高的皮肤处一动不动,长久保持着这个姿势。 “想吃什么?”已经到了饭点,看到她醒了,他用手先探探她额头。 “想吃旺旺雪饼。”许意浓没什么胃口,看到对面有个同龄的女孩在吃这个,她也馋了。 “能不能吃点有营养的?换一个。”他没同意。 “不,只想吃这个。” “……” 她开始耍起了性子,“就要吃这个。” 最终他还是去给她买了,看到他手里拿着旺旺雪饼重新出现在输液室的样子她乐呵得像个孩子,等他靠近了,她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谢谢我家笨笨王。” 他拆开包装袋,不忘叮嘱,“只能吃两片。” 她头点得像招财猫,“奥。” 他撕开一小袋,弯身喂她吃,有碎屑黏在她嘴角,他时不时拂手替她擦掉,但吃完后她又耍起赖皮,“再吃两片。” “不行。” 她瘪嘴,他无动于衷,她再撒娇地去拉晃他手,“老公老公。” 最后如愿以偿地又换来两片雪饼。 只是自那次之后她的肠胃落下了后遗症,偶尔吃冰的辣的就会肚子不舒服,后来他总不让她碰那些,一点都不让,再后来,也没人管她了…… “你真赔他精神损失费了?”思绪归拢,她问。 他不甚在意的样子,“他是躲卫生间玩游戏,加了好友,送了套稀有皮肤。” 许意浓撇嘴,“为什么帮我?” 他往旁边一靠,“你一直站这儿我只能去后车厢洗手间,等我出来的时候看你还站着。”视线又落在她脸上,“同时作为乙方我也有义务提醒一下许总高铁上不只有一个洗手间。” 果然他嘴里就没什么好话。 “我说了我那是没力气!”许意浓反驳,这时走廊里有人经过,他俩有点挡道了,许意浓说完没等他先往座位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来,也不睡觉了,而许意浓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说了一句,“今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他看过来,她又撇撇嘴,“不要算了。” 他气定神闲,“好。” 她没想到他应的那么快,两人一时间又没话了,许意浓扭头将视线固定向窗外开始欣赏风景,直到连续过了几站,突然她耳边响起另一个声音。 “没睡会儿?” 许意浓侧首一看,身边不知何时换成了于峥,她不自觉地往四周寻看,于峥也跟着看了看,这才有所反应过来什么,他告诉她,“他们还有事,比我们早两站下。”又问,“怎么,王经理走的时候没跟你打声招呼?” “没有,可能我看风景太投入了吧。”许意浓无所谓地耸耸肩。 于峥抱臂而坐,似随口一提,“高总应该还不知道他驳回了你提案的事,所以刚刚让你们坐一起是他无心之举。” “我知道。”许意浓也看看他,“领导,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否则在听到联合办公的时候就会拒绝了。” 于峥浮了浮唇,“你觉得他怎么样?” 许意浓反问,“王骁歧?” 于峥默认。 许意浓心不在焉地给出评价,“业务能力不错,昨天还帮了我们组小左一个大忙。” 于峥眉目微动,“他能力很强,每一年我们的IT部都在高薪挖他,说他一个人足以抵几个人。” “他一次都没心动过?” “他对一唯十分忠诚,也很得一唯高层的器重,刚刚那个高总是一唯的创始人之一,视王骁歧为心腹,在他们那里被称为太子党。” “太子党?” “一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国内众多的IT咨询公司里冒头自然有它的生存法则,而企业人只要一多免不了拉帮结派。” 两人闲聊着广播提示将到达底站,话题就此结束,许意浓微微陷入凝想。 两人下车后原本打的先去酒店办理入住,但途中经过了H大,于峥突然开口,“到饭点了,不如先在附近吃个午饭?” 许意浓看着来往不绝的学生,当然只能说,“好的,没问题。” “您是H大的?”下车后她取下行李箱问。 于峥伸手帮她拿,“怎么,不像?” “不是。” “走吧。”于峥帮她推着行李箱只带她往前走,走了几步问她,“你呢,本科哪里念的?” “新开大学。” “哦,那里离A市倒是挺近。” 许意浓嗯了一声,随口问,“您是本硕都在母校?” 他望着远处的教学楼不置可否,许意浓觉得他在回忆什么便没再打扰。 到了一家小饭馆,就是一普通私人小店,一看就有点年头了,于峥停步推开门口发了黄的透明塑料挡风帘,让许意浓先进。里面学生居多,而他俩又是穿着正式推着个小行李箱又是拎着个纸袋的,怎么看都与周围环境不太协调。 但老板一看到于峥就迎上来了,再端详一下许意浓,微微一笑,“来了?” 于峥点头。 老板:“还是老样子?” “等等。”于峥将东西搁置在一张空桌角落,然后从桌面抽出菜单递给许意浓,“你看看想吃什么。” 许意浓感觉那老板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只说,“我随便的于总。” 老板又笑了,“姑娘,我这儿可没随便这道菜,要不你先看吧,好了再叫我。”说完转身去忙了。 于峥让她坐,“先坐吧。” 她刚坐下他边倒水边道,“这里是我跟我前妻大学里经常来的店。” 许意浓坐姿不由变得生硬。 前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7(来还) 许意浓这才知道于峥是离异的, 难怪早上是他送孩子。 “很吃惊?”于峥看到她翻菜单的动作顿了顿。 “只是有点,意想不到。”许意浓实话实说。 “以为我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这不是成功男人的标配么。”许意浓笑笑继续低头看菜单。 于峥把倒好的水推送到她面前。 “谢谢。”她手指点了点图上的酸菜鱼, “我就点道这个,其他还有什么好吃的您来推荐吧。” “你能吃辣?”“能啊。” “有什么忌口的吗?” 许意浓喝了口水,“没, 我都可以的。” 于峥叫来老板又点了几道菜, 之后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一一拆开, 将一副递给她,趁着等菜的功夫闲聊起来。 “你哪儿人?” “谢谢。”许意浓接过,“C市的。” “江南小城, 鱼米之乡, 难得有像你这么能辣的。” 许意浓觉得他又一语双关了, 他已经转了话题,“之前一直一个人在日本?” “嗯。” 于峥也喝了一口水,“艰难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许意浓视线一时定格在不断冒烟的杯中,忽而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片刻后她才回答,“习惯了就好。” “听说日本职场不大好待。” 许意浓不以为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哪儿都一样,大同小异罢了。” 于峥一只手摩挲着杯身, 蓦然道,“你到逐影一开始应聘的是BOM主任工程师。” 许意浓不动声色, 他是她的直系领导,知道些她应聘时的信息不足为奇。 他又捧起杯子, “你这样年龄的一个外国人在日企已经达到了职业生涯的瓶颈,所以你适时选择了回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终选择了逐影,但不难猜测,你所接触过的HR应该都以你的资历为由,没有给你真正想要的职位,因此你才急于用佐藤的项目来证明自己。” 他一语道破,她抬了抬眸。 “年轻对你而言是一种资本,但对公司而言却是一个信号,从规避人才流失、最大化人才利用的角度来讲,只要你是未婚未育的女性,即使再人性化的企业也免不了会被HR在众多激烈的竞争者放在劣势位置。”他注视着她,告诉她这个事实,“所以,刚刚有一点你没说错,不论到哪儿职场都一样现实残酷。” 许意浓也不否认,“是,很多职场里对女性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但人的偏见基于人的认知,我不能改变大家的认知,只能自己抓住机遇不断向前。婚姻、家庭,事业如何分配权重都在自己,我认为一个真正成功的人不是在任何一方厚此薄彼,而是能将这三者的关系处理好且齐头并进,不论男女。”她又补上,“我是就事论事,没有别的意思。没错,从开始到现在我的选择也并非只有逐影一个,我们不仅是雇佣的关系,也是相互选择的关系,你给我平台,我给你创造价值。”她也注视着他微微一笑,“ 时间会是最好的证明,因为年轻并不是我最大的资本,时间才是。还有,职场上真正的偏见只面向懒惰的弱者,而不是性别。这是我之前在一个网络博主那儿看到的话,这会儿觉得还挺应景的。” 于峥只是陈述了一个社会现实,没想到她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还反将了他一军,明明就是半点亏都不愿吃还不忘强调自己是就事论事,挺要强的一个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善类,不过,有点意思。 这时菜上来了,于峥让她先来,“女士优先。” 许意浓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却没有直接去夹菜而是执着筷子双手一合,像日本人用餐前一样说了句,“我开动了。”而后真正开吃。 于峥看着切换自如的她,仿佛并没有被刚才的话题打扰到心情,凝了一会儿她无拘无束用餐的样子他竟少有地笑了一下。 # 午餐结束打的去酒店的路上有些堵,耽误了点时间,因为日本人时间观念很重,许意浓怕时间紧张,去酒店只在前台寄放了行李没办理入住,他们就前往跟TX公司的CTO约定的地方见面去了。 许意浓坐在一旁翻译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于峥不似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在前辈面前俨然一副谦煦讨教的模样。她突然发现,通过这一次的H市之行,才算真正开始了解这位直系上司。 之前对他的认知只停留在逐影目前最年轻的BOM总监,还有组里人所说的工作狂魔,忙起来直接睡办公室,现在看来,他既精明又目的性明确,同时还有一点大男子主义。许意浓猜测他失败的婚姻跟这些多少有点关系,只是可怜了孩子,这么小就成了单亲家庭。 交流结束后双方互换了联系方式,TX方也婉拒了他们的盛情邀请,表示日后有机会期待能合作,于峥也未再坚持,将他们送走后外面暮色已垂垂,他抬手先看了一下表再问许意浓,“饿了么?” 许意浓果断摇头,“我感觉中午吃的还没消化呢。” “要不走走?这儿就是市中心。”他提议。 “好的。” 于是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豪华的H市街头,路边绚丽的灯光依次绽放,光影璀璨,处处彰显着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繁华,夜晚不是结束而是彰显新一轮的开始。 中途许意浓的手机响了几声,她拿起来一看,是小董。 说起来他们聊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每天的问候也不会迟到,但从不切入正题,许意浓本就没打算跟他有什么深入瓜葛,奈何他是她家吴老师同事的儿子,既然她要他们处处,她照做便是,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被塞过来的相亲对象,她想这种人内外条件都不错应该是心高气傲的,面对她长时间的不冷不热总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一个不高兴就遂了她的意率先提出算了吧。 这样她既不用做恶人也不算太丢吴老师的份,但现在看来她显然是轻敌了,这个小董的战斗力比南孚电池还长,至今都没什么动静,还每天卡着她下班的点给她雷打不动发消息,她觉得这人要么跟她想法一致,要么就把她当备胎了。 呵。 她跟平时一样只扫了一眼就锁屏了,于峥注意到问了一句,“男朋友?” “不是。”许意浓否认。 “我以为是你男朋友查岗。”他笑笑。 许意浓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束之高阁,“我没有男朋友,不过就算有,也不会被查岗。” 他侧眸看看她,有些好奇地顺着问,“为什么?” “我觉得恋人之间是基于信任的基础上,如果出个差都要查岗以后日子还那么长,要怎么过?我是个崇尚自由的人,不会被任何人和事约束,如果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也别跟我谈什么感情。”她说起来没心没肺的。 于峥继续走着,“这就是你对另一半的要求?” 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眼底如同浮光掠影,“谈不上要求,这是伴侣间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再强调一下,“仅我个人而言。” 大概是光走路很无聊,他反倒来了丝兴趣,“你,以前谈过么?” 她不知道怎么话题就扯到她身上来了,但也坦言,“有的。” “中国人?” 许意浓不觉好笑,“我在日本念书和工作,可不代表我会对日本男人感兴趣。” 于峥唇角跟着扬了扬,听到许意浓还调侃了一下自己,“都说大学毕业就是分手季,我也赶了波潮流。” “同学?” 许意浓点头,“初高中同学,大学异地。” 他挑眉,显然是没想到竟有那么长的时间,几乎下意识地问,“因为出国?” 她摇头,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不是,他一直,很支持我的。” 他觉得这个时候话题不适合再深入下去,便说,“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彼此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回忆,而不是走到最后被各种琐事牵绊,演变成另一种结局,连最后一点美好的怀念都没有了。” 从他的角度再回想学生时代的种种如今只剩下幼稚,连曾经的山盟海誓都变得可笑。 又注意到她穿的是高跟鞋,他慢慢放缓了脚步。许意浓知道他意有所指,只微微仰了仰头看着已经亮起星辰的夜空,淡然一笑,不置一词。两人陷入沉默,走了一会儿顾及她的脚他叫了辆出租车。 车里许意浓问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毕竟峰会在后天才开始。 “明天我会去趟H市分公司,你如果有兴趣……” “有的。”许意浓毫不犹豫地说,她也是个分秒必争的人,“如果那边有空位我还能远程办会儿公。” 于峥优雅地坐着,“跟我出差倒也不必神经那么紧绷,这次出来比较突然,而且我还没谢你帮我约到了TX的CTO。” 许意浓坐前面的副座,她稍稍侧身,称谦,“哪里,我也只是试着约约看,歪打正着。” 于峥却望向了窗外,开始感叹,“国产汽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同样的价位多数人宁愿选合资车或者进口车也不愿考虑国产车,因为在大多数国人眼里国产车的性能等于落后,就像手机,用惯了IOS系统的人不愿再去尝试安卓,习惯使然让他们形成了固有思维。”他抬手略略松了松领带,“知己知彼才能进步与创新,TX能一路走到今天定有它的过人之处,所以能跟他们的CTO深度交流比听一场讲座要有意义的多。”他回眸对上她的视线,“我也坚信,国产汽车终有一天会崛起,逐影将在全球汽车行业成为第二个‘华为’”。 许意浓觉得他谈到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特别认真,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至少作为领导是合格的。 “会的。”她回应,因为她也相信国产汽车总会在全球汽车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 到了酒店下车,于峥问她现在饿了没,想吃什么,她只说,“我能换双鞋再想吃饭的事吗?” 跟他走了一段起初没什么,越走越觉得脚疼,好在后来他叫了出租车,不然脚该废了。 于峥点头,“好,那你好了告诉我。” “嗯。” 两人同步走进酒店,入口是旋转门,许意浓刚踏出一只脚要进去却被一个打着电话的男人抢在前面进了,她退步往旁边一让,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打了个滑差点拐到。 于峥伸手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她一秒抽回手,重新站好,“没事,谢谢于总。” “于总?”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两人回眸,竟又是一唯那高总,而身旁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王骁歧惹眼依旧,背包松垮地挂在他一只肩膀,轻松的样子与其说来出差倒不如说是来旅游的。 对于他们的再次出现于峥倒没觉得太意外,因为这家酒店离举办峰会的场馆最近,性价比也最高,确实是首选。 “你们也住这儿?”既然又撞上了,免不了再寒暄几句。 “是啊。”高总看看他俩客套地问,“你们用过晚饭没?没有的话不如一起?” 于峥往许意浓那儿看了一眼,跟他讲,“我们刚从外面用餐回来,谢谢高总,有机会再聚。” 高总只得说,“好。”然后客气地让他们先进酒店。 于峥致谢,四人前后来到前台办理入住。 许意浓做完信息登记,前台很礼貌地把房卡递给她。 “女士您好,您的房号是7252,房间在七楼,上楼左手边电梯,早餐时间是六点到十点,直接刷卡入餐厅即可。” 许意浓接过房卡,“谢谢。” 这时门童取了他们下午寄存的行李物归原主,许意浓刚伸出手,也办理好入住的于峥跟上来拿过自己的之后也替她接过。 “你去按电梯,行李我来拿。”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帮她拿行李了,作为下属她很不好意思,她推却,“不用了于总,我自己可以的。” 他已经不容置喙迈步朝前走了,“走吧。” 许意浓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于峥的房间在她隔壁的7251,两人道别后许意浓回到房间就把行李箱一扔,同时甩下脚上的高跟鞋,腿脚顿时轻松了,低头看看,果然脚后跟被磨破了皮,她后悔自己没带双平底鞋备着,正拆着酒店的拖鞋,她微信一响,以为是于峥叫她吃饭,换好鞋拿起来一看,她愣了。 王骁歧:【8206】 他居然给她发来了一个房间号。 她至少盯看了手机屏幕五分钟才开始打字,但编辑了几次都被她删了,最后只发过去一个问号。 【?】 “嗖”——一声他秒回。 【不是欠人情?】 又“嗖——”一声。 【来还】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8(烫手) 许意浓来回看了半天, 确定没眼瞎。 她当即回复:【王经理,我虽欠你人情但还是你的甲方】 就差没把“请你说话客气点”几个字明晃晃打出来了。 他又很快回了:【嗯,也是。】 然后没下文了, 许意浓也没再接话。 没有了微信消息的吵闹,房间重归安静,可许意浓却心如摆钟, 她在落地窗旁的太妃椅上了会儿又站了起来, 再坐下去再站起来, 反复几次后她改沿着房间走廊来回踱步。 满脑子都是:他什么意思?他要干嘛?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干嘛? 突然房门铃响起,她吓了一跳,趿着拖鞋看了看猫眼, 又吓了一跳, 王骁歧正跟个雕像一样赫然立在门口。 她手放在把手上, 眼皮跟太阳穴仿佛在凸凸狂跳,屏息一瞬,定了定神后才打开门,她扶着门框,甲方姿态高傲如旧地吐出一个字, “你?” 他则淡定自若地看看她房号再看看她,顺声, “嗯, 我。” 她问,“你怎么来了?” 王骁歧一手插袋, 情绪难窥,“既然许总不方便, 那只有我来。” 她紧贴着门,“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号的?” 他往她隔壁房间瞥去一眼, “跟领导出差一般都是连号。”他又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他房号是251,你总不是250。” 许意浓皱眉,这什么逻辑?谁说跟领导出差一定就是连号?而且250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感觉像拐着弯骂人。 欲再开口时隔间蓦然传来门把手的松动声,她循声一看,竟是于峥那间。 卧槽! 许意浓心弦一紧,霎时头脑空惘一片,眼看他那道门就要敞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地把王骁歧给拽进了自己房间。 “砰——”地,正好与于峥的开门声完美重叠。 于峥感觉听到声响,下意识地先往许意浓的252看了一下,发现房门是紧闭的,他再看看另一边同样紧闭的250房间,只以为是这间的住客刚刚进去了。 于是他来到许意浓房门口按了按铃。 而一门之隔的房内,许意浓正按着王骁歧推抵在门板上。 铃声连响了几下,许意浓浑身紧绷到宛如做贼,王骁歧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由她乱摸着,看她这副姿态,他眉棱微耸,薄唇轻启,“心虚什么?” 她立马怒目圆瞠地抬手捂住了他嘴。 半天沉寂无声,于峥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小许?” 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掏出手机直接打电话。 之前被许意浓扔躺在床上的手机就此响起,许意浓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听到手机铃声响的那一刻她简直无语到生无可恋。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凝聚在自己身上,她抬眸,王骁歧正眼帘微垂看着她,而他的呼吸正隔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喷拂在她的掌心,由温变热,那双深幽的眼眸沉如暗礁,看得原本心里坦坦荡荡,亮亮敞敞的许意浓反倒莫名觉得头皮发麻,焦躁不安。 见了鬼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反倒有种心虚干坏事的感觉? 外面再次响起于峥的声音,“小许?” 这下她回了,有点故意压着细嗓,“哎,于总。” 于峥又敲敲门,“刚刚怎么没声?” 许意浓随口胡扯,“哦,我休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啊于总。” 他似没多想,“脚怎么样了?能下去吃饭吗?” 许意浓脱口而出,“那个,我还不饿。”又追加一句,“我在减肥,晚上经常不吃饭的于总,今天也不吃了。” 外面安静少顷,于峥才应了声,“好,那你早点休息。”“嗯,您也是。” 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清晰听到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许意浓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缓过劲来她又猛然觉醒,发现自己还保持一只手紧按王骁歧胸膛的姿势,手感硬硬的,另一只手则仍牢牢捂着他的嘴,他的气息尚在她的指缝中穿梭、弥漫,而她的掌心早已由灼变烫,像是透过皮肤无孔不入地渗进了血液里,让她心头无可自抑地一颤,跟真被烫了一样缩回双手。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可不知是距离太近还是怎么,许意浓觉得他的气息仿佛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越听越像喘息,令她耳根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手一样发烫。 蓦地,他浓眉一展先动了动,许意浓如同惊弓之鸟弹开,到离他几步之远的安全距离,恨不得泾渭分明的那种。 “你干嘛?”她警惕地问。 王骁歧欠了欠身让刚刚被她钳制住的一双大长腿舒展了一下,闻言他不觉好笑,“许总,好像是你拉我进来的。”将目光不着痕迹地迁回她身上游曳,“会上瓶盖都拧不开,拽我的力气倒是挺大,而且谎话张口就来?” 许意浓眉头一皱,把矛头一转,“明明是你突然出现在我房门口,万一被看见,我……”煞有介事地挤出最后三个字,“很、难、办。” 他哼笑一声,“难办?”原本微曲的膝站直,整个人又变得高立挺拔,“是对于峥,还是那个结巴?” 许意浓一头雾水,“什么结巴?” 谁是结巴?结巴是谁? 此时王骁歧头顶只有一盏小射灯,光线熏黄,映照着他全身,明明是昏暗的,可被他踩在脚底后却恰似金光闪闪,令人恍惚。 他没再说话,许意浓却在静默中如梦方醒,他说的不会是…… 她试探地问,“董懂懂懂你?” 他语气带着嘲讽,“这还不是个结巴?” 可许意浓的关注点有点偏,她向前一步质问,“那天在地铁站电梯上,你偷看我跟别人发微信?!” 他重新倚靠在门板,有些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扶梯一上一下的,你那身高,后面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到。” 许意浓有被气到,“你说什么王骁歧!”就这么在无意之间叫出了他的全名,重遇后的第一次。 下一秒噤声,两人面对面站着,画面恍同静止,许意浓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而他的眉眼依旧晦明难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别过脸,避开刚刚直入主题,“说吧,人情要我怎么还。” 但没得到他的响应,只有“啪嗒”按住门把手的声音。 王骁歧不知何时变成了背对她,只说,“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许意浓以为他要直接开门出去了,看他并没有打开门而是在等她,才说了一句,“等下,我换个鞋。” 可她只有一双鞋,看着那双被她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高跟鞋,她分别走过去重新穿上,脚完全踏进去的时候她蹙了蹙眉,但转瞬即逝,她最终踩着那双鞋跟他出了房间。 “出去不能直接约在大堂吗?”走廊里走了几步她冒出这么一句,语气略有不爽。 王骁歧背影直挺,“在大堂里碰上领导,你准备往哪儿躲?” “甲乙方正常讨论工作,有什么好躲的?”许意浓理直气壮。 王骁歧脚步缓了缓,等她跟上来,“那刚刚说被看到会很难办的是谁?领导开个门就毫不犹豫把我拽进自己房间的又是谁?” “在房间门口跟大堂能一样吗?”许意浓反问。 两人已经到电梯口,他赫然驻足害她差点撞上他。 他侧眸,“有什么不一样?” 许意浓觉得他故意跟她绕弯子,避开视线懒得再争辩,“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于峥房间号的?”她答非所问。 电梯已到,王骁歧长腿一迈,“办理入住时他就在我们前面。” 无力反驳,许意浓闷头跟进去,电梯里气氛低沉到两人无话可说。 出了酒店,已经有一辆出租车等候在门口了。 看王骁歧打开后座门,许意浓问,“去哪儿?” 他看她一眼,“不会把你卖了的。”不忘补上那声,“许总。” 许意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会死吗? 她坐进去才发现副驾驶座上有个人,刚好王骁歧打开副驾驶座门也发现了。 司机不好意思地跟他打招呼,“小兄弟,不好意思,这客人跟你们去的方向一样,他先下的,我就顺便带一下,跟你们拼个车,麻烦你跟小姑娘后面挤挤呗?” 人都坐在位置上了,王骁歧还能说什么。 他关上副驾驶座门重新打开后座门俯身坐了进来,许意浓不自觉地往里挪了挪,望着窗外一路都没说话。 H市的夜色亮丽且妩媚,跟从前无异,她曾以为她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的风景,随着司机一声提醒,“到了。” 车停下,王骁歧先下车。 地点远离闹市区还挺偏,许意浓探身出去看到“xxx养护院”几个大字。 她忍不住问,“怎么是这儿?” 他扶着车门等她,“不然你以为去哪儿?” 许意浓不耐地下车整整裙摆,故意呛他,“所以呢?大晚上带我来这儿做义工吗?”王骁歧关上车门,抬步往里走,只说,“走吧。” 许意浓不情不愿地走在他后头,进去后发现这家养护院环境一般,而且在H市这样的一线大城市里可以说是比较差的了。 前台的小护士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醒了,她看看他们,“你们是家属吗?来探访老人的?” 王骁歧应了一声,许意浓心里跟着沉了一下。 小护士把登记本往台上一放,“来,登记一下。”又看看时间提醒,“我们八点半结束探访,晚上老人家都要休息的呀,你家老人不休息别的老人也要注意,以后最好早点来。” 王骁歧签了字说,“知道了。” 小护士收回本子合上,“你们走路说话动静小点儿啊,时间别待太久。” “嗯。” 许意浓在一旁听着整个人突然就定住了,等王骁歧再次挪步她不再慢吞吞的了,而是快步跟上,生怕跟丢了似的,一出声便是止不住地发颤,“是,是……?”可那个词却像卡在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王骁歧只往前走不说话,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踏进那间养老房的,一进去就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共四张床铺,中间连遮挡的帘子都没有,四个老人的床就这么只隔了一张座位的距离紧挨着。 这会儿她们都躺下了,有的已经睡着了,有的在不停咳嗽,还有的在小声哼哼,也不知是哪里疼。 两人均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王骁歧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床,虽然窗户都紧闭着,但却是那种很老式的金属外推窗,上面的漆早就斑驳地掉落,外面的风从四处的缝隙里呼呼灌进来,根本挡不住什么,即使隔着段距离许意浓都能感觉到自己被微风吹起的发丝在颈间来回轻滑。 突然又响起一阵咳嗽声,熟悉的声音让许意浓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抽,她顺着王骁歧的视线看向最靠里的那张床,当老人的脸映入眼帘时她的喉嗓一下就干涸了。 王骁歧无声弓下身子悄悄凑过去,很轻地很轻地唤了一声,“奶奶?” 那一声却让许意浓眼底瞬间泫然,她紧紧扶着床尾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站好。 老人睫毛先动了动,才慢慢睁开眼。 “是歧歧吗?”她从被中伸出手问。 王骁歧把右手递过去抓住,“奶奶,是我。” “歧歧来了?”奶奶脸上立刻溢起欣喜的笑,紧握着他的手就要坐起来。 王骁歧将她扶坐好,再拿枕头给她靠着。 “手上怎么是凉的啊?”奶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腾空摸着什么,王骁歧便把自己的左手也递过去。 他说,“外面风有点大,一会儿就好了。” 奶奶听着开始心疼,手上抓握的力道更大,似想用自己的体温快速将他捂热,边捂边问,“你上班这么忙,怎么来了呀?” “今天不忙,就来了。” 王骁歧掌心覆在奶奶的双手上,片刻后又告诉她,“奶奶,浓浓也来了。” 奶奶先是一愣,缓了会儿才问,“浓浓回来了?” 王骁歧对着奶奶的时候是笑着的,“嗯,回来了。” 奶奶双手又悬空像在寻她,“哪儿呢?” 眼前的画面让许意浓心头刺痛,喉间荷荷,满身的傲气在此刻偃旗息鼓,她强忍着泪意靠过去,开口叫了一声,“奶奶……” 记忆如潮起,在许意浓的印象里她一直是硬朗又精神的小老太太,第一次见到奶奶还是高一开家长会,王骁歧的父母一个都没来,来的只有他奶奶。 老师当时问,“王骁歧的爸爸妈妈呢?” 奶奶大概来的急,微喘着气有些抱歉地跟老师打招呼,“孩子爸爸妈妈工作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我这个老太婆来了。” 也是那次,他们才明白王骁歧这个人人眼里从H市来的魔城小开,其实是被工作忙碌的父母扔回了老家C市,寄养在了奶奶家,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他跟奶奶。 再之后也断断续续见到过奶奶几次,后来就到了高考,那年暑假她跟王骁歧在一起了,见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奶奶十分疼她,当亲孙女那种,最后一次见面是她要出国前,就在那座老宅子里,奶奶紧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在外面不比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也靠在奶奶身上安慰她,“哎呀奶奶,我就出去读个研,中途只要放假就会回来的,一回来就来看您好不好?” 奶奶抚着她的头连说好,突然起身去房间里翻自己的床头柜,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块上了年头的红布重新坐到她身边,那块布里包着个东西,奶奶一层一层摊开,最后一枚和田白玉镯出现在许意浓眼前。 她一下就明白了奶奶的意思,伸手推拒,“奶奶,这个不行。” 奶奶却执意塞给她,“在我心里啊,你就是我孙媳妇,这个早晚都是要给你的,拿着拿着。” 许意浓不肯接,“奶奶,真的不行。” 互相推了一会儿,奶奶当然抵不过她的力气,故做生气状,“你不拿奶奶不高兴了啊。” 她为难地看向一旁的王骁歧,他倒好,拿着水杯慵懒地倚靠在门框上一直安静看着她俩,也不吱个声。 她用眼神示意他赶快说话救场,谁知道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 许意浓唬他一眼,让他帮忙却帮了个倒忙。 没办法,她收下了那个镯子,奶奶还帮她戴上,末了举起她的细胳膊看了又看,满腔欢喜,“你看,圈号都不大不小正合适,戴着多好看呐,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儿啊。” 许意浓害羞地对上王骁歧炽热的视线,脸更红了。 可是,没有什么是会一成不变的。 很多曾经的誓言随着他们的分手烟消云散,说好的每次回去会看奶奶也变成了不能兑现诺言的谎话,唯一在的只有那枚镯子和C市那座屹立不倒的老宅。 有次过年回去,她带着那枚手镯回到那栋老宅,站在奶奶家门口,却一直没敢敲门,她想:奶奶是不是也像往年一样忙着准备年货张罗过年?在这年味愈浓的喜气日子里她出现是不是太扫兴了? 她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把那包好的镯子放进了门口的牛奶箱里再牢牢关上,终究没有去敲那扇门。 下楼的时候,楼下的一排老车库前有小孩在点鞭炮玩,他们追逐打闹着,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好不热闹。只有她形单影只走着,风将鞭炮残留的碎纸和火 |药|灰吹散到她脚边,红得刺眼,离去前她蓦然回首朝奶奶家的窗户望了一眼。 最后在心底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啊奶奶,我不能做您孙媳妇了…… 她一直以为奶奶健健康康地在C市老宅里生活着,却从未料到再见面竟是如今这副场景,而她双鬓白霜,垂垂老矣的模样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在广场舞队精神朗朗,笑声不断的小老太太?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19(厉害了word哥...) 眼前的奶奶老了许多, 时光并没有优待她,而似将她摧残得饱经沧桑,再也不复昔日的峥嵘神采。 而奶奶却拉着她, 一个劲地让她坐。 “浓浓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奶奶看看你, 好好看看我们浓浓。” 她越发苍老的手紧握着许意浓的手, 然后再捧起她的脸, 轻轻抚摸,从眉毛到下巴。 “怎么瘦了啊?”奶奶蹙着眉头心疼地问,一双眼睛明明是盯着她的, 却似空洞无神, 毫无光彩。 许意浓心摇摇一坠, 神色也随之一暗,她任由奶奶继续摸着自己的眉骨,默而腾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再晃了晃。 奶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 泪水毫无预兆地掉落, 她震愕到心脏骤缩,褶皱遍横, 接着一颗心疼得七零八碎, 整个人难以喘气,她看向王骁歧, 喃喃语结,“奶奶, 奶奶眼睛怎么,怎么……?” 他立在她身后, 声音和眉目一样深沉,“白内障,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现在只剩光感。” 他的话宛如凉风袭至,让她顿感彻身清寒,泪水轰然决堤,簌簌滴落在了奶奶手背上。 奶奶立即嗔怪他,“你啊你,说这些干什么?本来就上了年纪,眼睛早不行了。”又给她擦拭眼泪,她指尖跟从前一样温热,“没事没事,奶奶眼睛本来就不好的,以前不是还老让你给我穿针引线来着?” 许意浓凝噎难言,心绪难平,奶奶还在哄她,“不哭了不哭了。”把她再拉近些,捧起她脸轻柔摩挲着,“歧歧说你在国外搞科研项目,签了保密协议,没结束就不能回来,我起先以为也就两三年,谁知道这项目一搞搞了五年呐?外国人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呢?我们一个肉嘟嘟的小姑娘出去,回来都只剩了皮包骨头。”奶奶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她这样,许意浓更难受了,她看了王骁歧一眼,抹开眼泪沙着嗓顺着她说,“项目已经结束了,现在可以回来了。” “还走吗?”奶奶小心翼翼的姿态让许意浓视线再次模糊,她反握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奶奶眼中泛光,“好,好,不走就好,可算是回来了,你俩苦尽甘来,总算能待在一块儿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过。” 眼眶里蓄着的泪无可自抑地再次滑落,有的淌在脸颊,有的挂在鼻尖,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仓惶与狼狈感,纵使她这几年独自在外早已百炼成钢,却终抵不过奶奶的几句真情实意。 原来奶奶并不知道他们早就分开了,这五年里的点点滴滴她都一无所知,竟一直在等她回来,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仅是他们,还有曾经的种种都历经世变,大不一样了。 她张了张口,想告诉奶奶真相却又无所适从,平日里的大咧在此刻都化为乌有,唯剩不敢直面的胆怯。 “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挺难的吧?”奶奶又揉揉她的发问。 许意浓心里五味杂陈,她吸着鼻子,带着低重的鼻音,“还好的。” “你呀,跟歧歧一样,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我知道一定很不容易的。”奶奶又拍拍她,“苦了你啊孩子,现在回来了,在哪儿工作啊?” 许意浓告诉她,“A市。” 奶奶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这个时候她的眼睛才像恢复了一点光彩似的,“那好,那好,跟歧歧在一个城市啊。”止不住地叹,“哎呀,真好,真好,你们还是在一起的好。” 许意浓眼底黯然,酸涩不已。 她不知道这个善意的谎言尚能维持多久。 这一夜重聚,几乎都是奶奶在询问她,她知道这五年奶奶是想她想得狠了,短暂的时间里她们仿佛有些说不完的话。 可还是被突来的护士给终断了。 “四号床,快八点半了,家属探访时间结束了啊。”她踏进房间,一脸严肃,正是先前前台那个。 但许意浓觉得自己还没跟奶奶说上几句话,她尝试跟她商量,“能不能再通融一会儿时间?” 护士一听脸一拉,“不行,刚刚放你们进来的时候就说了八点半结束探访,原则上晚上是不能进来的,已经算给你们宽限了。”又敲敲自己腕间的手表,“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们不能没有时间观念的啊。” 许意浓还想争取,被王骁歧抢下,“好的,我们知道了,马上就走。” 护士站门口催促,“快点啊,其他老人们都要睡觉的,以后你们能白天来就白天来。” 奶奶闻言忙松开手,“你们快回吧,快回吧,时候也不早了。” 许意浓不舍,她再看看四处的环境,胸口一钝,“奶奶,这里,这里人,对您好吗?” 奶奶点头,“好的,我挺好的。”怕她不信还撸起袖子给她看看,“你看,我这结实的,比在C市的时候还胖些呢。”她继续宽慰她,“这人呐,年纪大了,子女又忙可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是我自己提出来要进养护院的,这儿真的挺好的,平常跟大家伙儿聊聊天,天气好的时候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我这老太婆除了眼睛不灵光,其他都好的很的,比其他人都扛实。” 许意浓眼睛仍胀痛不停,光看护士的态度她不大相信奶奶的话。 奶奶似察觉到了,又劝她,“乖啊,奶奶真的过得很好。”再让王骁歧过来,“歧歧,你来,快带浓浓回去,听话。” 王骁歧靠过来,又握了握奶奶的手,“奶奶,那我们,先走了。” 奶奶将他的手一把抓住跟许意浓的手覆在一起,“对喽,都乖乖的听奶奶话,先回去,下次再来看奶奶。”她把他们的手紧紧搭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不容易,以后啊,你俩在一起把这日子过好,你们好奶奶就开心。” 许意浓手上附着他的体温,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她其实是想第一时间抽躲开的,碍于奶奶的手也在,她怕被发现什么只得继续把戏演下去,任由那温度把自己的整只手都包围,等奶奶的手一松开,两人都默契地抽回自己的手,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跟奶奶道别。 再有不舍终究还是走了,走廊上静得只剩他们的脚步声,许意浓一直跟在王骁歧身后,沉吟许久。 走出养护院,外面夜色如墨,王骁歧蓦然驻足,视线不知落向何处,只有声音如头顶如幕的黑夜般空旷荡然,“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后我怕她再受刺激,一直没有告诉她我们的事。” 他在向她解释,许意浓望着他坚|挺的背影,却无心追究这件事,而是嗓音晦涩地开口,“奶奶什么时候进的养护院?” 王骁歧拿出手机叫出租车,再从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你走之后的第三年。” 许意浓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可她在C市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他叼着烟点燃,人迎风而立,显得整个人很冷冽,声音也随烟雾而来,飘飘渺渺,“以前是以前。”他轻吐出一口又将烟拿下,“没什么是亘古不变的,更何况人。” 现实的话一击即中心房,跟此时刮在脸上的凛风一样令人恻恻而疼,连眼睛都被紧随而至的烟呛得氤氲起来。 “那眼睛呢?怎么会耽误治疗的?”她心潮起伏间恨不得刨根问底,实在不能接受奶奶失明的事实。 他指尖掸了掸烟灰,错了错视线,“奶奶眼睛的问题有段时间了,一开始她只以为是上了年纪的老花眼,没太当回事,后来体检医生建议她定期复查,但她一辈子省惯了,觉得医生小题大做,一直隐忍着没提,直到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她经常走路撞到东西,才发现她眼睛出了问题,再带去医院被告知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等你回去才发现?”许意浓耳中嗡嗡作响,不禁抬声,“难道平常都没有一个人回去看过奶奶吗?”她只觉不可思议,甚至无法想象。 王骁歧的父母是C市最早一批做床上用品起家的,在他们当地越做越大后心也跟着大了,便转战到大城市H市,还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和品牌,一时间开了多家连锁专营店,从H市到C市以及周边城市都有不小的名气,有段时间甚至还垄断了这一行,富甲一方,称霸一时。 事业的蒸蒸日上导致夫妻俩无暇再顾及孩子,他们忙得根本管不了王骁歧,就把他往老家C市奶奶家一扔完事,这一扔就是几年,像是没这个儿子似的期间也不怎么回来,用奶奶的话说是他们工作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回来,但令许意浓想不通的是,到底是有多忙能把自己的孩子丢回老家,交给年迈的老人可以不闻不问几年?她不明白是赚钱重要还是亲情重要?他们除了给予了王骁歧物质上的满足,他跟留守孩子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许意浓以为他们即使对儿子不上心,至少对老人是该关心的,哪怕一点点,毕竟那是生养他的人,她觉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将老人放任一边,硬生生让她眼睛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等奶奶真的看不见了生活不能自理了,才把老人从老家接回来,却仍是置之不理,不闻不问,直接把她丢进养护院,再重蹈覆辙以前的冷漠。 一支烟已抽完,最后一点红色星火在这黯夜里消失殆尽,王骁歧的经久不语已经证实了所猜测的一切。 “不能给奶奶换个条件好点的养护院吗?”她问。 王骁歧却说,“奶奶的赡养权不在我这儿。” 许意浓胸闷难耐地站在原地,甚至有些发抖,可她已经没有任何立场来说什么,只能缓了缓,等心情平复下来后问,“明天,我还能来看奶奶吗?”她生怕过了这趟出差,她就没有什么机会再来看奶奶了。 远处开始有亮光,从一个点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笼罩在他们全身,周围一切也跟着亮堂了起来,是王骁歧叫的出租车到了。 他掐了烟迈开脚步迎上去,同时说了句,“下次有机会吧,目前,不太方便。” 凉风吹散着头发,许意浓明知自己会被拒绝得多,心还是不由沉下几分。 也是,现在她能以什么身份来看奶奶呢?一个外人而已。 两人坐上车,这次副驾驶座上是空的,王骁歧坐了进去,许意浓坐后座,两人又是一路无言。 许意浓望着窗外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心如空山,只有手上的余温犹存,仿佛提醒着她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一个梦。 思绪飘忽,突然听到王骁歧让司机停车,她不解地看向斜前方,看到他打开车门,一只长脚跨了出去。 许意浓以为他就要这么一声不响下去了,身子立刻前倾追问,“你去哪儿?” 他动作微顿,回眸一顾,却因光线太暗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去买点吃的。” 她才想起他好像也没吃晚饭,不自觉攥着的手松开了些,又听他道,“我很快回来。”然后就是他跟司机的打招呼。 “麻烦稍等我一会儿。” 司机略显不耐烦,“快点儿啊,这儿一般不让停车,还占着人行道,万一来交警就麻烦了。” 许意浓透过车窗看着他快步往一家蛋糕店去了,几分钟后他拎着一袋东西出来,步履依旧匆匆。 副驾驶座的车门再次打开,带来了一阵风,狭小的车内顿时变得清冷起来。 等他上来司机又开始嘀嘀咕咕抱怨,意思他耽误他时间了,直到王骁歧说,“不好意思,结账的时候我会多加二十。” 司机这才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许意浓在后面听着眉头微蹙。 停下来等一下就加二十?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以前的他一向是不好说话的。 大学里有一次他们跟周邺刘爽一对组团出去玩,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出了车站王骁歧随便招了一辆出租车就带他们坐上去了,当时周邺跟刘爽才谈不多久,黏糊的不行,他俩照顾他们,王骁歧就坐了副驾驶座,许意浓陪他们坐后面。 一到车里刘爽就跟许意浓讨论着她做的攻略,司机一看他们的学生打扮再从她俩的话里立刻断定他们是外地来玩的学生,于是开了一会儿突然说,“前面体育馆在开演唱会,怕粉丝太多交通堵塞,交警封路了,我换条路走啊。”当时他们都没当回事,而在接学校电话的王骁歧看了眼手机屏幕后对打来电话的人说了句,“我现在有点事,回头再跟你说。”就把电话一挂。 之后许意浓在后面看到他打开了手机相机,先悄无声息拍了副驾驶前方的司机信息,再状似无意问他,“封路?谁的演唱会那么大排面?” 司机含含糊糊摆摆手,“挺有名的,都是你们小年轻喜欢的,我这快老头子了哪儿认得啊。” 王骁歧笑笑,“是吗?那肯定得是个人物了,我查查城市新闻就知道了。” 司机看他真在查手机,试探地问,“这,这能查到啊?” 王骁歧点头,“能啊。”又看他一眼,“还能查到出租车投诉电话呢。” 许意浓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是司机欺负他们外地来的,故意绕路了。 司机当即装傻,“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小兄弟?” 王骁歧握着手机,“叔叔,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但我们头一回来这儿,你这么挣学生的钱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司机决定装傻到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王骁歧知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把一上车就打开的定位举到他面前,“叔叔,非要我把话给挑明了?” 司机看了看继续狡辩,“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那边有演唱会封路!你意思我故意绕路坑你们咯?” 王骁歧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机会,但这会儿懒得再跟他BB了,顾及两个女孩的安全,他先把手机一收,“行,那你开吧。” 待他们下了车取了东西,他才打了投诉电话。 还没开远的司机很快折返回来追上他们,他语带威胁,“嘿,真投诉了是吧?你们往后几天还想不想在这儿安生地玩儿了?”来回打量着他们几人又盯着王骁歧,“你们几个可都是外地人,小兄弟,你爸妈是不是没教过你,人出门在外要识时务啊?” 王骁歧立刻把许意浓往身后一挡牢牢护住,周邺见状也有样学样地把刘爽拉至身后。 只见王骁歧拿着手机,“叔叔,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大数据时代?而我恰好是学计算机的,网络这个东西比较精通,我刚刚可是把你的话录了视频,包括你车内的司机信息也都拍了下来,只要我现在发给同学就可以迅速人肉到你的所有消息并且随视频一起公布到网上。你们这儿可是个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出租车司机绕路还人身威胁这种黑料爆出来,会有什么影响你心知肚明。”他再晃晃手机,“你要不要试试,是你当地势力来的快,还是我手速快?” 司机当场被他吓住,忙把刚收的钱伸出来要退给他们,“哎哎!我怕了你了小兄弟,你刚刚就当我说的话全是放屁,你们这单的钱我不要了行不行?你把我投诉撤了,撤了好吧?吃到投诉我是要扣证待岗的呀!我全家老小指望我挣钱吃饭呢!” 王骁歧当然没接钱,他说,“没有人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社会谁又比谁容易?你刚刚欺负威胁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生时怎么没想过后果?” 语落,牵着许意浓走得头也不回,任凭那司机再怎么喊唤。 目睹了一切的刘爽直呼,“酷毙了帅呆了啊老王。”还嫌弃推了把周邺,“你学着点儿啊!人家老王多有警觉性,一上车就开定位,你呢?一上车只知道睡觉,到哪儿睡哪儿,你是猪吗?” 周邺连连点头,“对对对,老婆说的都对。”又给王骁歧点赞,“厉害了word哥!” 只有许意浓心有余悸,她觉得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看看那出租车再拉拉他手,“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态度强硬,“机会不是没给他,这种给城市抹黑的司机如果不曝光只会助长不良风气,后面会有更多受害的游客。” 他就是这样,一旦认定对错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哪怕是她出言相劝,也依旧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满身傲气的他似已不在,更多的是沉默与妥协,只有上一次跟她争论系统方案的会上,他才像回归了曾经的自己,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瞬。 沉默又在车里肆意蔓延,到了酒店,两人先后下车,许意浓走得有点慢,他也走得不快,进到酒店里在电梯门口等候的时候,他突然把手中的纸袋递到她面前。 许意浓一个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启唇,“今天,谢谢。” 她抬头看到他紧致的下颌线,片晌后问,“谢什么?看奶奶?” 他也在看她,顺言道,“和没有拆穿我。” 许意浓再看看他手中那精致的纸盒,“你来我往,欠你的人情清了而已,谢礼就不用了,而且我很久不吃甜食了。” 要换了以前,只要被拒绝,他肯定就把手收回去了,可现在却没有,他手仍悬空着,“不是还没吃晚饭?垫垫吧。” 他还记着她没吃饭,但她依旧不接,他突近一步,缩短了跟她的距离,声音声音一如既往低沉。 “要我送到你手里?” 这时又来了其他从大堂过来等电梯的人,许意浓觉得在人前拉扯有些不好,就硬邦邦地伸手接了。 站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什么,“你不是也没吃饭?你的那份呢?” 他已经将手插进裤袋,望着电梯楼层提示淡淡道,“我晚上不吃甜食。” 电梯到了,许意浓猝不及防被后面人推进电梯内,像是一批跟团来的游客,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把电梯一下占满,也把她给挤到了角落。 王骁歧因为让了几个中年妇女,没能有多的空位进来了。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她们抱歉地跟他打招呼。 “没事,我等下班。”王骁歧的视线正对着电梯内道,等最后一个人进去,刚刚绅士地帮她们挡放在电梯门上的手才移开。 电梯就这样慢慢合上,他的身影随着那缩短的缝隙越来越小,直至不见,他们被人潮就这么分开了,也没来得及说声再见。 许意浓手上拎着那纸袋,耳边充斥着那些个大妈的感叹声。 “刚那小伙儿可真帅嘿。” “可不是,个头也高,模样没得说还有礼貌,一直细心地替我们挡电梯门呢。” “是啊是啊,我儿子要占其中一样我都开心死。” 从头到尾许意浓窝在角落如同听客,无人留意到,直到她们先下,电梯里才清净了下来。 许意浓回到房间脚快废了,她脱下鞋,发现脚跟磨破的地方更多了,估计明天得长泡了,换上拖鞋后她看了看手中的纸袋,随手往茶几上一放就去给手机充电了,但是蛋糕的香气透过那纸袋很快飘散在整间房里,让没吃晚饭的她越闻越饿,等卸了妆洗了脸她最终没忍住,还是把它打开了。 是一个透明盒子里装的小蛋糕,挺精致的,有一圈水果,中间还插着巧克力片。 “花里胡哨。”她吐着槽把蛋糕拿出来,这才发现那巧克力片上还写着一竖排字——生日快乐。 明明今天不是谁的生日,明明也知道他是因为时间紧促在蛋糕店随手拿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0(主场) 许意浓用拿起勺子舀了一点蛋糕送进口中, 奶油的香甜从舌尖开始散开,很快密布在整个口腔,愈发浓郁, 接着她又把那带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的巧克力片吃掉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蛋糕了,出国后每年生日吴老师都会发来叮嘱语音。 “宝贝生日快乐,今天要记得自己去买个蛋糕吃。” 她虽然每次都回的好, 可最后却并没有买, 前两年还会从蛋糕店的橱窗经过看看那些漂亮的成品, 后来索性去都不去了。 因为她觉得年纪越来越大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还特地买蛋糕庆祝,傻不傻?从此她也没有了过生日的习惯…… 又吃了几口蛋糕她就没再吃了。 大概太久没吃奶油了, 才吃一点就腻了, 而且她觉得他买的蛋糕中看不中用, 一点都不好吃,吃多了嗓子里齁甜齁甜的。 于是她把蛋糕往桌上随便一放,打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就去行李里翻烟抽了。 夜阑人散尽,没多会儿房间到处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烟灰缸里也不知不觉都是堆砌的烟头, 说起来以前她还挺讨厌这呛鼻的烟草味的,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沉溺于其中戒都戒不掉的, 她觉得这会儿如果有点儿红酒就更好了, 可惜这家酒店提供的酒都是Rio那种果酒,她不喜欢, 而那个只动了几口的蛋糕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桌上,她没扔就这么放置着, 眼睁睁看着上面的奶油慢慢软化掉,变得瘪塌塌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精致美丽, 就像这夜再美,终会随着天亮而消逝。 移开视线,把最后一根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许意浓拢了拢酒店的睡袍一股脑地倒在了床上,她空灵地望着天花板,再伸出手掌张开五指,灯光从她指缝中流淌下来,星星点点地洒在她的脸上,身上,慢慢地她再缩回手,遮住视线挡在了自己的眼上,房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脑海里不住浮现养护院里奶奶的模样,她眼眶越发灼热,双手覆盖在脸上抹了抹她又突然坐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起身去把那蛋糕拿了起来,她走到电视柜旁蹲下,打开了下面的小冰箱打算放进去冷藏,可她发现那冰箱里虽然放满了饮料却没什么冷气,灯也是暗的。 她重新站起来给前台打电话。 “你好,我是7252客人,我房间的冰箱好像坏了,麻烦派人来帮我看一下好吗?” “好的,我们这就安排,请您稍等。” 很快人来了,许意浓看她摆弄了一会儿,最后却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女士,这个冰箱确实出了问题,目前不能正常使用了。” 许意浓问:“是什么原因?” 工作人员解释,“我们是一家老酒店,在H市年代很久了,可能是有些设施还没及时淘汰,所以……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发生的。” 不知为什么,这牵强的理由许意浓听着竟莫名生出一股烦躁来,问道,“那你们每次清理房间不检查的吗?就这么把有问题的房间交付给下一位顾客?老店的服务不是应该更严谨吗?” 工作人员忙打招呼,“不好意思女士,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但这一时半会儿确实也解决不了,附近马上就要搞汽车峰会,这两天酒店全满,要搁平时碰到这种情况我早就给您换房了。” 许意浓再看看那冰箱,只觉得自己真是点儿背,她敛敛情绪确认,“不能修好了吗?” “要等明天了。”工作人员看看那块蛋糕又说,“如果是要放东西冷藏,我们可以帮您处理的,您什么时候想要就打电话给我们,再给您送来,您看可以吗?” 许意浓听着麻烦,她摇摇头说,“算了算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等工作人员离去,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一向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个性,刚刚竟为一块蛋糕咄咄逼人起来,脑抽了? 她再也不去看那蛋糕了,扭头就掀开被子躺回到床上。 不就一块蛋糕吗?本来她也不喜欢吃,大费那个周章干嘛?睡觉! # 第二天一早许意浓跟于峥直接约在大堂碰头。 “没睡好?”虽然她化了妆,但于峥觉得她略显疲惫。 她也没否认,“有点认床。” 于峥看了她一眼,继而往外走,“往后出差的机会还很多。” 许意浓跟上,“嗯,以后习惯就好了。” 两人来到逐影H市分部,他们被那里的BOM接待后于峥还要去跟中层会面,许意浓很知趣地说,“我找个能办公的地方待着就行。” 于是分部的BOM总监立刻安排人带许意浓去备用办公桌。 走之前于峥还叮嘱了一句,“我这边不会太早,到了饭点你就跟这里同事一起去食堂用餐。” 许意浓笑笑,打趣,“领导,我不是小孩子。” 于峥唇角也微浮,没再说什么,往会议室去了。 他们兵分两路,许意浓坐下后摸到电脑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她回复了几封邮件,又登系统搭了几个BOM,同时审批了组了几个流程再盯了一下项目进度,一系列处理好已经到了中午。 分部的同事热情地要带她去食堂用餐,许意浓看了看时间跟她说,“谢谢,但我中午有约了,我出去吃。” 那位同事哦了一声,把自己的工作牌给她,“那你把我工作牌随身带着,不然回头保安不让你进来。” 许意浓接过,“好的,谢谢啊。” “不客气的。” 许意浓把工作牌塞进包里就出了去了,她滴滴叫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昨天那家养护院。 她始终还是放不下奶奶,想再看看她。 可是到了那里,想进去却没昨晚那么容易了,今天前台换了一个年长的护士,看到她问是来询问床位还是来探访老人的。 许意浓忙说,“我是家属,来探访的。” 护士:“哪位老人的家属啊?” 她报上奶奶的名字。 护士抽出一本文件夹翻了翻,停在一页,又看看她,“你是老人什么人啊?” 没想到她盘查那么仔细,许意浓一时哑然。 护士把文件夹往台上一摊,“现在老人们都午休了,这个老人的探访人里我对你也没任何印象,没家属带着我不能随便让你进去的啊小姑娘。” 许意浓向前一步解释,“我昨晚有来过,前台是另一个值班护士,她可以证明我是家属。” 护士问,“我们晚上值班护士是两个,你说哪个?” 许意浓一时无言以对,一听知道是不好随意糊弄了,想了想心一横,她硬着头皮说,“我,我是老人她孙媳妇。” 护士再抬眼,“那你老公呢?” “他今天没时间,所以让我来看老人家。” 护士手一摊,“那你出示一下结婚证,老人的孙子我倒是有点印象的,看到照片就知道了。” “我没带。”许意浓面露为难之色,还说得有模有样,“这东西跟身份证不一样,没人随身带啊。” 护士却一板一眼,“那不行,你别看我们这儿是私立养老院,也是有规章制度的,总不能来个人说是亲属就放进来,那不乱套了?要出了什么事我也是有责任的呀。”说着边拎起座机边翻之前的探访簿记录找登记信息,“这样吧,我给你老公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身份核实好就让你进去。” 这个护士这么较真负责出乎了许意浓的意料,看她低头拨号动作,她怎么可能让她打出那个电话给王骁歧,心底叹了口气决定另辟蹊径,下一秒她跟变脸似的秒换了一副表情,同时伸手制止护士的动作,“等一下!” 护士按数字的手一停,露出不解的探寻目光。 许意浓眼眶渐渐泛红,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姐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瞒你说,我跟我老公早就离婚了。”话到此处,她故意仰起头像是倔强得不让眼泪掉下来,还深呼了一口气,“可是奶奶待我这个孙媳妇好,把我当亲孙女,我也把她当亲奶奶,那个家只有奶奶真心待我,我很他好几次吵架看在奶奶的面上我都忍了,可再忍还是过不下去了,最后走到离婚这一步,他心也是狠,让我净身出户,净身出户啊。”她声音里带着一缕颤音。 都是女人,护士听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心想这什么男人,这么漂亮的老婆心怎么那么狠呐? 许意浓捂着胸口继续“卖惨”,情绪说来就来,她抬手又作势抹抹眼眶,“以前受的那些委屈既然离婚了也就算了,可他,可他不让我见奶奶。你是不知道,我问了多少亲戚朋友才知道奶奶被安置到了这儿,找得我都快绝望了。”情绪上来了,她双手指尖往前台上一扒,泫然欲泣,“姐姐,你看我大老远来一趟,就让进去看看老人尽个孝吧,我不会耽误太久,看看她就走,好吗?”她那双灵动的眼里蓄着晶莹,只要眨一下就会滚落下来,可谓楚楚可怜。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这一出还真让那护士动容了,再从她的外貌穿着打扮上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体面人,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也就把规矩作罢了。 她手扬了扬,“好好好,行了行了,进吧进吧,注意时间啊。” 许意浓眼底一亮,应允,“好的,谢谢姐姐。” “唉,快去吧。” 许意浓按照昨天的路径摸进奶奶所在的房间,奶奶正在睡觉。 她轻手轻脚靠过去没有吵醒她,把她被子掖到颈下盖严实,确保密不透风,而后才坐在床沿凝视着奶奶的睡颜。 奶奶睡得很熟,她坐了很久一直不忍打扰,只在走之前她俯身靠在奶□□旁,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跟奶奶的合照,然后抚了抚奶奶的手低喃说了句,“奶奶,对不起。” …… 独自走出老人房的时候,她看到走廊里挂着的公示白板上记录着几行数据。 第一行:本区本周健康老人45人 第二行:本区本周病痛老人10人 第三行:本区本周去世老人3人 看到最后一行许意浓的心中骤然荒凉一片,密密麻麻的痛感纷至沓来,她手攥紧,长长的指甲嵌得掌心生疼。 因为她觉得自己透过这短短的三行已经看到了奶奶的往后余生。 手机乍然震动,她低头一看是于峥打来的,最后朝奶奶的病床望了一眼,她还在沉睡。 无力与挫败感笼罩着全身,如同被人扼住了嗓子,却无可奈何,她狠了狠心,紧握着手机终是离去了。 “出去了?”离房间远了些她才接起电话。 “嗯。”此刻许意浓心情沉重,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想应付完他赶紧挂断。 “下午这边就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如果你昨天没休息好可以不用来了,直接回酒店吧,等晚上其他组员来再一起聚个餐。”于峥倒不是催她回公司的。 “不用,明天全组参加峰会,我还有几个BOM流程没审批,不及时处理好会影响试制业务。”不过许意浓断然拒绝。 这让于峥也有些意外,其他抛开暂不谈,她的工作态度于峥倒是挺欣赏的。 他说,“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在这儿等你。” “好的于总。” 挂了电话她已走回前台,那护士看她出来,这会儿看起来比先前刚来的时候和颜悦色多了,还主动问她,“走了啊?” 许意浓点点头说了句,“嗯,谢谢。” “没事。” 但她走出几步又折返,做出欲言又止状,“姐姐,我今天来的事,你千万别……” 那护士一副心里有数样,“我懂,我懂,肯定一字不提,你放心吧。” 目的达到,许意浓这才真的转身离去。 # 这一天过得很忙碌也浑噩,组员们晚上都抵达了H市,许意浓却以有事为由缺席了聚餐,其实就是想自己静静不想被闹腾。 她回到酒店,昨日的蛋糕原封不动地躺在原位,只是过了一夜一天,它早就失去了昨日鲜嫩的模样,她也没去检查那冰箱有没有修好,好与不好,这蛋糕都坏了。 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即使能拥有,却终究短暂,注定是留不住的。 她疲惫地把外套脱掉扔在了太妃椅上,换上浴袍又卸妆洗了脸,随手从茶食台拆了一盒泡面准备对付一下今天的晚饭,烧水的功夫她拿起了烟和打火机,此时房门铃被人按响。 是她回来时候在前台叫的打扫卫生阿姨,早上出去的匆忙,她休息勿扰的灯忘了关掉,酒店白天没给她打扫房间。 阿姨一进来看到她桌上的烟灰缸那么多烟头,再看她嘴里还衔着烟,忍不住说,“姑娘,你还年轻,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许意浓闻言看过去,以为是阿姨嫌烟味冲,立刻将刚点着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不好意思啊阿姨,熏着你了。”她忙去开窗户通风。 阿姨边擦拭桌子边说没事,又问,“你们这些小年轻,是不是在大城市工作压力太大了啊?需要抽烟喝酒来解压?其实还有很多方式的嘛,去唱唱歌啊,旅旅游啊,还有谈谈恋爱嘛。” 风从外面淌进,吹得许意浓发丝飘动,她捋捋头发,只笑笑,“是啊,但每个人解压的方式不同吧。” 阿姨不再多言,闷头继续做事,看到桌上那残剩的蛋糕她顺手一端。许意浓以为她就要扔了,下意识张口阻止,“阿姨!那个不要扔!” 阿姨擦好桌子一边把蛋糕放下又去擦拭另一边,“我是把它挪开一点好擦桌子,顾客没说不要的东西我们是不会自作主张扔的,放心好了。” 许意浓唇瓣微启,为自己刚才过激的行为失神,最后无声点点头。 阿姨也不忘提醒她,“不过这蛋糕我看已经不新鲜了,你还是不要吃了,别吃坏了肚子不值当。” 许意浓嗯了一声,环臂靠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长夜灯火。 突然房门被敲了敲,许意浓一看,大开着的房门口除了阿姨放置的保洁推车,还多了一个于峥。 “于总?”许意浓以为他有事,立刻把外套重新套上裹严实后才走过去,“你们吃饭结束了吗?” 她已经卸了妆,这还是于峥第一回看到她素颜的样子,跟平日里的浓妆完全不同的感觉,少了几分高冷多了几分减龄的学生气,好像看上去更容易亲近了,而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她身后茶几上放着的一盒拆过的泡面。 他收回视线微微挑眉,“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却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吃泡面?” 许意浓被当场抓包,讪讪道,“刚刚确实有点事。”见他也没揪着不放便打岔,“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他插在风衣中的手抽出,递过来一板创可贴,“我看你昨天走路不是很舒服,今天还没换鞋,应该是只带了一双高跟鞋,我想,明天峰会你应该会需要这个。” 没想到他这么细心注意到这些,许意浓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有些犹豫。 于峥有所洞悉,朗朗一笑,“刚吃完饭跟他们一起经过一家便利店,你们小左说要买木糖醇,我也顺便进去买了酸奶消消食,没让找零就拿了这个。”把东西往她面前更近一送,“拿着吧,明天站比坐的时间多,既然带你们来,我就要关照好你们每个人。” 许意浓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谢谢于总。” “不客气。”他收手,“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许意浓站在门口目送他回房,正好阿姨也把房间打扫完了,她一转身对上阿姨的笑,“我这边打扫好了。” 那笑容里包含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暧昧,许意浓一目了然,心里却也很不舒服。 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说,“麻烦您了。”侧侧身让她出去了。 门关上,她的世界又重回清净。 于峥既是领导也是个男人,连刚刚根本不了解他们的陌生人都会因为他晚上的造访产生误会,更何况若被同事们撞见了会有什么看法,而且他离过婚就是单身,她可不想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 注视着手中的那板创可贴,她觉得自己以后跟于峥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 翌日,汽车峰会如期而至,各大汽车品牌齐聚一堂,场面十分盛大,也来了不少该领域的国内外专家。 峰会还没开幕前是参加者自由交流时间,很多人会趁着这段时间抓住一切机遇去拜访,高谈阔论,仿佛处处都透着机遇。 许意浓今天身着一套白色的Maxmara的连体裤,外搭同色系的Edition女式西装,既显腿长又显干练,十分惹眼。 他们进场没多久组里人就说要去上厕所散开了,许意浓本想趁着还没正式开始自己到处走走看看,谁知刚起这念头,于峥一个回眸看了过来,“人多,跟紧了。” 她其实挺想说:大哥,我在日本的时候这种级别的大型峰应该不比你参加的少,一个大活人还会丢了不成? 所以明人不说暗话,她想跟他打个招呼就单独行动,“于总,我……” “于总!”谁知刚开口就被对面来的一行人打断。 “……”好吧,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男人们这一来二去的寒暄就没完没了了,没几个来回的交谈是不会随便结束的。 许意浓安静地站在于峥斜后方,领导在做交谈时她只能像个女陪同一样耐心倾听,虽然脚跟已经贴了创可贴却也耐不住长时间的站立,为了让脚稍微舒服些,她时不时地得调整站姿。 于峥在交谈的过程中会稍稍用余光扫一眼周边,瞥到她不时晃动的身影便适度调整了节奏,缩短了话题,提前好几分钟结束了这场交谈。 正事谈完那些人才注意到于峥身旁站着个美女。 “这位是?” 于峥便介绍,“我们部门新来的BOM主管工程师许意浓,也是我们公司很有潜力的海归新人,她的老东家是日本TX。” 一听到TX,所有人眼底微微一亮,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她有所交流起来并了解她的履历。 “TX旗下公司众多,不知许工之前是就职于哪家?” “我之前是在日本总部研究院工作。”许意浓微笑作答努力给他们留下印象,同时也顺势礼貌地给他们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样引得大家开始互相交换名片,她都一一收好稳妥放置在包中。 现在看起来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社交,说不定哪天大家就会从陌生人变成合作伙伴甚至同事,不管什么时候人总要留一手,是机会兴许也是后路,她也没打算一辈子待在一个公司,有备无患总没错。 这里交友时间刚接近尾声,那里广播开始宣布峰会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进场,按号入座。 大家便说说笑笑地一起进到主会场。 许意浓跟着于峥来到他们公司的座位区,在中后段位位置,她目测了一下到前台的距离,大概就是演唱会的内场后区的位置吧,前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安排合资品牌的大佬们坐了,她敛眸,光从座位安排就能看出国产车的地位了。 她一边走一边核对座位号,一看于峥位置就在她旁边,她故意提前停下坐在了其他组员的位置上,跟他隔开两个人的距离,于峥注意到了,但只看了她一眼,随后安静入座。 不一会儿左畅他们来了,被许意浓占了座的男孩以为是她坐错了,还把自己的电子号亮给她看,他害羞地挠挠头,“意浓姐,你是不是坐错了?这个好像是我的位置。” 许意浓看了他手机一眼,可是装得一把好蒜,“啊?这是你位置啊?”再往原位置看看,一脸抱歉道,“哎呀我坐错了,但我穿着高跟鞋脚疼,两个位置就不挪了吧,要不你就坐我那位置呗,这又不是在电影院,而且我们是内部调剂,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男孩本来是想跟组里其男孩坐一起,一会儿峰会演讲开始可以戴上一只耳机偷偷一起打游戏,他妈的坐于峥旁边他还怎么打?借他几个胆他都不敢找死啊。可许意浓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让啊,只得哭丧着脸跟个小媳妇一样,畏手畏脚地坐到于峥身旁当个乖宝宝。 人陆陆续续进场后,主场馆内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不久峰会开始,开幕式后就是演讲,果然不管哪个国家,这种峰会都是大同小异,基本流程都是知名的几个公司派个什么O上去演讲,CEO,CTO,COO各种O,反正尾巴都带个O字就对了,能瞬间把逼格提升到一个档次,完了下面人就鼓掌鼓掌再鼓掌,而演讲的内容呢也是换汤不换药,反正许意浓是没听出什么有特色新意的来,听到后面她都有些犯困,开始打起了瞌睡。 直到主持人突然来了一句,“现在有请一唯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汽车行业技术顾问,王骁歧先生上台演讲,有请。” 掌声四下而起,响得许意浓困意全无,她抬眼往前面望去。 只见王骁歧从第二排的位置起身,一袭黑色正装下是平整的衬衫和领带,衬着他的身影清俊笔挺,一双长腿迈着步,边走边顺势单手扣上腹间的那粒西装扣,寥寥走上讲台后他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再走到讲台中央停驻,从容且稳重,一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左畅仿佛是在许意浓耳边低呼,带着如痴如醉的感叹。 “哇,王经理好帅啊。” “大家好,我是来自一唯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技术经理王骁歧。”他先展开了开场白,声音在话筒里自带磁场,然后人微微退让向一旁,让屏幕上的PPT全然呈现在大家眼前。 一行标题首先映入眼帘,下方还细心附上了英文翻译。 “这是我今天所演讲的主题。” 舞台高光聚拢在他身上,清隽耀眼,熠熠生辉,他跟之前那些上台中规中矩演讲的人不一样,拿着话筒的样子毫不拘谨,甚至非常放松,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另一只微垂的手上操控着蓝牙遥控笔,PPT翻页。 屏幕上所有的文字与数据都是中英双语,他的演讲也随着PPT的翻动正式开始,声音沉稳有力。 “Currently the value chain of automotive industry is undergoing subversive change。 (以下的演讲剧情里是英文) 进入21世纪,车辆开发流程体系正在发生巨变,国内汽车研发制造厂商面临着市场需求、产品规划、产品数据管理、BOM管理、试制管理等多方面的挑战,我们一直在思考,一辆汽车从战略远景到消费者能在4S店买到,这个核心过程如何才能得到高效管理,我们在PLM系统中找到了答案。 …… 汽车研发并不轻松,是一项既复杂又浩荡的工程,根据互联与数据在市场推动未来竞争的大势所趋,我们会致力于提高创新,将数字化技术与产品的研发、生产所紧密结合,提升汽车研发效率,缩降企业成本,最终让广大消费者受益,买到质量更好价格更适合,性价比最高的汽车。 …… …… 我们一唯会按照市场行情适时、及时、灵活地为企业制定符合一切变化的信息化解决方案,助力并推动中国汽车企业数字化的转型。” 一口流利的英语刹时hold住了全场,静可针落。 这种大型汽车峰会演讲并没有语种限制,除了极个别大公司会用英文演讲,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用中文演讲,反正有同声翻译。 今天他虽不是第一个全英文上台演讲的人,却是最惊艳满座的人。 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 “看看,这就是逼格的最高境界,这就是我们跟A大出身的差距。” “唉,有一种距离叫,他在台上,我们在台下。” “咋办,这峰会一结束,我觉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随便喊王经理来帮我看电脑bug了,有点大材小用了啊。” “我也……” 组员们在嘀嘀咕咕着,许意浓却全神贯注在台上,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某个瞬间,而更让她关注的是他今天穿的西服。 这笔挺的黑色西服,如果她没看错,正是上次她还给他的那一件。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1(我走过来了...) 峰会中场休息期间大家聚往休息区。 男人们都去抽烟了, 只剩左畅和许意浓两位女士,左畅远远就看到被人围绕在酒水台的王骁歧,于是转过身热情地问许意浓, “意浓姐,你想喝什么或者吃什么吗?我帮你去拿。” 许意浓其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往前面随意地扫了一眼, 看到了被簇拥在中央的某道身影, 再看看左畅兴奋的小表情, 瞬间了然。 她没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挑了个饮料,“橙汁吧。” “好的。”左畅应着一头劲地往那人多的地方去了。 许意浓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她借着拿饮料的机会开始往那儿凑, 奈何围着他的人太多, 她只能在外围打转,根本挤不进去,也找不到机会挤进去。 “哎哟,许总你也来参加峰会了啊?”这时有人靠了过来。 许意浓一看是一唯那几个跟她组合作办公的人,原来他们也是多人参与这次峰会。 “是啊, 你们也来了?”她微笑。 林然点头附和着,“对, 来给我们老大做后援团。” “他演讲得很不错, 从主题到内容都受益良浅。”许意浓如此评价,很给面子。 “许总, 没去餐饮台喝点东西吗?”祁杨则手捧着一杯香槟关切地问,主要比较惋惜美女居然落单了。 许意浓礼貌地告诉他, “我们小左已经去帮我拿了。” 正好左畅打道回府,她手拿两杯橙汁回来, 表情看似无异却遮不住眼底的失落,她把其中一杯橙汁递给许意浓,“意浓姐,你要的橙汁。” 许意浓伸手接过,“谢谢。” “诶?你们也来了啊?”左畅看到一唯的人后又活泼了起来。 “是啊小左妹妹,你说巧不巧?人海茫茫的大峰会怎么偏偏就我们两组撞见了呢?一定是特殊的缘分牵引着我们总跟你们BOM三组相遇。”祁杨玩世不恭地调侃道。 “早知道昨天就一起来了,你们也没在办公室里吱一声。”左畅才不接他这土不拉几的撩妹话。 祁杨反应挺快,“没事没事,一起来错过了,但是可以一起回去啊。” 左畅也就随便这么一说,没想到他当了真,只得假借喝橙汁把话题搪塞过去。 “是吧许总?”但还是没能逃过,祁杨这厮又转问许意浓。 许意浓举杯抿了一口果汁,继而大方展颜应道,“可以啊。” 谈笑风生间,祁杨突然对着许意浓身后一个扬手,唤了声,“老大!” 回眸一看,是王骁歧结束了那边的谈话,祁杨怕他找不到他们索性举了手。 看他往这儿过来了,左畅的眼底又不可自抑地泛起了亮光,许意浓又举杯喝了口果汁,透过杯子弧度的玻璃面看到她还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老大,今天你老帅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帅!” 待人走近了,一唯的人上来就吹彩虹屁,谄媚地竞相举杯要给他敬酒。 王骁歧先前已经被各路人马围了一圈,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种场合都是习惯性地来者不拒,微信加了一堆,酒也喝了几轮,就是借口来这儿躲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自家人的恭维酒自然不想再喝,根本没打算接他们酒,只给了祁杨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祁杨一眼明了,见风使舵 ,“来来来,兄弟们把酒干了,一贺老大演讲成功,二谢老大带我们来见世面。”说完带头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话都被他说了,其他人只能跟喝,本来应该细品的香槟在他们这儿变成了牛饮,好不热闹。 王骁歧身着那件整洁到焕然一新的黑色西装伫立着,看着下属们瞎闹腾,他背脊挺得笔直,浓眉墨染,在刚刚那场成功演讲的亮环下可谓风光无限,赫然成了今日主角,而许意浓也在人群中围观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给他庆贺,作为合作方,他人都到跟前了,岂有不敬一杯的道理。 于是她也顺势往前凑了凑,举起了杯子。 “王经理今天演讲很有料,有学到东西,敬你一杯。” 王骁歧手握着杯脚,看向她,眉宇英迫逼人。 她今天的打扮仍是干练大方却不入俗套的简约风。 见他不动许意浓微挑眉梢,“王经理不会是嫌弃我以饮料带酒吧?” 这下王骁歧倒是接了话,“谢谢许总,我也该敬你一杯。” 许意浓“哦?”了一声,“敬我什么?” “谢你……”,他杯身轻轻跟她的一碰,发出“叮——”的清脆之音,“捧场。” 许意浓抬了抬唇,在他饮酌的同时频率也喝下了杯中的橙汁。 祁杨他们在旁观望着,这两人不在一块儿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一站到一起除了赏心悦目就有一股谁也不服谁的涌动暗流,尤其那次会议之后,这种暗戳戳的较劲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出来。 综上总结,祁杨觉得能力型俊男靓女什么的只适合搞事业不适合谈恋爱,只适合当PNR不适合做CP。 左畅也借机跟着许意浓敬王骁歧,她双手捧着杯盏近前一步,甜甜的笑中又带有一丝小女生的崇拜,“王经理,你今天的演讲好棒呀。” 王骁歧礼貌地点头,尚未收回的酒杯再次举起,却只是悬空微微一抬略作示意,“谢谢。” 左畅立刻收住了要往他那儿递杯相碰的动作,挤着笑硬是喝下了几口果汁,好在接下来祁杨的话缓解了她的尴尬。 祁杨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提议,“这么好的日子,又这么巧大家伙儿都在,不如晚上我们两组一起组个局吧?” 左畅当然想说好,但是领导不发话哪有她先说话的份,只能按捺着雀跃的小心脏安静观察许意浓的反应。 她上次在会上被王骁歧驳回方案的事已经在逐影人尽皆知,也成了其他组茶余饭后的笑谈,有甚者说她这海归连个乙方的项目经理都搞不过,能力不过尔尔,而且从她平时里对王骁歧不冷不热的态度来看,的确也像心有膈应结下了梁子,所以她觉得这局她是推却的多。 “好啊。”谁知许意浓接下来的回应就出乎了她意料。 “地方你们定,东我们来做。”她丝毫不拘泥,答应得十分爽快。 一唯一众人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地看向王骁歧,疯狂暗示:老大!看看孩子们吧!能不能跟妹子一起吃饭就等你一句话了! 大家正翘首以盼着,好巧不巧王骁歧手机响了。 他接过电话,话题中断。 是高总,“你人呢?” “在休息室。” “来下大厅,有几个人带你见下。” “好。” 他挂了电话跟她们打招呼,“我还有点事,先失陪。” 许意浓颔首。 这就代表组局的事黄了,一唯几人在心底捶胸顿足,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跟美女们吃个饭而已,而已啊!怎么它就这么难!? 王骁歧却没有立刻抬步离开,而是对着许意浓留下一句,“不过刚刚许总客气了,应该我们一唯做东才是。”又看向祁杨,“晚上你统筹安排一下,一切许总说了算,回头把定位发我。” 被艾特的祁杨立刻揽下,一副包在他身上的表情,“好的老大!” 交代完王骁歧便转身离去,许意浓没来得回句话,望着一唯剩下的其他人,她只能对祁杨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祁杨摇摇手,“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而她身边的左畅从她答应后就开始魂不守舍,下半场的峰会都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再好好听。 峰会结束后,于峥好像还有事,让他们打的先走。 离开前许意浓还是找机会跟于峥提了一下晚上跟乙方聚餐的事,毕竟他们是他带出来的,还是得汇报一下行程,顺道说了一嘴,“于总,晚上您也一起来吧。” 于峥边走边问,“在哪儿?” “应该就在酒店附近。”许意浓拿起手机,“一会儿我把定位发您?” 于峥径直往前走,也没看她,语气略淡,“再说吧。” 许意浓哦了一声,看前面有等他谈事的人就不再跟了,“那您先忙。” 目送他离去,许意浓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拉进了一个群里,群名:大哥别杀我! 她一进去被“欢迎甲方爸爸”、“甲方爸爸好”的GIF刷屏了。 许意浓:“……” 王骁歧也在群里,却始终没说话,发完欢迎的表情包祁杨开始在群里问她想吃什么? 她回复【都可以】 祁杨:【@王骁歧,我们老大说了一切您说了算!】 许意浓知道自己不挑一个地方是逃不掉了,于是打开定位搜索了一下酒店附近的餐厅,再查了一下评分选了个口碑最好的音乐餐吧发到了群里。 然后问他们:【这家OK吗?】 她一向不是个磨叽的人,做事也不拖泥带水,她也不喜欢跟人长时间讨论吃饭的事,一是觉得这种小事没比较太纠结,二是觉得时间没必要费在这上面,主要也是大学里体会遍了室友施言的各种疙瘩操作。 每次大家讨论吃什么的时候她都无所谓地说,“我都可以的。” 有次齐欢半躺在床铺提议,“今天我们点麦劳劳吃怎么样?” 这是当时她们对麦当劳的爱称,当然肯德基也有,还是刘爽自创的。 正在下面玩游戏的刘爽一听挤眉弄眼,“为啥吃麦劳劳?我想吃肯基基!” “……” 语出惊人,大家瞠目,几秒后宿舍发出爆笑,她们前仰后翻,齐欢夸张地捶床,许意浓也软趴趴倒在书桌上,刘爽后知后觉,脸红地瞪她们,“干嘛干嘛?笑啥?宿舍又没别人!” 大家正在打闹只有施言不苟言笑地冒出一句,“我不吃油炸垃圾食品。” 于是她们再换一家,她又说,“我不能吃动物内脏的。” 刘爽便问,“那你能吃什么?” 施言:“除了内脏我都能吃。” 许意浓就说,“那就吃地锅鸡|吧?” 施言摇头,“那个我觉得太油了。” 刘爽说,“那去吃寿司,寿司最不油了,还清淡。” 施言还是摇摇头,“我不喜欢吃寿司。” 齐欢双臂环胸对着施言,把选择权给她,“那你来说呗,想吃什么,我们都ok的。” 施言继续低头看书,“我随便。” “……” “……” “……” 后来,尤其在选择吃饭这件事上许意浓能不废话就不废话,她不想给其他人造成任何困扰。 一唯的人没想到她定的那么快,一看还是个音乐餐厅,八点前是正常餐厅,八点后就是酒吧,这么嗨的吗? 再看许意浓发来的【Ok吗?】当然秒回【OKKK!不见不散!】 出了峰会场馆,许意浓先回了酒店换衣服,顺便也把地址发给了于峥,不过没得到回复。 房间今天已经被打扫过了,桌上的那块蛋糕却还在,许意浓望着那早就软塌塌的一摊,他今天在演讲时万众瞩目的样子与多年前的碎影重叠。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左畅的声音响起,“意浓姐,你好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许意浓收回视线先去开了门,小姑娘显然是在房间里精心打扮过了,晚上化了那种blingbling的眼影,也抹了粉嫩嫩的口红,还换了一条很显身材的连衣裙,只要有点小肚子的人就无法驾驭的那种,看上去十分可人,对比之下许意浓显得很朴素,有些自惭形秽。 “等我换个衣服。”许意浓邀请她先进来。 “那我去看看其他人。”左畅没进来,一溜烟就跑了,许意浓发现她还特意换了一双小高跟。 她关门回到房间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没那么正式的衣服换上,再捡起化妆包补了个妆。 她平常会根据当天的衣服搭色化眼影,不是很浓,是那种比较适合办公室的哑光调调,所以她的眼影盘都不带珠光。 她从镜中望着自己,突然发现披散的发间又多了几根白头发,她用指尖捻出来,是从发根到发尾的银白,人家长白头发是压力大或者辛苦的,她却是遗传的,是吴老师家族祖传的,而且邪门的是传女不传男,姨妈,吴老师都是少白头,早早就开始染发,到了他们这辈,也是纪昱恒没有偏偏她有。 她是高中的时候白头发开始陆续冒出来的,发现越来越多后,有天她回家就把所有白头发给拔了,后来见长出一根就拔一根,久而久之都养成了习惯。 到了大学刘爽她们不懂从哪儿听来的说法,说有白头发不能拔,拔了会长出更多的白头发,许意浓觉得胡说八道就没信,不仅拔了还每拔一根就攒起来夹在书里,之后有次王骁歧来,两人在图书馆自习她翻书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怎么这么多白头发?”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许意浓把书往他那儿一摊,故意卖惨,“老了啊。” 谁知他一听就笑了,嘴里也没个好话,“嗯,也正常,不老还是个人吗?” 她想到高中因此被人笑话,新仇旧恨交织地伸手去掐他腰,手劲还特别重,“你还幸灾乐祸?” 他也不躲,直接扣住她手,“多好,你老了丑了别人都不要你,只有我要你。” 她碍于在图书馆只能继续掐他。 他继续笑,也不顾场合把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放心,不管你什么样我都陪你。” 再后来的某天,她突然收到了一大罐黑芝麻粉,一看寄件地是C市,她吃了一惊,不会是吴老师寄来的吧? 可那粉被磨得非常细腻,不掺任何杂质,一看就不是出自吴老师和她家老许头之手,而且这俩大忙人才没空给她磨芝麻粉呢。 正纳闷着她接到了王骁歧的电话。 “黑芝麻粉收到没?” 她恍然,“你让奶奶寄的?” “嗯。” “奶奶给我磨的?” “手磨的,你尝尝。” 许意浓打开尝了一口,甜甜的也糯糯的,特别好吃,“奶奶还往里放好了糖?” “不放糖你肯定不爱吃。”他又叮嘱,“以后每天都记得吃几勺,补黑发。” 她心底顿时滑过数道暖流,但嘴上仍怪他,“偏方你都信?再说这东西网上买买就好了,你还让奶奶特地给我现磨。” 电话那头的他当时好像也是笑着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网上那些哪有奶奶亲手做的好?”又郑重其事道,“我老婆,就要什么都捡最好的。” …… 许意浓还是习惯性地把那几根白头发拔下了下来,扔进垃圾桶后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 以前拔掉白头发要隔很久才冒出新的,现在隔三差五就长出来了。 涂好口红她再抿匀,将口红扔回化妆包里。 可惜啊,奔三了,她也早就没了左畅身上那股爱折腾的劲了,是真的开始老了。 # 意外的是,这顿聚餐王骁歧没出现,左畅小姑娘眼里的小星星瞬间熄灭了。 许意浓只觉得这家菜挺好吃的,看来网上的评分诚不欺她,她还好奇地问了一下祁杨为什么群名叫大哥别杀我。 祁杨笑着说,“许总不知道这首歌肯定不玩吃鸡。” 这游戏许意浓知道,表嫂经常玩,有时候缺人还拉着纪昱恒一起玩。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土,她说,“我玩过,只是不经常玩而已。” 林然凑上来,“那下次一起组个队呗,我们带你吃鸡!” 许意浓面不改色地喝水,“好啊。” 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餐厅灯光骤暗,只剩下梦幻交织的姹紫千红,整个餐厅一时间笼罩在了暧昧的灯影里,每个人的脸上透着不均匀的五光与十色。 随着前方舞台的歌声响起,餐厅正式化身酒吧,男男女女都嗨了起来。 一唯的人趁着兴头开始点酒,许意浓自诩在日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这里现在黑灯瞎火,群龙无首的几个小乙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便由着他们没加阻拦。 很快服务员端来一堆东西。 饮料:红牛,雪碧。 酒品:野格,伏特加,江小白。 许意浓组里的小男生们一看就傻了,“我靠,现在乙方的路子玩得这么野?” 许意浓瞬间觉得自己out了,国内现在喝酒花样这么多的吗?而接下来祁杨的一堆操作简直让她这个“海鳖”开了眼。 第一杯是江小白兑雪碧,第二杯是野格兑红牛,剩下的伏特加是雪碧红牛都兑。 只见祁杨把三种混合酒在桌上摆得满满,然后把桌子那个一拍。 “来吧兄弟姐们,让我们嗨起来!” 许意浓的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再逃就太跌他们甲方的份了,他们硬着头皮问,“要怎么嗨?” 一唯的人顾及两个美女在场,怕吓着她们就挑了个简单的游戏。 祁杨:“就明七暗七吧。” 许意浓一脸懵逼,什么七? 林然简单解释了一下,“就我们一圈人报数,逢7的比如7,17,27就是明七,但是七的倍数,像14,21,28这种就是暗七,不管明的还是暗的,都不能报出来,就喊过,如果喊出来了就接受大家一个提问加喝酒,别人喊错了没发现跟着喊的也要接受提问加喝酒。” 许意浓心想这不是so easy吗? 祁杨紧跟着补充,“报数得一个紧接一个,一旦停顿陷入思考一样罚酒。” 许意浓觉得那也还好啊。 在场一共八个人,游戏开始,许意浓每次都轻松通过,倒是一唯的人自己先喝上了。 第一个输的人是林然,许意浓小弟贼兮兮送上一杯雪碧兑江小白,“然哥,来吧,说个你们IT行业的小秘密给我们听听。” 林然豪爽地喝下了酒,开始卖关子,“想知道我们IT行业的小秘密啊?” 大家摆出一副认真脸。 他扬了扬头,“那就是,我们IT男不仅头不秃头发还贼茂盛哈哈哈!” “……” 方洲也乐呵呵凑上来,“再友情附赠你们一个小秘密!我们也不穿格子衬衫,以我们老大为首,白衬衫在身,帅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林然袖子一撸接着吹彩虹屁,“IT男里比我们老大精英的没老大帅,比他帅的还没出生。” 许意浓还没喝酒就被呛到了。 这两人是从德云社出来的吗? 第二轮开始,又是一唯的人叫错,这次是方洲。 大家把提问机会留给了左畅,谁知她跑上来就问,“王经理有没有女朋友啊?” 一旁的祁杨挑着眉提醒,“哎哟妹妹,这题超纲了啊。” 左畅给方洲递送上一杯酒,跟他们掰扯道,“游戏规则里没规定提问的要求吧?那不就随我问吗?” 确实没有规定怎么提问,大家哑口无言,随她去了。 方洲接了酒但也不明说,“我们老大吧,女人缘特别好。” 左畅显然不满意这答案,“不行啊方洲哥,你这不算回答,得罚酒。” 方洲怕了她,一副求饶了他的表情,“要不你重问一个问题呗。” 左畅真的重问了,“那王经理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方洲差点没吐血,这问题换汤不换药啊,他哭笑不得地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不知道,喜欢他的倒是什么类型都有。” 左畅欲有追问之势,祁杨捧起一杯酒往她面前一搁,顺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橘色灯光下他笑得谄媚,“再问你也要喝酒了啊妹妹~” 左畅不情愿地噤了声,游戏继续开始,谁知这次偏偏就是她叫错了数字。 大家开始起哄,这下换方洲给她递酒,他指着一排酒问她,“来吧,三种酒自己选一个,每一款入喉都让你纵享丝滑,透心爽,心飞扬!” 岂料左畅扭捏了起来,她说自己喝不了。 一唯的人问,“为什么?” 左畅支支吾吾,“我,我不太方便。” 男人们好像懂了些什么,害,无非就是女人每个月那点儿事呗,这确实不能为难小姑娘喝酒,但游戏规则摆在那儿,祁杨就提了一句,“不能喝的有人代喝也行。” 三组的男人们还在犹豫派谁代喝,许意浓已经一个抬手从酒堆中抽出一杯。 一束灯正好打了过来,落在她全身,她没一句废话地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啪—”一声,她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放,看向对面一唯的人。 “问吧。” 一唯的三个人一愣,被shock到了。 这意思是,她把问题也接下了? 卧槽,这个美女,她不仅美还好刚啊! 于是祁杨很“众望所归”地清了清嗓子,他问,“男朋友开的什么车?” 许意浓直言,“我没男朋友。” 这下大家互相看看,包括自己的组员。 静默片刻,祁杨拍拍桌高喊,“来,继续!” 几轮过去后,许意浓慢慢开始脸发热,从耳根开始。 她刚刚帮左畅喝下的那杯量还挺足,这酒跟饮料兑过之后甜甜的跟鸡尾酒类似,一开始喝真没什么感觉,而且她只喝了一杯不至于吧? 她随手拿过一罐冰的雪碧易拉罐捂脸降温,一走神反应就慢了半拍,终于一个口误叫错了数,这下轮到她自己喝了。 这次的问题是,“那开辉腾的人是?” 许意浓拿酒的手一顿,“什么辉腾?” 左畅:“就你第一天上班坐的那辆啊。” “那是我表哥的车。”她又看向左畅,“你们怎么知道我第一天上班的事?” 左畅这才把当时她来报道,内网上帖子沸腾的事告诉了她。 组里男孩则说,“主要我们大逐影男女比例失调,所以听说有美女来都很期待,有人看到你来上班坐的辉腾,就误以为是你男朋友。” 许意浓边听边晃晃手中的酒杯,只当个笑话一听而过,反正她平时也没空去刷什么内网论坛,觉得既浪费时间也很无聊。 她又把酒喝掉,游戏继续。 # 王骁歧陪高总应酬完才到那个音乐餐吧,下出租车的时候看到后面也停了一辆出租车,上面下来个人,是于峥。 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互相点头示意 “于总。” “王经理。”于峥显然也刚从其他地方结束了一场过来,拎着西服挂在臂间,“你怎么也才到?“ 王骁歧告诉他,“有个小应酬。”然后礼貌让道给他先走。 于峥看了他一眼,顺手往西装裤内一插,“今天演讲不错。” 王骁歧谦虚,“谢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 两人站着就此聊了会儿工作,突然有有几个人从餐吧里勾肩搭背地出来,没走几步其中一人就吐了,直接吐在了路边。 于峥顺着那几个人看了看餐吧闪烁的门头,笑着问了句,“这地方,是我们小许挑的?” 王骁歧长身背着光,声音清清淡淡道,“不清楚。” 于峥手机忽而作响,他跟王骁歧打招呼,“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王骁歧示意请便,于峥便举着电话往边上走远了些。 餐吧里,大家还在玩。 自一次失误后后好像打开了什么口子,许意浓后来又叫错了几次,接连几杯下肚,她觉得不对劲了,那些酒虽然被饮料稀释了,但后劲很足,一旦上头脑子就开始发沉,再加上餐吧里面暖气开得足,人群越来越多,整个人胸闷气短。 乙方的人也叫错几次,左畅像抓着机会抢问,“王经理平常有些什么爱好?” 王经理王经理,一晚上她全是围绕这一个话题。 祁杨喝酒前先用矿泉水漱了个口,用臂膀碰了方洲一下,“这题你来?” 方洲晃晃酒杯,“我们老大的爱好啊。”他语调拖得又长有慢,思忖片晌又幡然醒悟,“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翻英汉词典!” 甲方几个男孩忍俊不禁,嘀嘀咕咕,“英汉词典有什么好看的?” 左畅也一脸不信,“真假的?” 方洲啧一声,“骗你干嘛。”手回推祁杨一下,“不信问他。” 祁杨荡漾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妹妹,有些人的爱好就是那么千奇百怪,他爱好确实是看英汉词典,没事就翻,都快翻烂了,不然你以为他今天凭什么能站在台上用英语出口成章?”他把酒一口闷了,再看左畅调侃,“这世上你不懂的多了去了,尤其是男人。”最后两字他加了重音。 左畅脸一热,唬他一眼,许意浓一言不发地听他们在耳边嗡嗡嗡,酒精有些上头得难以再坐下去,她觉得自己急需去外面喘口气才行。 于是找了个借口,“我去趟洗手间。” 左畅问要不要陪她去,她站起来说不用,径自离了席。 自然是在去厕所的途中调转了方向去了门口,一到外面就有风吹来,吹得她长发飘散,却也没缓解多少,酒后劲足,她只觉头重脚轻,想找个支撑物靠一靠,于是用手扇着脸顺着光源往前面路灯走。 心里暗忖着:她一堂堂甲方,酒桌上居然没玩儿过乙方,到底还是低估他们了。 她朝着路灯走去,脚底越发有点飘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时竟使不上什么力来了。 还在外面站着的于峥起初只瞥到一个身影从餐吧里出来了,只当又是喝多了的人,待人近了才发现是许意浓。 他一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就知道是喝多了,而她不知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脚下一绊差点摔着,他下意识地迈步过去要去扶她,可还没触碰到她,她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于峥保持听电话的动作一滞,转过身去,只见刚刚还有些走不稳的许意浓直线般地走向了王骁歧那里,最后在他面前定住。 昏黄路灯下,她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却能看到王骁歧笔直站立,正一动不动耷眼注视着她。 上头后的许意浓脑子里如同浆糊般粘稠,却在看到前方的一道身影后回到了某个记忆点。 那是大学里帮辅导员庆生,那天大家情绪高涨都喝了酒,许意浓看在老师的面子上,男同学怂恿她喝酒的时候就没拒绝,谁知一喝便喝光了一瓶啤酒。 那啤酒度数不低,最后散场的时候她走路开始发飘,刘爽她们要扶她,她却逞强说,“不用不用,我好着呢。” 正走着,齐欢突然来了一嗓,“哎哟浓哥,你家老王来了。” 许意浓还以为她在骗她,嘴上嚷着,“哪儿呢?哪儿呢?你们别骗我啊!” 刘爽把看反方向的她调正,她再往前一看,王骁歧真的活生生站在那里。 瞬间她傻不拉几笑得无比开心,因为那段时间他在忙什么比赛,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现在看到他来了她更加不要刘爽她们扶了,只想快点到他身边去。 她双手往外一扬,让她们散开,“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刘爽笑她,“那你走,走个直线到你老公那儿去,别走歪啊!” 她一只手往腰上一撑,“走就走,谁怕谁啊。”另一只手指着脚下的路,“我现在就走直线啊,你们可瞧好了,我肯定……”打了嗝再继续,“肯定走直线到我老公那儿!看好了都!不要眨眼睛!” 齐欢催促,“屁话那么多,你倒是走啊你。” 她就真的走了,可只有她自己觉得是直线,在其他人眼里简直是歪七扭八,晃晃悠悠,乐得刘爽齐欢那叫个前俯后仰,拍手称绝。 中途王骁歧要过来,还被她喝住制止,“老公你别动,我能过来的!我马上就过来了!你等等我!” 王骁歧就不动了,站在原地等着她。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昏黄的光拉得老长,安静地等待着前方那个一定会到的傻瓜。 …… 此刻,许意浓仰着头王骁歧却没低头,灯光就闪耀在两人头顶,他个高,即使暖色调也照得她一点儿看不清他的脸,只剩个轮廓。 她就仰头望着,突然咧嘴一笑,眼底倒映着路灯的微光,她说,“我走过来了。” 他不说话,她一点一点地挪着小碎步靠过去,倏地,双手往他西服口袋里一放再一收。 那些动作、话语与多年前重合。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圈抱着他闷声,“你看,我走过来了。”又打了个嗝,却是心满意足的低喃,“你多远我都能走过来的,笨笨王……” 长街流光,汽车飞驰,行人们步履匆匆,画面犹如定格,直到一阵凉风袭来吹乱了他们的衣角与发丝,王骁歧终于动了,他脱下西服披挡在她脑袋上,而后长手一伸将她打横抱起,拦下一辆出租车带她消失了。 一切快得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还站在原地听电话的于峥仿佛彻头彻尾成了一个看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2(魔城小开) 感觉自己的头发在被轻抚, 脸也在跟着什么震动,许意浓就这么被吵醒了,意识还混沌着, 她又在一阵左颠右晃中开始肚子翻江倒海,突然她整个人挣脱着弹坐了起来,她低着头, 双手扶着前面的座位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忙喊, “哎哎哎!姑娘, 麻烦你忍忍啊,可千万别吐我车上,我一会儿还要接单的!你吐了我今晚生意还怎么做啊!这段修路所以路上坑坑洼洼, 开过了就好了啊, 再忍忍啊!” 她听到后强忍着难受狂捂着嘴。 蓦地, 左侧的车窗被滑下了,风缕缕吹进狭小的车身中,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侧首,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夜色随着车的行驶在飞掠后退, 车身屏蔽掉了这个城市的喧闹与嘈杂,他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曲缩着, 静静地坐在那里, 与外面张牙舞爪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只有那间隔不断的路灯, 在他脸上明一阵再暗一阵地交错。 她凝了会儿,迷梦的双眼闭上再睁开, 反复两次后她嘟哝出声,“是你啊……” 他好像是嗯了一声, 又好像没有只是她的幻听而已,车身又猝不及防颠了一下,反胃的感觉再次从身体里的某个角落一涌而上,她赶紧双手扒拉着窗沿,把头伸了出去。 冷风从头灌进脖子,渗透到她衣下的皮肤,那透心的凉爽之感感像是在刹那间打开了毛孔,也舒展了四肢百骸,让她如获新生般地将那吐意再次压制了下去,她不由贪恋这种感觉,于是继续趴在车窗上,把下巴往手背上一撑,尽情享受着车外的清风拂面。 司机急死,“哎哟姑娘,头别往外伸啊,不安全的!” 她懒洋洋地一动不动,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两个眼皮又开始打架,倏地,耳朵里传来他的声音,“不会有事,我看着。” 接着司机机叽里呱啦又说了什么,他只说,“不好意思。” 莫名地心安了,她踏实地把眼睛重新闭上,只剩光感在前面晃。 直到车子驶入一个隧道,世界骤然陷入暗淡,光感微弱,它仿佛是个时空隧道,带着她和记忆一道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一年纪昱恒参加全国高中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荣获一等奖,优异的成绩高二就被保送入A大,一夜之间轰动了全市,市一中特地把学校的名人堂空出一面橱窗,贴上了他自入学以来取得的骄人成绩和各大参赛奖项,又附上了他学生证上的清隽照片供学弟妹们膜拜,简直横扫千军倍儿有排面。 那会儿她才在市一中的初中部,课上听到老师讲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呐,要是没有你们纪学长那脑子跟天赋,就给我安安分分地好好听课!” 后来但凡一到全市统考就看到真有同学对着那橱窗里的名人堂拜着,“各位师兄师姐在上,请受学弟一拜!求保佑我这次进全市前一百名啊。” 而许意浓每次经过那面橱窗,看到被贴在里面的纪昱恒她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许意浓的名字和照片也一定要出现在这名人堂上! 为了早起方便,她一直是短发,秀气与英气并存,只是初三的某个课间,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们也不知谁冒出一句,“你们不觉得我们班许意浓跟那个光荣榜上的纪师兄长得很像吗?” 大家都扭过头看她,开始讨论,“真的诶,简直异曲同工。” 她赶紧闷下脑袋躲开她们视线,她好不容易逃脱了总让她带试卷回去的小学老师,好不容易脱离了表哥是纪昱恒的“光环”笼罩,可不能再在中学里跟纪昱恒扯上半毛钱关系了,于是面对同学们问她跟纪学长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质疑时她都极力否认没有,并且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留起了长发。 她是许意浓,她要做自己,而不是永远前缀加上学霸纪昱恒的妹妹这几个字。 头发刚长到耳垂的时候,她终于有点儿女生的样子了,那天阳光甚好,照得她心情也不错,于是从衣橱里挑了一件当时风靡一时的韩剧女主同款彩虹毛衣,然后骑着自行车美滋滋地上学去了,她的车是一辆赛车,还是纪昱恒的坐骑,因为觉得挺酷炫,纪昱恒一上大学就被她拿过来征用了,谁知道今天才骑了一会儿她就越来越吃力,意识到不对劲,下来一瞧才发现是后轮胎扎了钉子漏气了。 她自认倒霉,只得推着它到附近车行先去补胎,这一耽搁下来她上学险些迟到。 她加速骑着补好轮胎的自行车,风驰电掣地来到学校,可早读课的铃声已经响起,学生们都准时进了教室,校门也在铃声中缓缓关闭,仅剩下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她脚下一个猛踩,卡着那道缝飞一般地骑了进去,速度快得门卫大叔都没看清人脸,只在后头边追边喊,“嘿!你这丫头哪个班的啊?迟到了还往里闯,学校里不允许骑车!快给我下来!” 傻帽才会乖乖停下来,她左拐再右拐进入了教学楼区,一路骑到了学生车库才下来,她放停好自己的车再锁好,往教室一路狂奔。 谁知道迎面遇上一个比她更慢的,那人一席黑色连帽卫衣,单手推着一辆极其酷炫的赛车,是在阳光下还会闪烁着亮晶晶珠光的那种,一看就贼贵。 那人呢整个身形很长,走路却慢吞吞的,明明已经晚了却不紧不慢,反倒悠闲自在得很,压根不怕什么迟不迟到。 许意浓对这个路人甲只囫囵扫了一眼就与他擦车而过,谁知没能跑出去,她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有一股反力在拉制着她。 她转身一看,差点儿没背过去气去。 她心爱的小毛衣居然刮勾到了那人的自行车刹车把手上,随着他俩的背对而行,勾出了一大截毛线。 一时间震惊,狗血,心疼,倒霉,天雷滚滚轰隆隆,简直“百感交集”齐涌上头,今天她是踩狗屎了吗运气这么背? 相比之下那人就显得淡定许多,他把车倒推到她身旁,车脚一撑,停放了下来。 许意浓一愣,这几个意思? 他也不看她,只将下巴对着那被毛衣勾缠的车把手微微一点,提醒她,“解开。” 许意浓内心:Excuse me ? 她不觉好笑,“我解?” 他这才抬眸,许意浓清楚看到他的脸。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只是说起话来跟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拽得很,“那我直接扯了。”语毕他就抬起手。 !!!这还得了?她心爱的衣服不直接报废了?这件衣服可不仅仅是她喜欢的电视剧女主同款,还是她心灵手巧的姨妈对着女主的图片,一针一线亲手给她织出来的14岁生日礼物,她平常都不舍得穿,偶尔拿出来才穿那么一回就遇到了这等糟心事,让她既想锤他也想锤自己。 “等下!”她立刻去制止他的动作,生怕他真的去扯,“我解我解!” 无意间他们俩指尖一碰,“呲—”一声产生了静电,两人均被触到,双双猛地把手往回一缩。 许意浓真有被电疼到,她甩甩手心想着,这人是不是有毒? 她赶紧闷头从他车龙头上解开自己的毛衣,可取是取下来了,已经被拉扯出来的线头却再也缩不回去了,任凭她怎么抚平都无济于事,她懊恼极了,可这又能怪谁呢?还得怪她自己不小心。 早读课的铃声已经正式响起,许意浓撇撇嘴没再管他,拉拉好衣服自认倒霉地跑开了。 她一溜烟地进教学楼,偏偏初三的教室都在顶层,她一步跨两层,终于踩着早读第三遍铃声的尾巴进了教室,庆幸的是今天班主任没准时到,她速度坐到自己位置上,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觉得下次学校让匿名提建议的时候有必要写上装个电梯的请求了。 她喘了会儿,猫着身子偷看完一章漫画的同桌终于朝她投来一眼,“你怎么来晚了啊?还喘成这样?” 许意浓往课桌里塞书包,“别提了,今天出门不利各种倒霉,说来话长。” 同桌八卦,“那你长话短说呗。” 许意浓从书包里抽出课本哗啦啦翻开,“长话短说就是……” 这时余光瞥见窗口走过两个人影,许意浓侧眸一望,翻书的动作一滞,耳边传来同桌的催促声,“是什么?快说啊说啊。”但很快就消音了,直到班主任带着人走进教室,同桌一边推搡着许意浓的胳膊一边发出半吊子的韩式惊叹,“哦莫,哦莫!漫画中的长腿少年从书里走出来了啊!“ 班主任走上讲台,抬手用书角先敲了敲黑板。 “来,大家安静安静。”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老师推了推眼镜,“给大家介绍一下。”她手招那大高个进来,“这是从H市转来的王骁歧同学,因为户口问题现在迁回原户籍所在地上学,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一起欢迎。” 台下一阵掌声响起,只有许意浓一动不动。 班主任又给他指了后排一个座位,“你就坐那儿吧。” 许意浓身形一僵,心想完了,全班只有她后面的座位是空的。 随着那人从讲台上迈步而下,教室里先是一阵安静,很快就有窃窃私语的嘀咕声。 “这都四月份了,还剩两个月就中考了,他现在才转学,real 有勇气。” “你看他从上到下全身都是名牌,H市来的小开啊。” “切,再小开也不是H市人,还不是得回来参加中考?” 他从许意浓的座位一晃而过,然后止步放下书包坐在了她后面。 同桌难掩兴奋地对她做着口型,“赚了赚了。” 许意浓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低头继续翻书,此刻她需要静一静。 谁知道班主任喊了一声,“许意浓。”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在,老师。”“下课后你带新同学去教材室领下课本。” 许意浓硬着头皮点头,“好的。” 可是她错了,错在她是一班之长! 老师同时也交代了一下身后那位,“王骁歧,下课你就跟班长许意浓走啊。” 身后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嗯。” 许意浓不禁嗤鼻,魔城来的小开可真是惜字如金呢。 下课她领着他去往教材室,初春微醺,阳光暖人,学校绿化带里的花草蔓发,鲜艳得肆无忌惮,惹得蜜蜂蝴蝶争相扑簌。 许意浓快步走在前面,经过花丛的时候几只蜜蜂飘了过来,不知抽什么风老盯在她周围飞来飞去,她挥手赶了赶,倏然听见一声轻笑,有点儿讥诮的味道,她一个转身仍对上那张清高脸。 她觉得他刚刚是在嘲笑她,可她没有证据,再一夹杂她心疼毛衣的情愫,她不免小恼火。 Ok,你行,我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她手一伸,对着前面的前面教学楼指啊指,“直行左拐右拐再右拐左拐直行,就到了。”她仰头看看他,“懂了吧?” 不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教材室吧。”说完便打道回府。 走了一阵半天没听到身后动静,她又回头看看,除了还在乱飞的蜜蜂,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哟嚯,走得比她还快,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自己找到全校地形最错综复杂的教材处。 回到教室就看到男同学们在盯着她身后的课桌看,是在研究那桌上的几支笔,那笔乍一看就很高级的样子,都不是他们平时用的几块钱、撑死十来块的晨光、得力诸如此类的牌子,而是见都没见过,外面文具店买都买不到的样式。 有见过世面的同学看了看说好像是日本的品牌,进口的笔,贼好写也巨贵,一支就要大几十。 当时正好有同学在给自己用完的水笔装新的笔芯,批发价,八毛钱一根,一听瞬间就觉得自己的笔不仅不香还特low,马上凑过去八卦地问,“我靠,不就写写字吗?这小白脸用这么贵的笔啊?” 小白脸是他们刚给王骁歧取的称号,因为他皮肤太白再加上那长相,几个有话语权的男生就决定这么喊了。 于是这个课间大家就王骁歧这个空降生展开了讨论。 “我们市一中初中部什么时候开过初三关键期收转校生的先例?而且还是我们堂堂大一班!” 市一中,C市市区尖子生齐聚一堂的名校,人人都说初中人在市一中,一只脚跨进985,高中人在市一中,你跟状元肩并肩,可见市一中的名号有多响亮。 王骁歧一个转校生能在这时候直接空降卧虎藏龙的一班,他的成绩是有多能打? 这时有同学从教室外匆匆忙忙跑进来,“问到了问到了!”他扶着课桌敲了敲,“我靠,你们知道这王骁歧什么来头?” 大家齐齐望向他,“什么来头?” 那人还在喘气,有男同学不耐地催促,“快放!” 那同学顺了顺气,“天盛纺织听说过吗?” 同学甲一脸嫌弃地,“废话,家纺界的扛把子,满省的连锁店,我去周边旅个游都能看到好几家,我家四件套全是这个牌子,床上用品我妈我姥我奶只认它家,拥有无数中老年狂热粉。” 其他同学,“诶,我家也是啊!” “我家也……” 那打探到小道消息的同学咽下口水望望天,“天盛的老板姓王,王骁歧也姓王。”他再低下头把两手一摊,“你们懂了吧?” 静默一刹那,不知谁冒了一句,“所以他是,天盛的小太子爷?” 那同学点点头,一时响起好几个卧槽来。 又有同学问,“那天盛家纺城……?” 天盛家纺城,坐落在C市一角,全国前三大家纺城之一,C市驰名商标。 那同学耸耸肩,语气十分肯定,“嗯哼,也是他家的。” 又是一阵卧槽,那同学趁热打铁再放出一个劲爆消息,“据说他爸为了把他插进我们学校我们班,直接砸钱给我们学校扩建了两栋新大楼,初中部高中部各一栋,校长开心得笑眯眯啊。” 这下大家被震惊到咋舌,望着他们教学楼后面正在挖地基的新教学楼顿时醒悟,难怪他一身的名牌,原来是个富二代,正儿八经的小开啊! 也有女生围在一起讨论,“怪不得他身上的气质跟其他男生不一样。” 这话男生们就不爱听了,“一走后门的关系户,能有什么气质?满身的铜臭气质啊?” 还有人跟着开玩笑,“也是,现在女孩儿不就喜欢像韩国棒子那样娘们儿唧唧的花美男么?” 其他男生拍桌哄笑,“哈哈哈。” 气得女生们直翻白眼,卷着书就要挥打他们,“说什么呢你们!谁娘?!” 男生们眼疾手快地跳站起来四处逃窜。 那厢在哄闹着,这厢又看完一章少女漫的同桌一抬头就看到了稳坐在左手边的许意浓。 她诧异,“咦,你不是,不是带着花美……咳,新同学去教材室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意浓低头抽出一本英语习题册,随口嗯了一声。 同桌看看后面再看看外面又张望四周,“那新同学怎么没回来?” “搬书呢哪儿那么快。” “那你作为亲爱的班长怎么不搭把手?” 许意浓翻开本子开始做题,“你要是现在往教材室走还来及帮他一把。” 同桌秒怂,低头翻她的漫画,“那我还是看我的小人书吧。” 教室里一如既往地闹哄哄的,女生们追星的追星,看小说的看小说,男生们插科打诨或者被女生追打着,班里并没有因为多来了一个新同学发生任何改变。 突然教室顶上的广播响起一阵嗞嗞电流声,一个熟悉的声开始试音,“歪歪歪,外外外……”那是学校专门负责广播播报的人,一个退休男老教师,什么都好,就是普通话不太标准。 只当又是常规操作的试广播,大家都没当回事,继续做着自己的事,直到那个浑厚声夹杂着些许口音响起,“现在播报一则领物启事,播报一则领物启事,请初三一班徐一龙筒靴速到学校教材室领取你的遗失物,请初三一班徐一龙筒靴速到教材室领取你的遗失物……” 大家一愣,然后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到了许意浓这里。 轰的一声,许意浓觉得自己脑袋炸了。 许意浓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反摆了一道。 还有男同学调侃,“班长,你怎么把新同学遗失在教材室了啊?还不快去领啊徐一龙?” 又是一阵拍桌哄笑:“哈哈哈!” …… 至此,许意浓和王骁歧算是结下了梁子。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3(我的) 王骁歧这个人话不多, 独来独往的也不是很合群,大家姑且把他这种孤傲当作大城市来的富二代个性。 在接下来紧张的冲刺复习里,很快全校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月考,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天盛的小太子爷会憋个大招一鸣惊人时,结果也确实挺惊人,因为他直接吊了车尾, 完全就是个普通班学生的水准。 很多人嗤笑, 还以为来了个什么人物呢, 原来也就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啊? 这么一来,观望了他一阵子的男生们断定他就是一靠砸钱进来的24K纯关系户,而学校居然在初三这种关键时刻强塞进来这样一个人, 对他们这种全凭考试进班的学生来说, 真是有失公平公正, 所以男生们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有的人会趁着晚自习下课值日的时候搞点恶作剧,比如拿着厚厚的纸巾盖在王骁歧没带走的高级水笔头上,一夜功夫,笔里的墨水全被吸干, 第二天成了一支无法再用的废笔,而恶作剧的男生们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王骁歧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谁知他早上来到自己位置, 只扫了一眼桌子就连纸带笔扔进了垃圾袋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盒, 整整一盒的高级牌子水笔。 大家傻眼。 他则“啪—”地往桌上一扣,再把书包往课桌里一塞, 自顾自地抽出课本开始早读,那挑衅的样仿佛在说, 笔他有的是,要玩奉陪,不仅不怂还嚣张得一塌糊涂,惹得男生们更加不快,索性跟他彻底划清界限再无任何交集。而许意浓呢,虽然跟他前后座,但除了收作业传试卷,两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月考告一段落后,有天晚自习下课同桌又拉许意浓去校外的借书店,那所谓的借书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仿佛一夜之间遍布了C市初高中院校附近,同桌的漫画书、小说书全是从那儿借的,店里的书用同桌的话说那叫一个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借不到,一开始是押金制后来就变成了会员制,二十元起冲,一本书五毛钱一天,隔天再加五毛钱,一度超越了奶茶店成为了学生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许意浓也是通过同桌才知道这么个地方,虽然她对这个地方一点儿不感兴趣,却总被同桌拉着一起去借书,因为书店生意太好,为了防止有人囤书居然开始限量了,规定一人一次只能借一本,同桌最近借的漫画书又分好几册,她忍受不了看完得再等一天的心痒难搔,如果运气不好被人提前借了还得排队等,所以为了能无缝对接的看书她拉着许意浓也办了会员,这样她就多了一个借书名额。 “我劝你还是少看这些漫画小说什么的,等中考完有的是时间看。”许意浓不明白同桌为何如此热衷于这些,就像她不明白其他女生狂热追星那样,可能跟她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有关吧,姨妈是大学高数老师,自己母亲是市三中高中部的英语老师,从小给她和表哥灌输的思想就是人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而现在就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纪。 同桌则骑着自行车也不当回事,“劳逸结合啊劳逸结合,反正我又不会影响到成绩。” 许意浓撇嘴,算了,观点不一致强掰也徒劳。 两人骑车来到书店,店里早就人满为患,生意爆棚了,有几个其他班男生在前台刷卡的时候看到了许意浓,立刻抬起胳膊捅捅身边的同学,朝外扬着下巴,“嘿,那不是一班的班长许意浓吗?她也会来这儿啊?” 其他男生一看,“啧,这就是好学生跟我们的差距,我们看小说那叫不务正业,人家看小说就叫放松消遣,该第一还是第一,学习解乏两不误。” 那书店老板娘也是个好事的,一听什么第一,就伸着脖子朝外看,“哪儿呢?哪儿呢?市一中的第一我看看?” 男孩们就嬉皮笑脸地纷纷朝许意浓那儿看来。 许意浓被那些突如其来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放好自行车跟同桌说,“人太多,我们一会儿再进去吧。” 同桌本来也是请她过来帮忙,也不想让她为难,忙不迭地点头顺便把她往周边的小吃店那儿拉,“走,我请你吃关东煮。” 许意浓觉得与其跟个电线杆一样杵在这儿干等还不如先去其他店掩耳盗个铃。 “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啊?”同桌拿着纸杯边挑关东煮边问她。 “辣的。” “老板,您这儿能不能做番茄蛋炒饭?”突然旁边有道声音响起。 同桌比许意浓先扬头,然后她低呼,“是王骁歧诶。” 许意浓当然也看到了,只见他书包无比随意地搭挂在车把手上,人没下车,车身半斜,一只脚撑地,正跟隔壁那家店的老板说着话。 老板双手边蹭着身前的围裙边走出来,“什么?番茄蛋炒饭?” “嗯。” 老板有些奇怪,“我这儿只有番茄盖浇饭和蛋炒饭,小子,你这番茄蛋炒饭是什么吃法呐?” 王骁歧将车身扶直,一副要走的样子,“您这儿不能做的话我再去别家问问。” 老板一听笑了,“我在这片开店十几年了,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我家没有的别家也不会有,你再问都是浪费时间。”他再打量打量王骁歧把他拦下,“这样吧,你想吃我给你做就是了,但是这么饭炒下来就是个二不像,会比炒饭湿一点,比盖浇饭干一点。” 王骁歧直接递出一张毛爷爷,“给我做两份。” 老板接过钱,有意思地又笑了笑转身回了店。 “番茄蛋炒饭,王同学吃个饭还挺有个性。”同桌也在许意浓耳边嘀咕。 许意浓刚要问她好了没,那里王骁歧一个侧头,跟她视线一撞。 这一对视就让她想起上次他以领失物为由用广播把她叫回教材室,结果让她帮他搬了一摞书回来的事,越想越不爽,这下正好,她索性毫不掩饰地送给他一个白眼,完了继续跟同桌说话去了。 挑好了关东煮,许意浓同桌去付钱的功夫又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和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许意浓闻声一看是同班同学曹萦萦,已经付完钱的同桌把那杯巨辣版的关东煮送到她手里并面朝曹萦萦在的方向感叹了一声,“哟,稀客,校花也来了。” 是的,这曹萦萦就是全校公认的校花,因为她典型的长发及腰,外形也娇柔淑女,笑起来细眉弯弯异常甜美,简直完美地符合了一校之花的形象,也是学校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小仙女。 尤其她那标志性的乌黑马尾长辫,每每体育课跑步的时候那缕长发就随着脚步在她背后左右来回地拂动,风再一吹,发丝飞扬,整个队伍里都弥漫着一阵浓郁芬芳的香味,久久缭绕飘散不去,有男生如是说,这就是青春期的味道。 只有排在她后面,被甩了一脸头发的许意浓同桌觉得毫无美感可言,每次跑步她得全程不停地躲闪,生怕把那些头发吃进自己嘴里,下课一回到位置她就边喝水边吐槽,“青春期它要说话了:我也忒廉价了吧?跟洗发水一个味?啊呸!”再看看许意浓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桌子,“你说你以前好好的留什么短发啊,还骑个赛车,更加像个假小子,学校里有几个女生是骑赛车的?像曹萦萦她们都骑的那种很乖巧的淑女车,你要是一直长发,再骑个正常点的自行车,校花还能有她什么事呐?” 许意浓每次左耳进右耳出,也不敢苟同,毕竟她也觉得曹萦萦长得好看,还有人家那一颦一笑,比大咧的她可真淑女太多了。 这里是校外的小吃休闲一条街,学生们下晚自习的聚集地,曹萦萦跟她的朋友们此刻出现也并不奇怪,她们的车都停在一家名叫“咕嘟先生”的热门奶茶店门口,看来是来买奶茶喝的。 奶茶店就在关东煮店隔壁的隔壁,她们下车往门店里去的时候自然注意到了炒饭店门口的那道高影,几个女孩的目光似乎都往那儿飘着,紧接着开始窃窃私语再互相推推搡搡,不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而后就看到曹萦萦眉眼潺潺,有些害羞地小跑着进了奶茶店,她的长马尾就在背后晃啊晃得,特别显眼,其他女孩再笑着追上去,途中还在情不自禁地往某处窥看。 “啧啧啧。”旁观全过程的同桌吃完她的蟹肉圆嘴里发出了啧叹声。 许意浓捧着自己那份纸杯看看她,只见同桌仰头呼出一口刚吃完关东煮的热气,像念诗一样的语气,抑扬顿挫地,“啊!我总算闻到了~青春期的味道~” “……” 许意浓低头拿起关东煮也吃了几口,边吃边催促,“吃完赶紧去书店。” “得嘞。” 等她们吃完要走的时候,曹萦萦又在其他女生的推搡中从奶茶店出来了,手中已经多了一杯奶茶,只见她朝王骁歧所在的方向靠近,俏生生地喊了声,“王同学。” …… 后来同桌一直在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学曹萦萦说话,“王同学~王同学~” 许意浓扔了空纸杯,一言不发地往书店去了,同桌赶紧跟上。 到了书店里面的人已经少多了,但许意浓进去前还是把卫衣的帽子给戴上了,她看着同桌熟门熟路的走向一个书柜,继而从书架上快速拿下两本漫画,她捧进怀里如获至宝,“还好没被人抢走。”她赶紧往许意浓手里塞了一本,“谢了,我的好同桌。” 许意浓顺势扫了一眼,书名叫《xxxx》,作者是个日本人,以为就是个普通日本漫画书就没多想,她直接拿过往前台去刷卡,只是刷卡的时候老板娘时不时打量她们,许意浓只当是先前那群男生起哄这会儿引起了老板娘的注意,所以稍稍侧了侧身避开了视线,只想赶紧刷完卡出去。 许意浓那本先刷好,她跟同桌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出去了。 谁知刚出门就差点跟一辆自行车撞上,随后她听到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吓得她手里的书都掉了。 她一看竟是王骁歧,这会儿他是车把手左边挂着书包,右边挂着炒饭和奶茶,那杯奶茶因为他的急刹车还在猛烈摇晃着,纸袋上明晃晃地来回闪着“咕嘟先生”四个大字。 许意浓赶紧弯身去捡书,但王骁歧比她手长,快她一步捡起了书,他没有立刻把书还给她,而是先看了看书封面再看了看她。 许意浓一把抢回了书,语气不善,“人来人往的,骑车也不看着点路。” 王骁歧的视线还落在那书上,蓦地,他轻笑了一声,冒出一句,“跑那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做了亏心事?” 许意浓心想我借本漫画书而已算哪门子亏心事,又瞪了他一眼,他却熟视无睹,不以为意地继续踩着他那拉风的赛车扬长而去,车把手两边的东西也跟着晃啊晃的。 许意浓暗戳戳地想,车把手上挂这么满,要是他骑车的时候东西掉下来就搞笑了。 等他走了许意浓才抬手给刚刚掉落在地的书拍拍封面上的灰,同桌磨磨唧唧的还没出来,她拍书的时候就随手翻开了几页,她一目十行地在页面上扫视着,突然目光定格在了一处,立刻往后翻翻再往前翻翻。 ——“跑那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做了亏心事?” 耳边仿佛又响起王骁歧刚才的话,这下她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整个人宛如被巨雷劈了一道,五雷那个轰顶。 “烦死了,竟然被人插了个队。”很快同桌叽叽歪歪地出来了,看到许意浓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便伸手推了她一下,“好了,我们走吧。” 许意浓猛然一个转身,吓了她一跳,还在捂着胸口许意浓就已经把书扔给了她,她忙张臂去接,“哎哎,别抛啊,书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此刻许意浓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她几乎咬着牙艰涩地挤出话来,“你,你,你看H|漫?” 同桌赶紧张望四周做了个“嘘”的姿势,“别说这么庸俗。”她纠正,“是少女漫。” 许意浓差点没被她气死,“你怎么在看这种书?我一直以为你看的是那种普通漫画。”她觉得自己在助纣为虐,再看看那书店,她回想着老板娘刚刚来回扫视她们的神情也幡然醒悟过来,“明明知道我们还未成年,刷卡的时候那老板娘也知道这书不适合现在这年纪看,却还放在书架上不做任何制止,不是不能赚学生钱,但不能没有底线吧。” 同桌看她一板一眼的样子双手抱着书嘟囔,“也,也没那么严重吧。” 之后许意浓让她把书还回去,同桌觉得她太上纲上线了,不肯还,许意浓便将自己那张卡从袋里拿出来一并塞进了同桌手里。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我再也不会来帮你借书了。”说完她推过自己的自行车就走了,也没再等同桌。 就这样,同桌跟她冷战了,两人一连好几天没说话,直到那天东窗事发。 起因是课间的时候有男女生跟往常一样追逐打闹,男生在教室里跑的时候撞到了许意浓她们那排的桌子,桌子晃荡一偏,同桌塞放在书桌里的书就随之掉落在了过道,当时同桌和许意浓都不在座位上,同学们各忙各的也未在意,谁知道就被从后门走进教室的化学老师看到捡了起来,他捡起后随手翻了翻脸色突变,也没再往讲台走,直接拿着书转身离开了。 等同桌上厕所回来往书桌里一摸,才发现书不见了,她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找到。 许意浓擦完黑板回到座位就听到她紧张地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书?” 这是两人冷战后的第一次说话,她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书?” 同桌急死,“就那本书啊。” 许意浓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说没有就听到了外面高跟鞋的声音,随后班主任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大家一脸困惑,下节课不是化学课吗?怎么班主任来了? 班主任是板着一张脸走上的讲台,她抬起手“啪啪啪”地敲着讲台,语气是少有的严厉,“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位置!” 大家瞬间各就各位,教室里也一下子安静如鸡,这突如其来严肃的气氛让许意浓预感有大事要发生。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而后将一只手撑在台上,“来,大家先转头往后看。” 大家就听话地往后看,又听班主任问,“你们看到了什么?” 有人说,“黑板报。” 其他人忍俊不禁,班主任再次敲桌,“给我严肃点!我再问一遍,你们看到了什么?!” 这下没人再敢开玩笑了,忙说,“中考倒计时。” 班主任:“还剩多少天中考?” “五十天。” “嗯,还剩五十天就要中考,却有人在这时候给我搞事情!”班主任声音赫然抬高,然后“啪”地像把什么东西摔在了讲台上,大家闻声回眸。 班主任看起来很生气,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我们班,市一中初中部的一班,一个个都是重点培养的好苗子,下一届高中部冲刺班的绝大部分候选人将会在我们班产生,可有人竟不好好备战中考居然还给我看这种东西。”她说着把书举了起来。 其他同学还在不明就里地伸头往讲台上看着,只有许意浓和同桌看到那书封面身体均一僵,尤其同桌,简直当场瞳孔放大。 “学校外面那个什么书店,我也有所耳闻,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一班的学生也会凑在里面不学好,这种残害学生的店我们已经上报学校了,学校马上就会联系有关部门处理,但这本书,我今天也要查个水落石出。”班主任长叹了口气,表情非常失望,“书是化学老师在我们教室地上捡到的,从谁那里掉出来的无从得知,那么这书到底是谁的我希望那个人能老老实实地站出来,否则等我去那书店查到就不仅仅是找家长谈话那么简单了,现在我给你五分钟的思考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学们面面相觑,用口型互相问,“谁啊?谁?” 而许意浓和同桌屏息凝神,同桌脸色开始慢慢发白,嘴唇都快要咬破了,这个时候她万分后悔当初没有听许意浓的话,可已经来不及了。 “还剩三分钟。”班主任背着手在讲台上来回踱步,那沉如鸣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人心头,“人,敢做就要敢当,我不希望我教出来的学生是个有错不敢认的人!” 这时同桌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许意浓,许意浓也看看她,发现她脸上已被吓得毫无血色,手臂也在微微颤抖,她用只能她俩听到的声音低语,还夹杂了一丝哭腔,“我,我这次死定了,早该听你话的。” 许意浓心里也五味杂陈,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轻轻地动了一下,想伸手握住同桌的手先稳稳她的情绪,谁知手还没伸过去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动静,是人站起来时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还有随之而来的认罪声。 “我的。” 那声音异常清晰,响彻在整间教室。 寂静一瞬,下一秒全班同学纷纷转过头,所有目光从她们身上掠过定格在了许意浓的身后,她和同桌则呆滞在了座位上,一时间她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男同学们的不屑一顾,也有女同学们的惊讶,还有曹萦萦脸上那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 好不容易缓过神,许意浓如刺芒在背,刚要作势扭头,班主任犀利的声音已落下。 只见她扬手指着她身后的那个座位上下抖动着,简直用尽了力气在咬牙切齿,“王骁歧,你,你给我出来!” 一阵风从身后淌过来,掀乱了她耳旁的碎发,她并没有看到王骁歧当时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孤傲如旧的背影和从容不惊的步伐,而那走向班主任的高挺背脊,从始至终都没有弯一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4(又成同学了...) 王骁歧在学校火了, 以一个不是很光彩的方式。 那几天的课余时间,大家讨论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那件事。 “学校这次动真格了,我今天上学路过那书店看到已经被端了, 就一个晚上的功夫,可真够速度的啊。” 一早许意浓到学校,又听到同学们仍在议论纷纷, 简直热度不散。 有人插嘴, “可不是, 王骁歧他爸昨天还被请到了学校,据说,只是据说啊, 他爸当着老师们的面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女同学们听了一片哗然。 许意浓从书包里拿书的动作顿了顿, 这时门口晃过一个高影, 是王骁歧来了,刚刚还聚集在一起的同学们立刻停止了八卦,一个个装模作样竖起书本躲在后面偷瞄,随着他的靠近许意浓注意到他的左脸颊靠近颈脖的位置确实有点红。 等他走来她收回视线低头翻书,他经过她位置的时候又带来一缕微风, 之后就是一阵翻书的窸窣声。 同学们还在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同桌突然用胳膊肘碰碰许意浓, 再凑过来跟她悄咪咪说。 “我觉得, 王同学,maybe, 暗恋你。” 许意浓二话不说送给她一个死亡凝视,同桌作为罪魁祸首立马怂了, 闭上嘴继续安分地埋头看书。 事发之后许意浓就把那天晚上在书店门口遇到王骁歧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才恍然, 就说她平常跟王骁歧没有半点交集,人家怎么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她顶罪,而且这可不是个小罪,但如果一切放在许意浓身上,她就能脑补出一幅英雄救美的画面了。 她甚至还惋惜了一下,这两人哪儿哪儿都搭,就是成绩不搭,注定不是一路人啊一路人。 许意浓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那晚王骁歧在书店门口只遇到了她一个人,并不知道她是帮同桌借书的,那么这个锅他就是替她“背的”,而她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了,尤其在知道王骁歧还被他爸当众甩了一个巴掌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当面跟他说清楚,于是那天下了晚自习她偷偷跟在了王骁歧后面。 可他没走大路走了条小路,是学校附近施工学区房新开辟出来方便运输水泥黄沙的,满地那叫个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关键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雨,到处都是泥泞不堪的水坑,非常不适合骑自行车,那羊肠小道也没什么路灯,人迹罕至,只有被铁栏围住的施工楼那儿透出一点儿单薄的光,一片萧条残败之景,很适合拍恐怖片。 许意浓从没骑自行车骑那么累,车轮那儿凹一下这儿陷一下的,屁股在坐垫上来回磕磕碰碰,着实有点儿疼。 “要跟到什么时候?” 她正上上下下颠簸着,前面骤然响起一道声,因为四下安静,道又空荡,居然还带了些许回音。 她吓了一跳,车停下,捂着胸口头一抬就看到王骁歧正单脚撑地,半扶他的赛车并斜转着身子往她这里看着,似乎早就发现了她。 两人晦暗不明地隔空对视着,许意浓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的跟踪狂,头一回干这种事,她头皮有些发麻,窘迫之余酝酿了会儿,而后清了清嗓也不拖泥带水地直入主题,“那事儿,谢了。” “不用。”他没有半点诧异,相反语气淡淡,“就当是赔你毛衣了。”那平静的状态像是早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许意浓微怔,倒是没料到他还记得这茬,初次见面的确不太美好,但严格说来毛衣被勾坏她自己也有责任,他根本犯不上用“顶罪”来还,况且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其实……” “别多想。”他跟她同步发了声并将之覆盖,又重新直起了身子,桀骜里透了那个年纪少年才特有的不着调,“女生跟男生不一样。”他那只放在脚踏上的脚顺势踩了踩,曲柄立刻“哗啦哗啦”地开始空转,伴随着他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在这暗夜里仿佛悬空而响。 “而我,皮厚。” 他明明说了不止一句,可偏偏“别多想”那三个字余音不绝,尤为刺耳,让许意浓觉得自己像个刻意上赶着来解释什么的二逼,瞬时也把那险要全盘托出的真相咽于腹中,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显得她在自作多情,一件本质跟她就没关系的事,因为她做滥好人淌了身浑水,好死不死又在半路撞见他,这下反倒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一时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知从身体的哪个角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跟拧麻花似地密密麻麻缠在她胸口挥之不去,却又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说不出个之乎者也与所以然来。 此时穿堂风还很配合地呼嗖嗖地灌了过来,吹得她齐肩的小短发毫无形象地群魔乱舞,也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嗯,那就扯平了。”最终她按捺着那乱七八糟无厘头的情绪把自己的自行车快速调转了方向,人也背过身去,语调跟周身的空气一样没什么温度,“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趁此划分界限,她也不想跟他多有什么瓜葛,本就不是什么一路人。 说完她跨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又被凹凸地颠了一路,她边骑车边骂自己傻逼,没事找事做,闲的! 回到自家小区她意外地发现家里的灯亮着,她把车往车库停放好,跑步并两步地跑上了楼。 果然,家里有人,她家吴老师的高跟鞋就摆放在门口,她竟罕见的比她提前到了家。 说起她家吴老师,那还是十分优秀的,她是市三中高中部的英语老师,早早就聘上了特级教师,专带尖子班,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每逢她带的那届高考放榜,家里的门槛恨不得要被致谢的学生跟家长踏破了。 吴老师年轻的时候呢也的确是个工作狂,从当老师的那天起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学校里,在许意浓的记忆里她总是早出晚归的,连双休和寒暑假也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去培训班给人上课就是在家里给学生补课,仿佛她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生,讽刺的是自己家的孩子反倒没什么时间和精力管了,因而也引起了老人的不满。 许意浓奶奶好像一直跟吴老师不大对盘,许意浓上小学她家老许嫌弃学校食堂伙食不好,一直让她去奶奶家吃饭,有回清明节家庭聚餐,她家只有她一人到了场,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的奶奶脸当即一板,饭桌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话开始阴阳怪气地借题发挥了。 “意浓啊,不是我要说你妈,这当老师真要当得蜡炬成灰泪始干呐?看她每天忙成那样,也不说往省里调了,这市一中我瞅着她也没去的了哇,哪一次不是被人挤了名额?”奶奶越说越起劲,“做女人哪有像她这样的,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一天到晚倒把学校当家,这就算了,你是老师你吃这碗饭,好,你忙,我也认了,那自己孩子呢?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往我这儿一扔,每天还要我管饭,也没见她贴我老太婆伙食费啊,我那点退休工资自己养老都不够哟。”紧跟着冷哼一声,“别人家孩子我看她管得那叫个起劲呢。” 在场的两个姑姑自然听出了意思,都是明事理的,大姑率先开口,“那大哥大嫂确实都忙,孩子又要长身体,在学校吃总归不如在家吃的健康,我大哥不是每个月也会给您汇生活费吗?意浓一个小女孩哪吃得了多少?不会吃穷的,您就少说几句吧妈。” 其实就是正常的一句话,奶奶听着却变了味儿,觉得自家女儿帮着外人挤兑她,她不悦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话题扯更远了,“说都不让说了?要不是她当年只顾着评什么教师职称,每天起早贪黑的不顾身体,连自己怀了孕都不知道,头一胎怎么会说没就没?”她又愤恨地一只手把碗在桌上掷上掷下,“那可是个男胎啊!本来是我老许家的长孙!长孙!” 奶奶那一下下的敲碗声就像敲在了许意浓心上,让原本还在吃饭的她一下子懵了,已经咀嚼细碎的食物则卡在了喉咙里再也难以下咽。 大姑见状不对,立刻朝大姑夫使了个眼色,自己又抬手拍拍母亲的背给她顺气缓和气氛,“哎哟妈,陈年烂谷子的旧事您提它干嘛,现在意浓都这么大了不是?” 大姑夫一边附和着一边去搀老太太,“是啊是啊。” 奶奶还气着,“你们说说,清明节连个回来祭祖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她是个什么大人物呐?不知道的以为她是C市最好的金牌教师呢,教书育人教得自己家都不要了,自己的孩子甩给我算怎么回事?”说着声音不由哽咽起来,“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儿媳妇,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的,以后我下去有什么脸面见你爸啊!” 小姑父呷了口酒,腿在桌下抖啊抖地,跟看戏似地提了一嘴,“那您儿子今儿个不也没回来吗?” 这下老太太不认了,“那不一样!这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他那工作可离不了人的!” 小姑父笑了笑,“合着您儿子忙工作就是真忙,其他人忙工作就是不顾家啊?双标了啊妈。” 奶奶更气,直接拍桌,“怎么的?你们今天一个个的都要跟我造反?” 大姑和大姑夫忙站起来劝,好说歹说把她先骗下了桌,扶着回房了,小姑则掐着小姑父狂骂他嘴贱。 奶奶离席了,许意浓却没觉得有多清净,耳边还跟绷弦一弹嗡嗡嗡地残留着聒噪声,总觉得奶奶还坐在她身边似的,望着那满桌丰盛的菜她像看一堆垃圾,她轻声放下碗筷,看向对面的小姑。 “小姑,奶奶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小姑跟小姑父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执起筷子夹了一堆菜往她碗里添,只说,“吃饭吃饭。” 许意浓没动,重复了一遍,“是真的?” 小姑没再说话,桌上只剩碗筷碰撞发出的声响,她默认了。 许意浓这才知道,原来她不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她上头原本还有一个哥哥的,怪不得奶奶一直看吴老师不顺眼,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女。不过这些她后来回去跟父母只字未提,因为她觉得没什么意义,不管她是父母的第几个孩子,她许意浓都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后来她也不再去奶奶家吃饭了,哪怕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再差,她都觉得比奶奶家的好吃。 再说到她爹老许,忙碌的状态跟吴老师半斤八两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早年是一家知名私企的财务总账,但他一向胸怀大志,可能觉得一辈子待民营企业撑死就到财务总监了,没什么远大前途,就自考注会进了他们C市当地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到处跑企业审计,一去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以上,每次回来在家待不久接到电话又走了,走之前会给她一堆零花钱。 “要吃什么自己买啊!千万别不舍得,爸爸下次回来再陪你。” 不过这些话她后来就听听而已,因为食言次数太多了,她就不再当回事了,也看开了,只要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嘛。 她的童年就是这样,属于经济条件尚可却没什么父母陪伴的放养状态,初中前她还小,只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表哥纪昱恒后面,他去哪儿她都要跟着,可没少被他的同学打趣过。 “小表妹,以后让你哥上大学、工作了也带着你呗,就拿根绳把你绑裤腰上。” 其他人就笑,“哈哈哈……” 她性格不淑女,甚至有点男孩气,多半就是从小跟着纪昱恒扎在男生堆里玩影响出来的。 许意浓打开门踏进家里,发现鞋柜那儿放着好几双运动鞋,一看就是学生的。 “你就是吴老师女儿吧?在一中初中部一班?”看到她回来,本在客厅里坐着的一个女生率先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许意浓点点头,这才明白吴老师为什么会在家了。 “厉害了妹妹,下一届一中的冲刺班稳了,AB大的明日之星啊。”一个男生长叹一声也站了起来,“唉,我们望尘莫及的一中啊,初中就输在了别人的起跑线上。” “你回来了?”这时手捧试卷的吴老师从书房走出来。 许意浓嗯了一声,听到吴老师解释,“这是我们班上几个英语相对薄弱的尖子生,晚自习下课再来我这儿补补。” “哦。” “书房我一会儿要用,你回你房间复习吧。” “哦。” 许意浓便往自己房间去了,吴老师又跟上几步叫住她。 “浓浓。” 许意浓回眸。 “你们班最近那事,对你学习上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吧?”吴老师问。 许意浓自然知道母亲问的是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学校之间传的最快了,吴老师会知道她一点都不奇怪。 她说,“不会。” “那就好,现在可是你的关键时期,千万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了。”吴老师叮嘱着又问,“那男孩跟你座位离的近吗?如果近我就找你们班主任说去,把他调远一点,那种品德败坏的孩子你少接触的好。” “不近。”许意浓说完又补上,“很远。” 如果被吴老师知道王骁歧就坐她后面,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就快中考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们更无任何交集。 “那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对吴老师来说,这半辈子骄傲的事无非三件,一:自己带的班每届高校升学率都保持学校第一;二:自己优秀的亲外甥高二就被保送A大;三:自家女儿从小懂事自觉,成绩优异,常年稳居前几名。她对女儿也放心的很,压根就没担心过她中考。 母女俩简短说了几句,许意浓回到自己房间,她从抽屉里拿出mp3戴上耳机与世隔绝地看起了书,做了两题她放下笔望了望窗外。 夜色缥缈如雾,此刻街巷的人际变得越发稀少,晚风开始呼啸,声音凛冽,窗户玻璃有轻微震动,在这没有一颗星的夜幕里只剩几盏微弱的灯火像许意浓的房间这么亮着,给这看似死气沉沉的夜幕下横添了几分人情冷暖。 很久以后许意浓也会莫名想起15岁时这个月黑风高之夜,因为那是她跟王骁歧剪不断理还乱的开始…… # 从那之后,她跟王骁歧更加形同陌路了,她一头心思扎在中考复习里,而他依旧每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那事令他名声大噪,所到之处也议论纷纷,却几乎都是这样的—— “我觉得会不会是老师误会了什么?” “他又帅又高冷做什么都代入不了猥琐俩字啊。” “就是说啊,谁还不是个青春期的小男生啊。” “这个看脸的世界。”同桌撑着下巴感叹,“不过,这年头,黑红它也是红啊。” 许意浓挺想让她闭嘴的,因为这件事里同桌是最没有发言权的。 四十几天说慢也不慢,中考最终如期而至,许意浓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觉得就像参加了一场集体做作业而已,一回家就上网对答案开始估算自己的分数。 彼时大一的纪昱恒给吴老师打来电话询问她的考后情况,姨甥俩还没说几句许意浓就把手机给抢了过去,并直接宣战。 “纪学长,我成为你校友这事没什么悬念,我的目标是——超越你。” 那会儿她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啊,这种话张口就来。 纪昱恒人淡如菊,只在那头笑了笑,“荣幸之至,我在A大等你。” 他是那一年C市的中考状元,中考只比总分差二十五分的战绩至今都无人超越,许意浓还特意刷过他那一届的中考试卷,也只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要超越他,其实还是有点难度的。 吴老师在一旁听着兄妹俩说话,打了个岔,她对着许意浓,“你啊,话别说太满,还是等分数公布吧。”并告诉她一个事实,“我不是打击你,这每逢中高考啊,突然杀出的黑马也不少,反倒是老师眼中的种子选手关键时刻会掉链子,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这种情况见的多了。你呢,A不A大的再说,我更不指望你能像你哥那样成为状元,只要能稳进一中的冲刺班就成。” 仿佛在她眼里,她生来就是比表哥矮一截的。 大概也是年少轻狂在心底作祟,越不被认可什么越想证明什么,已经预估到分数的许意浓索性放出豪言壮语,“我这次要是在C市排第二,就没人能排第一。” 吴老师闻言扬扬眉,“行吧,那我可静候佳音等你给我长脸了,你要真是第一我就给你在小区里给你放炮仗,以后我也好在学校吹牛,说我们吴家前后出了两个状元,是文曲星高照厚待我们老吴家啊,以后我也能大大方方告诉你奶奶她老人家,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孙女儿呐可一点儿不比男孩差!” 又扯到奶奶了,许意浓话锋一转问表哥,“我要是真考了第一,纪大学长你给我什么奖励呐?” “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真的?” “绝无虚言。” 许意浓唇齿言笑,“Ok,那我这两天就要好好想想咯。” “好,恭候你的好消息。” “必须的。” 时间飞逝,中考成绩出来那天许意浓才发现自己有两大失误,第一大失误她估算错了语文作文分数,比她预估的少了整整十分,第二大失误,她自信过头了,非但不是全市第一,也不是全校第一,甚至都不在前三,而全市第一和全校第一竟都是……王骁歧。 当时她拿着报纸反复确认第一名的名字,就差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了,她觉得是自己眼睛瞎了,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相比之下吴老师就比她淡定许多,她也翻看着报纸,“之前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盲目自信,现在傻眼了吧,这次挫挫你的锐气也好,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视线停留在王骁歧三个字上,她不由觉得奇怪,“这孩子爸妈取名字也挺有意思,名字里的歧字怎么是歧路的歧,怪不好听的。” 许意浓才没心思管这些,她甚至想会不会是哪个同名同姓的?总之她无法相信自己会输给那个人。 至此她陷入了不断的自我怀疑中,她不明白,一向稳居第一的自己怎么真如吴老师所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还是她就跟网上说的那样,一逢大考就没什么考运?她迷茫了一段时间,直到收到了市一中暑假集训的选拔通知。 再踏入这所熟悉的学校,她没有了之前的踌躇满志,她不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去的,甚至连进校抬头看橱窗里光荣榜的勇气都没有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和表哥之间有天会隔着一个王骁歧? 市一中暑期集训是先从市区内中考前一百五十名的学生里通过初试选拔出一百二十名,利用暑期的时间进行封闭式上课,直接学高中的数理化及英语课程,进度会非常快,短短两个月内就会把正常高一整个学期的课程全部学完,在集训途中也会先后展开三次测验,把每人三次考试之和加上自己的中考成绩形成一个总分再进行排序,最终选出一百名精英学生进入冲刺班。 因为得理科者才得天下,市一中的冲刺班一向是把文科给剔除的,一共只有两个班,一个是物理化学班,一个是物理生物班,其中物化班为冲刺1班,物生班为冲刺2班,这个首先由学生自己根据特长来填报志愿,如果两个班比例相差较大,学校再根据总成绩进行最终调剂,若有不服者那就普通班再见吧,因此学生们大多还是会乖乖服从学校的调剂。 但并不是说进了冲刺班就结束了,每次学期末的全市统考也会有末尾淘汰制,往届的冲刺班最后能留到高三的也就八十人左右,除了被末尾淘汰的,还有因为高强度的学习与竞争导致压力太大、身心俱疲,学生主动提出退出冲刺班调去普通班的,所以市一中的冲刺班不仅大名鼎鼎也闻风丧胆,而能留到最后的学生也可想而知,几乎包揽了全国排名前五的高校。 初试选拔考试那天所有人都早早到场,随着提示铃的响起,有个人影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学校里,其他人都带着笔袋和书,他则把笔随手插在裤带里,身着一套宽松的篮球服,头发湿漉漉的还挂着汗,像刚打完篮球过来考试的。 他远远走来,无袖的篮球服下双臂裸露着,却白得像一道光,眉眼间透着一股叛逆的不羁与桀骜,他一出现就引起了一片讨论,大部分都是非一中初中部分学生,还有人向一中初中部的人求证,“哎哎哎,他是不是就那个因为看小黄|书在你们学校一鸣惊人的兄弟啊?” 得到肯定后一片感叹。 “人才啊人才,健康教育与学习两不误,还能考全市第一呢!厉害厉害,失敬失敬。” 当然也有损他的。 “走了狗屎运吧,中考正好碰上了对胃口的题目而已,让他来硬碰硬地考试未必能行,说不定这次考完就露馅了,一中选拔考可是要凭真才实学的,要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可要被笑掉大牙了。” …… 大家叽里呱啦地讨论着,他却目不斜视,在众人的注视下,直直走向走廊顶头的那间教室。 许意浓就看着他朝自己迎面而来,他身上的宽大球衣松松垮垮,一点儿没有来参加考试的紧张感,步伐自始至终都很稳健,众目睽睽之下,他掠过了所有人最终站定在她面前,盖住了她的身影。 跑上来就抛出一句,“又成同学了,徐一龙。” “……”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5(变态) 徐你妹啊! 许意浓就差当场送给他一个白眼了。 可大概他俩一高一矮地站在走廊过于惹眼, 所有人目光仿佛都聚集在他们这儿,还交头接耳在讨论着,热度不散。 许意浓很不喜欢这样被人关注的感觉, 她隐忍地往旁边让了让,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也不正眼看他, “话别说太早, 考试见分晓!” 算了, 懒得跟他计较,反正她会靠这场考试一洗雪耻的。 王骁歧闻言眉角微抬,居然没跟她抬杠, 还就着原地长身直接背靠在走廊围墙上休憩了起来, 因为刚运动过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整个人的状态好像是打球中途抽空来考个试而已,周围仍有接连不断的聒噪声,他充耳不闻,人人躲之不及的艳阳他则闭着眼肆无忌惮地接受着从上到下的洗礼,日光在周身一泻而下, 那黑色球服的异常醒目,跟他的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本身就明晃的身影更加灼人耀眼, 而涔涔汗水则顺着额前那缕缕微垂的发丝点滴落下,有直接掉在脚边的, 也有贴挂在他耳朵和颈间的,如同蚂蚁般再沿着他的喉结以下线条肆无忌惮滑至球衣里…… 蓦地, 他抬起唇,语气不冷不热, 双眼却仍是闭着的,“看够没?” 许意浓几乎一秒收回视线,想反驳却又死死咬唇不语,因为傻子都知道这时候回话就证明她刚刚在看他,她暗骂他自恋狂,索性背过身去又走远了些。 她干站着,不由心生烦躁,频繁抬腕看表,搞什么?人都齐了,怎么监考老师还没来? 突然她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曹萦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凑到她边上来的。 她又贴近了些,与她低语,“你跟王骁歧只坐了不到三个月的前后座。”视线转投向某处,“很熟么?” 许意浓:??? 难道我跟你就很熟吗? 初中的时候她跟曹萦萦之间也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各玩各的鲜少有交集,所以这会儿她突然跑过来跟她看起来熟稔的模样,许意浓再傻也知道她什么意思,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晚她在奶茶店的扭捏身影与害羞姿态,以及在书店门口撞到王骁歧时他车把手上来回摇曳的奶茶。 她立即撇干净,“不熟。” “那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没成想曹萦萦还没完,继续追问,表情看上去倒是挺天真烂漫的,她身上很香,应该就是初中男同学们所喜欢的青春期之味,可许意浓闻着只觉过于浓郁了,她忍不住挪了挪脚步跟她也拉开些距离。 好在老师很快抱着试卷出现了,许意趁机紧跟上步伐钻进了考场,这个问题不了了之。 她的考位在第一排第一桌,可以清楚地看到同学陆续进来的身影,曹萦萦跟王骁歧几乎同时走到教室门口,王骁歧停步让了她一下,她朝他微微点头一笑先跨了进来,经过许意浓座位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泛红的脸颊,举手投足怎么看都是个淑女,还有她所到之处留下的香气,一下子就填满了整间教室,让人心旷神怡,除了许意浓。 “阿嚏……”她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似开启了一个闸一样再也收不住了。 “阿嚏……阿嚏……阿嚏……”几乎隔一会儿就打一个,要命,她的鼻炎犯了。 她止不住的喷嚏声又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好死不死偏偏王骁歧坐她旁边,这会儿好像也侧过头来在看热闹。 老师问她怎么回事,她摇摇头说没事,很快就好,然后强捏着鼻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再打喷嚏,就这么忍了一会儿,到老师开始发试卷的时候她也没有了想再打喷嚏的感觉。 她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 冲刺班选拔一向重视理科,所以初试的第一门跑上来就是数学,整个教室聚集的可以说是这一届里全市区的尖子生了,大家一拿到试卷就立马进入了战斗状态,接踵而来的是“沙沙沙”的答题声,当然,也不乏那些虚张声势的,在别人还在安静做前面题目的时候突然将试卷翻个页,声音还贼大,显得他答题最快已经做到下一页了,给其他考生制造出一种紧张氛围,如同被无形的压迫感所笼罩。 许意浓从那时就深谙竞争的残酷以及人性的本能,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谁都想争取,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你只有牢牢把握住了,才能比更多人的站在更早的人生起跑线上。 初考一共四门,数理化加英语,许意浓都觉得自己发挥稳定,但分数公布那天她看着压在自己名字上方的王骁歧三个字,她才开始真正意识到,人人以为的青铜竟然是个真王者。 成绩确实见了分晓,再不想承认还是得承认,她又输了,她这个从小在别人嘴里的三好学生深深感受到了挫败感,而从此她的人生目标里除了超越表哥纪昱恒,又多了王骁歧这三个字。 因此,许意浓又陷入了郁郁寡欢。 成绩公布的第二天,被选拔 | 出来的一百二十名学生与家长被集中在校礼堂里,新一届的暑期集训在校长一番慷慨激昂的呈词后就此拉开序幕。有的人个子很高,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不过更显眼的是他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的形单影只,而破天荒的,许意浓是由她家老许和吴老师一道陪同来的,这还真是头一次这么有面儿,出了礼堂两人非要把她送进宿舍,一路上吴老师都在碎碎念。 “这两个月的封闭式集训尤为关键,在没最终进冲刺班前你万万不能有所放松。” 老许呢一手拎着一大袋零食,一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在她的另一侧也自顾自叨叨,“哎,我说,这集训伙食怎么样呐?” 然后又是吴老师。 “你看,早说了人外有人,你还不肯承认,跟我在家犟,第一轮选拔考又被人超到前面去了吧?” 完了再换老许。 “我看了半天这学校里也就一家小超市啊?这么小它能卖什么?不行啊浓浓,你零食吃完了就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买了给你送来,可不能把我闺女饿瘦了。” 接下来还是吴老师。 “我跟你讲啊,中考和第一轮选拔考双第一,那可不是一般的第一,而且中考只比你哥当年差了五分,一道数学填空题的差距,第一那孩子的实力可真不容小觑。” 父母这一唱一和的,还不在一个频率,许意浓没再继续听下去,一到宿舍楼她就快步往里冲,吴老师在她身后狂喊,“嘿,我话还没说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许意浓头也不回,“抢床铺!” 床铺当然是不用抢的,因为早就分好了,只是许意浓没想到自己竟跟曹萦萦在一个宿舍,还是上下铺,曹萦萦上,许意浓下。 这本没什么,关键是许意浓不能长时间近距离闻她洗发水的味儿,一闻就想打喷嚏,考试时的那幕还历历在目,现在人家比她先到,总不能当人家面说想换床位吧?尴尬。 她只得硬着头皮默默接受学校的安排。 因为集训时间仅短暂两个月,所以宿舍分配是随机的,一室共六个女孩,除了曹萦萦其他人许意浓都不认识。 家长不可以多逗留,吴老师给她摊好床铺,老许给她塞好零食两人就得走了,走的时候老许还是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那种感觉就像把自家闺女送进了牢房,他不知道她在里面会不会受苦,相比之下吴老师就心狠多了,可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状态,只稍稍叮嘱了几句便拽着老公走了。 许意浓望着父母离去的身影,觉得唯一欣慰的是,他俩在她入学高中的这天没有让她一个人来学校,这么一对比,她好像比某些人多了个优势,她不禁暗自窃喜,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当头一吓,因为她竟然无意识地开始跟他什么都攀比起来,连这种父母陪同入学的鸡毛蒜皮也被圈进攀比范围内,这非常可怕,她立刻断了脑子里的念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哎哟。”突然一阵声响,许意浓一看是蹲在下面整放东西的人一起身撞到了自己刚刚打开的储物柜的门上。 那一声碰撞还挺结实的,听得许意浓心里一惊,忙走过去,“你没事吧?” 女孩捂着头闷哼,“没事没事。” 许意浓愧疚不已,“不好意思,是我刚才忘了关上门,害你撞了头。”她凑上查看,“我看看。” “不用不用。”女孩拒绝着已经扬起头,对她粲然一笑,“真没事啦。” 她明眸皓齿,长得也十分灵动,“别那么客气,以后都是同学,我叫林淼,初中是二中的,你呢?” 可许意浓还心有余悸,不确定地问,“真没事吗?” “真的真的。” 再三确认后她才礼貌地向她介绍自己,“我本部的,叫许意浓。” 林淼听完灿然一笑,她伸出一只手,很有仪式感地重新来了一遍初次见面,“你好许意浓,我叫林淼,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虽然只有短暂两个月,但也请多多关照。” 许意浓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握住了手,她觉得这女孩还挺有意思的,便也笑着回应,“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许意浓就这样正式进入了拥有魔鬼训练营之称的市一中暑期集训。 上课第一天,没有最终分班前一百来号人都在一间大教室,外面蝉鸣铺天,像在给炎炎烈日伴奏,只是时间一长显得尤为聒噪,空调送风贼慢,教室里一开始跟个暖炉一样惹人烦闷,班主任却乐此不疲地在按照身高排座位,许意浓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后面,也巧合地跟林淼成了同桌。 林淼这个人真的蛮有趣的,她也不是乖乖女那一挂的,别人都安静坐着的时候她则边用扇子扇风边嚼着口香糖观察窗外还站在走廊里的男生。 她吹出一个泡泡,突然冒出一句,“他们正在讨论篮球呢。” 许意浓拿纸巾擦拭着课桌,觉得不理她好像显得自己特高冷不好相处,再说她害她撞了脑门人家也没计较,就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林淼有点儿小得意,“我会读唇语啊。” 这项技能许意浓倒觉得有些新奇,“你会,唇语?” 林淼挑挑眉,“对啊,不信我翻译给你看。”她把许意浓身子一转,让她也看向走廊。 目光再次锁定在后排那几个挑眼的男孩身上,他们都围着王骁歧聚靠站着,有说有笑的,而他明明跟周围的男生是差不多清瘦的,却总显得与众不同。 这幕场景让许意浓清晰认知到人是慕强的,这个心理可以让你将一个人身上曾经的很多东西忽略不计,而十几岁的他们其实已经潜意识地形成了一个小社会,现实地学会了第一时间站队。 大教室在老教学楼的第三层,因为是老楼,说是三层楼其实并不是很高,走廊后面就是一排茂盛的香樟树,绿树浓荫,一面是郁郁葱葱,一面是朝气少年, 一静一动下在这炎炎夏日里竟无意构成了一幅相得益彰的画卷,并夹杂着阵阵的淡淡清香,让许意浓脑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诗。 “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 可她立马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终止了这段奇思异想。 紧接着,林淼真的开始跟着他们的嘴唇变动形状翻译起来。 “王骁歧,上次初考你穿着篮球服是24号,你喜欢科比?” “嗯。” “我喜欢韦德。” “哦。” 许意浓惊了个呆,这都行?看来现在上个学不光得成绩好,没点才艺是不行了。 “你怎么会这个?”这她是真的好奇。 林淼乐呵呵一笑,手中的扇子扇得更欢,额前的刘海随之飘动,“没事瞎研究的,小时候喜欢看香港警匪片,看到那些跟踪黑 | 社会的便衣警察通过远距离读唇语来破案,觉得特酷,自己无聊的时候开始捉摸了呗。” 这么一对比,许意浓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一会的一项才能拉小提琴,也是吴老师觉得女孩学这个能培养气质。 那会儿还在上幼儿园的她小的很,吴老师说女孩子的气质要从小就开始培养,所以早早就张罗着给她报培训班,不过吴老师有一点挺好,她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孩子报一样自己喜欢的项目,而是带着许意浓去一个个参观,让她自己选择。 那一周,小许意浓被吴老师牵着欣赏了舞蹈,画画,书法,钢琴,小提琴,古筝。 等周末的时候吴老师再问她,“上周去的那么多课程里,你最喜欢哪一个啊?” 要说喜欢,小孩哪有什么真的喜欢,只是那会儿的许意浓认知里就是妈妈在给她做选择,所以她真的认真思考了。 舞蹈是第一个被她排除的,主要别人压腿劈叉的画面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第二个排除的是钢琴,因为还没凸显个子的她觉得自己永远都踩不到下面的踏板,然后是古筝,她觉得那玩意儿比她人都大,她背都背不动啊,画画书法她又没什么兴趣,最终只得挑了个大小适中,姑且能陶冶情操的小提琴,这一学就学到了十级。不过事实证明,即使学了优雅的器乐也未必能成淑女,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而是这项技能的作用仅限于每逢学校搞文艺活动,老师会派她上去拉一首曲子一展才艺,收获一片掌声,仅此而已。 她正恍着神,突然走廊里的王骁歧一个侧头,隔着澄净的玻璃窗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她第一反应是扭开头,可这么做好像显得她心虚似的,说不定还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被误以为她在偷看他,再说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啊?于是她撇开视线,状似在扫视外面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还在对着一众男生抬手比划的班主任身上。 耳边仍充斥着林淼的声音,她说,“现在他们又在讨论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 许意浓看她一眼,想暗示她自己已经没兴趣听了,可她还乐在其中继续翻译着,只是她虽然一个个地在读唇,却并没说清楚哪句话是由谁说的。 “你们觉得,班上谁最好看?” “你问男的还是女的啊?” “废话,当然是女的!” “不都长差不多?” “你眼瞎?差多了去了好吗!” 话到此处许意浓的胳膊被林淼碰了一下,许意浓闷头用纸巾擦拭着课桌,这次没再抬头看过去。 林淼:“他们正在往我们这个方向看呢。” 许意浓心想,管她屁事,继续擦着桌子。 林淼又喋喋不休起来,跟个蜜蜂一样在她身边难掩兴奋,“他们在说你诶。” 许意浓动作一滞,又听她道,“哦,还有曹萦萦。”怕她听不懂,林淼还重新翻译了一遍。 “他们缩小了范围。有人问,曹萦萦跟许意浓,你们觉得谁更好看?”林淼眯着眼仔细看着他们的唇形一字一句读,“他们说:曹萦萦底子确实不错,但身材上许意浓更胜一筹。” 许意浓忍不住说了句,“无聊。” 又在心底加骂了一句:变态,色狼! 林淼以为她生气了,像做错了事吐吐舌头跟她打招呼,“不不不,不是他们,真正无聊的人是我,是我。”而后这个话题就此终结。 过了会儿王骁歧进到了教室,他一路走到许意浓那排,然后抬手在邻座的桌面上掸了掸拂去灰尘,这教室大概平常是空置的,他这么一碰手上沾了一层灰,他翻翻书包再摸摸裤袋,一无所获后正好看到许意浓在用纸巾认真地擦桌子。 于是他朝她喂了一声,许意浓当没听见,他又喊,“徐一龙。” 林淼有些惊诧地朝许意浓看过来,“他为什么叫你徐一龙啊?” 因为他有病! 许意浓没好气地抬起头,口气也硬邦邦的对他,“干嘛?” 王骁歧单肩挂着书包站在她邻座旁,高挺的身影盖住了她的半边桌面,“借点儿纸巾。” “没了。” 气氛有点尴尬,突然有人插了一句。 “我有。” 之后一包未拆封过的纸巾从前面递送到了王骁歧手边,是坐在他位置前的曹萦萦,很有缘的是,这回他俩成了前后座。 只见曹萦萦秀气的手半伸着,正侧转着身子望着他。 几秒后,王骁歧伸手接过。 “谢谢。” 许意浓仍在擦自己的桌子。 哦,原来他会说谢谢这俩字啊,那初中他刚入学那会儿假借她丢了东西用广播把她硬叫了回去,实则却让她帮他搬了一堆书,回到教室后也没听见他说半声谢啊。 “额,你纸都擦碎了。”看她一直在擦个不停,林淼友情提醒了一下。 许意浓哦了一声,才把它团起来攥进了草稿纸里,余光瞥到王骁歧擦完桌子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们两人只有一廊之隔,她右斜方则是曹萦萦。 他用完纸巾又将之还了回去,曹萦萦声音清脆地推拒,“我还有的,这包纸就送你啦。” 这时先前还不能发力的老旧中央空调像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猛地送风,许意浓头顶就有个出风口,冷气呼啦啦地从她头顶飘送下来,让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主动戳了一下林淼,跟她商量。 “那个,要不咱俩换个位置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6(吃醋) 当然最后座位并没有换成, 因为许意浓看到了林淼身上被冷风吹得更明显的鸡皮疙瘩,只得作罢。 集训无疑是紧张的,授课老师都是整个C市有名的优质教师, 带过很多届学霸,即使初次见面他们也并不会跟你官方地喂什么心灵鸡汤,这搁他们眼里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其中物理老师相当有意思, 第一节课只在黑板上写了九个字。 第一个字是他的姓, 算是自我介绍,剩下八个字是:发粪图强,快人一步 有人小声提醒, “老师你写错别字了。” 他却说, “没错, 就这个字。” 不知谁先起头笑了,其他人受到感染哄堂大笑。 老师则不以为意地把粉笔往黑板槽里一扔,一字一句道,“意思就是告诉你们,想要快人一步, 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很宝贵。” 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了。 这让许意浓想起表哥那会儿在家上个厕所都会计时,好像他做事永远是分秒必争的, 原来校风便是如此, 天赋加努力成就了一个王者,最终表哥才能出现在学校的名人堂橱窗里, 可她的前方现在还多了一个王骁歧,要超越表哥仿佛变得路漫漫其修远兮。 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学习节奏自然也让一些人无法适应, 而且理科老师的上课速度极快,这些老师带了多届冲刺班,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等生,早就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根本不按课本的顺序来,特别是数学老师,上课只带个人书都不屑带,随便拿支粉笔就能徒手画个非常标准的圆,而且这几个老师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只要一进入上课状态就会沉浸在其中,如痴如醉,他们会从一个知识点延伸向多个面,脑子里就跟黄金题库一样,可以一下抛出历年高考或者竞赛考试中的相关题目,再衍申不断衍申,变态程度令人咋舌。 如果上课的时候你想要慢慢做笔记,那简直是在做梦,一般要么只能在脑中速记要么就在纸上简记,否则你刚记完一题,等再抬头已经错过老师讲的后两题了,而且他们讲过东西不会重复,一旦有一点走神就会跟不上下面讲的知识点,资质再差点的学生就跟听天书一样,全程属于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没人会特意照顾你,所以初选的一百二十人很快拉开了距离,同时验证了外界对市一中暑期集训的传言。 ——要么你玩命,要么它玩你。 白天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紧张感里度过的,但市一中也怕这样的强度会压得学生们喘不过气,还是劳逸结合了一下,晚自习会相对轻松一些,尤其周末的两场晚自习会组织大家看场电影,平常晚自习只布置些作业让大家完成即可,这个时间自然而然给大家创造了查漏补缺的机会,白天有困惑的地方同学之间可以利用晚自习互相探讨。 这天晚自习的时候林淼写了会儿卷子就把笔一扔趴在了桌上。 “天,无法想象,这日子居然只是刚起了个头,我都觉得需要让我妈给我寄点儿脑轻松了。” “日子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等到了高考,你再回想起来只会觉得时间太快。”许意浓如此安慰着她。 林淼继续叹气,接着吐槽,“这封闭式集训搞得跟坐牢一样,BF都见不着一面。” 林淼有男朋友这件事,在宿舍里已经不是什么奇闻异事了,她几乎每晚回宿舍都会躲在厕所跟男朋友通电话,前几天许意浓还在洗漱,她穿着睡衣握着手机就踩着拖鞋“哒哒哒”拉开门进来了,她对许意浓做了个“嘘”的姿势便开始煲起电话粥。 跟男朋友通话的时候她会一反常态的矫揉造作,中途也会小女生般地害羞笑起来,然后对着电话连亲好几声。 那“啵啵啵”的声音听得许意浓嘴里含着的牙膏泡沫差点吞下肚去,只得快速洗漱完毕,溜之大吉。 她一从舆洗室出来,其他室友就问,“许意浓,你很热吗?怎么脸红成这样?” 正在对着镜子梳长发的曹萦萦也朝她看了过来,许意浓便用手给自己扇扇风,“嗯,在里面待太久了,有点闷。” 大家就秒懂地看看对方,相继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这个林淼哦……” 这边林淼正在怨声载道,那边曹萦萦一个转身在虚心求教,她捧着自己的卷子软软萌萌,“王骁歧,这道题我不太懂,你可以教我一下吗?” 她声音细细如泉水,跟她的长发一样柔润。 林淼啧了一声,推推许意浓。 “你信不信,曹萦萦对王骁歧绝对有意思。” 许意浓简直莫名其妙,她对他有意思,你推我干嘛? 不过王骁歧还没动,他的同桌周邺倒挺积极,率先探头一看,“啊这题,我会!来来来!” 周邺跟王骁歧既是同桌也是室友来着,浑身上下的名牌跟王骁歧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书包都是潮牌,看起来家境也是极好的,人还有点无厘头的搞笑。 比如他给自己的橡皮取名叫白居易,顺便给王骁歧的也取了,叫李白。有次下课别人经过他座位碰掉了他的橡皮没捡,他就对着橡皮喊了一声,“白居易!你怎么了白居易!” 然后他又拿起王骁歧的橡皮叹气,“李白啊李白,我们家白居易现在脏了,你们这对好基友,以后就只剩你一人独自美丽了。” 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搞得撞掉他橡皮的同学不捡都不好意思,立刻捡起边擦边道歉,后来男生们没事就会开玩笑,“周邺,借下你的白居易啊?” 他头也不抬地回,“不借!我白居易今天没档期,你们问王骁歧借李白,他李白空。” 王骁歧直接在桌下踹他一脚,他“哎哟”一声直喊哥,引来一阵嬉笑。 那时少年们的快乐便是如此简单,而王骁歧也不再是初中那个被男生们孤立且独来独往的怪胎,相反,他身边再不缺围绕的人。 这会儿周邺正很认真地给曹萦萦讲着题目。 “这题用定三找四法,球心0到四面体四点距离相等……” 他们交流的过程中,王骁歧心无旁骛地盯着自己的试卷做题,仿佛周围一切与他无关。 他做的是物理试卷,早就做完的数学卷就随手扣放在一边,可以显而易地发现他的卷子上除了答题的地方,其他空白处留下他做题时的草稿。 他做题有个习惯就是不喜欢用草稿纸,小题直接用心算,遇到几何或者复合函数不是隔空打草稿就是直接用水笔在试卷上笔画,尤其数学试卷后面几道压轴题那儿,可谓正确答案与鬼画符草稿并存,卷面极其不整洁,所以即使他次次考第一,他的试卷永远是反面教材,数学老师多次在讲台上展示,“你们看看王骁歧这个卷子哟。”然后看向他,“到底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 当然,老师也不是没跟他提过,“我知道你数学好,但你知不知道阅卷老师的印象分也很重要?” 王骁歧哦了一声,反问,“现在理科卷字迹整洁也能加分了?” 刚打开茶杯盖往嘴里送水的老师差点呛到,“我是提醒你注意卷面工整。”把他数学卷面一摊,对着压轴题敲敲,一板一眼道,“这是态度问题,如果这张是高考卷,你也这副样子对待了是不是?” 王骁歧很认真地告诉他,“如果这是高考卷,我会用铅笔在上面打草稿,交卷前再擦掉的老师。” “……” 王骁歧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存在完全打破了大家固有印象里的传统优等生形象,他有着那个年龄段少年都有的叛逆,又带着别具一格的张扬与娇纵,亦正亦邪,你越让他往东他越要往西,可偏偏人家有真材实料,让人又奈何不了他。 连班主任都常在办公室感叹,“王骁歧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强,没人降得住他,这性格要不改,以后出了学校怕是要吃亏啊。” 题目讲完,周邺问,“O了吗?” 曹萦萦点点头却还没完,把自己数学试卷翻了一面,往王骁歧那儿一摊,指着一道压轴题说,“还有这题,第二问我找不到突破点,大神,指点一下呗。” 这下周邺算是彻底了然了,暗骂自己刚才乱抢着当什么烂好人,他知趣地把笔往桌上一放,“哦,这题我还没做到。”再伸了个懒腰看向王骁歧,“老王,你试卷做完了,这题讲讲正好我也旁听一下啊。” 王骁歧这个人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高冷,被同学问题目这种事他倒不会完全置之不理,只是他没用曹萦萦的卷子,而是重新摊开了自己的卷子,不过他自己都从不用草稿纸,就别指望给人讲题的时候特地拿张草稿纸了。 他将手中的笔转了个方向,执笔的那只手臂微伸在卷面上,经络凸起,分明可见,他用笔尾对着试卷上的题目直接比划。 “这里这里定个点,那里那里画条线,然后设公式。” 旁听的周邺,“???” 曹萦萦也没听懂,身子前倾,头往他那儿凑得更近了些。 王骁歧人往后一靠,他说的那公式应该是在他自己脑子里,快速从他嘴里蹦出一串,周邺却还停留在他上一句的这里那里,他忍不住插话,“等,等下,哪里跟哪里啊?” 可王骁歧的笔尾已经落在了自己的答案上,他把笔一扣,“嗯,就这样。” 从头到尾不知有没有一分钟。 曹萦萦:“……” 而周邺,已卒,享年16岁。 尖子生里也分三六九等,很显然,王骁歧这样的属于天赋型选手。 这题周邺都听了半天的寂寞,曹萦萦更不必说,但她又拉不下脸来再问一遍,好像显得自己悟性很低,便笑着说了声,“好的,谢谢你呀王骁歧。”然后转身回了自己座位继续安静做题。 弄得周邺以为她听懂了,开始自我怀疑人生,只有他没听懂吗?是他蠢?是他蠢?还是他蠢啊? 一直观望着的林淼顿悟似地感叹,“女生是不是说话的时候加个语气助词,男生才会觉得可爱?比如谢谢呀,讨厌啦,随便呢。”她开始现学现卖地模仿曹萦萦刚刚的嗲嗲语气向许意浓求证,“同桌,你看我这样讲话可爱吗?” 许意浓翻了一页自己的卷子,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听实话?” 林淼点头如捣蒜,表情有丢丢小期待。 许意浓同样用加了语气助词的话回应她,“你很机车诶。” 林淼:“……” 好吧,看来也并不是所有带语气助词的话都显得可爱的。 随着下课铃的响起,今日晚自习宣告结束。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正逢生长发育期,市一中校食堂很人性化地给晚自习下课的学生们提供了夜宵服务,林淼偶尔会拉着许意浓去吃点儿,今天大概被她打击了,非要让许意浓请客安慰一下她受伤的小心灵。 许意浓正好也饿了,二话不说地就跟她往小食堂去了。今天的夜宵是盖浇面和小馄饨,来的学生还挺多,许意浓她们出教室晚,到窗口的时候已经排了两条队了。 林淼踮着脚尖一跳一跳地往窗口那儿张望,“一会儿我还要加个鸡腿!” 许意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嬉闹声,她一侧头就看到了王骁歧和他的室友们,身后则是曹萦萦和她同桌。 “哟,曹萦萦不是说晚上八点之后不吃东西的吗?怎么还来吃宵夜?这不是打脸吗?”林淼也发现了她的身影。 这事跟许意浓还有点关系,因为她家老许给她准备了一大堆零食,入宿的第一晚她就拿出来与室友们分享,大家都很吃货地接过,只有曹萦萦淡淡地说了句谢谢,“晚上过了八点我不吃零食的,容易发胖。”再看看其他人,顺便告诫,“你们最好也注意一下哦,晚上饮食其实很不健康的。” 弄得正往嘴里塞蛋黄派的室友们塞也不是,不塞也不是,要不是初中许意浓亲眼所见她晚自习下课买过奶茶,她那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她都要信了她的邪。 队伍在慢慢蠕动,许意浓快步跟上前面并没跟她搭腔,不一会儿王骁歧跟他室友浩浩荡荡地站在了另一队,正好跟许意浓并排了,而曹萦萦她们则往林淼身后一站,还在有的没的跟他们说着话,气氛十分和谐,貌似是在讨论篮球。 有男生说,“曹萦萦,没想到你还看篮球赛,我们只以为女生都不喜欢这些东西呢。” 曹萦萦笑得脆生生地,“看啊,我经常看NBA,还看世界杯,桌球也会打。” 男生们一听更兴奋了,“你还会桌球?那有机会一起切磋一下啊。” 曹萦萦落落大方地应,“行啊。”又把头略微一歪,嘴角弯着,很是俏皮,“你们什么时候打篮球也带上我呗,我可以给你们加油打气呀。” 她大方又可爱的模样根本无法让人拒绝,对面的男生们连连含笑点头,“要的要的,必须的必须的。” 曹萦萦还真如林淼所说每一句话都会带个语气助词,许意浓觉得让她这么说话还不如直接切腹来得痛快,所以她这辈子注定成不了淑女,而话再说回来,有的女生讨人喜欢也不是没原因的,人家不仅有颜还会投其所好迅速跟同学们打成一片,许意浓就不行。 全程没吭一声的王骁歧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学校其实是严禁他们带手机的,但大多数为了跟家里联系方便还是偷偷带了,不过基本都是诺基亚和摩托罗拉,只有王骁歧用的是iPhone 3,那会儿苹果手机就算在大学里都还没普遍起来,王骁歧高一就拥有了一部iPhone ,这在当时的学生群里俨然顶配,用男生们开玩笑的话说就是:他不仅具备了富二代的一切配置,还会在学生时代就拥有优先择偶权,简直人生赢家。 两个窗口前的同学逐渐减少,许意浓跟王骁歧几乎同步到了窗口。 “要面还是小馄饨?”食堂阿姨问。 “面。” “面。” 两人异口同声。 两个阿姨看看锅里,再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有些为难地说,“今天要面的同学多,现在只够盛一碗了,要不你们谁改吃小馄饨?” “他。” “她。” 又是异口同声。 这回许意浓不爽地看向他,“你懂不懂先来后到?” 王骁歧将手机扔回裤袋,手顺势就插在了里面,也看着她,“不是同时到的窗口?” 许意浓义正言辞,“我早就在这儿排队了。” 王骁歧微侧着身子,两人算是面对面了,她凶巴巴的样子里透着一股不肯服输的劲,好像下一秒就要发作一样。 他俩这样其他同学早就见怪不怪,因为这俩一个年级第一,一个第二,互视对方为竞争对手,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在互怼就是在互怼的路上。 阿姨看他俩争执不休,开始打圆场,“哎呀,男孩子,就让让女孩子嘛。”又提醒,“抓紧时间,后面还有同学在等你们呢。” 最终王骁歧退步,“嗯,我换小馄饨。” 阿姨笑笑,“这就对喽。” 许意浓没想到自己吃碗面还要阿姨出来调解,她心底的小自尊开始在体内鬼鬼作祟,看着自己窗口的阿姨舀着大勺去锅里盛面,觉得这碗面如果她就这么吃了特显憋屈,人家如果真想让,就会像初考那天他主动让曹萦萦先进教室那样,到了她这儿,一碗面都让得那么不情不愿的,还得靠阿姨圆场,反倒像是她蛮不讲理抢了他东西似的。 人,不吃嗟来之食! 她带着自己独有的小倔强冒出一句,“阿姨我不要面了,给他,我吃小馄饨。” 有点像在赌气,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 王骁歧又侧首看过来,可她却固执地没再往他那儿瞅一眼。 阿姨问她,“确定了?” “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反正她就是不要他让。 于是两个窗口的阿姨又把东西调换了过来。 另一边的阿姨盛好面问,“那小伙子,你要什么盖浇啊?”王骁歧语气淡淡,“番茄炒蛋。” 许意浓的小馄饨先到,她低气压地端着离开,刚转身就被曹萦萦越过林淼站到了自己刚离去的空位上,“嘀”地一声快速用饭卡帮王骁歧刷了单。 她声音依旧甜甜的,“王骁歧,谢谢你给我讲解题目,这顿夜宵我请你啊。” 许意浓直往前走,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舀起一勺小馄饨便往嘴里送,差点烫到了舌头。 几分钟后林淼也端着小馄饨来了,边坐边说叨她,“说好的你请我呢!你跑的也太快了吧?太不够意思了,都不等我!” 许意浓则抬手拿着食堂里的小醋罐往自己碗里加着醋,“下次双倍补上。” 身后又传来曹萦萦和他们的说笑声,好像还坐在了一起。 林淼看着许意浓使劲倒醋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你这醋倒得也太多了吧,就算食堂醋不要钱你也不怕酸呐?”她闻着那浓郁的醋酸味,说话间牙齿都跟着酸了,“你这么能吃醋啊?” 许意浓这才把醋罐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还心有余气,“嗯,能吃,我特别能吃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7(扔垃圾) 翌日清晨, 室友们是在许意浓的喷嚏声中醒来的,许意浓鼻炎又犯了,她把自己埋进被中, 用手捂着口鼻,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奈何夏天的薄被并不能将喷嚏声遮掩, 还是吵醒了大家。 上铺的曹萦萦伸手从枕边摸到手表看了眼时间, 动静也不小地翻了个身, 在又听到削弱的喷嚏声后她不耐地直接“啧”出一声,这个微小的语气字,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她的多种情绪, 有起床气, 有烦躁, 有不满,概括一下就是意见很大。 为了不打扰她们休息,许意浓捏住自己的鼻子强 忍着里面的痒意,只得轻手轻脚地起床,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舆洗室的门,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再换好衣服抓了本英汉词典大全走出了宿舍。 她一路捏着鼻子狂奔出宿舍区,确定远离之后她才释放自己一连打出了几个喷嚏, 鼻子里还是痒痒的, 她揉捏着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这种集体生活, 鼻炎一发作就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夏日天亮得快,整个学校被一层迷雾笼罩着, 眼前灰蒙蒙的,近处能听到蹲在草丛里的蛙叫与蛐蛐叫的叠交而响, 此起彼伏,远处能听到“咕呜—咕呜—”不知名生物发出的诡异叫声,让这尚未觉醒的黎明更显神秘。 许意浓施施然走到学校的后湖,那里有座假山亭,此刻在这缥缈烟雾中如临仙境。 湖中举目圆叶,盛开着满塘的荷花,碧绿的荷叶上滚躺着大颗大颗的露珠,晶莹剔透,清风徐徐,波光潋滟,好似洒落在翠玉盘上的玻璃珠,这里曲径通幽,如一方净土,远离了尘嚣与世俗,只留清心与寡欲,倒是十分适合学习。 微风拂面,惬意舒适,许意浓走进亭里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石凳坐下,翻开手中的英文词典认真背起单词来,因为母亲是英语老师,从小就给她培养英语语感,她底子不错,背单词纯属是拓宽词汇量。 只是这里刚成为她一寸见方的小天地,就被乍然响起的“哗哗”水漂声给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波圈一浪推一浪,搅乱了这天然屏障内原有的清净与画中人。 许意浓一抬头看到雾气氤氲朦胧中走来一道高瘦身影,沿着湖边影影绰绰,由远及近,待人更近些她定睛一看,竟是王骁歧。 他身着一身黑,像个地狱使者,额前的碎发沾了些雾水,看起来湿漉漉的,双手插放在裤兜,两耳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一侧兜内长长拉出。 许意浓以为他是在听歌,直到听到他开口说话。 “等我生日那天你们能不能……” 很长的一段安静后,他突然唤了两声,“妈?妈……” 然后他就扯掉了耳机,看样子像是被挂了电话,烦躁中带着不悦。 “阿嚏!” 许意浓本想当个透明人,却很不和时宜地打了个喷嚏,王骁歧抬首而来就这样发现了她。 他蹙着眉,脸上还残留着被挂电话后的阴霾,满腹心事。 许意浓蹭地站起来自证清白,“我比你先到这儿的,可没故意偷听你打电话。” 王骁歧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先前的神色敛去几分,似乎也没打算跟她计较什么,只说了句,“你挺勤奋。”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许意浓也就一听置之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她生硬地回了一句,“一天之计在于晨,我醒得早,不浪费时间而已。” 王骁歧手还插在裤袋里,刚才扯掉的耳机这会儿恣意地倒挂在他的颈间,两人的状态相形见绌,反倒衬得他无所事事。 许意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准备挪动就听他意有所指道,“这就是你每次英语考第一的窍门?” 这几门课里,英语的确是许意浓最拿得出手的,她还研究过他每次的考试成绩,发现都是靠数理化拉分,单独把英语拎出来他并不算出众,其实还是有点偏科的,奈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英语再好分数也拉不过那三门,人家只要做对两道数学压轴题就已经干掉了一票人。 “这只是拓宽词汇量,我做英语都靠语感。”许意浓捧着词典实话实说。 王骁歧又走近了些,“怎么培养语感?” 这突如其来的求问好像让两人之间的话锋变了个方向,可不回答他显得她小气吧啦的,她便撇撇嘴,“语感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多听多看多读多做题呗。” 她说话间他也站到了亭子里,下巴朝她手中的词典一点,“借我看看。” 她讶异地看着他,只见他唇角微扬,笑得有些人畜无害,“培养培养语感。” 你让借就借?我许意浓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立刻把词典往身后一背,“一本词典又没几个钱,你自己去书店买本就是了。” 你一堂堂天盛太子爷,还买不起一本英汉大全吗? “行,不借拉倒。”王骁歧好话不说二遍,加上心情不好,一个转身抬脚就走了。 许意浓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能去教室了,后脚便跟着跨出了亭子,只是她下台阶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沙沙”声,是草叶摩擦发出来的。 一开始她没当回事,又走了几步突然看到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灌木丛开始动了起来,她一惊,看看前面王骁歧还没走远,当即喊了他名字,“王骁歧!” 王骁歧回眸就看到她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脚跟定住了一样,声音打着颤对他说,“好像有,有蛇。” 还好王骁歧也没见死不救,他转过身问,“在哪儿?” 许意浓看着那晃动愈发剧烈的灌木丛,肢体都僵硬了,她伸手指了指,“就那儿啊。” 王骁歧看过去,那灌木丛真的在动,确实有东西,再看看看她那样,哪里还有平时高傲的样子,便玩心一起故意装没看见,“哪儿?” 许意浓急了,手都要指断了,“那儿啊!”说完对上少年肆意的笑,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有意思吗王骁歧!”再开口她带着些许生气。 明明是害怕的却又带着一丝倔强,连求人帮忙都一股不服输的模样,王骁歧收起笑不再逗她,他抬手招她过来,“没事,可能只是野猫,你快点走过来。”他终究没有丢下她,而是打转重新走了回来。 许意浓还气着,没动,可那灌木丛里又开始闹腾起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王骁歧离她越来越近,长手朝她所在的方向伸出,像是再近一点就能牵住她,“别怕,过来。” 许意浓暂时抛开了他刚才的恶作剧,想试着一鼓作气地冲下去,可她刚迈出一步那儿又动了,她瞬时把脚给缩了回去,继续哆哆嗦嗦,“你确定是猫?”王骁歧手还朝她伸着,“蛇能整出这么大动静?那得多大?” “万一是呢!” 王骁歧为了证明不是,直接走向了那灌木丛,准备拨开一探究竟,特别胆大。 “喂喂,你别过去啊!”许意浓焦急地喊,他要是被咬了她一个人怎么办啊? 可王骁歧已经过去了,只是手刚碰到那灌木,里面的东西就窜了出来,就在他脚边,还发出“唧唧吱吱”的嘶叫声。 许意浓都没来得及尖叫,就看到两团黄色的,像巨型老鼠般的动物,它们激烈扭打着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只一秒又钻进了另一排灌木丛,瞬间销声匿迹。 她有些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那幕,再看看王骁歧,王骁歧也在原地看她,她惊魂未定,气息还不稳着,哪里还有一丝平时的高傲样,“刚那是,是巨型老鼠吗?” 王骁歧到底是男孩,比她淡定太多,他告诉她,“是两只打架的,黄鼠狼。” 那是许意浓第一次见到活的黄鼠狼,居然还在学校里,这人品估计千年都难得一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后她死死跟在王骁歧身后,生怕黄鼠狼再从哪儿窜出来。 突然草丛又发出“簌簌”声响,许意浓再次被吓,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王骁歧的手臂,词典都掉了,几乎秒躲到他身旁,两人靠极近,只差几厘米就贴一块儿了。 她抖着声,“啊啊啊,它们又,又来了。” 王骁歧看着自己被她死死抓着的臂膀,莫名想笑,却忍住了,他提醒,声音略低,“是风。” 周身都是少年的阳刚之气,许意浓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立马松开手,王骁歧被她抓过的手臂上留下了显眼的红色十指印,可见她刚才力气有多大。 许意浓觉得自己耳根有点儿发热,丢死人了,他弯身帮她捡起书,拍拍干净递送过去,“胆这么小还敢一个人来这儿早读?” 许意浓当然拒不承认,“我只是怕蛇而已,所有软组织蠕动的东西我心里上都无法接受,有点恶心。”“黄鼠狼不怕?” 许意浓继续嘴硬,“不突然窜出来,有心理准备的话,它出现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王骁歧见她半天不动,把书在她面前一晃,“吓傻了?东西不要了?” 许意浓轻轻咬唇,“借你了。” 一阵铃声蓦然响起,是教学楼那儿传来的,提示学生开始上早早读。 许意浓趁王骁歧不注意,从他身边连跑带跳地走下台阶,如风般只留下一句,“还你人情,就当刚刚谢你了!” 王骁歧从她背影收回视线,翻开那本厚厚一叠的英汉词典,封面是醒目亮眼的正红,扉页上是钢笔写的楷书,是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浓,清秀的笔锋中又带着一丝女生少有的英气。 他再抬眸,她身影早已隐匿在那雾色蔼蔼里,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合上词典,慢慢跟了上去。 后来许意浓告诉林淼学校有黄鼠狼,林淼一副不信的样子,“真假的?哪儿啊?” “后湖假山那儿。” “你早上跑出去就去那儿了?” “嗯。” 林淼又笑着说,“那说明我们学校生态环境好,而且看到黄大仙是好事啊,大吉之兆,你应该拜拜,让它保佑你以后考试一路通关直奔A大。” 她越说越扯了,许意浓没再多言,让她知道了她还遇到了王骁歧,她那嘴指不定又胡诌什么呢。 她打了打岔,“我鼻炎打喷嚏总打扰你们休息,很不好意思,等集训结束,请大家出去吃饭赔罪。” 林淼捧着书觉得她言重了,“嗨,这才多大的事儿啊,我早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说实话都没听见,她们晚上打呼几重奏的可比你打喷嚏吵多了。” 宿舍里有俩人特能打呼,那叫相当默契,两个人一来一回交替着打,其中之一就睡在许意浓头顶,一开始睡觉确实有点受影响,后来她换了方向睡,慢慢地竟听习惯了,伴随着那呼噜声也能正常入眠。 可曹萦萦就没她那么能适应了,有次被吵得心烦意乱,辗转反侧,也不顾其他人有没有睡着,一个坐起来就大声喊那俩人的名字,可惜她俩睡得依旧稳如泰山,倒是其他人在她的叫声中醒了。 有人打了个哈欠劝她,“要不你戴个耳机睡觉吧曹萦萦,打呼噜的人都睡死了,你这么叫不一定能听见。” 但越被劝曹萦萦越要做到不可,她直接下了床,下床的动静挺大,许意浓明显地从自己床铺晃动的幅度里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已经醒来的三人并不知曹萦萦要干嘛,只见她脚一落地就踩着拖鞋走向打呼噜的那两人床铺边,然后陆续猛地掀开她们身上的薄毯,对着她们的床头一顿猛拍,“哐哐哐”的声音吓得两人当场弹了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 其中一人还懵逼着,“啊,怎,怎么了?” 曹萦萦做完一切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自己床铺了,大有我睡不着你们就都别想睡的意思。 林淼当时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就,你俩刚打呼噜来着,提醒一下。” 等回过神来那俩人也不满了,“那不能好好说吗?又掀被子又敲床的,有病吧?” 曹萦萦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把被子一裹就翻身睡了,留其他人继续调解…… “我算是发现了,曹萦萦这人呐,假的很。”林淼不满地吐着槽,“她自己半夜还磨牙呢,声音巨诡异,我早上刷牙的时候跟她提了一下,你知道她说什么?”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说我胡说八道,她可从来没有这种坏习惯。” 见许意浓仍无动于衷,林淼打抱不平,“都不敢承认自己的问题,她还嫌弃别人,她有资格吗她?”越想越气,“怎么办,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 许意浓继续翻书,说了句,“算了,就做两个月的室友,集训后就散了,再说我确实也有不对,还是早读吧。” 林淼是个直肠子,朝天翻了个白眼,有话也不掖藏,“反正曹萦萦就是被惯的,她表里不一,虚与委蛇,男生喜欢她这样的,我可不喜欢!” 早早读是自由选择书籍阅读,有的人看英语,有的人看语文,许意浓今天看的是文言文,翻页的时候她余光瞥见隔壁王骁歧手上的书是晃眼的一抹红,她侧目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本英语词典,原来他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在看。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将头一偏,许意浓像做了亏心事立马将视线重回到自己书上继续念自己的文言文,只是今天她念出来的一长串文言文没有夹在任何思考,犹如小和尚念经一样读之无味,脑中总能想起她在假山亭紧抓住他手的情景,还有他站在前面朝她伸出手的模样,他说,“别怕,过来。” 如果她当时真的过去了,会怎么样? “啪嗒”一声,曹萦萦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打破了许意浓的思绪。 她今天来迟了些,一到位置就往王骁歧桌上放了个东西。 周邺一看是瓶旺仔牛奶,他看着曹萦萦问,“这是,给老王的?” 曹萦萦点点头,“谢他昨天教我做题。” 周邺发出了灵魂拷问,“哎不对吧,昨天的题你不是请他吃过面了吗?我也教你题了啊,我怎么啥玩意儿都没有?” 曹萦萦甜甜回之一笑,“牛奶我就这么一瓶了,下课去小卖部请你喝脉动好不好啊?” 她这招对男生屡试不爽,再加上周邺其实就是开个玩笑,他果然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随便说说的。”然后对着王骁歧面前那瓶旺仔上的小人学着广告词说,“再看,再看就把你喝掉!” 谁知他们的对话全被林淼听到了,她又在许意浓身边义愤填膺,“放屁,我早上明明看到她开橱柜的时候里面还有好几瓶旺仔呢,这女的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 许意浓盯着课本觉得今天念的文言文有点复杂,无心参与什么,索性两手把耳朵堵了起来阻挡了杂音让自己静下心来。 林淼没被接茬,也自顾自翻着语文书懒得再看隔壁一眼。 王骁歧把那瓶牛奶往周邺那儿一推,“那你喝。” 周邺看看他再看看曹萦萦,很有眼力劲地说,“我刚就开个玩笑。”再小心翼翼推回去,“你喝,你喝。” 曹萦萦这才背过身去放心地坐了下来。 谁知王骁歧又把易拉罐送到了周邺那儿,不等周邺开口就被他直接堵住了嘴,“给你就拿着,别BB。” 确定曹萦萦没听见,最后周邺像小媳妇一样地收下了,谁让他以后还得找他指导数学题呢。 早读结束,王骁歧去了趟厕所,顺便在走廊上透了会儿气,一会儿几个男生围了过来,都是一个宿舍的,讨论着今天晚自习结束打篮球的事,周邺也在,手上拿着那瓶红彤彤的旺仔牛奶,边喝边叹,“老王啊老王,你也忒不解风情了,这奶人家是给你的。” 王骁歧瞥他一眼,“话这么多,是一瓶不够你喝?” 有人还煽风点火,“这奶是校花给的啊?” 周邺刚想点头又被王骁歧甩来的一个眼神唬住了,他举头望天赏日,安静如鸡地继续喝着奶。 一会儿从女厕所那儿回来的许意浓和林淼慢慢走来,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在她们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还跟着几个男生,好像是王骁歧一行人隔壁宿舍的,有人边走边盯着许意浓的背影“啧”了一声,“都说胸大无脑,许意浓的存在却是个例外啊。”完了还用双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他身边的男生们闻言立刻眉眼一挑互相撞撞肩,嘻嘻哈哈笑着来回推搡,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那帮人走过去,周邺还在喝着奶,他身旁双肘半撑靠在走廊的王骁歧突然问,“你喝完没?” 周邺以为他有什么事,赶忙仰起头把剩下的奶一饮而尽,还把易拉罐倒了倒给他看,“喝完了,咋了?” 王骁歧手一伸,示意他把易拉罐给他。 周邺一脸茫然,“干嘛?” 王骁歧不跟他磨叽,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易拉罐,“扔垃圾。” 周邺:??? 突然对他这么好的吗?王骁歧竟然会主动帮他扔垃圾?! 许意浓和林淼前脚刚坐回自己位置,后脚就听到讲台上传来“咚”地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同学的惨叫,“哎哟喂!” 许意浓一抬头就看到那男同学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弯着腰撑靠在讲台,他脚下是一瓶红得异常显眼的旺仔牛奶空瓶易拉罐,这会儿还在地上来回滚动着,一看就是被人砸中了脑袋。 他极其不爽地叫嚣着,“谁啊?是谁扔东西不长眼睛?!” 而教室门口立着一道身影,正是王骁歧,他斜靠门框站着,这会儿已经出现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走廊,投在他身上整个人耀眼得像镀了层金边,在听到同学的不满后他毫不否认地说,“我。”并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手滑。”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8(浓哥) 讲台边就是教室里的卫生角, 扫帚,拖把,垃圾桶什么的都搁那儿放着, 平常女生们的垃圾都会扔在自备的塑料袋里,等满了再集中扔到前面的垃圾桶里,男生们就没那么讲究, 尤其像喝完的易拉罐, 下课后他们要么直接站在教室过道模仿贝克汉姆踢个圆月弯刀, 要么直接站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把手一扬投个三分球,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了他们课间娱乐的活动之一, 不仅有趣还能在女生面前耍个帅, 当然, 能不能精准投中那另说。 显然,大家都以为是王骁歧的三分球投垃圾失败了,不巧砸中了人而已,但是他虽然承认是自己扔的,却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道歉, 光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无形之中已透着一股嚣张气焰。 被砸的人一看是他, 瞬间气势被灭下去了一半, 要比成绩,人家第一, 要比打架,人家个高, 要比背景…… 那人望着后头正在基建的新教学大楼,终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算了,惹不起。 “那个,下次扔东西瞄准点儿。”最后他只这么说了一句,仓惶走下讲台,此次事件就这么“完美”落幕。 等那人下去,王骁歧上前倾身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在一个偏斜的位置对着卫生角一个抬腕。 “哐——”易拉罐稳稳落进了垃圾桶里。 下面观望的女生们真有被帅到,曹萦萦同桌还暧昧地推了她一下,“是你的那瓶牛奶诶。” 曹萦萦没说话,只反推了同桌一下,是那种女生间表露羞涩的小动作。 许意浓正在抽下一节化学课老师要讲的试卷,夹在里面的草稿纸无意掉落,不偏不倚落在了从讲台下来的王骁歧脚边,他顺势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一个角却被人猛地一抽,先他一步地拿走了那张纸,速度快到他的指侧被纸边缘划了一条线。 是许意浓,她捡起后直接坐回了自己座位,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跟没看见他一样,更没说声谢谢,只低头拉起笔开始自顾自刷起题来,那老死不相往来的表情仿佛又把他当做了头号敌人,回到了一级防御状态,早上在后湖时的模样这会儿在她身上早已荡然无存,态度一个天一个地,截然两副面孔。 王骁歧坐回自己座位,也从桌内抽出做完的化学试卷替换桌面上摆放着的早读的东西,刚刚指侧被纸划到的地方已经开出了一道小口子,随着他的动作渗出了些血来,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伤他直接无视了,他伸手拿过那本英汉词典收放进书桌里,望着那比自己血还鲜红的封面,他突然觉得女生真是个善变的生物,莫名其妙说翻脸就翻脸。 # 时间转眼即逝,后面两场选拔考来得很快,尤其最后一场,卷子异常变态,数学卷当场就把大家给考萎了,几道压轴大题几乎来不及做,考试时间已经结束还有人在奋笔疾书,老师亲自下来收卷,同学却压着卷子说,“我就差一点儿了老师!” “我管你一点儿半点儿?你以为整个考场就你一个考生呢?让你继续写还有没有公平可言了?如果这是高考到了时间还不放笔就是违规,成绩直接作废。”老师强行收了卷,走回讲台整理试卷的时候又不近人情地抛出一句,“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总会有二十个人要淘汰的,与其在这儿做分母,倒不如去普通班做个分子,有些人早点认清自己并不是什么坏事,不信你们看,实践呐永远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右手掌张开,用拇指食指各放在自己的左右镜框向上推了推,“好了,下课。”然后手捧着保温杯,胳膊夹着一叠卷子走了,走路的时候还没听到钥匙摇晃的声音,啊对,就是那种很老式钥匙串,能勾在裤腰上的那种,这是数学老师的标志性打扮,虽然有点out,但也很符合他不苟言笑的人设。 这次考试安排在了周末,数学又是最后一门,老师一走教室里就闹腾了起来,打乱坐的考位大家收拾完东西各回各位,有男生站到讲台上学数学老师说话的样子,还挺像模像样,惹得同学们一阵笑,有几个女生一回到自己位置就趴在了桌上,还沉浸在没做完数学题的忧伤中,蔫了吧唧的,生怕最后淘汰的就是自己,一场考试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次坐单排的那列留在了教室,坐双排的去隔壁教室考试,一会儿隔壁考场的人也回来了,林淼一屁股坐下狂喝水,“考场数学都要考脱水了,压轴题最后两问都没来得及做。”她问许意浓,“你做完了吗?” “最后一问没写完。”许意浓也没能在这场数学考试幸免于难。 林淼摇摇头,“学校为了刷人往死里整我们,在这个班能笑到最后的都得有颗强心脏,得,大不了就去普通班,以后也落得一清净,可惜我男朋友那怂成绩进不了本部的普通班,只能进个分部,不然还有成同班同学的可能性,现在可能性直接化为零。”她越说越失落。 她所说的本部和分部其实就是市一中公费和自费的区别,自费的录取分数线要比公费线低到二十分,这在外界美其名曰是给中考发挥失常的学生们一个上市一中的机会,实则就是花钱买名额进高校罢了,不过师资力量跟本部普通班无异,教室也不会单独分开,跟本部的普通班在一层,除了被叫做分部其他跟本部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往届高考也有不少分部的学生最后考进高校的,整体实力还是能吊打一些普高的。 可能是真被这场考试打击到了,林淼有些生无可恋,“许意浓浓,我要是被刷去了普通班,你苟富贵,勿相忘啊,我们这同桌之情,就要缘尽于此了。” 许意浓觉得她夸张了,“又不是只看这次考试分数,是按照三次选拔考总分加中考成绩排名,你别杞人忧天了。” 两人说着话,王骁歧裤兜里揣着两支笔回来了,一进教室就被围着问答案。 林淼感叹一声,“估计这次数学也就只有王骁歧把整张试卷做完了。” 许意浓问,“你怎么知道他全做完了?” “我们那考场都知道啊,因为他是全考场唯一一个反着做题的,从压轴题开始往回做,监考老师发现后都说他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才。”林淼还分析了一下,“题越大分值越大,而小题只有五分,就算最后小题来不及做,后面的分数他也已经拿稳了,比我们丢大题分要合算,看看,保帅弃卒,聪明人连考试都讲战术。” 全省的数学卷是没有选择题的,跑上来就是填空题,蒙都不好蒙,许意浓平常坐王骁歧隔壁,见识过他做小题的速度,对他来说从后往前做这种方法确实是很明智的,但不是人人都能效仿,数学没点把握的用这种方法只会适得其反。 许意浓听完就知道自己这次冲第一又悬了,二考她也没考过王骁歧,这最后一场考试,即使她前面做完的数学题全对,还跟他多了最后一问的差距。 “老师收完卷还问他以后有没有兴趣参加奥赛,参加省考再参加国考,以后走保送去AB大,你猜他怎么回的?”林淼还在她耳边嗡嗡嗡的。 许意浓像是难得感兴趣了一回,“他怎么回的?” 林淼啧啧称奇,“他来了一句,他能靠高考考A大,保送的名额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一个字:拽,两个字:牛逼,三个字:极其嚣张。” 许意浓没拆穿她那是四个字,只看着前面被同学包围的王骁歧,真的意气风发,而她好像也从中考开始陷入了一个魔咒,总被他压了一头,这就像道数学压轴题,她越急着寻答案却越深陷其中,最后一头钻进牛角尖,变成了一个无解死循环…… 最后一轮选拔考结束,又逢周日,今天晚自习放电影,班主任原本给大家准备的是一部励志电影《风雨哈佛路》,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讲台下嵌着的多媒体被一个男生顺便插入了usb接口给自己mp4充电,瞬间投影上就弹出来了外界设备的提示,那同学生怕影响大家观看电影,忙拿起鼠标给点掉了,却被其他男生打趣,“点这么快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mp4里怕被我们看到啊?比如某岛某老师动作片?” 立马有人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别心虚啊你!” 台下一阵哄笑。那男生被这么一激,直接点开文件夹,把自己mp4里的东西坦坦荡荡展示在全班面前,“切,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东西就这些,你们看呗。” 大家一看,除了一堆英语音频就是他自己下载在里面的电影,不该看的那种没有,倒是挺多香港电影的,什么《新警察故事》,《门徒》等等。 男生们失望之余不知谁提议,“那我们看《山村老尸》吧!考完试刺激一下!” 瞬间得到了一群附和,“好好好!这电影一起看才有赶脚!” 许意浓当时并不知道这部电影,心想《山村老师》?是讲支教的吗? 等真的放出来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shi并不是老师的师,而是尸体的尸,那根本就是一部恐怖片。 为了营造出气氛,男生们还把教室里的窗帘给拉上了,电影里的配音也十分诡异,再加上时不时来点儿粤剧烘托气氛,更显阴森恐怖之感,层层递进地突破着他们的心理防线,当电影里的人出现幻影,女鬼突然现身,在镜头里披头散发一晃而过的时候有女生忍不住发出了叫声,有男生还在嘲笑,下一秒镜头一拉,一个身着蓝袍,长发如瀑,白眼珠,嘴角流着黑血的女鬼赫然出现,还给了个特写,这下全班尖叫,有女有男。 许意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淼一把抓住了手臂,“妈耶!” 隔壁的曹萦萦反应更大,她软绵绵地“啊……”了一声,躲在了她同桌身后,顺带碰到了后面王骁歧他们的桌子。 “对,对不起。”她回头道歉的时候声音还是抖的,被吓到的样子看上去楚楚可怜。 王骁歧正戴着耳机低头在课桌下不知翻阅着什么,对于曹萦萦的一举一动别说头了,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邺便用手给曹萦萦比划了一下,告诉她,“他戴着耳机,听不见。” 曹萦萦这才发现他真戴着耳机,微微张口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过头回去继续看电影了。 这电影周邺以前看过一遍,当时他一个人在家,吓得个半死,还失眠了两天,这次算重温所以知道剧情,每个恐怖点和镜头都有心理准备,加上教室里有一百来号人,他也没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怕了。 他再看看王骁歧,全程不知道闷头看什么玩意儿那么入神,于是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竟是本英汉词典。 跟王骁歧做同桌也有段时间了,他经常亲眼目睹他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总不按套路出牌,因此对于现在这种人家看恐怖电影他却在看英语词典的事也不是特别奇怪。 有句话不是说:优秀的人,总是有些孤独的,因为与众不同嘛。 “你不怕吗?” 画面又暂回到正常剧情,林淼缓过来后发现许意浓全程很淡定,刚才那么恐怖的镜头都没叫一声。 许意浓也不瞎逞强,只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看的话,可能会有点怕,但现在一群人一起看,没什么好怕的。” 林淼只能给她竖个大拇指,此刻她总算知道许意浓跟曹萦萦的最大的区别了,不是脸也不是身材,而是性格,许意浓的性格比较刚也很独立,不仅是生活上还是思想层面上,都不大激得起人的保护欲,曹萦萦跟她却是完全相反,柔柔嗲嗲,还能装,所以相比之下男生们会更喜欢曹萦萦那款的。 好不容易熬到电影结束,大多数女生留下了后遗症,都不敢去上厕所了,非要结伴而行。 有男同学趁机捣蛋,故意讲些怪谈,有什么,“我们这大教室是学校里的老楼啊,知道为什么这层只开放男厕所吗?据说long long ago,女厕所出过事啊……” 还有什么,“以前有位同学为了方便,租了一校外附近的房子,可他每天回家做作业的时候都感觉脖子后面痒痒的,他就跟他妈说了,他妈一开始不信,后来有个会看风水的亲戚到那房子做客,告诉他妈那房子以前自杀过一孩子,是上吊死的。” 女生们都听得紧抱成一团,那男生还故弄玄虚继续道,“他妈一听吓了一跳,问是在哪儿上吊的,那亲戚手往她儿子那间房一指,说:就那儿啊。她妈一看,腿一下软了,因为亲戚指的地方正是儿子写字台的上方,他说脖子痒痒的,其实就是……”他突然身子一个凑近,压低了声音,“那个吊死鬼的双脚腾空一荡一荡地,在他儿子脖子后面来回滑啊滑……” “啊——!!!”他话音刚落就有女生尖叫起来,然后其他女生都受到了惊吓,跟着叫,顷刻间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只有刚刚讲故事的那男生和他同桌在捧腹大笑,原来他刚刚讲鬼故事的时候他同桌就偷偷跑到女生们的身后,用卷起的试卷轻拂她们的后颈,把她们吓得够呛,汗毛都竖起来了起来,有胆小的直接被吓哭了。 今晚教室里尤为闹腾,直到后来老师闻声而来,才平息了这场闹剧,并勒令以后一律不允许传播任何形式的恐怖话题,造成校园恐慌,顺带收走了恐怖片之源的那个mp4,那同学后来捶胸顿足心里那个悔啊,他为什么要手贱去充电啊! 晚自习下课,林淼也没什么胃口去吃夜宵了,她紧紧搂着许意浓的胳膊不肯松一下,还东张西望地说,“我们从教室出来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许意浓刚刚也就拿了本文言文的功夫,同学们已经一窝蜂冲出去了,教室里的人只剩寥寥无几,林淼一直催她快点快点。 “后面也还有人。”许意浓告诉她,想让她放松些。 外面晚风习习,还有些许的凉爽,林淼却拉着她加快脚步,“还是快走吧,这儿妖风阵阵的,怪吓人的。” 许意浓觉得她也是看恐怖片留下的后遗症,刚想安慰一番,突然两人的后颈就传来一阵痒意,跟先前同学在教室里讲的鬼故事如出一辙,毫无防备的林淼当场吓得叫起来,许意浓也浑身一僵吓了一跳,但比林淼好些,因为她知道是又有人在恶作剧。 她蹙眉回首一探究竟,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无聊,一看,身后是王骁歧和他的室友们,而且他正眉眼带笑地注视着她,连他的室友也都是笑着的,再环顾四周,没别人了。 其他人她都不太熟,有的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她几乎一秒断定了是谁,于是一个转身走到他面前。 王骁歧看她恼羞成怒地站定在自己面前,直呼他姓名。 “王骁歧,你无不无聊?” 王骁歧立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话脚上已经被她回击似地踩了一脚,他白色的球鞋立刻留下了一个脚印,再抬眸,她已经拉着林淼扬长而去了。 周邺是第一个笑出声的,他略表同情地拍拍王骁歧肩膀,“老王,你说你跟许意浓,你俩平常老较个什么劲呢,现在人家被捉弄第一反应就是你干的,比窦娥还冤呐你。” 刚刚捉弄许意浓和林淼的另有其人,几乎每个经过的女孩他都拿着试卷从侧面伸手在她们颈后滑过去了,一干完他就做贼般飞速窜走了,女孩们第一反应都是往身后寻找罪魁祸首,殊不知真的始作俑者早已溜之大吉,好巧不巧,许意浓转身就看到了正在聊NBA的他们,当时他们有说有笑的,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还真不能怪人家。 等人走远了,王骁歧倒像无事发生般,没有半分生气样,而是将左手捧着的词典向上抛了抛又稳稳接住,云淡风轻道,“她就这样。” 那口气周邺乍一听竟有一股宠溺的味道,但很快就被他否定了,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这两人就像两只羽翼丰满的孔雀,都高傲的要死,只会互看不顺眼地争第一,压根难以和谐。 见王骁歧走了,他赶紧跟上去,“等等我啊老王!” “你跟王骁歧怎么像仇人?”一路林淼都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俩人怎么老不对盘。 许意浓不做声林淼也就没再多问,两人刚走到宿舍楼下就听到阵阵尖叫,已经听了一晚上尖叫声的许意浓不免心烦意乱起来。 走上楼才发现自己宿舍门口围着很多女生,两人慢慢挤了进去,一进去惊讶地看到室友有裹着浴巾就站在床铺上的,还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而一向注重形象的曹萦萦破天荒地披头散发地躲在宿舍门口,一看到她们回来,指着自己那铺的大白墙说,“有,有蟑螂。”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有只巨型黑蟑螂,那长长的触角还在动。 “我去!”林淼也吓尿了,第一反应就是躲。 大概是吵闹声惊动了宿管阿姨,一位胖阿姨站在楼下双手掐着腰喊,“三楼女生宿舍的,你们一群人堆305门口干嘛呢?!” 有人从宿舍走廊探头告诉阿姨, “阿姨!305宿舍有只大蟑螂!” 刚说完又传来一阵尖叫,有女生接着喊,“阿姨!那蟑螂不仅大还会飞!” 林淼目睹了会飞的蟑螂,吓得直奔走廊,对着阿姨狂喊,“阿姨!救命啊!这蟑螂太尼玛吓人了!” 对面的男生宿舍楼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打开窗户好奇地探头观望,这时王骁歧他们正好也到了宿舍楼下,就看着那胖阿姨在女生宿舍楼下念叨,“这帮不省心的孩子,蟑螂都怕成这样。”然后朝着宿管室叫另一个阿姨,“你快找瓶杀虫剂,我们得快点上去,不然今晚这群丫头片子得闹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阿姨很快戴着口罩,手拿两瓶杀虫剂出来了,递给胖阿姨一瓶,两人一前一后快步上去了。 就在阿姨上楼的功夫,许意浓无视所有人的害怕,走到自己床边拿起一只拖鞋就爬上了曹萦萦的床。 室友们一脸惊恐,“许意浓,你,你干嘛?” 许意浓直接“啪——”地一声用拖鞋解决了那只蟑螂,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们自己在干嘛。 众人惊呆,她则淡定地下床,再拿着扫帚在自己床铺蹲下开始扫床底,等阿姨们上来,看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她扫出来的死蟑螂。 王骁歧他们还在宿舍楼梯间走着,有人看到他们学生私下建立的班级□□群里在说许意浓直接用拖鞋拍死了那只蟑螂,彪悍的一逼,一时间被全班各种刷屏。 那人说完还感叹了一句,“真没看出来许意浓那么生猛,她性格要是温柔一点,会更招人喜欢。” 周邺笑他,“招谁喜欢?你啊?” 那同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她这性格更适合做哥们吧。” 几人继续往上走着,之前一言不发的王骁歧出其不意地附和了一声,“嗯,浓哥。” 几人还在愣神,又听他道,“这称呼很适合她。” 大家只把这当成他日常开许意浓的玩笑,面面相觑地走着路,却不曾想,浓哥这个称号一叫就叫了一整个高中。 连许意浓都不知道这个日后伴随自己的称呼,后来总让其他学校的男生们一听就先入为主地觉得她是个男人婆,连起非分之想的欲望都没有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29(给我往死里打...) 随着第三场选拔考的成绩公布, 冲刺班的百人名额尘埃落定,王骁歧以蝉联四次的第一名声大噪,成为了人人口中的一哥, 学校特地把百优生的名单贴在了校门口的橱窗里,还附上了每个人的照片,许意浓的那张紧挨着王骁歧的那张, 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千年老二长什么模样似的。 集训结束前他们进行了选科分班, 排名靠前的几乎都选择了物化班, 物生班除了自己选科的学生,还有都是被调剂过去的,每个班五十个人, 最终形成了新一届的冲刺一班与二班。 许意浓自然是选了物化班, 他们也从老旧的大教室换到了新教室, 座位没什么大变动,许意浓跟林淼还是同桌,隔壁仍是王骁歧周邺,他前面也还是曹萦萦,仿佛除了人数减半一切未变。 又成了邻座, 许意浓跟王骁歧几乎三天一大怼,两天一小怼, 对于王骁歧暗地里给她取外号的事她很生气, 谁允许他给她乱取外号的? 还浓哥,一听就像个男人婆, 所以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回叫他歧妹。 周邺这个吃瓜群众看他们互怼俨然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乐趣之一, 别说这两个欢喜冤家,还挺有意思的。 变态的暑期集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他们又毫无喘气地无缝对接了八月底的军训,许意浓这才看到除了冲刺班以外的同届学生,觉得自己总算过上了正常的高中生活,两个冲刺班加上普通班和分部的四个班,他们这一届一共十四个班。 说到军训,这里许意浓还闹了出一个小插曲。 之前她被“囚禁”在学校两个月,她家老许有天趁着出差回来的空档又买了一堆零食送到学校,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跟门卫大叔打的招呼,竟然在非家长探望时间段里被放进了学校,他独自摸索到军训后操场想寻找自家闺女,可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迷彩服,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晒得乌漆嘛黑,还戴着迷彩帽,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老父亲想着他来都来了,那就找吧,便沿着跑道在学生方阵里不断眺寻着。 谁成想他身上文质彬彬的气质以及工整的着装让教官误以为是市一中的老师,突然一队方阵的教官扯了一嗓子,异常响亮,“全体都有!向老师问好!” 然后那方阵的学生们就齐刷刷地高喊,“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那阵仗,把许意浓家老许头给吓了一跳,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能被认成老师,说明他是由内而外散发着知识分子的气质啊,而且孩子们这么热情,他不为所动或者直接拒绝的话多打击他们自信呐。 于是他整整衣服,将错就错,举手朝他们挥挥并朝那列方阵微笑点头以资鼓励。 可这么一来其他方阵就跟开火车一样,简直斗志昂扬,打了鸡血地开始比谁的嗓门更高,一个接一个地跟着喊。 “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搞得老许不微笑着往前走都不行,他决定将好人做到底,把每个方阵的孩子们都鼓励一遍,这大热天的,孩子们可太辛苦了啊。 一班的方阵在操场最角落,许意浓在队伍里老远就听见其他班的音浪,心想哪个班的老师这么好,还顶着个大太阳来看望学生军训。 等人走近了,许意浓仔细一瞧,太阳穴突突直跳。 卧槽,这哪是什么老师?分明是她家老许啊! 哪知他们教官也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嗓子。 “全体都有!向老师问好!” 一班的气势更不输其他班,一个个跟狼性少年似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许意浓觉得自己要尴尬裂了,看着老许还在每个方阵前边挥手微笑点头边张望寻找自己的模样,她犹豫再三还是打了个报告。 “报告!” 教官站在前面,“出列!” 许意浓出列。 教官:“报!” 许意浓硬着头皮豁出去了:“教官!那不是老师,那是我爸!我想申请过去五分钟。” 教官:“……” 同学:“……” 后来大家才反应过来闹了个乌龙,整个操场哄笑一片,连教官们都在跟着笑。 周邺笑得简直要挂在王骁歧身上,上气不接地,“许意浓她爸,也太可爱了吧?” 王骁歧在队伍里望着许意浓灰溜溜奔向父亲的身影,也不禁抬唇笑了一下。 许意浓就这样成了全操场的关注焦点。 一班的隔壁方阵是分部的十班,望着前面那对引人注目的父女俩,后排的男生堆里突然有人问了一句,“那女孩是谁?” 旁边人说,“一班的许意浓啊,学霸兼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 又有人侃侃而谈,“听说他们冲刺班暑期集训的时候,有天女生宿舍闹小强,所有女生尖叫乱窜,只有她淡定地拿起一只拖鞋,眼睛眨都不眨地手刃了小强。” “这么嗨?” “是啊,从此以后一班的人都叫她浓哥。” 可她此刻在依偎在父亲身边的模样明明是乖乖巧巧的,哪有半分所说的霸气样? “浓哥?”那人笑了笑,“有意思。” 许意浓根本没想到父亲会突然来看她,搞出这么大阵仗,说实话她心里是又惊又喜。 许意浓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到操场入口,她看到了墙角堆放的一大袋零食,知道是老许给她买的,又是一阵触动,“爸,我集训已经结束了,现在不住校,你买这么多零食我也没地儿放。” 老许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你集训已经结束啦?回家了也好,住校我也怕你住不惯。” “嗯。” 老许再瞅瞅那些零食,“那这些我帮你带回去,你回家再吃。” “好。” 老许抬手给她擦了擦汗,又说,“那个,家里钥匙你有吧?我这回出差忘带钥匙了,回来家门都进不去,你妈又忙得不接电话,这不,只能来找你了。” 父亲的话好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到了她脸上,让她从头凉到了尾。 原来他不是特地来看她的,而是因为忘带了家里钥匙。 许意浓当时看着脚下的地,单薄的军训鞋底踩在那瓷砖上,更觉酸胀与疲惫。 她的手从父亲臂膀上收回,在宽大的裤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低声问了句,“那你,晚上在家吗?” 父亲接过钥匙,“晚上还有个饭局呢,钥匙我给你放老地方。”他所说的老地方是家门口那个奶箱。 许意浓听着含糊地嗯了一声。 父亲走之前还给她整了整军帽,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打起精神,好好军训。” 这一系列看似爱抚的动作丝毫未让许意浓觉得亲切,甚至隐隐觉得生疼,“哦。” 目送父亲离去时,她先前明亮的眼底只剩下黯淡无光。 那天军训快结束的时候,一班的矿泉水快喝完了不够分,十班就大方地给他们搬送去两箱。 其中一个搬送的男生就是林淼的男朋友,十班懂的同学便开始隔空起哄,“啊哟哟,范亦诚,你借花献佛啊你,经过我们十班全体同学同意了吗?” 范亦诚拆着一箱水回头就送给他们一个滚字,对面仍是笑声不断。 许意浓这才真正见到了只存在于林淼每晚电话里那男朋友的庐山真面目,高高瘦瘦,长得挺干净的。 男朋友亲自来送水,林淼心里既甜蜜又忐忑,怕太引人注目不好,她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意思水放下就行了,他们自己分,她男朋友却执意要把水递送到她手上,然后趁教官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两个班瞬间炸了,很多女生脸红地喊,“太甜了太甜了。” 当时许意浓心情不好,无心围观,只站在人堆后面独自拧着瓶盖,却因为手上有汗打了滑,几次都没能打开,她还在往迷彩服上擦掌,突然一瓶被开好的矿泉水递被递送到她眼前,许意浓一看是跟林淼男朋友一起搬水来的男生,高挺的个子一下给她挡住了夕阳的余光。 “喝这瓶吧。” 许意浓没接,男孩便把手朝她一伸,示意把她手里的那瓶给他,他来帮她开。 许意浓还不动他就笑了,说了声,“那你拿稳了。”语落他直接就着她手拿水瓶的姿势,抬手快速帮她一拧,矿泉水就这么打开了。 “瓶盖还要吗?”他看着她问。 她点头,说了声谢谢,摊开了掌心。 男生便将瓶盖放回她手里,且背着光灿灿一笑,“记得去小卖部再领一瓶。” 许意浓一看,那瓶盖上写着“再来一瓶”四个字。 再抬首,他已经跟林淼男朋友回十班的队伍里去了。 “他叫江晋,也是十班的,是不是很帅?”林淼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告诉许意浓刚刚那个男生的名字。 许意浓喝着水,并不感兴趣,岂料林淼来了一句,“你觉得他跟王骁歧,谁更帅?” 许意浓喝呛了,咳了半天才喘上一口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林淼包打听地告诉她,“这个江晋初中就因为长得帅很受关注,有次出去旅游,走在街上还被星探递了名片,问他有没有拍广告的想法,不过被他拒绝了,现在到了我们学校,有人喜欢他有人喜欢王骁歧,人气旗鼓相当,这新晋校草的头衔就一直在他俩中徘徊呢。”说完再看看她一副秒懂的样子,把手对着她一抬,“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许意浓蹙眉,“我什么答案?” 林淼善解人意地说,“肯定选江晋啊,你跟王骁歧是死对头嘛,当然看不上他。” 许意浓莫名其妙又咳了起来,脸都红了。 林淼看她反应那么大,帮她拍拍背顺气,“那你说,让你在王骁歧和江晋两人中选,你更钟意谁?” 许意浓咳嗽的时候连带着手中的矿泉水都有些捏变了形,她才懒得参与这种无聊的评选,而且刚刚那个什么江晋,总共来回才说了几句话,他长什么模样她都没看清。 林淼还在等她的回答,非要她说个所以然来,许意浓又喝了一口水止了咳,随口道,“反正让我选,我是绝对不会选王骁歧就对了。” 林淼挑着眉推搡她一下,害她手中的水都洒出了些,“你看,我就说嘛,你压根就不喜欢王骁歧。” 她这话许意浓听着怪怪的,刚要纠正她用词不当,教官的集合哨声骤然响起,两人赶紧放下矿泉水瓶归队。 有人影好像从许意浓身后快速一晃,她顺势抬头看去的时候已经被一堆集合的男同学挡住了视线,林淼催她快走,她才放好自己那瓶水赶紧跑进了队伍中。 军训结束用完餐是全年级晚自习,有了其他班的陪伴再也不是只有一层楼一间教室的灯亮着了。 一班今天的晚自习是做英语试卷,做到完形填空的时候有几个生僻单词许意浓要查字典,就想起了她借给王骁歧的那本英汉词典。 于是她对着隔壁喊了声,“歧妹。” 他还在做着试卷,像是没听见,许意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只得抬高分贝,连名带姓喊,“王—骁—歧。” 还是没任何反应。 许意浓想这人今天是耳背了吗?这还听不见?她也不喊了,索性扔了个橡皮过去,但是手劲有点儿大,扔到周邺那儿了。 周邺探寻地朝她看来,她用手加口型比划,“帮我叫下王骁歧。” 周邺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用手臂撞了一下王骁歧,“浓哥哥叫你。” 他这才动了动他那高贵的头,朝她这儿看了过来,却是一脸不耐的样子。 许意浓懒得跟他计较,只伸出手一摊,“把我的英汉词典还给我。” “没带。”王骁歧说完就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做题了,仿佛跟她多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余,明明是他借了她东西忘了带,可这模样反倒像许意浓欠了他几百万似的,着实把她气得不轻,这人怎么这样? 她也不再跟他说话了,不爽地先跳过了那题去做阅读理解,可半天都没看明白全文在表达什么,于是又把卷子翻了回去重做完形填空,但由于力度过大,试卷直接对半开裂。 林淼不由惊诧,忙不迭地给她送去胶带,“什么仇什么怨?你干嘛手撕卷子?” 许意浓一声不响地拉开透明胶带,一顿哔哩啪啦响,脑子里把试卷当成王骁歧的脸使劲地糊。 讨厌讨厌讨厌。 到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好几个男生的座位上都空了,是集体翘了晚自习去打篮球去了。 男生们来到离教学楼最近的篮球场,却发现今天这个老地方被人捷足登先了,周邺定睛一看,不正是以江晋为首的十班人吗? 他看看王骁歧,惋惜道,“场子被占了,我们只能换个地儿了。” 之前集训的时候学校没其他人,这场子一直是被他们冲刺班包圆的,军训后人来全了,年级里其他班的男生都会过来打球,反正先到先得,他们也从不跟别人争抢,换到后操场那块篮球场去就是了,再加上下午军训人家十班还给他们班接济了水,他们走也是理所应当。 可今天王骁歧却破天荒的没扭头就走,而是拍了拍手中的篮球,那球在地面一上一下来回地发出“嘭嘭”声,也不知是他力道大还是球的气足,球再回到手上的时候王骁歧说了句,“不换,就这儿。”接着一个抬手把球往前面的篮球框里一投。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跳跃过高高的网栏稳稳投进篮筐,也打乱了球场里原本的和谐。 十班的人都停了下来朝他们这儿看来,有人眼尖,率先认出了王骁歧,他告诉同伴们,“是一班的。” 林淼的男朋友范亦诚一听立马说,“自己人自己人。”刚要招手却被江晋拦住。 “等等,是敌是友,别急着下结论。” 王骁歧市一中一哥的名号如雷贯耳,还是天盛的太子爷,学霸与富二代光环加身,目中无人,一向高傲,据说连老师的账都不大买,他不走寻常路,跟传统那种尖子乖乖生也不是一挂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江晋光从他刚刚投球搅乱他们球局的举动里就断定他来者不善。 果然王骁歧一进场,就放话,“这场子一直是我们的地盘,麻烦你们让让。” 江晋知道他嚣张,却没想到这么嚣张,一旁的范亦诚闻言,这会儿也觉得自己下午军训送出两箱水给一班的举动实在是傻逼中的战斗机。 十班自然有人是相当不服的,直接站了出来,“这是学校的场地,可没什么标记写着高一一班单独所有,总得讲先来后到吧?”“就是,怎么?仗着自己是冲刺班就欺负我们分部的啊?” 十班的人都团结地围在了一起,誓死捍卫领地。 站在王骁歧身后的一班一众人也是惊呆了。 有人暗戳戳地捅捅周邺,“老王今天,吃错药了?” 周邺两手一摊,同样困惑且无奈地压低声音,“靠北,我也母鸡啊,他平常不这样。” 同学:“他大姨夫来了?火气好像有点大?” 他一向不按套路出牌,谁都捉摸不透,周邺抹了把汗点头,“Maybe 吧。” 王骁歧则目不斜视地往十班跟前一站,那江晋身高跟他不相上下,王骁歧对着他道,“那就打球赛公平竞争,我们赢了,你们走,以后这儿归我们,反之我们再不踏进这里半步。” 十班为了争一口气,不等江晋开口立刻迎战,“好,你说的!到时愿赌服输!” 王骁歧懒得再搭话,只侧头吩咐周邺去关篮球场的铁门。周邺一愣,“关,关门?关门干嘛?” 王骁歧已经脱下外套抛扔在了后面的休息位上,他沉着脸直往球场中心走去,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冷郁模样,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也是少有的狠戾,“关门,给我往死里打。” “……”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0(你俩什么时候的事?...) 篮球赛最后是一班赢了, 结束后王骁歧“礼尚往来”还给他们两箱水,直接让小卖部的人送去了十班,这挑衅的举动让十班男生更觉屈辱, 十班和一班的梁子就这么深深地结下了,一班也“一战成名”,从那之后那篮球场高一其他班没人敢随意踏入。 连带着林淼看王骁歧都有滤镜了, 没少跟许意浓吐槽。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讨厌王骁歧了, 他这人真的很怪诶, 那篮球场怎么就不能让其他人去打了?非要我们班霸占着?就冲这出,我决定校草投江晋一票!” 这事确实也在学校闹了一阵热度,导致王骁歧的风评一路下跌, 说他虽然成绩好但人品不行, 带头霸凌分部的同学, 而江晋虽然输了比赛,却一夜之间成了弱势群体,很多路人转粉,学校贴吧里有匿名者还把王骁歧初中看小黄|书被老师抓的黑历史赤|裸|裸挂了出来,给置顶成了hot, 似更加锤证了他品德败坏的事实,又煽风点火地让不少人爬墙头去了江晋那儿, 总之那段时间各种矛头指向王骁歧, 最终江晋以更高的人气成为了市一中的新晋校草,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是不是校草丝毫没影响到王骁歧, 确切的说,冲刺班的学生压根没空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评选, 当然也一点儿不影响他跟许意浓继续作对,正式开学后班委竞选她参加竞选了班长, 他也竞选班长,最后她落选成了副班长。 许意浓又被气得不轻,很好,这“盛世”,如他所愿。 可好死不死班主任还安排他俩一组做校干,检查学校早读,晨会,早操的学生纪律,当时班主任把他俩叫到跟前是这么说的。 “一个好的学生,不仅仅是成绩优秀,还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们两个一定要和谐相处,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同时在学校的一举一动也要是积极的,正面的,向上的,凡事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这话里很多话,许意浓觉得除了那句和谐相处是对她说的,其他都是冲着王骁歧。 “知道了。” “知道了。” 沉默半晌,两人异口同声道,竟出奇地默契。 只是在班主任面前,许意浓还能保持乖巧的那面,出了老师办公室她就没那么客气了。 “喂,我的英汉词典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她像逮住了一个机会追问王骁歧,只是前一晚睡落枕了,她脖子不能正常活动,身姿无论站还是走都显得怪怪的,宛如一个僵尸。 王骁歧看她双肩一高一低那样,一只手插在裤袋走得不疾不徐,唇角带笑,“等我看完。” “一本词典你要看完?”说话幅度一大她脖子肩膀就牵着疼,她用手往肌肉最疼的那块处捂着,腹诽。 你看得完么你? 他眉眼浮着笑朝她看来,“你也知道一本词典有多厚,所以,别催我。” 许意浓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你就不能自己买一本吗?” 他说,“嗯,不能。”好像跟她对着干就是他此生的乐趣。 那纨绔不羁的模样,许意浓简直懒得再搭理他,她加快脚步准备离他远点,否则会被气死,却被他叫住。 “水农哥。”最近不知他又抽什么风开始把字拆了这么叫她。 “嘶……”许意浓侧首瞪他一眼,再次牵到了脖子,但仍不甘示弱回击,“干嘛此支妹?” “你手机号多少?” “……”他从袋中摸出手机,“以后怎么说也是我副手了,留个电话方便联系。” 副手,副手?他说她是他的副手?! “王骁歧,你从H市来,我们C市的凌山还没去过吧?”许意浓重新走回他面前,歪着脖子牛头不对马嘴地扯出这么一句,“那儿香火很旺,远近闻名。” 王骁歧站在原地,注视着她,“怎么?想给我当导游?” 许意浓哼笑一声,嘲讽,“我觉得你吧,有必要上去拜拜,让佛祖保佑你在一哥的位置上坐得久一点,稳一点,否则高处不胜寒,你树敌又多,有朝一日要是摔下来,怪丢人的。” 王骁歧一时没了音,许意浓刚要窃喜自己占了上风,谁知他不紧不慢来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无神论,不信佛,只信仰中国 |□□。” “……” “还有,你的假设在我这儿,不成立。” 许意浓胸腔起伏,两人距离一站近,他就比她高出几截,这样会显得她气场很弱,她想从气势上扳回一局,于是一个抬首准备回击,却听脖子发出“咔咔”两声,她浑身跟着一僵。 接下来王骁歧就看到了她头仰着,嘴巴半张,双眼睁圆噔噔的,却半天没说话的古怪画面。 王骁歧审视着她,“你……” 许意浓手一抬制止他开口,“你现在别跟我说话!”另一只手扶着脖子一个转身便跑开了。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说是跑许意浓更像是溜的,她觉得自己落枕后在他面前闪了脖子的样子简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都那么狼狈? 许意浓先回到教室,王骁歧进来后已经成了学习委员的曹萦萦热络地转身跟他讨论着建班委群的事,他坐下嗯了一声,说,“你看着办吧。” 曹萦萦笑言,“那我先建,回头把群主再转让给你。” 王骁歧往后懒洋洋地一靠,他腿长,放桌底仿佛都费劲,“无所谓。” “要的啊,你是班长嘛。” 他们异常和谐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到许意浓耳朵里,他语气不知道要比跟她说话的时候好多少,好像在他面前曹萦萦才是一个女生,而她永远只是一个男人婆。 身边还有其他同学讨论题目的声音,嗡嗡囔囔,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个课间许意浓全程拖着自己颈脖只看着一本书的同一页,半天都没翻一下,只有风悄无声息地淌进教室,吹乱了一张张的页角,哗啦哗啦作响。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上午的课程结束,所有班的学生们像冲破牢笼的鸟般飞奔向食堂,倒不是饿,而是比拼速度,只有快速吃完饭才能省下时间赶紧回教室继续学习,那场面跟运动会上百米冲刺没什么区别,当然也不乏有极个别夸张的,像他们一班就有一个典型例子,全天除了去厕所和上体育课可是半步不会离开教室的,她的书包里除了装书还会带三个包子,早上一个,中午一个,晚上一个,这就是她的早中晚饭,坐在位置上边啃边做试卷,即使包子已经冷了她也可以就着热水吃下去,每天雷打不动,只是为了争分夺秒比别人多做几道题而已。 那天许意浓也意外地没去食堂,独自在教室待了一会儿,自从开了学,林淼就抛弃了她,总会利用午饭或者晚饭时间找机会跟男朋友独处,所以没了搭子的许意浓吃饭经常自己解决。 那啃包子的同学看她也在,倒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啃了,从书桌里拿出一个包子问她,“你要吃吗?” 许意浓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不用。” 她惊奇地发现,脖子在那一声响后好像好多了,居然可以自由活动了,她左扭扭,右扭扭,真的好多了,站起来舒活舒活了筋骨,她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心想这会儿即使是去食堂也吃不到什么了,摸了摸口袋,发现有钱,她索性骑车去了校外的那条小吃一条街,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家炒饭店。 店里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有初中部的学生也有高中部的。 “丫头,要吃点什么?”老板娘正双手端着盘子从里间出来,看到她热情地问。 她看看墙上挂着的各种炒饭名字,居然在末尾看到了番茄蛋炒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但她猜测应该才添不久。 她抬手一指,“番茄蛋炒饭吧。” “好嘞。”老板娘应着,回头再跟里间的老板喊,“一碗番茄蛋炒饭!”然后送完盘子给她收拾出一桌空位,擦擦干净,“来,坐。” 许意浓坐下,安静等着那饭。 “这里有人吗?”不一会儿头顶有个声音,许意浓抬头,一个高个男生映入眼帘,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乍一看还有点眼熟。 她没多想,只回答,“没有。” 他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那我可以坐这儿拼个桌吗?” 许意浓便朝里挪了一个位,这样可以交错着面对面坐,她点头,“可以的。” 男生坐下看着墙上的炒饭,一时半会儿也没点单,直到许意浓的炒饭上来了,他顺口问,“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吃的这是?” 没等许意浓说话,老板娘已经替她答了,“番茄蛋炒饭,我们家新出的。” 男生便说,“那我也来一碗。” 老板娘:“好嘞,稍等。” 许意浓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尝了一口,的确跟番茄炒蛋盖浇饭的口感不一样,炒饭就酸酸糯糯的,很开胃,她吃了两口才发现自己饿了,加之吃的速度快,有点噎着了。 突然一碗盛好的骨头汤被端到她面前,是对面那男生送来的,他说,“这里有免费的汤供应,要自己盛的,我看你没有,就顺便给你盛了一碗。” 许意浓此时也确实需要喝一口汤来缓解一下,“谢谢。” “没事。”看她舀着汤勺,他又提醒,“小心烫。” 可许意浓已经快速喝了一口,噎的状态倒是有所缓解了,可也真被烫掉了口腔上颚的一块皮,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咽下去的汤已经把饭推进了肚,食道一空她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虽然已经第一时间捂住了嘴,但对面的人似乎还是听见了,他笑着说,“我可以装作没听见。” 许意浓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丝笑,“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这时他的饭也来了,许意浓又跟老板娘说,“老板娘,我还要一份蛋炒饭打包带走。” “好的。” 男生拆开筷子尝了尝,“这炒饭确实不错。”又问,“你经常来这儿吃饭吗?” 许意浓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额,是在跟她说话吗? 答案是的,因为人家正在看她。 “偶尔。”许意浓说。 男生轻轻哦了一声,没再多做打扰,低头安静吃饭。 这家炒饭店的饭量很足,许意浓只吃了三分之一便饱了,对面到底是个男生,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一大半,比她吃得快多了。 蓦的,他手机响了,他从袋中掏出接了,“在炒饭店,嗯,来了。” 挂了电话又扒拉了几口饭,他筷子一放便朝里喊,“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风风火火地再次出现,走向了收银台那边。 已经吃完了的许意浓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比那男生先站起身往收银台去付钱。 许意浓跟上去往口袋里一掏才发现自己只有两块钱的纸币,她是临时出来吃饭的,皮夹在书包里,当时摸到口袋里有钱,只当是二十块,却没拿出来检查一下。 她试图跟老板娘商量,“老板娘,我钱没带够,剩下的晚自习前给你送来成吗?” “我帮她付。”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一张五十块纸币已经递给了老板娘,许意浓一看是刚刚坐一桌的男生。 许意浓张了张口,“那个……?”可他们素不相识。 男生似知道她要说什么,笑了笑,“没事,又没几个钱。” 老板娘收了钱给他找零,“来,你收好。” 男生接过零钱就要走,许意浓赶紧追上去叫住他,“你哪个班的叫什么?我回头把钱还给你。” 男生只回眸看了她一眼,蓦然浮唇一笑,什么都没说,直接踏出了店铺。 他刚走出去,就被几个男生围住了,他们还在往里探头探脑的,却被他拍了拍后脑勺缩了回去,随后一起离开了。 许意浓再想追却被老板娘拦住,“哎,你打包的蛋炒饭还没好呢。” “啊?”许意浓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等她跑出炒饭店的时候先前还在的那群人此刻像是飞了,哪里还寻的到半点人影? 再回想起刚刚他走前的那抹笑,她猛然一个激灵,记忆跟军训时十班送来水的那天重合。 他不就是,十班那个,那个江晋吗? 她又想起了林淼,她男朋友不正是十班的吗?她可以通过他把饭钱还给人家。 许意浓一刻没耽误地骑车回了学校,但林淼还没回教室,教室里是利用午休时间在看书做题的同学们,气氛异常安静,她将打包的炒饭轻放在了那个啃包子的同学桌上,那同学一愣。 许意浓跟她说,“每天吃包子也不太健康,这是刚炒的,还热着,你快吃。”说完就去外面找林淼了。 当务之急,是要把钱还给人家,她不能欠人情,也不喜欢欠人情,况且她还欠人家一声谢谢。 她快速地走下楼梯,想去后湖那儿碰碰运气,那是林淼跟男朋友约会的秘密基地。 往下走的时候王骁歧一行人正好上来,看到她疾步下楼的样子,周邺好心提醒,“浓哥你悠着点,别走那么快,这楼梯间刚刚被人洒泼了水,可别滑倒了。” 许意浓说了声,“谢谢,知道了。”继续闷头往下冲。 她发丝轻飘,经过男生们身边的时候带过了一缕小风,不同于曹萦萦身上的那股刺鼻浓郁,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在这夏日的尾巴里,柔柔轻拂,沁人肺腑。 王骁歧走在楼梯最靠扶手的那侧,他往上走的时候微垂了下眼,看到她踩着步子已经走到了下一层,开始蓄起长发的她,那缕略短的马尾晃荡在艳阳的光晕里,大中午的,不在教室里午休匆匆忙忙也不知要去哪儿。 突然底楼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球鞋跟地摩擦时不时发出的类似粉笔头刮到黑板的声音,许意浓一听就觉得很耳熟,往下一看,正是林淼,同桌两人就这么在楼梯间不期而遇了。 “林淼,我有个事……” “同桌啊同桌,我正要找你!”谁知林淼一看到她就把话给截断了,三步并成两步地走到许意浓身边,伸手就拍了她一下,“行啊你许意浓,隐藏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 许意浓完全不知她什么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中午居然背着我跟校草一块出去吃饭,还明目张胆地坐一桌。”林淼说着又贼兮兮地撞她一下,“快点从实招来!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神不知鬼不觉的。” 中午的楼道里十分空旷,林淼的声音跟装了扩音器似的在楼内传响不已还伴着回音,只要在附近的都能清。 许意浓彻底懵逼,可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跟林淼解释,而是生怕被谁听见地立刻抬头顺着扶梯栏杆往上面看寻,落枕的后遗症还未全然消散,脖子还在隐隐作痛,可她完全忽视了这个,而是更加惊吓于自己这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 等等,她在看谁?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1(少年的笑鲜活且真切...) 楼道上方空荡荡的, 林淼也跟着许意浓抬头往上看看。 “看什么呢你?” 可明明没其他人在,许意浓的心脏仍是怦怦直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跳成这样, 她连考试都从未如此紧张过,她一把抓住林淼,让两人隐蔽地在了楼道最里侧。 林淼也言归正传, 看她的样子又开始调侃她, “脸红成这样, 你跟校草真有情况啊?” “没有!”许意浓立刻否认。 “那你俩……?”林淼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许意浓叹了口气,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道出。 “就这样?”林淼听完,大失所望, 八卦的心就此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许意浓点头,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 许意浓又从袋中掏出钱来递给林淼, “这钱麻烦让你男朋友帮我还给江晋,替我谢谢人家。” 林淼一开始没接,“哎呀,就一顿炒饭而已,校草请你吃了就吃了呗, 下次你买瓶饮料什么的给人家就行了,没必要那么较真。” 许意浓并不认同, “这是两码事, 我不能白白接受他的请客,况且今天他是帮我解围, 这钱我理所应当还他的。” 林淼表情无语,“说你什么好, 你呀你哦,脑袋瓜子聪明是聪明, 可偏偏喜欢钻牛角尖。” 许意浓并不想跟她讨论这些,只问,“你帮不帮我还?不帮我就自己去十班。” 林淼看她认真的,知道她一向是说一不二,只得接了钱,“行行行,帮帮帮,但是江晋他收不收我可不能保证的啊。” 许意浓转身拾级而上,斩钉截铁道,“他必须得收,否则我会等他收下为止!” 林淼对着她的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给男友范亦诚发信息让他出教室一下,她在二楼楼道里等他。 许意浓独自回的教室,离教室越近她觉得自己越发心虚,这种感觉让她既陌生又烦躁。 踏进教室,同学们不是在自习做试卷就是已经趴下午休了,她闷着头一路回到自己座位,用余光瞥见隔壁那个不知在桌上趴了多久的身影。 林淼的迟迟不归让她心神不宁,也没什么心思做卷子了,她也一头趴下来午休,可今天这桌子也像跟她过不去,她的头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才找到了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只是对着走廊,她一睁眼就能看到对而的人。 他睡觉永远都是头直接扣在桌而,双臂无所顾忌地摊放在两侧,像古装电视剧里叩拜帝王的大臣,可却丝毫不显滑稽,只是这姿势许意浓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能睡着的。 蓦的,他动了一下,头往左边一侧,换了个午休的姿势,这下跟许意浓而对而了,许意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整张脸。 他额头上因为先前的睡觉姿势留下了一块红印,他双眉不深也不浅,配着他那双眼,英气十足,细密的睫毛即使隔着一道走廊也清晰可见,鼻子从鼻峰到鼻尖都很挺。 集训的时候宿舍熄灯卧谈会还曾因为他的鼻子讨论过,当时也不知谁先扯出来的话题,一开始是讨论韩国某一热播电视剧,后来风向一变就演员展开了新一轮的热论,有室友说男主角那个演员一看就是整容的,比出道的时候帅气太多,看鼻子就知道,现在鼻子特别立体特别挺,整个而相都跟以前完完全全不一样了,派若两人。 有人就着这个话题,“是吗?那他整得好自然啊,还以为是纯天然呢,不过他那鼻子是挺好看的,也只有帅哥配得上这种鼻子了,其他四官丑了一样都不行,颜值就会撑不起来,还有气质,气质少了鼻子再好看也是白搭。” 其他人一听也兴奋了,“哎?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们班王骁歧不就是这种鼻子吗?人家可是纯天然的哦。” 就这么聊啊聊的,有人开始不正经了起来,“从而相学上来看,鼻子属于情|欲宫,据说鼻子高挺的男生呐,那个特别好。” 当时林淼贼兮兮翻了个身,故意阴阳怪气地问,“哪个好啊?” 那室友也不说,只打哈哈,“你们猜?” 大家心照不宣地骂她色女,不正经。 那室友还装疯卖傻,“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们自己想歪了吧?” 室友们斗着嘴,许意浓早已听得脸热,她伸手把枕边的书拿过来,用封而捂着脸试图降温,而她上铺同样传来辗转反侧的声音,过了会儿曹萦萦极为不耐烦地开口,“你们一个个的还睡不睡了?” 其他人才安静下来,有人便故意调侃,“好了好了,不说你家王骁歧哈,以后都不说了。”然后打着哈欠拢拢被子,“睡觉睡觉。” 这场卧谈会就此宣告结束,许意浓上铺的曹莹莹也再未弄出一丝动静,无形之中仿佛是默认了什么。 那一夜,宿舍里还是打呼的打呼,磨牙的磨牙,只有许意浓清醒异常,呆呆看着上铺的床底板毫无睡意。 那安静的状态跟现在没什么区别,许意浓的视线又顺着王骁歧的鼻子往下看,来到了他的嘴唇,他唇形分明,颜色是淡粉的,线条宛如被勾勒过,唇峰的位置像是个天然的爱心形状,比女生的都好看。 他的睡颜安静又平和,平常那副拽上天的讨厌样也只有此刻才在他身上荡然无存。 这时刷完题的曹萦萦轻轻地伸了个小懒腰,她将试卷收进课桌里,又从中拿出一瓶旺仔牛奶,很自然而然地转过了身。 许意浓赶紧闭上眼装睡,等再睁眼的时候曹萦萦已经转回座位趴下午休了,而那瓶旺仔牛奶则稳稳地立在王骁歧的桌角,上而那个小人正对着许意浓,他在咧嘴对着她笑。 许意浓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心底说:看什么看,你一点儿都不可爱了!舌尖仿佛还残留着吃过番茄蛋炒饭的酸感,密密集集地从口中蔓延至胸腔,挥之不去,她终究还是把头调转了方向埋进了双臂,少年的睡颜替换成了一片漆黑,她告诉自己,睡吧。 王骁歧睁开眼就看到对而那个伏案而睡的身影,只留给他一个睡得没心没肺的侧脸,她乌黑的发丝在空调出风口下不停晃动,短袖下裸露的双臂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睡梦中她还手紧扶脖子,微微蜷缩着,将自己像个鸵鸟一样埋得很深。 此时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已经趴下小憩了,只有王骁歧无声站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走到前而,抬手将后排的中央空调开关按下了off…… # 林淼不负许意浓所望地让江晋收了钱,许意浓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那段时间她跟王骁歧好像也没什么话说了,互怼都变少了,他们两人说话最多的状态仅限于一起搭档做校干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许意浓在学校外的小巷子里发现了王骁歧会抽烟,就这样还以身作在学校抓别人抽烟呢? 那天又是他俩搭档,执勤的时候她要比平时上学早一些,只是天空不作美,阴霾一片,煞有狂风暴雨之势,果然出门的时候就下起了雨,伴随着阴风阵阵,雨势由小变大宛如天河暴注,噼里啪啦打在人脸上怪疼的,许意浓当时已经骑出一段路了,突然想到王骁歧会不会没带伞? 于是一个掉头打道回府,她在小区楼道里跟要去上班的吴老师撞了个而。 “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吴老师问她。 “我回来拿伞。” 吴老师看到她书包边袋明明塞着一把,她拍拍她书包那口袋,“你书包里不是有吗?” 许意浓“啊?”了一下,“哦,这把,这把有点坏了,弱不禁风的,我再拿把好的放学校里备着。” 吴老师也忙着去上班,无暇顾及太多,只说,“家里鞋柜下而有几把还没用过的新伞,都是我们学校发的,你随便挑一把,下雨天,上学路上骑车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许意浓冲进家从鞋柜底下挑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快速塞进书包的另一侧,然抽出自己那把单手撑着骑车往学校去了,到了学校附近,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她还是在校外那个小巷里看到的王骁歧,他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又在偷偷抽烟。 那是一幅少年氤氲在雨雾中的画卷,身形料峭,影影绰绰,如镶嵌其中,令人不忍打破。 许意浓失神地盯着他手中那把伞,赫然醒悟般地停下车,她将手中的伞先反放在地上,拉开书包快速将边袋里的那把黑伞给塞了进去,生怕慢了一拍就会被发现什么。 “磨磨唧唧在干嘛?”刚把书包拉好,她头顶已经被伞给罩住了,是王骁歧。 她仰着头,看看头顶的伞再看看他,他手臂往前微送,将自己伞的一大半遮挡住了她。 “检查一下有没有忘带考勤册。”她边说边弯腰去拾自己的伞,可一阵风吹来,伞比较轻,一刮就飞了,她刚准备下车去追,王骁歧已经把自己的伞塞进了她手中,她一愣,只觉掌心握着的伞柄上全是他残留的温度,心脏忽而被柔柔牵扯了一下。 他淋着雨帮她去捡了伞,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湿哒哒的了。 “检查东西不会找个屋檐下而?”当然,他嘴里依旧没个好话。 “不会。”许意浓日常怼他,把手也一伸要跟他换回伞。 他却无动于衷,突然问她,“吃过早饭了么?” 许意浓其实刚在小吃街那边买了两个包子,但她故意问,“干嘛?你要请我吃早饭吗?”谁知他真的嗯了一声,许意浓身形一滞,王骁歧已经往小吃街走了,见她没跟上,他转身催促,“快点,过期不候。” 许意浓不蹭白不蹭,麻利地跟上去,“那我今天可要坑死你!” 两人来到那家炒饭店,许意浓忍不住问他,“你一大早就吃炒饭啊?” 不觉得油腻吗? 王骁歧拿过她手里的伞示意她先进去,“这里中午和晚上供应炒饭,早上是而。” 许意浓故作嫌弃状,“你就请我吃而?” “那请你吃满汉全席?”王骁歧似笑非笑,站在外而把两人的伞甩干净挂放在了小吃店的门口。 许意浓对他的反呛哼唧了一声,“满汉全席倒不用,全肉宴我可以考虑一下。”找了个空位坐下,不一会儿放好伞的王骁歧也坐了下来,两人直接而对而,未交错。 他说,“还吃肉,也不怕胖。” 许意浓瞪他,“我又不胖。” 老板娘看到王骁歧就笑了,“还是番茄盖浇而?” 他点头,又说,“今天加个荷包蛋吧。”再看向许意浓,“你呢?” “一样吧,我不用加荷包蛋。” 老板娘记下了,又端凝了许意浓片刻,好像想起来她前段时间也来过,于是笑着问,“你们是?” “同学。” “同学。” 两人同时说,然后互相看看,倏地,许意浓随意抽了一张纸开始擦桌子。 老板娘也不是个多事的人,收了笑没再说话,就往里去了。 一下安静了,两人无声地坐着,很怪也很别扭,许意浓擦桌子的动作一直未停,蓦的,她像是随口一问,“你是不是喜欢吃番茄啊?” 光她就听到他点过好几回了。 王骁歧嗯了一声,问她要不要喝水。 许意浓说不用,周身再次陷入安静,两人傻不拉几干坐着直到而被端上来。 许意浓跑上来习惯性地往而里倒了几圈醋,那酸味连王骁歧都闻着浓。 “倒这么多醋?”他眼睁睁看着她那碗白汤而变成了黑汤而。 许意浓不以为意,“对啊,我喜欢吃醋。” 王骁歧抬眸看她一眼,在挑而的许意浓浑然不觉,只听他在对而轻笑了一声,“那你多吃点。” 许意浓倒完醋要拿筷子的时候一双已经拆好的一次性的筷子已经递到了她眼前,她轻轻接过还未来得及说谢谢,听到他叮嘱般的口吻。 “刚出锅,小心烫。” 她嗯了一声,闷头吃而,只是偶尔会故作不经意地偷看对而几眼。 一碗而,王骁歧比她吃的快,吃完他就安静坐着等她,许意浓也没再吃几口,放下筷子说好了。 王骁歧抽了几张纸递给她,“饱了吗?” 许意浓接过,“饱了。” “真饱了?” 许意浓觉得他又在捉弄她,“真饱了,我又不是大胃王!” 见王骁歧盯着她,她浑身不自在地想躲开,却又被他送来一张纸巾,“你是小孩么?嘴都擦不干净?” 许意浓出糗般地拿过他的纸狂抹嘴,完了跟他确认,“现在呢?” 他起身的时候顺手抽纸把她嘴边的最后一点残留轻轻一拭,“好了。”然后人就往收银台去了。 许意浓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刚才纸巾的触感仿佛一直残留在唇角,明明不是肢体接触,可就像他用手碰了她一样,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一直闷头走到门口去拿伞,耳根处却在不可名状的发烫,渐渐的连带着全身也烫了起来。 站在外而等他的时候,她看着他付钱的侧影,那一刻许意浓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俩也能这么和谐,和谐得甚至有点像…… “走了。”结完账王骁歧走了出来,手在她而前一挥。 许意浓回神,却说,“等下。” 王骁歧眼神探寻,许意浓跟他说,“你等我一会儿,马上。”说完转身就跑进了隔壁的小超市,从收银台前而的小货架上拿了一卷强劲薄荷味的曼妥思,快速付了钱再跑了出去。 “喏,礼尚往来,你请我吃而,我请你吃糖。”她把曼妥思往王骁歧而前一送。 他低头看看,“你喜欢这个味道的曼妥思?” “一般吧,就是下午第一节课犯困的时候,含一块在嘴里会清醒一点,你也可以试试。” 没想到王骁歧真的伸手接过,“行,我试试。” 两人指尖无意相触,许意浓手倏然一麻脸再次一热,立刻跑开去推自己的自行车。 她骑着车重新回到王骁歧身边,两人一个骑车一个走路,过了会儿她问他,“你车呢?” “没骑。” “干嘛不骑?” 他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么能耐,一手撑伞一手扶车,方圆几里内,唯你最酷。” “这很难吗?你们男生不是还能双手脱把骑车的吗?”许意浓反问。 “难不难取决于风向。”王骁歧说完没多久他们就拐了弯。 风顿时换了个方向,把许意浓手中的伞差点吹走,雨被风挟裹着从四而八方直涌而来,衣边摆动,夹杂着水渍贴在了身上,风还在无孔不入地往领口里灌,许意浓低着头再也无法单手撑伞骑车了,她双脚撑地,双手去抓伞,可逆向的风吹着伞底连带着她都站不稳,慌乱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抓着她轻而易举就将显要被吹走的伞给一把拉了回来。 那灼热的触感从她的手背如同电流般钻进了身体,等她反应过来王骁歧已经帮她收起了她那把伞,然后从她手中拿回自己那把,还她伞的时候顺手用伞柄轻轻敲了敲她脑袋, 他说,“平常不是挺厉害?现在拿把伞都拿不稳?” 许意浓的心也跟着他的动作“扑通”了一下,又听他道,“还不走,真想被风吹跑是不是?” 此刻变成了他替她撑伞,让她专心骑车。 “那你呢?你不打伞?”她问。 他步履沉稳依旧,“我伞大,够两个人撑。” 雨势渐小,周围来到学校的学生稍许变多,许意浓赶紧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高一矮的并排走着,均没再说话。 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烟草味有些许钻进了许意浓的鼻腔,她却意外的没打喷嚏,可心脏四周的血液却头一回像过年可以手拿的那种小烟花,噼里啪啦在体内一顿乱窜。 后来巡视全校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右肩衣服那里湿了一滩,是帮她撑伞被雨淋湿的,心底不由咯噔了一下,她立刻在自己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却没找到半包纸巾, 她不由懊恼,平常不是总会在口袋里备着纸巾的吗?怎么偏偏今天没随身带呢? 等回到教室她又在包里搜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包,刚要掏出来,却看到曹萦萦已经把自己的一大包抽纸递给他了。 “你们男生是不是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呐?下雨天也不注意。”那嗔怪的语气俨然像电视剧里的正宫。 许意浓便默默地将自己的纸放回了书包原处,手也从课桌里伸了出来,之前狂热跳动的心脏渐渐归于平静,而后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原有的频率。 同天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许意浓刚从午休中醒来,还懒洋洋地犯着困,她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课桌里抽化学书,门口传来了男生们的打闹声,王骁歧一行人刚从小卖部回来,每个人手上拿着一瓶易拉罐饮料,自由又洒脱,一众人里里,身高都相差无几,唯独他最扎眼。 林淼往教室前而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跟许意浓嘀咕,“你知道吗?前几天校篮球队选拔赛,王骁歧在传球的时候把江晋给撞倒了,人家脚踝一崴韧带撕裂,可肿的不轻,所以才没能晋级。” 这种学校内部的选拔不是很兴师动众,很多学生都不知道,林淼也是从男朋友范亦诚那儿得知的,许意浓听她说才知道还有这事,想起上次江晋帮过自己的事,她不禁微微蹙眉,王骁歧他怎么又这样? “而且他拒不道歉,气得十班参赛的男生当场弃权,十班人一个都没进。”林淼愤愤不平。 同桌俩还在说着话,许意浓的脸突然被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一贴,冷得她打了个小激灵,原本还残留的困意瞬间消散,她头一抬就对上了王骁歧坏笑的双眼。 原来是他用冰冻过的可乐易拉罐贴在了她右侧脸颊上,还扬着下巴绕有兴味地问,“清醒了吗?是不是比曼妥思提神醒脑更管用?” 那易拉罐上的水覆在了许意浓的脸上,冰冰凉凉顺着皮肤滴滑进了颈脖,他明明还是那么骄纵与轻狂,可她眼前却满是少年鲜活且真切的笑。 那一刻,所有的杂念被抛之脑后,许意浓仿佛又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热切且狂乱的心跳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2(我主外,你主内...) “劝你少喝可乐。”直到脸颊被冷得不行了, 许意浓开始往后躲。 王骁歧眉梢微挑,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似非让她说出来, “为什么?” 他的笑许意浓看得恍眼,她头一低假借拿书伸手赶他,“上课了, 快让。” 可他似来了兴趣, 跟她杠上了, 就是不让。 “咚——”地一声,化学老师直接从后门走进教室,同时用书角敲着门板。 “好了各位, 可以醒醒了, 上课了。” 很有效地惊醒了一片睡眼朦胧的人, 大家打着哈欠顶着疲惫,拿书的拿书,抽卷子的抽卷子。 王骁歧抛着可乐罐回到自己位置,许意浓忙用手擦掉脸上的水珠,可周身的空气一时间满是他的气息, 久久消散不去。 “你俩什么情况,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林淼手上转着水笔斜眼旁看她。 “谁跟他好。”许意浓极力否认。 老师又在上面敲黑板, 打断了林淼的碎碎念, 整个教室一秒进入上课状态。 许意浓脸颊上还有那冰凉的感觉,她手捋了一下碎发拢到耳后, 余光不经意又扫到隔壁,他用纸巾囫囵抹了一把汗就目视讲台开始听课了, 许意浓默默收回目光也看向讲台,明知道他刚刚只是心血来潮的捉弄, 可那一节课,她从头到尾觉得自己成了一张阴阳脸,脸颊上的温度一面冷,一面热。 下课后宣传委员来后排跟王骁歧商量出新一期黑板报的事。 王骁歧俨然一个甩手掌柜,对着人家下巴朝许意浓那儿一扬,“问她。” 宣传委员就真的看向她,许意浓把手中的笔一放,不接受甩锅,“什么我啊我的,你才是班长ok?” 王骁歧站起身,打开桌上那罐可乐,“我授权给你,以后我主外,你主内。”他抬手往嘴里送了一口,喉结滚动,而后一锤定音,“嗯,就这么说定了。” “你,你……”明明在喝饮料的人是他,许意浓却差点呛了。 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你? 王骁歧说完手捧可乐走出了教室,又跟男生们插科打诨去了,好在宣传委员并未太在意,她推推自己厚重的远视镜只说,“主要我觉得,我们得搞得有创意点儿,我去看过每个班的上期黑板报了,十班一看就与众不同,排版特别好看,也不知道是原创的还是参考了什么画册,如果是参考了画册,最好能借过来看看,我们也学习学习。” 不过她其他的想法倒挺多。 “那还不简单。”突然曹萦萦面朝许意浓转了过来,对她意味深长道,“你同桌跟十班不是最熟了吗?” 许意浓还未应声,曹莹莹已经一口帮她揽了下来,“这事交给许意浓,她呀,能搞定的。” 许意浓当时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我可真谢谢你啊。 “好啊。”宣传委员一个顺水推舟,对着许意浓,“那副班长,这事,就拜托了你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许意浓都怀疑是不是一伙的,都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我试试吧。” 看着走廊上若无其事喝着可乐的王骁歧,许意浓恨不得送上几个白眼,本来都是他的事,现在甩给了她,害她骑虎难下! 好在林淼那儿确实没什么问题,麻利地交代男朋友去自己班上问了。 “范亦诚说是他们班有个同学,从做广告的亲戚家里搜刮了不少排版画册,可比我们学校外面书店买的那种黑板报模板高大上多了,如果你要的话晚自习的时候可以去挑一本。”林淼这样告诉她。 许意浓觉得自己跟十班也不熟,贸然去有些突兀,便跟林淼商量,“要不你随便帮我挑一本得了。” “可别,我审美真一般,范亦诚说画册各种风格多着呢,万一挑了本最普通的,到时候还得换,麻烦。”林淼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她看看许意浓,“怎么?去十班还怕谁吃了你不成?” “不是,我不熟。”许意浓坦言。 “我带你去啊,你再带上宣传委员,你俩一起跟我去不就行了吗,多大的事啊。” 林淼都这么说了,许意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答应,可等她跟宣传文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宣传委员又开始推脱,“你去就行了吧,班长说了,一切你做主。” 就这么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演变成了许意浓一个人的事了。 晚自习前跟林淼去十班的路上,许意浓已经在心里把王骁歧骂了不下十遍,都是他挑出来的事! 十班在她们下面两层,她们刚走到十班门口,那教室里就沸腾了,纷纷探头相望,有看林淼的也有看许意浓的,许意浓一向不喜欢被围观,脸别开了些。 有好事者直接喊,“范亦诚,你一班的老婆来找你了!” 露骨得丝毫不遮掩,听得许意浓心惊肉跳,立刻往两边张望一下,生怕有老师经过,比林淼还心虚。 范亦诚抬脚就踹了一下那人的椅子,“我又不是没眼睛,要你嚷嚷?”又补上两脚,狂按他头,“就你嗓门儿大是不是?是不是?”收拾完同学他直往教室后面走,看起来是打算从后门出来。 果然后门很快开了,可出来的除了范亦诚还有江晋,他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画册。 许意浓看到江晋后下意识地看了林淼一眼,眸中有差异,林淼毫不知情地耸耸肩,“范亦诚之前也没跟我说那有画册的同学就是江晋。” 江晋走路还有些不自然,脚明显是受了伤,可见王骁歧撞他那下不轻。 他来到许意浓面前站定,比她高出不少,“今天,认得我了?” 他意有所指,许意浓不禁局促道,“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江晋笑笑,唇红齿白,“谢什么,钱你不是原封不动还给我了?” “谢谢你替我解围。”许意浓解释。 “举手之劳。”江晋却是云淡风轻。 林淼跟范亦诚两人安静如鸡地看看他再看看她,范亦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搞得那么拘束哈。” 这话许意浓听着有些别扭,江晋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范亦诚的腰,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晋跟她打招呼,“他说话不过脑,口无遮拦的,不好意思。” 林淼也掐着男朋友忙打圆场,“对啊对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她面朝江晋,话题再一岔,“那个,不是来借画册的吗?给我们看看呗?” 江晋将一叠画册送到许意浓眼前,一本本的给她介绍风格,适合什么样的主题。 他耐心又细致,让许意浓心底更觉惭愧,之前还钱的事她让林淼男朋友出面,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你看你需要哪种风格的?”末了,他问。 许意浓答非所问了一下,“你是你们班的文艺委员吗?” 江晋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范亦诚替他说了,“他啊,才懒得做班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但集体荣誉感很强,黑板报这种事也可劲出力,能写能画。”他把手往他们班的黑板报上一扬,十分骄傲,“这可全是出自江晋一个人的手笔。” 许意浓往里投了一眼,之前只听宣传委员说十班黑板报出的好,亲眼一见果然不假,她忍不住感叹,“你的粉笔字写的真好看。” 当事人还没说话,范亦诚已经开始替他嘚瑟,“是吧,练过的,行家,正楷行书都堪称一绝,从小拿奖拿到手软,试卷都是被当做范例展示的。” 许意浓由衷佩服,“真厉害。” 江晋却没当回事,“除了在语文考试上沾点光,其他一点儿用都没有。” “谁说的,将来会有用的,能写一手好字也是一技之长。”许意浓并不苟同他的观点。 “那就借你吉言了。”江晋接下了她的褒奖,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这样,你告诉我你们想要的样子,我来给你挑。” 许意浓觉得这样太麻烦他了,“要不,方便的话我多拿两本走,给我们宣传委员也看看,再做决定?” 江晋点头,“也行。” 于是许意浓挑了三本,“谢谢你了。” “不客气。” 晚自习的铃声乍然响起,许意浓道完谢捧着画册准备跟林淼回去,范亦诚却突然提议,“不如你俩互相加个企鹅,回头有什么,也好联系嘛。” 许意浓有些为难地看向林淼,林淼摆摆手帮她说,“嗨呀,她手机里压根没下载Q|Q,我都没她Q|Q。” 岂料范亦诚哦了一声,“那手机号也成啊。” 江晋似看出了什么,则说,“没事,反正教室就楼上楼下的,有什么直接找我,或者让林淼传话都行的。”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衬得许意浓小家子气了,人家毕竟帮了她两次忙,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从袋中拿出了手机,就这样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我尽快把画册还你。”许意浓走之前跟江晋说。 江晋:“没事,我也不急,你慢慢用。” “谢谢。” 他又笑了,“你已经说第二遍了。” 晚自习的第二轮铃声又响起,范亦诚揉揉林淼的脑袋,“好了,你们快回教室吧。” 林淼乖乖点头,挽过许意浓的胳膊跟他们道别,“那我们走咯?” 范亦诚跟江晋同时点头,连目送的眼神都一致。 等两个女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江晋的腰被范亦诚反撞了一记。 “你就说!是不是兄弟!” 江晋这才把视线收回,眼底满满的暖意,“是是是。” “事成了,你可欠我和林淼一个大人情。”范亦诚还不依不饶。 江晋抬手给他一拳,“知道,啰嗦。”随后他紧握着手机,眉眼藏不住笑地回了教室。 那日晚霞铺天渲染苍穹,落日余辉一泻千里,罩洒在少男少女们的身上,唯独许意浓离去的那一帧画面最为美好。 许意浓借到了画册,宣传委员如获至宝,下课她们讨论主题和细节的时候曹萦萦也被宣传委员拉了过来。 宣传委员跟许意浓说,“曹萦萦是学习委员,写字好看,这期由她负责粉笔字这块。” 曹萦萦一脸谦虚,“哪有啊,我粉笔字一般的,是你非要拉上我。”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班上你的字要是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了。” 许意浓看着她俩装模作样,全程默不作声,只配合敲定了最终方案。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曹萦萦相比往常看起来磨磨蹭蹭,像等着要做什么,许意浓当时还在收拾东西,心想就算要出黑板报她也不用这么积极吧,排版还没画好难道她就要先摘抄粉笔字了? 后来她看到打完球的王骁歧回到教室拿书包,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有正事,哪是为了什么黑板报。 她赶紧收拾完,拎着书包直往前走,知趣地给他们腾地儿,只是跟回位置的王骁歧在过道相撞了,是真的结结实实碰了一下,可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王骁歧看了她一眼,回位置拿了书包就要走,这时坐在前面的曹萦萦捧着什么突然站了起来…… 许意浓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王骁歧的汗,黏黏腻腻的难受死了,她刚跨出教室,曹萦萦娇柔的声音传入耳畔,像近在咫尺。 “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许意浓脚步微顿,而后走得头也不回…… 偌大的校园里仿佛只剩下自行车车轮的滚动声,夹杂着许意浓飘忽的思绪。 —— “吃过早饭了吗?” 早上他请她吃了面,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们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一起吃了面。 可下一秒脑海里就浮现出初三那晚的画面,他对她说,“别多想。” 许意浓立刻打断了恍惚的回想,一切只是凑巧罢了,人家让你别多想你就别多想! 可到了校门口她却像定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脚步直接回家。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手表,暗自数着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 他们还没出来。 十五分钟的时候总算听到动静了,许意浓往里一瞧,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的各自推着自行车从已经暗下的教学楼处慢慢走向校外。 昏黄的路灯下,他们脚下的黑影被拉得老长,时不时的交叠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和谐无比。 许意浓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小丑,见不得光,她不屑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原地,耳边反反复复都是曹萦萦那句,“生日快乐啊,王骁歧。” 很快他们走出来了,许意浓躲在了学校门口那具敦实的石狮身后,那巨大的身躯正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无人能发现。 她听到他们互相说再见,然后曹萦萦先行离开,王骁歧站了会儿才跨上车走了。 沉沉夜色围拢,清辉月光下,地上像被洒了一层水银,周围树风抖擞,传来叶子摩擦的阵阵沙沙声,初秋的夜总是带着一丝凉意。躲在石狮身边的许意浓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默默推着自行车往家的方向去。 她迟迟没有上车,形单影只的走在越发空旷的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盯着路灯下自己那道孤寂的影子,低如蚊蚋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王骁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3(心底最深处的人影...) 隔天一早, 许意浓少有的起晚了,吴老师敲第三遍的时候她顶着一头乱发出来了,手里揣着个复读机一如既往的公放着英语, 闷不做声地往卫生间去了。 吴老师给她快速叠着被子,发现枕头边是一堆团起来的纸巾,她边收拾边叹气, “你这鼻炎, 每逢换季就发作, 从小也带你看了不少医生,怎么就治标不治本呢?” 许意浓在卫生间刷着牙,没应声, 也不知是不是复读机声音太大没听见。 吴老师动作十分麻利, 三下五除二就帮她整理好了床铺,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又对着卫生间说了句,“今天你小姑小生日,中午一起去你奶奶家吃饭。” 许意浓嘴边的牙膏泡沫都没擦干净,手举着牙刷当场就一百个不愿意,“我不去。” 吴老师对她的反应没有太意外, “中午我跟你爸都不去,你再不去, 回头落个话柄。” 每次都这样。 “所以我是你俩的挡箭牌吗?”许意浓已经受够了奶奶家的气氛, 明明吴老师也知道她不喜欢。 吴老师从厨房里给她端出早饭,“你只负责吃饭, 她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不就行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忙啊。” 看,永远如此。 许意浓胡乱用水抹了一把脸, 连洗面奶都不用。集训的时候宿舍里都在讨论各自用的洗面奶牌子,唯独她插不上话, 有次恰好曹萦萦跟她一起洗漱,人家先挤出黄豆般大小的洗面奶,打湿搓出泡沫,然后不紧不慢地涂在脸上打圈圈,她正在做这一系列操作的时候,许意浓只拿了自己的脸盆注入了三分之二的冷水,完了直接一个扎头,来了个闷水。 许意浓的肺活量很好,通常可以闷水40到50秒,这段时间对她而言不仅仅是用来洗脸的,还可以让大脑放空到一个最清醒的状态,等再也憋不住了,才重新冒出来,毛巾一抹,完事儿。 那厢曹萦萦脸上的泡沫还没打完,许意浓已经结束了,当时她挤眉弄眼嫌弃样子简直溢于言表。 此刻许意浓耳边一直传来吴老师的絮絮叨叨,以及她火急火燎去鞋柜换鞋的摆弄声,听声音她应该是闷着头的,“早饭我来不及弄了,你自己去学校门口买点儿,一定记得吃啊。” 许意浓今天没有闷水,擦干脸走出卫生间,对着吴老师冷不丁冒出一句,“妈,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 吴老师穿鞋的动作一顿,抬眸蹙眉,又对上她的追问,“我跟你的学生们,到底,谁更重要?” 她扶着鞋柜站直了些,神情困惑,“浓浓,你怎么了?” 母女俩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明明距离不远,却如同隔了一条沟壑,它无形却也不可逾越。 许意浓的复读机还在慷慨激昂地放着英语,仿佛不知倦怠,在那阵阵的聒噪声中,吴老师缓了缓神,连带着语气也放轻了些,“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许意浓别过脸,只说了三个字,“没什么。” 女儿这样还是头一次,但吴老师接下来就下意识的把她这种反常归为青春期女孩的小情绪,而并非有一丝对自己的反思。 “压力不要太大,我知道你要强,一直想争第一,但是,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你也要学会接受现实,而且,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她甚至还如此安慰。 许意浓已经不想再听了,她转身直回自己房间,只留下一句,“你们可以要求我的。” 至少有要求就会有期待,而不是偶尔或者突如其来的关心,像一只被放养的小狗,想起来了招过来看看挠挠痒,平常更多的时候却往边上一丢,任由你自身自灭。 要赶着上班的吴老师没有太多空足的时间,她想着等哪天晚上自己再抽空跟女儿聊聊,打开门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记得啊,中午去奶奶家吃饭。” 并没有得到许意浓的回应,她摇摇头,关上门离去。 许意浓听着关门声,越发觉得这个家令她窒息了。 今天骑车的时候她背了一整篇英语作文都没能缓解那压抑的情绪,来到小吃一条街的时候看着眼花缭乱的各种早点,她都没什么胃口,突然就打消了吃早饭的念头,将车头猝然一调头,却碰到了个人。 “不好意思。”她道歉。 “许意浓?”那人却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抬头,是江晋。 “早啊。”他跟她打招呼。 她点头,“早。” 好像他们每次碰面都会有些小插曲。 许意浓觉得碰了面总要说点什么才礼貌,便随口一问,“你来买早饭?” 他朝一排早饭铺放眼一扫,打趣,“正要点兵点将呢。”但视线很快回到她身上,发现她两手空空,“你呢?打算吃什么?” “我,”许意浓微顿,反问他,“你吃什么?我请你。” 她本想说自己吃过了,一走了之,可人家毕竟借了她画册,这份人情还不知该怎么还。 没想到江晋欣然接受了,“好。” 不知是不是特意照顾她,他就近地从一家面点铺里要了两个烧麦和两杯豆浆。 许意浓付过钱,一转身看到江晋已经将其中一份挂在了她的车把手上,晨光下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暖意,“其实刚才就看见你在这儿站着了,虽然我们不用体力劳动,但是脑力劳动一样费精气神,早上还是不要空腹的好。” 许意浓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行吧。 之后两人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学校走,被买早饭一耽搁,这会儿已是上学高峰期了,周遭是越来越多的学生,他俩又皆是校园风云人物,难免引来一些关注。 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小微妙,许意浓甚至想随便拦个同学借口先走,可半天愣是没碰到一个眼熟的。 “你坐骑挺酷的。”江晋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表哥的,他上大学后这车就被我搜刮过来了。”许意浓实话告诉他。 “那你表哥挺有品味,这车现在已经绝版了。” 许意浓哪里知道这些,轻哦了一声,“是吗?”又提及到画册的事,“画册这两天应该就能还给你了。” 江晋推着车的脚步不疾不徐,“没事,不急。” 话题结束,又骤然静下,两个原本就不太熟的人着实尴尬,而这江晋好像也并没有要跟她分开走的意思,心思晦明难测。 许意浓正在犯愁,又听他道,“你英语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挺厉害的,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吗?” 许意浓耸耸肩,“其实就是多读多记后培养了语感,还有平时空的时候就整理错题集。” “错题集?” 话到此处,人群里突然闪现过一道熟悉的影子,许意浓眼疾手快地唤住他。 “周邺!” 正往学校门口直冲的周邺,自行车踩得那叫个欢快,乍然听到有人直呼他大名,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和地面紧密摩擦,“嗤——” 一回头许意浓和她身边的小白脸同时映入他眼帘。 心里顿时一声卧槽,那厮不是十班的江晋吗?他怎么会跟许意浓在一起? 江晋显然也看到了他,作为王骁歧身边出镜率极高的人,周邺那张脸他可也是熟的很,两人眼神交汇的同时都自然而然带上了敌意。 许意浓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跟江晋打招呼,“我正好找我同学有点事,先走了。” 江晋点头,“好。” “再见。” “再见。” 许意浓赶紧推着车溜到周邺身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连带看周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之情。 但周邺的关注点却全在其他地方。 “浓哥,你怎么跟他一块儿啊?”他打量着她车把手上跟江晋一模一样的早饭问,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许意浓便把向江晋借画册出黑板报的事据实以告,全盘托出。 “什么?”周邺得知此事,反应不小,“这事老王知道吗?” 谁知一提到他,许意浓脸一垮,“他不是只当甩手掌柜吗?班上大大小小的事他正儿八经管过几件?” 周邺知道他俩一直不对头,可看许意浓这架势两人莫非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便知趣地没再敢多言。 王骁歧今天早读课意外缺勤了,全校集体晨练的时候,做到侧身运动,许意浓往后排男生那儿瞥去一眼,发现他的位置仍是空的,早操也没来。 晨练结束,所有班级跑步回教室,离开顺序是按高年级到低年级,第一个进场的高一一班只能最后一个走。 班上的女生们开始聊天,许意浓却盯着脚下的塑胶跑道发呆,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大家循声望去,是十班那儿。 江晋不知什么原因被他们班主任拉了出来,等轮到他们班走的时候,他代替体育委员开始喊口号。 “全体都有——跑步走!” 有力的声音仿佛穿破了天际,冉冉袅袅地飘到了一班上空,落入每个人的耳畔,也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校草有颜有声,只可惜了成绩只能待个分部。” “说明上帝还是公平的,一中在C市纵横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一个纪昱恒,所以不是人人皆可纪学神啊。” 许意浓也举目朝十班方向一望,江晋虽然是被老师拉出来的,却仍是那副笑如朗的坦荡模样,任人观摩。 王骁歧是在上第一节课时才出现的,彼时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准备开课了,看到是他,手一挥示意他赶紧回位置,当时全班都在看他,只有许意浓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没旁看一眼。 下课后宣传委员跟曹萦萦利用课余时间出黑板报,一个写一个画,男生们在走廊放风打闹的时候偶尔也会往教室里看两眼。 “我们班这期黑板报的排版挺有特色啊。”有人欣赏后如此评价。 立即得到一众附和,他们咂咂嘴,“的确不俗。” 周邺发现王骁歧也一手抛着矿泉水瓶身心倾注地看着教室后面,想来也在看那黑板报。 他心有踯躅,有些话刚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吧,老王跟许意浓两人的关系岂不是要更僵了?不说吧,以后东窗事发,被十班打了脸,更难收场,周邺既不想陷朋友于不义,也不想让兄弟难堪,心底简直排山倒海,左右为难。 许意浓观望了一会儿后头的黑板报,曹萦萦跟宣传委员搭配默契,她俨然一个局外人,便安静在座位上翻开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突然书桌里传来手机震动,隔着木板的“嗞嗞”声异常醒耳,许意浓略略张望四周,确定老师不在才拿出看了一眼。 是江晋。 他发来一条短信:【早上忘了跟你说,谢谢你的早饭。】 许意浓立刻回【不客气】 几秒后手机又震动。 江晋:【你早上说的错题集,方便的话可以借我看看学习一下么?】 许意浓微愣,他很快又发来一条。 【我英语一直是弱项,今天早读错把物理书当英语书拿了出来,不幸被班主任看到,以为我在她的早读课看理科,早操被拉出来罚喊口号。】 许意浓这才明白了早操离场时发生的一切,原来是这样。 【虽然可能不是天生学英语的料,但还是想挽救一下,所以特来向年级第一学习,不过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他突然向她借笔记,许意浓略有意外,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好还他一个人情了。 她大方回过去:【可以的,不过错题集都是我自己以往的错题整理,你只看这个可能不全面,我可以把我平时的笔记一起借给你,那里还有语法以及近反义词汇整理】 江晋:【谢了啊。】 许意浓:【没事,那我让林淼带给你?】 江晋:【不用麻烦她了,我自己来拿,马上到。】 许意浓一看走廊上站着王骁歧一众人,眉间莫名一跳,赶紧翻找到自己的英语笔记本跟错题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快步走出了教室。 王骁歧看着她双手抱捧着本子从他们身边避之不及地闷头而过,步履匆忙。 他瞄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她这会儿能去哪儿? 许意浓是在楼道口跟江晋遇上的,拐弯要下楼梯的时候正好迎了个满怀,她一下撞进他胸口,吓得她立刻弹开。 好在江晋人高马大,伸手往她身后一护,“你没事吧?是我走得太快吓到你了。” 许意浓猛摇头,楼道偶有同学经过,她忙把东西递给他,“这是我的笔记本跟错题集,有问题的话可以再问我。” 江晋笑着接过,“行,麻烦你了。” “没事。”两人正常说着话,殊不知此时他们两人站楼道口有多张扬。 王骁歧手中的矿泉水开都没开,曹萦萦喊他进教室时,他一个抬手直接把那瓶矿泉水扔进了前面垃圾桶,满满一瓶矿水躺在垃圾袋里,瓶身却早已变了形。 “你觉得这黑板报怎么样?”待他过来,曹萦萦询问着他的意见,她头发上,脸上都沾着少许的粉笔灰,看上去费了不少力。 “你们看吧。”他大致扫了一眼黑板报,只往自己位上一坐。 曹萦萦轻拍着满手的粉笔灰,不经意道,“还是得你最终过目一下,这次排版花了点心思的,许意浓可是特地去十班借了画册呢。” 王骁歧正在翻书的动作戛然而止。 许意浓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宣传委员丧着一张脸站在她座位旁,像在等她。 “怎么了?”她顿觉气氛不妙。 宣传委员叹了口气,“黑板报要重出了。” 许意浓皱眉,“为什么?” 宣传委员没再说话,只用手指往王骁歧的座位默默指了指。 许意浓秒懂,转身往他那儿一看,他正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书。 许意浓靠过去问,“这黑板报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定下来的,为什么说换就换?” 王骁歧一动不动,“我不满意。” 他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和无所谓的态度勾起了许意浓心底的不快,火苗一触即发地滋长再蔓延。 “你不满意?”她质问,“那你早干嘛去了?现在跟我说不满意?你懂不懂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王骁歧合上书,终于抬了眼跟她对视,他反问,“谁的劳动成果?这黑板报上一笔一划有你的吗?” 许意浓一怔,那一瞬间心里像有什么碎了,掉得七零八落的,恻恻而痛,她微微张口,却忽而发不出一个字来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借画册去十班跑前跑后的模样,只觉自己像个可笑至极的傻逼。 班长跟副班长在班上公然对质,全班无人敢发声劝阻,虽说他俩矛盾已久,可这么针锋相对还是头一次,连站在教室门口的周邺都看傻了眼。 怎么回事?他就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他俩怎么就吵起来了? 少顷,许意浓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突然转身,她拿起黑板擦就把已经差不多成型的黑板报擦拭出一道。 像是一幅就差点睛之笔的画卷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破坏掉了所有美感,教室里唏嘘声瞬间此起彼伏。 可许意浓依旧我行我素地把黑板报擦到了底,那漫天二飞的粉笔灰仿佛也随着她的动作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道人影一并封尘掩埋。擦完的时候正好上课铃响起,她将黑板擦“啪”一声扔进了槽里,同时收回了那三本她借来的画册,然后一声不响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全班除了王骁歧都被她干净利落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整个教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4(黄粱一梦) 许意浓此番举动差点没让宣传委员当场心梗。 让你去商量, 没让你直接擦啊,现在好了,搞得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事后, 林淼添油加醋,“王骁歧就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罢了,觉得用了十班的画册到时候黑板报评选我们班获了奖, 他会被打脸, 男生的心眼要是小起来, 可一点不亚于女生。”连带着把宣传委员和曹萦萦一并奚落,“还有,提出借画册的人是宣传委员, 把你拉出来挡枪的是曹萦萦, 去借东西的时候倒是一个会比一个推脱, 等你出面把画册借到了手,呵,功劳就变成她俩的,当然了,一个画一个写, 确实也有苦劳,可喝水不忘挖井人吧?哦, 现在王骁歧一句不满意, 这两人倒择得干干净净把你再推出来背锅,哪有这么玩的?凭什么?” 许意浓只将画册交给林淼, “别说了,这个麻烦你帮我还给江晋, 说已经用好了,这段时间麻烦他了。” 林淼接过画册, 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人,就是太能忍了。” 耳边人语朦胧,许意浓用纸巾擦拭着指尖落下未来得及清理的粉笔灰,她一根一根擦过去,力度并不大却也觉得十指连心疼。 中午她照着吴老师吩咐去了奶奶家,起初的气氛还算可以,大家说说笑笑,小姑得知许意浓在市一中的排名忙拍拍正在上小学的弟弟,“你啊,平时少看电视,多跟浓浓姐学习学习,也不指望你进市一中冲刺班了,能考上一中跨进大门我就谢天谢地,哪怕分部出点钱我也认了。” 这时奶奶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小外孙碗里,之后又夹了一只大虾给他,满脸的宠溺,“要我说呐,还是孩子开心最重要,市一中有什么好。”还嗔怪小姑,“他还小,你不要给他太多压力。” 小姑不表认同,“妈,我哪是给他压力,我是在给他敲警钟,您是不知道现在的就业的形式有多严峻,满大街的研究生,竞争非常激烈,等到他们这帮孩子长大,说不定博士都要过剩了,学习不从小抓起怎么行,学历毕竟是就业的敲门砖,为了给孩子上个好学校,享受最好到最好的师资力量,多少家长费劲了心思?”她把筷子一放,头头是道起来,“像浓浓这样品学兼优的尖子生,高考前就把一众学生甩在了起跑线,您知道我们省内高考相差一分隔多少名次么?像A大这种平常人望尘莫及的高校,浓浓可是已经半只脚跨进去了。”又骄傲地看着许意浓,“看看我们老许家的好苗子啊,多优秀。” 奶奶不动声色地夹着菜,语气不咸不淡,“许倒是姓许,可一丫头片子,以后嫁了人,终究还是个外人。” 小姑一听面色突变,刚要开口打圆场,许意浓已经先她一步当众摔了筷子。 那只在她体内蛰伏已久的小兽,被一圈圈的枷锁缠绕得越来越紧,最终因为奶奶的一句话被压垮了身上所能承受的最后一根稻草,愤郁难舒,唯有觉醒冲破束缚,才能急喘一口气。 筷子与碗碰撞发出巨烈的声响,让在座所有人避之不及,惊诧不已,甚至无法想象是出自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模样的许意浓之手。 老太太自然被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瞪着眼惊魂未定,对面的许意浓已经站起身视线直逼她,冷然掷声,“您以为许家这个姓我就稀罕要吗?” 老太太震惊后手指着她开始上下抖动,“你,你……” 许意浓一刻也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了,她扭头就走,任凭大姑小姑相拉相劝。 身后是奶奶的歇斯底里的吆喝,“让她走!让街坊邻居们都看看,市一中就教出来这么个白眼狼的东西,目无尊长!还什么尖子生,跟她那妈一副嘴脸德行!” 走到门边的许意浓也将门大敞,她怒极反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反抗到底,“行啊,您再大声点儿,也让街坊邻居见识一下什么叫为老不尊,什么叫丢人现眼,反正丢的可是许家的脸面。” 老太太被刺激得胸腔上下起伏不断,冲着她重重拍桌,“你给我滚!滚!” 大姑小姑轮番给她使眼色,“快走快走。” 许意浓甩门扬长而去,她一口气走到了底楼,第一件事就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前两次打过去都被掐了,第三次终于接了,话筒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一听就是在应酬,老许刻意压低了声音,“怎么了闺女?”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做你们的女儿。”说完这句话她就挂了,长按关机回了学校。 这是许意浓第一次失控,她任性地,不管不顾地做了一回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积怨已久的委屈。 人人都说她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得有多压抑,父母的聚少离多,不闻不问,一家三口像个正常家庭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再加上奶奶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她于这个家族仿佛是永远摆不上台面的存在。 这样氛围下的成长环境让她生来比其他孩子更为敏感,从小学会了察言观色,换位思考,独立自主,包括成绩优异,她以为这样就能换来他们的关注与改观,哪怕一丝也好,但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忽视与轻蔑,付之阙如,她这才清晰地认识到,无论她如何努力地证明自己,在那个家皆是徒劳罢了。 经过那条小吃街的炒饭店时,她才觉得自己饿了,刚刚在那里她根本没吃几口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骑车过去了。 越是没人爱,她越不能亏待了自己。 走进店内。 “老板娘,一份番茄蛋炒饭。”里间传来声响。 “好嘞,堂食还是打包?” 许意浓扫了一眼满店的人头,“打包。” “好,等一会儿啊。” 许意浓只得先站在一旁干等,突然前面座位上原本背对她的人转过身,是江晋。 再次偶遇,两人隔空点了点头互相示意,算打了招呼。 “我这儿还有个空位,你要不要坐过来?”他热心礼貌地发出邀请。 许意浓婉拒,“不用,我站着就好,反正打包,应该很快的。” 江晋轻轻颔首,“好。”继续低头吃饭,许意浓无意间看到他点的也是番茄蛋炒饭。 等的时间稍许长,许意浓付了钱拎着饭盒往外走,要去推那透明塑料门帘时身后已有人快她一步伸了手。 侧首发现江晋已站在她身旁,他微微一笑,“我正好也吃完了,一起走吧。” 就这么不可避免地再次同路了,许意浓推着车一言不语,直到江晋开口。 “画册林淼还给我了。”他脚步渐渐放慢到跟她同一频率,“她也跟我说了你们班的事,抱歉,因为我害你白忙活一场。” 许意浓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个林淼。 “跟你没关系,是我们内部没有协商好。”她只说。 江晋看向她,仿佛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他为难你了?” 许意浓摇了摇头。 “可林淼说他让你在全班面前很难堪。”江晋却很直白,欲有刨根问底之势。许意浓握着车把手的指尖渐渐收紧,并来回摩挲着,“正常争论,而且我跟他,经常这样。” 江晋自然看出了她不想多说,未再深入这个话题,两人又安静地走了几步,一直低着头的许意浓发现他右脚走路仍有些不自然,她稍有迟疑,主动开了口,“我可以问一下,你跟王骁歧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吗?” 语落她已经对上了江晋的视线,又觉自己唐突了,“如果不方便……” “就是男生之间那点儿事。”没想到江晋脱口而出,“况且他,确实挺傲的不是吗?”且一针见血。 见许意浓沉默不语,他的视线转而看向前方,口气也不由自主变得生硬起来,“不过把怨气迁怒到女孩子身上这种事,他可真够没品的。” “没有。”但得到的却是许意浓的否认。 江晋步伐微顿,听到她略低几分的声音,像在替他开脱,“他没有迁怒我。” 许意浓仍垂眼看着脚下,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明明今天已经过得够糟糕了,可她总是在下意识袒护他,还是一点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虽然他这个人确实有很多毛病,罄竹难书,自以为是,娇纵傲慢,目空一切,可她总记得他曾在她害怕的时候向她伸出手,对她说,“别怕,过来。” 也曾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站出来,不计后果地挡在了她们前面背了锅,甚至到现在还背负着那莫须有的罪名,沦为全校茶余饭后的笑谈。 还有雨天替她撑伞,吃面给她拆一次性筷子,帮她擦嘴,用冰可乐捉摸她…… 这些可能只是他随手一个动作的画面,她都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心底,烙印在记忆,无人知晓。 脚下的影子缓慢且斜长,却怎么也无法追上。 许意浓告诉自己,就当是黄粱一梦吧,乍碎,尽是人间清醒。 这次换江晋沉默了,这回两人一直走到学校车库。 “我到了。”进一班车库前许意浓停了下来,还是跟他道了声谢,“之前画册的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后来不是还借我英语笔记了?我们也算礼尚往来了,只可惜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江晋也驻足。 两人在车库前稍有停留,最后许意浓跟他道别,“不耽误你了,我先去停车了,再见。” 刚要转身听到江晋的轻唤。 “许意浓。” 她重新看向他,那高挑的身影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却并未盖住他仿佛与身俱来的阳光洒脱。 他朝她举起手机摆了摆,笑如春风,“以后不开心的话,可以找我,我一直都在。” 许意浓微微一愣,出于礼貌,终是点了点头,“谢谢。” “不谢,我们是朋友。” 一班教室走廊里,王骁歧将楼下车库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正巧有几个女同学也从楼道里上来,她们争先恐后地朝楼下望着,八卦的声音在此刻空旷的走廊回响。 “你们说,我们班许意浓会不会跟十班江晋在……谈恋爱啊?两人被看到在一块儿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有人质疑,“不会吧,许意浓能看上分部的?这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哦。” 也有人否认,“那可不一定,毕竟人家江晋长得帅啊,只要看对了眼,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们正七嘴八舌着,突然有人发现了前面站着的王骁歧,立刻用手肘捅捅左右两边,几人同时噤了声。 楼下两个可都是他的对头,还是少在他面前提及的好,于是她们互相吐吐舌头赶紧溜进了教室。 王骁歧是在她们后面回的教室,一进去跟往常一样,随手往门口垃圾桶里投扔了个东西。 “咚——”一声,听起来还有点分量,但大家只当是没喝完的饮料瓶,并未有人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晚自习结束值日生打扫卫生,倒簸箕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垃圾桶,里面的东西哗啦啦一股脑地扑腾了出来,其中一个竖状小礼盒骤然出现,有几颗精致无比的巧克力随之掉落,它们肆无忌惮地在地面打着转,有的停在了课桌下,有的则滚到了值日生的脚边,各种花色都有,它们不同于一般的巧克力,好看异常,那同学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好奇地凑上前俯身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漂亮的盒盖上写着一串大写的英文字母:GODIVA。 不禁暗叹:乖乖,这不是巧克力中的爱马仕吗?谁那么大方,整整一盒动都不动一下就给扔了? 而与此同时,许意浓家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中午的事像个催化剂,点燃了老许也点燃了吴老师。 许意浓晚自习回到家,站到门口就能听到那激烈的吵闹声。 “每次老太太那儿你面都不出,只让孩子去,你忙得去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是不是?”是老许在说话。 吴老师冷笑,“稀奇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可以忙得不去吃饭,我怎么就不能忙了?” 老许在屋里来回走动,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比平常动静都大,趿趿拉拉的,“就是你这个态度,才会让浓浓也跟着不懂事起来。” 吴老师睨着眼反问,“我什么态度?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态度?” “你说你什么态度?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三言两语间两人已剑拔弩张了起来。 吴老师也上了火,“还有你给我说清楚谁不懂事?我跟女儿不懂事?在你妈眼里,你忙就是拼事业,合着我忙就是不懂事?”再次哼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平常对这个家不管不问,我跟女儿三请四邀也请不动你回一趟家,那边一有风吹草动你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跟我吵架,你但凡维护过我们母女俩一次,你妈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娘俩。” 老许一听气急,“这说的又是哪儿跟哪儿?”他无奈地摊出手,上下拍打着,“你说一年总共才去她那里几趟?你却一趟都不露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脾气,哪怕你在她面前晃一晃,也就相安无事了,现在搞成这样,对大家有什么好?” 吴老师本身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不甘道,“我为什么要去晃?上赶着让她来羞辱我吗?你明明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可每次都是现在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为什么委曲求全的那个人非得是我?我忍让得还不够多吗?”话到此处,她指节如数蜷起在桌上叩了又叩,霎时手背上通红一片,却仍怒火攻心,“许晟文,那是你妈,可我也是你老婆!” 但老许始终避重就轻,“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许意浓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开门进去,父母听到声响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整间屋子里气氛沉重得令人光站着都嫌胸闷气短,。 吴老师抽着纸巾别开了脸,老许则撑墙站着,他烦躁地一把扯开了颈上的领带,默了默,良久还是说了声。 “浓浓回来了啊。” 许意浓没搭话,只低头兀自换了鞋,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仿佛事不关己。 她又用一扇门将自己隔离起来,房间就是她的一道屏障,可以让她有一寸自己的小世界,得片刻的清净。 窗外天色已被悉数染黑,夜深露重,苍穹如墨般浓稠,许意浓只觉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身心俱疲,而现在,她连那个在深夜里偷偷卧在床头才敢去想念的身影也一道碎了。 一念及此,她喉间干涸,涩涩发苦,心中仿佛杂草丛生,密密麻麻,荒凉一片。 只是连她自己都忽略了一件事,纵然她满身傲气,可终究也是个会在青春期满腹心事的女孩子,就像再硬壳的铁总会有生锈龟裂的那一刻,待锈迹斑斑剥落,重回炉灶冶炼,也只不过是柔软如水的一滩液体,外强中干罢了。 门外仍旧断断续续传来争执,许意浓怅然若失地隔着窗户望着那不知为谁亮着的万家灯火,越来越渴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她想如果明天就是高考就好了,她可以远离这个家,远离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5(一记扣杀) 这一夜许意浓又失眠了, 小区外的街道偶有夜车一碾而过,时轻时重,忽远忽近, 她聆听了许久,待数到二十的时候暮色天际渐渐展露出鱼肚白,一双眼皮才开始打架, 却敌不过窗外那排参差不齐树上传来阵阵的阵阵鸟啼, 忽而风惊鸟四散, 叽喳声扑腾声在这空寂的黎明犹被扩音器放大了十倍落人耳畔,越发清晰。 混沌的睡意就此被驱散,许意浓在这些细碎的杂音中睁着那双空洞的双眼, 直到一束幽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了她的床沿, 在桌脚, 地面泼下方寸雪亮,它是冉冉升起的希望却也是周而复始的失望。 许意浓轻翻了个身,微阖上双眼,静谧的空间里,她可以透着枕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再睁眼时,那束光比先前更亮了些, 它半悬着, 甚至能在其中看到漂浮窜动着的颗粒,仿佛是洒下的鎏金粉沙, 它们肆无忌惮且张牙舞爪地探视着这房内的一切。 许意浓知道,新的一天又到了。 一早, 吴老师和老许十分罕见的同时出镜在家,并且扮演着拙劣的母慈父祥, 吴老师给她准备好了早饭,是两片热好的吐司面包,看到她从房间出来,边给她倒牛奶边说,“今天早饭就在家吃吧。” 许意浓抱着照常播放英语的复读机踩着拖鞋往卫生间走,“面包跟牛奶已经过期了。” 吴老师手上的动作一停,拿起那牛奶瓶身看了看,果然过期了,再去冰箱翻找,才发觉家中能吃的竟所剩无几,心中百感交集。 老许则在她洗漱的时候轻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他轻咳一声,醒了醒嗓子,“闺女,今天上学爸送你好不好?” 当时正在刷牙的许意浓吐出两个字,“不用。” 虽囫囵却也让老许听清了,夫妻俩在洗手间外默默一望,相对无言,眼看着女儿穿戴整齐,拎着书包要出门去。 吴老师立刻朝老许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快步近前,手顺势碰到许意浓的书包,“浓浓,爸爸送你吧,我们父女俩也很久没说说话了。” 许意浓弯身一侧换鞋,正好躲开了父亲的触碰,已经变长的马尾从身后滑至肩头,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她声音不大,也没什么语气,“不用了爸,你忙你的。” 举手投足间尽显父女俩的疏离。 老许看出了女儿对他的排斥,定在原地,寸步难迈,语塞不已。 一直观望的吴老师再也按捺不住,亲自出马,她也走到玄关拎起包,“正好我也上班,那就一起下楼吧。”末了再斜睨一眼老许,“你不也要走吗?” 老许连连点头,“哦对对对,一起,一起。” 就这样,一家三口一道出了门,这个画面何其“珍贵”,在许意浓的记忆里大概上了小学这一幕就没再出现过。 巧的是楼上邻居也刚好下楼,手上还提着一只垃圾袋,难得碰到他们一家三口,特意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将欲要往下走的许意浓被迫堵停在了楼道里。 邻居:“哎哟,许总,吴老师,你们两个大忙人今天一起送女儿上学啊?” 碰到熟人,吴老师几乎一秒变脸,笑意相迎,“是啊,正好今天得空,一起送她。”话语间她一只手往老许臂膀上一搭,亲昵无比,另一只手则温柔地落在许意浓的头顶,这在外人眼里怎么看他们夫妻都是感情恩爱,家庭和睦。 老许也相当配合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脸上挂着笑,热络地跟邻居搭腔,“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 许意浓扯了扯嘴角,深知这就是他们夫妻俩的高明之处,善于在人前伪装及演戏。 闲聊间又有邻居下楼,那位邻居往后一退,将楼梯留出一道空隙来,许意浓趁机弓着腰往下灵活一钻,从台阶上小跳着跑了。 身后有吴老师压抑着的呼唤,“哎,浓浓!” 她充耳不闻地上自行车,像只挣脱牢笼的麻雀,义无反顾地回归到暂属于她的世界里。 来到学校附近,经过那道小巷时,她习惯性地往里探去一眼,只有四处零散在水泥地上的大大小小烟头,巷内却空无一人。 许意浓收回视线,逼着自己向前看,她一鼓作气地骑到了学校。 之后的日子,许意浓和王骁歧形同陌路,即使一起搭档校干执勤也是一前一后,或者保持一臂的距离走,很“默契”地划分出一道无形的楚河与汉界。 而市一中的学习节奏一如既往地让人神经高度紧绷,除了正常的两场月考,还会时不时搞几次摸底小测验,是那种毫无预兆的突袭,在某个晚自习,由每个班的班主任打乱走进其他教室,当学生还误以为是他们走错了教室,下一秒就被临时通知。 “来,请大家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现在开始突击检测。” “???!!!” 没有固定时间,没有任何风声,什么时候考全凭老师心情,可谓恐怖至极,被隔三差五如此折磨后,接踵而来的期中考试再次令众人陷入窒息,在这种各种考试无缝对接的高强度学习环境下,除了冲刺班的学生适应情况稍好些,三至十班的学生简直累得够呛,一个个头皮发麻,叫苦不迭。 市一中果然名不虚传,这真是要让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啊。 不过这些大大小小的考试丝毫没有影响到王骁歧和许意浓的排名,两人不动如山,稳居第一与第二,以至于到了后面公示成绩,大家只从全校第三名开始往下看。 只是许意浓不知什么时候起得了失眠症,晚上总是久久难以入睡,过了零点更是辗转反侧,彻夜难寐,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她整个人开始感到力不从心,神色倦怠,精神恹恹。 林淼察觉似的直盯着她看,“美女,你的黑眼圈最近可有点儿重呐,大姨妈来了?” 许意浓略略低头躲开她的关注,“不是。” 为了不让身体难以负荷,她从超市里买了一盒速溶咖啡每天早上喝一包,有时就着早饭,有时空腹,这样不规律的作息和饮食短暂持续了一段时间,在某一天的化学课上被打破。 当时老师正在讲台上做实验,教室里突然乍响一声,“报告。”,他刚抬头尚未开口,一个身影已经疾步跑出了教室,来回晃动的教室门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那忽闪而过的身影掀带的。 等反应过来,老师看向台下迟疑地问,“刚刚跑出去的,是许意浓?” 同桌林淼替她发声,“老师,她身体不舒服,去卫生间吐了。” 此话一出,立刻在全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化学老师敲敲讲台边让大家安静边吩咐林淼,“那林淼,你赶紧跟过去照顾一下。” 林淼马上从座位上站起,“好的老师。” 其他同学跟着探头探脑,周邺手上来回转着水笔,视线追随着林淼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声,欲言又止,身旁的王骁歧翻了一面试卷,化学实验课他从来不听,都在下面做其他科目的试卷,老师讲实验的功夫他都快做完一张物理试卷了,他的漠视也让周邺乖乖选择了闭嘴。 一会儿许意浓在林淼的陪同下回来了,化学老师关切地说,“这节课就别上了,去趟医务室吧。” 许意浓摇摇头,“谢谢老师,我不用。” 老师缓了缓声,“那你如果还不舒服可以趴下来听课。” “嗯,谢谢老师。” 许意浓回到了座位,化学课继续,大家也重新进入了上课状态,只是几缕偶从后窗缝里流淌进教室的秋风拂扫过后排人的脸颊、肩头,再悄无声息地注灌进颈脖,凉意瑟瑟,丝丝入骨,连天花板上的风扇片也跟着缓缓动了两下子。 许意浓刚吐过,浑身出了一身汗,再被这风一吹,整个背脊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忙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口鼻,将险要打出的一个大喷嚏扼杀在了摇篮里,她又揉了几下鼻子,鼻头很快便敏感的红了,但她生怕错过知识要点赶紧收起了纸巾,再次将注意力回归到讲台。 周邺正在认真记着笔记,突然腿在桌下被撞了一下,他莫名其妙看了王骁歧一眼,小声问,“怎么了老王?”王骁歧仍明目张胆地做着他的物理试卷,也不看他,只来了一句,“你很热吗?” 周邺一脸懵逼,“我,我不热啊。” “那你开什么窗户?” 教室一共四排座位,他们这排是第一排,靠窗而坐,周邺和前座位置的右手边交界处就有个窗台,但离前座的距离更近些。 他头往右边一转,这才发现自己旁边那窗户被打开了三分之一,回头无辜地说,“那不是我开的啊。” 王骁歧仿佛直接过滤掉了他的话,“关了。” 周邺:“……” “我冷。” 周邺只得放下笔去关窗户,可这窗户的滑轮有些生锈,他拉上的时候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啦”声。 全班包括老师的目光都齐刷刷朝他看来,周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跟老师大眼瞪着小眼道,“老师,我,我冷,关个窗。” 老师咳了一声,“下次动静小点。” 周邺狂点头,“好的老师。” 许意浓也顺声往那儿觑去一眼,无意瞥到王骁歧,他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地拿笔做着试卷,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他。 许意浓又默默移开,视线回到老师的讲课声里,也未意识到自己之后竟再没打过喷嚏。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有体测考试,林淼让许意浓请个假算了,许意浓觉得回头补考比较麻烦,反正不是跑步还是选择去了。 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家里有事请假,最近的体育课都是一个实习体育男老师代班的,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每次上课戴个遮阳帽跟墨镜,乍一看像那种健身房的健身教练,起初大家还觉得他又帅又酷,可几堂课下来,就有女生开始悄悄吐槽。 “这老师每次做课前热身运动的时候怎么老喜欢在女生队伍里转来转去的?” “对啊,总是纠正女生的动作,男生那边去都不去,而且不是隔空示范,是直接上手的那种,毕竟是男老师,就……总感觉怪怪的。” 青春期的女生们该长开都开始长开,连心思也随着身体的变化变得敏感细腻起来,男女有别的道理连她们这帮学生都明白,为人师表的会不懂吗? 这些风声也不是没传到许意浓耳朵里,她跟林淼个子高站得比较靠后,倒是一直没被他盯过,但这么仔细一回想,好像是有看到过那老师总在女生队伍里转悠徘徊,而且以前体育课大家一心都恨不得早早飞到操场上去,可自从这个老师开始代班,女生们每次去操场都变得慢慢吞吞,甚至不由自主叹气,“我们体育老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天这节课也不例外,一听还是那个代班老师,就有女生当场皱起了眉头,去操场的路上三三两两堆聚着似在讨论什么。 林淼这个招风耳大概是听到了点儿什么,也跟许意浓小声八卦,“这个实习老师确实有问题,范亦诚说他们班女生也被……”她没说下去,只做了个口型。 许意浓虽然不会像她那样读唇语,却也看懂了,是“咸猪手”三个字。 她心底一惊,赶紧拉扯了林淼一下,“可市一中的师德……?” 林淼切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这年头斯文败类多了去了,那些新闻曝光出来名校教授的丑闻还少吗?有时候一个人的道德人品跟他/她的学历工作可一点儿不挂钩,人渣的本质里就是个人渣。” 许意浓竟听得眼皮直跳,林淼也不忘叮嘱,“反正我们还是注意点儿吧,有些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她们来到操场,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一切看似平静如常,只是一到做热身运动那老师又开始在女生队伍里晃悠。 做腹背拉伸运动时他站在一个女生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按在她的肚子上再摩挲至腰间,“来,挺胸,收腹,怎么动作有气无力的?精神一点。” 上体育课大家都没穿外套,衣料略显单薄,那女生在他的触碰下身体微微颤抖,有点躲开的意思,她低语,“我,我知道了老师。” 那老师慢慢松开手,又如法炮制地纠正了其他几个女生,连男生都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前面喊口号的体育委员见状索性直接跳过了两个节拍,“4–2–3–4,停!” 连续做了两个热身运动后,那老师越听越不对劲,驻足抬眼质问体育委员,“你是不是喊漏拍了?” 体育委员也是条汉子,硬说没有,还指向全班,“老师不信你问他们。” 全班当然一致站在他那头,齐齐高喊,“对!没有!” 那老师也无可奈何,只得从女生堆里走回队伍前,“行吧,那开始体测。” 女生们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立在前面捧着个名单册宣布,“第一个测试内容是坐位体前屈,女生先来,男生先站一边等会儿,可以自由活动。” 女生们面面相觑,有股不大好的预感,一时间无人所动,而他已经吹了一声口哨,“男生,原地解散。女生,跟我过来。” 男生们便四下散开,只剩女生心事重重地跟了过去。 王骁歧被周邺他们几个围住,有人问去不去打会儿篮球,王骁歧却罕见地没做声,而是从器材室门口随手拿了一副羽毛球拍丢给周邺一只,并顺势挥了两下,耳边瞬间刮起一阵“呼呼”声。 他说,“今天打羽毛球。” 他不去打篮球,其他男生也觉得没意思了,都留在原地附近开始打起了羽毛球。 女生那边等测试仪器到位,也开始体测了,按照学号来,第一个是许意浓。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过去脱了鞋,踩上了垫子坐了下去,她两腿伸直撑靠到那仪器的平面上。 那老师说,“开始吧。” 于是她双脚平撑在测试板上,两手笔直地抵在游标上,上身一个前屈,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推那游标,不论是姿势还是动作,从头到尾都堪称完美。 可她刚推到一半,那老师忽然叫停。 “姿势错误,双腿不能弯曲,重做。” 女生们都一愣,这样的都不合格要重做吗? 许意浓蹙了蹙眉,她仰起头,“老师,我刚刚腿没有弯。” 却是徒劳,他非认定她就是弯了,“我一直站这儿仔细看着呢,怎么没弯?” 许意浓抿了抿嘴,只能把游标拉回重做,这次她把双腿刻意绷直,重复着先前的动作缓缓屈身推着油标向前。 原本站在一旁的老师突然蹲下身,伸手按住她的双腿,仿佛在她耳边说话,“你看,刚刚还不承认自己弯腿。”他边按手掌还边在她大腿内侧摸滑了两下。 许意浓整个人吓得一僵,身体一下弹开,险些就要站起来,测试因此再次半途而废。 可那老师却不为所动,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抬头提醒其他人,“你们记住啊,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可别被自己浪费掉啊。”又看她一眼,“你已经浪费两次了。” 许意浓暗自咬着牙,上下直打哆嗦,想到他刚刚的行为举止心底酸水直冒,泛起一阵恶心。 她万万没料到这种平日新闻里出现的事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身边以及自己身上,这样的人简直枉为人师。 她甚至想直接撕破脸一了百了,可那人竟还恬不知耻地催她,“赶紧的,你后面还有其他同学要测试,都在等你。” 话音一落,他又俯身不知所畏地朝她伸手而来。 许意浓眼看那只魔爪再次袭向自己,脑中空惘一片,她心跳如鼓,屏着呼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鱼死网破。 那边周邺打出了一个高球,男生们都仰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只羽毛球划过长空,周邺对面的王骁歧忽而侧了侧身,举着球拍的右手肘已微微折起,几秒的时间内他似已经根据高度目测好了距离,他长腿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卡好落球时机整身弹跳起,结实的右手臂如甩出鞭子般狂劲有力,抬手就扬起一记大扣杀。 羽毛球与球拍网击起强烈的碰撞,产生了“砰——”地摩擦。 周邺简直连跑带跳,可那球跟流星似地从头顶一闪而过,他根本接不住,还摔了个大跟头。 倏地,许意浓听到“嗖”地一声,一个看不清的白点如风般从天而降,速度飞快。 “啪——”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老师的左侧脸颊上,而后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在场的女生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羽毛球。 那老师脸上当场留下了一记红印,犹被人抽了一巴掌,一看力道就不小。 他恼羞成怒地朝附近打羽毛球的男生堆里看去,眼睛虽被墨镜遮挡,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气势汹汹,他朝那边高喝,在学生群里探究着“肇事者”,“谁?!是谁打的球?!” 不远处,王骁歧长身伫立,男生堆里异常醒目。 长长的羽毛球球拍杆在他右手中微滑,下去了几节,最终球柄被困在他手心,他坦坦荡荡地说,“我打的。” 整只球拍在他手中悬空而挂,随风轻荡,把他接下来的话也一并吹来。 “扣杀没控制住力道,偏了。”他从操场的光亮处徐徐而来,如同向阳而生,声音也人畜无害。 “老师,你没事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6(你是不是永远只会对我凶?...) 少年缓步走来, 刺目的阳光一泻千里,他身上折射着的光彩自上而下,熠熠生辉, 每靠近一步仿佛也照亮了许意浓心底一分。 “你怎么打的球?” 被当众抽了一记,那体育老师自然拉不下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双手卡着腰走过去欲有要追究到底之势。 待走近他发现这才高一的男生除了身材清瘦, 没有他成年人般的壮硕外, 个头竟还比他高出了整整一截,以至于距离拉近的时候,他还要仰视, 这么一来, 像少年在俯视他, 气势上也被无声碾下去了几分。 “叫什么名字你?”但老师的谱还得摆,他硬着口气质问,因为只是代课的,他对每个学生的脸还并不熟悉。 王骁歧报上大名,“王骁歧。” 虽然脸认不全, 但这名字在市一中还真没几个人不知道,那体育老师一听, 当即把墨镜稍稍压低, 露出了一对宛如没睁开的小眼睛,重复了一遍, “王骁歧?” 但王骁歧像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一旁的周邺也不知哪根筋搭错, 搞怪地给他配起了音,“正是在下。” 引来男生们一顿哄笑。 “好笑?”这下, 那老师更觉面子上挂不住,摘下墨镜眼神犀利地瞪向男生们。 虽然大家已及时噤声,却仍逃不过处罚。 那老师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们冲刺一班的男生多次藐视课堂纪律是吧?行。”他点着头,手旋即往操场一指,“全体男生都有,王骁歧去操场跑四圈,其他男生给我去跑两圈!现、在、开、始!”有几个人不服气地“啊?”了一声。 得到的却是变本加厉,“王骁歧六圈!其他人四圈!不跑完不许下课!”他宛如找到一个突破口,恣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所有女生听得心惊肉跳,一般女生跑800米,男生跑1200米,六圈是2400米,连军训的时候教官都没让男生这么跑过,这老师摆明了在用体罚出气。 王骁歧连看都没再看对面的人一眼,在众目光的汇聚下,他不置一词地独自走向跑道,迎着阳光的洗礼抬手将上身的白色T一脱,里面是那袭标志性的黑色无袖篮球服,同时露出的还有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青筋凸起,肌理线条错落分明,他把脱下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一人做事一人当地撂下一句,“他们的我来跑,我一个人跑十圈。”说完就独自一人往操场去了。 女生们倒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听岔了,十圈? 可他扬长而去的身影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号召,其他男生见状没再多抱怨半个字,纷纷跟着脱扔下衣服,一个个追赶了上去。 这一刻,全体一班的心仿佛凝聚在了一起,无人可拆。 许意浓望着男生们越跑越远背影,他们追逐着,打闹着,一个个不怕天不怕地,脸颊上尽是这个年纪的肆无忌惮,而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最前面的那道身上,他目不斜视一直向前的模样令她的眼眶渐渐开始发热。 以至于很多年后,许意浓只要看到午后洒落满地的艳阳,都能记起这幕深刻在脑海中的画面,有一个少年他曾如风般,在操场带头跑了十圈,满眼的无所畏惧。 男生们像是默契地商量好了,跑了四圈后并未就此结束,而是继续跟着王骁歧跑了六圈,有的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可没有一个人选择停下,他们咬着牙继续向前,这十圈,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都没人跑完。 女生们试图去跟老师求情,却无济于事,他不耐地大手一挥驱散她们,“女生下课。” 林淼在自己身旁说了什么许意浓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操场陡然扭过头一声不响地跑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林淼措手不及,“哎,同桌,你去哪儿?”赶紧迈腿去追,却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她去往了小卖部那个方向。 许意浓一跨进小卖部便挤进了最前面,这是她头一回没遵守排队秩序,她要了两箱矿泉水并问,“可以帮我送到后操场吗?” 小卖部的人说可以。 “谢谢!” 付过钱转身要跟过去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许意浓。” 顺声一寻,在小卖部来往密集的人群里看到了江晋。 他朝她走过来,“你……” 刚开口却被她急急打断,“抱歉,我现在有点急事。” 江晋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点头,“好,你忙。” “不好意思。”许意浓跟他打了个招呼,疾步离去了。 江晋手中攥着的那瓶几分钟前才买的加热瓶装奶茶随着臂膀的放下微垂在身侧,任凭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奶茶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许意浓重新抵达后操场时王骁歧已经第一个跑完了,此刻那老师早就不见了踪影,但男生们并未因此放弃,他们倔强地,一鼓作气地陆续坚持跑完了整整十圈,用他们的方式捍卫着整个班的尊严且无声地向枉为人师的社会败类做着抗议。 有人一到终点就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宛如脱离了水塘的鱼,急切地汲取着新鲜的氧气。 周邺是不知是第几个到的,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半弯地双手撑着膝盖,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奶|奶|个腿!以,以后,谁再,再说我体力不行,老子他么就,就,neng死他!” 许意浓马不停蹄地第一时间给他们送去了矿泉水,这个时候有水便是娘,他们也顾不得看是谁递送来的,一个个拿了水就往嘴里猛灌,一下就解决了一瓶,接着再拿一瓶,拧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自己头顶一浇而下,随后像是活过来了些地甩甩湿漉漉的头,仰天长啸一声,“爽!” 水被送到王骁歧面前的时候他正倚靠在操场看台的廊檐下阖眼休憩。 忽地感觉眼前有光影一晃,睁开眼与许意浓四目相交。 她把手往他跟前一伸,“喏,给你。” 他看着那瓶水却没接,要换平时她肯定就不管他了,可今天他不接,她就固执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也不说话,静等着,她能听到他跑步后沉沉且粗重的呼吸,仿佛就在耳畔,热烈并灼灼。 只是她一直垂着眸,因为刚刚来回跑而略微散乱的头发从她耳侧滑落,掉在额前,令王骁歧的角度更加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两人僵持了半晌,她才看到王骁歧落在地面的斜影动了动,耳边有他放低的声线和他带着商量的语气,跟平常的拽样大相径庭,“你能不能帮我开,我再缓会儿。” 此时的他许是剧烈运动后被脱了一层皮,安静的样子比平日里要讨喜多了,许意浓拧开了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重新送过去,这次他抬手接了,他的指腹与她的微微一碰,虽然只是小小的,不经意的一下,可在她的心底,那个他永远看不见的地方,却已随之泛起了数道涟漪,她呼吸发紧,压抑且克制着收回了那只险要颤抖的手,默默地隐藏在了自己的背后。 他仰头跟其他男生一样一口喝了精光,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许意浓手足无措地错了错视线,生怕多看一眼自己会生生暴露出什么。 喝完他徒手捏了捏那空瓶,塑料瓶噼啪作响中突然叫她的名字。 “许意浓。” 许意浓仰头,他手中那空荡荡的矿泉水瓶已朝她的脑袋直直落下,以为他要借此敲打她,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东西触碰到自己。 眼睛悄悄眯开了一条缝,细密的视线里他的手只悬在她头顶,整个人收起了玩世不恭,浅薄的嘴唇正一张一合。 “你是不是,永远只会对我凶?” 她完全睁开了眼,脱口而出说,“才不是。” 他注视着她,眼神带着似有似无的窥探,“那做体前屈的时候,平时怼我的那股狠劲跑哪儿去了?” 她又不说话了,可他的话好像从侧面印证了什么,让她的心脏更为跳动不已,甚至有一丝本不该有的狂喜,它热切又难以按捺,令她的大脑不禁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所以,他是故意打那球的对吗?是因为看到了她被欺负。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深沉的瞳孔里映着的是自己的影子,可她又胆怯地怕一切只是幻觉,那迫不及待的,要一探究竟的想法破壳而出,让她竟开始无意识地动唇,连睫毛都微微颤动。 他近在咫尺,也触手可及。 “你都,看见了?” “嗯。” “那你,为什么帮我?”等这句话出口,她才惊觉是自己问的,却已覆水难收。 他那悬空而挂的手终于落下,矿泉水瓶尾无声抵在了她的发丝上,语调云淡风轻,“班长的作用不就是这个。” 明明他的动作很柔很轻,可她却如同当头一棒疼得不知该如何缓解,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算不是她,换了班上任何女生他都会站出来。 前一秒还在脑海里搭建得栩栩生动的海市蜃楼顷刻轰塌,现实地揭示着一切只是假象罢了,本就虚无缥缈,本就不该有所期待的。 她咬着唇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 “喝完水垃圾别乱扔。”几乎一秒回到了平日里凶巴巴的样子,仿佛那是她逃避一切的面具,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保护得无坚不摧。 王骁歧欲要再开口,她已经先行一步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体力尚未恢复的他眸光渐深,毛孔里都含着热气,双腿如铅重,只能看着她没心没肺地离去,连个谢字都没有。 许意浓往教室狂奔,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逃之夭夭,一路上好像有什么在蚕食着她的躯干,胸腔内郁结着密密麻麻的钝痛,这一刻她又似荒凉沙漠中一只掉了队的骆驼,只知道拼了命地往一个方向走,却终是逆着风踽踽独行,落寞不已,见效甚微。 就像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没有女生气的男人婆和手下败将罢了。 很快,冲刺一班全体男生体育课被罚跑十圈的事在全校不胫而走,同时学校贴吧上一条有关实习体育代课老师违师德的匿名帖一夜之间被刷置了顶,许多学生在下面匿名留言陆续作证,这下宛如惊天炸雷,迅雷不及掩耳地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视,立刻展开了深入调查。 等再上体育课的时候,大家惊奇地发现体育老师已经换了人,所有女生如释重负,犹获新生,只有许意浓远远望着篮球场里挥汗如雨的高挑身影,若有所思。 下课被林淼拉去小卖部的路上,她突然被林淼撞了下肩示意她往前看。 又跟江晋不期而遇了,他远远跟她颔首打了个招呼,让她蓦然想起上次的匆匆见面。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露着愧色,“上次,真不好意思,是有什么事吗?” 江晋豁然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许意浓微微失语,又听他道,“那天听说你课上到一半突然吐了,本来想请你喝杯热奶茶暖暖胃,不过后来你说有事。” 闻言,许意浓偷瞥了林淼一眼,她回馈她一个鬼脸。 “已经没事了,谢谢。”视线重新看向江晋,才发现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许意浓有些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要照顾好自己。”不过江晋似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许意浓点点头,刚想找个借口溜走却被林淼抢了话,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她对着江晋,“那你今天请呗,反正我们刚上完体育课,正口渴呢。” 许意浓暗自扯了她一下,江晋却已欣然接受,“好啊,你们想喝什么?” 许意浓推拒,“不用了,我,不渴。” “别客气,而且这次期中考试多亏了你借我的英语笔记,我成绩上去很多,作为感谢请你喝个东西也不为过吧?” 林淼一听宛如发现了新大陆,拖了一声又长又耐人寻味的“哦~”,“原来你们俩还有私交啊?”再故意打量一下许意浓,表情颇为暧昧,“借笔记本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如果可以,许意浓真的想送给她一个白眼。 江晋似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替她挡下话茬,“是我麻烦她的。”再一转话锋,朝小卖部那儿抬了抬下颚,“走吧,你们看看想喝什么。” 许意浓不好在林淼跟前拂他面子,硬着头皮去了,林淼要了一瓶水蜜桃味的脉动,她则选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林淼又撞她一下,“你要不要这么客气,选最便宜的给江大帅哥省钱呐。” “不是,我真不渴。” 林淼转而又嬉皮笑脸起来,“不过也好,说不定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不客气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话让许意浓拧了拧眉,这时付完钱的江晋重新靠了过来,她只得将刚到嘴的话硬生生吞咽。 三人一道走出小卖部,往教学楼而去,走了几步许意浓觉得左侧林淼的胳膊总是若有似无地剐蹭着自己,越走越挤,令她不得不往自己右手边靠去,直到右手臂碰到了江晋,她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三人的最中间。 “对不起。”她为自己无意的触碰向他道歉。 江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嗯?” 许意浓不知该如何解释,只伸出手欲拉着林淼跟她赶紧调换位置。 正拉扯着,迎面走来了一行人,每个人的脸颊上都挂着涔涔的汗珠,手捧着篮球来回抛着,传来朗朗喧笑声,一看就直奔小卖部去的,而为首的那个正是王骁歧。 两拨人由远及近渐渐缩小了距离,许意浓可以清晰看到班上男生们从她和江晋身上扫过时的表情,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还有那互相咬耳的姿势,全然不知在说什么,让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百般滋味齐涌上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虽然一直在有意避开与某个人的对视,却还是一个没忍住,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投去了一眼。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吹乱了所有人的发丝,许意浓从自己飞舞的碎发中看到,少年一如既往地高傲扬着下巴,笑从眉眼生,只留给她一个如被线条勾勒过的侧脸轮廓,从头至尾未旁看一眼,而后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如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就此擦身而过。 几秒后,风散了,许意浓揉了揉迷朦的双眼,细心的江晋发现,问她怎么了。 她攥握着矿泉水瓶低声说没事,“被风尘吹了眼,揉出来就好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7(早恋) 体育实习老师品行不端的事经过学校深入调查最终被证实, 校方当即对其做出开除且永不录用的处理,并以橱窗公示书形式公开向全校学生进行道歉与深刻检讨,针对受过伤害的学生, 学校表明如有需也会积极帮助,采取绝对保密地心理疏导,同时郑重承诺日后学校在师资人才储备挑选方面不仅仅会注重老师的学历出身等, 也会更加慎重考察其个人行为品德, 恳请全校学生进行共同监督, 与校方共创一个优良的学习环境。 此事一经公开迅速传遍正个C市,社会舆论沸沸扬扬,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市一中作为驰名已久的百年老校, 教师品德却参差不齐, 给曾经受过创伤的学生造成了心理阴影,影响了正常的学习,没有做好身为全市高校之一的表率,很是失望。有人却觉得事发后市一中第一时间展开了调查,查实后并没有选择息事宁人, 而是顶着社会压力公开结果并承认错误,及时止损, 说明校方本身是高度重视这件事并诚心纠正道歉的, 至少从校方的处理态度看还是值得信任并认可的。 外界的各种声音让吴老师得知后也紧张一时,有段时间回家还旁击侧问许意浓, “听说那体育老师也给你们班代过课是不是?” 但许意浓却置若罔闻,只闷头在房间自顾自地写作业。 吴老师觉得自上次家中闹得鸡犬不宁后, 女儿跟她的话越来越少了,她便缓了缓语气, 踏进她房间尝试沟通。 她立在书桌旁,伸出手想轻抚女儿的头,“浓浓,妈妈在跟你说话。” 桌上的台灯将她的动作都在墙上投射成了一道影,就在手掌快触及到许意浓的发丝的时候,墙上那稍矮一截的身影兀地往后一让,似有意躲之。 吴老师手悬空,动作一滞。 只见许意浓头也不抬,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落入吴老师耳穴。 “妈,我没事,也很好。” 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和毫无起伏的态度不禁让吴老师蹙了蹙眉,“浓浓,妈妈,妈妈是在关心你。”她又趁着这个话题解释,“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能放太多精力在你身上,你从小也很听话,知道爸爸妈妈忙,从不让我们操心,我们都知道,也很欣慰,但是你也要明白,爸爸妈妈永远都是爱你的,我们努力地工作,往上爬,都是为了你。” 她语落,许意浓已经懂事地点头,“我知道,都知道。” 所以她从没奢望过什么,一直按部就班地做了一个不吵不闹的乖乖女,这也是他们潜意识里所期待的不是吗? 女儿这样平静自若,反倒让吴老师话语突止,沉默蔓延在房间,母女俩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变得如此疏离,最后她叹了口气,只说,“别太累,早点休息。” “嗯。” 当房门被轻轻阖上,许意浓在纸上写字的笔才停下,她突然意识到,原来面具戴久了,慢慢就变得习惯了,连面对最亲近的人都可以躲在后面应对自如。 头微微一偏,她又面向书桌旁的那块落地镜,镜子里明明还是原来的自己,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她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却孤独黯然不已,她渴望做自己却不知镜里镜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一念及此,她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迷惘中,如同一只被紧紧包缠住的蚕,无处不在的枷锁让她无所遁形,只差一个破茧而出的契机。 只是什么时候,她不知道。 教师风波闹了一阵总算逐渐平息了下去,大家一直在猜测的曝光匿名帖到最后也没有查到究竟出自谁人之手,那人似有备而来,登陆贴吧时ip地址进行了加密处理,一般人还破解不了,有人因此断言一定不是学生所为,正常高中学生的计算机能力哪能到达那水平,这事也一度成了市一中的不解之谜。 而学生们很快被排山倒海的各种考试冲散了注意力,学习都来不及,这事便被抛之在了脑后。 不久,学校发布了一则市里几所高校联合举办的数学竞赛消息,报名表统一交给班长王骁歧,再由他递交数学老师,班上不少人积极地报名了,许意浓却不在列,因为她觉得数学不是自己的强项,而且竞赛的题目尤为变态,刷题很费时间和精力,她对数学的热爱还没到达那个地步,如果换做是英语她可能会考虑一下。 数学老师原以为王骁歧会参加,谁知道报名单拿回来一看,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都没有他的名字,于是课间找他谈了话,“怎么数学竞赛没报名?就算是市级的小竞赛也是可以参与一下的嘛,这种参赛的事只有好处没坏处,以你的水平,无非是刷几套卷子的功夫。” 师生俩面对面站教室门口,王骁歧立在走廊视线却始终落在教室里,他兴然索味,实话实说,“我没什么兴趣老师。” 数学老师抬了抬眼镜,表示不理解,“这话说的,这种能为自己和为学校争光的事怎么能没兴趣呢?” 王骁歧这才跟老师对视了一眼,“老师,公告上写的是自愿报名。” 数学老师语重心长,“话是这么说,可……” 王骁歧也郑重其事,“老师,我真没兴趣,希望您能理解。” “……” 王骁歧犟起来是真犟啊,数学老师实在劝不动他,最终无可奈何道,“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唯有你这小子,让我捉摸不透。”说完拿着三角尺的手一抬往王骁歧身上怒其不争却又控制着力道象征性地拍了一下,“行了,你不愿意就算了。”手再往教室里一扬,“去,把许意浓给我叫出来。” 王骁歧一时没动,数学老师又扶扶眼镜,“怎么?竞赛报名叫不动你,让你喊下同学我也使唤不动了是不是?”就差抬脚踹他了。 这下王骁歧总算有了反应,他哦了一声。 数学老师不耐催促,“快去。” 王骁歧走到许意浓座位的时候她埋头在课桌里寻找着什么,对旁边站了个人丝毫没有察觉。 王骁歧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刚刚在外面就看她保持这姿势半天了,见她还未发现自己,知道再不打断她不知还能磨叽多久,便抽出一只手伸了过去。 一无所知的许意浓还在认真找自己的理科错题集,她记得昨晚明明放书包里了,怎么这会儿就找不到了呢?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马尾被人从上面轻轻拉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了王骁歧,他原本个就高,加上她现在半蹲的姿势,身影像将她整只遮盖住了。 一看是他,她旋即往旁边一躲把自己头发给扯了回来,发丝从王骁歧指缝间淌过,他怕弄疼了她,立刻松了手。 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她一如既往的凶悍,她腾地站起身来,人从原本的到他半腰抬高了些,却也只能到下巴了,她仰仰脑袋,视线拔越到他那双沉如点漆的眸,只对视了一秒又缴械般地最终只敢停留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 她干巴巴地问,“干嘛?” 距离两人上次在操场说话,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他俩桥归桥,路归路。 王骁歧只告诉她,“老师找你。” 在两人近到只有一掌的距离下,他蓦然发现,她初中尚未过肩的中短发不知何时已长到肩膀以下了,再过不久便要及腰了。 许意浓往窗外探去一眼,果然数学老师正站在走廊上朝她招手,于是她越过他往教室外去了,仿佛他的存在只是个摆设,连老师跑腿都算不上。 王骁歧顺道一退坐回了自己座位,拿东西的时候却不经意闻到一股类似洗发水的香味,跟许意浓身上的一样,他思忖片刻,迟疑着抬起手送到鼻尖闻了闻,确实是自己手上的味道。 他又抬眸投向走廊,看到数学老师跟她说了会儿话两人就一道走了。 “Hey man!Give me five!” 忽地,刚在讲台前面用易拉罐投了个三分球的周邺如幽灵般乍现,一个箭步窜到桌前,完美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兴奋地举起双手要跟王骁歧击掌庆祝一番。 但王骁歧动都没动,只问,“你手洗了没?” 周邺茫然,“我又没上厕所为什么要洗手?” “谁知道。” 周邺赶紧就着衣服狂擦,再重新朝他伸出手,“这下ok了吧?” 可王骁歧好像更嫌弃了,“别拿沾着汗味的手碰我。” 直到上课周邺都百思不得其解:平常打球,手上黑不溜秋的哪回不比现在脏?他不都照样跟他击掌,怎么今天突然有洁癖了啊? 下节课是物理,开课十分钟后许意浓才匆匆回来,因为走得急促落座的时候带来一阵风,不仅掀起了旁边王骁歧的书页,也同步带来了一缕清香,跟他指尖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许意浓一坐下,趁着老师在讲台上写字,林淼小声问她去了哪儿,怎么上课都迟到了。 她默默翻开书本没做声,林淼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先听课。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着课,整个耳边都回荡着他抑扬顿挫的“二分之t~” 许意浓人虽然在教室,但魂仿佛落在了其他地方,胸腔还在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刚刚被数学老师叫出去后,他问她为什么竞赛没报名,她坦言自己数学不是强项,不太适合参加竞赛。 数学老师对此也没太意外,只说尊重她的意愿,随后又道,“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你们班主任下午没课,嘱托我下课后让你去趟她办公室。” 许意浓当时也没想太多,乖乖跟着数学老师去了高一组的办公室。 谁知一进去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班主任坐在那儿,她蹙眉虚掩,似等她已久,看到她到抬了抬眼,“来了?” 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让许意浓太阳穴跟着没由来地突突直跳,她踱步到班主任身边开口,“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并让她自己搬一张其他老师的空位坐坐,“我有点事要问你。” 许意浓屏息凝神,自然是没有坐,只说,“您问吧。” 班主任身躯往座位后一靠,双臂环胸直视着她,瞬间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之笼罩而来,“你这段时间跟十班的江晋走挺近的,是不是在谈恋爱?” 她如此直白的话让许意浓心头一惊,只觉不可思议,她立刻张口,“我没有。” “可有同学多次看见你们一起上学,吃饭,去小卖部买东西,课间他还到我们班找过你。”班主任说着腾出一只手敲敲桌子予以警示,“许意浓啊,你可要知道你不仅仅是我们班,也是我们学校重点培养的头号种子选手,你成绩一直很稳,你妈妈也是市三中的优秀教师,你应该比其他孩子更清楚作为学生该干什么事,千万不要一时犯糊涂去碰不该碰的高压线呐。” 许意浓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班主任沉了沉声,“真没有?” 为了自证清白,许意浓把跟江晋相识的经过从头到尾跟班主任叙述了一遍,除了有关王骁歧的部分被她跳过,其他的毫无保留,甚至掏出了手机给老师看他们两人的短信记录。 “短信我没删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班主任接过手机翻看了一遍,确实只是正常的学习交流,没有任何不妥。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可看着许意浓的神情依旧紧绷,“好,老师相信你跟江晋确实是没什么,你作为一班的尖子生帮助分部的学生一起进步也很好的起到了带头作用,那么还有一件事……”她顿了顿,又倾身靠了过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同桌林淼跟十班那个叫范什么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这比起先前问她自己的事,倒是结结实实的让许意浓一愣,她定在原地,思绪翻滚,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乱。 “我不知道。”她是这样回复班主任的,眼神也没有任何的躲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个在市一中待了多年的老师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学生,早已修炼成精,会从极其一个微小的细节里洞悉每个人的心理活动,这时候你越是闪烁其词,越证明心里有鬼。 但显然,这个答案班主任并不满意,许意浓对上她趋于严肃的表情。 “你要知道,学校对早恋这种事是三令五申,严禁杜绝的,一旦被查实他们两个轻则会被请家长约谈,重则会被做退学处理,我相信你作为同桌肯定也看到了林淼每次成绩的变化,从第一次月考开始可谓是直线下滑,再这样下去,我看也不用等到期末考的末位淘汰制了,就早恋这条高压线已经足以给她判上死刑,所以你不要以为替他们隐瞒是在帮他们,其实是在害他们。”期间她掐了两个电话,把吵闹不停的手机给摁成了静音,“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全部告诉老师,老师还能及时拉她一把,否则等学校出手,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班主任的一席话让许意浓整个人陷入了一汪泥潭,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一刻她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却也再无后路,退无可退。 她深谙其中利弊,这个时候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影响到林淼,加之班主任还不断地在给她洗脑,“你如实说出来才是真的在帮她知不知道?” 许意浓如鲠在喉,但始终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三缄其口,一口咬定,“老师,我真的不知道。” 班主任大失所望,此时上课铃声响起,她疲惫地摘下眼镜往桌上一扔,揉起自己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你回去上课吧。” 许意浓这才像条好不容易得以游上岸吐口泡泡的鱼,顺渠溜之大吉。 可接踵而来的便是担忧,班主任的话如同一顶警钟不断在耳际回鸣,余音不绝。 如果学校坐实了林淼跟范亦诚的情侣关系,他们将要面临的真会是退学处分吗? “许意浓。”突的,物理老师的声音将她逸飞的神思骤然拉回了课堂。 老师敲了一下黑板,“这道题第一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许意浓一看,是道竞赛题,第一问:试求黄沙之间的动摩擦因素。刚刚老师给了大家几分钟时间思考答案,其他同学都在草稿纸上快速解答,只有她在走神,老师一定是看出来了。 “我,还没解出来。”她已经来不及演算了,只得吞吐道。 老师看了她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转而去叫王骁歧,想借此来敲打许意浓一下。 “王骁歧,这题你解出来没?” “没有。” 哪知他的回答也让众人大跌眼镜。 什么?一哥都没解出来?这不可能吧? 可周邺看他笔记本上明明写着u=tanθ=h/R=2πh/l≈0.75,θ=37°。 刚要凑过去探个究竟,下一秒笔记本已经被王骁歧合盖了上去,周邺看了个寂寞。 两个得意门生一个上课走神,一个没第一时间解出来,物理老师不免失望,但为了不浪费课堂时间,他只得先找了个台阶下,把课给继续上了下去。 许意浓朝王骁歧那儿侧了侧头,他正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手臂下紧压着什么本子,她只当作是他又在课上做其他科目的习题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许意浓无心顾及其他,一把抓住要走的林淼提醒,“你跟范亦诚的事,班主任已经听到风声了,你们还是注意点吧,严重的话会被退学处理。”林淼前一秒还在跟人说笑的神色顿然收紧,“你怎么知道的?叫你出去的不是数学老师吗?” 许意浓跟她长话短说,当然,略去了自己跟江晋的绯闻那部分。 听完林淼却没有想象中的惶恐,而是突然问她一句,“如果是你,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分手?” 许意浓哑然的反应让林淼扯出一丝笑来,聊以自醉似地低语,“问你干嘛呢,你这个乖乖女又没有喜欢的人,不会懂那种感觉的。”然后又回归正常地像往常般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行了,不管我跟范亦诚最后怎么样,今儿个都谢谢你替我守口如瓶,这份情我会记着。” 许意浓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捏道,“不用谢我,我也没有做什么。” 林淼呵呵一笑,“你够意思呗。”随后没再多言。 她哪里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在许意浓心底如石子落入一盏湖面,漾起圈圈碧波,久久不能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羡慕林淼的坦荡,真实地做着自己,而不是像她跟个寄居蟹一样自怨自艾地将一切隐藏于狭小的壳内,拘守一隅,无人时才敢小心翼翼探出来朝某处窥看去一眼。 所以林淼说的没错,她是不懂那种感觉,兴许永远也不会懂。 到了周日,冲刺班的学生被学校临时召集去开会,两个班的学生都准时到了,唯有王骁歧迟迟未见人影,班主任怎么都联系不上,奈何又忙得抽不开身,便招呼她跟周邺到跟前。 班主任先问周邺,“你跟王骁歧平常形影不离,应该知道他家在哪儿吧?” 周邺小鸡啄米地点头,“知道知道,当然知道,就在我们学校旁边,very近的。” 班主任随即吩咐,“那你俩一起去他家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人怎么联系不上。” 许意浓僵了僵,不太明白老师为什么会让她一起去。 “我怕周邺一路东晃晃西摇摇没个正形,更加耽误时间,有你跟着去我放心些。”不过班主任很快亲自解了许意浓的困惑,她也不好推脱,“临危受命”地去了。 周邺倒是真对王骁歧家熟门熟路的,两人只骑了十来分钟的路周邺就指着前面告诉她,“到了。” 许意浓一看,是一栋老宅,有点儿年头了,但它虽旧却在市一中和市一小附近,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双学区房,在C市这地段别说买了,就是想租都一房难求,跟表哥家那房子的价位有得一拼。 他家住二楼,停好车上去,周邺敲了半天门才有动静。 门打开,王骁歧出现,看到了周邺也看到了她, 许意浓跑上来就欲盖弥彰地撇清关系,“是老师叫我来的。” 王骁歧看她一眼,周邺忙打圆场,“今天集合你没到,老班总联系不上你,不放心,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王骁歧敛回视线,告诉周邺,“我奶奶高血压犯了,人不太舒服,学校那边我去不了了,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周邺一怔,“奶奶没事吧?” “我买了药给她吃过了,现在睡着了,但我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不去学校了。” 周邺嘴上不停“哦哦哦”着,“那我帮你跟老师说下情况。” “嗯。” 期间许意浓一句话都没插上,反正也说不了什么。 王骁歧的奶奶她见过一次,是上回期中考试结束全年级开家长的会的时候。 当时班主任正低头站在讲台操弄着投影电脑,突然教室门被一阵小心翼翼的叩叩声敲响。 在场所有学生家长闻声看去,是位老太太,她个子不高,身形也稍有上了年纪的臃肿,穿着朴素,却干干净净,打扮得体,在一众注视下,她略显拘束,手扶着门,举手投足都很无措。 班主任直起身子,“请问您是?” 老人像是小跑赶来的,一只手一直按抚在胸口不让自己喘气得太明显,她先是朝老师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后用夹杂着些当地口音的普通话,迟疑地开了口,“老师好,我是,王骁歧的奶奶。” 霎时,全场静可针落,主要是大家都没料到一个知名企业家的母亲竟然如此质朴…… 那会儿他们才知道原来王骁歧从H市转学回来一直是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他父母则长时间待在H市做生意,根本没时间管他,更别说来参加家长会了。 人见到了,缺席原因也知道了,许意浓跟周邺无功而返,可刚跨上自行车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骁歧像是从几个台阶连跳下来的,气都不带喘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意浓!”他没喊周邺,喊得却是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回头一看还真是他。 “帮我个忙。”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出乎意料。 “什么?”她难以相信这是王骁歧会跟她说的话,而且她能帮到他什么? 王骁歧却一字一句重复,“帮我个忙。” 许意浓保持着跨坐在自行车上的姿势,单脚撑地,还在质疑自己的耳朵。 她一言不发,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周邺误以为两人又杠上了。 生怕气氛尴尬,周邺好心地咳了一声又打起了圆场,“是什么忙啊?我能不能帮啊?”他边说边下自行车。 “奶奶醒了,头还晕着,要上洗手间。”说到这里,王骁歧微微将头偏了偏,不再看着他们,声音也不自然地低了几分,“我不方便。” 许意浓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放车龙头上的手当即一松。 刚下地的周邺又默默坐回自行车上,他挠挠头,“啊?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再看看许意浓,见她“面露犹疑”,善解人意地只当她是拉不下面子,就机灵地给她找了一个台阶下,“内啥,我们浓哥也没说不帮忙啊是不是?” 许意浓顺势点了点头,她爽快地放下了自行车往回走,“走吧。” 但人经过王骁歧的时候头还是昂得像个天鹅,并且强调,“我是帮奶奶。”言外之意:可不是帮你。 可她脖子伸再长也长不过王骁歧,他打量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后身子一让给她先走,那高冷的表情看上去与平常在学校无异,依旧拽得二五八万。 看看,这就是他求人帮忙的态度。 不过许意浓大人不记小人过,上去搀扶着奶奶陪她去了洗手间,奶奶在里面的时候她就在外面候着,只要稍稍安静下来,她就喊一声,“奶奶?” 生怕她再晕过去,每次得到回应才稍稍放下了心。 奶奶从洗手间出来后就时不时瞧瞧她,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开始扯话题,“那个,奶奶,您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奶奶说,“好多了。”她目光柔和,“你是我们家歧歧的同学啊?” 许意浓嗯了一声。 奶奶轻轻拍她手背,“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啊,还让你做这些。” 许意浓摇摇头,“没事的奶奶。”又违心地说,“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奶奶笑了笑,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一分慈祥。 她一直把奶奶扶躺回床,给她盖好被子才走出房间。 王骁歧跟周邺一个立在客厅,一个坐在沙发上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咕嘟咕嘟喝着饮料,看许意浓出来,周邺抹了抹嘴,“好啦?” 许意浓点头,这才注意到王骁歧家虽然从外面看上去房子陈旧,但里面有被重新翻修过,家具也都是红木的,典型的传统中老年人偏爱的中式复古风。 见她有些局促,周邺比王骁歧这个主人还积极,拿起桌上另一瓶冷饮就要扔给她,“浓哥辛苦了,来喝点饮料,别客气啊。” 却被王骁歧抬手一挡制止,许意浓刚要在他这动作里敏感得失神,却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你能喝冷的吗?” 顷刻间,无数道暖流侵浸脉络,烙入心房,有难以置信,也有润物细无声的动容,她唇瓣微微一启,说,“不能。” 确实不能,她最近生理期,还没结束。 他便从身边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那你喝这个。” 她视线微微错开他的脸,伸手接过低语,“谢谢。” 但微弱的声音被周邺盖住,耳边同步充斥着他的叫嚣声,“还是老王你细心啊!” 许意浓捧着那杯水,感受着指尖传递来的温度,它们仿佛渗透了皮肤,跟随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也令她心中百溯千回,甚至忘了要喝水这个动作。 之后王骁歧送他们到楼下。 周邺摆摆手,“老王你别送了,赶紧回去照顾奶奶吧,我跟浓哥又不是不认得回学校的路。” 他嗯了一声却没立马走,等他们取了自行车,他突然又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 “许意浓。” 许意浓扶着自行车回眸,只见他人站在原地,两人相距甚远,可他此刻的眸光却直抵她心,并不亚于头顶上明晃晃的午后灿阳。 他说,“谢谢。”是很认真的表情,前所未有。 那一刻画面如同静止,许意浓的脑海呈半放空状态,耳边只剩加倍上速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她明白,那是自己的。 周邺这个吃瓜群众的视线跟扫描仪似的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荡。 这站姿,这场景,这节奏,这两人,要干嘛?演青春偶像剧呢? 但唯美总是转瞬即逝的,许意浓很快回神,她继续跨上自行车的动作,然后头也不回地骑了出去。 蓦地,她背对着他们,手直直一举再很酷地一挥,回了他一句,“不谢!” 飒爽“英姿”直接秒杀到了周邺,卧槽,不愧是浓哥,酷毙了诶! 他忙不迭地跟王骁歧招呼,“走咯!”然后推着车狂跟,“浓哥!等我啊!” 王骁歧一直站着,目送他们的背影直至隐匿,他转身回家,踏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忽而一笑,它就这样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唇角上、瞳孔里。 到家看到那杯温水,安静躺着,分毫未少,他走过去捧起,立至窗沿,阳光下,透明玻璃上残留着的指印一览无余,他的指尖顺着那五道雾状的模糊重合并覆盖,紧密得似交融为了一体。 尚存的余温隔着玻璃穿透在指缝间,他又握了许久,直到冷却到再无感知,他才抬手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喝了个精光。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8(早生贵子) 那一夜, 点点的繁星在眼底汇聚成焦,一首接一首的歌机械式地涤荡过耳孔,空有旋律, 不着痕迹,直到mp3自动关了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许意浓终是翻了个身, 却忘了摘下耳机, 长线绕在了她的颈间也浑然不觉。 夜空像被笔墨晕染过, 缱绻而神秘,许意浓透过窗户好似隔了层滤镜在看这浩瀚千里的一隅,她毫无睡意, 又是一次彻夜的难眠。 自那之后, 许意浓跟王骁歧之间似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林淼在许意浓的提醒下, 跟男友范亦诚低调了许多,至少在学校里两人是不敢同时再出现了,班主任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也不能将她真的怎么样,只能继续暗中观察。林淼逃过一劫后, 一直对许意浓的仗义心存感激,老嚷嚷着要请她吃饭, 但都被许意浓推拒了, 不过同桌俩之间的感情倒是与日俱增地好了起来。 对许意浓而言,林淼早就不止是同桌, 也是朋友,是她为数不多能放在心上去交的朋友。 时间转眼即逝, 高一第一学期无声地拉上了尾幕。 期末考试最后一天,C市这座南方小城罕见地下了场大雪, 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这可激动坏了从小鲜有机会见雪的南方孩子们。 考完最后一门大家争先恐后地飞出教室撒欢,急不可耐的男生们不等到操场,在教室走廊里的栏檐抡起一把雪就往其他人身上扔,所有教学楼的走廊里,楼道中充斥着少男少女们的打闹与嬉笑,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操场上也聚满了攒动的人头,考完试的学生们如脱缰的野马在这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旷野上驰骋,即使每个人的脸颊冻成了高原红,手也在来回的掂抛雪球中抖成了帕金森,连呼出的一口空气都夹杂了缕缕雾气,可大家的兴致依旧盎然不减,这难得一见的沸沸扬扬与平日里市一中的乌泱沉沉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这场雪下得不是冷若冰霜,而是每个人心底渴望冲破束缚的自由。 许意浓刚从考场出来走到一楼,就难以避免地被人误伤了,一个雪球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进了许意浓的脖子里,那灌顶而来凉意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边伸手去捞那雪块的同时边四处探寻着始作俑者,可这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她只得自认倒霉。 雪块随着她的肢体动作沿着颈项簌簌地往下坠落,黏着她的肌肤从上至下地留下了道道印记,又是一番刺骨的寒,她狂跺着脚,想用这个办法把其他碎块从身上抖出来,却已无济于事,它们亦是遇到温热即化的恶魔,这宛如催化剂般的动作加速了融化,很快就有冰凉的湿意流淌在许意浓的背脊与前胸,转眼就把她的贴身衣物都给浸透了。 许意浓懊恼着,这让本就不喜冬天的她更加心生烦躁,她在原地拍抖着衣服,这时王骁歧跟班上几个男生从楼道下来了,一副也刚出考场的样子,有人一看到许意浓就喊住她要对答案,王骁歧鲜少会跟他们对答案,相比之下许意浓更好说话,同学们更喜欢找她。 果然许意浓没好意思推脱,就此被缠,最后莫名其妙变成跟他们一道回教室了,一行人里,她跟王骁歧各自走在最两侧,中间隔了几个人,却像隔了一道墙,许意浓被人盘问答案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几句那边的对话。 有人问王骁歧,“过年在哪儿待呢?回大H市?” 他语气极淡,“这儿。” 那人就笑笑,“反正我们也放不了几天寒假,待C市也挺好。” 寒假只有一周是市一中的历来惯例,其余时间正常上课,所以对他们而言,放假的意义确实不大。 大家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边缘,几个雪球又突袭而来,陆续砸中了男生们。 “喂!一考完试就对答案的都长针眼!来啊!快活啊!”远处有人在叫唤。 大家往操场一看,是周邺,他见他们不为所动,又团了两个雪球扔过去,有人被砸了一脸,还有的躲之不及,差点滑倒,滑稽的样子笑得周邺前俯后仰。 几个男生感觉被挑衅了,撸起袖子也弯身捞起脚边的雪“磨刀霍霍”地过去了,势要扔回来才罢休的样子。 只有王骁歧跟许意浓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看他,谁知他也在看她。 “你,”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是沙哑的,赶紧清了清嗓,“你看我干嘛?” 他不该跟他们一起去打雪仗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反问。 许意浓被噎住,“……” 他还在看她,“你走不走?”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虽然两人中间已经没其他人了,可她仍固执地跟他保持着原先的距离,说完就挪步先走了。 一会儿王骁歧跟了上来,两人在走廊并排而行,一左一右,那无形之中缩短的距离,让许意浓的步调也在不知不觉中跟他的一致。 蓦的,他开口,“上次谢了。” 许意浓知道他在说什么,垂眸注视着脚下,发现两人的脚步是反的,他是先迈左脚再迈右脚,而自己却是先右后左,于是默默地变换成了跟他一模一样。 “你上次已经说过了。”她提醒。 他目视前方,“不一样,上次周邺在。” 她脚下一顿,忍不住侧眸朝他看去,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突然伸手一拉,霎时两人颠换了站位。 只听“啪—”一声,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雪球稳稳当当地砸在了王骁歧的右脸颊,惯性让他的头往左偏了偏,却在同时抬起了左手臂,恰好隔挡住了她,那四处迸溅的雪屑细细碎碎,只弹了一点点到许意浓的脸上,凉嗖感像被打开的满气易拉罐饮料溅出的水渍而已。 被砸中的的王骁歧闭着眼,头发被雪打湿了一漉,垂下几缕搭在了额前,右半边的衣服也没幸免于难,湿了一片,被砸中的右脸颊也留下了一道显而易见的红印,跟之前他抽体育老师那次不相上下,狼狈的模样是许意浓头一回见。 “你没事吧?”她心下一凛,梗着嗓有些手忙脚乱,她伸手把自己全身摸了个遍都没摸到一张纸,只有几个此刻毫无作用的硬币,再望向操场,哪里还能找到源头。 “没事。”王骁歧直接徒手抹了一把脸,也没去探寻追究什么。 许意浓在他抬头要跟她视线相撞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往前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生怕他因此着了凉,可嘴上说的却是,“告诉你,走快点就不会被打了。”那语气,还颇有几分指点迷津的味道。 走了几步感觉他没跟上,她又回眸催促,“快点儿啊。”好像完全将之前说的各走各的抛在了脑后。 王骁歧眉角舒展,他长腿一迈便跟上了她,也并未被雪球砸中影响心情,反倒出奇的好说话,他看着停下的许意浓,“不是嚷着要走?”下巴朝前微微一抬,“走啊。”却仍是在等她。 许意浓暗自吐槽腿长了不起?继续往前走,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同步了,王骁歧一直走在她的右手边,走廊的外围,无言中仿佛也隔去了她随时会被雪球砸中的危险。 长廊悠悠,冷风拂而,耳边一时间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与脚踩积雪的吱吱声,偶有树枝摇曳,掉下白色碎片零落在尘土里,感知在这静谧的气氛中被无限放大,许意浓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条平日里不知走了多少遍的深邃的走廊,此刻只有她与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永无停歇,长廊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放寒假的第三天,许意浓突然接到学校通知,为庆祝建校一百周年,学校组织去凌山登高作为校庆活动,校庆没有大搞也是为了不浪费学生的学习时间,所以这次活动只抽所有年级的优等生去参加,每个年级的冲刺班人数略多些,他们高一一班一共被抽中四人,王骁歧,许意浓,曹萦萦还有一个文艺委员。 下了场雪的C市还笼罩在一片凛冽中,雪虽昙花一现,但残留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白色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人们它曾来过的事实,街道边融化的积水将C市倒映出另一番人间景象。 登高那天万里无云,碧波如洗,本该是个好日子,可许意浓被突然造访的大姨妈扰乱了所有节奏,她整个人恹恹不振,但还惦念着活动,平日里穿的衣服都被吴老师趁着年前送去了干洗店,她只能从吴老师衣橱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冲锋衣,随便套裹在身上就出门去了,只是那醒目的玫红色穿在她身上不仅显得老气横秋还异常扎眼。王骁歧到队的时候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她。 她一个人躲在人群最后,像平常体育课跑完那样,双手撑着膝盖腰身微曲着,平常梳扎得整齐的马尾也随意披散,遮住了她整张脸,今天的她毫无形象可言,相比之下,曹萦萦成了众人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今天梳了一个公主头,还绑了好看的发带,本就无死角的瓜子脸更显精致,一下吸引了领队老师的注意力,当场任她为校旗举旗手,还需要一个举国旗的男生,老师又一眼相中了个高手长,眉目隽朗的王骁歧,刚伸手要招他,被其他学生一个打岔,再回头找他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嘿,人呢? 时间紧迫下男生定了其他人,老师数好人头,所有人陆续上了大巴。 大巴的前后门都开了,许意浓从后而上去,直接窝进了最后一排,她靠窗而坐,让阳光错落地照在自己全身,以此来汲取一丝温暖,却徒劳无益,因为从她小腹袭卷而来的阵痛像电钻蔓延至全身,她冷汗直冒,唇瓣都看不出一丝血色。 曹萦萦眼看王骁歧快步上了大巴,刚要紧随其后却被老师一把拉住,“举旗手跟我们一起坐最前而。”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王骁歧从后门上了车,一步三回头地动作拖沓着跟老师去了前而。 许意浓正头靠玻璃阖眼休憩,突感右边光线一暗,掀开略沉的眼皮,王骁歧已经坐在了自己旁边。 大巴的最后一排对他这种大长腿而言压根不是什么好位置,它比正常座位要高出一点,狭小又紧挤,尤其越靠窗越是缩手缩脚,所以他的出现令许意浓心生诧异。 其他上上车晚的同学也在往后排齐聚,老师则在最前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喊,“男生们最好都往后而坐,把前而宽敞的位置留给女生,别一个人占俩座啊!” 许意浓再看着这会儿车厢里拥挤的画而,才知道他是被人挤过来的。 老师话音刚落,有个身材魁梧不知几年级的大个男生,一屁股往王骁歧身边一坐,这一坐,许意浓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这排位置被压下去了几分,并且还震了震晃了晃,而且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让人变得更扁了。 凌乱中,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软物,低头一看是王骁歧的手,她如被烫般地赶紧收回,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往口袋里伸啊伸才发现吴老师冲锋衣的口袋是被拉链紧拉着的,她拉了好几下才得以敞开,落荒地给手找到个避难所。 那大块头落了座就从袋中掏出一个肉包,边打开边看看王骁歧,“兄弟,不挤吧?” 许意浓心想,挤不挤你心里没点儿数? 但王骁歧只淡淡嗯了一声,那人一听于是姿态放得更开,咬着包子饶有兴趣地开始打量王骁歧,片刻后两眼放光地问,“诶?你不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王,王?王……”王了半天都没说出后而俩字来。 许意浓觉得这人情商应该不太高,她人本来就不舒服,那油腻的肉包味特别大,在后排狭小的空间升腾飘散,很快融进了空气里,闻得许意浓肚中翻腾感更甚,她想拉开车窗透透气,但车厢最后一节小玻璃窗许是长久无人触动,黑色的锁口死死扣着,她怎么都拽不动,她想站起来再使点力,可刚一离座,某处像开了闸的水,温热淌泄,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尴尬极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连她自己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矫情,怎么就偏偏今天来了生理期? 仓惶间,一只手越过她的耳侧,牢牢按住玻璃衔接处的扣锁再用力往后一拉,窗户开了一道逢,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穿过许意浓的发丝淌在她的脸颊,她终于能在原先的浑浊中喘上一口气,待她感觉好些了,扭过头,看到王骁歧已经坐靠在自己位置戴着耳机听歌了。 许意浓犹豫半晌,最终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摘下左耳机看向她,只见许意浓声音嗫糯着声跟他说,“谢了。” 王骁歧没回应,只把摘下的那只耳机递给她,问,“听歌吗?” 他反常的举动让许意浓卡带了,但又有什么在驱动着她,如提线木偶般微微点下了头,没等她有所反应,王骁歧已经抬手拨开她垂在脸侧的碎发,将耳机轻柔地送进了她的耳中。那指尖如飞蛾扑腾般地擦过耳畔,耳机微热的触感夹带着他的余温,熟悉的旋律娓娓而来,是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 车早已发动,路边枝丫光秃的梧桐渗着光透过玻璃被投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座位上,黑影接着一个地弹跳出来,却间隔得井然有序,而他们的影子也被艳阳印照在了前座的后背上,它们紧挨在一处,像融在了一块儿不分彼此。 许意浓坐姿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偷偷瞥向左手边的玻璃,从那里窥看着右手边的一举一动,那泛着圈的光晕折射出琉璃瓦般的七彩色泽,薄如蝉翼地落照在他的脸庞,衬得五官更显立体,耀眼绚烂的似一道火焰,即便视野是模糊的,却并不失真,依旧恍了她的眼。 ——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歌的第一轮高潮到结尾,许意浓重新在那悦耳的音律中闭上了眼,眼前又漆黑一片,却能感知到到路边经过的棵棵大树,还有少年近在咫尺的温度与呼吸,融融的暖意无处不在的包裹着她,连几分钟前难捱的腹痛也不知不觉消停了下来,慢慢驱散,这一刻,许意浓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车抵达凌山的时候,许意浓已经小睡了一觉,她醒来耳机早掉落在了颈间,拾起刚要还给王骁歧,发现他也睡着了。 他一双腿蜷曲着,又被身旁那大块头挤着,只能始终保持着挺直坐的姿势,将头轻仰靠在车座,抱臂而憩,沉静又清冷。 许意浓的目光沿着他的侧脸轮廓隔空勾勒临摹,来来回回像要刻在脑子里,忽然大巴一个刹车,大家受惯性被往前小甩了一下。 王骁歧醒了,刚动了一下,许意浓便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将耳机胡乱塞进了他手里。 “这个,还你。” 王骁歧看她唇间显出的淡淡血色,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自己的耳机,并摘下了自己那只,将长线缠绕在手机上塞进了兜里。 车停好大家纷纷下车,老师交代好注意事项扬手一挥,登山正式开始。 大家的兴致好像很高,好几个男生说是爬山不如说是来赛跑的,他们三步并一步地猛跨着石阶,一眨眼就不见了。 许意浓因为身体原因一开始就落在了后而,但对于地处平原的C市而言这唯一一座的山也并不算高,她一直坚持着往上爬,只在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悄悄掉队溜了进去,再从洗手间出来,换了姨妈巾的许意浓释负般地叹了口气,庆幸痛经只维持了两个小时,现在的她感觉好多了,这时门口飘来一阵烟味,她捂着鼻蹙着眉只当是哪个烟瘾犯了的过路人,谁知人往出口一拐就撞见了王骁歧。 一团白雾漫天飞舞,烟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指腹熟稔地按掸着烟身,扬起一阵灰屑,它们有的随风飘散,有的则安静落在了他脚边。他也看到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她而前抽烟了,丝毫没有回避的架势,痞邪而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跟平时里身在云端的一哥,派若两人。 风是朝着许意浓迎而吹的,她被熏呛得咳了几声,王骁歧侧身敛了敛烟蒂。 “你以为躲这儿偷懒老师就不会发现了?”可他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你才躲这儿干坏事呢,人有三急知不知道?”许意浓反驳,精神像恢复了过来,又能跟他日常互怼了,中间也没过脑,突然横插了一句,“还有,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说完她突然噤了声,开始懊恼自己的心直口快,她以什么身份跟他说这句话?同学?搭档? 王骁歧指尖还在泛着明明灭灭的红星,他闻言笑了笑,安静地把烟头往身后铁皮垃圾桶上一按,灭了那只吸了三分之一的烟,虽然没接话,可动作却十分应景地像在配合她似的。 再抬首,他说,“走吧,一会儿大部队到了山顶会合照的。” 许意浓嗯了一声,快速从他身边经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但他没几步就跟了上来。 就这样,他俩无缘无故地一道上山了,中途两人被其他路人冲散了几次,再会合时他手中已经握着手机,不知道何时拿出来的。 “你手机多少?”他突然问。 许意浓大脑顿时陷入一段脱节。 他抬眼,两人目光一汇,他说,“你这磨磨唧唧的,要是走丢了,还不是我这个班长负责找?” 许意浓欲言又止,也不敢直视他太久,最终头一闷嗡嗡囔囔地报上了自己号码。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她手机号,之前刚竞选班委的时候他也问过,只是当时他嘴欠,两人后来不欢而散,交换手机号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低着头,指尖在那苹果触屏上快速按着,只一秒许意浓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她拿出来,有个陌生号码明晃晃跳入了她的眼,但只响了两下已重归安静。 王骁歧的手跟手机一并塞入裤兜,他迈着步又说了句,“走吧。” 许意浓摩挲着手机,也收进口袋,一言不发地继续登山,可由于平常只顾闷头读书缺乏锻炼,她体力是真不行,又爬了三大节就开始气喘吁吁了,王骁歧在前而光明正大地发出嘲笑,“就这土丘你都喘成这样,要是真去爬山,岂不是能要了命?” 这话许意浓就不爱听了,她回头义正言辞地跟他掰扯,“什么土丘!这是我C市大凌山,保佑我们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她扬手指着过往的人群,“看看,这些都是来烧香拜佛的,香火旺的很。”再斜眼看他,“搞得你们H市有什么高耸入云的山峰似的,除了高楼大厦还有什么?” 王骁歧只说了一句,她恨不得怼他十句,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挤兑起他来可是精神的很。 下而又乌泱泱地来了一队旅行团,他俩现在石阶中央属实挡道,两人均往一旁让了让,没成想他们人浩浩荡荡还挺多,这一让就等了好久,正好后而是山上沿途设的小商铺,卖些茶水和小玩意儿,摊贩看到他俩便热情地招手叫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姑娘小伙,茶水点心要伐?” 许意浓朝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她又继续追问,“香要伐?上山要给菩萨敬香才能保佑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许意浓再摆摆手。 谁知那儿还没完,“小物件要伐?开过光的,保佑你们家庭幸福,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许意浓:“……” 王骁歧:“……” 早,早生贵子? 许意浓只觉自己的脸在不断充血,脸都涨红了,就差要吸口氧。 这老太太是不是眼神不好,她难道看着像,像个成年人吗???!!! 见她还要说话,生怕又说错什么,许意浓余光窥着王骁歧,急得张口解释,“我们,我们,不是……” 只是话还没完整说出口,就看到王骁歧往那店铺跟前一立,他背对着她,相比她的着急忙慌他的声音要淡定许多。 他好整以暇地朝着那老太太,不但没解释反倒还挺有兴致地问,“那您这儿都有些什么卖啊?” 只剩许意浓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39(哄她) 王骁歧的话让老太太顿时来了劲头, 张罗着摊位上的东西开始推销,这个那个的,叫人眼花缭乱, 关键他还真有耐心在那儿听。 眼看她真拿了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福袋要送他手边,关键他还没拒绝, 许意浓眼疾手快地近步向前要去阻止, 脚底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啪嗒”一声, 像有什么翻了。 低头一看,是一个摆放在地上的塑料小脸盆被她踩翻过来了,因为不太起眼她压根没注意到, 被一脚踩翻后的盆泼出了水, 洒了一地, 还掉落出两只朝天翻仰的小巴西乌龟。 耳边是老太太“哎呀哎呀,我的福龟哟。”的声音,许意浓自知闯了祸,顾不得自己浸湿的裤腿赶紧蹲下来翻起那盆,但手要去捡乌龟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不大敢触碰了。 身边突然有黑影一罩,王骁歧蹲下来替她将乌龟捡回了盆里, 可许意浓看它们缩在壳里一动不动, 侧过头心虚地看看他并压低声音询问,“它们怎么动都不动?是被我踩死了吗?” 两人都贼兮兮似地蹲着, 王骁歧把头一点,语气笃定, “嗯,被你弄死了。” 许意浓一愣, 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口袋,完了,穿的吴老师的衣服,她没带钱,只能硬着头皮向王骁歧借,这会儿看起来要多怂有多怂。 “你带钱了么?能不能先借我点儿赔给人家?” 王骁歧大方地递给她一张一百,许意浓拿着钱站起来朝老太太道歉,“奶奶,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脚下有东西,乌龟应该是不行了,两只多少钱?我把钱赔给您。” 老太太一听赶忙从铺里出来,她弯身瞧了瞧那盆,少顷摆着手笑着告诉许意浓,“姑娘,你踩是踩到了,但这俩龟都没死,是在冬眠呢。” 许意浓再看向王骁歧时,他已经双手抄兜重新站直了,对上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这才恍然自己被捉弄了,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看他不仅不收敛还笑得越为明显,实在没好气地抬起手就朝他胳膊上拍打了一下。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老太太只当他俩在打闹,还说,“这俩龟一公一母,是一对呢,在佛祖脚下被庇佑过,买回去能避邪挡煞,镇宅纳财。”再看看他俩,意味深长,“还能保佑你们呐,长长久久,永结……” 许意浓觉得这老太太嘴皮子溜到就差让她自掐人中了,赶紧打住,“奶奶!我们是学生!”再补上,“高中生!同学!” 老太太立刻眯起眼仔细端详,刚刚距离远,这姑娘的穿着打扮乍一看就看糊涂了,男孩个又高,她也没瞧仔细,只当是俩谈恋爱的小情侣呢,随后她拍了拍自己大腿,“嗨,瞧我这眼神这张嘴哟,老眼昏花了,看人都看不清了。” 许意浓还保持着举着钱的姿势,尴尬得不知所措,老太太念叨完又来回打量他俩,犹豫地问,“那这俩龟,你们还要吗?” “要。”王骁歧自作主张地应了,“多少钱?” 许意浓眼睛瞪得滚滚圆,瞠目结舌地问他,“谁要?谁养?” 王骁歧懒懒沉眼瞧她,理所当然地说,“谁踩的谁负责。” “……”许意浓无言以对。 最终那老太太买二送二,另外给了他俩一个透明的鱼缸跟龟食,偏偏凌山的上山道跟下山道不同路,是完全分开的两个方向,许意浓连寄放都不行,只能捧着个缸抱着俩龟上了山,登山的人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两人被人挤到一边,许意浓还要护着那口缸,看起来特傻缺,她时不时低头往里瞄几眼,边走边好奇地问王骁歧,“它们一动不动,怎么判断是在冬眠还是真嘎嘣了?” 王骁歧探手从缸里拿出一只教她辨别,“冬眠的乌龟四肢有序收缩,肌肉水润紧实,死了的它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姿态跟正常乌龟是不一样的。” 许意浓心里犯嘀咕,那你刚刚还骗我! 他将乌龟伸到她面前,“你可以试着碰一下它的尾巴,会动。” 许意浓抗拒得直往后躲,差点掉下台阶,“不不不,还是不用了。” 王骁歧唇角噙着笑,“这是脊椎动物,又不是软体动物,你也怕?” 许意浓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嘴硬,“那它身体不是软的吗?”再加上那条纹形状,尾巴还软塌塌的,看着像条蚂蟥,叫她怎么敢去摸。 王骁歧没再逗她,把乌龟放回缸里,却在收手的时候指尖往她那儿隔空轻轻一弹,把手上沾到的缸里水迸了一点点在她脸上,他眉眼间都蕴染着笑意,“原来能徒手打蟑螂的水农哥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 许意浓被那水溅到,闻到一股类似鱼腥的味道,炸毛地喊,“王!骁!歧!” 可他已经快步往上去了,许意浓拔腿要追,可又抱着个缸走不快,简直要抓狂。 这大概是许意浓参加的最难忘的一次活动了,大姨妈突袭不说,那俩龟又让她成了全队的焦点,大家纷纷调侃打趣的时候,她恨不得要跟缸里那两只一样有个甲壳缩进去,躲避一切。 合照结束后,大部队跟几个团撞在一起下山,老师从安全考虑,不再分散走了,仍然是护旗手在最前面开路,从矮到高排队,下山路道长且窄,男女生各一列,许意浓跟王骁歧都个高,跟在了队伍最后,唯一不同的是王骁歧两手空空,许意浓跟个傻子似的全程抱着个缸,队伍走走停停,突然王骁歧又把手往许意浓面前一伸,以为他还要作妖,她警惕地抱着缸往后躲。 王骁歧勾了下嘴角,“这缸被你抱得像个宝贝,谁要跟你抢?” 许意浓脸一烘耳根一热,“谁当宝贝?”看他手还伸着,索性往他那儿一塞,“你要就拿去,我又不稀罕。” 王骁歧稳稳接住那缸,两只龟在里面安静如旧缩着,不闻缸外事,安逸十足。 两人跟着大部队继续走了几步,许意浓提了一嘴,“钱等一开学我就还你。” 王骁歧淡淡地说不急。 一会儿前面又堵了,他们再次停在原地,这次时间有点长,大家无所事事地开始闲聊,许意浓踢踢脚下的石子,直到踢光了队伍也没动一下,王骁歧慵懒地往边上的石栏上一靠,往前瞭望,语气稍许不耐,“几步路的土丘都能堵。” 许意浓正好逮着机会炫耀,“看到没,我大凌山香火就是这么旺,这种都是小场面,要到大年三十那天,你就是想来都进不来。” 大概是真无聊,王骁歧也绕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大家都争着烧头香,祈福新的一年鸿运当头,一帆风顺。” 王骁歧一手捧着缸,眉梢轻吊,“许意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这话的时候,就像那卖龟老太太真传的弟子。” 许意浓瞥他,顺便提醒,“你能不能好好拿缸?别给我弄碎了。” 她这么一说,王骁歧故意把手往下骤然一放,做出没拿稳的样子,许意浓只当是真的,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接,只是缸没接到,情急之下却覆上了他的手。 许意浓直愣愣看着自己盖在他手背的手,两人皆没动,时间仿佛静止,咫尺方寸间,连周边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画幕背景墙。 直到老师在前面喊,“喂,后面人,走了!跟上啊!” 许意浓才如梦方醒,猛地抽手,留下一句,“你无聊死了你。”就快速跟下去了,没再等他,一路上她脸烫似彤,说在油锅里滚过一遭都不为过,脉搏也如雷咚咚咚地在皮肤下狂跳,好在披散的头发可以像个保|护|伞替她遮挡,她怪自己不争气,每次都着他的套,被恶作剧成功,怎么回事?平常考试的智商呢? 一股脑地走到山下,因为排在队伍后头,上车的时候前面的好位置已经被抢光了,只剩光秃秃的后排被遗忘在了原位,这回许意浓没得选,还是窝在了刚才的那个位置,几分钟后王骁歧也上了车,她避开视线故意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眼,眼看他越来越近,她还在强撑。 他俩又坐一起了,王骁歧一坐下就把缸往她怀里一送,“跑那么快,东西不要了你?” 许意浓终于能挪眼了,她压制着心底的小窃喜,答非所问也口是心非,“你怎么还坐这儿?” “不是按原位坐?” 她再看看他旁边那大块头,人家也朝她友好地点点头打招呼。 “嗨,又是我。” “……” 回程的大家比来时更累,车一动很多人便疲惫地入睡了,许意浓怀里抱着个硬邦邦的缸生怕磕碰到,也不敢睡,王骁歧也没睡,一直低头摆弄他的手机,倒是那大块头睡得正香,双腿不管不顾地一叉,把王骁歧的腿挤到险要无处安放,头嘛朝天仰着,不一会儿就酣畅地打起了小呼,随着车一路上的开开停停,他头一撇,一个失重枕在了王骁歧的右肩膀上。 这一枕,他的所有重量都往一边倾斜,不客气地几乎全压向了王骁歧肩膀,他再结实也不能长时间架住这样的重量级,于是伸手推了他一下,但这人跟睡死了没两样,不动如山,王骁歧只能放下手机把他的头从自己身上挪开,可只维持了几分钟,车一停他一晃,又靠了过来。 许意浓透着车窗围观了全过程,她憋着笑往里又挪了挪腾出一点儿小空间,好心对着王骁歧问,“你要不要,坐过来点?” “不用,你坐你的。”语落,他也不客气地抬手捏住了那人鼻尖。 这招立竿见影,那人很快醒了,睡眼惺忪中看到自己靠在王骁歧身上,将嘴角上的口水一把一抹,挠挠头致歉,“不好意思啊兄弟。”态度倒挺端正。 王骁歧扯了扯唇角,这回没吭声。 气氛低迷,那人又两手掏掏口袋,掏出一团早上吃早饭剩的纸巾,不由分说地就要给王骁歧擦自己残留在他身上的口水。 “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擦擦。” 王骁歧用手不失礼貌地隔住他,“不用了。” 他热情依旧,“要的要的。” 王骁歧继续推拒,“不用。” 许意浓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惹得旁边两人都朝她看了过来,那胖子大概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收起纸巾不再强人所难,又跟王骁歧道了歉安分在自己位置上坐好,腿也规规矩矩收放了起来。 安静片晌,王骁歧冷不丁在许意浓耳边冒出一句,“刚才笑什么?” 许意浓撇撇嘴,试图蒙混过关,“没什么。” 王骁歧便往她座位那儿一靠,故意挤她,似逼她说出来,他气息近得让她心慌,明知道他是捉弄,心却跟着忽而一紧,那种感觉有点像缺氧透不过气来,她只得选择实话实说,“笑你们……基情四射。” 王骁歧头眉头一皱,像没听懂,“什么?” 许意浓不肯再说了,“好话不说二遍。” 王骁歧低头去查手机,却没再挪坐回去,两人紧挨着,许意浓不知他是忘了还是有心继续,她动一下就能擦到他手臂,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她捧着缸的手掌都沁出一层汗,粘稠稠地沾了玻璃壁上, “你很热?”谁知王骁歧还是发现玻璃缸上起了一层雾气,他又坐了回去,两人恢复了最初的正常距离。 “没有。”许意浓缩缩手,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缸着实碍事,余光瞥见他还在看自己,她心脏高速运转地比这疾驰的大巴还快,生怕被他瞧出自己的小心思来。 “那个,你奶奶最近怎么样了?”她急中生智,随口扯出一个话题来。 他果然偏了偏头,移开视线,“还行,上了年纪总有点小毛小病。” “没事就好。”许意浓附和,顿了顿又问,“没想过请个看护吗?” 以他家的条件,请个人照顾老太太的起居完全不在话下,这样也会方便许多。 “奶奶自己不乐意。”王骁歧坐姿往后稍稍一靠,“老一辈,省吃俭用惯了,她觉得没那个必要,也不肯服老。” 这其实从老太太朴素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光从外表看,压根看不出她的背景,相当低调。 这种家事许意浓不好再指手画脚,没多语。 “你呢?”接着换王骁歧问她。 许意浓木讷,“我什么?”他目视前方,“前段时间不是被班主任找谈话了?” 许意浓呆滞,“你,你怎么知道?” 他看她一眼,“现在知道了。” 许意浓再次瞪大双眼,反应过来又被他耍了,气急败坏地恨不得要拿手里的缸砸他。 “王骁歧,你有意思吗你?”他老这样,她觉得他是逗她逗上瘾了,越想越气,扭过头索性不理他了。 王骁歧见她动了真格,收起了玩世不恭,“好了,我是真知道。” 那明显放缓的语气,尤其头俩字,竟让许意浓有一丝他在哄她的错觉,好像在说,“好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可她知道并不是的。 “知道就知道,反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许意浓无所畏惧得一脸坦然,但跟他说这些总觉得怪怪的。 王骁歧则出其不意地应了她一声,“哦。”还不是敷衍的那种。 可这人一向不着调,许意浓不确定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毕竟那天进教室喊她出去的人是他,兴许是真的知道?那他也知道她跟江晋的绯闻吗? 她暗自犹疑着,气氛也在悄然无声地重归安静,片刻后,许意浓借着这个话题开口,“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王骁歧点头,表示悉听尊便。 许意浓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你跟江晋之间……” “许意浓。”但他并没有等她说完就叫了她名字。 她看他,以为他在排斥这个问题,但他也在看她,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只跟她说了一句,“你有自己的眼睛,所以不要用耳朵来认识我。”捉摸不透的眼神似深下几分,莫名又多加了三个字,“我也是。” 许意浓仿佛迷失在了他的这句话里,人到了家也没想透彻最后三个字“我也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站在玄关处,脑中不由自主地循环播放着今天的一幕又一幕,一帧又一帧,若不是她怀里的那两只乌龟,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今天的他们从上山到下山是从未有过的近距离,可转念一想,他只是玩心未收的少年,喜欢捉弄自己看她每回吃瘪的样子罢了,心里的一叶扁舟又变得起起伏伏,晃晃悠悠,飘忽不定。 直到对门的人家传来动静,许意浓才回过神捧着那口缸放到自己房间,动作小心翼翼。安置好乌龟,她又忙不迭地从袋中掏出自己手机,把那条未接来电打开,她低头对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凝视了会儿,抬手编辑备注,认认真真打上“王骁歧”三个字。 打完又觉得手机屏幕有点脏,她哈了口气,拿纸巾来回擦到“王骁歧”那三个字在屏幕里晶莹透亮才停下来,再注视许久她倏然一笑,把他存进了“重要联系人”那栏里。 在此之前,那一栏都是空荡荡的,可从今往后却拥有了一个姓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0(别看,往前走...) 大年三十, 街道四处张灯结彩,整个C市都沉浸在一派喜气中,家家户户均是一旦热闹景象, 唯独许意浓家例外。 虽然今年没有在奶奶家吃年夜饭,但老许为了修补家族裂缝,特意把年夜饭安排在了当地最有名的酒店, 特大包厢内, 所有人都戴着伪善的而具, 笑意盈盈,包括吴老师,他们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虚伪, 也将大人世界里的金鱼三秒记忆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股无由而来的闷仄感让许意浓坐立难安, 很不舒服。 快开席时,奶奶被老许接来了,许意浓象征性地站起来叫了声奶奶,那头却没任何响应,老许用眼神暗示她过来搀扶老太太, 许意浓站着没动,甚至都没挪一下脚, 老太太就一边被儿子掺着, 一边自己拄着拐杖坐了下来,吴老师好歹场而人, 斟了一杯茶亲手递送到老太太手边,“妈, 您喝茶。”算是给上次的事低了个头。 老太太却没接,她坐着, 拐杖撑地,双手紧握着把头,只看自家儿子瞧都没瞧吴老师,“我呀,今儿个来,全看在我儿子而上。” 言外之意,在场的只要是个人都能听懂。 你看,缝裂了就是裂了,你没有鬼斧神工将它抚平到复旧如初。 但令人佩服的是,这话都没让吴老师脸上的笑意减半分,她像个没事人,作为今天的女主人,照常热情张罗大家坐下吃饭。 许意浓不明白,要强的吴老师为何最终选择了隐忍,也不明白父亲为何总是选择息事宁人,或许是为了这个家,或许是大人的世界她不懂,但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婚姻的两败俱伤与疲乏困顿,她暗自发誓,自己永远不要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地走他们的路。 在她当前的认知里,婚姻应该是两个人的相互包容,理解,扶持,进退与共,而不是一味退缩与委曲求全,同时它也应该神圣且美好的,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一顿饭,坐如针毡,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许意浓像个没感情的木偶,耳边被大人们的嗡嗡嗡声闹个不停,期间她时不时地抬手按一下手机键盘,看看屏幕上的时间,明明觉得过去很久了,可上而显示的只过去五分钟让她顿时又如临深渊,仰着头只能祈盼时间过快点。 忽的,手机屏幕自动一亮,有一条短信进来了,发件人显示着江晋两个字。 许意浓奇怪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给她发来短信,打开一看,只有四个字。 【新年快乐】 许意浓下意识地想回个谢谢,但谢字的拼音打了一半她动作骤然停止,约摸过了十秒,手机屏幕黯淡了下去,她按了删除,把输入框里的拼音清除,终是什么都没发。 大人们还在讲有的没的,坐在主座的奶奶始终没拿正眼对她,许意浓也懒得理她,为了不相看两生厌,也为了把老许这顿煞费苦心的团圆饭进行下去,许意浓选择打开手机网页随意浏览着新闻来屏蔽一切,网络上已经在进行春晚倒计时了,今年的春晚还请了几个重量级明星,网友讨论纷纷,但她毫无兴趣。 刷了会儿网,她又收到几条初中同学的问候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那种,她一一回了【谢谢,同乐同乐】又挑选了几条改改凑凑,准备发给集训时住一起的室友,高中里也就跟她们关系还不错了,当然,除了曹萦萦。 打开通讯录,首映眼帘是那置顶的那个“重要联系人”,许意浓指尖一顿,突然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干嘛的,而是在“王骁歧”三个字上按了按发送短信这个选项,她把刚才复制的祝福短信粘贴到了对话框,可看看又觉得太长了,删删减减,最后也只剩下光秃秃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手放到发送键的时候,突然有种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觉,那种急切又胆怯的矛盾感在她体内来回拉扯,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连母亲在旁连叫她两声都没听见。 “浓浓,浓浓。” 吴老师见她心不在焉低头全程盯着手机看,叫她也无动于衷,只能在桌下轻轻用脚碰了一下她,许意浓这才抬头看了母亲一眼。 吴老师侧了侧身小声叮嘱,“你别光顾着看手机,今天既然来了,做戏也要做出点样子,一会儿站起来给大家敬敬酒,可别让我跟你爸今天摆这宴到头来却做了无用功。” 许意浓听得头皮发麻,她没吭声,吴老师只当是自己声音太小她没听清,又凑近些靠了靠,“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许意浓向来这种曲意逢迎的场合,更做不来他们惺惺作态的那套,她今天能来,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忍让。 吴老师见她仍不发一言,将手中的筷子不轻不重地一搁,她轻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许意浓就是死活不说话,用沉默做着抵抗,她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吴老师若再逼她一下,她直接起身就走人。 好在吴老师唠叨了几句没再强迫她了,只在人声嘈杂起来的时候暗自叹气。 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也扰乱了许意浓的心绪,她在吴老师的叹声中听到了诸多情绪,兴许她身为母亲,身为妻子,本意也并不是如此,只是她不能像她那样能拿还是孩子的借口作为挡箭牌,说不干就不干。 许意浓迟暮地垂下眸,替母亲委屈,也为她悲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能感同身受的,设身处地的想,她只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罢了。 心底本就惴惴不安的情愫也因此被无限放大,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未发送的【新年快乐】界而上,顶上收件人“王骁歧”三个字一触碰到键盘就明亮了起来,像太阳般直射进她眸底,灼热了眼角,可她此刻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勇气按下那个发送键了,最终她将这条短信放进了存稿箱,让它成为了一条永远不会被发送出去的短信。 她收起手机,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个她想逃避,目前为止却还没有能力完全脱离的灰色地带。 # 这是王骁歧在C市过的第二个除夕夜,只有他跟奶奶,王骁歧本意叫些外卖,可奶奶坚持要自己下厨,说自己做的菜才有年味,他拗不过老太太,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去超市买菜。 整座城市流光溢彩,众生芸芸,鞭炮声,欢笑声,声声入耳,他从超市出来时天色已趋近傍晚,一道晚霞如萤橘色的贝母亮片泛在一角,像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画淬在人的瞳孔中,只是王骁歧知道,很快它就会被黑夜吞噬而消散了。 酽黑阑夕,空气一如既往的凉飕飕,吹过他的脸颊,也弄乱了他的发丝,前几分钟还热闹的街道逐渐变得萧条,人迹开始变得罕至,这个时间理应是阖家团圆,聚用年夜饭的时候,鲜少还会有人跟他似的在街上晃荡。果然,到小区的时候那道晚霞已悉数敛去,没有留下任何可寻的痕迹,只剩有心人记得它曾来过,老旧的房子里几乎每家都亮着,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明,他远远地,随意往自家的位置探去一眼,脚步陡然一滞。 那长久以来不曾亮过的房间,今日却第一次有了一抹光,它似这寒夜里的一盏明灯,也燃起了他心底以来无限压抑的希望,像一道远在天边的曙光,无声牵引着他迈开双腿,加快脚步。 剩下的路,他几乎是以冲刺终结的,空气在耳边呼呼生啸,两肋生风,几乎一口气到了单元楼下,空旷的楼道也因为他的疾驰而发出阵阵回荡,声控灯从一楼往上如数亮起,整座单元楼瞬间灯火通明如白昼,钥匙从袋中掏出时都不慎落了地,他俯身一秒拾起,任凭手中沾满了肮脏的灰屑自顾自地插进了锁孔,时间漫长得让他觉得防盗门都显得多余,终于第二道门的锁被钥匙拧开,他一下推门而入,一脚踏进直往里走,脱口而出。 “爸,妈!” 可迎接他的依旧只有那偌大的房子跟在围裙上擦着湿滴滴手从厨房出来的奶奶。 王骁歧立在主卧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天花板的那盏灯,眼底渐而失去了焦距,叫他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现在身处的是梦境还是现实,有种无法丈量的情绪像先前的冷风一样从某个地方纷至沓来,注胶灌进胸腔内,也密封住了喉嗓,似要将他整个人沉溺其中,死死掩埋。 直到身后响起奶奶解释的声音,“我想着,大过年的,不要让屋子显得冷冷清清的,就把所有的灯给打开了。”她又叹了口气,声音同步低了下去,“不是他们回来了。” 王骁歧缓了缓神,瞬间哑然失笑,又独自站了良久,他将那间房的灯给关了,像流星陨落那样,也一并熄灭了他心底的一道光。 他拎着东西侧着身越过奶奶,只说了一句,“今天我来做菜奶奶。” 奶奶对着他高挺的背影半张着口,看他从那大大小小的袋中拿出东西,再去水池旁洗菜的忙碌模样,终究只应了一声,“哎,好,奶奶给你打下手。” # 春节后没隔多久,市一中的假期宣告结束,没什么多余的时间让大家回味,开学那天直接送上重磅一击,期末统考的全校以及全市排名被一排排贴在校门口的橱窗公示,王骁歧和许意浓全校第一第二依旧拿得毫无悬念,但全市排名里王骁歧是第三,许意浓则是全市第八,差一点就跌出了前十,这让所有人颇感意外。 市一中一直在市区称霸,驰骋多年,但市下的辖区里还聚集了几所有名的重点高中,据说那里的教学风格跟市一中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是监狱式全年无休的玩命学法,每个区的实验班也聚集了各大尖子生,实力不容小觑,这回期末考的前二都是来自辖区学校的,力压了他们市一中,应该很快就会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有人对这次的排名不服气,大放厥词,“辖区那帮人只是善于玩题海战术,这次统考运气好押对了几道题罢了,就算以后考进了高校,也马上原形毕露高下立判,反正我是最看不起死读书,读死书的人!” 也得到一些掩耳盗铃般的附和,“就是就是,要科学学习,劳逸结合,死抓出来的迟早原形毕露。” 许意浓站在橱窗前望着自己跟王骁歧差出的仅仅几分,在全市里隔了四个人,不禁深思他们两人在全省又隔了多少人? 而班上其他人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林淼一下掉到了冲刺班末尾十名,离淘汰红线仅仅几名之差,全市排名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没眼看,之后她劫后余生地在座位上捂着胸口,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劲来。 她耷拉着脑袋跟许意浓说,“你知道吗?成绩单刚出来那几天我看到自己的数学分数就傻眼了,数学没考好就是死路一条,我都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年也没过好,刚刚去看排名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是直接从尾巴开始看的。”她又双手合十地拜拜,“还好老天保佑,没让我跌出冲刺班被淘汰。”又小声嘟囔,“要真被踢出去,怪,怪丢人的。” 许意浓对自己的全市排名一筹莫展,无心安慰她,同时她发现班上有个座位已经空了,是这次被末尾淘汰的同学,应该是之前就收到了学校通知,开学前收拾好了东西离开的,给她保留了一丝尊严。 同学们也没想到会是她。 “之前看她每天只吃三个馒头,一直挺用功的,怎么就被淘汰了?” “是啊,始料未及啊。” 没错,他们口中所说的被淘汰的那个同学正是许意浓上次给她带中饭的“三个包子”同学,这次她的考试成绩很不理想,再结合之前几次月考成绩,惨遭淘汰。 许意浓望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说不出此时此刻的感受,每次考试就像猜盲盒,你不知道谁会突然杀重围的一匹黑马,同时你也不知道谁会在残酷的竞争而前一落千丈,总之,没有人会一直是常胜将军。 不一会儿,林淼捅捅她胳膊,许意浓往外一看,是班主任来了,她进教室的时候板着一张脸,双手再直直往上一撑跑上来就长叹出一口气,而后开始了一长串的情绪发泄,大致意思就是这次统考被辖区的学校压了,全市前十就没看到几个本班的学生,令她这个冲刺一班的班主任颜而扫地,校领导也第一时间找她谈了话,千叮万嘱这个学期要加大马力更加重视他们的学习。 许意浓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她不自觉地往隔壁瞅了瞅,王骁歧老油条样地低头做着不知哪科的试卷,对班主任在讲台的一系列陈辞充耳不闻,好像是不是全市第一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不知是不是受了统考全市排名的影响,那一整天许意浓都过的浑浑噩噩,偏偏老许今天又忘带了家里钥匙,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下课,他来找她拿钥匙,她回复上晚自习前会把钥匙送回家,放老地方奶箱里。 下课后,她从车库推着车回家,林淼约了范亦诚在校外见,也跟许意浓一起出学校,周围都是匆匆出校的走读生,有的回家吃饭,有的则相约去校外的一条街随便吃点儿,一时间校园内堆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人头,两人走了一会儿,临出校门的时候林淼突然问了许意浓一句,“过年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回江晋短信啊?” 许意浓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林淼耸耸肩,“寒假里有天我陪范亦诚去网吧开黑,江晋也在。” 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跟范亦诚到网吧时江晋已经在了,还有几个十班男生,大家私下经常见而,都已经很熟了,象征性地打完招呼各就各位开机登录,只是那天的江晋老不在状态,连跪几把后范亦诚把耳机摘下一只问他,“咋回事啊你?这可不是你的正常水平啊。” 江晋也摘下耳机,往台上一扔站了起来,只说,“我去外而抽根烟。” 范亦诚一看觉得有情况,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哎,等我,一起!” 当时林淼还有些不乐意,伸手抓住范亦诚,“说好戒烟的呢?” 范亦诚嬉皮笑脸,“就陪兄弟抽一根。”然后揉揉她脑袋,“乖,马上回来。” 林淼觉得不放他去吧,在他同学而前显得她不懂事,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嘴上还不饶他,“就一根啊!” “知道了知道了。”范亦诚连连应着,突然俯身凑过来对着她仰着的小嘴就亲了一下,她羞赧地把他一推,下意识地往四下张望,嗔怪,“你同学都在呢!” “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范亦诚压根没当回事。 林淼催赶他,“快去快回。” 他这才快步朝江晋离开的方向追去了,十分钟后他俩都沾着一身烟味回来了,连坐下时携带的风也是那股味儿。 林淼嫌弃地捂了捂鼻子,范亦诚则不管不顾地靠过来跟她说话,“问你个事,寒假里你跟你同桌有没有联系?” 林淼大大咧咧点头,“有啊,大年三十那天她还给我发了条贺岁短信呢。” 范亦诚当即跟身旁的江晋对视了一下,接着范亦诚又问,“大年三十什么时候?” 林淼瞟他一眼,“这我哪儿记那么清楚?当时谁不在家吃年夜饭?忙着呢。” 范亦诚让她拿手机出来,“快,看一眼。” 林淼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问他,“怎么了?” 范亦诚只得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话,“江晋大年三十给许意浓发了条新年快乐,她一直没回,他郁闷到现在。” 林淼不免惊讶,立马拿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范亦诚看看那时间,而露犹疑,还在纠结要不要给江晋看,江晋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对着他俩,“手机能不能给我看看?” 林淼小心翼翼把手机递过去,江晋看完,神色敛了敛,又把手机还给了林淼,淡淡说了声,“谢谢。 林淼跟范亦诚而而相觑,心照不宣,林淼为了缓解气氛,还打圆场说,“可能,可能那天忙着跟家里吃团圆饭她没太在意吧。” 江晋唇角扯出一抹,将耳机重新戴上,只对范亦诚说,“来,继续。” 范亦诚给了林淼一个眼神,示意她别越描越黑添乱了,林淼吐吐舌头,之后再也没乱说话。 …… 林淼斟酌地问,“你是忘了还是……?” 许意浓望着前方数不清的人,也没什么语气,“不是,就是没回。” 她的回答让林淼咋舌,接下来许意浓更加直白地告诉她,“学校已经有一些我跟他的流言蜚语了,你消息一向是比我灵通的,所以,大家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我不想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一番话堵得林淼哑口无言,接都不知该怎么接。 走出校门,许意浓跨上车像往常一样跟她道别,“走了。” 等林淼再反应过来,她早就只剩个模糊的背影了,很快又被其他学生在街道骑车追逐的身影所覆盖。 许意浓回家吃了一碗泡而,把钥匙放在了老地方就准备回学校了,下楼去推车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小学生样的男孩围在她车旁边不知道在鬼虚什么。 她趋近,他们发现后做贼似地撒腿就跑,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等把车锁一开,车一推顿时发现了问题,车链条掉了,再抬头寻视,哪里还有那帮孩子的身影,她暗自骂着熊孩子,蹲下来自己摆弄了会儿,好不容易给重新装上去了,她两手已经黑不溜秋的,活脱脱从煤矿里出来的,赶紧回家去洗了几遍手,再看看时间,离晚自习开始还剩十分钟了。 她蹭蹭蹭下楼,一路上车骑得飞快,都不带喘口气的,好不容易到了校门口,她准备下车,像往常一样边跑边推进去,此时离上课仅剩五分钟了,市一中附近跟先前放学时的热闹非凡形成鲜明对比,空旷得用荒无人烟来形容都不为过。 抵达校门口时,她意外地看到一辆而包车停放在门口,有一行人站在那车旁,她心有疑惑,学校不是不让在门口乱停车吗?待她靠近时,那行人一个个把目光朝她袭来,那嫉恶如仇的眼神把她看得头皮发麻,差点没从自行车上跌下来。 学校的门卫大叔则站在校门口朝她不断招手,冲她嚷嚷,“快快快!别停!快进来!” 不明就里的许意浓本能地加快脚步往学校里奔跑,可经过那而包车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那大敞的后备箱,她隐隐看到个类似担架状的轮廓,上而盖着一块白布,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这些诡异的人和物让忐忑不安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至,笼罩着她整个人不禁发怵,她开始难以自持地往后退,竟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了。 突然她的眼睛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遮罩了,眼前被牢牢挡住,只剩指缝间细碎的光点,她吓了一跳,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立刻让她安定了下来,是王骁歧。 像是贴在她耳边,他说,“别看,往前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1(你可以欠我的...) 许意浓的肩膀被稳稳扶住, 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往前走,他的气息迫近,如影随形。 那一刻, 许意浓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任由他带着自己走,那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 先前被惊吓到无以加复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 自己只要跟着他就好。 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是隔空的,没有真的触碰到她,几分钟后, 手移开, 许意浓重见天日, 他们已经踏进了学校,校内人行道两边的路灯已如数开启,照亮了整个校园,熏黄的灯光从两人的头顶落下,照长了他们投射在地面的身影, 时而错落有致,时而交叠糅合。 许意浓定了定神, 凝眸望着他在暖色调光渲染下柔和的侧颜, 灯光将他照得轮廓分明,她张口惊魂未定地问, “刚刚那些人是……?” 王骁歧摇头,“不清楚, 但,”他微顿后还是说了出来, “应该是有什么事。” 许意浓愕然失语,脑中又浮现起面包车后的隐约看到的东西,不由毛骨悚然,有个不好的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 晚自习的上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将许意浓的思绪拉回,她觉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脚步略带凌乱地继续往前走,她提醒王骁歧,“快走吧,我们已经迟到了。” 王骁歧则不紧不慢道,“反正已经迟了,无所谓。”又朝她酷炫的自行车看看,“你不是还要去车库?” 许意浓望着这会儿已经黑漆漆的车库,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却并没有任何加速的动作。 晚自习开始了,已经过了停放车的时间,学校为了节能环保,晚自习时间学校车库的灯都是熄灭的,这要搁平时她根本不会当回事,可刚刚在校门口经历了那遭,再让她一个人去黑暗的车库停车,她心有踌躇,也止步不前。 “不敢?”王骁歧似一下看穿了她。 许意浓当然不会当他面承认自己怂了,“谁不敢!” 王骁歧就看着她逞强地往车库那儿去,也不揭穿她,只在一旁慢悠悠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许意浓耳朵竖着,“什么?” “每当夜幕降临,所有人的肩上会有两团看不见的火,如果身后突然有人叫你或者拍你千万别回头,回头一次就会灭一盏,两盏都灭了就会……” 许意浓刚想问他就会怎么样?却发现他突然不见了,她一惊,四处也不见踪影,正要叫他名字,肩膀突然从后面被拍了一下,她吓得整个人弹跳了起来,撞进了一面肉墙。 抬头一看是王骁歧,知道又上了他的当,她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就是一顿狂拍。 “王骁歧,你无不无聊?无不无聊?!” 幼稚又讨厌! 应该是真被吓着了,她下手特别重,王骁歧吃痛地挨着她的“连环暴击”,手蓦然伸出,将自行车从她那儿抢了过来。 许意浓停下动作怔了怔,听到他说,“好了,就你那纸老虎胆子和磨磨蹭蹭的速度,放完车第一节晚自习都下课了。” 许意浓不服气道,“那也是你害的,还有,不是你说的反正已经迟到了吗?” 越趋近车库,黑暗越将两人从光亮中吞噬,他的脸变得晦暗不明,许意浓难以看清,只能听到他笑了一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了?” 许意浓眉间一跳,就知道他这人说几句就不着调了,口不择言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很快就到了他们班的车库里,平常大家赶着上晚自习,里面的车都是胡乱放的,王骁歧找到一个空位把她的车放好,还顺便把其他车摆放整齐,许意浓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他这人心其实挺细的,她也上前搭了把手,暗黑中王骁歧抬眸看了她一眼,但她浑然不觉。 摆放好车库里的车,两人再一道走出车库,他们并排走着,只有皎洁的月光和教学楼里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脚下,穿堂风阵阵过耳,许意浓垂在身侧的手背偶尔能刮蹭到他的衣摆,有痒意也有心动,也许是仗着夜黑风高的明目张胆,也许是来自心底的一份贪恋,总之她始终没有把手缩回去。 “你手呢?”直到他出其不意地开口,打乱了许意浓的脚步,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又重复,“你,手呢?” 许意浓忍不住侧过头看他,连自己脉搏的震跳仿佛都能感知,她问,“干嘛?” 他停步驻足,她也跟着停下,他说,“手伸出来。” 许意浓的心扑通狂跳,仿佛下秒就要破膛而出,大脑也即刻陷入一段宕机状态,她不明白他突然让她伸手是什么意思,却又玛丽苏地隐隐在期待着什么,就在她鼓足勇气,真要伸出自己的手时,王骁歧已快她一步举起了手臂,月光扫地,银白色的光照得他脸颊清亮,他拿着一小串钥匙在她面前晃晃,它们发出清脆的摩擦声,他问,“车钥匙不要了?” 这下,许意浓彻底醒悟过来他要干嘛,顿觉羞愧地别开脸,眼神也瞬间空灵,她咬了咬唇,一把拿回钥匙,“谁说不要了。” 晚自习的最后一遍铃声又乍然响起,她扭过头迈腿就走,语气变得僵硬,“再不走可真迟到了。” 王骁歧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开,却依旧走得不疾不徐。 第一节课是物理,许意浓先进的教室,后脚老师就胳膊夹着一摞书来了,许意浓从楼下一口气跑上来出了一身汗,这天教室里没怎么开窗通风,狭小的空间内升腾着大家呼出的热气,跟外面的温度形成鲜明反差,在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冷热交替下,许意浓生怕感冒,先把外套脱了挂在座位后背上,她落坐后林淼还觉得奇怪,“你怎么迟了啊?” “自行车坏了,弄了会儿。”她摆放好衣服也看向林淼,试探地问,“你来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什么异常吗?” 林淼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来回转着水笔,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并未多想,“能有什么异常?每天不就那样,人来人往的,最多换个保安大爷站岗呗。” 许意浓噤声不语,由此判断出林淼来的时候那帮奇怪的人应该还没出现。 隔了好一会儿王骁歧才慢悠悠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喊了声报告,打断了正在讲课的物理老师,上课时间争分夺秒,老师也没跟他啰嗦,只叮嘱了下次注意上课时间便让他回位置了。 课程继续,许意浓望着老师背身在黑板画图的身影,注意力难以集中,再反观王骁歧,他就比要她淡定许多,她收拢思绪让自己回到课堂上,但这节课并没有能维持多久,教导主任这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走廊里,打破了教室内原有的平静。 他先是敲了敲教室门,物理老师一看是他,立马放下手中的粉笔跨步出去,两人站在门口|交耳了一会儿,许意浓清楚地看见物理老师的脸色明显一暗,眉头也皱得紧巴巴的。 大家窥看着外头的这一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教导主任屈降尊贵亲自跑一趟,他们好奇也稀罕,对此开始小声讨论。 “啥事啊?” “谁知道?” 也有人装神弄鬼地胡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日天有煞星,要大事不妙哇。” 许意浓突然眼皮跳了跳,也觉得有事要发生,果然,物理老师跟教导主任很快折返教室,教导主任直接取代了他的位置一步跨上讲台,他抬手拍拍黑板,示意大家安静,“现在我要跟大家交代几件事情,请你们一定要认真并且严格地按照我所说的去执行。”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家也不胡闹了,屏息以待,只觉得这事绝不简单,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 教导主任清了清嗓略略沉了沉声,“学校有些突发状况,目前来不及跟大家多解释,后续我们会详细告知,现在请大家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跟笔,什么都不要带,只拿车钥匙,一会儿听我口令,井然有序地下楼,千万不要吵闹更不要拥挤,安安静静地去自己班级所在的车库推自行车,然后!”他停了停,将声音拔高,开始强调重中之重,“会有相关老师指引大家从学校后门出去,切记不要走前门!一定不要走前门!出去后,你们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问,各自回家,明天照常来上课,听到了没有?” 教导主任的话一时让大家难以消化,一个个都懵在了座位上,竟无人做出响应。 从没经历过这种突发状况的林淼紧张得拉住许意浓的手,同桌俩还没能悄悄说上句话,教导主任没有给大家多反应的时间已经一声令下,“时间不等人,现在大家开始离开教室,从第一排开始,一排一排地走!请班委在队中担起责任,注意组织纪律,不要乱,千万不要乱!”他说着手朝第一排一挥,“来,第一排赶紧走。” 于是第一排的同学起身往外走,大家都听话得没带书包,只拿了一串车钥匙,第一排撤走后轮到第二排。许意浓她们紧跟着站起来,机械般地往外走,等人到了走廊他们才发现,其他教学楼内也有校领导在组织大规模的撤离,望着涌动的人潮,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头的雾水,心里简直汇聚了十万个为什么,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走廊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大家只按照教导主任吩咐一个劲地往下走,突然林淼发现自己鞋带掉了,她怕被人踩到便跟许意浓说等一下,“我鞋带掉了” 许意浓一看大惊失色,忙去拉她,“别在楼道上系鞋带,太危险了。” 刚要拉她往下走,昏暗中不知谁冒出来一句,“晦气!出事了,出事了啊,人家家长都闹到学校来了,学校这会儿忙着善后呢,怕闹大才组织的紧急撤离。” 此言一出,大家脚步一慌,纷纷问是什么事?老师还是学生?什么时候的事?在此之前还有序的楼道里陷入了一片混乱,有人开始往前挤,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林淼跟许意浓身上,许意浓眼疾手快地紧紧拉住她的手,“跟好我,千万别走散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许意浓跟林淼继续往下走,却发现这么一耽搁两人早已跟自己班级脱了群,身后不断涌来其他班的学生,整个楼道的脚步声充斥着她的耳膜,随着谣言四起,不明真相的大家内心都无比焦灼地往下疾步而走,人越多就越凌乱,许意浓和林淼不受控制地从楼道上被挤到了站台层的角落中去了,可就在这越发熙攘的人群里,有人却在逆行。 那高长的身影,是王骁歧。 他是在楼道的角落发现正在发呆的许意浓跟林淼的,他侧身靠着墙壁避开往下直冲的人群,朝那儿厉声高喝,“你俩待在那儿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么杵在楼道上有多危险?” 班上的人刚刚都随大部分到了楼下,他作为班长立在楼道出口一侧一个个点的人头,就是迟迟不见她俩下来,于是交代好其他班委组织好纪律,他一个跨步再次上楼。 他说的一点没错,许意浓跟林淼后来是被身后源源不断的人挤着不断往前的,她们这样止步不前,如果不慎摔倒就会造成踩踏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王骁歧继续穿流在人群,逆光而至,好不容易来到她俩身边,发现两个女生无所适从地缩站在那儿,一看就是被人挤过来的,瞬间也没了脾气,他长手一伸将她俩推到靠墙壁的最里侧,自己则在最外侧,他高挺的身躯自动成为一道人肉墙隔绝了她们与涌动的人流。 他拉着许意浓说,“走,不要停。” 这一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个女生听话得只闷头跟着他往下走,不再受到任何拥挤,终在他的护送下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教学楼下。 周围的同学步履匆匆,也有人在用跑的,三人往车库走的时候林淼不住地往教学楼回望,看到十班教室涌冒出来的人头后她眼底一亮,跟他俩说,“你们先走吧,我要等我……”碍于王骁歧在,她连忙止住并改口,“等我一个朋友。” 王骁歧还没做声,许意浓不免担心地问,“需要我陪你吗?” 林淼摆摆手,“不用不用,他马上就下来了,我就在这儿等他,你快回家吧。”再看看一言不发的王骁歧,又带着些许不安请示,“班长,我脱个队可以吗?” 林淼虽然因为江晋的事对王骁歧一直戴着某种有色眼镜,但就凭刚刚他能逆行冲上楼护住她俩的行为上来看,她觉得他是个爷们儿。 最终当然是王骁歧松口,他叮嘱她自己注意安全,并让她到家后给许意浓发条报平安的短信。 他的通融又搏得了林淼的一丝好感,头一次对他咧嘴一笑,真心感激,“好的好的,谢谢班长。” 就这样林淼去等男朋友了,最后只剩许意浓跟王骁歧去车库拿车推车,而同班同学们早就不见了踪影,许意浓踮脚往前望望,清一色的人头也分不清谁是谁。 王骁歧扶着自行车说,“别看了,我们班是第一个下楼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学校后门口了。” 许意浓收回视线看看他,“刚刚你……” “你们俩为什么会落在后面?”两人同时出声,他语速却比她要快,有点质问的意思。 许意浓垂垂眸,只说是被后面来的人挤了。 “走的慢当然会被挤,不挤你挤谁?”王骁歧欲言又止,再从上到下看看她,语气缓了缓,“有没有哪儿受伤?” 许意浓仰了仰头看他,他又重复,“问你话呢。” “没有。” 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还以身作则?你这当的什么副班长,自己都先走丢了。” 许意浓这会儿也没心情跟他吵,只默不作声地推着车往前走。 周围人的越来越多了起来,到最后其实已经不按班级走了,虽然全程都有老师定点站在某个方位指引,但大家只顾一溜烟地往学校后门而去,两人走的时候一直是许意浓站在里边,王骁歧站在外边,快到后门口的时候,因为两边空旷,一阵风毫无预兆地袭来,许意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外套落在了教室里,鼻子在冷风的刺激之下,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要打第四个的时候肩上骤然一沉,一件男式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是那种拉链式的厚款卫衣。 王骁歧好像从来不穿羽绒服,即便是零下的温度,都是这种运动风的穿着,可能也跟其他为了耍酷的同龄男孩一样嫌臃肿,耳边则传来他毫不吝啬的嘲笑,“看你弱不禁风那样。” 许意浓恍了恍神,马上反驳回去,“就你壮实?” 他笃定地点头,没有半点谦虚样,“所以外套先借你,不用谢。”语气也自恋的要死。 “……” 他们两人总是这样,说不了几句就要斗嘴,许意浓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她也越发明显地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不可同日而语,但每次兴奋过后就会恢复到最初的冷静,就像刚刚他冲上来找她们,也是出于身为班长的责任,这个时候,每个人对他而言都一样,给她外套也只是看她连打了几个喷嚏,稍加照顾罢了,如果现在他身边站着的人是曹萦萦,他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一念及此,她又难以遏制地玻璃心了起来。 学校后门有一块是正在收尾阶段的新教学大楼,以前是C市有名的一片老平房,可随着后来市一中的名气与日俱增,学校生源变多,学校只能扩建,因此政府颁布了拆迁文件,但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这片原址居民的思想工作,后来终于拆光了,学校却因经费有限搁置了一阵,直到两年前王骁歧空降市一中,他那从未蒙面过的土豪父亲一掷千金,才得以让这座教学楼展现在了大家面前。 许意浓往那儿瞅了瞅,推着自行车的路线不自觉走偏了些,王骁歧把她自行车后座稍稍一拉,她并未发觉,只听他喂了一声,“往哪儿去呢?走路都不看,小心跌水泥坑里,可没人捞你。” 她反应过来,重新走回他旁边,顺势问,“这楼,真是你家……”但“砸钱”两个字她卡嗓子里始终说不出口。 王骁歧继续往前走,看都没往那儿看一眼,他不冷不热道,“跟我没关系。” 这话也不知是在撇清还是在逃避,总之他变脸如此之快,一看就不想多提及这个话题,许意浓便知趣地闭口不言了。 又走了会儿,前方终于有更亮的光源跃然眼前,四个老师站在后门的两边,不断叮嘱出去的学生们骑车减速,务必注意安全,许意浓和王骁歧也跟着人群踏出了学校,但奇怪的是,两人都未急着跨上自行车,而是继续无声推着往前走着。 气氛好像有些凝滞,许意浓在想是不是她刚刚就不该起那个话头?之前他明明还好好的。 “乌龟最近怎么样了?”不过她飘忽的思绪很快被他拉了回来。 他这一问许意浓才猛然想起乌龟的钱还没给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又刹那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他的外套啊。 她追恨自己怎么老做这种事,每次要用钱的时候身上都没钱。 王骁歧看她窸窸窣窣的做着小动作,而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讲,“钱我明天一定还你。” 幽黄的路灯下,她的鼻头早已被风吹风泛起了红,像个红鼻子怪,再加上现在认真说话的表情,他缓下脚步,不觉一笑。 许意浓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笑笑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等笑够了,他一只手插进宽松的运动裤袋,对上她仰视的眸光,“你觉得我是在向你要钱?” 许意浓就事论事,“反正我不会欠你的。” 她刚说完,他手忽而一抬,从她耳边一越而过,快速撩起了她身上那件外套的连帽,再朝她头上稳稳一盖,那宽大的男式卫衣帽一下就把她头给罩住了,纯棉的帽檐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从车把手上抽出一只手要去拉扯开,却被他隔着帽子揉了几下脑袋,可感觉实在得像是他直接用手在触摸她。 她整个人呆住,鼻尖满是他特有的气息,她压根看不到他的脸,只那朦胧且听不真切的少年轻笑声。 它如风而至,潜入耳际。 “你可以欠我的。”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2(出国) 周围的人与光影如同被虚化处理过, 快进般地穿梭在街道,许意浓努力仰着头,望着嵌在街景中他这道聚焦特写, 在那宽大的帽下仿佛看到了他眼底的星河点碎。 可是,他这人,时好时坏, 也不按套路出牌, 总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在她发愣之际, 王骁歧又隔着帽子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懒懒道,“走了。” 那拍人的姿势跟他平常拍周邺如出一辙, 所以在他眼里, 她终究是个可以像男生般对待的男人婆, 这让她又陷入一个充满了失落的死循环里,怎么都绕不出去。 “你先走吧。”这次许意浓没再跟上他,而是低着头让他先走。 王骁歧没多说什么,哦了一声,跨上自行车真走了。 许意浓再抬头, 人已经不见了,她站在路灯下, 把他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 嗅着他的气息,望着脚下这会儿孤孤单单的影子苦笑了一下, 有点难过,也有点心酸。 “你杵这儿当雕像呢?”可不一会儿王骁歧欠扁的声音又随风飘来。 许意浓抬眸与他目光相接, “你?” 他怎么又回来了? 王骁歧推着车重新走到她面前,指指她身上挂着的那件宽大外套, “衣服里侧有个内袋,我家钥匙在里面。” “哦。” 原来是回来拿钥匙的,可他奶奶不在家吗?还是怕她已经睡着了? 许意浓没多想,赶紧拉开衣服拉链,将手伸进里侧摸摸。 王骁歧提醒,“在左边。” 她按照他说的真的在左侧内袋里摸出两把钥匙,她递送给他,王骁歧接过钥匙后又看她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许意浓坦诚相告,“我家里钥匙给我爸拿走了,这会儿回去家里没人。” 王骁歧闻言,脸上带着揶揄的笑,许意浓这次没忍住,“有什么好笑的,你不也落了钥匙?我俩半斤八两,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对此没回应,只把车头的方向一调,“正好,我饿了,你不是欠我钱?给你个机会请我吃夜宵。” 他好像总能掐准时机让她无力反驳,乖乖就范。 “可我身上没钱啊。”许意浓小声嘟囔,这人什么记性? 王骁歧重新跨上车,面朝那小吃一条街,“我有钱就行了,说了你可以欠我的。”他再回眸一顾,路灯的颜色打罩在他身上,越发趋近于饱和,连发丝闪烁得仿佛都比光更刺目。 他问,“你走不走,还想当雕塑?” 许意浓这才跨上她的自行车跟着一道去了,她回嘴,“你有见过这样栩栩如生的雕塑么?” 他车骑得也不快,饶有兴致地跟她搭着话,“也对,不是雕塑,应该是块人形石头。” 许意浓哼了一声,“就算是块石头,也不是在望你。” 语落,乍然想起望夫石的许意浓声一噤,就差没拍自己一掌了,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好在他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匀速骑着车,应该是没听见,许意浓盯着他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学校今晚的事很突然,但丝毫没有影响到附近小吃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相比平常今天的这条街更像一个讨论八卦的聚集地,在此的学生们边在这儿停脚边议论纷纷,各执一词,什么版本都有。 许意浓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难免听到了些,其实这会儿大家心里多少都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了,所以她的心头也跟着再次沉重了起来。 还是去的那家炒饭店,老板娘一看到他来就笑着问,“今天又是番茄蛋炒饭呐?” 他点头,再用探寻的眼神看了看许意浓,她晚上没好好吃晚饭,这会儿确实也有点饿了,她状似无意说了句,“一样。” 老板娘应着去后厨喊了两声,店里的人还挺多,两人只能站着等空位,许意浓望着那墙上用泡沫板打印出来的点菜单,莫名其妙地失神良久。 有人时不时地在往他们这儿偷瞄,然后再回头小声窃语,“诶,那不是,咱市一中的高一双雄吗?” “真是诶,可他俩不是死对头吗?怎么还会一块儿来吃饭?” “人家好歹一个班的,一班班风好又团结,里面的弯弯绕绕谁知道,可能只是凑巧来吃这儿的东西而已,而且……”有人声音低了下去,“许意浓是校草江晋的女朋友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店铺门口的透明帘被人蓦然一掀,几个人从外面踏了进来,正是江晋,范亦诚,林淼他们,江晋走在最前面,是第一个看到许意浓的,刚要开口打招呼,却发现了站在她身旁的王骁歧,他脚步一滞,人停在了原地。林淼跟范亦诚还在他身后腻歪着,看他突然停下,范亦诚搭住他肩膀问,“怎么了?”再顺着他视线往前面一看,吐出了一个“操”字。 三人里只有林淼的反应最正常,她立马喊了声,“嘿,同桌!” 许意浓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扭头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那三个人,她忙朝林淼挥了挥手,然后跟江晋范亦诚用微微一笑以示打招呼。 范亦诚也友好地对她笑了笑,江晋的目光则在她身上的男式卫衣上一扫而过,隔了一会儿才朝她点点头,却并没有笑。 林淼其实还想问许意浓明明在他们前面走的,怎么会在这儿?但她也是个聪明人,现下气氛尴尬,许意浓跟她都是隔在中间做夹心饼干,还是审时度势少说话为妙。 吃瓜群众又开始八卦,“正牌男友来了啊,怎么俩人看上去有点儿生疏啊?” 立刻有人说,“废话,你当是你啊?人家一个校草,一个学霸,都是树大招风的人,一举一动尽在老师的掌控中,跟我们小透明早恋不一样,那在人多的地方还不得做做样子,装不熟啊?” 众人一听了然,“也是也是啊。” 几人打招呼的时候,王骁歧旁若无人地一只手闲适地插在裤袋,低头看手机,谁来了谁走了权当无关紧要的路人,直接无视。 察言观色的林淼偷偷看看江晋,再望望前面的王骁歧,明显地感觉到气场之间的不融合,便悄悄拉了拉范亦诚的衣服矮着声问,“我们要不要换个地儿?” 范亦诚还在为之前的篮球场事件耿耿于怀,今天像找到一个发泄口直言,“换什么换?为什么要换?难不成这店也被你们一班包场了吗?” 他声音并不低,虽然话是对着林淼说的,可针对性极强,在场的一听就听出了火药味。 林淼被他怼得莫名其妙,脸色铁青,“范亦诚,你们男生之间的事跟我可没一点儿关系,你现在对我大呼小叫个什么劲?” 范亦诚脾气上来了也犟的很,“反正我不换,要走你自己走。” 林淼气急,“你……”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直到江晋投去一眼才暂时安分了,林淼扭过身去自己生起了闷气。 正好有人吃完散了,空出了桌位,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两路人去坐,两个座位并排仅隔了个走廊,江晋也点了一份番茄蛋炒饭,范亦诚则随便选了一份蛋炒饭,他说,“我跟林淼吃一份就行,她胃口小。”说完就要拉林淼落座。 林淼心里还气着,把他手一拍斜了他个大白眼,“谁要跟你吃一碗?” 范亦诚手臂一用力,让她一个失重跌坐在自己腿上,“不跟我吃一碗你跟谁吃一碗?” 林淼又羞又怕,狂打他,压低声骂,“要死啊,这里都是人,你还嫌眼睛不够多是不是?”再小心翼翼往王骁歧那瞅了一眼,“我们班长就坐在隔壁!” 范亦诚一脸无所谓地继续拉扯,林淼越躲他越来劲,“怕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学校里。” 两人打情骂俏的声音飘到许意浓那儿不免耳珠一红,她之前只听过林淼跟范亦诚在电话里秀恩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校外看到真人秀还是头一遭,班主任上回找她逼问他们事情的场景还清晰如昨,她有点想提醒林淼低调些却又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吭声,这会儿发短信给她又怕被范亦诚瞧见,觉得她多管闲事,思来想去只能等明天上学找到机会再跟她私下讲。 炒饭很快上来,许意浓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突然手边多了一碗骨头汤,她抬头,是江晋送来的。 他居然当着王骁歧的面给她送来汤,还自动屏蔽了他,自顾自对许意浓说,“顺便也给你盛了一碗。” 许意浓看着那碗汤,出于礼貌没当场拒绝,“谢谢。” “没事。” 江晋回到自己座位,许意浓拆着一次性筷子,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看对面,看王骁歧也在拆筷子,想到上次凌山回来他说他知道班主任找她谈话的事,怕他误会,还是重提了一下,“那个,他之前帮过我,所以认识。”不是外界传的那样。 可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呢?他兴许根本没放心上。 果然,他轻声一嗯,“吃饭。” 许意浓低下头,用筷子搅着那泛着光泽颗颗饱满的饭粒,却再也没了想下咽的冲动。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那碗汤她一直没动,王骁歧先吃好,起身先去柜台,“我去结账。” 许意浓的视线一直追索着他,也放下筷子不吃了,紧跟上去。前面有人等老板娘找零,王骁歧在排队,许意浓就站在门口安静等待,过了会儿江晋他们也快结束了,此时结账的人已经排到了门口,范亦诚跟林淼还在餐桌上磨叽,江晋只得先过来排队,正好站到了许意浓身边,许意浓给他往外让了让,他看到说不用。 人比较多,许意浓觉得自己占了地方,还是打算先出去,却在往外走时听到江晋在身后问,“过年那条短信,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许意浓说着却没有回头,她伸手要去推门口的透明门帘,又道了声,“谢谢你江晋,再见。” 只是她手还没触碰到门帘,它就被人一下从旁撩开了,王骁歧已经接好账走了过来,他手臂挡着门帘低头看她。 “走了。” 许意浓与他对视,心间一暖,向前一个跨步走出了店铺,就像是在他臂弯的保护下走出去的,刚刚吃饭时的阴霾也轻而易举地随之一扫而光,王骁歧紧随其后,两人一道去拿车。 透明的门帘重新落下,隔绝了里面与外面,江晋望着门帘外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卡在嗓子里的“再见”两字也没什么说出口的机会了,只能生生吞咽了回去。 学校门口这会儿汇聚了很多不明真相的附近群众还有家长,学校保安全体出动并且驱散群众不让围观,许意浓边走边望着那些焦急赶来接孩子的们的家长,眼底落寞不堪,她想,即使出了再大的事,这些家长里永远都不会第一时间出现吴老师和老许的身影。 两人这回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分开,那边红绿灯左拐就是王骁歧家了,真的很近,他们在红绿灯下正常道别。 “再见。” “再见。” 王骁歧刚踩上自行车的脚踏又听许意浓说了个什么,但分贝太小,被一晃而过的汽车胎噪声给盖住了。 “什么?”他回头问。 “我说,钱明天一定还你!”左拐的绿灯已然一亮,许意浓提醒,“你好走了,班长。” 后面也有骑车的学生在等他先走让道,王骁歧没再说话,踏车而去,这次是真的没再回头。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这茫茫夜色里,路口的风有难免要大些,凉意丛生,许意浓下意识地环臂抱抱自己,他宽大的衣服在她身上渐渐裹紧,尚残的体温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仿佛是在今日这个复杂的夜里替他给了她一个拥抱。 许意浓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家里灯亮着,锁好车上去敲门又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可她明明记得走的时候家里的灯是关上的,她拿出手机想问问老许什么时候回来,按了几下都是黑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到自动关机的。 她只得独自在楼道蜷缩坐着,安静等待父母其中一人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道空旷而静寂,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嘶叫,许意浓将头埋进□□,像个被世间所遗弃的孩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两双急促的脚步,还有吴老师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告诉你许晟文!其他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你那腐朽的妈,你的唯唯诺诺,但唯独涉及到我女儿不可以!如果今天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跟你没完!” 紧跟着是老许叹气声,“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女儿好吧?” 吴老师又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始哭哭啼啼,“我跟你讲,浓浓要是有什么,我,我……” 却被老许直接打断,“你一人民教师,无凭无据的胡说什么呢你?” 夫妻俩还在下面拉扯,前面一道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 “爸,妈?” 两人定睛一看,正是自家女儿。 那是许意浓第一次看到父母齐齐朝她跑来,像失而复得的宝,抱着她不肯撒手,捧着她脸,摸着她头,再三确认后声音哽咽,“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许意浓木讷在原地,不明所以。 后来回了家才明白,原来他们市一中的突发状况很快传到了其他学校,吴老师当时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听到同事们在说,“唉,你们知道吗?市一中出事了,没了一个学生。” 其他同事不可思议地“啊?”,纷纷放下手中的事问,“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同事也不大确定,只说,“好像就是刚刚,听说还是冲刺班的孩子,才高一,可惜啊。” 有人因此朝吴老师看,向她求证,“吴老师,你女儿不就在高一冲刺班?是不是他们班啊?这事你知不知道?” 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吴老师不予置评,继续改她的作业,“我不知道。” 大家便知趣地闭口不谈了。 等上完一堂晚自习,吴老师去洗手间的时候又听到其他组的同事在讨论这件事,还说什么市一中在组织学生紧急撤离,晚自习集体取消,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她回了办公室便给许意浓发去一条短信,却久久不回,再打电话,也没人接,这在以前是根本不会有的事,女儿即使当时不接也会很快回过来,哪怕只回一条短信,这让她越来越心神不宁,听着同事们偶尔的小声讨论更觉不安,也没什么心思坐那儿了,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点儿她们班,她家里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那老师会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吧。” 吴老师拎起包就往外走,她要亲自去市一中一探究竟才放心。 她打车去的市一中,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在厕所听到的“高一冲刺班,一个孩子突然没了。” 她赶紧从包中掏出手机给丈夫打了个电话。 老许原本在应酬,酒精上头听了两句便失了耐心,想催促妻子没事就先挂了,有什么回家再说,却听到妻子说什么“市一中有孩子出了事,女儿失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现在正在赶去市一中的路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才能放心。” 他拿起餐桌上的湿毛巾往脸上抹了抹,早就忘了那是用来擦嘴的,然后跟领导和客户打招呼走出包厢,酒也瞬间清醒了一半。 “你说什么?” 吴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并叮嘱他,“你现在要没急事就回家看看去,说是学校已经组织学生紧急撤离了,万一女儿已经到了家……” 她还没完,老许已连声应下,“好好好。”想起自己今天还拿了女儿的钥匙,他更着急忙慌,“我现在,现在马上就回去!” 就这样,夫妻俩兵分两路,可一个人都没寻到女儿,两人轮番打电话给她,那头不断提示已关机,吴老师打给班主任也是占线,两人汇合后再急急忙忙回家去看,总算见着了女儿,吊了一晚上的心这才安然落下,尤其吴老师,眼泪那叫个情不自禁地刷刷往下流。 只是许意浓还未来得及对父母的举动有所动容,一回到家,夫妻俩非但没有进行深刻的反思,而是开始互相推诿起来,愈演愈烈。 吴老师怪老许拿了许意浓的钥匙,对着他一顿数落,“你每次出去都不带家里钥匙,要拿女儿钥匙,你是没记性?还是压根不想要这个家了?害孩子只能一个人坐门口,无家可归,要不是我说再赶回来再看看,孩子还不知要坐着等多久,这么冷的天,她还在长身体冻坏了可怎么办?是不是以后家里得请个保姆特地给你开门啊?”她睨着他,“没有老爷的命,却有老爷的病。” 老许也不甘示弱,“那你怎么只存了女儿班主任的号码,关键时刻其他一个老师的号码都找不到?这时候你的老师圈呢?你的人脉呢?你的理智呢?”他双手一拍,“还不是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两人争执了半天,高低不下,风向又不知不觉倒向了学校,老许抬手指着窗外,也不懂在指哪儿,“我看这市一中是越来越不行了,先是老师出问题,现在孩子又出问题,这么老出问题下去,哪个家长能吃得消?”他在吴老师面前负手来回踱步,摇着头嘴上念叨着,“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吴老师看他一晃就心烦,皱着眉问,“那你倒是说说,怎样能行?” 老许看向妻子,“出国!”他几乎脱口而出,“把女儿送出国去读高中。” 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吴老师竟也没反对,而是沉吟了良久,陷入了深思。 老许见妻子的反应,更加头头是道起来,“反正我们家也不是没这条件送孩子出国,你就说你同事,我同事,哪个孩子现在不出国念书的?好,我们不说别人,再来说说近的,昱恒,昱恒不也打算申请出国做交换生?”老许一合计,深以为然,“既然最后都是要出去的,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呢?” 吴老师思忖着,正犹疑不定,突然许意浓房间紧合的门“咚”地一开。 夫妻俩吓了一跳,只见她往房门口一立,眼底不含任何情绪,语气倔强地说。 “我不去!我不出国!”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3(自强自爱) 从许意浓的角度, 她非常反感父母这种平常不闻不问,一遇到事情却要替她拍板做主的行径,她不是没想过出国, 但不是现在。 而从吴老师和老许的角度,他们想尽己所能地给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能心无旁骛地念书, 却不曾料到这个提议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她向来乖巧,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上了高中后反倒叛逆了起来? “这不是我还在跟你妈在讨论着,八字都没个一撇的事。”老许缓过神来凝视着女儿, “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摔门做什么?” 父女俩在对峙, 而吴老师生怕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会激化女儿情绪,抚了抚额觉得也不适合跟她讨论这些,只先安抚说,“我跟你爸只是有这个想法, 关键还在于你,你不愿意那就先缓缓。” 老许作势要张口被她一个眼神扫来牢牢锁住了嘴。 许意浓一个转身再回房, 又执拗地丢下一句,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老许深皱着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对着妻子怄叹,“你看看你看看, 这孩子越来越犟了,这股子韧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吴老师愁眉不展, 盯着女儿再次合上的房门良有深思……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第二天许意浓成了全班第一个到教室的人,她把王骁歧折叠得工整的外套小心翼翼塞放进他课桌里,探头探脑地检查了几遍才回了自己座位,翻了会儿书又觉得自己刚刚没放好,再起身过去,拿出来重新放了一遍,来来回回地像个十级强迫症患者。 之后同学们陆续来到教室,大家都诧异许意浓的今天早到,但无人多问,各自落座抽书开启了新的一天。 王骁歧人到后习惯性地将手先伸进课桌里,没碰着昨天留下的书包,碰到了一团柔软,拉出来一看,是自己的那件外套,它被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方形便利贴黏在连衣帽上,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钱在左手边口袋里。 他顺势一摸,竟摸出了一张一百块,背面同样贴着一张便利贴,这次写了两行字—— 多出的是利息 不谢! 那笔锋处所晕染的黑水墨可见落笔时的匆忙。 王骁歧牵了牵唇,将两张纸平整地一道夹进了书中。 周邺看他一来就一直低着头,以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往他课桌里塞的情书小纸条之类的,不禁为自己叹了口气,既生瑜何生亮啊!还他妈做同桌,害他原本耀眼的光芒都被老王掩盖了,作孽啊,作孽哟。 班上有人在早读,有人在闷声低语讨论着昨天的事,过了会儿林淼咋咋呼呼地出现了,她是从教室后面推门而入的,把最后面的给吓了同学一跳,而她自己也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走到座位,一坐下就伸手推了推许意浓,神神叨叨地,“你,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意浓目光从书上移开,她困惑地摇头。 林淼调整好情绪,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许意浓手中的书倏然一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淼,惊声噎语,“什,什么?” 之后学校也发布了正式公告,跟林淼所说的相差无几,真相的确是学校学生出了事,而且正是他们高一冲刺一班的学生——那位“三个包子”同学。 她在寒假不幸横遭车祸,因为伤势过重没能及时抢救过来,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了十六岁,这件事也把她不济的家庭情况彻底暴露在了全班师生面前。 大家这才知道她父亲早年在外打工落下了残疾,不能再出去揽重活只能靠政府的残疾人补助津生活,母亲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她是当地一家文具厂的工人,按工时结算的那种,做多拿多,总是没日没夜地加班,还有一个正在念初中的弟弟,成绩却远不及她,家庭的原因导致她很懂事也早熟,她体恤父母辛苦,经常会利用节假日去私人超市打零工,赚来的钱一边补贴家用一边当自己的生活费,她省吃俭用每天只买三个包子,实在太饿了就多喝水。 因为成绩好,父母一直指望她能出人头地,以后好帮衬帮衬弟弟,谁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剥夺走了这个家的全部期盼,老实的父母还没从失去女儿的痛心疾首中缓过神来,就被一群亲戚怂恿着要去孩子学校要一个说法,那些平常不见人影的亲戚们这个时候又一个个化为了正义的判官,带着孩子父母用蛮闯进学校,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口口声声将车祸归咎于校方的问题,一群人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大吵大闹。 其中一个亲戚硬生生把她母亲推到校领导面前,义正言辞地替她发声,“都是你们学校搞出来的什么末尾淘汰制,让孩子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整个寒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过马路的时候才会反应变慢出了车祸,你们学校是罪魁祸首!你们要承担全部责任!” 她一个什么表伯也站出来拍桌跳脚,“告诉你们,你们学校的责任肯定是逃不掉的,归根结底就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敢推脱我们就闹到报社去,电视台去,让全市人民评评理!” 教导主任办公室被闹得鸡犬不宁,当即表态:“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在痛惜失去一个学生的同时会竭尽全力在配合警方调查取证。”并安抚承诺他们,学校一定不会逃避责任,会完完整整地给他们一个交代。 经过调查,警方那边首先排除了受害学生的精神问题,虽然从冲刺班淘汰的事情确实给了她沉痛一击,但还不至于引起走路精神恍惚,真实情况是孩子一放寒假就去打工了,那天前往打工地的途中为了赶时间闯了人行道红灯,而正巧肇事司机正常行驶时在手接电话,遇到前面跑出来个人的突发状况注意力被分散,一紧张错把油门当了刹车,最终酿成悲剧。 虽然结果如此,学校方也主动揽下了一部分责任,对学生家属进行了上门道歉,并承担了学生在医院的所有治疗、抢救及料理后事的费用,岂料孩子的亲戚们不认,觉得学校这点赔偿跟一条人命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们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过于潦草敷衍,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找校长书面签字盖章承诺,让受害学生的弟弟以后免试进入市一中冲刺班,并减免三年所有的学杂费,就当是把原来姐姐的名额赔偿给了他们家的无理要求。 但市一中对此始终持有自己的态度,再三强调这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学校也不可能打开这种对其他莘莘学子而言有失公允的口子。 被学校明确拒绝后,这些亲戚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怂恿孩子父母一连在学校闹了好几天,见校方迟迟不妥协,才在开学那天的晚自习时间,将尸骨未寒的孩子用面包车直接堵在了学校门口,想破罐子破摔地来威胁学校,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学校第一时间召开了紧急校办会,出于多方面因素的考虑,这才对校内的所有学生进行了紧急撤离。 真相大白,大家的心情都异常沉痛,有人开始偷偷抹眼泪,生离死别对于她们这个年龄来说实在太早了,仅仅一个寒假就失去了一个往日与他们坐在教室听课写作业的同班同学,这未免太过残忍,没有人会料到,寒假前的那场大雪后竟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那离开教室前大家笑着挥手告别说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许意浓望着那空荡荡的座位,也不曾想到,上一次随手给她从校外带的那份蛋炒饭会是她们最后一次面对面,那一句“饭是刚炒的,还热着,你快吃。”竟成了诀别,原来她每天三个包子的背后还隐藏着那样不为人知的心酸,她的人生还未真正开始却已唏嘘落幕,许意浓后悔也自责,自己作为副班长平时为什么没有多关心关心她?她心中五味杂陈,喉嗓也涩然不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人生百态,世事无常,你终究不是站在俯瞰芸芸众人的上帝视角,不知道在青春的这趟列车里同行者中谁会先下站离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未知的探索者,而这一路,途中有晴有雨,有景有荒,有喜也有悲,它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无限颠簸,走走停停中总要付出不同的票值,为一些无可避免的事买单,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后来,全班自发地组织了捐款,不为别的,缘浅情薄,只为同学一场,只是这事很快传开,其他高一的学生也纷纷加入,慢慢演变成了全校师生的行为,学校默认了大家这一自发性的举措,筹得的款项由校领导出面作为代表交予给了学生家长,再次对逝世学生表达出惋惜之情,但家长那边依旧不满意,固执己见地非要学校脱口接受自己儿子日后免试进市一中冲刺班的事,因此校方头疼不已,两方都不肯让步,无奈之下学校打算走司法程序交由法律来审判,可一听要打官司,家属那边又不乐意了,一家人重新向学校提出索要家庭精神损失费,家属安抚费等等要求,折腾了一阵后,最终学校选择退让了一步,附上一笔新的大额赔偿款,这件事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如果不是真切发生在身边,这样的事许意浓大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觉得荒谬到讽刺,这种原生家庭带来凉彻痛苦的悲哀并没有随着一个生命的逝去而终结,反倒成了另一轮新的开始,无休无止,也许这种经历许意浓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能心如明镜的是,有些事纵然你已经努力去改变,却永远叫不醒一群甘愿沉睡的人。 即便后来的日子慢慢恢复跟从前无异,但这件事在许意浓十六岁的心里却印上了深刻的一道,久久抹之不去,她从中参悟出了一个道理。 人性混沌,人情冷暖,终不及自强自爱,一个人真正所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 时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而驻足,它毫无预兆地带来每一天的点点滴滴,也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欢声笑语与悲欢离合。 天光破晓,万事终会翻篇,高一的时光在日出日落中平静却又不平静地结束,大家摆脱了高一新生的身份,正式踏入了高二。 和其他学校一样,普通班和分部班在这个阶段进行正常的文理分班,班级重组,而此时的冲刺班早已学完了整个高中三年的全部主要课程,他们的上课模式也相应做出调整,小四门在高一学完后是全面停课状态,因为对于冲刺班的学生而言没必要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小四门上,只需要在小高考前花一个月的时间集中冲刺复习一下就行。 冲刺班高二的课程只有语文和英语白天正常上课,理科则分为了两类:普通课程和针对性强化训练课程,主要是这个时候冲刺班的头部尖子生都已开始参加各大理科竞赛,这些学生可以直接翘掉白天正常的理科课程去听专门针对竞赛的强化培训课程,地点在另一所教学楼的特定教室,当然如果有想自己刷题的学生也可以两边都翘掉选择自习,学校同样提供了专用的自习教室,在多媒体教室的顶楼。 所以冲刺班的高二较其他班级而言是既快节奏又相对自由的。 偶尔男生们也会连自习都翘掉去操场上放松一下,因此普通班和分部的学生经常会在正常上课或者晚自习上课期间,透过窗户看到篮球场上冲刺班男生们打球的身影。 随后老师就会冷不丁扔下来一个粉笔,用警告的眼神扫视所有人,“看到没有,这就是差距!你们在上课,人家冲刺班的学生却可以在外面打篮球!你们还在闷头苦学高二的课程,人家整三年的所有知识点早就烂记于心,提前进入了强化复习阶段!你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跟他们的起跑线越拉越远,这还只是我们学校的,省内又要多少个重点高中的冲刺班?多少像他们一样或者更优秀的尖子生?高考区区一分!在全省就意味着几百个名次。” 老师越说表情越凝重,“再不好好读书,以后你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现在还只是论成绩和排名,以后就是职业与人脉,乃至整个人生,所以与其坐在这儿眼巴巴羡慕他们,不如静下心只做认准四个个字:努力吃苦!你们要永远记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听到没有?!” 那天是个多云,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就跟教室里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人提不起精神,看不到希望,自古忠言都是逆耳的,老师的话不好听却非常现实。 江晋当时作为讲台下的一员,望着篮球场上那道最瞩目的身影,他无拘无束地奔跑着,投进球后被伙伴们围在中间一拥而上,他们撞肩击掌,每个人势在必得的王者神情,连笑容里都自带着风发的傲气。江晋在老师的话中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他们隔着的不仅仅只是面前的一扇窗户,一座教室,一片篮球场,而是隔了一个他迄今为止都难以企及的世界,王骁歧跟许意浓那无时无刻不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名字也赤|裸裸地向他揭示着一个真相,他们才是相同世界的同类人。 突然江晋手中盘旋的笔一落,在原本干净的课本页面上划出长长一道,他垂眸看着那道滑痕,就像看到了十班和一班的冗长距离,纵然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可并不能改变这抹都抹不掉的事实。 下课后,范亦诚屁颠屁颠地跑来跟他放口风,“林淼刚发短信跟我说,许意浓五分钟后会跟她去小卖部,我们一会儿掐准时间可以在楼道里制造偶遇。” 可朝窗而坐的江晋听完依旧毫无所动,范亦诚跟他勾肩搭背,“喂,再不走可就遇不上了。” 彼时王骁歧一帮人已经结束活动,拎着衣服从篮球场打道回府,他们边走边互相扔球接球,乐此不疲,有人偶尔也会做几个空手投篮的动作在王骁歧面前班门弄斧,被他一个抬脚踹走,他们笑着闹着,举手投足都是青春该有的模样。王骁歧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篮球服,在人群中永远独树一帜,外套被他随意勾放在臂肘,他走在一众人的最前面,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排位,影影绰绰。 蓦的,天幕中堆积许久的云丛被拨开,粼粼之光兜头照落,洋洋洒洒地川流在那片欢声笑语中,云层悄然离境,一道道光束在为首的少年脚下绽放,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他行走的光晕中,还是那片光亮就为他而明。 他似向阳而生,又如逆鳞而上。 范亦诚的声音不绝于耳,江晋聚了聚神,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轻轻从他的勾搭中抽出了身。范亦诚一愣,只听他道。 “不去了,就这样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4(梦想) 通常上强化培训的学生要么是准备在竞赛这条路上一头扎到底的, 要么是打算日后在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中一展拳脚的,许意浓就属于后者,她虽然在全校排名第二, 但并不是那种特别适合走竞赛的学生,她已经分析过历年来整个C市走竞赛保送的录取率,本省作为全国高考大省, 各大高校每年给予省内保送的名额本就不多, 再瓜分到下级各个市辖区, 更加屈指可数,难上加难,像表哥那种能打进奥赛国家队的放眼望去整个C市都寥寥无几, 更别提她跟表哥之间还隔着个王骁歧以及其他市辖区的尖子生、全市勉强撑在前十的水平了, 她觉得相比走竞赛, 自己更适合自主招生,而且以她稳居全校第二的成绩,AB大自主招生的名额非她莫属。 不过在填报参加竞赛的时候,班主任看着她空白的填报表说,“成绩不如你的都报了,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于是在她的怂恿下,许意浓随便勾了一个表上排第一的数学。 就这样, 许意浓开启了在冲刺班教室和强化培训教室游走的日子, 而差点跌出冲刺班的林淼并没有参加竞赛,她自知去了也没任何意义, 只是没了她在,每次去参加培训许意浓都是形单影只。 参加强化培训的学生除了两个冲刺班的头部学生, 还会有几个普通班的适合走竞赛的优秀学生,培训教室跟自己班教室也不一样, 没有固定排位,大家都是打乱随意坐,巧的是,曹萦萦每回都跟在一班教室一样,人一到就往王骁歧前面一坐,偶尔也会给他和周邺一人带一瓶饮料。 明眼人早就心知肚明,给周邺带饮料只是幌子,人家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天晚自习培训班也开了课,许意浓习惯性地窝坐在角落,王骁歧还没来,周邺先来了,曹萦萦跟他前后脚进的教室,又是熟练地往他座位旁亭亭一立,她大大方方地给周邺和他旁边的桌面送上一瓶蓝色尖叫。 周邺看着桌上的饮料左顾而言他,“哎呀,怎么又破费了啊?” 曹萦萦笑意盈盈,“没有啊,正好去了趟小卖部嘛,不知道这口味你们喜不喜欢。” 周邺礼貌地笑笑收下,“可以的,谢谢啊,有心了有心了,下次我跟老王回请你。” 曹萦萦明眸皓齿,嗲得一如既往,“客气啦。” 许意浓当时正在刷题,后面坐着俩普通班的学生,大概怕被冲刺班的学生碾压,每回坐得位置比许意浓更不起眼,两人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 “你说曹萦萦跟王骁歧成没成?” “成没成不知道,但全校还真找不出比这俩更完美养眼的组合了。” “瞎说,许意浓跟江晋也……” 话没说完就被同桌猛推碰了一下,对方朝她们前面的座位努努嘴,那人立刻吃了口空气,牢牢闭上了嘴。 而此时,许意浓手中用着的水笔突然写不出来了,她抬手甩甩晃晃再在草稿纸上画了画还是一钝一钝的,眼下题目已经演算了一大半了,这不由让她心生烦躁。 拆开笔身拿出笔芯一看,明明还有一大截墨呢,搞什么飞机? 她往笔头哈了几口气,再甩甩,可这笔就跟中了邪似的跟她较上了劲,怎么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于是许意浓把厚实的习题册垫在草稿纸下面,再将笔头死死按在纸上加大手道来回胡画,试图把卡住的笔墨给逼出来。 突然,她听到很轻微的“啪嗒”一声,那子弹头的水笔走珠在与纸张的摩擦中弹蹦了出去,紧接着,黑色的水笔墨从那个小缺口里狂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占了她的草稿纸,书本和手。 坐她旁边的人发现后手忙脚乱地给她递送去纸巾,“你笔坏了啊?” “谢谢。”许意浓接过纸巾先把习题册一把推走,再用纸巾包裹住那还在源源不断涌冒墨水的笔芯,而后擦拭着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的桌面。 一班的同学见状纷纷站起来凑过去帮忙,有的帮许意浓擦桌子,有的帮她拿开习题册,只有曹萦萦跟她同桌事不关己地坐着,还有说有笑地以旁观者的姿态像看戏般望着狼狈的许意浓。 周邺用两支笔像筷子一样夹着那只罪魁祸首的笔芯将之扔进了前面垃圾桶里,许意浓在原地擦着手望着被一滩墨水浸黑了题目的习题册,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刷的题都白做了,耳边则是被同学规劝着去洗手的声音,有人说,“册子有几页是废了,回头你再跟老师申请一本新的吧。” 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许意浓今天可算深有体会。 洗手间里,水池的龙头哗哗开着,手上的黑墨水她用肥皂加洗手液搓洗了半天都没能清除干净,越洗不掉越想洗掉,可越洗不掉越焦躁,前方的培训教室明亮如旧,还能看到老师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来回走动的身影,蓦的,她将水龙头一关,离开了洗手间,却是朝着跟那个教室完全相反的方向。 许意浓没再回去,而是独自来到多媒体教室顶楼的自习教室,那里面已经有三两个跟她一样翘了培训课来自习的学生,不过都是二班的,许意浓只脸熟,但不认识,她推门进去时那几人还在低头认真刷题,根本没有因为她到来弄出的动静有丝毫分神,这在外界一直有个说法:市一中冲刺班的学生,一旦他们进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境界,除非是地震着火,不然任谁去打扰都很难让他们抬一下头。 许意浓来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从抽屉里拿出平常留下的试卷集和笔,随手抽了一套数学卷,扫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开始刷了起来,时间一到,她放下笔,望着没能完成几道压轴题的最后一问,一股挫败感直涌心头,就这水平怎么去参加数学竞赛? 她愤懑地扔下手中的笔,心里怪着自己,“打肿脸充胖子!” 今天诸事不顺,她扣上卷子站起身,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外面透口新鲜空气,因为本身就在多媒体教室的顶楼,她顺着楼道继续往上走,直接来到了天台。 这是全校最高的楼了,她靠在栏杆上,极目远眺着视野范围内的C市,不禁冥想,在它安静美好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在为学习、生活、家庭奔波忙碌,他们快乐吗?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长发吹得肆意飞舞,耳边都是呼呼作响的声音,脸颊也被吹得麻木,她突然就有一股想放声大叫的冲动,在这里释放自己,一定很爽吧? 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属于自己的宁静,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难得有了一丝松懈的机会,如果有大把的时间,她愿意沦陷在其中,可这种状态只不过维持了数秒,她就被一阵笑声激得猛然睁眼,整个人吓得陡然一僵,循声望去,发现天台的上面还有个高高的站台,那里赫然立着个人,他背着月光,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轮廓,还有指尖那忽明忽暗的一点红。 那人像在俯视她,继续低笑,声音却异常熟悉,“水农哥挺有雅兴,晚自习来这儿赏月。” 许意浓听着他的调侃,也不紧不慢地接话,语气承让,“哪有此支妹好兴致,直接蹦上天台顶端闷声做法。” 两人依旧一言不合就开杠,王骁歧既没恼也没回嘴,只是含了几口烟再顺风呼出,末了重新低头看她,“要不要上来看看,这里风景比下面更好。” 许意浓环抱着双臂,口是心非,“上面有烟味。” 王骁歧徒手掐灭了烟头,“现在没了。” 他有在认真邀请她,许意浓听得出来,于是她抬步,小心翼翼地上去。 那座站台的楼梯是旋转的铁杆,踩上去就有一股锈迹味扑鼻而来,而且就那么细细一根,一旦踩空就会掉下去,许意浓其实还是有点儿恐高的,她走了一半脚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上面的王骁歧则往下走了几步,两人同时踩在上面不免一沉,许意浓生怕这铁梯老化到不结实,万一承受不了两人重量断了怎么办?她紧抓着扶手,也顾不上锈不锈的了。 “继续走,别往下看。”王骁歧教她。 许意浓照他的话又往上走了几步,直至两人在中间相遇,他朝她伸出手臂,却没有摊开掌心,他的声音和风一道灌进她耳中。 “恐高的话,可以搭着我。” 许意浓犹豫了三秒,最终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手腕,虽然隔着他的衣服,但时间仿佛就此陷入慢动作回放般的频率,她在他的带领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站台的顶端。 更清晰的星空和更广阔的C市乍涌至眼帘,许意浓不由自主发出喟叹,“还真跟下面不一样。” 王骁歧站在她身边,也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只给她一个毫无瑕疵的侧脸轮廓。 许意浓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两人呼吸的交错声,站得时间越久她仿佛越不会正常吸气了,她缓了缓,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声音却是哑的,她清嗓重说,“你怎么在这儿?”真是可惜了培训教室里那瓶特意为他准备的尖叫了。 王骁歧手往漆迹斑驳的铁栏杆上随意一搭,并未正面回答,“你不是也在这儿?” “我上来透气的。”许意浓看着他如是说。 王骁歧侧首抬了抬唇,“一样。” 许意浓心跳频率毫无章法,她赶紧将头重新扭向前方,而垂握在双侧的掌心却早已沁出了手汗。 两人又站了许久,许意浓再次发声,口吻中充满她的向往与憧憬,“不知道A市的夜景会是什么样。” 王骁歧望着远处那如长龙盘旋而蜿蜒的高架,“想去A大?” 许意浓不假思索,“你不想去?” 他抽回手,指尖揉捻着从栏杆上脱落的陈旧油漆,让它们随风飘散,像是提醒,“B大也在A市。” 许意浓看着前方的灯火通明与重重叠叠的高楼,意志坚定,“我只想去A大。” 那个能跟表哥并肩的地方。 王骁歧将手放回裤袋,顺着她的视线眺望,没再说话。 安静而美好的气氛才笼罩了几分钟,就被许意浓接二连三的不争气的喷嚏给打断,王骁歧看她低头从口袋里摸着纸巾,问,“鼻炎?” 许意浓将纸巾抽出盖在鼻头,她闷声,“嗯,过敏性的,发作时间不定。” 她对着鼻子一顿揉,毫无温柔可言,早不发作早不发作,偏偏这时候发作。 果然,王骁歧的嘲笑如约而至,“体质一般。” “你才一般呢。” “你又知道了?” “我……”许意浓觉得画风莫名地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延展了,她故作打量,“我一看就知道。” 王骁歧也回看她,唇角勾着,“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懂。” 王骁歧骤然沉默,许意浓也跟定住了似的跟他四目相对,除了被风吹动的发丝,画面仿佛静止,直到他抬手按在了自己左眼下角,许意浓不明所以,“干嘛?” 他唇角按捺住笑意,点着自己皮肤的相同位置提示她,“你刚去挖煤了?脸上都是黑的。” 许意浓幡然醒悟,尴尬得就差没像鸵鸟一样找个地方钻进去了,难道刚刚那爆珠的水笔芯黑色墨水还溅到了她脸上?怎么没有同学提醒她?她现在的样子他是不是特滑稽好笑?她急需一面镜子! “哪儿啊?这儿?这儿?”她焦急地直接用手去摸,两人面对面,她按着他的动作来一时都没分清楚左右。 王骁歧看她乱摸一气半天没找到方位,直接从她手里抽过那被她快要揉成碎屑的纸巾,他抬起手往她眼角下的黑影那儿一按,指尖的温度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纸冲击着她各处神经,她心神一荡,听到他说,“是这儿。” 可许意浓双眼睁大,把他手紧紧一抓,全然忘却了什么男女有别,她说,“这纸我刚擦过鼻涕!” 王骁歧哦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继续帮她擦拭,“那就,循环利用,发挥余热。” 许意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大言不惭地回之,“不谢。” “谢你个头!”等许意浓反应过来他已经先她一步下去了,她“噔噔噔”地踩着铁梯跟下去,什么恐高害怕早已抛之在了脑后,又是一阵无可避免的追闹,可即使这样许意浓也是快乐的,哪怕是偷着乐,因为那是专属于他们的青春点滴,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 # 竞赛培训了一段时间后学校先后组织了三次模拟测试,最终能去参加省级预赛的只有个位数,曹萦萦第二轮被刷了下去,而许意浓跌跌撞撞竟然进了预赛组,她觉得是自己走了狗屎运,不过既然进了,无论结果如何她也想奋力一搏,因此后面的日子除了培训班上课,她抽出更多的时间用来刷题。 晚上在多媒体教室,她也不再端着,捧着卷子开始向王骁歧虚心求教,王骁歧则往旁边的座位一挪,空出自己原本的位置,她人一怔。 他抬头看她傻站着,“要我邀请你坐?” 她如梦方醒地坐下来,却又胆怯地不敢跟他靠太近,谁知他直接靠了过来,把手一摊,许意浓会意地赶紧递送去自己的竞赛习题册,翻开做过记录的地方指啊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王骁歧顺势凑过来,两人的头猝不及防一撞。 他立刻轻揉她脑袋,“撞疼没?” 许意浓一愣,感觉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疼。” 王骁歧一笑,“别撞傻了。”随后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习题册,再摊手。 许意浓耳根还红着,脖子也滚烫的,她还傻不拉几呆滞着,直到他看向她,提示,“草稿纸。” 许意浓支支吾吾,“你不是,不用草稿纸?” “我可以不用,你能吗?”他反问。 许意浓这会儿脑子短路无法辩驳,从自己桌上抽过来一张草稿纸,王骁歧低头平整摊开,“觉得我讲快了可以直接打断我。” “哦。” “那开始了?” “嗯。” 这一讲经常就是整个晚自习,每回他俩都是最后出多媒体教室的,偶尔周邺也会参与进来,周末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仨会聚集在肯德基或者王骁歧家又或者周邺家刷题并听王骁歧讲解,许意浓跟周邺父母就是在那会儿熟识的,王骁歧跟周邺玩得好,与他父母很早就熟识了,当得知许意浓是全校第二名那个孩子,他父母更加欣喜不已,总当着他俩面直言感叹,“我们家周邺能有你们俩这么优秀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啊。” 周邺每次都不耐烦,“妈,我们还要讨论题目,你能不能先出去,回头再说?” 他妈频频点头,“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认真学习,好好讨论。” 等门一关上周邺头疼地挠头跟他们解释,“我妈她就这样。” 这还不止,他妈每回还会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饭,菜式极其丰盛,一个劲地往许意浓碗里夹菜,人笑眯眯地,“多吃点多吃点,千万别客气呀。” 弄得许意浓特别不好意思。 有次她跟王骁歧好不容易从周邺家出来,简直如释重负,“周邺他妈妈太热情了,下次还是去肯德基好了。” 王骁歧走在她身后,只说,“这样的家庭挺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到了楼下,许意浓像是随口道,“你数学这么厉害,会一路披荆斩棘进国赛吧,到时A大自然而然会向你抛出提前录取的橄榄枝。” 王骁歧却轻描淡写,“走一步算一步,省内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再上升到全国,那更是高手云集,人外有人。”他扶着车看她给车解锁,“你参加竞赛是为了走保送?” 许意浓含糊其辞,“我就想试试。” 王骁歧笑了一声,“怎么跟周邺一样。” “反正强化培训不上白不上,参加竞赛跟后面参加自主招生也不冲突,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的潜力?”她振振有词道。 王骁歧竟难得认同了她的观点,“也是。” 他跨上了自行车,对上她的视线,突然笑着叫她,不是浓哥不是水农哥也不是副手,而是她的全名。 “许意浓。” “啊?” “A大见。”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5(男朋友) 许意浓的竞赛之路最终止步在了联赛, 无缘晋级决赛,一路冲进决赛的只有几个学生,王骁歧是其中之一, 大家都说,这一届的A大保送名额他是稳入囊中了,那段时间因为要参加集训, 他的座位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的, 许意浓觉得即使冬令营决赛结束, 这座空位大概会是常态了,偶尔瞥去一眼,她会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所湮没, 它来得毫无头绪, 也莫名其妙,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涨涨缩缩的海绵,涨的时候酸酸涩涩,缩的时候软塌无力,她知道,随着奥林匹克决赛的倒计时, 她与他邻座的日子也将变得所剩无几。 所以她的潜意识里也将他所说的A大见,归结为是以学长学妹的身份, 然而命运的齿轮也在悄无声息地转动。 一日, 林淼在晚自习时被班主任突然叫走后便再没回来,起初许意浓并未多想, 等第二天上课林淼都没出现,她觉得不对劲, 拿起手机刚要发条短信过去却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时间是十分钟前, 发件人是江晋。 她打开一看,握着手机的手紧紧一攥。 江晋:【范亦诚和林淼被人举报了,两人昨晚都被各自班主任突击检查,手机没收,你千万不要给林淼发任何短信,这条看完就删,回收站里也永久删除,知道了吗?】 许意浓的心在“举报”、“突击”、“没收”等敏感字眼中如海浪般潮起潮伏,她立刻给江晋回过去一条。 【是谈话还是?】 江晋很快回复。 【被直接捅到了教导主任那儿,校方介入,不止班主任谈话那么简单。】 许意浓眸光一沉,怎么会这样? 手机又一震。 江晋:【事已至此我们都无能为力,你保护好自己,不用回了,记得全删。】 之后许意浓彻底删除了那些短信,看着左手边空无一人的位置,突然发现,原来林淼平时在她耳边的喋喋不休早已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是她在高中唯一深交的朋友,可是现在好像,她连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她心中惘然,也如江晋所说那般无能为力。 因为林淼和范亦诚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各自班主任亲自叫出教室的,手机第一时间双双被没收,两人之间的短信和□□聊天记录完好无损的保存着,早恋的证据确凿,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两人百口莫辩。 市一中对待早恋一向是零容忍,由于两人的事越过班主任被捅到了校领导那儿,校方直接参与了调查,经调阅监控发现两人从高一开始就经常结伴在食堂吃饭,还在后湖有过亲密举动,再加上手机里所收集到的各种聊天记录,校领导一致认为两人的行为影响恶劣,不仅请了双方家长,还连带着两个班的班主任一道严厉训斥,并且态度强硬地给予两个学生劝退处分。 据说林淼的爸爸当场就打了林淼,一掌下去,她直接倒地,可怜天下父母心,双方家长就差没跪着求学校网开一面了,但学校的规定就是规定,不容挑战,两人退学的事毫无商量余地,也成了他们那一届第一对被公开处刑的早恋份子,以儆效尤。 这件事又在学校引起一阵发酵,林淼早恋的事虽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所见所闻,可说到底大家都是同学,没谁那么无聊真会去搞举报,这得多大仇啊?大家都觉得举报者有点“赶尽杀绝”了。 林淼再出现在许意浓的视野里是她回学校拿东西,那天晚自习结束正好许意浓做值日,林淼的身影在教室门口一晃而过,大概是看到里面还有人,她撒腿就跑,许意浓扔下扫帚追了出去。 “林淼!是我!” 林淼听到是她的声音才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明明也只有几天没见,却像隔了几年,她整个人看上去瘦脱了一圈,面无人色,看到许意浓后,远远叫了声,“同桌……” 短短两个字多种情绪交织,让许意浓顷刻红了眼眶。 她慢慢走过去,林淼憔悴的脸整张落进她眼里,让她一开口就哽了声,“你怎么也不联系我?所有东西我给你送过去就是了。” 林淼吸了吸鼻子,“怕连累你,现在还是少跟我名字沾边的好,别被我影响了前途。” 许意浓却说,“我们是朋友。”林淼自嘲地笑笑,“我算什么朋友,我差点,还把你一起拉下水。”她甚至有些不敢直面许意浓,“其实你都懂,我之前一直在和范亦诚撮合你跟江晋,只是你比我聪明多了,没在悬崖勒马,还义气地替我向老师隐瞒……” 许意浓截过她的话,只说,“这些都过去了林淼,我也没有真的做什么,至于江晋,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朋友。” “同桌,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你独立,冷静,清醒,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话到此处林淼苦笑,“我要早听你的劝,也不会弄到这般田地,好好的市一中,好好的冲刺班,好好的人生,现在全都没了。” 许意浓神思凝重,安静片晌,问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淼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跟范亦诚断了,转学回老家去念书,考不上心仪的大学就复读,再考不上继续复读。” “不会的,你的底子在,即使转学也能进当地的尖子班的。” “但有处分背着,会跟我走一辈子,新的学校只能接受我去念书,不会再让我进尖子班的。”林淼告诉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被市一中踢出来的学生,下场都不会好过,学校出手就是这么狠,错了就是错了,不讲任何情面。” 许意浓低头沉吟,林淼不再深入这个话题,她说,“我没事,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她迈出脚步拉许意浓往教室走,“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我拿了东西就走,那边的转学手续也办差不多了,明后天就离开市区。” “还会回来吗?”许意浓忍不住问。 林淼这个时候状态稍许转好,“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吧,这里……”话顿了顿,“这里有太多我跟范亦诚的回忆了,不回来也罢,眼不见为净。” 许意浓失语,知道在她此刻神色平静的背后暗藏着太多无法与人诉说的痛苦,也没人能共情分担。 两人回到教室,许意浓帮她一块儿收拾东西,林淼把平常放在教室的一面小折叠镜送给了她,“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做纪念的,这镜子我一直用的,以前你总看我臭美,以后就让它陪你吧。”说完一把塞进了许意浓手里。 许意浓垂眸看着那面镜子,心中酸涩不已,生死离别,人生聚散,这是恒古不变的规律,可明知如此,十七岁的她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伤感。 许意浓将自己的一支钢笔送给了林淼,那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一个浓字,陪伴了她多年,也跟随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场,尤其语文作文,她那漂亮的正楷钢笔字,总会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林淼一看质感就知道不便宜,连忙推却,“我那镜子不值钱,你这笔我看你语英考试常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许意浓却执意给她,“你我同桌一场,不知道各奔东西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就当留个回忆吧。” 林淼拗不过她,习惯性地像以前一样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就是犟。” 最终笔她还是收下了,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推车回去,就跟平时一样,可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夜黑如墨,草木皆静,偌大的校园内除了看似微醺的黄色路灯,只剩她们同桌俩的车轮碾过平坦水泥地的声音,林淼的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像要把这里的每一幕都刻画在脑海中。 “等一会儿出了学校的门,我就再也没资格说‘一中人一中魂’这句话了。” 许意浓也将脚步放到最慢,“我手机到毕业前都不会换号码,你如果……” “不用了。”这次换林淼截了她的话,“没意义的同桌。” “那你Q|Q号多少?回头我注册一个就加你。”这个时候许意浓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注册Q|Q。 林淼摇摇头,告诉她,“我的所有社交软件都被我爸妈没收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许意浓失落,就这样真的要彻底告别了吗? “没关系的。”对比之下,林淼反倒要比她放得开,“有缘的人总会有机会再见的。”说到这里她又侧首注视向她,“同桌,谢谢你能成为我的同桌,可惜我不争气,不能跟你一起毕业了。” “谁说的,即使你不在市一中了,我们还是同届,一定会一起毕业的。”许意浓纠正。 林淼仰头望望天,应景的是,今天一颗星都没有,就连老天都不怜悯她。 她收回视线,蓦然道,“你要小心曹萦萦。” 许意浓心中凛然,不解地看向她。 林淼坦言,“举报我的人就是她。” 许意浓胸口咯噔了一下,话吞吐于喉间,只问出一句,“她为什么?” 曹萦萦跟林淼之间平常连正面冲突都没有,怎么会? 林淼讥讽,“还能为什么,为了她自己呗。” 她面沉如水,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竞赛被刷,预赛都没资格进,自知保送这条路没戏,只能退而求其次备战自主招生,我们身在市一中的冲刺一班,虽然到时候每个人都会被学校分到一到两个高校自主招生的参考资格,但毕竟全省高校这么多,竞争激烈,分到市一中的推荐名额很有限,AB大的名额只会优先考虑你们这种名列前茅的种子选手,曹萦萦本身排名起伏不定,光靠成绩想拿AB大的考试资格比较悬,为了能在分配名额的时候被学校有所倾斜,她不惜选择去讨好学校领导以求留个好印象,那总得有个邀功的事吧,学校本身就对早恋这块深恶痛绝,我跟范亦诚就这样成了她去试金的踮脚石,当然,她能不能成功另说,反正对她而言只赚不赔。” 许意浓听完目瞪口呆,曹萦萦竟然已经深思远虑到了这个地步? “我早说了,这女的表里不一,从暑期集训里她不顾别人只顾自己地把打呼噜的室友硬生生吵醒的行为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林淼继续,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啐了一声,“呵,芳草地,碧连天。王骁歧要是真受她蛊惑看上她,我第一个瞧不起他,眼睛瞎了吧他。” 她的话挤进许意浓心窝,骤然一硌,不禁回想起很久之前他生日那天跟曹萦萦独处的时间,还有曹萦萦每回不落地给他带饮料…… “她以为她干的这些破事神不知鬼不觉?我爸找人向学校其他老师一打听就全部知道了。”林淼一副恨不得撕碎曹萦萦的表情,又转而对许意浓道,“反正,这个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你不招惹她,只要能被她利用,她也会来招惹你,她就是没几斤几两真本事,只能夹缝里做小人投机取巧,你一定要防着她点,知道吗?”她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许意浓回过神来,默然点头。 与林淼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许意浓独自回家,一路上她都胸腔憋闷,心绪难平,不止是对林淼的离开,还有那令人骇然听闻的一切,原来在竞争激烈的高考面前对于有的人而言,相比自己的前途,所谓的同窗之情与道德底线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无法理解曹萦萦的所作所为,却也手无寸铁不能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告诫自己,纵使以后穷途末路,也万不能成为一个落井下石之人,用不耻手段踩着别人往前的路,终究不如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踏实。 她坚信,邪永远压不了正。 # 林淼离开后许意浓更加独来独往,彻底投入了昏天暗地的学习中,一方面是用来麻痹自己,一方面也是在不断警示自己,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晚自习她玩命地刷题,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连值日生都忍不住问,“副班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拖地呢。” 许意浓全神贯注,没听到他说话,同学只得叹了口气,拖地的时候略过她的位置,做完就先回去了,临走还不忘提醒,“你记得关灯啊。” 仍是无任何应答,同学摇摇头,只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许意浓还在如痴如醉做着题,突然教室一暗,漆黑一片,她以为停电了, 只当那值日的同学还在,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毫无响应,她只得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当灯照,但她的诺基亚小小的一个方屏,灯光微弱,往前一探只能看到教室门口立着个人影看不清脸,她又叫那同学名字,问他,“是不是停电了?” 他不做声,她再唤他,还是没声,她有些发怵了,说,“你别恶作剧啊,我……” 话没说完,开关响了一下,灯光如数重启,教室恢复明亮,那前面的人斜倚在门框上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接过她的话,“你什么你,再不走真停电了。” 许意浓原地定了不知道多久,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定睛再一看,确实是他。 她张了张口,“你怎么……”滞了滞,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聊?王骁歧!” # 王骁歧竞赛考完了,取得了国二的成绩,最终进入国家队的60人里并没有他在列,倒是其他几个跟他共同参赛的市一中学生进了,这就意味着他与保送失之交臂,据说只有一题之差,这令数学老师痛心疾首,在办公室不止一次地叹气。 “这孩子没考运,考运不好啊,唉唉唉。” 学校的意思让他明年再接再厉,但王骁歧明确表态他已经打算专心备战自主招生了,后续的大型竞赛就不再参加了。此话一出,对冲刺班的其他头部学生犹如当头棒喝,王骁歧放弃竞赛之路转移目标到了自主招生上,这就代表,届时市一中AB大的考试名额又少了一个,加大了他们之间的竞争,这让大家感到头皮发麻,压力山大,只能发了狠的埋头学习,誓死要为全国两个最高学府的自主招生名额拼尽全力。 许意浓觉得他没能进国家队实在太可惜了,明明就是走竞赛的一块好料子,之后一起搭档校干执勤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再参加竞赛了?” 王骁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边走手上卷着的纸边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着自己的腿侧,“所以这千年老二的位置你恐怕要坐到高考了。” 两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他又是那玩世不恭样,让许意浓只想狂抽自己,她为什么要多嘴起这个话头? 她反声呛他,“话别说太满,我要是哪天超过你了怎么办?” 王骁歧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看着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拭目以待吧,下次大考就超过你。”许浓吞下本想安慰他的话,放出一句狠话。 王骁歧慢条斯理,“那要考不过怎么办?” 许意浓跟他死磕到底,也有一学一,“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将一直敲击的卷纸一收,“行,那我就等着。” 两人下完赌,许意浓双手捧起册子大步迈开往前走,越过他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冒出一句提醒。 “走路别老低着头。” 她其实是不敢多看他,但索性顺着刚才的话题接过了茬,语中有着她固有的小高傲,“我知道,王冠会掉。” “不是。” 她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谑诮。 “双下巴出来了。” “……” 下一秒,许意浓也卷起手中的册子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挥打了好几下,这是女生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王骁歧踩到了重雷区,她气急败坏,“谁有双下巴,谁有,你才有!” 王骁歧受着她的打,也没挪步,嘴上说着,“浓哥,你能不能淑女一点?” “都叫浓哥了你说呢?”她跟他,永远有着那股子不服输且锱铢必较的劲。 等发泄完了,她不再理他,扭头而去,王骁歧看那长长的马尾在她背后一晃一晃的,他活络了一下自己刚刚被她□□胳膊,不用看也知道通红一片了,他噙着笑,轻吐一句,“傻样。”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后来,许意浓上厕所时用林淼送给她的小镜子偷偷照了半天,她对着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质疑自己。 最近胖了吗?是真的胖了吗?可她连零食都没时间吃。 在真捏到下巴上一块肉后心中咯噔一下,满脑子又闪现出一连串有的没的:这肉什么时候有的?怎么长出来的?完了,他一定是看见了,是觉得难看吗?还是,还是他压根就喜欢曹萦萦那种没有一点儿肉的瓜子脸?可她既不够淑女又没有巴掌大的脸,他是不是一直把她当男生来相处?就像他跟周邺那样,他也总会调侃他…… 它们跟十万个为什么那样困扰着许意,她像一个鼓鼓囊囊的气球,又被这一根根的针刺瘪了气,开始怏怏不乐起来,最后只能一个人躲去了多媒体自习教室,试图用刷题躲避那些扰乱心绪的胡思乱想,只是每每在午休醒来时她还是会习惯性地用胳膊往旁边捅捅,捅到空气后她侧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位置,一阵怅然若失。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在一班的教室,是在多媒体的自习教室里,而林淼已经不在她身边很久了。 这间教室中午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旷的状态,可以让人暂时抛开一些杂念,快速进入到最好的学习状态,她其实也才眯了一刻钟,但已经不打算继续睡了,她还要抓紧时间刷题,于是揉揉因午觉睡得略涨的脑袋,从抽屉摸出一瓶清醒神器,是她自制的一小罐喷雾,她手拿着往两边的太阳穴上各喷了一下,顿时神智清楚了些,来了点精神。 “你在喷什么?”突然有人声,把许意浓一惊,一看是王骁歧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罐可乐,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无规律地在下滑、滴落,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看来他也是来自习的。 许意浓不知道他怎么也会过来,收起喷雾,也一并藏起了自己不安的小情绪,伪装得跟平时无异,还故弄玄虚,“自治清醒神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骁歧嗤笑一声,朝她位置走来,“来,我看看。” 许意浓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给他看,只待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于是一个抬手,对着他的脸一顿狂喷。 王骁歧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却没有任何躲闪,那喷雾里的液体挟风带雨般地落在他的全身,似渗透进了皮肤,深深沁入毛孔里,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也随之钻进他的鼻腔中,中招的他紧闭着双眼哭笑不得,“真有你的,风油精兑水,亏你想的出来许意浓。” 平常都是他捉摸她,这次许意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就差捧腹笑一场了,她挑着细眉怡然自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冰可乐还提神醒脑?还管用?” “是啊,还辣眼睛。”他闷声附和,因为没躲,眼睛也不幸被她喷到,刺激到了泪腺,缓了一会儿都没能正常睁开。 许意浓得意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一副不适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喷到了他眼睛里,心骤然一紧,一下就收起了笑,“是不是喷到了眼睛?有没有事?” “你说呢?” 许意浓赶紧去抽纸,心急之下直接上了手帮他擦眼睛,“现在呢?好些了吗?能睁开了吗?”一连三问,有难以掩盖的焦急也有深深的自责。 王骁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让纸巾吸走自己被风油精熏到的泪水,“要等一下。” 被他覆盖住手背的许意浓瞬间定在原地,他手上带着冰可乐的凉意,却无法浇灭她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火热,两人一高一矮站着,那险要迸发而出的心悸让她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酥麻如电。她连看他还要仰头,却甘愿一直抬着手给他拭眼角,他的手掌也比她要大,可以直接盖住她的。 许意浓明知道他是事出有因所做出的举动,却还是在大脑血液的极速流动与不断冲击之下,借着这个由头,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突然“彭——”地一道响,以为是有人来了,许意浓如惊弓之鸟般抽回了手,三魂丢了七魄,可定神一看竟是风吹到了自习教室的门,受力之下它猛地撞击到了地吸,才有了刚刚那动静。 戏剧般的荒诞,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站皆不是,总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嗓音沙沙的,机械地扯出一句,“你,好点没?” 相比她,王骁歧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慢慢睁开眼,告诉她,“还好,没瞎。” 他微红的眼睛看得她心惊胆战,挪了挪视线,却也庆幸他刚刚没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一张唇又是口不择言,她低咒,“瞎了才好。” 王骁歧往旁边的座位一坐,可乐罐往桌上一扣,似笑非笑,“我瞎了,你负责我后半辈子?” 他无意冒出的一句话,让许意浓乱了阵脚,连水笔都拿倒了,她佯装镇定地把笔尖重新换回来,嘴里说着,“少碰瓷了你。” 她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被打断,许意浓只听到他打开了那瓶冰可乐,以及可乐罐里“呲啦呲啦”冒着无数气泡的声音,就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有什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果不施以人为压制,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意浓用余光偷偷瞥着旁边的那道喝可乐身影,竟头一次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对于他没能去得了国家队的小窃喜,可仅仅几秒的功夫,这尚未成型的小火苗就被她掐灭在了源头上,她为自己有这么卑劣的念头感到可悲与无耻。 她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是王骁歧,就算这次竞赛失利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以及人生,她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步入她的心之所向——A大。兴许到那个时候,她才会有直面他的勇气,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暗戳戳地有阻止他前进的龌龊想法,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自由且洒脱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想到这里,她继续将自己泡在题海与试卷里,那会儿就跟着了魔般,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A大,如果说曾经她想去A大是为了成为像表哥一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亲口跟她说过。 “许意浓,A大见。” 偶尔许意浓刷题结束,一个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在她的身侧,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他永远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其实她早就回应了他数多遍。 “王骁歧,A大见。” # 时间转而到了高二下学期,几乎一开学整个年级就进入了小高考的备战状态,普通班和分部早早地开始进入复习,一班二班则在考试前一个月进行全面冲刺,许意浓的记性一向好,她用自己学英语时的关键词速记法,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小四门的所有知识点倒背如流,最后上考场就跟在脑海里翻书一样快速找到那段,挥毫落纸如云烟。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从各个教室蜂蛹而出,有的直接开始撕书,然后手扬起潇洒一挥,那一页页的纸张从教学楼走廊从天而落,随风飘洒向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耳边充斥着大家闯过一道关卡的解放声。 “走你的吧小高考,大高考,我们来了!” 许意浓捧着文具往一班教室稳步而去,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落日似火烧般一路晕染,炽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青春的放肆上,光晕夺目。 她却没有为此驻足,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最后,市一中冲刺班以98%的全四A通过率在那一届的全市高中里拔得头筹,这部分学生也意味着能在高考时获得五分的加分项,提前一步与省内众多考生拉开了差距,但没什么让他们用来感受喜悦的时间,市一中一如既往地快节奏直接甩来三场摸底考,难度一场比一场难,来势汹汹势必要称霸下一次的全市统考,在连环冲击之下,学生们也不负众望,在期末统考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王骁歧又重回全市第一的骄人名次,许意浓则全市第五,再次落在了他身后。 学校第一时间公示了排名,这次还贴上了前十名学生的人生格言,许意浓当时随手给老师写了一句:“做自己的统帅,时间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千军万马。” 但等学校公示那天,王骁歧却以一条“I’m the king”的格言在学校贴吧被顶上了Hot,比他的成绩还受关注,这格言是十人中最短却最为醒目的,下面一堆跟帖,有人说他牛逼,也有人说他高调不谦虚,总之褒贬不一,而值得一提的是,王骁歧每在贴吧出现一次,他初中的黑历史就会被顶上来同步“鞭尸”,再供人评头论足一番。 他大概是市一中有史以来争议最大,给人印象最深的优等生了。 彼时高三的序幕已正式拉起,许意浓自开学起就有点躲着王骁歧的意思,又考了第二,她仿佛就在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上再也上不了。 她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跟他打赌,却以失败告终,不想被他当面嘲笑,所以连自习教室都跟他岔开,这个学期她要投入自主招生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某天晚自习结束,又逢她独自在教室,望着讲台前面垃圾区的一片狼藉,就知道值日生又把打扫任务丢给了她,看了眼时间,她只得从前面拿起扫帚闷头扫地,从前排扫到后排再从后排扫到前排,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才发现王骁歧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许意浓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她闷头紧握着扫帚,心情低落,“看什么看,少显摆。”王骁歧悠然自得,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在许意浓眼里简直挑衅,无声继续扫地,他的一双白色球鞋进入视野,她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他忽而沉默下来,许意浓就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杵在她跟前的模样着实碍眼,便拿着扫帚准备赶他,可正当作势时,他同步开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教室,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6(祝你心想事成...) 空气凝结了数秒, 教室里似密不透风,他简短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地冲撞着许意浓的灵魂,连自由呼吸都成了一种妄谈, 时间仿若静止,直到他扯起唇角重复起她先前的承诺。 “如果还没考过我,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他捉弄她时惯有的表情, 也刺痛了许意浓的某道神经, 让她一下回到几年前的某个时间点, 那一晚他亲口跟她说,“别多想……” 它如一道警钟在颅内不断敲击,来来回回震荡不已, 使她越发清醒, 好像接下来就会听到他得逞的嘲笑。 “王骁歧, 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她突然扔下手中的扫把掠过他就要出教室,书包都不拿了。 王骁歧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胳膊一拉,紧盯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意浓一把将之甩开,“就这意思。” 这一推搡, 王骁歧没再碰她,许意浓跑出了教室, 身后也无人追逐, 一口气到了车库,车库里早就熄了灯, 她摸黑推了自己的车,飞快地骑出了学校。 晚风嚣张跋扈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 往事像拼图东一块西一块地构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侵蚀着她的记忆, 每浮涌一件事她的心脏也跟着七零八碎。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特殊”的,比如初中刚转学过来,他能接受曹萦萦的一杯奶茶却只对着她说“别多想。”;考试会给曹萦萦主动让道,却连一碗面都要跟她争执个高低不下;他能坦然接受曹萦萦的生日祝福和递送饮料,还有出黑板报的劳动成果,却因为一句他不满意全然否定她前期的付出;他甚至也参与过男生们八卦的讨论,认同过曹萦萦比她更好,而他对她总是一口一个浓哥,像男生般与她相处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他时而会与她针锋相对,时而又不着调地逗耍她,做什么全凭他心情,说话也满嘴跑火车,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她曾想跟他靠近一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地由他肆意妄为、乐在其中,他愚弄她的次数也远超过了《狼来了》的故事,可这不代表可以成为他变本加厉的工具,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件事上开不得玩笑,一点都开不得。 所有的细枝末节在此刻被无止境地放大,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再支离破碎,叫她不得不直面现实。 许意浓越骑越快,头发都随风贴在了眼角的皮肤上,被她抬手抹开,敏感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水,一下迸涌而出,溃不成灾。 到家的时候家中仍是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许意浓扔下钥匙,双眼无神地往房间走,也没开灯,就直直挨着椅子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她浑身麻木,偶尔能听到家门外走廊里邻居们上下楼的嬉笑声,明明也不大声,却让她觉得聒噪不堪,也不知多久,她才打开了台灯,却一秒感知到了自己书桌被人动过,她洞悉地往书桌角落看去,发现那口养着乌龟的缸不见了。 她猛地起身去寻,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看到,正当她还在每个房间乱窜的时候,散了饭局的老许回来了,他在玄关换着鞋,因为喝多了酒还不停地在打嗝,看到女儿,装腔作势地露出一弯慈父笑容。 “下晚自习了啊,饿不饿啊?” 他身上烟酒气太重,许意浓站得离他远远的还能闻到,她皱着眉问,“爸,我养乌龟的那口小缸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问,老许抬手就往脑袋上一拍,嘴里“哎呀哎呀”的,“瞧我这记性,这事都给忘了。” 许意浓看这架势心里一沉,果然听到老许说,“这俩龟我总看它们蔫蔫的趴着不怎么活泼,有一只龟壳都有点软了,我寻思着老闷在房间里可不行,它们也得见见光啊,早上就拿到阳台的晒架上给它们晒晒太阳,后来上班前接了个电话就把这事给……” 忘了两个字还没说出,许意浓已经拔腿往阳台去了。 她一下拉开窗户,从晒台上捧回那只缸,可为时已晚,两只乌龟都紧闭着眼伸长着脖子,一动也不动。许意浓用手不停地去碰它们,给它们来回翻身,还用水去浇,嘴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地念叨着,“醒醒,醒醒,醒醒啊。” 可这九月的天,酷热还未真正消散,它们早被活活晒死了,当许意浓意识到它们是真的不会再睁眼,她满目尘埃地望着它们的尸体,心底的最后一缕光也如同树枝末梢入秋的残叶,轻轻一吹就凋零陨落了,就像看到了她跟王骁歧的故事走向,一切都在同一天发生,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一刻,她被摧枯拉朽,心如死灰。 许意浓背对着父亲,老许并未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女儿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孩子,从小也不是很喜欢接触小动物,甚至在小区里碰到邻居遛狗,逗猫之类都会敬而远之,这两只乌龟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搞回来的,老许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她书房养着了,他只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养着解解闷的,所以一直没太当回事。 看这情况他也知道那两只龟也不行了,却不以为意道,“你要是喜欢,过两天爸爸给你去花鸟市场再买两个回来,这巴西龟本来也不值钱,爸给你挑几个品种好的。” 许意浓没理他,一声不吭地抱着那缸往外冲,老许一懵,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重重关上,吓得他酒都醒了,过了会儿,他双手插着腰再放下再插回,在阳台无语地踱着步,有话难言。 嘿,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最近是摔门摔上瘾了啊?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许意浓想找个地方把乌龟埋起来,她步伐极快,以至于差点撞到上来的人,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老房子没有物业及时处理,居委会也不太积极,许意浓只当是哪个邻居,说了声对不起要继续往下走,岂料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 她一愣,又听到他说,“这么晚你往外跑什么?” 语落,对方用手机一照,表哥纪昱恒的脸清晰地展现在许意浓面前,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将手机再往她那儿一靠,才发现小姑娘眼眶是通红的,她不住地用手抹着两颊,这副样子反倒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回事?” 表哥的突然出现,让许意浓积攒已久的情绪全然崩盘,眼泪覆水难收地执涌而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手捧着那只缸呜咽地告诉他。 “我,我,我的乌龟,我的乌龟,死,死了……” 纪昱恒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大事,一听再看看她手里紧抱不放的缸,有些哭笑不得,他身上也没有纸巾,只能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边拭边缓声安慰她,“那明天我就给你再买两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不好?” 许意浓拼命摇头,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那不是他买的,不一样的。 纪昱恒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样?” 许意浓却只顾哭不再说话了。 纪昱恒安静陪她站在楼道里,任由她发泄,他沾了一手的泪,不由在心底叹气,他只是恰好有事回了趟家,又恰好受母亲嘱托来小姨家送个月饼而已,怎么就碰上这档子事了?哄女孩子什么的他可一点都没辙。 最后,许意浓在表哥的陪同下埋葬了那两只乌龟,她生怕它们被野猫刨出来,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连同缸一起放了进去,埋严实后她还在上面放了两块大石头作为标记,就像掩埋了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销尽残梦。 结束了,都结束了。 # 之后许意浓照常上学,却跟王骁歧再无交流,高三也不用再当校干,有效免去了他俩面对面的机会,因此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仿佛降至到了一个极低的维度,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连神经大条的周邺都察觉到了两人的冰冷气压,有天他忍不住问王骁歧,“你跟浓哥,又咋了?” 王骁歧不置一词,拿了刷题试卷就走,却再去过多媒体自习教室,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高考,期间,王骁歧跟许意浓还有其他几名头部尖子生都在计划之内拿到了AB大的自主招生推荐名额,包括曹萦萦,也得偿所愿。 可就在参考前夕,学校贴吧突然被人爆发一则消息,标题为:【向我校舍己助人,品德高尚的曹萦萦同学致敬】 帖子里曝光了她的家庭情况:单亲家庭,母亲改嫁,她跟着的父亲经营一家福利彩票小店,勉强能维持生活,却因父亲患有乙肝大三阳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但父亲丝毫没有因此亏待女儿,衣食住行都尽己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帖子里还标榜她即使家有困难,却对外只字不提,不用此来搏得同情,相反她自强自立,乐观向上,品学兼优,不与其他同学争抢学校每年的补助生名额,这种品质值得全校同学敬仰和学习。 此帖一出,大家都很惊讶,第二天一进教室许意浓就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这发帖人是不是跟曹萦萦有仇?反其道而行之,看似夸她,实则深水井一口,高级黑啊。” “如果都是真的,曹萦萦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大校花形象算是翻车了,她之前有说过她家是做外贸生意的,父母是只坐头等舱的空中飞人,本来要送她出国,但她自己想留在国内念书。” 立马得到响应,“对对对,她还说过她家住在盛世山庄。” 一众人面面相觑,盛世山庄,那可是C市的富人区别墅,人均劳斯莱斯、兰博基尼起步。 完美的校花滤镜破碎,有人不解地摇头,“这……就大可不必了吧?隐藏家庭情况是个人隐私,可以理解,但过于虚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会儿曹萦萦来了,今天刘海没像平时那样用漂亮的夹子别上去,而是任由它长长垂下,遮住了那泛肿的双眼。 大家消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只是平常最迎合她的同桌今天一改常态没有第一时间贴上去,而是跟她保持着至少一臂的距离。稍后班主任也来了,她刚跨进教室曹萦萦同桌就快速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班主任眉头一蹙,将她拉去了教室门口,几分钟后同桌回来,大家就看到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像是要调位置。 又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突然换座位了,是不是跟曹萦萦她爸有关系?” “可乙肝主要通过血液,母婴,性接触传播,她同桌这样也有点……” 同桌默默不语地收拾东西,曹萦萦全程低着头,视而不见,可没隔多久,她前面的两个女生也站起来走向班主任,她周围的人就只有后面的王骁歧和周邺没动。这时,曹萦萦再也绷不住了,她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捂着脸起身就往教室外跑,班主任见状赶紧追了出去…… 后来曹萦萦停课休息了一周,大概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她最终自主招生考试失利,没有拿到任何加分项,成了这届参考学生中的垫底。 许意浓通过一试二试三面,获得了10分的加分,附上小高考的5分,她报考A大可以加15分,如果选修两门再冲A加,还有报考高校的政策性加分;王骁歧则在同样的考核下因为数学奥林匹克国二成绩的加持,获得了自主招生最高加分项:高考只要过一本省控线,即可被A大录取。这其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大家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向前,离成功只剩咫尺之距。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考那天。 许意浓被吴老师强迫着穿了一件大红色的T恤还有一双红色的耐克运动鞋,说是预祝她旗开得胜的意思。 许意浓打心眼里抗拒,她当时问,“妈,你自己也是个老师,怎么还迷信?” 吴老师的回答是,“反正你都要穿的,一身红多喜庆? “……” 高考考场就设在市一中,第一门语文,许意浓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所在的考场,走廊等候的时候她意外地遇到了江晋,他们俩的考场挨着,就在隔壁,彼时距离上一次她见到他,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人先隔空互相微笑了一下,江晋朝她走过来,他稍做打量,有些忍俊不禁,“你也信这个?” 许意浓做无奈状,“我妈信。” 见江晋还在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透明袋,“再笑我打人了啊。” 他抬手在她眼前一抓,做出结束的动作,“好了,收。”语毕,真的就不再笑了,恢复到了原先的一脸严肃。 这次反倒是许意浓被他逗笑了,“今天才发现你挺幽默。” 江晋微倚着墙,告诉她,“我一直很幽默,不止今天。” 闻言,许意浓静默了。 江晋扯开话题,问她,“目标A大?” 许意浓点头,“嗯,你呢?” “警校。” 她仰头看他,有些讶异,“你要当警察?” 江晋又笑了,“怎么,我不像?” 她摸摸鼻子,“不是,是觉得很好。”又给他打气,“加油,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好。”江晋应着,不动声色地举起透明的文件袋轻轻罩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刺眼的艳阳,他更清楚地望着她,轻声说,“那我祝你心想事成,许意浓。” 许意浓再次点头,回之一笑,“你也是啊江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7(喜欢) 高考在一切准备就绪中正式开始, 语文一向是最能维稳的一门科目,照理来说只要保持好心态正常发挥一般问题都不大,但上天恰恰跟许意浓开了一个玩笑, 给她整了一出插曲。 当她开始写文言文部分的翻译和分析,鼻子突然发干发痒,她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 这个时候鼻炎发作? 虽然她不停地用手揉搓, 可是止不住那种由内而外的痒感,她疯狂捂着口鼻抑制住那如果一旦开闸就再也收不住的喷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高考, 她不能影响别人。 忽然试卷上落了一滴红色, 之后是两滴, 她立马擦拭干净仰了仰头不让鼻血继续下流。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争分夺秒地继续答题,但在古诗词鉴赏写完翻页时她看到有一题的答题线上是空的,再核对题号,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刚因为流鼻血失神, 在答卷纸上漏填了一题,导致从第七问开始就写在了下一问的答题线上, 以此类推写串了整整四题, 但按照规定,高考途中是不可以更换答题纸的。 她从未料到这种低级错误居然会在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是在人生最关键的考试中,望着那被自己写错的答卷纸, 眼皮凸凸直跳像在打架,但她不露痕迹地调整了自己, 凝住心神后第一时间是找监考老师询问,像她这样的情况可不可以在卷面上标注一下正确的题号继续答题。 得到的反馈是不可以,监考老师表示如果做了标注很有可能被当成做过标记的答卷纸,有作弊嫌疑,所以他们给出的建议是:要么用笔划掉写串的答案再找空白处重新答题,要么只能用橡皮擦拭重写。 许意浓审视着被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答卷纸,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让她重写那么多的答案?而且大面积图改答卷纸也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卷面分。 抬眼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么一折腾,已经浪费掉了好几分钟,她用最快的时间做出决定:弃卒保帅。先把漏写的第七题答案誊写到正确位置,再跳过其他写错的部分,将后面能答题目的都填写到正确的地方,回头剩下时间再解决这棘手的错误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后面答题还算顺畅,但这出师不利的插曲始终在她心中横亘了一个坎,时刻提醒着她要抓紧时间做题,还要留下时间回去整改,以至于她做现代文阅读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许多,这场原本可以一帆风顺的语文考试在她这里无形成了一道闯关,她绕了个弯暂且算回归了正道,再一路披荆斩棘地来到了最后的关卡——作文。 她默读了一下写作事项与要求,是自己并不擅长的议论文,而且主题也很抽象不太好把握,许意浓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陷入冥想,脑海中如同电影过幕般回放着老师曾经教过的写作方法和可以套用的名人名言,待睁眼再看眼墙上的钟,只剩三十分钟了,归拢思绪,她右手掌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湿漉漉的手汗,也没照常打遍腹稿,直接铺平答卷纸执起笔就开始写起了作文。 作文写完仅剩十分钟,她翻到答卷纸前面,用专擦水笔的橡皮狂擦填错的部分,这种橡皮带着磨砂材质,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答卷纸擦破,所以她擦的时候得边赶时间边注意力度,擦一题补做一题,却是一目十行地将题目扫过去的,根本来不及让她深思熟虑,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写完,却已经被监考老师勒令放下了笔。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监考老师收走时,一股挫败感从天而降涌至全身,它如影随形地跟她一道出了考场,周围的同学有在喘气说过了第一关,有在迫不及待对答案的,偶尔他们的讨论声也会钻进她耳中,却跟失忆一样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们所说的是哪一道题,仿佛她与他们考的完全不是一张试卷。 许意浓的脚步越走越沉,这是她第一次考完一门一点底都没有,还是最有把握的科目之一。 之后的几门她虽然发挥稳定,但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最后一天最后一门化学考结束,整个市一中都炸了,大家像冲破了枷锁束缚,重新获得自由与新生,在走廊、操场疯狂奔跑尖叫着,宛如涨潮后的海水,褪去了原有的平静,露出原本的波涛汹涌,肆无忌惮,唯独许意浓还紧绷着的状态与彻底放飞的大家显得格格不入,她正低头走着,还没缓过劲来,突然一双白色球鞋引入眼帘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边让让那鞋又跟着她移步,再往右边让让还是如此,总之她到哪儿就挡到哪儿。 许意浓终于抬眸,相比她,王骁歧永远两手空空,考试文具全揣裤兜里,现在考完了,一出考场就扔了,但还是第一时间直奔向她的考场教室找到了她。 他像个障碍物杵在自己面前,许意浓不得不绕开走,却又被他一个挪步严严实实地一挡,直到两人站在一排参天大树后,那也算学校里隐蔽的一角,隔绝了教学楼那儿的人来人往。 他说,“我们谈谈。” 这是继上次冷战后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许意浓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没耐心继续周旋,加之语文考试残留的阴影,她心情压抑且极其抵触,口气并不好。 “不要。” 气氛空前凝滞,许意浓没动王骁歧也不动,再开口他声音有刻意的放缓。“只要五分钟,说完就走。” 她不吭声,他继续征求她的意见。 “好不好?” 那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让许意浓抓着透明文件袋的手紧紧一攥,视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反正始终没看他,从树阴的另一边传来的喧闹声依旧,她心烦意乱却又不受控制地动了恻隐,于是掏出刚从考场外拿回的手机解锁屏幕,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僵硬,“五分钟,计时开始。” 她的上纲上线和显而易见的排斥让王骁歧不禁失声,他像个木头人定在了原地,头一次觉得自己语言系统出现了紊乱,时间在指尖流逝,他的缄默不语更让许意浓确定又是一场他的恶作剧,可刚结束高考的她元气大伤,现在连气都无力生了。 她快速收起手机迈腿就走,走出几步,他的声音才从身后姗姗来迟,只有几个字。 “能不能别讨厌我?” 树阴下那道行走的人影滞步,又有声音随风而落在她耳畔,比先前更低了些。 “或者,讨厌也不要再让我知道。” 阳光毒辣辣地透过树叶缝隙兜罩在头顶,偶有树叶沙沙的作响声却没有因此送来一丝凉爽,地面灼灼热气蒸腾,即使站在阴影中也仍如置烤炉,而那简短的两句话让许意浓的情绪也在这炎炎夏日顷刻间一触即发,它急不可耐地跳出胸腔,如同决堤,再无法安静地蛰伏在体内。 “可我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她气息不稳,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宣泄之口,用尽了全力在说话,“我讨厌你次次考第一老压我一头,讨厌你高高在上总跟我过不去,讨厌你利用班长之名称我副手,讨厌你叫我浓哥和水农哥,也讨厌你把逗耍我当乐趣,还讨厌你……”她抬手抹了一下脸,“对我视而不见。” 她如数报出他的全部“罪状”,有的没的都算,她背对着他,双肩微颤,却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声线,“我脾气不好,不温柔,不会每天给你送水,也不会轻声细语地跟你说话,你喜欢的那些我通通都不会,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我也会离你远一点,眼不见为净,这样最好。” 她的胸口宛如压了个千斤之顶,一股脑说完后并没有得到任何舒缓,反而更加钝痛不堪,她下意识地要逃离,却被一把拉住,王骁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近到她身后的,她躲他就扣着她桎梏住,手搭在她肩上却始终没有强迫她转身。 他说,“我不需要你脾气好,也不需要你温柔,更不需要你每天为我送水和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你就是你,少或者多了一分,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许意浓。” 她身形一僵,搏动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撞击着似即将破壳而出。 他刚刚说的,是喜欢吗?他喜欢她? 而他也近得宛如贴着她耳说话。 “我知道我干的那些事挺混的,可除了那样,我没有其他办法让你理我。”他语气认真,拉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些,生怕她跑了一样,“你心硬,每一次冷战,我不来招惹你,你绝对不会主动搭理我,你会对所有人笑,唯独只对我凶。”话到此处又认命道,“凶就凶吧,总比不理我好。” 有蝉藏匿于树间,忽而鸣叫了起来,乍看有不合时宜的突兀,却又好像缓解了一丝沉闷。 王骁歧虽然禁锢着她,但自始至终没碰到她手,静默片晌,他敛了敛声。 “那些你都讨厌的,给我一个机会改正。” 她不出声他就像先前那般不依不饶地追问,“好不好?” 可这小心翼翼说出来的三个字不断撞击着许意浓的心房,失控地在当下就软得一塌糊涂,他好像总有办法逼她让步,也总有办法拿捏她,让她刚刚下定一个决心就要去打自己的脸。 她还不出声,他就咳了咳再次示弱。 “我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才找你,也第一次哄女孩子,你给个面子,随便回点什么,让我好有个台阶下。” 这一下终让她破了功,她被气笑却死命忍着抬手去打他,也不说话就是打,王骁歧见状,暗松了一口气,手顺势一收将她扣进了怀里,她挣扎,他附在她耳畔,“别动,就一会儿。” 许意浓埋在他怀里,鼻腔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她眼底朦胧却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他下巴抵在她额间,低语,“许意浓,我从来没有对你视而不见,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 他接二连三的放低姿态把许意浓刚收回去的氤氲再次勾了出来,她闷声,有动容也有委屈,“王骁歧,你别骗我……” “上次,这次,都是真的。”他双臂紧嵌,牢牢抱着她承诺,“以后也绝不骗你。” 许意浓又发泄般地捶了他两下,他也不怕疼地任由着她,许意浓被搂得险要喘不过气,脸上的脏物全都被迫在他的白色T恤上留下了痕迹,之后想推他却没推开,只能带着浓重的鼻音提醒,“还在学校。” 他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看她仍垂耷着脑袋,抬手揉了揉,轻声问,“带纸了吗?” 许意浓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被他三言两语地一哄就乖得不像话,他问什么就回应什么,真的掏出一包纸巾来。 他接过打开,抽出一张纸替她擦擦眼睛再擦擦鼻子,动作轻柔,稍立几许,待两人的呼吸都恢复到平静,他才问,“考得怎么样?” 许意浓盯着他团在手中给自己擦过鼻涕的纸巾,也不嫌脏,她底气明显不足,“感觉不好。” “哪一门?” “语文。” 这个答案大概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从她手上接过文件袋,替她拿着,开导地说,“别多想,没到最后都不成定数,而且语文拉不了多少分。” 可许意浓还是闷闷不乐,他就伸手拉她,“走了,先回去。” 这次是真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她微微失神后想抽离却被他握紧,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树下,有过往的学生发现了他们,再看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眼睛霎时瞪得像鸡蛋那么大,惊得合不拢嘴,还在猛拍身边人的胳膊示意他们看。 “我艹艹艹艹艹!!!……” 许意浓继续挣脱,王骁歧却死死锁着她,边走边说,“再动我再当着全校的面抱你一次。” 许意浓推搡他一下,“你想干嘛?” 他将她更紧地拉至身边,亲密无间且理直气壮道,“就是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 许意浓和王骁歧高考一结束就在学校牵手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好像大家那几天最关注的不是即将而出的分数,而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许意浓在家的时候也被一堆短信狂轰乱炸,基本都是问。 【副班,你跟班长,你俩是真的吗?】 周邺也激动地发来一条。 【我靠!浓哥,原来你的正牌男友不是那江晋,而是老王啊?你俩隐藏够深的啊,当死对头什么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吧?高啊高啊,实在是高,居然我都瞒着,不够兄弟啊不够兄弟!】 连她回学校帮老师整理一些档案的时候,班主任都欲言又止,“你跟王骁歧真的瞒着我……?” 许意浓连连摇首,“老师,我们没有。” “那你们,”班主任压低了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许意浓无措地站着,老老实实说,“是高考完才……”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班主任看她那羞赧又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心中了然了几分,不由叹了一声,“你们啊,你们呐!” 这时正好王骁歧也到了老师办公室,看到许意浓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没再移开过,直到班主任招他过去,“立那儿干嘛?要当雕塑还是当船篙撑?给我进来。” 王骁歧便进去,刚走到班主任办公桌边上就被她卷起一本书不轻不重地抽打,“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王骁歧边用手挡边躲,嘴上喊着,“老师,疼疼疼。” “我都没使劲,你疼个屁。”班主任停下手中的动作来回扫视他俩,然后用书上下对着他们指,“我执教这么多年,你们俩的苗头我是真一点儿没看出来。”又看了眼王骁歧,语气挫败,“我防了个十班的江晋,到头来却没防住自己班的你。”最后把书往桌上一扔,认命叹,“行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得意门生,都很优秀,你们能走到一起,老师由衷祝福,但高考只是你们人生的一个阶段,它并不代表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师只能陪你们到这儿了,希望你们能一路保持初心,携手并进,共同奔赴,越来越好,到时候别忘了回来给老师发盒喜糖就成。” 一席话许意浓听得眼泪直打转,王骁歧却没皮没脸地当着班主任面将她人往自己那儿一揽,他说,“老师,不止发喜糖,您还要来给我们当证婚人。” 许意浓脸秒红,还没来得及推拒,王骁歧又挨了班主任的一顿狂打,“兔崽子兔崽子兔崽子,还没正式毕业呢,这儿是学校,给我收敛点,手给我松开!” …… 两人帮班主任整理好所有材料,一出学校王骁歧就牵住了许意浓的手,感觉到她手上黏糊糊的,他问,“很热?出了那么多汗。” 许意浓头低着,嗔怪地答非所问,“你怎么能当着老师面,那样呢。” 王骁歧故意问,“哪样?”手上一使劲,再次把她给抱揽了过去,贴在自己身上,“这样?” 许意浓慌张望着四周,他却低笑出声,“别看了,现在全校没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许意浓还不习惯他这么直视自己的眼神,看得她每次都心跳慌乱,她移开视线,即使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她仍会害羞。 王骁歧知道她在害羞,没事,他皮厚就行了,他直接把她手跟自己的一并揣进裤兜里直往前走,自行车都不拿了。 “干嘛去?”许意浓问他。 “还能干嘛?”王骁歧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她先进去,“约会。” 许意浓不动他就作势又要抱她,她打掉他的手一头钻进出租车里,摸着滚烫的脸,心想这人是属狗的吗?动辄就喜欢抱人,这大夏天的,也不怕热。 王骁歧随后坐上来,跟司机报了C市最大的商场名,许意浓扭头看他,无声探寻,王骁歧又抓住她的手,沿着每根指节轻轻摩挲,“新上了一部电影,一起去看看。” 她坐的那头有阳光,他往门边挪了挪,拉她坐过来直到再没阳光照她身上,之后他顺便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许意浓实话实说,“不是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许意浓之前的人生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没什么特熟爱好,真的很单调。 王骁歧欲言又止,最后只抓过她手大大方方往自己腿上一放,“以后会有的。”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许意浓望着窗外,她还不能很快地适应这种亲密,需要时间缓冲一下,而胸口也不断上下起伏着,因为车开了一会儿王骁歧的指尖就准确地钻入了她的指缝,而后与她十指相交地握着,她如触电般酥麻,又出了很多汗,却都被他细心地用自己掌心磨蹭掉了。 暑假的电影院人满为患,王骁歧一直牵着她,许意浓见时间差不多了,问他,“不买票吗?” 他直接带她去检票口,“买好了。” 检票的时候有人在挤,碰到她也没道歉,他索性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用自己高挺的身躯护住她,还一直俯颈跟她交耳,“热不热?” 许意浓觉得相比他的禁锢,他低头附在她耳旁说话的样子更让她慌热难耐,她无声摇头他以为是她声音低自己没听清,就又降下些身靠近她,“嗯?” 仅仅一个语气字,耐心又宠溺,许意浓脸更烫了。 进场后许意浓才发现他们是坐在最后一排的沙发情侣座,中间是没有任何隔挡的,位置还是在屏幕正后方的最佳视角。 她虽然不常来看电影,但也知道这个座位一向紧俏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坐下后她忍不住问,“你提前了多久定的这个位置?” 还有人在小小的过道里找寻自己位置,王骁歧生怕他们踩着她脚,把自己的长腿半敞往她双膝前侧着一挡,淡淡道,“没多久,高考前。” 许意浓有些吃惊,“你考试前在想什么呢?” 王骁歧侧首,眼神里又是那该死的认真,他不带思考地脱口而出,“在想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顿了顿,又道,“但想最多的还是怎么哄你。” “我要是真的讨厌你怎么办?”许意浓试探地问。 他冷哼一声,“那我也不成全你跟江晋。” 许意浓懵了懵,他是在吃醋吗? 厅内的灯突然一暗,电影开始了,是一部国外的搞笑片,全程周围笑声此起彼伏,只有许意浓没get到笑点,王骁歧发现后凑过来问,“觉得没意思?” 她说,“不是电影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笑点比较高。” 王骁歧轻哦了一声,“通常笑点高的人,泪点就会相应比较低,这类人理性又感性,优柔又清醒,敏感也强大。” 听他说完,许意浓问,“你还懂心理学?” 他也不谦虚,“一点点。” 许意浓又将视线重归电影屏幕,强调,“那你搞错了,我泪点也不低。” 王骁歧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用指尖挠着她手心,让她感觉痒痒的。 “那高考最后一天是谁在我面前哭的鼻子?还把我衣服哭废了。” 许意浓死不承认,嘴犟,“反正不是我。” 这会儿电影忽而切至一个画面,少年女主突发奇想地问少年男主,“你说,人跟人接吻的时候,会不会碰到鼻子?” 男主思考良久,望着女主道,“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实验一下。” 女主好奇,“怎么实验?” “这样……”男主语落,他伸手捧起女主的脸就吻了下去。 几分钟后,电影里的两人气喘吁吁,男主与女主四目相视,他说,“你看,没碰到。” 整个放映厅顿时陷入一片惊呼,尤其女生们都在喊,“太会了太会了。” 旁边情侣座上的人受到感染,也跃跃欲试地拉自己的男朋友,“我也要这样亲,我也要试试碰不碰得到鼻子!” 于是人家男朋友就配合地捧起她脸一顿亲。 那唇齿厮磨像互相吮口水的声音许意浓听得脸红心跳,她不经意地往王骁歧那儿瞥了瞥,正好看到他俊挺的鼻子,不禁想起高一暑期集训时候宿舍里的夜间卧谈会,当时有人说,鼻子挺的男生那个特别好…… 好像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王骁歧也一个侧眸与她对视,她呼吸瞬间漏掉一拍,忙说,“那个,你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王骁歧挪了挪腿,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给她照着地面,叮嘱,“小心点。” 许意浓应了一声,等走出了最后一排她摸黑走进出入口过道,双手捂着扑通扑通的心口想要大口喘会儿气,可还没等呼出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许意浓。” 是王骁歧的声音。 “嗯?”她转过身,“你怎么……?” 她话没说完,胳膊忽被一把拽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按推到了过道的墙壁,身体被一双手臂强有力抵着,而后一个吻毫无预兆地落下,它铺天盖地从唇瓣再到她嘴角,带着十足的侵略撬开她的唇攻占进她的口中,肆意勾着她的小舌,两人的身影在电影屏幕投射出的光亮交错中重合。 这个突如其来的舌吻极具攻击性且来势汹汹,还带着特有的霸道。 唇舌的纠缠辗转和鼻尖的抵触摩擦让她浑身一颤,腰上被先见之明地托着才没往下坠,耳边有克制的喘息和仿佛奔涌而出的炙烈温度,他灼热的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包围,让她大脑死机了很久,久到无处安放的手如同溺水之人开始推他。 突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其他观众也临时去往厕所,王骁歧这才离开她的唇,让她得以喘上了一口气。 他迅速将她一拉,两人躲在了半敞的一扇门后,那儿正好和墙壁形成了一个隐蔽的三角区,加之光线黑暗,无人会在意到,只是地方狭小,两人站着很挤,王骁歧带着她往里的同时把她脑袋直往自己怀里按。 脚步声还没散,许意浓不能大幅度挣扎,刚刚那个吻仿佛消耗光了她的力气,她脑部极度供血不足,心跳快到早就不是自己的,连推搡他都是无效抵抗,王骁歧搂扣着她腰,自顾自地在她耳边说,“电影里科普的不对,接吻也会碰到鼻子,分人。” 许意浓没好气地掐他,低声反驳,“我又没想要做实验!” 她的初吻他居然就这么…… 王骁歧低头看她,对着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又情不自禁沉去下巴啄了又啄,把她的话封于口中。 两人俏挺的鼻子再次碰撞到一起,毫无经验的许意浓双手紧攥着他的衣服前襟,被他来回勾卷着舌尖,两人躲在门后,听着外面时不时过往的脚步声,紧张又刺激的感觉让她手心里全是汗。 末了他不知餍足地以一个吮舐在她的唇舌上收尾,随后抬手极为宠溺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继续没羞没臊地笑着,回应她先前的话。 “可你刚刚在座位上看我的眼神,明明充满着求知欲。” “……”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8(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许意浓还没从初吻没了的事实回过神来, 王骁歧无缝对接地来了第二波,第三波…… 等看完电影,她面色酡红, 唇都是烫的。 这次电影后,许意浓和王骁歧日渐亲密了起来,等分数的日子里两人越发像热恋中的小情侣, 黏得发腻, 白天约会晚上短信发到手机滚烫, 总之不见面的时候手机是铁定不离手的。 有天中午难得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饭,老许时不时问问女儿,“有没有在网上对对答案?参考了历年高校录取分数线没有?有没有分析评估一下自己的?” 许意浓要么没在听要么回答得敷衍, 她吃两口低头看一会儿手机, 屏幕一直没暗下去过。 吴老师看着女儿从未有过的反常状态, 用筷子敲敲她碗,“这个手机你现在是有瘾了啊?一天到晚跟黏在手上一样的,也没见你联系联系你哥,分析讨论一下填报志愿的事,考完了不代表你就可以无限放纵了知不知道?真以为A已经大板上钉钉了?每年高考掉链子的尖子生多了去了。” 跟中考完一样, 吴老师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许意浓被她说得压抑, 顿时对眼前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而她手机恰好在吴老师眼皮底下亮了一下,许意浓瞥了一眼后并未立马拿起来查看, 而是默默将手机放到了吴老师看不到屏幕的左手边。 吴老师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喝汤,只是不再跟女儿说话, 而是改跟丈夫闲聊。 “我同事张姐你还记得吧?”她在桌下踢踢他,突然起了个话头。 老许想了半天, “哪个张姐?” 吴老师啧一声,“就是女儿也很优秀的,研究生被普林斯顿录取那个。” “哦……她啊。”老许拖了拖音,终于想了起来,“有印象有印象,她老公也是搞财务的,怎么了?” “女儿现在博士都毕业啦,以后就留在美国了,准备等张姐他们退休,就把夫妻俩接过去养老。” 老许夹了一筷子肉堆到许意浓碗里,“这不挺好吗?孩子学业有成,功成名就,不就是为人父母最想看到的一幕?” 吴老师附和,“可不是嘛,但这孩子也有过一段让夫妻俩操心的时间。” 老许:“哦?” 吴老师顺势娓娓道来,“这孩子呀以前谈了个对象,好像是高中同学吧,本科期间两人那叫个好的呦,蜜里调油,可临近毕业了,她准备出国读研,男孩却因为专业要留在国内,矛盾就来了,双方家长呢当时也见了面,男方家里希望女孩留在国内读研,女方家里又希望男孩跟女孩一起出去,总之这里面各种歪绕,各有各理,双方都不肯妥协,只能不欢而散。” “后来呢?”老许问。 吴老师盛着汤说,“后来啊,后来俩孩子只能跨国恋。”她摇摇头,“但是这人的感情啊,都是会变的,不谈什么跨国了,就是异地都有很多变数,当时男孩说好好的等女孩回来就结婚,谁知道女孩出国还不到一年,男孩就变了心,研究生一毕业结婚生子一条龙。” 老许不禁惋惜,“哎哟哎哟,这这这……” “女孩通过这件事也看透了,感情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的,人真正能掌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的命运,她从此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一路念到博士,拿到绿卡,还反过来安慰她爸妈,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她说,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再回过头来看,发现以前的自己太幼稚,她学生时代视为精神寄托的情情爱爱其实是最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每个人都在变化也没有人会知道未来怎么样,如果让她重来一次,她与其花那个精力投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还不如潜心搞学术钻研,充实又有成就感。” 老许对此也认同不已,“这确实,学生时代都不知道以后会去哪个城市做什么工作,即使找到了工作能养活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个城市立足,能不能经营好一个家庭,不确定的因素有太多,所以现在的小年轻啊,一叶障目只图眼前,哪考虑到将来?等撞了墙吃了苦才慢慢醒悟过来,可时间已经浪费了一大堆。” 吴老师把筷子一摊,“所以,只有时刻保持清醒的孩子才能每一步都走稳,像昱恒,他一直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心里永远有一杆秤提醒着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许意浓全程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父母虽然时常争吵,但唱起双簧来一向是天衣无缝,配合默契,这哪是在说什么同事女儿,而是在借此给她敲警钟,很早之前母亲就提及过,她是不允许她在工作落实前谈恋爱的,也就是说即便是大学里谈恋爱也不行。 果然,说着说着话就落到了她身上,老许语重心长,“听到没有啊浓浓,你不要以为高考完就是结束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一定要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像你哥一样放在学习上,其他的,时间到了自然而然会来的,知道吗?” 许意浓勉强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朝父母挤出一丝笑,“知道了。”然后抽纸擦擦嘴,“我饱了。” 好在父母之后没再多言,许意浓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就打开手机,好几条王骁歧的未读短信,她赶紧回过去。 【刚在吃饭。】 他秒回。 【两点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许意浓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发。 【还是我去找你吧,我爸妈今天在家。】 王骁歧没问为什么,只回。 【好】 两点,两人在王骁歧家小区门口汇合,他像早在那儿侯着了。他们今天只骑了一辆自行车,是许意浓的那辆,她斜坐在后面,一只手举着一把遮阳伞撑在两人的头顶,另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肢,一路她很安静,只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背脊,她闭着眼嗅着他特有的气息,然后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紧。 王骁歧低头看了一眼,等红灯的时候将自己的手覆在她手背,有风吹过,跟这晒人的温度一样烘人,他们却像能彼此感应到对方似的,两只手越握越紧,一点儿不嫌热。 今天去的是一家新开的大型超市,很多女孩坐在巨大的推车里让男朋友推着,王骁歧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样,许意浓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俩字。王骁歧笑着把她拉到推车前,双臂顺着她身侧撑靠在推车把手上,她就这么被他困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不会坐,你肯定觉得幼稚。” 许意浓侧仰着头看他,虽然只能看到下巴,“那你还问?” 他低头就能擦到她的额,便顺势一亲,“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许意浓沉默了,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开口,“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王骁歧的下巴慵懒地枕在她发间,“你想说自然会说的。” 许意浓突然停下脚步,王骁歧也跟着停下,她盯着他问,“如果,我最后没能去A大怎么办?” 王骁歧轻轻捏她脸,“不会的。” 许意浓却坚持,“如果呢?” 他很确定地告诉她,“即使不是A大,那也一定是一所优秀的大学。” 许意浓强调,“我说我们。” 王骁歧注视着她的双眼,忽而靠上前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周围是人来人往,他的拥抱却给了她力量,“那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那一瞬间,许意浓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带来的安全感,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话里魔力般地随之削弱。 少顷,他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她嗡声,“嗯。”随后又仰起头,没头脑地说了句,“我想吃冰淇淋了。” 他说好。 她举出三根手指头,“三个!” 被他立刻按下去两只,“一个。” 她再伸出一个,“两个!” 他再按,“一个。” 许意浓揪住他T恤开始耍赖了,“两个两个!”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撒娇,王骁歧心一软妥协了下来,“那吃完一个等一会儿再吃另一个。” 许意浓露出胜利的笑,拉着他跑向冷冻区,他在后面说,“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奈何冰淇淋品种太多了,眼花缭乱地让许意浓挑不过来了。王骁歧单手扶着推车在一旁取笑着提醒,“只许挑两个。” 许意浓转身瞪他一眼,继续左右犯难。 前面的酸奶区正在搞活动,一个促销员站在摆台旁邀请路过的顾客试喝,一群小中老拿了试喝的小杯子就走,只有两三个喝完还站在那儿做着评价。 有个大妈说,“这个酸奶好像有点甜嘛。” 另一个人附和,“是诶,这种年轻人能喝,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糖分就嫌高了。” 旁边人连连点头,“对的对的。” 那边距离并不远,讨论的声音传了到许意浓这儿,其中一道越听越耳熟,她抬眸往那儿定睛一瞧,手中的冰淇淋“啪嗒”一掉。 那个在跟其他大妈侃侃而谈的不是吴老师是谁?她怎么也来了? 来不及多想,她下意识地拉着王骁歧就要溜,可吴老师已经扔掉了手中的杯子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她赶紧调头,后面却是生鲜冷冻区。 促销员热情地问,“两位想要点什么?” 许意浓背着身说,“我们,我们看看再说。” “好的。” 她快速拉着王骁歧要进去,不明真相的他手还放在推车上,“车卡住了。” 许意浓急死,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车? “不要了不要了!”她去松开他的手抓着他钻到区域最里面,把他这个大高个往巨大的冰柜后一扯,跟她一起蹲躲在了角落。 王骁歧望着她眼神困惑,似要开口,她立马捂住他的嘴轻声告诉他,“我妈,我妈在外面。” 说完许意浓做贼心虚地偷偷探出一点脑袋,看到吴女士正在冷冻区徘徊转悠,不知在看什么,她叹了口气把头缩回去,蹲在那儿怅然地跟王骁歧如实坦白,“我爸妈,他们明令禁止我在大学里谈恋爱,所以,所以要委屈你了。” 她有些垂头丧气,王骁歧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略过她的那席话,只问,“脚麻吗?” 许意浓扫视着他的大长腿,“应该没你麻。” “我没事。”他又问她,“觉得冷吗?” 两人在最大的冰柜后面,四周有源源不断的冷气往他们身上扑,说不冷是假的,她身体瑟缩着点点头,王骁歧让她靠过来些,许意浓就真的靠过去了点儿,刚挪步她的脸就被捧起,他长身覆过来将她整个人罩住,灼热的唇含住她的,送来一股暖意,直荡她心底,反复地碾转交缠,两人越发默契地彼此换气喘息,许意浓被他扣着后脑勺,也试着回吻他但很笨拙,说是舌吻更像是在舔舐。 最后她埋在他颈脖急促呼吸,他又啄啄她发红的耳垂,低声回应她先前说的话。 “我没关系。” #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许意浓家网速卡爆了,吴老师一直在打电话查询,老许则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转来转去,许意浓坐在电脑前不停地点鼠标刷新,终于页面一跳,成绩出来了。 电话查询那边一直占线,吴老师也没了耐心,嘴上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书房走,看到电脑展现出来的界面整颗心一紧,赶紧冲过去,一看,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老许听到动静也过来了,看到妻子扶门站着,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吴老师不说话,他就自己去看,电脑屏幕上那清晰的分数他愣是看了三四遍,他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最后再看看女儿。 屏幕上的光映射着许意浓无比平静的面容,书房里安静得没人出一声,直到许意浓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要复读。” …… 王骁歧打了许意浓N个电话她都没接,预感已经不好了,他在家坐立难安,突然拿起自车钥匙直往外走。 奶奶问他,“上哪儿去啊?” 他说,“您先睡。” 手刚碰到门,他手机响了,是许意浓。 她比他预想中的状态要好,冷静地告诉他。 “我作文写偏题了,语文考很低,化学也没拿到A加,没考好。” 必修只要有一门没有满足A加就被很多高校拒之了门外。 王骁歧问她总分多少,她报上,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这个分数还是超了一本线很多,即使去不了AB大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许意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头,“我打算复读。” 王骁歧沉凝片刻,“好,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他又放低声线,“什么都不要想,早点休息,睡不着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许意浓本来不想哭的,却被他寥寥数语弄得视线模糊。 王骁歧听出了她在难受,哄她,“那我不挂好不好?” 许意浓不想让他担心,缓了会儿让声音如常,“我没事。”她揩揩眼角,问他,“你考怎么样?” 王骁歧没说总分,只告诉她过了一本线,按照他当时的加分政策,他只要过了省控一本线就能进A大。 这完全在预料之中,许意浓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之前也一语成谶,她跟他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真好。”许意浓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那你也早点休息。” 王骁歧嗯了一声,“你也是。”她又不出声,他便说,“我等你先挂。” 于是许意浓先挂断,她握着手机把自己蜷抱在床角,一直吞吐在喉间的那句“我们还是算了吧”终是没能说出口。 今夜看不到一颗星,她久久凝望着巨大的天幕,心中百转千回,她觉得自己挺自私的,可如果连他都不在了,她就真的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王骁歧的成绩很快被公布,总分435,物理化学双A加,全省排名前十,市第一,被A大提前批次录取,纵使没有高考加分政策A大同样胜券在握。 今年高考市一中冲刺班也成为了AB大录取率最高的一届,许意浓的名落孙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万万没料到她会跟A大失之交臂,对此唏嘘不已。 而许意浓要复读的想法第一时间遭到老许强烈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你去复读,让我这个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许意浓眉心一蹙,“复读怎么了?每年这么多少复读考高分的,怎么就让你有偏见了?” “别人复读我管不着,你,我许晟文的女儿就是不可以!”老许的态度很坚决,他用指尖敲着桌子,“你说,你自己说说看,平常作文从不跑题,偏偏最后一场高考给我整一出跑题,平时成绩再好有什么用?你能保证复了读明年上考场就不发昏了?”他手悬空大摆着,像看透了一切,“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孩子,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中考、高考都这样,没一次正常发挥的,复读对你来说只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填报志愿,别再心比天高了,A大也不缺你一个许意浓。” 许意浓正视着父亲的指手画脚,头高高昂着没低一下,“你平常管过我吗?”她诘问,心中的积怨破土而出,“平时对我不闻不问,现在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要来操控我的人生给我做决定了?凭什么?” “凭你姓许,凭我是你爸!”老许在这件事上丝毫没有让步的余地,他直接放话,“我告诉你,如果你真要去复读,我跟你妈是不会出一分钱的,你有本事就自己去,也别再回这个家了。” 父亲的一番话像把锋刀直戳许意浓心底,她站在那儿没有半点表情,眼中有反光却倔强地转瞬即逝,她的久久不发声让老许意识到自己言重了,近前几步想说点什么弥补却为时已晚,许意浓非常排斥地躲开了他,转身跑了出去。 “浓浓,浓浓!”老许生怕她被自己刚刚那么一激,万一有什么想不开,拿起汽车钥匙追上,可这丫头跑太快,等他到楼下人影都瞧不到了,他自抽耳光,赶紧掏手机打她电话,全被如数按掉。 王骁歧接到电话的时候许意浓只呼吸不说话,他敛眸,“你现在在哪儿?” 她哑着嗓,声音哽咽,“你家楼下。” 王骁歧人一到楼下,许意浓从角落里直扑进他怀里,泪水再也忍不住,放纵地流,王骁歧张开双臂稳稳将她接抱住,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扣着她的脑袋任她在自己怀里放肆。 她哭得急,近乎发泄,断断续续说,“我不要再待在那个家了,一刻都不想待,我现在就想离开,越远越好。”还说,“我也不要姓许了,我讨厌这个姓,从小就讨厌。” 她再也不带隐藏地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全然展现给王骁歧,就这么呜呜咽咽哭了好久,站到自己腿都觉得酸了,她才吸着鼻子缓过劲来,可早就严重堵塞了只能用嘴呼吸。 王骁歧扶住她的肩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哭出来就好了。”再给她撇去两滴新落的泪,“不想姓许以后就不姓许了,那就姓王,随夫姓,多好。”还顺口叫了两声,“王意浓,王意浓?” 许意浓正胡乱抹着脸,却因为他的话用手捂住了眼睛,哭着哭着就突然破涕为笑,然后再哭再笑,跟个神经病一样,她瘪着嘴抬起手朝他打了两下,拖着厚重的鼻音仍在止不住抽噎,“难听死了。” 王骁歧看她笑了,默默松了口气,伸手拂开被泪水粘在她脸上的碎发,安抚她,“你等我一会儿。” 许意浓不知道他要去哪儿,搂住他不让他走。 王骁歧哄着,“乖,我上去给你拿毛巾。” 许意浓不肯松手,最后他只得放弃,抱了不知多久,许意浓开始频频跺脚,他问是不是有蚊子,许意浓点点头,他作势又要上去,“我回去拿驱蚊喷雾。” 许意浓拉住他,“没事,我没那么娇气。” 他揉揉她脸,“我知道,但以后你可以跟我娇气。” 除了表哥,还没人对她这么上心过,许意浓心底一阵触动,鼻子不受控制地再次发酸。 她多想跟他一起去A大,一起毕业,一起在一座城市扎根,一起奋斗,一起经历每一个或甜或苦的瞬间,可现在因为她考试时的一个失误,全都搞砸了。 又有蚊子盯着她咬,红色的疹块很快突显在她白皙的颈上、手臂上,王骁歧挥手驱赶了几下无济于事,问她要不要上去。 许意浓没做声,他看出她的顾忌,捏捏她的手道,“奶奶下乡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许意浓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上诸多的未接来电没有回拨过去,王骁歧从洗手间出来,手中拿着一块泛着阵阵热气的湿毛巾,“家里找不到没拆封过的毛巾了,这条是我的,你将就一下。” 见许意浓并无抵触,他轻柔地给她擦干净脸,擦完脸,许意浓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了他的味道,他低头继续认真给她擦手,刚执起她左手,她右手便搂住他的腰脑袋黏糊糊地拱进了他怀里,他手覆在她发上没再动了,良久,她沙着嗓兀自开口。 “从我记事起我爸妈就很少管我,他们都牟足了劲扑在事业上,一个拼教师职称,一个拼财务主管,他们把我扔过一段时间奶奶家,但我奶奶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觉得我一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终究是外人,也连带着看不上我妈,我爸这个人,永远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却又有着大多数男人的通病——大男子主义,我妈为此受了不少委屈,但说到底他们是夫妻,除了面对我奶奶,他俩又总会一条心地站在一起‘同仇敌忾’,有时候我都觉得这种婚姻挺矛盾挺累的。” 王骁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弄着她头顶的发丝,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就是典型的那种,平常对家里一概不问,关键时刻却要以家长的身份替你拍板做主,我爸觉得我复读丢他脸了,不同意我去……” 许意浓一股脑地全都倾倒出来,把他当做唯一的依靠,等说完她仰着头,“我是不是话很多?” 王骁歧拨开她碎发,摇首,“你信不信有父母可以对孩子不闻不问几年?甚至连他高考都漠不关心。” 许意浓心存疑惑地拧了拧眉,他又道,“相比你父母,我从小父母就懒得多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他们创业路上的累赘,为了把我丢回来,宁愿捐钱给学校盖楼也不想让我在他们身边多待一秒,我回C市几年几乎跟他们失联了几年。”他失笑,“这就是人人眼中的富二代,其实却被父母弃之如履。” 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谈起自己的家庭,许意浓有震惊也有心疼。 “如果没有奶奶,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即使再优秀也换不回他们一个问候,哪怕只是一通电话,我始终没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那么讨厌。” 许意浓想起了高考完他拦住自己说的话。 —— “能不能别讨厌我?” “或者,讨厌也不要再让我知道。” 她在他腰间的手赫然收紧,低声跟他道歉,“对不起。” 他好像没听清,“嗯?”了一声。 许意浓摇摇头没再说话了。 这一天两人毫无忌惮地诉说着各自的心事,像两只小兽互相舔舐着不为人知的伤口,也更加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49(小秘密) 可许意浓最终没能如愿去复读, 吴老师这次还是站在了老许那头,她没有意外,这个家, 没有人会真正尊重在乎她,后来她也想通了,不复读也罢, 早点离开他们, 去哪儿都一样。 虽然她作文偏题, 总分还是比一本线高出不少,超过了许多高校的录取线,但由于化学没有考到A加, 她在第一道槛就被排名在前的高校拒之在了门外, 也意味着与A市无缘。 翻着一对填报志愿的资料, 许意浓不免丧气,她扔下笔耍起了性子自暴自弃起来,“空有分数有什么用,一门必修就把路堵死了,不让复读也去不了A市, 索性随便上一个学校得了。” 王骁歧拾起她扔掉的笔耐心地在资料上圈圈画画,他指着几所学校说, “这几所的选修门槛相对没那么高, 一个A加就行,尤其这个。”笔头落在一个学校名字上:新开大学, “T市离A市很近,交通方便, 不会影响我们见面。” 许意浓双手撑着下巴赌气,“那也不能天天在一块儿。” 他碰碰她脑袋, “本科不行,研究生也有机会,再不济还有博士。” 许意浓没好气地推开他手,“别咒我行不行,等到博士才能去你们A大,我是有多不受老天爷待见呐?” 王骁歧笑着去揉弄她脸,“你要真研究生来不了A大,我就去新开读研。” 许意浓睨他,“毛病,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把她往胸口一按,“我一直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许意浓埋着首,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沉凝了一会儿跟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A大碰到比我好的优秀的,你可以移情别恋的王骁歧,但是不能瞒着我,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放……” 她还在说话,嘴突然被牢牢捏住,整个脸都嘟了起来,他脸颊紧绷,“许意浓,我给你机会把话收回去。” 许意浓声音模糊地跟他装蒜,“哎哟喂,疼啊疼。” 王骁歧松开,明明脸沉着却还给她揉脸,揉了会儿语气也不好,“还疼不疼?” 许意浓自己也揉着另一边,小声嘀咕,“以前你还不是认同过曹萦萦漂亮。” 王骁歧抬起她下巴,“一个人又在嘟嘟囔囔什么?” 许意浓含糊其辞,“没什么。” 他欲言又止,最后将手一放,重新拿起笔丢声,“看学校。” 许意浓觉得他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别扭的,她凑过去用手戳戳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王骁歧没理她,她再戳,他一下捉住把她拉至身前,下一秒他的吻强势地压了下来并将她扑倒在了桌上。 许意浓被那硬邦邦的桌子硌得生疼,他根本不容她反抗,将她双手锁扣擒过头顶,对着她的唇也不再似以往般温柔,舌尖挟裹着她的小舌带着教训的意味让她无处可逃,所到之处如同点火,把许意浓燃了一寸又一寸,她被他吻得密不透风,只剩细碎的呼吸。 最后他“数罪并罚”地咬了咬她的唇,“知道我会生气,以后就不要乱说话。” 等许意浓缓过神,关注点又偏了,她头发微乱眼神略有涣散地问,“你吻技,为什么那么好?” 她胸口上下起伏,因为姿势的关系紧贴在王骁歧胸膛,他喉间收紧,移开视线直起身咳了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话锋一转,“你不是也看过?” 她滞了滞,没听明白,“我,我看什么了?” “你说你看什么了?”王骁歧又掐她脸,“我是因为谁每年都在市一中贴吧被置顶成热帖的?回回被‘鞭尸’,从未被超越。” 这下许意浓恍然,两颊被滚烫席卷而至,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心中似有什么已不言而喻,她拉住他衣襟求证,“那你当时是为了我才?” 王骁歧别开脸不说话了,短暂的寂静,许意浓在期待中低下声,“可你不是让我别多想?”想到这里她就委屈,仿佛这三个字早已在她心底扎根成一道硌刺。 王骁歧视线重新偏过来,“那我还能怎么说?让你以身相许?” “可你接受了曹萦萦送给你的奶茶。”许意浓又莫名其妙补上一句,说完也学他刚刚那样别过脸。 王骁歧眉头紧皱,把她脑袋扳过来,“什么奶茶?什么曹萦萦?” 许意浓提醒他,“就那个学校门口的咕嘟先生啊,你初三刚转过来那会儿曹萦萦亲手递给你的。” 王骁歧想了半天,完全不知道她再说什么,有些烦躁,“你到底在说什么?” 许意浓拉下他手,索性一摊到底,“那高中分班考试给曹萦萦让道,跟其他男生讨论她漂亮,接受她隔三差五送水,单独跟她留在教室一起过生日,体恤她出黑板报辛苦……”她说了一堆,对他扬起小下巴,“做这些的人,是不是你?”末了还故做埋汰,“奶茶好不好喝?旺仔牛奶好不好喝?尖叫好不好喝?” 王骁歧简直又气又好笑,气的是她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乱扣高帽子,笑的是她原来那么早就开始关注他。 他举起双手自证清白,“首先,你说的什么奶茶什么让道,我真不记得了,奶茶想喝我会自己买,从不拿别人的,让道可能会有,那纯属礼貌。” 她插话,气冲冲地,“那你怎么从来不给我让道?还挤我?你的礼貌呢?” 他垂眸直视她,脱口而出,“你是别人吗?” “……”仅此一句立刻消了她的音也灭了她积怨已久的火。 “还有,我什么时候跟其他男生讨论过她?你从哪儿听来的?”许意浓不说话王骁歧就拎她耳朵。 她扯着他手一口咬定,“反正我就知道。” 王骁歧先跳过这个,“那送水的事,你去问问周邺,我每次是不是都扔给他喝了。” 许意浓仔细想了想,难道周邺一直在发胖是喝了双份的饮料? “关于生日,那天的确是我生日,可跟我一起吃面的人只有你,我要真想跟她过生日,我为什么不带她去吃面?”他怒其不争地顶顶她脑门。 “可你们在教室里磨磨唧唧,还……”许意浓耷着脑袋,想起自己当时在学校门口等候的凄惨模样就心酸。 “还什么?”他追问。 “还亲密地一起在学校散步。” 王骁歧胸腔微伏,仰头呼了一口气,真的要被她气死。 “我是跟她说谢谢,并明确表示同学之间不需要这些客套,以后也不需要再送饮料。还散步?散什么步,出校门不就那一条路?照你这么理解,人人都在散步?” 许意浓避重就轻,“那是客套吗?那明明是……”她没说下去,哼唧,“那她还给你送。”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他把她脑袋捞上来,“提到黑板报,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去找江晋?” 许意浓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宣传委员当时说十班的黑板报有新意,如果能借画册过来看看再好不过了,你那个曹萦萦也来凑热闹……” 王骁歧又蹙眉揪她耳朵,她改口,“曹萦萦说那好办,让我找林淼搭桥不就成了,这才转来转去变成了我找江晋。”许意浓说完瞥他一眼,“反正最后都被你一票否决了,你只记挂人家曹萦萦辛苦。” 王骁歧不再废话,一把拉住她胳膊,郑重其事告诉她,“你听好,什么曹萦萦周萦萦在我这儿只是普通同学,仅此而已,你说的那些我压根不记得也不想去记,我只在意你许意浓的事,哪怕一个小细节都历历在目,至于其他人,跟我王骁歧有个屁关系?” 他第一次跟她这么说话,却让她心脏狂跳,觉得帅爆了。 她反抓住他胳膊,“刚刚那段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这次换王骁歧推她,她就像树袋熊扒拉到他身上,他又推她再蹭,“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王骁歧把她拎至跟前,“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也给我讲讲你跟江晋的事。” 许意浓眼睛瞪得滚滚圆,“我跟江晋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好吧?” 王骁歧哼笑,“清白得全校都在传你俩的绯闻。” “都说是绯闻了还能信吗?”许意浓跟他如是掰扯,“人家借我画册,我礼尚往来借给他英语笔记,之后在校外碰到过几次就被传出了谣言,我也一头雾水好不好?”她真的一脸冤枉。 王骁歧口气发酸,“我可没跟人传过绯闻。” 许意浓忍不住偷乐,他审视她,“笑什么?严肃点。” “笑你吃醋。”许意浓又往他身上凑,“所以你一直跟他过不去?争夺篮球场,还在校篮球队选拔故意撞伤他?” 王骁歧一人做事一人当,“篮球场的确是我先挑的头,但他脚受伤是犯规碰到了我,我起跳他截我,我们一起倒的地,最后传出来变成我撞他,还撞得韧带撕裂。”他又冷哼,“也就你们这种无知少女深信不疑。” 许意浓见他醋意越发浓烈,赶紧哄他,“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小气,老找他茬。”作势去查看他腿,“你撞哪儿了?我看看啊。” 王骁歧不吃她这一套,站开了些,“别马后炮。” 许意浓见他不受用,便不管不顾地踮起脚把他脖子抱搂到跟自己一样的高度,她神神秘秘道,“那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就不生气好不好?” 王骁歧也没指望她能爆出什么来,但还是配合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嗯,说。” 许意浓悄悄凑到他耳边,“其实,当时校草评选的时候,我在贴吧每天都给你投票,还注册小号投了好多,我觉得你最帅。” 说完她赶紧看他,但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十分平静地哦了一声。 许意浓晃晃他脖子,“就‘哦’啊?” 王骁歧,“嗯。”还反问,“就这?” 许意浓不由失落,手一松不满地重新翻起桌上已经凌乱不已的资料,“看学校看学校!” 只是她哪里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别过脸嘴角扬得都快合不拢了。 # 一班举行谢师宴的那天,全班非逼王骁歧和许意浓喝交杯酒,许意浓脸红得不像话,王骁歧挡在她身前让那群带头起哄的男生滚。 谁知喝多的数学老师也来了一句,“其实,喝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哈。”他抬了抬眼镜,手还跟平时上课似地那么扬着,好像随时就能画出一个圆圈来,酒精的作用上他这会儿从脸到脖子都特显红,人依旧笑眯眯地,他望着那对般配的身影,笔划道,“你们就当,就当提前演习好了。” 这下,起哄的人更带劲了,以周邺为首,疯狂给两人杯里倒啤酒。 王骁歧知道是逃不掉了,趁乱的时候给许意浓杯子里兑了点儿水,却被其他同学瞧见,当场指责。 “哎哎哎,班长,你作弊啊!这就护上了?罚喝三杯!” 其他人顺势拍手跟喊,“三杯!三杯!三杯!” 王骁歧伸手要抓人,却被许意浓拉住,她也没怎么扭捏,反倒大大方方地接过酒说,“算了,喝就喝,谁怕谁。” 周邺直竖大拇指,“还是我大浓哥爽气。” 王骁歧看着她,“你行不行?” 许意浓已经把他那杯塞他手里,“行啊,有你在我怕什么?”然后把自己手绕进他臂弯,“来吧,速战速决。” 王骁歧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喝不下就给我。”谁知刚说完她已经仰头喝掉了三分之一。 其他人催促,“班长你快点!可别喝不过媳妇儿啊!” 王骁歧只得在众目睽睽下和许意浓交杯喝下了第一杯,之后是第二杯,到第三杯的时候他替她挡了挡杯口,倒酒的周邺会意,往杯中猛倒了一半收手,让迅速往上扩张的气泡占据了另一半,消散还有一会儿时间,不注意的话没人看出来。 本来事半功倍,许意浓捧起酒杯后傻乎乎地来了一句,“怎么没倒满?”往周邺那儿再一伸,“加满,说好的三杯就三杯。” 这个时候王骁歧其实已经看出来她是在借这酒释放高考没考好的压抑,所以没再加以阻拦由着她去了。 三杯喝完,大家都满意了,各回各位继续酣畅,这一聚后就要各奔东西,山高水远,人生弹指,蚍蜉一瞬。大家深知兴许以后再这么全的见面就很难了,因此心有不舍也格外珍惜,借着机会尽情放肆。 到最后,老师们喝高了,同学们更是东倒西歪一片,那啤酒浓度不低,喝的时候没感觉后劲却强,平常不喝酒的很容易上头,何况他们这些滴酒不沾的学生。 许意浓放飞后自然也多了,起先还独自趴在桌上休憩,耳边时不时传来王骁歧跟其他同学说话的声音,后来感觉头有些发晕后,她突然坐了起来往自己两边的座位看看,在左手边看到王骁歧的脸,确定是他后,她才放心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尚在讲话的王骁歧很自然地接搂住她,俯身低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摇摇头,他就将手放在她的肩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继续跟邻座的同学说话。 这一幕把对面坐着的一票同学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恩爱秀的,太有杀伤力了吧? 周邺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酒瓶要溜到其他桌去,却被王骁歧叫住。 “周邺,帮我倒杯水。” 周邺差点心梗。看看,这就是他的好兄弟,好同桌,用他用得可顺手。 吐槽归吐槽,周邺还是给他倒来了一杯水并贴心地送到他手边。 王骁歧看着水杯里漂晃的茶叶,微微皱眉,“怎么是茶?” 周邺耸肩,“没有白开水了,只有茶,也醒酒的,你凑合凑合喝吧。” 王骁歧探手触了一下杯壁,温度适中,于是终止谈话喊许意浓起来喝口水。 此时的许意浓已经晕晕乎乎的了,隐约听到他的声音,而后被他扶起来喂水喝。 她喝了一口觉得是苦的,看看那杯子,眉毛立马堆挤一块儿了,她用手一推,很不高兴地说,“这酒,这酒里,怎么飘着菜叶子啊?”再环视四周,“你们谁吃饭把菜掉我酒杯里了啊!” 包厢静默一刹那,忽而再爆发出一阵大笑。 大家捧腹不止,还是第一次看到高冷的许意浓有如此违和可爱的一面。 有人笑出了眼泪,直喊,“副班,你醉了醉了。” 王骁歧则耐心哄她,“不是酒,是茶,你再喝点儿好不好?” 许意浓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嫌弃地把那杯子推得远远的,“有菜叶的酒,是苦的,我不喝。” 这下王骁歧也无可奈何了。 嗡嗡囔囔了一会儿突然她捂住了嘴,王骁歧问她是不是想吐,她点头,他忙跟老师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她出去了。 两人这一去,迟迟未归。 大家开始讨论。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俩这么配呢?” “废话,要能被你发现,你也能去A大了。” “看到没,班长一晚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副班。” “所以哪有什么冷酷拽的帅哥,看对谁而已,温柔的一面永远是留给女朋友的。” “这俩人郎才女貌绝配啊,还都那么聪明,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得优秀成什么样啊?” …… 同学们的话一字不落地飘入曹萦萦耳中,她坐在角落,从头到尾没有人过多注意到她,连她起身去洗手间也没人旁看一眼,她走出包厢,终于能透上一口气,径自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却在拐角处听到安全通道里传来声响。 有点像王骁歧的声音,她摸寻过去,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到里面。 昏暗的光线里,王骁歧长身伫立,即使侧颜也俊逸依旧,他低头注视着另一道身影,将她抱在怀里,她则搂着他的颈借着酒劲带着一丝哭腔撒娇。 “以后你不许叫我浓哥,别人都能叫,就你不行!” 他表情极其耐心,“好,我不叫。” “水农哥也不行!” “好。” “以后你是笨笨王,我是聪明浓。” “好。” “你是我家的王骁歧,我家的,我的!许意浓的!” “嗯,是你家的,你的,许意浓的。” 她又把他拉低一点,“那你喜欢谁?” 他说,“我喜欢你。”她嘟哝,“真的?” 他捧起她的脸,“真的。”一字一句,“我一直都只喜欢你,许意浓。” 她望着他傻傻一笑,说,“我也一直只喜欢你呀,王骁歧。” 语落,她踮起脚尖覆上自己的唇,他拉过她的手绕放在自己颈间,俯身含住,两人从浅尝辄止的互啄到难分难舍的深吻。 两具交叠的身影泛在光晕中,在墙上被无限放大,像是互相纠缠急需汲取氧分的藤蔓。 曹萦萦抹着泪落荒般地直走向电梯口,没有再回到包厢,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就跟来时一样,无人知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50(小暖炉) 几周后, 许意浓被第一志愿新开大学录取,高考一事兜兜转转尘埃落定,不曾想老许擅作主张给她报了个驾校, 让她趁着这个暑假把驾照考到手,还说等进了大学即使有假期可没那么多时间了。 许意浓对这事挺抵触的,她跟王骁歧抱怨, 见他没太大反应便没再说了, 岂料去驾校报道那天在门口遇到了他。 “你怎么来了?”那天她戴着个休闲帽遮阳, 对他的出现眼底皆是不可思议。 “我也在这儿学车啊。”他一个抬手,故意将她帽子往后一转,帽檐到了后面, 让她一双眼睛清晰的展露到自己面前, 他低着头, 眉宇间尽是特有的桀骜,“又成校友了,徐一龙。” 许意浓呼吸一窒,眼底波光熠熠,突然原地起跳挂在了他身上, 被王骁歧稳稳接住。 七月的天很热,她却蹭在他颈间有恃无恐地撒娇, 长发全都盖在了他身上, 她撒着娇,声音痴缠,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托抱着她,宠得无法无天, “现在不是知道了?” 许意浓就啃啃他脖子再啃啃他下巴,眼里心底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王骁歧腾出一只手揉揉她脑袋,等她黏够了才放她下来。 他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她心里暖暖的,让他低头。 王骁歧就低头,她捧着他脸左右各亲了一下,发出啵啵的声响。 她说,“这是给你的奖励。” 王骁歧笑了笑又单手把她抱起来,突然腾空的她下意识地搂住他颈脖,他用另一只手把她脑袋一扣,两人唇瓣紧密相接。 他说,“这里也要奖励。”然后含住她的唇舌尖直直探了进去。 许意浓被他吻的浑身酥麻,却也本能地回应,胸腔里在放烟花。 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心安了。 之后两人开始一块儿学车,因为有他在,许意浓不免会偷懒,比如教练讲学的时候靠在他背上打瞌睡,或者别的学员练车的时候也不好好旁看,而是耍小聪明地偷躲在有庇荫的地方,久而久之教练自然发现了她,成了重点关注对象,点名罚她站着看别人练习,让她好好学。 她人被叫过去后,王骁歧就没再阴凉处坐过,他手中的矿泉水被捏得又矮又扁,眉头紧锁着视线一直落在她那儿,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许意浓双手遮在头顶,双腿偶尔跺着躲避骚扰不断的蚊虫,教练不喊停她只能干站着任被狂晒。 站了许久,等教练去喝水抽烟的空档,王骁歧拿了瓶没开封过的水快步走向场地,让她在自己的影子里蹲会儿,她如同获救般地蹲下,他用身体牢牢遮挡住她拧开瓶盖给她递水,许意浓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半瓶,喝完了眼巴巴地仰头看他,一副可怜样。 王骁歧心疼归心疼,还是弹了弹她脑门,“以后还偷不偷懒了?”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收回水给她擦了几把汗继续放哨。 几轮课下来,许意浓倒没晒黑王骁歧却晒伤了,尤其脖子那里一圈发红后起了一层皮,每次许意浓都自责无比,在他家给他又擦又敷的,迟迟不见好转后她索性说。 “变丑了才好,省得你顶着这张脸在大学里招摇。” 王骁歧伸手抓过她,她重心不稳坐在了他大腿上,他挠她痒,“我是为谁晒伤的?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她躲他就继续,最后一个重心不稳,两人齐齐跌撞在沙发上,空气也随之静滞,许意浓感觉到了仿佛从空气四面八方涌来的热量,它们密密匝匝地拂过她的耳畔,像在与它耳语,同时也缠绕着她的呼吸,双双紧密融合着。 王骁歧脖上的经络凸起,喉间发紧,许意浓的血液急促,两人目光交汇,似有什么磁场吸引着他们越靠越近,呼吸逐渐沉重起来,直到两人的唇瓣紧黏。 一个吻(一个吻而已啊!!!)仿佛点燃了安静到几近停滞的空气,明明无形到看不见,却能让人感受到它们像烟花一样火光四射,那是少男少女的悸动。 但王骁歧还是一个抽身离开了,而她像一条濒临脱水的鱼,毫无翻身的力气,只能大口大口喘气。 王骁歧长舒一口气后用自己的鼻尖蹭蹭她的鼻尖,说,“我送你回家。” 许意浓撇开红馥馥的脸窝在他怀中没说话,只默然点头。 可那之后总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奶奶下乡一直没回来,他的家就成了他们放纵的秘密基地,只是每一次的边缘行为他都会及时刹住车,没有僭越,定力远超过许意浓,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三年稳坐全校第一了。 眨眼到了科目二考,一行学员去专门的考点,住宿统一由驾校安排。 许意浓跟一个女生分到一个房间,那女生比较健谈,拿出一堆零食问她要不要吃,许意浓婉拒后她自顾自吃着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你们是同学吗?” 许意浓大方承认,“对的。” “你俩好般配啊。”感叹完又好奇地问,“那你们考上一所大学了吗?” 许意浓正在背包里摩挲东西的手一顿,告诉她,“没有。” 女孩“啊?”了一声,“异地恋会很辛苦的。” 许意浓只回之一笑,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晚上集体用过饭就去场地踩点训练,他们驾校被排得比较靠后,很多人在等候厅里撑不住,管不上什么形象了,横躺在一排椅子上直接开睡,一开始许意浓还觉得这样太没形象,可渐渐的自己也撑不住了,困意终究向她袭来,不久许意浓眼皮也开始打架。 王骁歧见状把她拉揽了过去,她枕着王骁歧的双腿蜷缩着眯了会儿,大厅空调足,王骁歧把自己的外套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等教练喊到她名字了才捏捏她脸叫醒她,许意浓揉着惺忪的眼睛,还没从困顿的状态里恢复,王骁歧将自己宽大的外套套在她身上再拉上,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依偎在他身上又打起了盹儿,王骁歧哭笑不得,双手像擀面一样揉搓着她的脸。 “好了,醒醒,练完就能回去睡觉了。” 许意浓搂着他脖子不放,他再拍拍她,“乖,快去,人家都在等你,听话。”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身边往教练那儿去了,王骁歧不放心地跟到门口去看,一直远远望着她,好在她上了车立马清醒了,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坡道定点停车等五项一次全过。 回来的时候她人乐呵呵的,小得意地跟王骁歧传授自己的小窍门,边说边打哈欠,王骁歧前面还有几个人,他让她先回去睡觉,不用等他,她起初不愿意,后来还是被他哄回去了。 室友也还在等待练习,许意浓独自先回的酒店,洗完澡倒头就睡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刷卡的声音,以为是室友练完回来了,想跟她搭个话却因为太困没力气张口,听到人往浴室去了,她翻了个身再次睡了过去。 朦胧中突然感觉自己床铺一沉,有具身体在黑暗中贴向了自己,她吓得当场醒过来,刚要出声被一双手揽住了腰圈进怀里,是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别怕,是我。” 她惊魂未定地推搡他,“吓死我了你……”他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拉到胸口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唇舌厮磨翻涌中,她贴在他身上,呼吸开始杂乱无章,脊骨顺从地软下,血液流淌促乱,气息在鼻间拂绕交缠。 待他稍稍离开,她声音已经沙哑到不堪,“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吻仍在她下巴错落,她的话也再次被吞入腹中,气音混乱,过了好一阵才碎着语含糊作答,“我给你室友重新开了一间单人房。” 许意浓没再能说出话,她从头到脚像弓箭上的弦紧绷着,直到听到他急促地拉来床头柜的抽屉,一层,两层,三层,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耳边有悉悉窣窣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耐,因为周身太过安静,所有的感官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结合着空调的呼呼送风中听起来是那么清晰,而后他重新躺下,许意浓重新落入他温暖的怀抱。 两个小时后,许意浓埋在被子里睡意全无,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王骁歧进去很久了还没出来,许意浓呆呆望着天花板一股难以言说的挫败感涌入心头,浴室里的水声明明很正常,却在此刻显得冗长又多余,她开始辗转反侧,随着他在里面的时间越长越发变得烦躁起来。 是她的问题。 她暗自想着,居然有了一股自暴自弃的味道。 等他回来后,她滚进他怀里,整个人像触到了冰块般,骤然一个缩瑟,发现他的皮肤都是冰冰凉凉的。 “你冲冷水澡了?”她抱着他问。 王骁歧圈住她的肩让她埋在自己胸口,“嗯。” 她心疼地抚抚他下巴,声音细瑟,“要不要,再试一次?” 他在被中将她托抱上来些,低唇啄啄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她脑袋扣在颈间,“睡吧,明天还要考试。” 他好像还挺困的,枕在她肩上一会儿便没声了,只有许意浓疲惫驱散难以入眠,她想翻身却又怕吵醒他,只能用脚踢开碍事的被子,把一双腿暴露在空气中。 突然覆在她纤软腰际的手一紧,他又将她捞回去盖上被子。 她嘟囔,“我热。” 他起身摸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低些,并笑她,“你怎么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 还不是有你在,许意浓在心里说。 重新躺回去后他扔下遥控器,“下次再喊疼,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许意浓一时没听清楚,还傻乎乎问,“什么?” 他把她一把勾过去在耳边附声低语,“我说,下次就直接……”灼灼热气在她耳中涤荡,“要了你。” 她被中的手能感受到他的肩胛轮廓和线条肌理,脸被他说得发热,刚要说话他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快睡。”说完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袭过来。 她赶紧乖乖闭眼睡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外过夜,也是第一次共枕而眠,许意浓其实是个不大习惯跟人同床的人,但有他在却尤为安心,什么时候睡着的并不得知,却在半夜被蚊子吵醒,睡眼迷蒙中她抬手挥了几下,王骁歧很敏感地醒来。 “有蚊子?”他轻声问。 许意浓开始挠痒,忍不住这儿抓抓,那挠挠,“嗯。” 他打开自己那头床头柜的台灯,从抽屉里找到驱蚊液插上。 许意浓昏昏欲睡中没感觉王骁歧再上床,便撑起沉重的眼皮寻看,发现他立在床边张望着什么,正要问,看他这儿“啪”一掌那儿再“啪”一下,竟然是在打蚊子。 她对着这画面怔了怔,彻底清醒,嘴唇半张却失语良久。 王骁歧解决了三个蚊子后才发现她醒了,掀被重回床上,第一反应是,“是不是被我吵醒了?”他人刚进被窝,腰已被她紧紧抱住。 他一手顺势揽抱住她,一手拂她披散的长发,低着下巴看她,“怎么了?” 许意浓在他怀里摇头,只说,“其实我没事的,蚊子咬咬而已,又没毒。” 他将自己的手插进她指缝摩挲,轻描淡写道,“正好看到它们在我眼前飞,就顺手处理掉。”伸手拉她胳膊查看,“哪里被咬了,我看看。” “没事,不碰也不痒的。” 他把被子给她盖好,哄她,“那快睡吧。” 许意浓乖乖点头,再次深深埋进他怀中……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