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失忆了。” 洗手间里白亮的Led灯刺得蒋云书眼睛生疼,他沉默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半晌认命地弯下腰,疲惫地洗了把脸,水在下巴汇成一个小尖,最终滴下来。 “啪”,一阵安静。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 三天前,蒋云书在医院病床上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本该死亡的、名叫蒋云苏的男人身上,面对医生的提问他一无所知,只好以“我失忆了”这个理由暂时蒙混过关,他心神不定地借了护士站的电话,指尖发着冷,一个一个地拨下记忆里他所熟悉的号码。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护士见他的情绪从还算镇定到失神落魄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最近通话记录,一排的1开头,她仿佛在看一个怪人:“患者,你按的这些是什么号码啊?我们只有2开头的8位数电话号码啊。” 蒋云书的心猛地一沉,也见了鬼似的看了她十几秒,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之后他便凭借着钱包里的十几张大钞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他疯了一样去找线索,按照记忆走过印象中的每一个十字路口,却都是陌生的路名;买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的不是国家名省名,而是第几星第几区;上网去搜索自己所在的第2星,却找不到他原来的住址。 他甚至一有空就在医院游荡,还尝试过躺在病床上,企图碰到什么神秘开关能把他送回去,最后以被医院保安赶出去结束。 每天晚上他的脑子里还会重复播放在原来世界的最后一幕,仿佛做噩梦一般。 “助手,缝合。”蒋云书放下手术刀,脱下无菌手套,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他刚刚结束了一天之内的第三台手术,总时长长达18小时,走出手术室那一刻,头却突然一阵强烈的剧痛,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作为医生的他,猜测自己很有可能是脑血管破裂,生还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这些匪夷所思却又真实存在的事情一股脑地摊在蒋云书面前,全都在叫嚣着:你已经死了,你回不去了。 洗手间头顶上的Led白灯闪了下,蒋云书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站在镜子面前了,他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同步地望过来,眼神疲乏但锐利。 他又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种种打击,让他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得不接受事实,重新审视他目前所在的境地。 水沾湿了他的额发,水珠滴落在眼睫毛上,蒋云书闭了闭眼,终于做下决定,既然已经如此,便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吧。 三天来,他第一次细细观察这具身体,名字很像,样貌也很像,但绝不是他的脸。 他的脸顶多算中上水平,可现在这张脸,高鼻梁薄嘴唇,五官如雕刻般立体,帅,可看起来很……凶,眉眼间都是戾气。 高配了不知几个版本的自己。 虽然这些天过得糟糕迷茫,但医生的长期习惯驱使他仍旧把自己收拾得妥当得体,镜子里的那个人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脸上的胡苒刮得干干净净,就是神态止不住地憔悴。 蒋云书整理了下衣领,出洗手间时还特意观察了下,他原来的身高是1.84米,距离门顶还是有些高度的,可现在几乎顶着门框了。 他叹了一口气,出门退房了。 今天是他复查的日子。 医生给他拍了全面的脑部ct并问了几个问题后,表示人可以走了。 那个沉着冷静的蒋云书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病历本,问:“医生,请问我有家人吗?”刚醒来的时候,他依稀记得是有个人趴在病床上的,但过长的黑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容貌,紧跟来的就是一系列的混乱,导致他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现在既然决定要重新开始,那么必须得先找到“他”的家人,了解这个身体的所有信息。 “你说你的omega?”医生问。 蒋云书:“……什么?” 没一会,蒋云书手里拿着一本初中性教育小册子和一张小纸条被“赶”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蒋云书在一个高档的小区门前下了车。 “蒋先生回来啦?好久不见!”门口的保安打招呼道。 看来没找错,蒋云书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奇了怪了,保安看着蒋云书的背影嘟囔道,三年了,第一次听见蒋先生的问候呢。 蒋云书走了大半小时,才找到小纸条上的门牌号,他微微动了下有些酸的腿,看来他的运气还不算差,竟然重生到了一个有钱人身上? 面前是一栋双层小别墅,还有占地面积不算小的院子,一大片绿草地上铺着一些落叶,中间种着一棵几乎与别墅同高的大树,满眼的翠绿色,看起来让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蒋云书按响了镶在墙上的门铃,门铃旁边的电子屏亮了下,不一会,他看见一个非常瘦弱单薄的男孩慌张地跑出来,全身上下看起来没半点肉,宽大的衣服里灌进了风,柔软的发丝上下颠着。 周安?不,蒋云书很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是长得像周安的男孩。 可能是医生的职业习惯,他细细地观察着这个男孩,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弱,贫血导致的唇色苍白,面色枯黄眼底发青,看起来竟是比遭受了2年癌症折磨的周安还要凄惨。 但就算状态再怎么差都无法反驳男孩有着比周安漂亮得多的相貌,微微下垂的月牙眼,小巧精致的鼻子,巴掌大的脸,是原来世界里只能在电视上瞧见的极好皮相。 蒋云书指尖动了动,怀疑男孩的脸可能真的还没自己手掌大。 “……先生!”男孩脸色惨白,眼底闪过一丝惊恐,随即露出了个僵硬的微笑,“您回来了……” 先生?您?蒋云书凭借那长到肩的黑发认出了这应该是趴在病床上的人,家里的......保姆吗?由于还不明确男孩跟自己是什么关系,他只好“嗯”了一声,顿了一会,补充道,“我失忆了。” “我、我知道的……”男孩微微弯着腰背,双手紧紧地握着放在腹前,恭恭敬敬地站着,小声说,“对不起先生,您进来吧……” 蒋云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不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只好抬脚先进了门。 哪知进门后发生的事情让他原本就烂得稀碎的三观更是碎得连渣都不剩,只见男孩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紧接着双膝跪下,伸手就要帮蒋云书脱鞋。 新时代年轻人蒋云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皱着眉虚拢住男孩的手臂阻止道:“不用这样。” 同时他心里对男孩是保姆或管家的猜测更笃定了些,但就算是,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蒋云书端详着男孩的脸,再说了,这孩子,成年了吗?原主雇佣童工? 男孩穿着宽松的家居,米白色的圆领设计衬得他乖顺又柔软,他第一次遭受拒绝,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蒋云书自己换了拖鞋,问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男孩明显愣了下,随即低下头,小声回答道:“先生……我是您的omega呀……” 第2章 “我、我很干净的……” 蒋云书捧着一本初中性*教育小册子,看到第3页的他精神恍惚。 原来他是同性*恋……还突然多了个老公…… 看到第5页,他又不确定地来回扫了两遍。 哦不是同性*恋,妥妥的异性恋,蒋云书改了口。 他突然就有了个老婆…… 看到第12页,蒋云书震惊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他视线飘忽地瞟了眼男孩安藏在衣服下的平坦小腹,“你、你能……?” 如果是真的话,这个世界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终极大和谐! 当蒋云书还健在的时候,他去妇产科室交报告,大老远的就听见病房里一个女人嘶吼:“有本事你自己去生!最好从你们男人屁*眼里出来的都是男的!离咱们女人远点!给爷滚!” 接着一个男人灰溜溜地逃了出来,头发都是被揪乱的痕迹。 站在旁边的林医生摊了摊手,说:“手术时女人难产了,我的助手出来告知家人状况,她老公立刻紧张地问男孩女孩?孩子有没有事?不过好在后来母女平安,结果她老公一看脸色就摆下来了。” 林医生用尽力气把自己的嘴角往下压,双手插着腰,模仿着恶声恶气地说:“竟然不是带把的!妈的!” 蒋云书不知什么心情,同情于女人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很辛苦,但又庆幸于女人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他拍了拍林医生的肩膀,把报告放下就走了。 男孩僵硬地坐在沙发角落上,双手搭着膝盖,原本佝偻的脊背闻言更弯了点,连带着肚子处的衣服褶皱都多了,好像这目光让他极其不舒服,想把自己藏起来,“是的……” 蒋云书立刻察觉到自己不礼貌,道歉道:“不好意思。” 男孩闻言瑟缩了下,慌乱地摇了摇头,细软的发丝跟着晃了晃。 想要弄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状况,最快的方式就是从亲近的人身边入手,蒋云书问:“能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孩声音极小:“白糖。” “白糖?”蒋云书重复了一遍,称赞道,“很好听的名字。” 白糖低头蜷缩的姿势一直没变过,对这句称赞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白糖你几岁了?” “21……” 21了啊,蒋云书看着白糖的脸,莫名地松了口气。 “身体有什么问题吗?有没有什么病史?” “没有的!”白糖反应有些大,他抬起头来急切地澄清,“没有的,我、我很干净的......” 干净?蒋云书扫了一眼白糖,看起来的确是爱干净的性格,但是没有生病为什么要用干净来形容? 他不说话,白糖也就只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房间又陷入了寂静。 两人关系这么客气陌生,看来是没有感情的婚姻,蒋云书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没有感情就好办多了,他按门铃之前心里直打鼓,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建立过亲密的关系。 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恐惧未知事物以及不擅长的事情,他也不例外。蒋云书怕原主的家人爱人因为他失忆的问题伤心,他还得安慰、演戏,努力地维系人与人之间那些奇妙的纽扣。 他也没法单方面地断开联系,因为那样对关心原主的人都太不公平。 得知两人之间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之后,蒋云书的坐姿都轻松了许多,正想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家人时,突然瞥到厨房飘出一缕白烟,他愣了下,问:“你在煮东西吗?” “是的先生……”白糖的指尖陷进膝盖处的布料里,表情为难又紧张,“我......” “去吧。”蒋云书说。 他清楚看到白糖悄悄松了一口气,但没太在意,因为他也松了一口气,“需要帮忙吗?” “不......!”白糖快速拒绝,说出口之后好像觉得太明显了,急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先生我......我可以自己来,不需要帮忙的。” 蒋云书也没坚持,他点点头,“好。” 期间两个人各做各的事,白糖在厨房里做饭,蒋云书趁着这段时间大致地把“自己”的家逛了下。 房子宽敞明亮,窗户大多数朝东,只要是晴天,每天早上醒来估计都会被金黄色的阳光所笼罩。室内装修设计主要以暖色调为主,奶黄色的窗帘,米白色的地毯,看起来温馨又舒适。 这应该是他的卧室,透明的玻璃柜上摆满了奖杯。 “第十届珠宝设计大奖、最佳创意奖、国际珍珠设计大赛一等奖......获奖者蒋云苏。”蒋云书一排一排地念下去。 他想起之前去银行改密码看到那一串数字时的震惊。 很厉害的人,怪不得银行卡里边的余额这么......夸张。 占满了一面墙的这应该是衣柜,蒋云书打开其中一扇,里面挂满了清一色的黑灰银白西装,中间这一扇则是日常的休闲家居服。 最后一扇,他站在衣柜门前,轻轻拉开,顿时被震慑得后退两步。 一些......武器,蒋云书觉得自己可以这么称呼这些东西,不同尺寸的鞭子、棒球棍、铁棍、手铐等等凌乱地堆积在柜子里,好几条粗糙的麻绳挂在衣架上。 半晌,蒋云书皱着眉把衣柜门关上了。 紧接着他把别墅逛了遍,一共有五间房,却只有一间放置着床的房间,那白糖应该是和他一起睡。 蒋云书有些头疼,他不习惯自己的房间里有别人,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但他转念一想,没有感情的夫妻一般都不会一起睡吧......两人的关系在蒋云书这瞬间扑朔迷离了起来。 等他下来时,白糖已经做好饭了,不知在楼梯口站了多久,一见到蒋云书就低下头小声说:“先生,可以吃饭了,都还热着的.....” “好,”蒋云书仔细地把手洗了一遍,帮忙着盛饭,“辛苦了。” “不辛苦......”白糖诚惶诚恐。 四菜一汤,黑椒牛肉,椒盐排骨,梅菜肉饼,清炒菜心和猪骨汤。 蒋云书心想,这饮食非常不健康。 菜上完后,蒋云书发现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刚想开口问,就见白糖从厨房柜子里搬出了一张折叠桌子放在饭桌的旁边,接着把碗筷放在上面。 蒋云书愣了下,关系不好到不在同一张桌子吃吗? 折叠桌还没饭桌的一半高,桌子上除了半碗饭,就只有一小碟青菜。白糖弯着身子屈着腿缩在小板凳上,也不看蒋云书,就这么拘谨又生硬地坐着,仿佛要等他下令才能动筷。 蒋云书皱了皱眉,素食主义者? 他满心的疑惑,一时之间,房子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蒋云书等了一会,还是打破了僵局,他说:“吃这么少吗?上来吃吧。” 白糖抿了抿唇,没动,支支吾吾的:“不、不用的,我坐这里就好,谢谢先生.....” 蒋云书沉默片刻之后说:“桌子很大,你可以坐在另一边。” 白糖怯懦地摇了摇头,小声拒绝:“谢谢先生......真的不用了。” 蒋云书便闭了嘴,不再劝了。 第3章 “慢慢了解吧。” 小院子外的麻雀欢快地在树上跳来跳去,偶尔叫几声。 暖黄的灯光打在布艺桌布上,蒋云书夹了条菜心放进嘴里,随即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差点直接喷出来,他又分别每样菜吃了一点,最后连喝了好几杯水。 很好,钠严重超标。 高血压,口腔黏膜水肿,上呼吸道感染,几个专有名词不受控制地漂浮在蒋云书脑子里。 但辛苦劳作的人不是自己,他没有资格去挑剔。 蒋云书只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白糖似乎是看到他吃完了,赶紧把剩下的饭扒进嘴里,塞得满满的。 “你慢慢吃,我先收拾碗筷。”蒋云书站起来,把打算还剩下一大半的菜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明天过水再重新煮一遍。 哪知裹到一半,白糖急急忙忙地进来了,手里还端着自己的小碗,小心翼翼地说:“先生,菜要当天倒掉的……” 蒋云书动作的手停住了,半晌应了声,把保鲜膜扒掉扔进垃圾桶,“我来洗碗吧。” “不、不用的!”白糖看起来被吓到了,揪着秀气的眉毛,脸都急红了,“先生我来洗碗就好……” 哪有一方又做饭又洗碗的道理?但看白糖坚持得很,蒋云书只好先退了出来。 “先生,”白糖低着头乖顺地站在他面前,右手无措地握着左手臂,过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洗澡水已经给您放好了,您去洗澡吧……” 蒋云书的脑袋瓜又要开始冒问号了,他皱眉看着白糖头顶上的发旋,沉默片刻说,“谢谢你,但下次我自己来就好。” 浴室装修得奢侈,连带着浴缸都是特大号的,水面上漂浮着水蒸气,烟雾缭绕。 蒋云书仰高头枕在湿毛巾上,健壮修长的手臂搭在浴缸两边,他舒适地叹了一口气,这可能是他几天来最畅快惬意的时刻。 八块腹肌……蒋云书摸了摸,挺满意,他在原世界时身材也还算是不错的,但没有这具身体这么棒。 长时间的手术和偶尔发生的医闹迫使医生们开始注重自身的体质,那时林医生和他还去办了健身卡,结果直到他死,林医生也才去过3次,每次去都跟要了命似的。 蒋云书拂了下温热的水,放松地闭上了眼睛,小册子上说,alpha就是强壮的代表,各方面的佼佼者,而omega身体娇小柔软,体质虚弱。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糖,alpha与omega的体型差距在概念上看很抽象,可白糖和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站在一起时对比太夸张了。 白糖又瘦,小腿估计还没他手臂粗,身高才堪堪到他的锁骨……在他面前就像个还没发育的小孩子。 并且就从单单相处的几小时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貌似有些复杂,蒋云书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水有点凉了,他站起来跨出了浴缸,带出了点水,弄湿了大理石地板。 算了,慢慢了解吧,急不来。 蒋云书将浴室收拾干净,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之后,刚好撞上了站在外边的白糖。 他看见白糖换了套家居服,是纯白色的衬衫款式,松松垮垮地挂在单薄的身体上,衬衫上的肩线掉在胳膊上,一点都撑不起来,露出了大片的肌肤。 白糖垂着头,露出苍白的后颈来,脖子后边的骨头凸出很明显,一节一节地顺着往下,消失在家居服里,显得身体更加单薄瘦弱了,他小声说:“先生……我来收拾浴室。” 凸出得有些恐怖了,薄薄的皮肤底下仿佛只有骨头,医生的职业习惯让蒋云书想帮白糖检查按压下看那块颈椎是否出了问题,但最终他只是移开了目光,“已经收拾好了。” 白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震惊,但什么都没有说。 蒋云书随口问道:“你洗过澡了?” “是的先生……” 别墅有两间浴室,但相对于刚刚蒋云书洗的那间,另一间要小很多。 蒋云书点了点头,他停下脚步,说:“白糖,我今晚睡沙发,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在一起,抱歉。” 白糖有些怔愣,他轻轻地说:“我不是和先生睡在一起的。” 嗯?蒋云书疑惑,正当他想开口问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他看见了唯一一张床旁边的地上,摆着一张单人折叠垫。 蒋云书:“……别和我说你睡在这上。” 他真的迷茫了,不想同床的话为什么不买多一张床呢?又不是没有房间放,而且就算打地铺,也应该让alpha睡地上啊?omega体质那么差,万一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白糖没吭声,缩着肩膀安静地站在一旁。 蒋云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一个枕头往外走,“我是不习惯和别人同一间房间,你去睡床吧。” “……先生!”白糖见他往外走,一着急就抓住了蒋云书的衣角,蒋云书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他自己吓得够呛,立刻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似的,哆哆嗦嗦地把剩下那句话说完,“对、对不起先生!我去外边睡吧,您睡床……” 蒋云书瞧着白糖的脸色,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瞬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太快了,宛如打结的毛线团,一不小心找到了线头,但马上又不见了。 他尽力去回想那个感觉,却没抓住,蒋云书皱着眉摇了摇头,“我去,你早点睡。” 如果真要深究的话,其实他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了,白糖才是,他没道理让主人去睡沙发。 可蒋云书不知道的是,白糖晚上还是没睡床,并且当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一种滑溜溜的、令人战栗的触感摸上了他的小腿,像鱼一样。 蒋云书汗毛竖起,立刻睁开眼睛,看见来人时睡意瞬间没了。 窗外月光阴森,白糖唇红齿白、浑身赤裸地半趴在他身上,活像一只来索命的漂亮男鬼。 蒋云书吓得够呛,摸爬滚打地翻下了沙发,连带着掀飞了白糖。 白糖磕在地上,看起来也被吓得不轻,一动不动地抱着膝盖缩在沙发旁。 这场景太诡异了,蒋云书愣了好一会才把被子扔在白糖身上,正想发作又想到了白糖现在是自己的omega,要那啥也……正常,他清了下嗓子,佯装镇定地说:“抱歉,近期都没什么心情,你回房睡吧。” 白糖这才赶紧爬起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先生”就光着身子跑了,那一大片白得反光的肌肤刺得蒋云书顿时转过了头。 第二天他早早地起了床,沙发再怎么大也还是沙发,更何况现在的身高直逼两米,缩着脑袋缩着脚的,睡得他腰酸背疼,脖子感觉也有点落枕,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压根没睡着。 一晚上脑袋乱得要命,还有昨晚临睡前……这都什么事啊……蒋云书叹了口气,站起来之后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他捂着脖子,不适地扭了几下,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酸。 喝了一杯水后,他看了眼楼上的房门,还没开,便放轻了声音踱去了厨房,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米。 一声轻响,楼上的房门开了。 蒋云书顺势抬眼,看到白糖睡眼朦胧地站在门前揉了揉脸,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踩着过长的裤子小小地打着哈欠,家居服滑到一边,露出了小半个肩膀,状态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以及懵懂,直到—— 他看到了正盯着他看的蒋云书,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到蒋云书,白糖微微下垂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几乎是一瞬间,身上那种柔软和不设防立刻收了个一干二净,一层厚重的保护膜重新裹了上去,又变回了紧绷、拘谨和畏缩的样子。 第4章 “别打我……” 蒋云书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余光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 当白糖在楼梯上看到蒋云书的手正泡在米水里时,就和看到一个小孩子的手在火里的表情是一样的,惊恐万分。 于是蒋云书被白糖客气、委婉又害怕地请出去了。 蒋云书思绪纷乱,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却看不进去,再三思考之下,他还是走进厨房对白糖说:“能放少点盐吗?” …… 好咸,蒋云书默默地把嘴里的粥吐了出来,然后灌了一大口水。 白糖的面前依旧是小折叠桌,看到蒋云书的动作,整个人都被吓住了,蜷缩在小板凳上,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瘦削的肩膀在细细地发着抖,白糖哆嗦着声音道歉:“先生对不起……” 蒋云书又喝了一杯水,皱着眉问:“你不觉得咸吗?” 咸的,一开始是觉得咸的,根本咽不下去,但吃了三年,怎么也该习惯了,白糖咬着嘴唇,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瞧着蒋云书的脸色,试探地摇了摇头。 蒋云书忍不住道:“吃太咸的不好,你……”话说到一半他又闭了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能让别人为了自己而改变。 他无奈道:“你能尽量吃淡点就淡点吧。” 蒋云书打算今天出去买床,所以也没有再给自己另煮早餐了,换了衣服想着出去随便找个早餐店解决一下。 临出门前,他被白糖叫住了,只见白糖微微弯着腰,双手举高抬过头顶,手心里躺着一片阻隔贴,卑微得就像下级递交秘密文件给上级一般,“……先生您忘记贴阻隔贴了。” 成年alpha一般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但为了以防万一,法律规定出门的AO都必须贴上阻隔贴,一旦发现没有遵守,罚款可高达3万元。 昨晚蒋云书在客厅练习了下,压根没感受到腺体里信息素的存在,更别说收放自如了。他有些郁闷,觉得这就跟古代仙侠世界,让一个凡人去感受丹田里流动的灵力是同一个道理。 不过蒋云书还是勤勤恳恳地感受了半夜,毕竟小册子上面说信息素变相地证明了性能力的强弱,哪怕他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但不代表会有男人希望自己在这方面弱鸡。 可…… 难道这具身体阳*痿吗?!蒋云书不敢相信,他完全没有闻到一点味道! 白糖举着酸软的手晃了晃,喊了几声,“先生。” “抱歉,”蒋云书回神,拿走了白糖手心里的阻隔贴,“谢谢你,我都忘了。”其实是压根没想起这件事,现在的他潜意识里依然只有男女两种性别。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和原来世界的差不多,几乎所有购物都能用手机支付完成,蒋云书付了钱,让工作人员帮忙把床垫送回家去。 工作人员问:“家里有没有omega?” 蒋云书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有。” “行,”工作人员说,“那我们叫beta给你送。” 蒋云书顿了下,清晰认知到自己真的要把这个世界的性别观时刻印在心里,万一工作人员没有按照流程询问,直接让alpha送货上门,家里那个胆小的omega该吓坏了。 蒋云书心里一阵懊恼,“谢谢,我晚上在家,你们8点后再送可以吗?” 工作人员比了个ok。 蒋云书离开了家具城,打算先和白糖说一声,可找遍了手机和聊天软件的通讯录都没有找到白糖的的联系方式,只有备注“鹭江别墅”的座机号码。 鹭江别墅,是这几天他和白糖居住的地址。 他压下内心越滚越多的疑惑,拨下那个号码,手机里传出一首蒋云书从来没听过的古典音乐,小提琴拉了一会,接通了,白糖软糯犹豫的声音很好认:“喂?是先生吗?” “嗯,是我,”蒋云书说,“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我买了一张床,会等我回家之后再配送。” “哦……好的先生,”白糖握着话筒,乖乖应下来,“回家注意安全……” “好,”蒋云书说,“先挂了。” 天气有些不好,阴沉沉的,成团成团的乌云压在低空,蒋云书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 他开着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旁的树木种得茂密,人也不太多,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 蒋云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了,却时不时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他来到了一个ABO世界,发生了一堆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很快就又会被现实拍醒,发现并没有做梦,他就是回不去了。 余光里一堆学生熙熙攘攘地路过,他发现ABO三种性别的特征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在路上走着的到底是alpha还是beta,但蒋云书越看越觉得奇怪,虽说omega只占人口的百分之五,但也不至于一个都看不到。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了一个星期的感觉,奇怪。 无论是和白糖的关系,亦或是其他,都很奇怪。 蒋云书之所以不回家吃饭,饭菜太咸只是占一小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他还想熟悉一下这个世界。 正当他在脑子里标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地铁站时,接到了个陌生的电话,是他的秘书问他什么时候复工,蒋云书想着闲来无事,便打算去公司看看。 他跟着秘书发来的地址导航,来到了市中心的商业区,一幢幢高楼大厦,每一幢都跟要插入云霄似的,清一片的玻璃幕墙装饰,反射着落日的余晖。 20分钟后车停下了,蒋云书下了车,抬头看了眼望不到顶的大厦。 不会这一栋楼都是他的吧……这租金该有多贵啊…… 于是当他得知只有38到40三层顶楼是他们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蒋总!”秘书是一名年轻的男性beta,正站在电梯门口等他,“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吗?” “还不错。”蒋云书说,就是内里换了个人而已。 十五分钟后,蒋云书已经对公司的大概信息了解完毕,总的来说就是哪怕他不在也依旧能够运营,只是少赚一点罢了。 然而不到一分钟后,蒋云书毅然决然地决定要少赚,因为他看着一堆设计稿石化了。 可谓是,一,窍,不,通。 “蒋总,”许秘书如沐春风般地捧着一沓甲方发来的资料,“这您看看接哪个?” 蒋云书看着许秘书的笑脸,冷静地投下一记重弹:“我失忆了,最近指名让我设计的稿子都不接,其他设计师照常。” 许秘书:“……” 许秘书:“?!” 接近晚上7:30时,蒋云书在公司饭堂解决了晚饭并拿着一本设计入门教材回了家,白糖仍然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迎接他,并且如第一天回家时一般,双膝跪地,企图帮他换拖鞋。 蒋云书再次阻止。 晚上8:15分,蒋云书指挥工人把床搬进杂物房,白糖不知所措地坐在客厅,面对陌生人非常紧张。 等工人走后,他问:“白糖,有新的床单吗?” 白糖小跑着上楼,“有的先生……我给您找。” 蒋云书接过来,“谢谢。” “不、不用谢的!”白糖连连摆手,急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从这天起,蒋云书就正式开始和白糖分房睡了,为了防止昨晚的事情再发生,他毅然决然地锁了门。 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进展,蒋云书根本没法从白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白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他的人际关系,更别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了。 蒋云书问,白糖就答,不问时两人在家一天的对话不超过十句,虽说饭菜的咸度有些许的改善,但依旧咸得蒋云书没法下咽。 种种疑问压在蒋云书心头,却得不到任何纾解,家里的气氛压抑得他喘不过气,于是逐渐的,蒋云书也不在家吃饭了。 每天早上出门去公司从头学习设计,晚上再回来,家里的事情轮不到他去做,因为白糖总是做得很好,连洗碗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就像是同居的陌生人。 在白糖唯命是从、战战兢兢的状态下,蒋云书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怀疑根本问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再联系他看到的那一柜子东西,心下有了个很坏的猜测,但没有证据。想改善两人的关系,也无从下手。 真正打破僵局是在一个星期后,那天晚上白糖正在做饭,以至于没听见蒋云书开门回家的声音。 “我回来了。”蒋云书说。 “啊!”白糖短促地叫了一声,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反应极大地转了个身,碰倒了放在台面上的玻璃碗。 “哗啦”一声,碎得四分五裂,玻璃溅得哪里都是。 蒋云书皱了眉,抬手想先让白糖出来,他来打扫。 抬手的动作在清亮的眼睛里反射成慢动作,白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倒退几步,玻璃扎透了拖鞋刺进脚心里。 “白糖!别动!”蒋云书紧皱眉头,伸手想去拉他。 “我错了……呜!先生我错了……”白糖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抖着身子,眼里全是惊慌和恐惧,他哽咽道,“别打我,别打我……先、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第5章 “人渣。” 满地狼藉,每一颗不规则的玻璃碎片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反射着头顶上暖黄的光。 白糖惊慌失措的求饶断断续续地围绕着他,蒋云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什么无力的言语都梗在了喉咙里,鲜艳的血沾在尖锐的玻璃渣上,刺得他眼睛生疼。 彻骨的凉意从脚底传到头顶,游于全身,冷得他僵在原地。 一根无形的线将每一个被割裂的片段都串了起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白糖不上桌不睡床不吃肉,为什么白糖身上有淤青,为什么白糖时时刻刻精神紧绷,两人关系不好却对自己自己唯命是从。 蒋云书想起自己之前问过白糖,那一柜子的鞭子棍子是拿来做什么的,那时候的白糖脸上血色尽失,双腿不听使唤地往后退了一步,失神地说:“先生我错了,我会改的……”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似乎对白糖从来的答非所问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站起来回了房间:“算了。” 蒋云书暗骂一声,恨不得现在穿越回去一拳打向那个轻描淡写的自己,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样对白糖就是种二次伤害! 白糖看着他的背影会不会以为他是要上去拿东西来打他,白糖是不是害怕地缩在哪个角落企图能稍微保护一下自己?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在蒋云苏的身体里,所以先入为主地代入了角色,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家暴——但他忘了,他和他不是一个人。 人渣,蒋云书指骨发白,他竟然重生在他最讨厌的一种人身上。 一个星期以来他对白糖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就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蒋云书咬紧牙关,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我之前打你?!” 玻璃碎片插进脆弱的脚心里,鲜血淌了一地,可白糖像是没有感觉到痛一样,他蹲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抖着抱紧自己的身体,微弱地喘息着,像是在呜咽什么。 听到蒋云书的质问,他吓得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可半蹲着让他重心不稳,身子一歪,为了保持平衡,白糖反射性地伸出手——瞬间,整个掌心直接摁在了玻璃碎上。 蒋云书瞳孔一缩,齿关发酸,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稳下白糖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放柔了声音,“白糖,我不会打你,我刚刚抬手是因为怕你踩到玻璃碎,不是想打你。” 蒋云书胸口起伏,温声安抚:“你先别动,脚是不是很疼?我不会打你的,真的。” 白糖脸色惨白,没有再动。 “好,白糖好厉害,”蒋云书微蹲着身子,慢慢走近,“别怕,因为你的脚受伤了,所以我现在先把你抱出来,好不好?” 家居服上全是血污,手心里的血流到指尖,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白糖听话地蹲在原地,缩成小小的一团,可细看,他的唇因过于用力抿着而发白,脸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攥着布料的手一下又一下发着抖。 难道白糖不想躲吗,他想,但他正努力压制恐惧带给他的逃跑的冲动,因为他知道,现在听话才会挨最少的打。 蒋云书越靠近,一股甜味就越发的明显,应该是白糖信息素的味道,他想起小册子上说的,鲜血、唾沫和体液里的信息素是多的。 蒋云书有一瞬的不清醒,这是omega的信息素在对他起作用,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我现在伸手把你抱出来,不要动,没事的。” 触及的身体僵硬,重量轻得几乎不像个成年男性,全是骨头,瘦得铬手,蒋云书压下心中的无名火,把白糖轻轻地放在沙发上。 “坐着等一下,不要碰伤口,”蒋云书起身去找药箱,“白糖,药箱放在哪里了?” “在柜子右边第二个……”疼痛让白糖的声音带上了颤,他脸色苍白,垂着眼睛,细密又尖锐的痛从手和脚传上来,他摊开发着抖的手心,伤口已经血肉模糊了。 作为一名肿瘤外科的医生,处理伤口是最基础的东西,蒋云书拿着药箱回来,伸手握住白糖纤细的手腕。 长期虐待形成的肌肉记忆让白糖反射性地想往回缩,但缩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停住了,“对、对不起先生,我……” 蒋云书摇了摇头,“是我道歉才对,我现在要握住你的手腕处理你的伤口,会痛,忍一下。” 掌心下的身体一直在抖,蒋云书觉得自己握着的是实验室里人体骨骼标本,手腕细得他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他用消毒过的镊子,一片又一片地把玻璃碎片从肉里夹出来,又稳又快,“喀啦”,玻璃砸到垃圾桶里的声音。 “还好没有扎得很深,”蒋云书用清水轻轻地冲洗伤口,鲜艳的血被冲至粉色,甜腻的omega信息素直扑上来,“不然就要去医院缝针了。” 白糖死死咬着唇,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让他脑子有些迟钝,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视线变得模糊,还有身体受到刺激下意识的躲避,但都被蒋云书轻轻地握住了。 “接下来我要用碘伏消毒,会有点痛,忍一忍。”蒋云书说。 “唔!”白糖压根没反应过来,剧烈的痛意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一声闷哼溢出齿关。 蒋云书用绷带绑了个利索漂亮的结,“好了,我抬一抬你的脚。” 白糖浑身都躬了起来,生理泪水坠在下巴上,眼尾红了一大片,明显在极力忍受痛苦,却没有喊疼。 “闭上眼睛,我尽量快些。”蒋云书于心不忍,他不知道的是,由于omega敏感的身体,痛感是会比beta和alpha放大好几倍的,“脚放松,别绷着,不然会更痛。” 脚心的伤口很大,玻璃碎片拔出来之后,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淌了满脚的血,蒋云书反应极快,托住白糖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大力地将棉花摁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我先止血,”蒋云书握着的那截小腿绷出了漂亮的线条,正微微抽搐着,他安慰道,“很快就好了。” 白糖脱力地躺在沙发上,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黏在湿漉漉的脸上,手和脚已经疼到麻木。 蒋云书包扎好之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知道小册子上“AO之间的吸引不可抗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疲惫地擦了把鬓角的汗,刚刚在满是omega信息素的空间内竭力维持自己的清醒就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就跟在毒瘾发作的人面前放满了海洛因一样,和本能作对太难受,也太难。 此时此刻的蒋云书无比感谢自己的拖延症,幸好他还贴着阻隔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第6章 “守护他。” 蒋云书翻找了下药箱,没找到第一类止痛药,其他的也不是不能吃,但副作用会很大,他站起身,“白糖,附近有药店吗?我去买止痛药。” 白糖闻言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起身子,被蒋云书阻止了,他只好听话地跌坐回去,“……小区里有一家,在出门左转。” “好,”蒋云书换了套衣服,倒了杯温水放在白糖可以拿到的桌子上,问,“想上洗手间吗?” 白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不想的,先生……” “好,你就坐在沙发上,不要压到伤口,”蒋云书拿上钥匙,“我很快就回来。” 出了门,空气顿时清新了起来,他总算是能无所顾忌地大口呼吸了。 等回到家时,房子里的信息素已经散了很多,他把两颗布洛芬放在白糖手心里之后就去打扫厨房的狼藉。 “先生……”由于刚刚流了眼泪,白糖现在有些鼻塞,他张着苍白的唇微弱地呼吸着,过长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脖颈上,他怯弱地说,“我、我来打扫吧……” “没事的。”蒋云书说。 晚饭还没做好,所以刚刚他顺便点了外卖,是附近的一家菜馆。 外卖还没到,蒋云书坐到沙发上,语气平静:“白糖,我们先聊聊,好吗?” 白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瘫着无力受伤的右手,低头缩在沙发的一边,坐姿僵硬,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蒋云书又再次痛恨自己的迟钝,明明每次两人相处,白糖都是低头弓背的姿势,从心理学上讲,全是满满的自我保护意味。 视线落在了白糖的左手上,蒋云书发现上面有细碎的伤痕,他轻声问:“我们领结婚证了吗?” 搭在膝盖上的手立刻攥了起来,白糖愣了一会才小声回答:“……领了。” 蒋云书组织语言,尽量委婉:“我们,都是自愿的吗?” 白糖的指节开始发白,他再次点了点头。 蒋云书不再绕弯子,只是这话他说得艰难,宛如卡了根鱼刺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我以前对你很不好?打你?” 这下白糖有反应了,他“唰”地一声抬起头,又快速地垂了下去,左右摆头连带着发丝都剧烈地晃着,声音不难听见带着颤:“不、不是的,先生我错了……” 就那么一秒,可蒋云书仍然看清了白糖眼里全是要溢出来的惊恐。 他沉默了。 在安静中,白糖攥着布料的手越发用力,那一小截露出来的脖颈好像变得更苍白了。 半晌,蒋云书打破了这个僵局,说道:“对不起,如你所见,我失忆了,所以不知道以前具体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会尽力弥补,可间隙已经在了,如果你想……” 他对白糖的举动那么恶劣,白糖绝对很憎恨自己,那么离婚应该是白糖最想要的结果。 “我们可以离婚。”蒋云书平静地说,“我会用尽全力补偿你,无论是财产抑或是……” “不要!”白糖“噗通”一声膝盖着地跪在了地上,屁股抵着脚后跟,不顾伤口,小心翼翼地抓着蒋云书的裤脚,仰着头,脸上全是乞求,“先生、先生我错了,我不要离婚……我会、我会改的……求您了,求您我会改的……” 蒋云书着实是震惊了,心吓得一颤就要把白糖扶起来,可白糖不愿,嘴里只来来回回那几句:“错了,先生我错了……不要离婚。” “不离婚,”蒋云书怕伤口裂开,只能先答应,他把白糖抱回到沙发上,连抽了三四张纸,解释道,“我没说要离,决定权在你,只是说如果你想我们可以……” 眼见白糖膝盖一弯又要跪,蒋云书压下内心的疑惑,立刻改口:“我们不离。” “谢谢先生……”白糖颤着声音说,手里的纸却没敢用。 “擦擦眼泪。”蒋云书提醒道。 白糖这才用纸巾碰了碰脸。 “真的抱歉,”蒋云书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语气认真,“但之前我对你做过那些不好的事,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其实蒋云书对白糖的感情很简单。 第一,他是个医生。 第二,他现在是“蒋云苏”,白糖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会尽力去负责,去弥补原主犯下的错。 第三,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从心底上不忍心一个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变成这副病态模样,并且,他有余力也有足够多的钱财去伸出援手。 最后一点,白糖长得太像他的病人周安了,那个小男孩……蒋云书垂眼看着白糖的头发,估计活不过一年了。 周安从县医院转来市医院的时候才13岁,蒋云书是他的主治医生。 小男孩一双笑眼,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见到蒋云书来查房,就会露出一个笑容:“蒋医生,你来啦。” 这么乐观温柔的周安却每天都要忍受骨癌带给他的剧痛,冷汗浸湿了病服,连白床单都会洇出一个清瘦的身形。 周安蜷缩在病床上,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见到蒋云书,他虚弱地伸出手,抓住白大褂的一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笑:“蒋医生,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蒋云书用纸巾轻轻擦着周安额头的汗,“小安好厉害。” 周安14岁的时候,长期的化疗带走了他一头漂亮的黑发,可病痛无情,骨癌持续恶化,继头发后,让周安失去了左腿,但这还不够,截肢并没有让这个小男孩捡回一条命。 在蒋云书死之前,周安刚过完15岁的生日,第二天例行检查却发现肿瘤转移到了肺部。 蒋云书作为肿瘤科的医生,见过太多太多的病人,见过太多太多的生死,但从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心疼,心疼到什么地步呢。 他陪着奶奶去寺庙时,鬼使神差地帮周安也求了一个平安符。 这是为什么蒋云书第一次见到白糖会先问有没有病史,是蒋云书听到白糖21岁时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一片空白的蒋云书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却快速地信任了白糖,因为他先入为主地断定,有着和周安相似外貌的白糖不会伤害他。 周安在那个世界已经过得够痛苦了,因为他的无能,他甚至没法留住那个小男孩的生命。 但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蒋云书暗地里握紧了拳头,虽然不知道白糖为何不愿离婚,但既然选择了留下,那么他一定会守护好他。 第7章 “不要急,慢慢来。” “啪!” 一个成年alpha的力道直接把站在台阶上的omega扇了下来跌在沙发旁,醉醺醺的alpha指着白糖骂:“本来在外边见到那些阿谀奉承的笑就够倒胃口了,结果回到家来还要看到你那张虚假的脸!” 白糖半趴在地上,头晕眼花,耳朵嗡嗡叫着,嘴角撕裂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流着血,颤颤巍巍地想把自己撑起来,却跌了回去,嗑到了下巴。 蒋云苏浑身酒味,越说越气,走下来抓住白糖的头发往上扯,又扇了一巴掌。 白糖惨叫一声,被打得眼前一黑,他脸侧在一边,像废弃了的残破娃娃,力道之大让他觉得自己的耳膜被打穿了,脑子一阵一阵地发着麻,半点抵抗都做不了。 “妈的臭婊子!要是没有我你哪能过得那么好!”蒋云苏还不解气,把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狠狠甩在地上,一下下地踹着白糖柔软的腹部。 肚子剧烈的痛意使得白糖游离的神智清醒了一瞬,他啜泣着把自己蜷起来,用手护住自己的头,虚弱地呜咽:“先生……唔!先生我错了,别打了……” 小声的求饶在蒋云苏粗重的呼吸面前显得多么无力,肉体碰撞的闷哼声,omega呼救的呻吟被咬碎了吞回肚子里,因为他知道,没谁能帮他,他太知道了。 白糖哪里都在疼,前几天刚好的手臂又要变得青紫,在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中,他的求生意识前所未有地强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忍着痛跌跌撞撞地撑起身子往楼上跑。 alpha才懒得追,靠在沙发上呼出一口酒气,嚣张地说:“跑啊?再跑就离婚怎么样?” 白糖的脚步蓦然顿住了。 蒋云苏笑得更猖狂了,“怎么?看来你也知道离了我只会比现在惨得多吧?” 白糖转过头来看他,脸上的眼泪混着血往下坠。 “过来跪着,”蒋云苏愉悦极了,音调上扬,“求我打你。” 蒋云苏果然没失忆,白糖脸色惨白,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用离婚威胁他的手段一点都没变。 之所以撒谎说自己失忆,只是整蛊他的一个新玩法吧,想看他无措愚蠢的样子,嘴上说着对不起,心里说不定在想:“这臭婊子傻起来的样子还真好玩。” 白糖尝到了一丝血味,原来是他把口腔里的肉咬破了。 在alpha假装失忆的时间里,他一定不能有一丝松懈,不然绝对会成为日后蒋云苏折磨他的理由。 海鲜粥砂锅粥,油淋菜心,几碟肉丸子、排骨、虾饺、灌汤小笼包和凤爪,满满一桌的粤菜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或许在这个世界不叫粤菜了,但蒋云书暂且决定这么称呼它。 他把白糖抱到饭桌上,盛了一碗粥放在他的面前。 白糖看着这个高度,木愣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着急地望着他的alpha,磕磕绊绊道:“先、先生,我去小桌子上……” “没事,”蒋云书把勺子放在白糖面前,“以后和我在桌子上吃。”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原主不让白糖上桌,那么他没道理再让白糖坐回折叠桌,没道理不做出任何改变。 可他看到白糖如临大敌,不安地缩着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为难,语速也变快了,“谢谢先生,我还是不了……” 蒋云书闻言皱着眉,沉浸下来去换位思考白糖现在在想什么。 白糖被蒋云苏皱起的眉毛吓得一个哆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低着头,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在无尽的沉默中越发地焦虑害怕,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绷带的边边,把绷带弄得皱乱,生怕下一秒蒋云苏就因为他的扭捏作态打上来。 蒋云书正想说话,就听见白糖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错了……” 蒋云书一震,他突然意识到对于白糖来说并不能一下子作出改变,长期的冷眼对待和暴力压制使得白糖一感受到点点不同寻常就开始担惊受怕。他想得太简单也美好了,以为只要自己对白糖好,白糖就能好起来。 蒋云书沉下心,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急,慢慢来。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他深吸一口气,从橱柜拿出那个折叠桌子放在地上,但没有搬来小板凳,反而垫了个柔软的抱枕,他把白糖轻轻抱下来放在抱枕上,“腿伸直不要屈着,血液不流通对伤口不好。” 白糖的一滴眼泪还坠在下眼睑,闻言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刚通过了蒋云苏的一个试验,可alpha接下来的动作让他目瞪口呆,他急道:“先生!您做什么……?!” 只见蒋云书把所有菜品都搬到了小折叠桌上,堆得满满的,而高大的alpha弓着腰,缩着腿,就在一旁端着碗坐了下来,平淡道:“没事,吃吧。” 蒋云书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让白糖放松警惕,短时间内白糖也很难迈出第一步,那么第一步的改变,就由他来做吧。 再说了,只是在地上吃个饭而已,和之前在实验室外边地上啃馒头对比,这压根不算什么。 alpha说得斩钉截铁,白糖只好胆战心惊地闭上了嘴。 不过很快,蒋云书就发现,白糖只敢夹那碟青菜,又因为右手受了伤,所以用左手夹掉一次之后就不再夹了,只闷头吃粥。 蒋云书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双公筷,一转头看到白糖瞪着眼睛,紧张兮兮地扒着桌沿,好像生怕他去拿什么打他了。 蒋云书看着一阵心疼,心里暗骂一声,这么小这么瘦一个孩子什么人才下得了手啊!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和林医生走在市医院里看到印象深刻的一幕,脑科门前上的电子屏滚过一行红字:市医院脑科欢迎您。 林医生呆滞片刻,凑到蒋云书身边小声说:“不愧是脑科的领导啊……” 此时此刻,他就想把这句话送给原主,原主的燃眉之急是要治治脑子。 蒋云书拿着筷子在白糖面前晃了晃,解释道:“用公筷比较卫生。”说完,他夹了个肉丸子放在白糖的勺子上。 白糖愣愣地看着勺子上那个肉丸子,“谢谢先生……但我、我不能吃肉的。” “为什么?”蒋云书清楚看到,白糖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肉丸子还咽了下口水,他没有被白糖这孩子气的模样可爱到,只觉得心酸愤怒,他安抚道,“没事,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白糖不敢吃也不敢再拒绝,一时之间定在那,不知所措地偷瞄着蒋云书的脸色。 蒋云书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前科在,他不敢逼太紧,只好用公筷把白糖勺子里那个肉丸夹走了,耐心道,“白糖想吃什么自己夹。” 白糖又松了一口气,用左手慢慢舀着粥,全程没碰过肉。心里吊着的大石却依旧不敢放下,白糖打起12分精神,提防alpha又弄出什么难题来刁难他。 吃完饭后,不管白糖怎么劝阻,蒋云书都不再妥协,坚持把碗洗了,余光瞥到白糖全程都坐立不安,磨磨蹭蹭地想要下地。 蒋云书以为他是想上洗手间或者喝水了,举着满手的洗洁精就走过去,“怎么了?” 白糖僵硬地坐回去,低着头紧张道:“先生别生气,我现在去给您放水洗澡……” “我没生气,”蒋云书一边走回厨房一边说,“洗澡、收拾浴室这些以后都我自己来,倒是白糖,伤口不能碰水,你今晚不洗澡了吧?” “要、要洗的……”白糖支支吾吾,不干净是要被打的。 “好。”蒋云书不知道白糖在想什么,只应了声。 第8章 “白糖,看过来。” 于是白糖看着面前的装置,有些懵,两根长长的绷带绕过浴室天花板上的柱子垂下来打成死结,远看像是要一起上吊殉情的架势。 “这个是放手的。”蒋云书扯了扯较短的那根,又扯了扯长的那根,“这个是放脚的,要小心些,伤口不要碰水,不要摔倒。” 说完他皱着眉思索了下,正经道:“要不还是我帮你洗吧?”作为医生的他面对别人的裸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说得好听些,不过是一团各有千秋的肌肉组织罢了。 “不用了!”白糖只当他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就像之前,蒋云苏把他摁在灌满水的浴缸里,呛水了就提起来,欣赏了会他狼狈不堪的神态,又勾着嘴唇残忍地把他摁下去,反复反复,全然把他当作一个能提供几分乐趣的玩物。 白糖只记得窒息溺水的绝望,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浴室,裹着他的水是热的,抓着他的那只手也是热的,可他却如坠寒窟,不知喝了多少水,最后他虚弱地蜷成一团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嗓子漫上了血腥味,呛咳得撕心裂肺。 而始作俑者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恹恹又带着些许的厌恶看着他,好像他能带来的消遣就那么点。 蒋云苏穿上拖鞋,踢了踢他柔软的腹部,说滚出去,说你弄脏我的地板了,而他还要跪着道歉:“对不起……咳、谢谢先生。” 想起往事的白糖脸色白了几分,不抱希望地临死挣扎,“先生我自己洗就好,我会注意的……” 但没想到今天的蒋云苏极好说话,只听alpha道:“好,有什么事情喊我。”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蒋云书在门外等了一会才离开,他找了个大箱子搬到卧室,打开第三扇柜门,把里面的垃圾一件一件地扔进箱子里,拿出来时甚至能看到几根铁棍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蒋云书不知什么心情,他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但愤怒中又带着些无力与后怕,要是自己没有重生过来,那白糖还要遭受多久非人的待遇? 他现在再看玻璃展示柜里的奖杯,就是不一样的心境了,他把这些奖杯拿出来,收进了刚刚清理干净的第三个柜子里,“啪”地一声关上柜门。 对外很风光,对内却专制蛮横,这样虚伪无能的人蒋云书见过很多,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体里。 但他又想不通了,万一“自己”真的对白糖很不好,那为什么,白糖还不愿离婚呢? 浴室的水声还没停,蒋云书坐在客厅里,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引擎打下了个问题:为什么omega不愿离婚?点击搜索。 然后他震惊地发现,在一大堆鱼龙混杂的信息中,这个问题在大数据网络时代没有出现过。 这代表什么?代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有这个疑问。 没有一个人。 蒋云书皱着眉看页面上的一行字“未准确搜索到相关内容”,半晌,他点下了“立即发布问题”的选项。 “该问题已发送给157879位用户。” 很快就有人答题了。 匿名用户:题主一看就是个beta吧?成年了吗? riccardo0714:离了婚的omega宛如被用过的鼻涕纸,毕竟有谁会要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呢?又或者这么说,哪个alpha能够忍受满身都是别人气味的omega? 匿名用户:世界的人口出生率已经接近20年负增长了,omega的人数只占总人数的5%,beta受孕率又极低,所以被终生标记过的、又被alpha抛弃了的omega都会被强制送到集中生育所。 匿名用户:因为omega缺了我们活不了。 集中生育所……蒋云书喃喃,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他一字一顿地把这五个字打上搜索引擎,页面刷新,弹出了类似于百度百科的简介。 集中生育所,是由各地政府主管的主要目标人物为omega性别的集中生育的合法部门,全名又称集中生育管理局。 作为21世纪的当代年轻人蒋云书震惊得瞳孔都颤了,不敢相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字分开他都认识,怎么串成句子就看不懂。 这?怎么能?合法的?omega的人权呢?这种组织部门怎么可能通的过?! 可在这个世界,通过了。 为什么呢,蒋云书一查就可以查到了,因为可以提出法律议案的九大主体组织,总共三百多个人,没有一个性别为omega,甚至百分之六十,性别为alpha。 蒋云书精神恍惚了好久,依旧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白糖过得那么凄惨却仍然不愿离婚,因为离婚后等待他的只有剥削,无论是身体、器官还是人权。 直至死亡。 这个世界,已经畸形了。 蒋云书捏紧了拳头,无尽的愤怒和连绵不断的无力感让他对保护好白糖的这个信念更加坚定。 白糖出来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领卡在内衬里,洗得很急,生怕久了惹alpha生气,好几次还差点被绷带绊倒。 蒋云书瞟了好几眼那个强迫症无法接受的领子,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要是提醒白糖,白糖肯定会紧张兮兮地道歉然后立马弄整齐,但他不希望这样,他想营造一个温馨随意的家庭环境,想让白糖放下戒备,恢复成那天早上看到的放松姿态。 他拿了条干燥的毛巾递给白糖,说:“有弄湿绷带吗?擦擦头发。” “没有!”白糖诚惶诚恐地接过来,用左手胡乱地擦着头发,快速道,“我有很小心的……没有弄湿。” “知道了。”蒋云书说,“弄湿了也没关系,待会再换就好。” 蒋云书退后几步,确保白糖的视线能看到完整的他,不会被贸然抬手的动作吓到,他伸出手:“来,抱你下楼。” 湿润的头发一缕粘着一缕搭在白皙枯瘦的肩膀上,白糖不敢违抗蒋云苏的命令,僵硬地站在原地,被动地等候。 膝弯被抄起,视线缓慢地升高,动作温柔又小心,好像自己是什么珍宝,白糖垂下眼睛,双手乖顺地搭在小腹上,不敢也不想碰到抱着他的主人,白皙圆润的脚趾微微蜷起,有些不安地乱动着。 下楼梯时,白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怕蒋云苏突然起兴把他扔下楼去,但好在没有,他被人稳稳地抱到了一楼,甚至没感觉到什么颠簸。 但这个方向……白糖有些慌,目的地是门口?先生要把他扔出门吗?白糖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蒋云书的衣角,害怕地望着alpha的下颌线,反应过来时,哀求已经脱口而出:“先生,先生别把我扔掉……” 蒋云书一愣,在墙边把白糖放下来,有些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 脚突然触碰地面,白糖踉跄了下赶紧单脚站稳,只见alpha又重新上了楼,搬出了一箱东西,往他这边走。 白糖一看,顿时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眼前快速闪过被这些东西虐待折磨的惨状,鲜红的血、浓郁的铁锈味、窒息的黑暗、挣脱不开的束缚……他腿软了下,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紧紧贴着墙角,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地揪住了胸前的衣服,心跳失速,呼吸急促困难,像只临死前受惊了的兔子。 “白糖,”蒋云书走到门外,一下又一下地叫着白糖的名字,温柔又残忍地让白糖望过来,“白糖,看过来。” 白糖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缓蹲下缩在墙角,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涌了出来。 铁棍砸下来的黑影,骨头粉碎的声音,左手手腕断裂了地疼,他崩溃般地摇头,不停地道歉:“呜……我不要、先生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蒋云书不忍,但他必须要白糖亲眼看到,“白糖,没事的,看过来。” 白糖失神地抗拒了多久,蒋云书就安抚了多久,他看着白糖剧烈的应激反应,逐渐皱起了眉,原主给白糖带来的精神伤害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蒋云书不得不先做出一些动作来打破现在的僵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铁棍大力地扔进垃圾桶里,金属碰撞的闷响吓得白糖一抖,抬起眼睛茫然地看过来。 蒋云书见有反应,便再接再厉地扔了好几个,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回荡在空寂的黑夜里。 “白糖,”蒋云书紧盯屋内缩成一团的omega,声音平缓有力,“能看到吗?” 他搬起沉重的箱子,对白糖说,“白糖,看清楚了,要扔掉的是这些垃圾。”说完,他手腕用力,箱子倾斜,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掉进了垃圾桶,一声声敲在白糖心上。 第9章 “你脚还要不要了!” 白糖身处光亮温暖的屋子里,怔怔地看着隐在黑暗一角的男人,之前那些伤害过他的工具倾泻而出,一个个地被丢弃在大垃圾桶里,突然一抹蓝光反光闪烁了一瞬,突兀又诡异。 白糖瞳孔一缩,仓皇地别过了脸,记忆如同夜晚的海水般,幽暗又咸涩地把他卷进海底。 “喂,白糖,”蒋云苏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一副手铐,一颗蓝宝石闪瞬即逝,“爬过来。” 刚洗完澡的白糖只顿了一秒,随即熟练地双膝着地,爬到蒋云苏脚边。 蒋云苏勾着唇角看了眼跪着的omega,施舍地动了动腿,白糖乖顺地用脸颊蹭了下蒋云苏的脚背,宛如一只缱绻撒娇的猫咪。 蒋云苏心情极好地把手铐拷在白糖手腕上,“怎么样?好看吗?” 白糖像犯人一样平举着手,他看到手铐的形状不是中规中矩的圆,而是带着边角的不规则图形,上面雕刻着漂亮的玫瑰花纹,玫瑰花中心赫然镶嵌着一颗绚丽夺目的蓝宝石。 “这颗蓝宝石可是我花了十几万拍卖下来的,手铐也是我亲自设计,”蒋云苏洋洋自得地说,“纯银的,三个月了才做出来,戴在你手上是给你脸了,知道吗?” 不规则的贵金属铬得白糖手腕发红破皮,他垂着长而翘的睫毛道谢:“很漂亮……谢谢先生。” 后来在激烈粗暴的情事中,他不小心沾了一滴唾液在手铐上,然后被拷着挨了一顿打。 * 白糖抱着膝盖蜷在墙角,眼神发直呆愣了好久。 蒋云书看到白糖脚底的绷带染上了血,但他不敢贸然动作,因为现在的白糖很明显还处在急性应激反应中,任何一点外界的改变都会加重病情,引来更剧烈的反应,无论是他站起身走去沙发上坐着,抑或着只是换个姿势,更别说去触碰了。 蒋云书就这么一直维持单膝蹲着的姿势仔细观察白糖的表情,他认为白糖已经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了,而触发物就是那一箱工具。 但他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在大学有过心理相关的选修,他必须得尽早让白糖信任他,然后去进行心理治疗。 墙上的钟表分针足足走了二十多下,白糖冷透了的四肢才有了点知觉,神智开始回笼,视线慢慢重合,他的指尖动了动。 蒋云书的脚早麻了,偷摸着移了好几次重心,最后看白糖没反应,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白糖的眼珠子迟缓地转了下,那二十多分钟的他一片空白,只依稀听见在恍惚中有人低声和他说“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了,不要怕”,重复了好几遍。 他把冷汗盈盈的脸从膝盖抬起,看到面前的alpha坐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 记忆涌了进来,白糖的睫毛颤了下,宛如阳光下薄如蝉翼的蝴蝶翅膀。 他开始有点怀疑alpha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因为那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男人怎么可能坐在地上快半小时只为等他,那个爱财如命、妄自尊大的蒋云苏怎么可能把自己引以为傲的设计品扔进垃圾桶? 还是说,这又是一个考验,一滴冷汗从脖颈流到锁骨,白糖的眼睛无神,是的,这一定又是个考验…… 考验他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真的听话,考验他有没有好好遵守以往定下的规矩,考验他有没有仗着他“失忆”就胡作非为。 虽然白糖恨不得把那些工具全都销毁扔掉,但他还不会傻到为了一己之欲而赌上他原本就艰苦的生活。 他哑着嗓子说:“先生……不能扔的。” “嗯?”蒋云书疑惑道。 白糖不敢再去看alpha的脸:“里面有个蓝宝石手铐……不能扔的。” “不要了。”蒋云书不假思索地表明态度,“来,抱你到沙发上,换个纱布。” “但……”白糖脸上混杂着新旧的泪痕,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您说过,那颗蓝宝石您花了十多万,而且是您亲自设计的……” 蒋云书伸手的动作一顿,十几万?!他原来世界半年的工资?!打工人蒋医生迟疑了。 或许是蒋云书的表情太过于动摇,白糖重新垂下头,遮住了心如死灰的眼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垃圾桶,alpha这些天子骄子怎么可能会去翻垃圾桶,那个爱钱的alpha怎么可能真的会舍得平白无故地扔掉十几万,原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蒋云苏是想看他浑身恶臭、满手秽物的样子吧,表面装作心疼,心里说不准在嘲笑他:“果然这个臭婊子只配去翻垃圾呢。” 白糖压抑着被那一箱子工具虐待过的恐惧,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个勉强的微笑,他撑住僵硬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懂事体贴地说:“先生,让我去帮您捡回来吧。” 蒋云书却一把把他抱起放到沙发上,“你坐着,我去捡。” 走动带起细微的风,让满身都是冷汗的白糖打了个哆嗦,衣服难受地粘在身上,他刚刚还坐过地板蹭过墙,澡白洗了。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脏兮兮的,蒋云苏竟然没有嫌弃地抱他了,白糖不可置信地望着alpha的下颚线,这怎么可能呢…… 他并不觉得蒋云苏这种性格的人会为了单纯地戏弄自己而忍受到这种地步,明明之前只会把自己踹开,厌恶他弄脏了地板。 不过短短几秒没有让白糖思考的余地,眼见alpha转身就要走,他反射性地抓住蒋云书的衣角,恳求道:“先生,先生让我去捡吧……” “说什么胡话,”蒋云书皱着眉,往前走了一步,衣服的拉扯感顿时没了,他拿上一根扫把出门了,“你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白糖震惊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半晌没反应过来,他竟然被拒绝了……怎么可能呢……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让alpha走出这个门,不然会被惩罚的……! 白糖管不了那么多,他急切地下了地,光着脚朝即将踏出门口的蒋云书跑过去,抓住了alpha的大腿:“先生,先生我来吧求求您了……不能脏了先生的手。” 蒋云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赶紧把白糖抱起来,小声呵斥道:“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白糖被说得一个哆嗦,眼泪坠在尖细的下巴上,可怜兮兮地说:“我可以帮先生捡的……” 身心健康是蒋云书的底线,在没触及原则性问题之前,他可以无条件地顺着白糖,一步一步来,可一旦涉及到,他不会妥协。 而且就刚刚白糖的应激反应来看,那一箱工具很明显就是触发白糖ptsd的关键,他不可能再让白糖看到。 “不行,”蒋云书看着已经红了一片的纱布,叹了口气,用哄周安的语气哄道,“乖,你脚受伤了,捡不了。” “我、我可以的……”白糖抖着手,小心地攥住了蒋云书的衣领,又惊又怕,仿佛不让他捡就会要他的命似的,他摇着头,抽噎着,语无伦次道,“不行,呜、不行……不捡先生会打我的、会打我……” 蒋云书一愣,眉头紧皱,笃定地说:“不会,我不会打你,以后都不会了。”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白糖,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灰败与绝望,抖得更厉害了。 蒋云书把白糖放在沙发上,一时之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没有几分钟,他就决定道:“那不捡了,我们不要了。” 伤害过白糖的东西,多少钱都不要了。 可这句话在白糖听来就是变相威胁,他唰地抬起头,苍白的嘴唇颤了颤:“……不行的先生,求求您了。” 蒋云书:“……” 他静下心来思考,现在的问题是,手铐是要捡的,但白糖不让他去捡,他不让白糖去捡…… 突然灵光一闪,他在白糖惊异的眼神中,仿佛感叹自己蠢一样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那找第三个人给他们捡不就好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物业:“喂你好,这边是1507号房,请问能给一下清洁阿姨的电话吗?” 很快,就有人按了门铃,蒋云书警告道:“白糖,你别再下地了啊。” 白糖不敢说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紧紧盯着去开门的alpha,他看见蒋云苏礼貌地道谢,然后给了两张大钞给门外的人,门关上后,alpha手里提着一个黑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那副蓝宝石手铐。 蒋云书站在离白糖几步远的地方,朝omega晃了下塑料袋,里面霎时传来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他眼里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说:“这下可以换绷带了吗白糖。” 第10章 “白糖,早上好。” 清晨,一束阳光透过时而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隙打在地上,破碎地印出了金黄色窗户的模样,蒋云书似有所感地掀开了眼皮,迷蒙的视线逐渐重合,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奇怪花纹,一动不动。 他的起床气还挺大的,但并不是指对别人发脾气,而是从睁眼开始到清醒的重启时间非常漫长,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到了空空的玻璃橱柜,视线右移,一把铁锁挂在了第三个衣柜上。 蒋云书想了起来,这是昨晚他当着白糖的面锁上的。 昨天晚上换绷带时白糖全程怕得要命,哆嗦得连带着蒋云书的手都在抖,纱布绑了好几次才对准,蒋云书挺郁闷,回想了下自己的行为,也没想出哪里又吓到这个小祖宗了。 他想着白糖肯定不喜欢这间房,毕竟放过那些工具和发生过许多他不知道细节的噩梦,于是他把自己新买的床和简单收拾了下的房间让了出来。 虽说一开始白糖誓死不从,说什么都要睡在他脚边,一边用最害怕的表情一边说着最大胆的话。 但被蒋云书坚决地拒绝了四次之后,白糖就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嘴,默默地呆在一旁看他换了新床单,还记得当时白糖看他利索干净的动作时眼里还有些震惊。 “好了白糖,”蒋云书把钥匙放在白糖的手心里,“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明天我喊家政来清一下这间房的东西,等你脚好了之后,再去购置一些你喜欢的家具。” “不、不行的先生!”白糖心里一个咯噔,“我……” 话没说完就被蒋云书打断了,“之前我们有请过家政吗?”在印象里,这是蒋云书第二次打断别人讲话,他家教非常严厉,从小就被教要懂礼貌,要等人家说完话了才能讲,在他5岁那一年,因为打断了父亲,所以他被铁尺打了三十次手掌心。 白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连忙说:“有的!但联系方式在楼下的柜子里……” 蒋云书便又把他抱下了楼,白糖在众多柜子中准确地拉开了右边第三个,从里边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记录着几家家政公司的介绍和联系方式。 白糖很厉害,也很坚强,这是蒋云书和他相处了快两个星期得出的结论,在长期受到暴力虐待和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的压迫下,还能一个人把双层别墅的全部家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把许多琐碎的事情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并且准确记得这些信息存放在哪。 这么大的工程量,一般人是做不来的,要是在一些行政岗位上,白糖的能力绝对不差。 受伤了也不喊疼,还能忍着痛跑来跑去……蒋云书转念一想,顿时不知什么心情了,也是,总是被打的话,最擅长的就是忍痛了吧。 重启完毕,他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把被子叠好,他看过和白糖的结婚证书,是在3年前的4月17号领的,距离现在快三年半了,蒋云书根本不敢想白糖这三年是怎么撑过来的,每天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如果把他换成白糖,蒋云书并不觉得自己会比白糖坚持得久。 而且,这种压抑的生活下,白糖的心思必定比常人更加细腻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胡思乱想、瞻前顾后,这也是为什么蒋云书把那间房唯一一把钥匙给白糖的原因。 蒋云书想慢慢地让白糖认识到,他也是有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的,在感到迷茫、害怕又或者是孤立无援的状况下,会有一个更安全更大的保护壳来让他避难。 蒋云书实在是怕白糖这根弦绷得太紧,最后“啪”地一声断了。 床头的鲜花还沾着露珠,蒋云书看了下时间,早上6:47,距离闹钟响还有13分钟,他拉开米黄色的窗帘,一时间满屏的绿色撞进眼底,好几只麻雀扑腾着翅膀受惊飞走了,他看到有一截快伸进窗户的枝条,上面铺满了翠色的叶子,他伸手捻了下,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蒋云书洗漱过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看到白糖的房间门把手上孤零零地吊着把钥匙。 果然还是不敢收下吗,也不知道那小孩昨晚有没有睡床……他收回目光,正想下楼时,一声轻响,房门开了,白糖那张还带着一点潮红的脸从门口探了出来,到肩的中长发似乎已经整理过了,但有一撮特别顽强地翘着。 当他看到楼梯旁的蒋云书时瞬间清醒了,吓得手忙脚乱地想把门打开,却忘记了自己还在后头,门”砰“地一声撞到了头,白糖短促地啊了一声,“先、先生您醒了!” “白糖,早上好。”蒋云书打了招呼,声音舒缓得宛如一道清风,莫名地让白糖害怕的情绪减少了些,他忍不住轻笑了声,“揉揉头。” 曾经在市医院时,所有认识他的医生都说他的声音好听到病人都愿意多听几分钟唠叨,但可惜蒋医生话并不多。林医生为此还很吃醋,“啊烦死了,我们科新来的那个可爱护士总是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啊啊啊啊。” 白糖闻言一愣,刚醒的脑袋还很迟钝,懵懵地摸上了头。 蒋云书嘴边的笑意更大了,白糖平常用的洗漱间就在隔壁,他说:“去洗漱吧,你能自己过去吗?” “可以的!”白糖立刻放下手,“不用麻烦先生了……” 蒋云书应了声,“但是下楼梯的时候还是我去抱你下来,蹦着危险。” 白糖不安地抿了抿唇,说:“好……谢谢先生。” 说完两人都没动,白糖紧张地望着他,蒋云书的眼神柔和下来:“去吧。” “啊对不起先生……!”白糖立刻转身,左手扶着墙,单脚小跳着往洗漱间蹦,还时不时回过头来生怕蒋云书追着他打。 蒋云书一直站在原地,等看见白糖进了洗漱间之后,才走到房间门口瞟了一眼,床上完全没有被睡过的痕迹。 他叹了一口气,但又在意料之中。 厨房里也有一扇朝东开的窗,阳光照射进来,窗台上放着一颗小绿植,应该是多肉,圆鼓鼓的。 蒋云书本来想煲瘦肉粥,但又怕白糖不吃,只好选择了青菜粥,一转头,就见白糖在楼梯口木愣地看着他,不知站了多久,他两三步跨上去,手掌轻轻贴住下意识退了一步的白糖的背,说道,“下次直接喊我就好。” 到达一楼,他把白糖放在地上,“想做什么去做,我去蒸个瘦肉。” 白糖脸上是焦急惶恐的神色,正想开口,蒋云书又说:“你手受伤了,不能碰水。” 白糖还想说,蒋云书继续补充:“不行。” 白糖讷讷地闭上了嘴,他瞳孔颤着,有些迷茫,他已经不知道蒋云苏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他有种双脚碰不到实地的空虚与慌张,如同不知悬在他脖子上空的那把斩刀何时落下一般。 如果说是为了捉弄他,看他愚蠢的样子,那么这个游戏已经持续快两个星期了,以蒋云苏的性格,早该厌烦了才对。如果是想找个借口狠狠地折磨他,那么蒋云苏也已经达到目的了,毕竟昨晚的他让alpha铺了床,没有睡在alpha脚边和今早又让alpha煲了粥,那为何蒋云苏还不发作? 可如果蒋云苏想打他,真的需要找借口吗……?难道不是想打就打吗?白糖的眼睫毛张惶地颤着。 还是说,真的失忆了……? 但无论如何,白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陌生的alpha,这并不在他擅长的范围内。 第11章 “你等我一下。” 白糖咬着唇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蒋云书那句“想做什么去做”让他犯了难,一般这个时间点他会在做早餐,吃完早餐之后就是不停的家务。 哪怕alpha在医院躺了将近大半个月,他依旧每日定时清洗置换床被,在阳光下扬起湿透的布料,酒柜上一尘不染,楼梯被擦得发亮,这是他三年来每日不变的工作。 没有一丝表情,动作干脆利落,像个被制定好程序的家务机器人。 白糖垫着脚,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杂物间,拿出扫把,试探地开始扫地。 蒋云书转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白糖,下午家政阿姨会来,以后家务都不用你干了。” 白糖唰地抬起了头,抓住扫把柄的指骨发白,不用自己做家务,蒋云苏就这么白养着自己……? 怎么可能呢?是准备不要自己了,还是打算让他做一些别的?可他只会做家务呀……或者把他当作物品一样和别的alpha做交易互相换着omega玩……? 白糖的眼里染上了恐惧,无论是哪种,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白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畏怯道:“先生,我可以做家务的,请让我做家务……” 白糖的脸上就差没直接写着大大几个字“我在乱想”了,蒋云书愣了下,安抚道:“白糖,我没别的意思,家务的事等你脚好了我们再商量可以吗?” 白糖垂下眼睫,心里一阵悲凉,喉咙发苦,却不敢再说什么,“谢谢先生……” “去沙发上坐会吧,扫把放在原地就好,我待会要用,”蒋云书淡淡地笑了下,“谢谢白糖帮我拿出来。” “不、不用……”白糖差点被自己噎到,他屏气敛息,止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是我应该做的。” 蒋云书却摇摇头,“不对,没有谁有本该就帮别人的义务。” 电饭煲上显示的剩余煮粥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蒋云书算了下时间,看来还是得晚上研究下怎么弄预定时间,他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白糖,脊背挺直离沙发靠背很远,双腿端正放好,手轻轻搭在膝盖上,浑身紧绷,看着都累。 “白糖,”蒋云书洗干净手,走到沙发的另一边,温和地说,“要不要坐在小院子里?” 当白糖的视线范围进入alpha的身影时,他反射性地绷得更紧了,心被一根细线提了起来吊在半空中。 他听着alpha的话看向外面,窗户外一片翠绿,树叶随着微风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几片叶子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草地上。 omega拧起的眉眼舒展了点,瞳孔里倒映出外面世界的模样。 蒋云书看他的表情,心下了然,“你等我一下。” 他上了二楼,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格子床单搭在手臂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较厚的外套,走到白糖面前,“来,穿上外套,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白糖想接过来自己穿,蒋云书也没坚持,递给了他。 “扶住我的肩膀。”蒋云书单手把白糖抱了起来,让娇小枯瘦的omega坐在自己右手手臂上。 白糖没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差点要掉,他下意识地抓住了alpha肩膀上的一小片衣服,与此同时,蒋云书用左手手背及时地扶住了他的腰。 视线立刻高了几十厘米,白糖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他见alpha首先去了厨房,左手端出了一碟小番薯和鹌鹑蛋,“粥还有半小时才好,怕你饿,待会吃些垫个肚子。” 这样的alpha太陌生,太反常了。 白糖绞尽脑汁想了几秒,实在是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alpha会生气,他试探道:“谢谢先生……但我不能吃蛋的。” 蒋云书脚步一顿,“蛋也不能吃?” 他把omega放在草地上,刺脚的触感让白糖缩了缩,“能告诉为什么之前的我不让你吃荤菜吗?” 白糖面色迟疑,踌躇了会,磕磕绊绊道:“因为、因为……先生您说吃了肉精*液会有、有味道。” 正在把床单铺在草地上的蒋云书动作停了,表情荒唐,语气荒谬:“就因为这个?!” 好似察觉到alpha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好,白糖瞬间胆战心惊地闭上了嘴。 沉默了会。 蒋云书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肚子的火,声音低哑:“……抱歉白糖,你现在可以吃肉了,以后都可以。” 床单铺在树荫下,白糖重新被蒋云书抱起来往里走,他把下唇抿进嘴里,又松开,柔软的唇肉弹了出来,泛着水光,“不用了谢……” 视线突然落到了某一处,他瞳孔一缩,忽地死死环住了alpha的脖颈,剩下的话随风消逝了,白糖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小声尖叫起来。 蒋云书的耳膜一阵尖锐的疼,他被吓了一跳,怀里的omega如同没了庇护的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拱,湿润的眼鼻一下又一下蹭着他裸露的脖子。 他猛地僵住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和他靠得那么近过,从来没有。 他能清楚感受到omega柔软的手臂,透过一层薄薄衣衫传来的体温,和近在眼前的omega的后颈,随之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清甜的味道。 蒋云书一阵眩晕,在这之前,他对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太确切的认知,他只是单纯地把白糖当作类似于周安一样的存在,但现在这一刻,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萌生,并彻底扎了根。 白糖是他的omega,而他,是白糖的alpha。 他们两个的脖子上,早有一把无形的枷锁,而枷锁的另一头,便是对方。 蒋云书定了定心神,掌心下的身体正细细发着抖,他问:“怎么了?” 白糖闭着眼睛,颤着声音说:“小鸟……呜、小鸟死、死了……” 蒋云书眉头紧皱,他托住白糖的背,看到了白糖口中所说的。 一只麻雀尸体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看起来已经死了一段时日,干枯腐烂的身体,空洞洞的眼眶,里面的眼珠子已经没了。 蒋医生看惯了这些东西,但这画面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恶心恐怖了些,他当机立断地抱着白糖回到了屋内,拍着omega发抖的背部,沉稳有力的声音响在白糖耳边,“没事,不怕,已经看不到了,我待会就去把它弄走。” 蒋云书不知道的是,白糖曾经在房间内的那一截树枝上喂过小鸟,早上挂上一个装满米粒的小桶,晚上再拿下来。 三年了,白糖最快乐的那一小段时光就是趴在这窗户上看许多不同样子的鸟儿啄食米粒。 久而久之,那些鸟儿掌握了规律。 “啪。”门关上了,汽车发动的响声,alpha离开了。 白糖立刻从柜子深处找出小桶,往里边倒满米,拉开窗帘,阳光顿时透过茂密的枝叶,在白糖身上涂上一圈又一圈金色的光环,十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已经站在树枝上等候良久,正歪头歪脑地看着他。 白糖那张畏畏缩缩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个很轻很轻的笑容。 这个房子对于蒋云苏来说更像是酒店,而且他也并不是每天都回来,因此白糖喂了快两个月的鸟,他都没有发现,因为他每天睡醒觉,从不拉开窗帘从不整理床被。 但每天愈来愈多的鸟叫声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吵得蒋云苏每天早晨心情都不佳,倒霉的自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 直到有一天,白糖做完饭,看见花园外边来了一群人,陌生alpha的气味让他不得不呆在家里,他趴在透明的窗户上,看到那些人手里拿着什么机器,正在对树上乱喷些什么。 给大树施肥?还是杀小虫? 都不是,很快,白糖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白糖站在门口看着蒋云苏开着车离开院子,他转身往藏着小红桶的柜子走,脸颊有淤青、左脚有点跛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他一边小声哼着不成调的音节一边装满米粒。 拉开窗帘,树枝上却没有一只小鸟,他才发现,今天出奇的安静,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白糖喃喃出声:“……小鸟?”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好几次差点滚下楼梯,打开家门,阳光瞬间急不可待地涌进来,点点碎金色的光芒落在白糖脸上,他看见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混乱不堪地躺着密密麻麻的麻雀尸体,失去了灵光的黑眼珠子直直望向站在门口的人。 白糖顿在了原地,随即他失声尖叫:“小鸟!!!” 第12章 “死掉就好了。” “呜不要、不要弄走!”白糖的声音倏然抬高,直接破了音,他眼泪流了下来,压抑地呜咽着,“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是我、是我错了……别把它们弄走……是我、是我害死了它们,我错了对不起……” 白糖最不愿想起、尘封于记忆深处的画面全部浮现,家里没有铲子,于是他神情麻木地用双手挖了一个又一个小坑,指尖被石子划破,布满了细碎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丝,而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把小鸟、眼泪和血液埋进土里。 一共有12只小鸟。 蒋云书皱着眉,从白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猜测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但他不知细节,不敢贸然安慰,怕有什么词语刺激到白糖,只能顺着话说,“不弄走,不是白糖的错。” 听到alpha声音的白糖一愣,攥着衣服的指尖泛白,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牢牢把他包裹住,他突然恨极了,是这个alpha,是蒋云苏让人往树上喷毒药,是蒋云苏—— 打断他的左手手腕,把他关进狗笼里,用尖锐的东西划破他的肠道,日复一日非人般的羞辱虐待,这些极致的痛苦,他都可以忍,但现在这一刻,他恨极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个alpha?为什么蒋云苏不去死?为什么做尽坏事的人却活得好好的? 世界上每天发生那么多意外,被高空抛物砸死的路人,摔下楼梯撞到脑袋的老人,失足落水溺死的孩童,为什么这些意外的生死薄里没有蒋云苏的名字? 明明出了车祸,明明判定为脑死亡,明明说不会再睁开眼睛了,可为什么现在——为什么突然醒了过来? 白糖死死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拼命睁着眼睛,泪水流了满面,仿佛不能呼吸地大口喘着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求求了,谁都行,来把这个alpha杀掉吧。 白糖站在地狱的烈火中嘶喊。 可是,不行。 没了alpha的庇护,他一个omega会被这个世界吃掉的。 白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周围全是阴霾般的黑暗,一点一点地把他蚕食掉,他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鲜血淋漓。 他一边恨不得alpha死掉,一边却又在窗边每晚祈祷alpha能够平安。 矛盾撕扯着他的灵魂,从心脏蔓延出的疼痛通过血管到达身体每一处,白糖觉得自己自私恶心透了,他有些喘不过气,进入呼吸道的氧气稀薄,他越是大口汲取着,越是感到窒息,死亡的气息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那——那干脆死掉好了,白糖闭上眼睛,死掉就好了。 他放弃了,他太累了,不想再坚持了。 “白糖,白糖!”蒋云书用力握着白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喊着。 怀里的omega状态看起来比上次ptsd发作时还差,呼吸也越发的虚弱,像只有着一个躯壳,内里的灵魂已经没了,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不松口。 蒋云书不得不强硬地撬开omega的齿贝,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指尖立刻传来钝痛。 “白糖!” “患者已经打过镇定剂了,大概会在两小时后醒来,”医生站在床尾和蒋云书说,“下次有这样的情况请及时送医。” “好的……谢谢。”蒋云书垂着头,喉咙发涩,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的手需要包扎吗?”一旁的护士问。 蒋云书看了眼,食指上有两个整整齐齐的小洞,血流了满手,已经干涸了,看起来挺吓人,“不用了谢谢。” 医生护士走了出去,单人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蒋云书搜过,附近的帝都医院名扬在外,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会招收omega医生的医院,曾经还因为一名alpha医生侮辱omega病人而直接辞退了那个alpha,因此算是一家比较明事理、思想较开放且对omega友好的医院。 蒋云书看着床上安安静静闭着眼的白糖,哪怕是最小码的病服对白糖来说都大得过分,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被床被盖住的身体只有一点起伏,单薄得像张纸一样嵌在病床上。 蒋云书捂住了脸,他很后悔,明知道白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为什么不事先去院子检查清楚,为什么没有比白糖早一点发现麻雀尸体的存在,为什么修的第二学士学位不是心理学。 当时那种得知周安癌细胞转移到肺部时的无力感又来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不是熟悉的纵横纹路与厚重的茧,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是医生,却救不了想救的人。 挂在墙上的钟表分针走了十几下,蒋云书抬起脸,轻声动了动酸痛的腿,起身把窗帘拉上一半,房间立刻昏暗了些。 他踱步到病床前,把白糖早就盖过眼睛的黑发撩到耳后,沉默地看了一会,出门了。 病房是只有身份卡的人才能进入,除了他和医生护士之外,只要有陌生人物强行进入都会发出警报并通知他。 蒋云书确保病房是安全的之后,去到前台询问,“你好,请问你们这有心理科吗?” 心理咨询室环境温暖而放松,暖黄的灯光,淡绿的布艺沙发,一排绿植放在架子上,墙上挂着不同地点的开阔景色,木质桌子上的玻璃杯装着果茶,两片薄荷叶安逸地漂浮着。 一个戴着金丝框架眼镜的男人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温和地笑了笑,“这里很温暖很放松对吧。” 蒋云书坐在沙发上,直接道:“医生你好,我不是患者,不用对我进行心理暗示。” “怪不得,”男人脸上有了丝恍然,但依旧平和儒雅地露出一个微笑,“当我看到你进来时还惊讶了下,毕竟在这个社会上,天子骄子alpha们很少会有心理问题,就算有也是狂躁症之类的。” “医生你不是alpha?”蒋云书礼貌地观察着他。 “我是,”金丝眼镜上的链子晃了下,医生笑着说,“你好,我叫秦终南。” “秦医生,”蒋云书开门见山,“我想咨询一下我omega的事。” “哦?”秦终南脸上的表情更意外了,蒋云书感觉到,男人看他的眼神认真了些,似乎划过了一丝欣赏与赞同,“为了自己的omega专门过来咨询的alpha更是少之又少呢。” 很快,听蒋云书说完后,秦终南之前的那两种正面情绪不复存在,带笑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你不是人。 但医生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笑着说道:“蒋先生,这种情况下,想让您的omega恢复的话,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与精力的,如果您没有这种觉悟的话,建议不要开始,否则半途而废只会对您的omega伤害更大哦。” “我知道,”蒋云书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麻烦了。” 秦终南收了笑容,掀起眼睑,双手交握成拳打量面前这个容貌不凡的alpha,似乎在思虑蒋云书是否在说谎。 蒋云书只感觉到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以及从生理上反馈的不适,后来他才知道秦终南在那时释放了信息素。 蒋云书皱了皱眉,大方地任由秦终南端详,不卑不亢地看向秦终南的眼睛,气势旗鼓相当。 半晌,秦终南又笑了起来,“根据你所说的内容,你的omega所有恐惧的源头都是你。” “是。” “那么,在omega恢复的过程中,”秦终南的眼睛弯成一条弧线,“也就是短时间内,蒋先生尽量少与你的omega见面吧。” 第13章 “很快就接你回家。” 窗外一架飞机平稳地穿过云层,天气很好,阳光照射进来,架子上的绿植正安静地进行光合作用。 很多时候秦终南的问题难堪又刁钻,但蒋云书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依旧平静又认真地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但不是说什么都不管,”秦终南说,“是在少与omega见面的同时,又要给予omega安全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桌子上的果茶一口一口地被秦终南喝掉,他靠回椅子靠背上,“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我们毕竟都是alpha,很难真正的感同身受,要不要听听omega的意见?” 记了满满几页备忘录的蒋云书疑惑地抬眼望过去:“?” 只见秦终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炫耀的神色,“我的omega,是个心理教授哦。” “听。”蒋云书毫不犹豫。 电话一接通:“妈的,秦终南你到底一天要给我打多少个电话——” 秦终南一秒按下了挂断键,笑眯眯道:“抱歉,出现了点意外。” 再次打通的时候,对方对待工作的态度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听完蒋云书的情况后,一针见血地抛出了个问题:“有个人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捉弄你,但有一天,他突然告诉你,我失忆了,你怎么想?” 在座两位alpha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行字:他在用新的点子捉弄我。 蒋云书醍醐灌顶,他猛地抬起头,看见秦终南笑着说:“谢谢宝贝,你今晚要早点回来哦。” 心理咨询室内一阵安静,秦终南也没有开口,半晌,蒋云书问:“我能聘请你的omega给我的omega做心理治疗吗?” 秦终南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笑吟吟道:“是另外的价钱哦。” 蒋云书不假思索:“好,麻烦了。” “不客气,”秦终南起身把他送到门外,笑着说,“毕竟我的咨询费也不便宜,明天见,蒋先生。” 蒋云书颔首道:“明天见。” “失个忆跟换了个人似的,”秦终南站在门口绕着金丝眼镜的链子玩,细细回想蒋云书的谈吐与神态,笑了声,“有趣。” 蒋云书回到病房时白糖还没有醒,蜷着身子只占了床的一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差点就要上去把指尖放在白糖鼻子底下了,问了医生,说是体质太差,耐药性弱,不是大问题。 蒋云书坐回陪护椅上,闭上眼睛试着释放信息素,这是刚刚他花了另外的价钱让秦终南教自己的。 慢慢的,一股清冽的味道占据了整个病房,他看到白糖哪怕睡着时也紧紧攥着被子的手似乎松了些。 有用,信息素果然能安抚omega。 蒋云书安心了些,他用指腹轻轻地把白糖皱起的眉毛抚顺,再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被子上后,走出了病房。 他点开手机备忘录,一项一项地看下去,确保自己没有漏掉知识点。 好,接下来要开始忙了。 白糖在蒋云书走后不久醒了过来,还没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自己alpha的信息素,生理上舒适得让他只想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可心理上的反胃顿时涌了上来,他掀开被子,冲进洗手间一阵干呕。 披在被子上的大衣掉到了地上,扣子撞到地砖,发出“啪哒”一声。 下一秒白糖又踉跄着跑出来,极力忍着翻涌的难受跪到地上,垂着头紧紧盯着地砖线,“对不起先生……我我不是、闻到您的信息素吐的,我是身体难受……” 可意想中的疼痛与辱骂都迟迟未来,白糖一直绷着,跪到手脚冰凉了才敢微微抬高了些视线,病房里没有人。 因为信息素的存在,他下意识地以为alpha在病房里。 现在已经12月了,南方又没有暖气,只穿着薄薄一层病服的白糖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撑起冻僵了的身子爬回被窝,抖了好一会还是冷得不行。 可能是气血不足,在冬天他的身体特别难暖起来,往往睡醒了一觉手脚还是冰的。 这时,静谧中传来一声极为突兀的滴卡声,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白糖反射性地往被子里缩了下,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一个女护士抱着一床被子进来了,她是beta,因此闻不到房间内的信息素有多浓郁,“白糖是吗?你的alpha租多了一床被子,放在哪里?” 白糖迟缓地眨了下眼睛,伸手接过来,“……谢谢你。” 护士把一个保温饭盒和一个塑料袋放在床头柜,“这些也是你的alpha带过来的,还有,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白糖闻言乖乖垂着头,没什么生气,仿佛奴仆等待自己残暴的君主下命令一般。 是那句“乖一点,别给我惹麻烦,不然回家有你好受的”,还是那句“不听话的话就把你扔在这里,反正除了挨*也没什么用”? “他说,”护士回想了下,道,“别怕,很快就接你回家。” ……诶? 白糖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才迟钝地抬起头,正想问是不是带错话时,发现护士早出去了。 他看着那床多出来的被子发了好久的呆,才慢吞吞地拨弄了下那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双全新的毛绒拖鞋,上面还缝着一只呆头呆脑的小熊。 白糖的睫毛颤了颤,蒋云苏会买这种拖鞋……?他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小熊的鼻子,戳了一会后把手伸进拖鞋里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尖锐的东西,才放在地上穿了进去,小熊头刚好搭在苍白清瘦的脚踝上。 alpha把保温饭盒拧得很紧,白糖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盖子扭开,一瞬间菜香四溢,清蒸南瓜、娃娃菜蒸粉丝、炒三丝还有几颗小小的肉丸子,把饭盒装得满满的,他饿了许久的肚子应景地叫了声。 白糖咽着口水把肉丸子扒拉到一边后,一勺接一勺地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第二天早晨7:00,当许秘书在公司见到蒋云书的身影时,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许秘书喜极而泣,他的年终奖有希望了,“蒋、蒋总!您在学习基础设计吗?有什么不懂的……” 话音突然停了,因为他看见桌子上摆着一沓摞高了的书,alpha手里还拿着一本《考研西医综合》,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许秘书吓到结巴:“蒋、蒋总!您!您是在做、做什么?!” 蒋云书头也不抬,一手漂亮的行书跃然纸上,速度极快,“我要考研。” 许秘书:“哈,哈?哈?!” “哦对了,”蒋云书终于把注意力从书中吝啬地分出来了一点,“你最近多招一些有原创风格的设计师吧,我要当放手掌柜了。” 许秘书人傻了,哆嗦着手指:“不是,蒋总您……” “真的,”蒋云书掏出几沓纸放在许秘书面前,“你放过我吧。” 许秘书颤着手捏起那些纸一看,完全,鬼画符,歪歪扭扭的线条,东倒西歪的形状,下笔的起点和终点永远没重合上,看着乱七八糟,如同许秘书现在的心情,糟心极了。 蒋云书是下午快三点到的医院,还没走近就看见了秦终南的身影,旁边站着几乎小了一个身型的omega。 “嗨,”秦终南笑着打招呼,眼镜上的银链随之晃动,“终于来啦?介绍下,我的伴侣周朝雨。” 蒋云书微微颔首,“您好,麻烦……” omega穿着紧身的浅灰西装,短发显得眉眼更加清秀,一个正眼都没给这个面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alpha,他冷哼一声,淡淡道:“别自以为是,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omega而已。” “欸~朝雨真帅啊,”秦终南弯着眼睛看周朝雨的背影,他瞥了眼怔住的蒋云书,看似安慰,语气里的讥讽却一点没掩饰,“啊别在意,我的伴侣是一名o权主义者,面对蒋先生这样的alpha,他没把你鸡鸡砍下来算你走运哦。” 怕有些读者不看作话,在此申明:在现实,本科非医学专业是不能考医学研究生。但在这个世界里,私设可以。 第14章 “又乱跑。” 如果蒋云苏还活着,那么他会对秦终南这张脸有印象,毕竟时刻戴着细链金丝眼镜的骚包alpha可不多见。 那是大概在一年前的聚会上,天封集团的长女alpha秦时北出差去了,作为次子的秦终南被迫出席,因此见到了最近很火的天才设计师。 他晃了晃红酒杯,黑到发亮的眸子看着在人群中笑得优雅从容的蒋云苏,秦终南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夸赞蒋云苏落落大方的礼仪与优秀过人的能力,还有近处几个omega的惊呼,说蒋云苏对待妻子也是出了名好,说真羡慕那个嫁给蒋云苏的omega啊。 但秦终南是心理医生,他注意到每次蒋云苏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与厌恶,都是非常细微的表情,但那时的他以为只是有个性有傲气罢了,毕竟艺术家。 殊不知过了半场,他刚踏进洗手间的门,就听见了今晚主角的声音,与在外爽朗舒缓的语调不同,隔间里面的声音气焰嚣张,饱含恶意,还夹杂着许多污秽粗俗的词语。 “妈的,扫把柄再往里捅一点。” “痛?用力塞,没吃饭吗。” “婊子,想等我回家弄死你是不是?” 秦终南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下半场开始没多久,蒋云苏过来碰酒了,“秦先生久仰,果然一表人才啊。” 声音变回来了啊,秦终南扯了扯嘴角,向来最讨厌这些表里不一的alpha,正想开溜就被身旁的秘书扯了扯,他只好敷衍地抬了抬酒杯,“哦。”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看见蒋云苏的额角抽了抽,那是感到嫌恶与不满。 “可是,昨天我没捕捉到任何一丝不耐的微表情。”秦终南躺在周朝雨的大腿上说,“要说是装的话,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一丝破绽,擅长于此的军人也没法做到吧。” 而且,昨天的蒋云苏说话的习惯与之前两种都不同,整段话下来语气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却给人一种稳重温柔的感觉。 “嗯,”电脑放在秦终南的胸膛上,周朝雨戴着一副眼镜正在打字,“他的感谢也是情真意切的。” 秦终南把玩着周朝雨的手腕,“改过自新?” 周朝雨把手抽了出来,淡淡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欸~”秦终南再次捉过omega细白的手腕,亲了下,“不过蒋云苏失忆之前是被医生判定为脑死亡的,结果半个月后突然痊愈,震撼医学界。” 周朝雨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但当时秦终南和他说过这件事,他微微皱眉:“是他?脑死亡怎么可能痊愈。” 当一个医生诊断为一个患者脑死亡其实就是宣判了一个人的死亡,当患者被宣布脑死亡时,至少有两名具有丰富临床经验的执业医师进行判定,且只有两人意见相同时,才能认定该患者达到了脑死亡的状态,是相当谨慎的。 秦终南终于放过已经被揉得发红的手腕,他挑起眉梢看向周朝雨,“当时医院给出的说法是,医生判断错误,否则没法解释。” 周朝雨停下打字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回望秦终南的眼睛。 白糖住了四天院,每天下午三点,周朝雨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给白糖做心理疏导。 “白糖喜欢小动物,你可以试着让他接触,”周朝雨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蒋云书的面部表情上,“不过他怕你把小动物都杀掉。” 蒋云书闻言顿时皱了眉,认真说:“我不会。” 周朝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置可否道:“但愿,我只是辅助的角色,白糖走出恐惧的关键在于你。” “谢谢。”蒋云书说。 周朝雨这次连“我只是在帮omega”都懒得说,直接走了,毕竟作为一个o权主义者,和蒋云苏这样的alpha说几句话已经是极限。 可万万没想到,走到一半的周朝雨停下了脚步,突然喊道:“蒋云苏。” 蒋云书毫无停顿地回头:“周教授,还有事吗?”因为名字极其相似,往往别人喊出前两个字时,他就有反应了,省下了习惯别人名字的时间。 “不,”周朝雨面无表情,“没什么。” 蒋云书看着周朝雨离去的背影,一瞬间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果然还是不喜欢和心理医生打交道,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 病房门上有一个透明的小窗,方便医生们观察病人的情况,蒋云书看到刚和周朝雨见完面的白糖似乎心情挺好,正坐在病床上看窗外的风景,两条细直的小腿垂下来,微微摇晃着。 白糖开心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蒋云书想敲门的手停了下来,转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掏出那本《放射肿瘤学》看了起来。 距离他考研已经过了7年,虽然临床经验很多,实操也熟练,但理论性的东西全部都要重新捡起来,概念得一字不差地背下来,30岁的人了,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二件事竟然是跑去阳台一边醒脑一边背50个英语单词。 但好在背诵,对于蒋云书来说,是最轻松、最容易、最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 并且,如果想以最快的速度重操旧业,那么他必须得考上第2星排名第一的医学院校,然后提前毕业。 白糖正被窗外的一只蝴蝶吸引了目光,突然床头柜的方向传来一声响。住院的第二天,蒋云苏就给他买了一台手机,他当然不敢收。 但alpha说:“没关系,那就放着吧,记得每晚给它充电。” 白糖打开一看,是周朝雨给他发了家里猫咪的视频,橘白相间的小猫伸出软软的爪子想去够捉弄它的逗猫棒。 “好可爱。”白糖打字,发送。 很快,周朝雨就回了:它叫跳脚。 白糖忍不住再次点开视频,虽然名字很奇怪,但……好可爱啊!他一遍又一遍地不知看了多久,连跳脚左边爪子上有一丢丢黑印子都看清了。 “叩叩。”敲门声忽然响起。 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的白糖吓得浑身一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到被子底下,差点要跌下床去,心砰砰跳起来,声音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白糖,是我,”蒋云书滴了身份卡,把门打开,见白糖脸上慌乱紧张的表情,以为自己又吓到他了,“别怕,我就站在这里说。” “先、先生!”白糖哪敢让alpha站在门口啊,他立刻跳下地向门口跑去,小声说道,“您进来吧对不起先……” 他已经四天没见过蒋云苏了,每天的晚饭和一件满是信息素的衣服都只是让护士帮忙带进来,当然饭菜他并不认为是alpha做的,除去蒋云苏不可能花时间给他做饭的原因之外,还有尝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很淡的味道。 话音未落,蒋云书皱着眉果断地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把白糖抱了起来,谴责道:“脚还没好,又乱跑。” 白糖的鼻子撞到了alpha坚硬的胸膛,他被蒋云书放到病床上,看着alpha握起他的脚腕检查伤口是否有裂开。 “那我就站在这说吧,”蒋云书退到洗手间门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小红本递给白糖,“看。” 白糖低着头不知所措,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是你的,”蒋云书再次往前递了递,温和地说,“打开看一下。” 白糖接过来,翻开,看见上面第一行字时瞳孔一缩,愣住了。 窗外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鸟飞过,衔起一片枝叶。 “捐赠证书,白糖先生,感谢您为本校捐赠的17万金额……”白糖不可置信地读出声,喃喃道,“谨致谢忱,凤栖omega院校。” 第15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凤栖omega院校,是白糖的母校。 在一个alpha主宰的世界里,他们理所当然地想从小给omega们灌输奴性思想,人人平等的概念从老师们的嘴里说出就会变成omega原本就是依附于alpha的存在,体育课程也从来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家务课程,教omega如何变得贤惠,如何变得更能讨alpha的欢心。 于是很多结了婚的omega惨受家暴,也只会觉得自己的丈夫打得对,因为自己总有地方做错了,alpha管教omega,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凤栖omega院校,是第2星第2区唯一一所还没有被染指的学校,社会上有所成就的omega百分之九十都是从这所院校毕业,像周朝雨。 学校里的omega学习的内容与alpha相同,甚至更多,每周一节的思想课,不宣扬什么思想,也没有老师讲课,就只是三百多个omega坐在大堂里,安静地看着投影上的一件又一件的真实事件:omega在这个社会上的待遇。 那是他们的校长从新闻上、从杂志里、报纸里一点一点搜刮下来的。 例如#omega剐蹭alpha车辆被当街扇脸#。 可视频上明明是alpha突然打开车门,撞倒了omega。 又例如#alpha家暴虐待omega妻子致死判刑一年三个月# 缓刑两年。 礼堂很安静,只有投影发出来的声响,学生们沉默地看着屏幕上满是鲜血的脸,主要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咬着牙生气,像周朝雨,拳头握得死紧,手心鲜血淋漓;另一种是流着泪生气,像白糖,可流下的不是眼泪,是不甘,是无力,是愤怒。 一间小小的礼堂,承载着满腔无处而发的愤恨。 不知是谁牟足了力气嘶吼:“都给我努力啊——” 校长背着手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气势汹汹的学生们,他沉着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散会!” 凤栖omega院校的校长,是个alpha。校长的爱人是校长的老师,是教会校长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的一位了不起的omega,十年前,因被其他alpha强奸自杀而亡,校长终身不娶。 然而大概从周朝雨的上一届起,上头就开始层层施压,毕竟那些独裁惯了的alpha明显不能忍受一丝一毫违抗他们的可能。 本就是校长和爱人创办的私立学校,学费不高,一些贫困生直接免学费,学校的运营、设施的更换、教师的工资样样都需要钱,这么多年下来,校长早已一贫如洗、精疲力尽。 哪怕每一届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集资、捐款,但也只能勉强维持。 直到现在,凤栖omega学院占地面积被砍了三分之二,学生不足两百个,老师也只剩六名。 白糖拿着证书的手都在抖,这17万,对于母校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的存在。 “这是那颗蓝宝石卖掉的钱。”蒋云书解释道。 白糖抚了抚证书上的校徽印章,沉默半晌,他轻声问道:“先生,您是真的失忆了吗?” 没有失忆的蒋云苏绝对做不出这件事。 炒股亏掉几万块就让自己挨了一顿好打,那视财如命的性格,首先不可能捐赠17万,再者不可能捐给凤栖,因为蒋云苏是支持凤栖被取缔的那一大部分alpha之一。 如果说是花这么大的代价仅仅只为捉弄折磨他,就更加不可能了,因为在蒋云苏心里,他不配。 “是,”果然如周朝雨所说,白糖认为自己并没有失忆,蒋云书认真道,“是真的失忆了,以前的所有事我都记不得,醒了之后得知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感到很愤怒也很抱歉,所以不会再对你不好了,以后都不会了。” 白糖静静听着,他突然注意到,alpha说话的语气变了,明明是一样的声音,可语速和音调都在一个让人舒服的范围内。 这么一大段话下来,莫名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白糖差点就要信了。 如果没听到那句话的话。 “谢谢您……先生。”他垂下眼睫,可是哪怕失忆了,本性也不会变的。 再者,时间那么多,总会,想起来的,然后那一天,就是他完蛋的时候。 医生诊病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医生看着手里的脑部ct,说:“可能是短暂性失忆,或许很快就会记起来,又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他还是不能松懈,白糖神色灰败。 “那我就先走了,”蒋云书把一件满是信息素味道的西装外套放在病床上,“明天来接你回家。” 白糖垂下头,乖顺道:“……好的辛苦先生了。” 蒋云书走后,白糖发了很久的呆,回神时天都快黑了,他再次打开捐赠证书,来来回回地读了好多遍,完全不舍得放下,突然被子里的手机响了声,他怕是蒋云苏的信息,连忙掏出来。 周朝雨:我看到学校官网上公布了你捐了17万的感谢简讯,怎么回事? 白糖慢吞吞地打字:蒋云苏用我的名义捐的……他好像真的失忆了。 周朝雨之所以能和白糖在短短五天内熟稔起来,是因为白糖在校时,对周朝雨这个优秀的学长有印象。 心理疏导的第三天,周朝雨得知白糖是凤栖学子的时候,非常惊讶,“那你怎么……” “因为我是个omega,”白糖说这些的时候,安静地望着窗外,长得过分的睫毛落寞地扇了扇,“分化当天我的父母就不管我了,我的外婆把我接过去,替我办了凤栖的入学申请,但还没毕业,外婆就去世了。” 剩下的不用白糖说,周朝雨也懂了,一个无依无靠、没有财产的omega在社会上的存活率几乎等于0,他周朝雨之所以能够到现在这种地位,完全离不开家庭的保护与支持。 白糖看着周朝雨回复的一个“嗯”字,把手机锁屏放回柜子里,缓慢地倒在了病床上,逐渐蜷缩起来,被子盖住了瘦削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流淌,他哽咽了下,“明明……明明当时我的思政成绩是班里最好的……” 第二天周朝雨依旧准时出现在病房,但他发现白糖的情绪相对于昨天来说,低落消极了很多。 结束后,他简单地和等候在门外的蒋云书说明了下情况就离开了。 蒋云书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他敲了敲敞开的门,“白糖,别下地,我抱你。” 白糖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全部放在一个小旅行袋里,他的脚尖本来都要碰到地面了,闻言又缩了回去,他紧张不安地坐在病床上,双手绞着无辜的床单。 “来。”蒋云书让白糖坐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左手提起旅行袋,“扶稳。” 白糖小小一只靠在alpha身上,看起来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虽说的确是圈着蒋云书的脖子,但双手一点没放松,仅仅是搭着而已,全身都绷紧了。 昨天他们说好了回家之前先去做个全身体检,白糖全程都很安静也很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腺体科的医生是个omega,对这种不守alpha德的alpha没什么好脸色,“你的omega腺体发育都还没正常你怎么可以终生标记呢?这有多痛你知道吗?” 蒋云书的脑子闪过小册子上终生标记的概念,他沉默,终生标记都做过了?算了,原主那人渣,也不意外。 白糖闭上眼是一大片的猩红,他看到了被强行标记那天奄奄一息的自己。 蒋云书被翻了白眼也不生气,他问:“医生,能问下为什么发育不正常吗?” “这不得问你?”医生嘲讽地说,指了指白糖后颈腺体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暴力破坏、不正确标记或者先天性,看这样大概是前两种了,具体原因和具体治疗方案都得专门去做个腺体检查。” 蒋云书也是第一次看到白糖的后颈肌肤,安静半晌,他问:“那请问今天还有腺体科的检查预约名额吗?” “没有,”医生没好气地说,“后几天吧。” 他抱着白糖走出腺体科室的门,说:“对不起,但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白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然一定会被吓到,因为此时此刻的蒋云书面无表情,眼神发冷,很明显是生气了。 第16章 “狗狗……!” 因为周安得的是骨癌,所以蒋云书特地给白糖预约了个全身骨头的检查。 “蒋先生,你的omega,应该被人虐待过啊……”医生拿着几张x光片,指了几处给蒋云书看,“癌变倒是没有,但患者有好几处骨头都是断了再长回去的,还有骨裂纹,最严重的是左手手腕骨,在阴冷的天气时会发痛。” 或许是蒋云书抱着白糖进来时的维护姿态,又或许是蒋云书得体大方的谈吐与神态,给医生留下了个好印象,让人下意识觉得,他不会是那个虐待白糖的人。 总之蒋云书出医院的时候脸色更难看了,连坐在副驾驶的白糖都感受到了低气压,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抱歉,”蒋云书深吸一口气,搓了把僵硬的脸,“吓到你了。” “没有的……先生。”白糖抿着嘴唇摇头,总之现在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蒋云苏失忆了,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应该不会再打自己。 但……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呢?明天?后天?一个星期后?什么时候都有可能。 按照蒋云苏的性格,他恢复记忆那一刻肯定不会再装下去,只会立马暴跳如雷地收拾自己,因为害他白白丢了17万,还有其他检查费用等等的钱。 眼前一一闪过蒋云苏的手段,白糖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车窗上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 “到了,”蒋云书没有把车开进车库,而是停在别墅门口,“我抱你。” 白糖微微侧头,透过车窗,眼神无光地看着这个他住了三年多的地方,不想进去……不想,他讨厌这里。 蒋云书拉开副驾驶的门,轻轻把白糖抱了起来,他按下密码锁,踩上了茂盛的草地,问:“白糖,会怕狗吗?” 白糖一愣,他刚刚走神了,没太听清,蒋云苏说什么?狗狗……?他呆呆地眨了眨眼,正想开口,忽然听见一连串奶声奶气的狗叫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白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只见一只黑团子扑腾扑腾地朝他跑来,一双耷拉的大耳朵迎着风一晃一晃的。 “狗狗……!”白糖小声喊,眼睛瞬间亮了。 看样子是不怕,蒋云书松了一口气,把白糖轻轻放在地上,黑团子立刻摇着尾巴绕着自己的主人跳来跳去,爪子勾住裤子站起来,还去扒拉脚心上的绷带。 “不可以。”蒋云书双手抓住狗的前肢把它提起来,“主人受伤了,不可以碰脚。” 黑团子“汪”了一声,眼珠子黑亮。 白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只小狗上,周围的一切都忘了,他双手不自觉地像狗爪子一样缩在胸前,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团毛茸茸生物。 或许是白糖的目光太过于炽热,蒋云书很配合地把狗放到白糖怀里。 阳光把这一片草地照得微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香,光晕停留在蒋云书锋利的侧脸上,他静静地看着远处,白糖坐在草地上,像摸一个宝物般缓缓抚过狗狗的毛发,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惊喜。 昨天蒋云书听完周朝雨的提议后,没有一丝犹豫地去了最近的宠物市场,他想要一只能够给予白糖安全感、能保护白糖、治愈白糖的大型犬,不仅要温顺听话,还要具有攻击力。 当然也不能撒手没,不然白糖这个小身板去遛狗都不知道谁溜谁。 于是最后他提着个小黑狗回来了,如果按照原来世界的称呼的话,应该叫德牧,是最忠诚护主的品种之一。 蒋云书看了下时间,天快要黑了,他站起身,说:“白糖,走吧。” 白糖下意识地把狗抱在怀里,警惕地望着alpha,他刚刚全身心都被狗狗吸引了,经过这一打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蒋云苏的狗。 “对不起先生……”白糖揽着德牧的手慢吞吞地松开,往前推了推黑团子的圆滚滚的屁股。 小德牧以为在和它玩,吐着舌头要去舔主人细长的手指。 蒋云书一看白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说:“白糖,这是我们一起养的狗。” 其实他原本是真的想说“这是你的狗”,但周朝雨不愧是心理教授,把他看得透透的,“如果你打算让白糖接触小动物的话,不要对白糖说这是你的,这会让他时时刻刻都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只要是独属于他的,都会被扼杀掉。” 白糖神色讷讷:“一起?”那蒋云苏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小狗吧? “嗯。”蒋云书肯定道,他蹲下来,“但是它更喜欢你,所以会保护你,你看。” 白糖没懂什么意思,只见蒋云书抬手,好似要打下来,他瞳孔一缩,惊骇地呜咽一声,反射性地紧闭眼睛,抖着将自己缩成一团。 下一秒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却突然听见一声奶凶奶凶的“嗷呜”和蒋云苏毫无感情的一声“啊”,他抖了一会,试探地睁开一条小缝,面前的景象顿时吓得他心惊肉跳。 小狗哼哧哼哧地咬着alpha的左手不放,alpha皱着眉毛,脸上好似有些痛楚。 “先生!”白糖惊慌地抱起小狗,连连退后,浑身都沾了草屑。 蒋云书突然就有点想笑,嘴上喊着他,手却抱着其他狗,亏他演得那么费劲,脸上每一个五官都在用力,还掐了好几下可怜的德牧,才成功让它咬自己。 蒋云书用纸巾擦了擦满是口水的手,解释道:“我刚刚没想打你,只是演示一下,你看,它在保护你。” 白糖愣了下,低头看向怀里叼着他衣服磨牙的黑团子,忍不住摸了摸毛绒绒的狗头。 小德牧:?歪头.jpg 蒋云书还是无法忍受手里的粘腻,走去小院子的水龙头洗了个手,他之所以演这么一出,是想让白糖安心些,受到伤害时,这只小奶狗会拼了命保护他,无论施暴者是谁。 “我们走吧,”蒋云书把手擦干净,“天快黑了,你抱着小狗?” 白糖不知道要去哪,他也不敢问,乖乖地抱着德牧坐在副驾驶,他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在未知的目的地下逐渐不安起来,只能越发抱紧了怀里唯一的暖源。 “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驶出十几分钟,蒋云书在安静中找了个话题,“它是个男孩子。” “不、不了,您取吧,谢谢先生。”白糖蜷缩在车门旁,紧张地捏着德牧的爪子,他手脚有些发凉,一闪而过的路灯照亮了他冷汗盈盈的脸。 蒋云书终于发觉了不对劲,“白糖,怎么了?” 或许是力气有些大,捏痛了德牧,黑团子哼哼唧唧叫了起来,白糖注意到窗外越发荒凉的景色,一时之间积累的恐惧情绪在脑海处爆裂开来,如同溺水的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他颤着声音问:“先生……您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蒋云书疑惑,“我想不起来了的,怎么了?”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我错了先生,别丢下我……”白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蒋云书一怔,暗骂一了声,连忙把车停在路边,打开了车里的灯,一下子暖黄的光充盈了整个空间,他说:“我们搬家了,我没和你说吗?” 第17章 “少恶心人了。”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光亮度调在37%,页面的信息内容鱼龙混杂,看得蒋云书眼花缭乱,笔尖一抬,他在计划表的最后一项打上勾,侧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凌晨5:02,酸涩的眼睛开始一下一下地抽着痛,他疲惫地仰高脖子,把头枕在椅背上,吁出一口气,“明天要去把白糖接回来了……” 这五天他实在是太忙了,忙得头昏脑胀,每天睡不够五小时,时限内要完成的事太多,办证书、发布房子信息、与买家谈妥价钱、订立买卖合同、搬家等等等等。 初中之前,他的父亲会给他制定每天的计划表,没有完成等待他的只有惩罚,高中之后,制定计划表的人从父亲变成了他自己。 他会随身携带一个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每一天的行程安排,直至睡觉闭上眼的那一刻,写在笔记本上的当天内容一定要完成。 在原来世界,他已经用掉32个笔记本了。 或许是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影响,也或许是他的性格本就自律,这么多年下来,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没有压力反而会让他感到空虚焦虑。 他不能放白糖独自一人在医院太久,也不能等白糖出来再继续,他必须办妥一切,安定一切,给白糖提供一个稳定恢复的环境。 必须。 搬家这么重要的事情,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因此他一直认为自己说了,原来从第一天就出错了……蒋云书叹了一口气,这个记性,不服老不行,就连背英语单词,第二天一起来都能忘五分之一,明明读书时候过目不忘来着。 “我把原来的房子卖掉了,”蒋云书尽量放轻语气,企图安抚一下白糖,“我们搬家了,现在要去新家,还有大概十分钟就到了,别怕。” 小德牧缩着四只小短腿趴在白糖颤抖的怀抱里,它好似感受到了主人害怕的心情,搭了条暖呼呼的爪子在主人的手臂上,拱了拱,歪着脑袋“嗷呜”了一声。 白糖瞬间把黑团子抱得更紧了。 蒋云书的头有些疼,青筋突突地跳,他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竟然忘记告诉你了,抱歉,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 白糖微微侧过脸,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蒋云书,他早就注意到了alpha的状态很差,眼睛全是红血丝,脸色也有点发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 蒋云书想起什么似的,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你看,我昨天拍的新家的图片,是在白天拍的,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这里。” 白糖的下半张脸都埋在小德牧身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月亮眼,静静地看着手机上的图片。 “因为时间太赶,所以只拍了几张,”蒋云书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去亲眼看看怎么样?很快就到了。” 半晌,白糖颤抖的身体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小幅度的点点头。 “那我们出发了,”蒋云书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看向前方,重新拉下手刹,装作随意地聊道,“白糖想给狗狗起什么名字?” “还是先生取吧……”白糖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太会取名字,如果是我的话……”蒋云书貌似有些苦恼,想了会,“可能会叫上岸。” 气氛好似松懈下来,白糖眨巴了下眼睛,下意识顺着话说了下去,“为什……”反应过来后又赶紧闭了嘴。 蒋云书没在意,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要考研。” 蒋云苏要考研?白糖沉默了,快30岁的人了,怎么突然……?失忆之后突然醒悟?现在已经12月了,如果要考只能等下一年的12月。 虽然满心疑惑,但白糖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和谐到能让他询问alpha的私事。 “这个我是不是也没和你说?”蒋云书接着说下去,“我计划下一年去考研,公司不打算再亲自经营了,但别担心,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白糖有些惊诧alpha竟然会主动和他说这些事,这……还是第一次,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考研,读书,真好啊。 蒋云苏不会让自己去读书,不然大学他肯定是能考上的……那时候的自己,真蠢。 下一秒蒋云书温和道:“白糖要不要也去读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糖现在21,和原主结婚时才18岁,高中刚毕业。 白糖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问题,他唰地扭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惊道:“真、真的吗?” 话脱口而出,紧接着白糖猛地愣住了,那一刻仿佛有个大铁锤用力砸到他的头上,砸得他眼前空白,砸得他清醒了过来,他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惊慌道:“对不起先生……我乱说的,我不想去……” 疯了吗,白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竟然会把失忆的蒋云苏说的话当真?是嫌自己的生活还不够难吗?就单单那句话就足够让恢复记忆的蒋云苏狂怒了。 “没关系,”意料之中,现在还无法让白糖相信他,蒋云书向左摆方向盘,车子驶入一个高级别墅区,说,“待会可以按下你那边的车窗,让保安认认你的脸吗?” “可以……”白糖小声说。 贴了遮光膜的车窗降下来,越来越多的光慢慢染上白糖的脸庞,他局促地坐在副驾驶上,只敢盯着自己的脚看。 在保安问好的背景音中,他听见alpha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缓有力:“你好,这位是我的伴侣,也是3201的房主,这只狗是我们一起养的宠物。” ……伴侣?他第一次听蒋云苏这么称呼他,不对,这是第一次蒋云苏给外人介绍他的存在,白糖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他又稳定了心神。 别当真,白糖暗暗告诫自己,蒋云苏向来油腔滑舌,失个忆而已,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到了,”蒋云书把车停进了车库,打开副驾驶门,对白糖伸出手,说,“来吧,回家了。” 白糖静静看着新家的样子,别墅面前的花园比之前更大了,不变的是那一大片草地,但也只有空空一片草地。 “以后白糖有空的话可以在这种自己喜欢的植物,也可以买喜欢的户外装置,像秋千滑梯之类的,还有狗狗的训练工具,全部都可以放在花园里,甚至可以改装,铺一条石子小路,挖一个小池塘养些鱼,”蒋云书耐心地叙述着将来可以干的事情,笑了下,“到时候我和白糖一起做,怎么样?” 秦终南说,要多让白糖接触大自然,做一些放松却专注的事情,重新建立兴趣爱好,这样会尽可能地避免白糖胡思乱想,陷进压抑绝望的情绪中去。 想象力真的是很神奇的一种东西,明明alpha讲故事的能力不怎么样,描述也很平淡,可这些美好的画面,却一瞬间都呈现在了白糖的脑海里,甚至让他有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白糖抿了抿唇,说得好像真的可以实现那样……少恶心人了。 他安静地呆在蒋云书的怀抱里,小声说:“好的……谢谢先生。” 第18章 “装什么正人君子?” 房子内部非常简单,主要色调只有灰白,一切都保持着新房的样子,没有哪个地方是特意设计过的,二楼一半的面积是露天阳台,阳台摆着巨大的沙滩伞和几张躺椅,而在这像一张白纸的家中,唯一显眼的便是绿,浅绿、葱绿、森林绿、深绿、墨绿……不同的绿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生机与希望的感觉。 一眼望过去,全是绿植。 白糖的脚已经好了很多,垫着脚后跟走路基本没什么痛感,他抱着小德牧,有些警惕地观察着新环境,他看到厨房与客厅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植物墙,连接了天花板和地板,他近看才发现,这个墙其实是个镂空的架子,上面爬满了爬山虎,有几根翠绿的根茎卷曲地伸了出来,垂在外边。 白糖紧张地左右望了望,用余光捕捉到alpha在厨房里,才快速地把那几根细小的茎叶扒拉回架子上。 蒋云书手在淘着米,眼睛却一直小心观察着白糖的状况,从刚才开始,白糖就站在那一墙爬山虎面前紧张兮兮地不知道做什么,做贼似的。 他耐心地等待,好一会才见白糖细手一抬,就为了把几根掉队的爬山虎弄回架子上,有一根还特别不听话,弄上去又掉下来,弄上去又掉下来,白糖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眼珠子哆嗦着,绞着手指,看了好几下他这边。 蒋云书立刻收回视线,佯装毫不知情,专心致志地搅弄已经洗了十几分钟的米水,嘴角却微微上扬着,像老父亲慈祥的微笑,有一种养了许久的小猫咪终于肯从笼子里伸出一只爪子试探外界的成就感。 见白糖从这边晃悠到了那边,距离厨房有一小段路程了,他才开口:“白糖,上面有两间卧室,你看看喜欢哪间?” 白糖想都没想,怯怯道:“……先生先选。” 蒋云书便说:“那我要左边那一间吧。”右边那间向阳,光照比较好,他顺便瞟了一眼爬山虎墙,看见那一根不听话的小根须在架子上被绕了好几圈。 白糖下意识道:“好的……谢谢先生。”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来,他是不被允许睡床的,更别说有一间属于他的房间了,可提问时alpha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选项,很容易把人套进去,刚刚发生的事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可应都应了,白糖正纠结要不要开口挽救一下时,又听alpha说:“白糖快给狗狗想一个名字吧,我不想动脑筋,头疼。” 这话就很巧妙,是我不想做了,才把工作扔给你,主被动关系一下就变了。 白糖果然面露迟疑,他是真的想给狗狗取名字,每晚睡觉都在幻想,如果自己有一只宠物,会给它取什么名字,名字也的确早就想好了,他试探地问道:“先生,可以叫黑糖吗?” “当然,”蒋云书勾了勾嘴唇,肯定道,“很好听的名字。” 白糖没想到alpha这么好说话,他愣了下,随即眉眼舒展开来,惊喜的情绪染上了白皙脸庞,他低着头看向怀里乱蹭的小德牧,一下又一下小声喊着:“黑糖!这是你的名字,黑糖,小黑糖。” 蒋云书用现有材料做了几个菜,白糖手里拿着两碗饭,跟在alpha后头走着,他看到饭桌时突然愣住了,随即有些惶然地看了看周围。 “怎么了?”蒋云书很自然地从白糖手里接过饭碗,心里清楚白糖这应该是在找小桌子的替代物。 白糖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小音箱。 蒋云书语气怀疑:“那里应该坐不下我们两个。” 白糖神色讷讷,视线飘忽到了花盆架子上。 蒋云书面露抗拒:“好脏。” 总之白糖想去哪,蒋云书就跟着去哪,最后用坚定的态度逼迫白糖踏出了第一步——坐上饭桌吃饭。 吃完晚饭后蒋云书洗了个澡就去睡了,他脑子里的警报声一直在尖叫,他想起上一个世界的自己就是疲劳过度脑血管破裂死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到了些许的后怕,不是怕自己又死掉,而是怕自己死掉后,白糖再没庇护。 第二天早上,许秘书来到公司,见到他的上司坐姿端正,不知看了多久的肿瘤学。 许秘书早已麻木了:“蒋总早上好。” 蒋云书点点头:“好。” 许秘书正想去做其他事时,突然鼻子动了动,疑惑道:“蒋总你有没有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腥味。” 蒋云书一本正经:“没有。” “没有吗?味道很大啊?”许秘书左嗅嗅右嗅嗅,“有点像……菜市场的味道。” “没有,”蒋云书面色严肃,只想赶人,“出去工作吧。” 许秘书满脸迷茫地走了。 蒋云书顿时松了口气,他把藏在桌子底下的切口整齐、布满针线的猪肉放回冰箱里,打开窗户,拿出空气清新剂一阵乱喷。 其实每天早上他都会去菜市场买三四斤猪肉,然后套上好几层塑料袋带到办公室进行“手术”。 不保持练习的话,不但手感会变差,手也会变得不稳。再说了,猪肉利用完还能带回家做饭,岂不妙哉。 只是没想到今天许秘书竟提早到,蒋云书刚刚收拾完,还没来得及通风散味。 不过好在没被看到,不然许秘书脸上必定是“震惊,堂堂总裁竟在办公室切猪”“震撼我妈,你竟然有这种癖好”的表情。 蒋云书一边画着重点一边想白糖睡床了没有,起床了没有,吃早餐了没有,这时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来,“喂你……” “蒋总,怎么出院了不告诉我们这帮好兄弟啊!”那边说,“没有蒋总你我们玩得都不尽兴,今晚来一局?” 好兄弟?原主的朋友吗?蒋云书微微皱眉,他说:“可以,你……” “行!”那边很雀跃,“地址发你手机了,今晚八点不见不散啊。” 蒋云书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莫名其妙,这人是不能听到“你”之后的话吗? 他当下打了个电话告诉白糖今晚会晚点回去,到时候家政阿姨会过去给他做饭,还是原来那个beta阿姨,让他别怕。 晚上八点,蒋云书准时赴约,灯红酒绿的不知名场所,音乐声震耳欲聋,舞台上面容姣好、衣着暴露的男孩们扭腰舞蹈,舞台下的人们尖叫狂欢,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潮,被人带到一间包间前。 蒋云书早已心生退意,满脑子都是有了家室不能来这种地方的自觉,他正想转身离去时,门开了,一个alpha衣衫不整地搭上他的肩,调笑道:“蒋总来了怎么不进去?人齐了,就等你。” 蒋云书不着痕迹地抖掉自己肩膀上的手,和alpha保持了一段距离。 alpha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再次勾住了蒋云书的脖子,挑了挑眉,“怎么一段时间没见这么生疏?行吧,先玩吧,玩开了你就上头了!” 蒋云书满鼻尖都是浓重的烟味,他有些不适,却不知门后的景象差点让他直接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一个白皙瘦弱、浑身赤裸的少年被几个高大强壮的alpha按着,嘴张到极致,腿被掰到最开,脸上眼泪混着唾沫,地上几滴鲜艳的血。 “今晚只有一个omega,蒋总应该不介意我们先玩吧?”那个alpha脸上是戏谑的笑,指了指房间另一边,“那里还有几个beta,都是蒋总口味,挑挑?” 蒋云书一阵反胃,脸色极差,他猛地甩开那个alpha的手,往外走,声音也是极冷,“恕不奉陪。” 那个alpha三番两次被甩脸色,此时也发作了,他冷哼一声,嘲讽道:“不是吧蒋总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啊?都操过那么多个了,每次玩得最疯的不是你吗?” 第19章 “结局已定。” 蒋云书离开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检查,并加钱加急出结果,夜晚的医院依旧人满人患,他坐在医疗椅上,双手交握成拳抵着额头,不知什么心情地等了大半个小时。 拿到检查报告单时,他没敢一下子打开,好多次只敢看到“姓名:蒋云苏”那一栏。 如果按照一般流程,初次检查出HIV抗体阳性,报告单上的结果应为“待复查”,血液会送到当地的市级及以上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用另外一种方法,再检测一次,如果依然是阳性,会发一张艾滋病确证报告单给本人。 他脑子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想法,只想着,如果他确诊了,那么白糖……他在心里暗骂一声,一下子展开报告单,瞳孔高度紧张地扩大着,捏着纸张的指骨泛白。 HIV抗体阴性。 蒋云书霎时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把自己砸到椅子上,眼前是绝处逢生后的空白。 小德牧的脸几乎要埋进食盆里,一边摇尾巴一边狼吞虎咽着,哼哼唧唧地发出进食的声音。 白糖满心欢喜地抚着黑糖扎手的毛发,漂亮的眼睛弯起带笑,像一双月牙,“黑糖,黑糖……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窗外忽然一阵强光闪过,白糖连忙站起来,理了下衣领抚平裤脚等在门口。 小黑糖不明所以,从食盆里抬起黑乎乎的脸,歪着脑袋看自己的主人。 白糖竖起白葱般的食指,对黑糖小声道:“先生回来了,我们要乖一点。”他透过窗户看见alpha面无表情地进了花园的那道铁门,步伐很大,带着风。 白糖有些瑟缩,作为一个omega,他能清楚感觉到他的alpha心情并不妙。 十几秒后,门开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好几种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白糖一阵窒息,脸色瞬间就苍白了几分,长期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屏住呼吸,乖顺地露出瘦削的后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直到,还在吃狗粮的黑糖也闻到什么似的,“嗷呜”了一声。 白糖一震,这一声,直接把他敲醒了,他突然醒悟过来,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他有黑糖了,要保护黑糖。 白糖撑起发软的双腿,踉跄地抱起小黑糖落荒而逃,他退到厨房后,全身都是戒备的意味,哆嗦着声音问:“……先生您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蒋云书见白糖逃跑的动作一愣,反应过来后抬起手臂闻了闻,“我身上沾上味道了?” 蒋云书在心里又骂了一遍原主和那些猪朋狗友,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把大衣和里边的毛衣都脱了扔出门外,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衬衫。 白糖退得更后了,几乎抵着厨房的柜子,模样是又警惕又害怕。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反应,都叫嚣着恐惧,但为了小德牧,他拼命压抑着本能,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蒋云书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词,为母则刚,他举起手来:“别怕,我没恢复记忆,不会伤害你和黑糖,也没去鬼混……” 说到这,他顿了顿,改了说法,底气有些不足,“我今晚没去鬼混……我就站在这,你听我说。” “失忆到现在,我下午第一次接到了所谓好兄弟的电话,”蒋云书三言两语地解释道,“他让我今晚去聚一聚,于是我去了,发现是那些不正规的……聚一聚。” “但是,我没参与!真的,”蒋云书努力地想证明自己,他拉开衣领,上面干净得很,什么痕迹都没有,“我八点赴约,八点四十分左右就在医院了。” 白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alpha有没有去鬼混,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见alpha拿出报告单证明展示给他看。 蒋云书艰难道:“但是我听那些人说,蒋……我之前应该是出过轨,挺多次的……你知道吗?”他之所以坦白,是认为白糖有知情权。 白糖垂下眼睫,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omega,不是beta,他能闻到很多时候alpha回家时身上的味道有多令人作呕,但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了,毕竟他也早已不喜欢蒋云苏。 现在的白糖只要确认alpha不会伤害黑糖就足够了。 白糖认识蒋云苏时是在16岁,他清楚记得,那是夏日的一个黄昏,飞机低空飞过带来低沉的轰鸣声,他在外婆开的杂货店帮忙,于是恰好碰上了来买水的蒋云苏。 初见惊艳,蒋云苏被青涩漂亮的白糖所吸引,只望了一眼便移不开目光,白糖也对高大英俊的蒋云苏红了脸,结账时,alpha厚着脸皮要到了omega的联系方式。 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朋友,蒋云苏对白糖开展了极其激烈的追求。 白糖17岁生日刚过没多久,唯一爱他的外婆去世了,他没有亲人了。 蒋云苏尽心尽责地照顾伤心欲绝的omega,在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白糖每晚哭到睡着后,一睁眼必能看到alpha关心的眼神。 白糖交不上学费,想去申请贫困生时,是蒋云苏站出来,帮他交了高二高三的学费。 高中毕业后,在白糖18岁生日当天,蒋云苏向他求了婚,而他也早已喜欢上这个alpha,腼腆地答应了,蒋云苏把他抱起来亲吻,并快速地领了证,举办了婚礼。 婚礼当天,白糖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到场,他有些无措地跟在alpha身旁,看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虽然过程中伴郎对他做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蒋云苏的态度也不太明朗,但他还是很开心,笑得很灿烂。 两年时间,白糖以为能足够看透一个人的心。 两人度过了很甜蜜的短短几个星期,然后他提出要去读大学,但蒋云苏竟然不同意,他们吵了一架。 后来蒋云苏示弱地抱着他,说他太漂亮了,要藏在家里,不想让大家看到,态度半哄半强,坚决不让步,白糖自然也不赞同,于是蒋云苏开始了冷暴力。 两个星期后,白糖妥协了,但从那时起,alpha变了,对他似乎有了些厌倦。 omega非常敏感,他尝试挽留,也有心解决问题,但奈何alpha不配合,态度也日渐不耐烦起来。 白糖有些崩溃,每天晚上抱着被子偷偷地哭,他对alpha几乎是倾泻了所有的感情,甚至反思过问题是否出现在他身上。 一个月后,他的初恋和婚姻彻底破碎了,因为蒋云苏第一次打了他。 白糖这次没有犹豫,下定决心提出离婚,现在不离就晚了。只有当被alpha抛弃和被终生标记两个条件都满足时,omega才会被抓去集中生育所。 当晚,蒋云苏强制终生标记了白糖。 至此,结局已定。 白糖这才终于懂了,原来不是好人变坏了,只是坏人太善于伪装,但懂得这个道理的代价实在有些大,要赔上他的一生。 第20章 “不是人。” 蒋云书看着白糖的表情,也懂了,这是知情的意思,他忍不住偏头又骂了一次原主。 就单单重生过来的一个月,他骂人的次数比上辈子加起来还多。 他有些头疼,只要涉及感情的问题,他都不擅长处理,甚至可以说笨拙。 他生性冷淡,忙碌于工作中,29年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动过心,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建立过亲密的关系。在原来世界,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没有恋人,唯一走得比较近的,只有林医生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意外死亡穿到了这里,他可能一辈子就那样独自一人过了。 前面和白糖好几次感情冲突,他都是硬着头皮上的,做得也不好,要是让一个情商高的或者情场老手来,或许白糖根本不会发那么多次病。 而这眼下的状况,蒋云书差点没厥过去。这就等于让一个游戏新手,不升级不装备不磕药,越过小喽啰直接打大boss。 他觉得口头上的承诺实在是太无力,但又不能不说,他艰难道:“我以后不会再和别人……那样,不会再出轨了,也不会和别人发生关系。” 想说的到最后,只汇成三个字:“……对不起。” 白糖垂着眼睛,快速地摇了摇头,“没有……” 蒋云书知道白糖没有信,他也没有死缠烂打,这些只能靠时间和行动证明,“还有,我在那个不正规的聚一聚里,帮了一个omega。” 一直都没什么太大反应的白糖,闻言却倏地抬起了头,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蒋云书不知道白糖又在想些什么,他只能加快速度解释,“你别乱想,我只是帮那个omega还了债,然后公司刚好有个设计师的助理辞职了,所以我让我的秘书带他去入了职,每月工资扣除2000用来抵债,除此之外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蒋云书又感到了一阵无力,仅仅5万块,就能让一个omega被迫留在那种地方遭受折磨,那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个omega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根本不敢想。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omega眼神里的绝望震得他无法动弹,“那我有什么办法!最不想这样的是我!没有一个地方会要一个omega,就连洗碗扫地都不会招聘一个omega……” 不安感像在水中散开的墨,充斥了白糖全身,alpha怎么玩都没关系,但他怕蒋云苏会带回来一个取代他位置的omega,那么到时候,他就会如同一个垃圾一般被抛弃掉。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被限制自由许久的黑糖,小狗早就闲不住了,它牟足力气挣扎了起来,小短腿一蹦,跳到了地上,跑去第二个主人那里咬着裤脚玩。 蒋云书的裤脚被咬湿了一块,他刚想蹲下摸一摸黑糖的脑袋,就听见白糖惊恐的一声:“黑糖!” 白糖见蒋云书抬眼望过来,便着急地要为小狗开脱“罪名”,“先生……黑糖它不是故意咬湿的,对不起先生,您、您别惩罚它。” “我不会,”蒋云书说,“我只是想摸一摸它的头,我很喜欢它的。” 白糖便怯怯地闭了嘴。 蒋云书当着他的面,真就只是撸了下狗就站起身,说:“我先回房了,没什么事不会再出来,你早点睡。” 顿了顿,又补充:“睡床,冬天了,睡地上容易感冒。” 蒋云书知道白糖憎恶死原主了,连他都恨不得把原主碎尸万段,更遑论白糖这个深陷泥沼的受害者,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少在白糖面前出现。 蒋云书就这样早出晚归、和谐地过了几天,白糖手脚上的伤口已经快好了,走路不再会有痛感,蒋云书便抽空带他去检查腺体。 在车上时,蒋云书安静中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和周教授平时会联系吗?” 周朝雨依旧受他委托,一周过来三次给白糖做心理疏导。 “会、会的,”白糖紧张地抓着大衣上的牛角扣,小声道,“我还给学长拍了黑糖的视频……” “学长?”蒋云书问,“你和周教授是同一个学校的?好巧。” 白糖不知道回答什么,有些无措地胡乱应着,“嗯、嗯。” “周教授在学校时是怎么样的?”蒋云书继续没话找话中。 “我不知道,读高一时学长已经毕业了,”白糖偷偷看着蒋云苏的脸色,犹豫地说,“学长是有alpha的……” 蒋云书一愣,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白糖在吃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白糖怕自己对周朝雨下手,他想了想,原主那个人渣也不是做不出这么恶心的事…… 哪怕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针对的是原主,可现在他在这具身体里,心情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他说道:“我不会。” 到了医院,越靠近腺体科,人就越少。腺体科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人。 蒋云书很快想清楚了缘由,本来性别为alpha和omega的人相对就比较少,alpha腺体的构造简单,几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么剩下的便只有omega,可由于omega的社会地位低下,导致了这样的大局面:未结婚的,家人不关心;结了婚的,伴侣不在乎。 今天腺体科当值的只有一位医生,蒋云书习惯性地看了眼主诊医生的姓名。 林白昼。 蒋云书眼皮一跳,不会这么巧吧……他的朋友林医生,全名叫林柏舟。 他加快脚步,绕过问诊室的门,急切地想去看这位林医生的脸。 坐在办公桌前的林白昼瞥到有人来了,便抬起眼睑,“白糖患者吗……”话音忽地停了,随即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眼电脑上的病历,“alpha?” 是他,蒋云书一瞬不瞬地望着林白昼的脸,虽然明显比林柏舟帅多了,但很像,同他与周安的情况一样! “你好,”林白昼有些不耐地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你来错地方了。” 蒋云书回神,让了一步,“不好意思,患者是我的伴侣。” 林白昼也盯着这个alpha看,很少会有陪omega来看腺体的alpha,会把自己的omega称作伴侣的就更少了,他视线后移,看到了一个神情有些害怕的omega,“白糖对吗?过来坐在这里。” 白糖看着这个明显是个alpha的医生,迟疑地坐在板凳上。 “大衣脱了,低头,把后脖子露出来。”林白昼说。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腺体处都是非常私密的地方,白糖有些僵硬地望向自己的alpha。 蒋云书反应过来了,他安抚道:“没事,外套我拿着。”同时他有些同情林柏舟,在原来世界是个妇产科医生,在这个世界是腺体科医生,怎么在哪里都逃不过异性的尴尬目光。 林白昼还以为蒋云书是为数不多的正常alpha,直到——他看见了白糖后颈上深深浅浅的疤痕。 林白昼眼神一凛,脸沉了下来,“好了,去隔壁照个ct。” 同为alpha,此时此刻蒋云书也感受到了林白昼的气场变了,但他有苦难言,只好不自然地躲过林白昼射过来的眼刀。 “腺体发育本来就不成熟,”林白昼看着手里的结果,冷冰冰地说,“加上强制标记以及多次暴力破坏……” “我问你,”林白昼眼底的火藏都藏不住,“你是不是用钝器划过他的腺体。” 虽然说是问,但明显是陈述语气。 操?这下连蒋云书都忍不住说了粗口,他猛地盯着林白昼,脸上全是惊愕。 原主还是人吗?! 第21章 “我也是会生气的。” “呃!”蒋云书的腹部生生挨了一拳,他的后背撞上了冷硬的墙,弓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林白昼穿着黑色的工装外套,一把揪起蒋云书的领子,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爆发,“还装吗?”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林白昼脸色冷峻,医生的职业道德驱使他即便再愤怒也要说完治疗方案,他语气不善:“难道蒋先生到现在都没察觉你的omega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发*情期了?” 蒋云书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重生过来的第一个星期,他就把所有有关AO的生理知识都补习了一遍,omega每月一次发*情期,可以用抑制剂抑制,alpha三个月一次易感期,无药物抑制。 看提供给初中生看的性*教育启蒙视频,看得他直皱眉,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咬破omega的后颈皮肤,所以alpha的犬齿进化得比常人更尖更长,视频上alpha的犬齿陷进肉里,直接咬破了omega的后颈,血丝顺着苍白的脖子流了下来。 不是,这得多疼啊,蒋云书试着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手臂,疼得吸气也只破了皮,更何况omega的腺体那么敏感脆弱。 并且由于当前他和白糖之间紧绷的关系,他觉得不好做那么亲密的事情以及下不了嘴这个因素,所以家里时刻备着抑制剂,可他算着日子,加上昏迷的那半个月,这都快一个半月过去了,白糖的发情期还没有任何要来的征兆。 这也是为什么蒋云书等白糖脚一好就马不停蹄带他来医院的原因。 “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正确适当的标记,”林白昼话里带刺,“但面对蒋先生你,我给出的建议是,让你的omega打抑制剂。” 蒋云书读懂了他的画外音,与其让白糖的腺体再遭受任何暴力对待,还不如选择略次的第二种方案。 “我不会再那样对他了。”蒋云书说。 林白昼冷笑一声,他看了眼电脑桌面的预约记录,说:“你们是我今天最后的病人了,不知蒋先生待会有没有空?” 蒋云书心里一个咯噔,他也正好有事想找林白昼,可自己是因为知道他是自己昔日朋友的替身才找的他,林白昼无事找自己做什么? 难道……林白昼也是重生过来的?不对,林柏舟又没有死亡,怎么会。 蒋云书点头:“有的,但我得先把我的omega送回家。” 林白昼闻言又是一声冷笑,“行,待会直接来这个地址。”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蒋云书脚步踉跄,还没站稳,又被一拳打到脸上,“咳!”他不会打架,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alpha,不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当下这种情况,很明显是要躺平任揍。 重生至今,蒋云书对原主一直很窝火,可现在他在这具身体里,所有的愤怒都只好咽回肚子里,这顿打,不仅抒发了林白昼的怒气,也让蒋云书心里生出了一点痛快。 “妈的,”林白昼更气了,“最恶心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了,在外面装正人君子,回到家里只会对弱小出气,操。” 蒋云书狼狈地坐在沥青地上,用手背蹭了把嘴角,一片血迹,他突然有些想笑:“帝都医院的大多数医闹都被林医生承包了吧。” “你……!”林白昼怒发冲冠。 “林医生你知道一个月前,”蒋云书冷静道,“你们医院有个被诊断为脑死亡的患者莫名恢复的案例吗?” 林白昼语气嘲讽:“怎么?” “那个人是我。”蒋云书道。 “所以呢,”林白昼冷声说,“你想表达什么。” “我上网查过资料,”蒋云书站起来,看着林白昼,“给我下诊断的两位脑科医生,都是帝都医院资深的教授,林医生认为他们真的会判断错误吗?” 林白昼眼神锐利,这件事一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开玩笑,两名教授中的一位是他老师的朋友,也等同于他的老师,是绝不可能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 “蒋云苏已经死了,我不是他。”蒋云书一字一顿地说,他知道这样很冒险,但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有事要拜托林白昼。 “哈?!”林白昼双目瞪大,随即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蒋先生,帝都医院精神科欢迎您。” 听到这句话的蒋云书一愣,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安静了几秒,认真道:“是真的,我能证明。” 林白昼觉得荒唐极了,为什么这个人能一本正经地说胡话,他指了指太阳穴,说:“作为医生,我真诚地建议你去看下脑子,我没这么多时间陪你胡闹,但你要是继续虐待你的omega的话,我会采取法律手段让你吃点苦头。” 蒋云书皱眉,喊住转身要离开的林白昼:“那你真的认为,那两个教授判断出了错?” “操,”林白昼迈开的脚步停了,半晌,他咬牙,“怎么证明。” 蒋云书坐在车里松了口气,只要林白昼肯松口,那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就看明天林白昼相不相信了。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与相处,蒋云书发现,虽然白糖和周安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前世今生,但除了脸之外,某些点却挺像,例如坚强、心思细腻和喜欢小动物。 但对于他和蒋云苏,单目前了解的来看,他绞尽脑汁只找到一个相同点:和父母关系不好。 因此将事实告诉林白昼,蒋云书完全在赌,就希望林白昼和林柏舟一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特好。 蒋云书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吃晚饭的点,白糖看他脸上的伤口和灰扑扑的外套,如临大敌,再次抱着黑糖躲得远远的,警惕地问:“先、先生您恢复记忆了吗?” 声音黏糊糊的,带着很浓的鼻音。 “没有,”蒋云书说,他其实早上就注意到了白糖的声音有点哑,但以为只是刚起床所以状态不太好,“你感冒了?” 听到否定答案的白糖放松了点,他后知后觉想起讨好来,“不知道……先生我来帮您上药吧。” 蒋云书看着他红通通的鼻子几秒,点了点头:“好,谢谢。” 至于为什么受伤,白糖不敢问也不关心,他连碰到alpha的身体都觉得不适,只想着赶紧涂完药。 可突然,他的鼻子有点痒,面前就是alpha的脸,他竭力忍住,憋到眼睛都红了,在这紧急关头,他赶紧退后,连打了三个喷嚏,肩膀一颤一颤的。 “对不起先生,”白糖吸了下鼻子,有些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蒋云书说。 白糖又吸了下鼻子,小声地征求alpha的允许,“先生……我能去洗手间洗个手吗?脏。” 蒋云书点了点头,“想去就去,不用问我。” 果不其然,等白糖出来时,鼻子更红了,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白糖是属于那种打完喷嚏之后很容易有鼻涕的人,鼻子就是被纸巾给磨红的。 “你感冒了,”蒋云书肯定地说,“为什么会感冒?” 白糖怯怯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蒋云书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已经猜到了原因,他从药箱里找出体温计递给白糖,“刚刚你的手碰到了我,应该没发烧,但还是量下体温。” 他翻找着药箱,一盒一盒地仔细看说明书,找出寒感用的感冒颗粒,冲好放在桌子上。 “我先去洗澡,”蒋云书掏出手机看了看,今晚的温度是4摄氏度,“喝完药再喝一杯热水,之后去睡觉吧。” 十几分钟后,洗完澡的他站在白糖房门前,敲了敲,“白糖,我可以开门吗?” 房间里白糖明显有些惊慌的声音传来:“当、当然可以!啊等……” 蒋云书没有再等,他拧开门,看见床上空荡荡的,视线下移,地上铺着一张被子,白糖错愕地坐着,宽大的领子滑到一边,黑发在白皙的肩上绽出一朵花。 “白糖,”蒋云书开口,“如果你因为睡在地上而生病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 第22章 “操。” 周末,早上8:00整。 林白昼一脸烦躁地坐在蒋云书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他粗鲁地揉了把头发,打了个哈欠,咆哮道:“啊啊——我他妈真的是发疯了——” “林医生,”蒋云书圈出题目里的关键词,在答题卡上快速填了个C,“监考要保持安静。” “呵呵,”林白昼心气不顺,恶声恶气道,“这套考卷可是我的老师自己出的,你要是背了历年真题的答案,就尽早放弃,别浪费我的时间!” 蒋云书淡淡道:“安静,林医生。” “啧,”林白昼浑身上下都冒着不爽的气息,“作弊你就死了。” 蒋云书觉得好笑,所有电子产品都被林白昼没收了,桌子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套卷子和笔,甚至连办公室的网线都被拔了,他怎么作弊。 操,林白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抓狂,他可能也有病,重生,灵魂,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操,他竟然浪费美好的周末来陪一个疯子——林白昼越想越觉得自己傻逼,世界的本源是物质啊啊啊啊——林白昼你23年的书白读了吗—— 他正想暴起,却看见蒋云书认真专注的神情,又憋屈地一屁股坐下来,发出极大的声响。 蒋云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林白昼和林柏舟的性格一点都不像,但人是一样的有趣。 120分钟到,闹钟响起,林白昼粗暴地扯走了蒋云书的卷子,拿出红笔,迫不及待地对照着答案改了起来。 这一套私人卷子题量挺少,但出得很有水平,因此概念性的问题不多,多的是实操性的题目,蒋云书颇有信心。 “卧槽,卧槽卧槽……”林白昼一边提勾一边叫唤,眼睛是越瞪越大。 几乎全对。 林白昼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有好几道题他都没把握能填出来,毕竟专业方向不同。 “嗯?”蒋云书凑过来,想去看,“哪题错了?” “操,”林白昼抓着卷子连退几步,有些惊悚地望着他,“你失忆是之前所有的事全忘了还是只忘了一部分?” 这是在套他话,蒋云书无奈:“我和你说了,我不是蒋云苏,从来都没有失忆。” “操。”林白昼说。 安静了十几秒,林白昼又说:“操。” 电视剧里那些什么失忆过后变聪明,突然就会另一门技能什么的全是骗人的。 失忆就等于脑子格式化,完全失忆的人就跟初生的婴儿没有区别。 他昨晚连夜去问了蒋云苏的主治医生,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不泄漏病人的信息是每一位医生必须要做到的事。 但巧的是,有一位护士说了件怪事,她说:“一般刚失忆的患者都会很迷茫,会一直重复问同样的问题,但我清楚记得那个蒋云苏患者面上不乱,还很礼貌地朝我借了护士站的电话,不过按下的电话号码全是1开头的数字,这太奇怪了。” “操,”林白昼现在脑子非常混乱,口不择言,前后矛盾道,“这、这也不出奇,说不准你失忆之前就有在偷偷学医,然后这一个月狂补课,对,有这种可能……”但他清楚得很,这么全面的知识,一个月是不可能学完的。 蒋云书也知道林白昼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就连他本人都用了三天时间才接受现实,他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相信你的接受能力,如果你还想求证的话,我们可以继续。” “嗡嗡嗡嗡嗡~~~” 白糖跪坐在沙发上,鼻子红通通的,正目不转睛地瞧着扫地机器人上的小德牧从这头嗡嗡去那头,从那头嗡嗡回来这头。 他穿得极厚,一件打底内衣,两件毛衣,外边还套着一件大棉袄,底下是毛绒绒的家居裤和袜子,都是早上alpha盯着他穿上的,大棉袄又宽又长,直接盖住他的膝盖,导致跪坐在沙发上时被包得完完全全的,手和脚都没有露出来,从远处看,就像一只端端正正的白团子。 黑糖伸着舌头,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炯炯有神,扫地机震个不停,连带着耷拉下来的大耳朵也嗡嗡嗡抖个不停。 扫地机嗡到了墙角,监测到前面有障碍物,继续前进的动作顿住,然后转弯,黑糖被惯性碰瓷,身子一歪,滚了一圈倒在地上,四脚朝天,露出肉嘟嘟的肚子,小jio迷茫地抽动了下。 “哈哈哈黑糖你蠢呼呼的……”白糖被逗笑了,小跑过去一把抱起黑糖,用脸蹭着小狗软热的肚子,他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鼻子也被塞住,只能半张着嘴呼吸。 脚一好,他就和蒋云苏申请重新做家务,但新家有洗碗机和扫地机,所以工程量少了不少,再加上有黑糖的陪伴,他现在做什么都不觉得枯燥麻木。 “黑糖!”白糖转身往花园跑,柔软的头发扬起,病恹恹的眉眼总算是染上了一点生气,“快跟上!” 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寒气能渗进骨子里去,再加上最近的天气都不算好,温度又降低了一度,才下午四点多,天色就阴森森的。 白糖一打开家门,冷风霎时吹乱了头发,他的鼻子更难受了,有些困难地呼吸着,一团团白气呼出来,他甩了甩水珠,把刚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晾衣杆上,冰冷的湿衣服很快就把他原本就不暖的手冻僵了。 于是蒋云书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白糖脸蛋苍白,唯有那唇红得艳丽,瘦弱的omega连打了5个喷嚏,牙齿打着颤,抖着搓了搓手。 “白糖,”蒋云书大步走来,沉声道,“你想发烧?” 白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衣服“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哑着嗓子道:“不、不是的……对不起先生。” 蒋云书弯腰把衣服捡起来,叹了一口气,“抱歉,是我语气重了,但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养好身子,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先不要做家务?还跑出来吹风。” 高大的alpha往他面前一站,风好似都被挡了不少,白糖垂着头,不敢看蒋云苏的眼睛,小声说道:“对不起先生……我是看衣服洗好了才……” 蒋云书满腔唠叨都被这一句小小的反驳给浇灭了,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白糖第一次除了道歉、顺从之外的话,哪怕是这压根不算什么辩解。 白糖也反应过来了,慌张认错:“对不起先生!是我、我错了,我没听先生的话……我……” “没事,你做得很好,”蒋云书仿佛在夸把球捡回来的黑糖,“我来晾衣服,你先进去,喝一杯热水,要热的。” “但……”白糖的脸上带了点焦急,脚钉在了草地上,他怎么能让蒋云苏晾衣服?! “快点,”蒋云书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地说,“我会生气的。” 第23章 “还是吓到了。” 又、又生气?白糖抖着退后了一步,紧张兮兮地揪紧了外套的口袋,不安中带着迟疑。 昨晚alpha看见他睡在地上时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候的他第一次听失忆的蒋云苏说生气,当场吓得爬到了床上,但说是生气,最后也只是让他睡到床上而已,见他在床上躺好后,就出去了。 蒋云书无言地望着比自己小了一个号的omega,五官本来就凶,不说话时嘴角平直,气场极具攻击力,仿佛真的在生气一般。 “对不起,辛苦先生了……”白糖害怕地看了alpha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跑,过长的大棉袄束缚了两腿之间的步伐,衣服的褶皱被拉扯到极致,显出了细瘦的腰身。 太瘦,还是太瘦了,蒋云书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那个一晃一晃的背影,哪怕近期不停地换着法子变换素菜的花样,尽可能地补充营养,但不吃肉始终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他必须得尽早让林白昼信任他。 蒋云书在家时,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安静很压抑的,只有偶尔黑糖的爪子哒哒哒踏在地板上的细小声音,他不开口,白糖也不会说话,做什么都会悄悄去看他的脸色。 在没遇到蒋云书之前,白糖的一切都只为了蒋云苏而服务,但……他拿起书站起来,往房间的方向走,但白糖该绕着他自己转。 “我先回房间了。”蒋云书说。 白糖立刻站起来,双手交握自然垂在身前,低着头道:“好的先生。” 经过蒋云书这一个多月的观察,白糖之前应该是不被允许在“他”之前睡觉的,因为要随时做好被“他”传唤的可能。 晚上十点半,蒋云书做完了一套历年真题,他放下笔,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走出房间。 果然,白糖房间的门大敞着,蒋云书看到白糖正侧着身子屈腿坐在地上陪黑糖玩。 白糖把一包手帕纸扔到房间的角落,指了指,用气音说道:“……黑糖加油!” 黑糖蹦起来“汪”了一声,四条小短腿朝手帕纸的方向奋力迈起来。 白糖吓了一跳,一双月亮眼瞪得圆圆的,连忙摆手,“小声点,小声点黑糖,你太大声啦。” 蒋云书看他们过于专注并没有发现自己,只好放轻声音回到自己房间,重新关上门,等待几秒。 “咔。”拧动门把的声音。 “咳。”蒋云书刻意的清嗓子声音。 “噔。”大力踩地板的声音。 几秒后,蒋云书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白糖房门前,他看到白糖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跪坐在地上,黑糖有样学样地坐在一旁,尾巴都快要摇断了。 见到他出现,白糖站起来,毕恭毕敬道:“先生您出来了……需要点什么吗?” 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声音都变了,带着很浓的鼻音,听起来黏腻得不行,像撒娇一样。 “不用,”蒋云书说,“天气冷了,别坐在地上,洗漱了吗?” 白糖点了点头,“洗了……” “睡觉吧,”蒋云书把黑糖拎起来放到角落的狗窝里,“睡床上。” 看着蒋云书的动作,白糖心里一阵紧张,见alpha远离了黑糖才松了一口气,他爬到床上,盖好被子,躺得平平整整的,以示自己很乖地睡好了。 蒋云书见卡在白糖脸蛋上的拉链,无奈地说:“衣服脱了。” 一阵安静。 这句话像一枚炸弹在白糖的太阳穴爆裂开来,他蓦地僵住了,脖子像生了锈,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来望着alpha,刻在骨头里的恐惧从脚底传上来,冷意逐渐席卷全身,指尖冰得没了知觉。 蒋云苏想起来了吗?可是,恢复记忆的蒋云苏怎么可能看他躺在床上还没有反应? 蒋云书发觉白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就见白糖细白的手指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抖着拉开脖颈上的拉链,大衣被褪下,omega的身型立刻小了一倍。 这还没完,紧接着,指尖解开了睡衣上头的第一个扣子,宽大的领子立刻滑落到左边的肩膀下,锁骨线条明显,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白糖,”蒋云书总算是知道白糖的表情为什么那样了,他及时开口阻止,“我的意思是睡觉的时候把外套脱掉。” 放在第二颗扣子上的手猛地顿住了,白糖有些丢脸地咬着嘴唇,重新把所有扣子系好,慌得手指打结,他磕磕绊绊道:“对、对不起先生!” “没事,”蒋云书说,“睡个好觉。” “咔哒。”门关上了。 在黑暗中,白糖藏在被子底下的脸蛋浮上了点红晕,刚刚的一幕反复在他脑海播放,他粗鲁地蹭了蹭被子,想把脸上的热度降下去。 没一会儿,这股尴尬的情绪就消失了,来得猛,去得也快。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白糖攥紧了床被,身下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陌生,他蜷在床沿外侧,警惕地望着房门,没有一丝松懈。 冷静下来后,他害怕阴晴不定的alpha突然冲进来把他从床上揪起扔在地上,暴怒地吼:“谁他妈准你睡在床上的!脏了我的床!” 他强提起精神,尽力地不让耷拉的眼皮合上,可生了病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拉着他的意识沉入睡梦中。 花了1小时47分钟,白糖终于撑不住地睡着了。 凌晨1:43分,蒋云书在笔记本上的最后一项画上勾,他走出房门去关走廊灯,视线瞥到白糖房间的方向时,他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像个老妈子一样悄悄拧开了白糖房间的门把手。 看一眼小孩有没有听话。 很好,蒋云书看到床上那个鼓起的小包,微微放下心。 伏趴在床边的黑糖抬起脑袋来,蒋云书竖起手指示意它安静,正想退出去时,注意到白糖的脸完全被被子盖住了,只留几搓头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 白糖的鼻子本来就塞住了,蒋云书怕这样会呼吸不畅导致窒息,便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微微掀开被子。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进白糖房间这个决定。 小孩发烧了。 额头滚烫,呼吸灼热,手脚却冰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下楼直接把整个药箱拿了上来,电子体温计对准白糖额头,一测,38.6度,那么实际的体温必定在这个数值之上。 蒋云书皱着眉,又下了一趟楼,从冰箱找出降热贴,他怕吓到白糖,所以进门时直接把灯打开了,他在床边蹲下,尽量温柔地拍了拍床被,企图喊醒生病昏睡的人。 “白糖,白糖。” 白糖抖了下,眼皮动了动,迷蒙地睁开一条小缝,蒋云书见状立刻站起来退到门边,敲了敲房门,“白糖,醒醒,你发烧了。” 白糖的脑子被烧得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望向声音的来源,视线落到alpha身上的那一瞬,他瞳孔一缩,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坐起身,仓皇地往后退,差点掉下床。 还是吓到了。 第24章 “若许久无人说起。” 黑糖倏地站起来,好像是察觉到床上的主人害怕了,有些着急地绕着床转来转去。 蒋云书站在原地,沉着冷静地安抚道:“别怕,我就站在这,你缓缓。” 黑糖太小了,没法跳到床上去,它两只前脚撑在床边,哼叫了几声。 白糖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他被黑糖吸引了注意力。 ……狗狗?是狗狗!但……为什么会有只小狗……啊对,黑糖,这是蒋云苏失忆后给他买的狗…… 所以这不是以前,现在的alpha暂时不会伤害他。 理智慢慢回笼,白糖吸了吸塞住的鼻子,侧过身体,看样子是想下床。 “别动,”蒋云书快速说道,“你坐在床上就好,我没有恢复记忆,也不会伤害你,之所以进来是因为你发烧了。” 白糖的头非常痛,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没什么生气,蔫蔫地说:“谢谢先生……” 蒋云书看他清醒了,这才走近,“我现在把降热贴贴到你额头上,别怕。” 白糖呼出一口热气,顺从地把脸仰起来,垂下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又乖又让人心疼。 蒋云书撩起他微微汗湿的额发,把降热贴平整地贴上去,“你现在体温大概在39度,这是退烧药,热水喝完。” 白糖脸色苍白,只有眼尾泛着病态般的潮红,他艰难地把药片吞下去,喝完了一大杯热水后,鬓边的湿意更多了。 蒋云书用手背轻轻碰了下白糖的侧脸,很烫,他问:“现在觉得冷还是热?” 白糖被alpha的手凉到了,微微哆嗦着想躲过去,他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热……” 一般的发烧患者感到冷是处在发热前期,这个阶段的特征是体温上升,会导致畏寒,甚至是伴有寒颤,体温稳定后,表现则为自觉发热、头疼。 “头疼吗?”蒋云书说。 白糖难受地点了点脑袋。 那体温应该不会再升了,蒋云书拿起外套帮白糖穿上,“去上个洗手间再睡。” 被病痛折磨着的白糖无暇思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乖乖地抬起手臂,衣袖滑到手肘处,左手腕一个毛茸茸的护腕露了出来。 这是第一次全身检查,医生说白糖的左手腕在阴冷天气时会发痛后,蒋云书让他带上的。 蒋云书趁着白糖去洗手间,下楼煮了点红糖姜水,又拿多了张棉被,回到房间时,看到白糖拧着眉毛靠在床背上,半张着嘴沉重地呼吸着,一双带着水汽的眼睛无神地望向一处,倒是身旁的黑糖多动症似的对着自己的主人拱来拱去。 他敲了敲门,示意自己进来了,然后准确地捏住狗崽子的后颈把它扔回了狗窝里,对白糖说:“喝两口姜水,然后睡觉吧。” 接过空杯子,在白糖下巴掖了掖第二张被子,一切都安顿好后,蒋云书关上灯,出去了。 凌晨3:30,塞在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动起来,蒋云书睁开眼睛,摸索着关掉闹钟,麻利地穿上外套,走进白糖的房间。 结果可能是热,他看到那不安分的小孩把被子都掀开挤到一旁,蒋云书操心地皱着眉,试探地用手背探了探热。 ……怎么感觉更烫了。 没想到这轻轻一碰,白糖抖了下,缓慢地掀开了眼帘。 一个多小时了,还没睡着?蒋云书怕又吓到他,正想解释,就见白糖有气无力地闭上了,他太难受了,难受到睡不着,脑子被烧得昏昏沉沉,痛得像有尖锥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神经,意识趋近于无,就连这在哪,是谁在摸他的额头都不知道了。 蒋云书摸了摸白糖的手,又伸进被子里攥了攥白糖的脚,完全是冰的。 身体在发热,手脚却暖不起来。 这该有多难受。 蒋云书把被子重新盖回白糖身上,下了趟楼,找出两个空矿泉水瓶装满热水。 他完全像在照顾小孩子一样,先把里层被子的下方卷起来包裹住白糖的脚,再把矿泉水瓶放到脚心旁,等到里层的被窝暖了,才拿出来放到第一二层被子之间。 期间白糖像傀儡一样任由蒋云书摆布,已经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蒋云书替他换了新的降热贴,又压实了被子的四角,蹲在床边,问:“会烫到吗?” 白糖觉得自己的耳朵像糊上了一层膜,外界的声音听得都不真切,他像在同什么作斗争似的挣了挣。 蒋云书又问了一遍,这次,白糖听清楚了。 生病会让坚强的人变得脆弱,如同夜晚会让人多愁善感一般。 在白糖暗无边际的意识中,从来都很安静蜷在最深处的他,突然很想哭。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但若许久无人说起,那便是不敢奢望的。 不能哭,白糖这么对自己说,于是他瘪了瘪嘴,忍住了。 蒋云书沉默地望着白糖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下来,一滴又一滴,沾湿了睫毛,打湿了枕头。 半晌,他用纸巾擦干净泪痕,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7:00,蒋云书穿戴整齐地站在白糖床边,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着36.5度,退烧了。伸进被窝摸了摸白糖的脚,暖的,他换了新的热水塞进去,又写了张纸条压在保温杯底下,出门了。 临近10:00,白糖被热得浑身是汗地醒了过来,他迷蒙地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头脑一片空白,直到房门被什么东西锲而不舍地挠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地把自己撑起来。 他喉咙发干,看到床头柜放着一个保温杯,可用了吃奶的劲都拧不开,反而弄得他手臂一阵酸软,他有些委屈地把保温杯放回去,侧过身子,脚碰到了拖鞋,他站起来,顿时感觉被汗浸湿的睡衣黏腻地沾在身上。 鼻子依旧是塞住的,白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10:24分了,蒋云苏应该早已出了门,便想下楼喝杯水顺便洗个澡,一低头,却看到一张放在床头柜的便利贴。 白糖拿起来一看,几行漂亮的行书体跃然纸上:1、不要洗澡,用毛巾把汗擦干净,换套新的睡衣后再穿上毛衣和外套,新衣服摆在床上了。2、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吹一吹再喝,不要烫到舌头。3、电饭煲里有南瓜粥,电磁炉里有玉米,记得吃。4、吃完早餐后,饭桌上摆着感冒药,吃两颗。5、中午我喊了家政来煮饭,不要再出去吹风。6、怕吵醒你,我把黑糖关在门外了,狗粮已经喂过。 白糖有些怔愣,蒋云苏的字,好像不是这样的,原来的有这么好看吗?发了会呆,他放下便利贴,视线一转,果然看到几沓衣服放在床上,新的睡衣,两件毛衣,一件外套,一双棉袜,一条毛巾,全都整整齐齐地摆着。 来不及思考,安静的屋子又响起爪子挠门的声音,白糖连忙打开门,黑糖一下子窜了进来,耷拉着耳朵,委屈地扒拉着他的裤脚,“嗷呜”了好几声,好似在控诉另一个主人的恶劣行径,一副要为它做主的模样。 白糖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了alpha面无表情地提起黑糖的后颈,一把把狗“啪叽”扔出门外,黑糖在空中迷茫地飞行了下,最后四jio着地的画面,竟有些想笑。 第25章 “我很庆幸。” 一个星期后,林白昼总算是联系他了,电话一接通,对方直接了断地问:“还能怎么证明。” 第二天,蒋云书来到了林白昼的母校——华川大学,同时也是他要考的学校。 “你还要考研?考来这?”林白昼欲言又止。 蒋云书淡定道:“嗯。” 经过一系列消毒与操作,两人推开解剖室的门,在相对湿度较高的环境中,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 不过,医学生们不会称之为尸体,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尸体都是沉默的导师,俗称大体老师。 大体老师大多数来自于捐献,在生前,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工作,拥有着不同的生活,但最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样一种为医学献身的伟大方式。 “这是一位捐献者吗?”蒋云书问。 “对,”林白昼说,“生前是一名护士。” 蒋云书点了点头,退后几步,朝这名护士深深鞠了一个躬,接着才冷静地带上手套。 林白昼一脸复杂,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从头到尾,他都在观察蒋云书的反应,从一开始消毒环节的熟练,到看见大体老师没有任何害怕恐惧的表情,只有肃穆与敬意,最后再到鞠躬,他特意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提醒,只为了考验蒋云书。 只要是医学生,他们都会有着一个约定俗成、铭记于心的规矩,那便是在进行解剖或者是实验之前,对大体老师表示感谢,双手合十行闭目礼,又或者是鞠躬。 未等林白昼回过神来,就瞥见蒋云书手上的手术刀泛着一丝冷光,他急忙说道:“这是学生们的大体老师,我们只被允许解剖一个器官。” 这话,已经是默认蒋云书会解剖了。 “没关系,足够了,”蒋云书轻轻摁了摁大体老师的肺部,上面有一条很大的疤痕,“那我开始了,林医生。” 林白昼还要嘴硬一下:“喂你不会就现在说出来,不要伤害大体老师啊!” 回应他的是蒋云书果断没入大体老师肺部位置的手术刀。 林白昼戴着口罩站在一旁,随着时间的流逝,表情是越发地震惊,瞳孔倒映出蒋云书高度集中的神情,干净利落的刀口,准确的下刀位置,恰当的力度,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后者稳得不行的手,这绝对是短时间内无法练出的平稳,是需要通过日积月累、日复一日的练习与训练的。 可他也明确托人查过蒋云苏的信息了,这家伙明明在出事之前一直都在做设计的工作啊! 蒋云书面色不变地观察已经被解剖开的肺部,开口:“肺部位置有很大的三级切口,目测肺器官的年龄与患者年龄不符,与肺泡、气管连接的毛细支气管没有完全恢复,我猜测这位大体老师在去世不久前做过肺移植,且肺部周围有组织纤维化……” 蒋云书皱着眉,“但我的专业并不是呼吸科,关于病因,不敢妄下定论。” “……操。”林白昼的专业也不在此,但蒋云书的大部分描述完全正确! 实验室里安静得像是被抽离了空气,大体老师的皮肤呈暗灰色,静静地昭告着存在,蒋云书手上还拿着手术刀,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在当前环境下,林·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白·从来不怕鬼·昼突然觉得,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点。 他后背发毛,脸色大变,连忙退后,指着蒋云书:“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日!” 蒋云书放下手术刀,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无奈道:“亏你还是医生,竟然是个有神论者……”说到一半,他默默地闭了嘴,自己目前的状况好像没有资格吐槽林白昼。 蒋云书改了口:“我曾经也是个无神论者。” “操,”林白昼总觉得背后一阵阴风,他搓了搓手臂,“出、出去说!” “大体老师还没有……” 林白昼吼:“待会会有老师来!快走!” “太大声,”蒋云书说,“吵到大体老师了。” 来到有学生来往的路上,林白昼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好几次左手边那个挺拔的身影,才闷闷地、不情愿地开了口:“……你的专业是什么?” “肿瘤外科,”蒋云书说,“你要是还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一下学校的肿瘤科教授,让教授当面提问。” 其实林白昼的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怼道:“我又不认识肿瘤科的老师!” 蒋云书这么说也有私心,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早就深知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刚好想通过这个机会认识一下这个大学的肿瘤专家,这样对未来的求学和求职之路都有帮助,他说:“你可以联系一下你的老师,让你的老师……” “闭嘴!”林白昼忍无可忍,“谁会像你一样随便麻烦别人啊!” “我可没有麻烦你,”蒋云书淡定回击,“你忘了都是你主动问我‘怎么证明’的吗?我只是在回应你的需求。” 林白昼深吸几口气,走快了几步,怕自己不离远一点,会忍不住又把人揍一顿,想到这,他顿了顿,回头,“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打的不是原来那个蒋云苏?” “嗯,”蒋云书站定,伸出手,“重新介绍下,我叫蒋云书,书生意气的书。” 林白昼一脸便秘的表情。 蒋云书的手依旧停在那,没有收回来。 当久到连经过的学生们都停留驻足投来探究的目光时,林白昼总算是叹了一口气,握了上去,“林白昼,上次打你,很抱歉。” 两人并排走去停车场,蒋云书拉开车门,客气道:“不知林医生能否赏脸吃个饭,我还有事相求。” “……你他妈正常点说话。”林白昼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林白昼的腮帮子还塞着没吞下去的鸡肉,听完蒋云书所说的两个世界后,脸上是一副被玩坏了的崩溃。 “先把东西咽下去。”蒋云书语气淡漠。 林白昼总觉得有嫌弃的意味,但此刻的他来不及计较,“所以你之所以和我说是因为我的脸吗?!” 蒋云书摇摇头,“不,是想利用……拜托你一件事。” “喂,”林白昼说,“突然才想起要讨好我已经没用了。” 蒋云书把筷子放下,看着林白昼认真说道:“我想麻烦你和我的omega说,我已经永久失忆了。” “你这是要我撒谎?”林白昼闻言也严肃起来,“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的omega事实?” “我没法直接和他说,”蒋云书道,“他对原主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就算和他说了,他也只会觉得我在恶作剧,在用新的方式折磨他。虽然现在情况看起来好了点,但我更不能说了,就怕毁于一旦,给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林白昼若有所思,赞同道:“有道理。” 蒋云书说:“总之,等他情况稳定之后,我会和他坦白的。” “操,”林白昼狠狠地嚼了嚼鸡胸肉,“这么一想,你也是蛮倒霉的,小可怜儿。 蒋云书一愣,半晌摇摇头笑了一声,“不,相反,我觉得我很幸运。” “啊?” 从侧面看,蒋云书锋利的下颌线条柔和下来,眉眼微微弯着,“我很庆幸,与其去到一个幸福的环境还不如来到这里,因为能拯救白糖。同理,如果有两个世界供我选择,第一个世界我能救10人,第二个世界我能救1人,哪怕条件和处境苛刻十倍,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第26章 “他其实很怕痛的。” 白糖很开心地搅拌着鸡蛋液,因为今天的他可以久违地吃一次蛋糕。 昨天蒋云书见完林白昼后,去超市大购物了一番,几乎是把家里所有缺的少的都买了一遍,路过熟食区时,依稀记得厨房里好像有个烤箱,想着白糖有空的时候或许可以做些甜点,便上网搜了下做蛋糕面包慕斯需要的材料,全部扔进购物车里。 晚上8:49,白糖正一件件地把东西往外拿,见到一沓的杯装蛋糕纸时,愣了下,问:“先生是想吃蛋糕了吗?” 蒋云苏的口味很重,喜欢吃很咸的饭菜,喜欢吃很甜的点心,曾经在凌晨2点踢醒睡在地上的白糖,只因突然醒了之后想吃甜的。 于是白糖被勒令去做甜食,跟着沾了光,被允许吃一点。 “嗯?”蒋云书也站在一旁,把调料分门别类地放进柜子里,“也可以。” 第二天下午,白糖吸着鼻子擦完了家里的所有柜子,可能是体质太差,发烧虽然很快就好了,但感冒怎么都没能好完全,断断续续地擤了一个多星期的鼻涕,鼻翼都破了皮,红红的一片。 黑糖“汪汪汪”地在家里跑酷,从这头飞到那头,那头飞回这头,经过时还偶尔调皮地咬一下主人的脚踝。 白糖笑着捏了捏黑糖软趴趴的耳朵,对着黑糖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了周朝雨后,便挽起袖子开始兴致勃勃地准备做蛋糕需要的材料,他围上天蓝色的围裙,跟着料理书上的步骤,先把蛋清蛋黄分离,牛奶、玉米油和蛋黄搅拌均匀,过筛低筋面粉,倒入拌成细腻的状态后,糖加入蛋清中打发成奶油状,每次取一小部分蛋白霜加入蛋黄糊里混合均匀,直到完全融合,最后把液体倒进纸杯里,放入烤箱,调到175度20分钟。 搞定!白糖顺手把料理台上的一根狗毛拈走,蹲下来高兴地揉了黑糖的头。 整个屋子逐渐被蛋糕的香味填满,白糖凑得很近,一动不动地看着烤箱里蛋糕蓬起来的变化,20分钟过去,清脆的一声“叮”,白糖双手合十,右手戴上手套,拉开烤箱,一股热气扑来。 突然“咔哒”一声。 正专心致志给小蛋糕翻面的白糖被吓了一跳,托着烤盘的右手猛地一抖,手腕一歪,整个烤盘倾斜—— “哐当!”十二个小蛋糕相继跌落在地上,白糖躲闪不及,裸露的左手指尖直接触碰上了175度高温的烤盘。 “唔!”白糖反射性地缩回手指闷哼,转头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蒋云苏打开门的声音,而是黑糖在咬外套拉链,他撑着料理台稳住自己有些发软的身体,后知后觉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打开水龙头,抿着嘴唇用冷水冲洗自己的指尖。 黑糖毫无知觉犯了错,用狗鼻子去拱香喷喷的蛋糕,嗷呜一口咬下去,又被烫得狂吐舌头。 白糖静静地看着地上散乱的、未完成的纸杯蛋糕,甚至有一个滚到了厨房的角落,半晌,他不顾火辣辣发着刺痛的指尖,从黑糖嘴里抢下那个被吃了一半的蛋糕,说道:“不可以再吃了,还没有熟透,会拉肚子的。” 他弯下腰,把沾了灰的蛋糕一个又一个地从地上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屋子很安静,他看着被小蛋糕塞满的垃圾桶,随即无力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手机传来几声“叮咚”,应该是周朝雨回他了,但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心情去看。 上次生病时的照顾,对白糖来说,并没有给他什么安全感,毕竟在结婚之前,蒋云苏也是这么照顾着失去至亲的自己,同时自己天真地以为,他们两个是经过考验的爱情,是天生一对。 事实证明,他错得很离谱。 在新家生活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可每天晚上都还是会做噩梦,由在原来的家里受折磨的零碎片段,变成在新家背景里被虐待的片段。 白糖抱着膝盖的手收得越发的紧,他原本以为,蒋云苏失忆后,他或许会过得轻松一些,可并没有,一天天过去,心理上的不安一点一点地堆积,他反而变得更加焦虑,更加胆战心惊了,任何一点突兀的小声音都会吓得他浑身一颤。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蒋云苏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他什么时候会重回那种暗无天日的处境,他什么时候把黑糖送走最合适。 他已经形成了每天早中晚餐之前都会自问的习惯,内容便是这三个问题。 有时候,他还会想,与其提心吊胆地等着alpha哪天变回原来的样子,还不如一直过着以前的生活,最起码脚能碰到实地,最起码能够安心。 甚至更加极端的,干脆破罐破摔,爽过这一段缓刑期,等到alpha恢复记忆那天,等到他把黑糖安顿好那天,他就选择去死。 他会在门口上吊,听说上吊死亡的人样子都不太好看,正好可以吓到刚进门的蒋云苏,来个脸贴脸;或者躺在客厅割腕,血流得很多很多,浸红了地毯,一直延伸到门缝,让蒋云苏的皮鞋沾上黏腻的血。 他还不要闭眼,要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因为这样说不准会让蒋云苏留下阴影。 他也曾搜索过,到底是一刀割脖子流得血多还是捅哪里的血管流得血多。 可是,往往这个念头一出,白糖的眼泪就会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他,凭什么。 而且,而且……他其实很怕痛的啊。 蹲到腿都麻了、黑糖都担心地跑过来拱拱的时候,白糖才深吸几口气,抬起有些红的眼睛来,他挠了挠黑糖的下巴,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抱歉黑糖,让你担心啦,小蛋糕是不是很好吃?我们重新开始吧。” 蒋云书刚进花园的铁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他感觉味道都飘到隔壁邻居那边去了,估计馋哭了一大波人。 打开门,白糖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只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看,“先生……您回来了。” “嗯,”蒋云书自己换了鞋,表扬了一句,“好香。” “先生,”白糖蜷了蜷脚趾,小声说,“小蛋糕做好了,刚刚出炉的,还热着……” “辛苦白糖了,”蒋云书说,“我洗个手就来吃。” “先生觉得怎、怎么样?”白糖紧张地问,他怕不合alpha的口味,但这个明显白担心了。 毕竟明明所有的数据,糖要放几克,牛奶要放几盒,鸡蛋要放几个,完全是按照蒋云苏的要求来做的。 的确非常不合蒋云书的口味,太太太太——太甜了,感觉像是直接在啃糖。 不健康,很不健康。 蒋云书有些艰难地咽下去,他其实也喜欢吃这些点心甜品,但前提是不要太甜,他诚实地说:“太甜了,我之前喜欢吃这么甜的?” 白糖听他说太甜,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他忐忑地点了点头,“那、那先生您和我说,要放多少克糖?我会改的。” “你先吃吃。”蒋云书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不会连蛋糕都不能吃吧?” 白糖快速地摇了摇头,双手捧着咬了一小口,“可以吃一点……” 蒋云书放松地靠在料理台上,观察着白糖的表情,“你会觉得太甜吗?说实话,不然我会生气的。” 白糖神情有些犹豫和不安,迟疑了片刻,试探地说:“……甜了一点?” “你这些放了多少克糖?” “150克。” 蒋云书牙齿有些疼,这12个小蛋糕放150克糖?明明放70克左右就差不多了。 蒋云书:“放少30克吧。” “好、好的!”白糖说,连忙抄过一旁的料理书,把150克划掉,写上120克。 第27章 “永久失忆。” “永久……永久失忆了?”白糖脸上是止不住的愕然,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白昼。 今天是白糖复查腺体的日子,ct室不允许陪同人进入,白糖从ct机下来的时候,听到林白昼状似随意地这么说了一句。 刚触碰到地面的脚尖蓦地停住了,白糖愣愣的,好似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极大地小跑过来,双手撑住桌子,身体前倾,眼睛瞪得圆圆的,着急地问:“真的吗?是真的吗?” omega漂亮的脸蛋在眼前忽然放大,林白昼这个单身alpha心神一震,身体首先比大脑反应过来,猛地往后倒了下,差点摔下椅子。 “对、对不起!”白糖怔了下,连忙后退,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林白昼把椅子挪回来,用他拙劣的演技表示一丁点惊讶,“你不知道吗?” 如果白糖不是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他一定会发现林白昼做作的表情,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被这一重磅消息给砸晕了,有些发麻,“永久失忆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以前的事永远都不会想起来,确定不会想起来,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现在的白糖看起来和第一次见面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林白昼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快的语速,“确定不会再想起来了。” 白糖退了几步,脚后跟抵上了椅子,背挺得很直。 ct室一阵安静的空白,白糖强迫自己超负荷的大脑冷静下来,说道:“医生,你能为你说过的话负责吗?” “可以,”林白昼顿了顿,说,“一般失忆的判定是由心理医生负责,你的alpha昨天出的结果。” 白糖已经冷静下来了,长期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变得敏感,也变得敏锐,他觉得有些奇怪,问:“医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啊?”林白昼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问住了,“啊嗯那个……因为他曾经是轰动医学界的病人啊,我对他很感兴趣,恰好负责他的那个心理医生是我的朋友,就告诉我了……你是他的omega,我以为你知道就顺口提起了一嘴而已。” 医生应该不会说谎吧?逻辑也通,白糖抿了抿嘴,看起来似乎已经被说服了,“……嗯,谢谢医生。” 林白昼在病历单上写写画画,闻言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是被判定脑死亡的吧?每个医院判定脑死亡是非常严格的,要有两个以上的资深教授意见相同,还要经过层层步骤,突然痊愈……”尾调被拉长,林白昼装作若无其事地暗示道,“我觉得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白糖不了解医院流程方面的事情,不知道判定脑死亡的过程竟然如此严谨,他也想不通了:“那……那为什么突然就好了呢?” “不知道啊,”林白昼说得理直气壮,“无法用科学解释,白糖患者,你是距离他最近的人,或许可以观察下和失忆前有什么不同。” 白糖喃喃:“有什么不同……吗?” 很多不同,明面看,口味变得很淡,不爱吃甜了,嚣张等恶心人的表情没再出现过,说话的语调也是从未听过的平缓。 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是哪怕蒋云苏和他在热恋期时,蒋云苏也绝对不会做的。 养狗。 同居的第一天,白糖就窝在蒋云苏的怀里,说他想象的以后的美好愿景:“我们可以养只宠物诶!狗狗猫猫都可以,早上可以带着它一起去散步!我们一起好不好?小动物超级可……” 话还没说完,蒋云苏就笑着打断他了:“抱歉宝贝,我不喜欢有毛的动物。” “诶?”白糖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不喜欢吗?那我养只小仓鼠吧!我之前也有看过金丝熊!纯银的好可爱!” “宝贝,”蒋云苏说,“哪怕呆在小笼子里也很讨厌,既然在一起生活不就是要互相包容吗?” “唔……”白糖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失望,但alpha不喜欢就不养了,alpha比较重要,“好吧。” 还有给凤栖学院捐款。 蒋云苏由始至终都将alpha的骄傲与尊严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对凤栖嗤之以鼻,一边认为omega不自量力,一边又无法容忍弱小反抗的一丝可能性。 刚领结婚证没多久,蒋云苏还未暴露出本性前,白糖是可以自由使用电子产品的,有次他打开电脑,点进第2星最大的社交网页,发现蒋云苏上次用完后并没有退出账号。 白糖是蒋云苏的好友,他平时能看到alpha发一些风景和心情的分享,可往下划拉没多久,他突然看到了一条仅他不可见的投票。 你支持取缔凤栖omega学院吗? 支持人数21789,不支持人数326。 蒋云苏选了支持,日期显示4月6日,那时候白糖还没有毕业。 今天的车有点多,红绿灯不知怎的感觉比平常等得要久,蒋云书透过车内后视镜,时不时瞥向一边安静得不同寻常的白糖,心里有些郁闷。 运气也不好,怎么全是红灯,在连续第5个红灯时,蒋云书摩挲了下方向盘,开口:“咳,怎么了?” 白糖正神游天外,突然一声吓得小小一只的omega瞬间回魂。 “抱歉,”蒋云书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前行,“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吗?” 白糖微微掀起眼帘,视线从鞋子移到了宽阔的路面,他紧了紧拳头,问alpha:“先生,你,是永久失忆了吗?” 车子是一个非常小的密闭空间,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距离小到让人没有安全感,特别是当和一个你极度恐惧的人在一起时。 因此两个多月来,寥寥可数的几次在车里,白糖总是缩到最边,全身绷紧以至于能随时做出能保护自己的姿势,头颈也是从未抬起过,更别说正面瞧他了。 称呼由您变成了你,这是白糖的一个试探,但alpha看起来毫不在意,他鼓足勇气侧过头,去望alpha的侧脸,“是真的吗?” 又一个红灯,蒋云书也转过头,两人对视,他看到了白糖剧烈颤抖着的瞳孔,omega是在害怕,“是真的,我去心理医生那做了测试,结果证明在家里,回去给你看。” 白糖再也受不住地垂下脖颈,宛如溺水之人重获呼吸地喘了几口气,背在身后的手心被他掐得深红,半个身子已经麻掉了,仅仅和alpha对视的这几秒,脑子就发出炸裂般的警告声,几乎恐惧得让他想不管不顾地尖叫逃离。 原来他……已经害怕蒋云苏害怕到这种程度了吗? 蒋云书注意到白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收回目光,默默地将温度调高了一度。 第28章 “蒋云书身心愉悦。” 被独自留在家里的黑糖无聊狠了,蔫蔫地趴在地上,突然毛茸茸的一只耳朵竖了起来,黑糖的小短腿飞速交替,跑到在门口处哼哼唧唧地转来转去。 没一会,门开了,黑糖立刻扒拉到了来人的裤脚上,磨爪子似地抓来抓去,蒋云书无奈,觉得自己的裤子肯定开了线。 好在白糖及时进了门,小德牧转头就抛弃了硬邦邦的alpha,跑到又香又软的omega那贴贴去了。 黑糖长大了不少,毛也蓬了,看起来圆滚滚的大了两圈,特别是最近开始立耳了,但只颤颤巍巍地立了一只耳朵,另一只还毫无生气地耷拉着,滑稽得要命。 白糖一见到狗狗,心情就好了些,他蹲下来把黑糖抱进怀里,揉了揉。 蒋云书从书房拿出结果证明,给白糖递过去,他并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心理测试毫不费力地通过了。 医生的字果然很难看懂,但永久失忆这四个字还是能辨认出来,底下还有帝都医院的院章,白糖悬了两个多月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脚也终于结结实实地踩到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alpha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多ooc的事情来,也不知道alpha什么时候会再变坏,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了,他只需要趁着这段时间,在保证自己和黑糖安全的基础上,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 “家暴就是故意伤害,那样是错误的、非常恶劣的,真的很抱歉,”蒋云书站得挺直,认真说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以后都不会了,你可以放松随意一些,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糖沉默半晌,忽然说:“那我想继续读书。” 蒋云书一愣,随即快速答道:“可以,什么时候?重新高考吗?在家备考还是去学校?” 白糖一直紧咬着的牙关猛地一松,掐住手心的指甲也渐渐松开,但他很快就陷入了迷茫,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 明明蒋云苏未暴露本性前,两人因为读书这个问题对峙了那么久,协商、吵架、冷战,这些都没能让蒋云苏退让一步。 alpha失忆后真的变得很奇怪……白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习惯性地思索alpha到底是否在撒谎。 别看此时此刻的蒋云书依旧面无表情,殊不知,其实心情非常激动,宛如终于盼到不思进取的儿子愿意主动学习的老父亲,差点就要热泪盈眶了。 白糖决定再次试探,“我想去凤栖重读一年……” “凤栖?”蒋云书答应下来,思考道,“好,明天要一起去凤栖的教务处问问看吗?” 白糖再次愣住了,“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蒋云书说,他转身在冰箱里翻找起来,“那么现在能吃肉了吗?” 白糖心底满是猜疑与困惑,面对这样陌生的alpha,他实在手足无措,脑子混乱得不行,好一会了才犹豫地点头,“……能。” 蒋云书也点点头表示了解,挑了几袋食材放到厨房去。 白糖没有出声,就这么一直站在远处默默地观察alpha动作,从淘米到切肉,对厨房用具的使用,腌肉时放调味料的顺序,都非常熟练,他不禁开始回忆,蒋云苏之前这么会做饭的吗?好像……也没有吧?有吗? 他记不得了,距离上一次alpha做饭,已经过去太久。 白糖又站了一会,突然一声不吭地拿出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玩了起来,在无人看到的背后,手却紧张地揪着外套下摆。 蒋云书偶然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但他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开始斥责自家孩子玩手机,而是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他从心底为白糖玩手机这个举动而感到一阵轻松。 熬出头了。 果然利用林白昼是他到这个世界以来,做出的最正确一步。 外套下摆被攥得皱巴巴的,白糖很确定alpha看到了,可是竟然什么都不说吗……?是的,他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手机上,十几分钟了页面没变过,从头到尾都在注意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蒋云苏到底在想什么,白糖猜不透也看不懂了,怎么感觉alpha失个忆,像换了个人似的。 “来吃饭吧。”蒋云书把饭菜端出去,虽然白糖终于肯吃肉了,但许久未吸收消化过荤菜的肠胃可能一下子无法接受,所以他做把肉都剁碎了,做了冬菇蒸肉饼、瘦肉汤、上汤豆苗和清炒菜椒。 白糖压抑着不安与忐忑,故意不答话,也不去帮忙,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划拉着屏幕。 蒋云书愉悦地一个人做完了所有。 这样还不说吗?白糖完全傻眼了,alpha脑子是坏掉了吗? “过来吃饭吧,不然凉了。”蒋云书甚至把白糖的碗筷都摆好了,好声好气道。 白糖被迫回神,站起来才发现,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小腿也有些发软,手心更是深红的几个指甲印,他深吸一口气,不知什么心情,又害怕又怀疑,最后错综复杂地在蒋云书对面坐了下来。 “你尝尝看,”蒋云书说,“会太淡或着太咸吗?” 坐得这么近,白糖不敢再试探alpha的底线,印在身体和心理上的灭顶恐惧他还没有忘记,他瞧着蒋云书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口肉饼,然后立刻缩了回来。 手有些哆嗦,白糖用尽力气稳住,艰难地说道:“我……吃了?” “嗯,”蒋云书说,“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白糖迟疑地把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好、好好吃……!三年了,他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道了。 蒋云书看着白糖的表情,终于放下心来,“多吃点,你太瘦了,要好好养回来。” 吃完饭后,蒋云书按照往常一样回书房做卷子,做完一套真题已经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他站起来走出房门,扭了下酸软的脖子,打算去二层阳台逛逛。 没走几步,却见白糖捂着嘴,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正好和他撞了个正着。 蒋云书一眼就看到了白糖指缝间透出的惨白,与之前稍微红润了些的脸色差别非常大,他的眉头瞬间紧皱,“怎么了?” 白糖正想摇头,一股吐意却猛地涌上了喉咙,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半跪在地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蒋云书神色一怔,随即凝重起来,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走进洗手间一看,发现白糖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一直在干呕和吐酸水。 不应该,白糖晚餐是有吃东西的,这说明这次已经不是第一次呕吐了,他摁下冲马桶的按键,把清水递给白糖,说:“漱漱口。” 血液涌上白糖的脸,眼泪都沁出来了,一滴豆大的汗珠滑到下颌,他难受地接过水杯,含进了嘴里,又吐掉。 蒋云书正想开口说话,白糖却倏地再次转过身去,抱着马桶又是用力一顿干呕。 蒋云书重新倒了一杯水,严肃地问:“白糖,说实话,你吐了多少次了?” 白糖苍白的脸上是缺氧的红,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呜咽道:“9、9次了……” “急性肠胃炎。”蒋云书立马下了结论,从沙发上抄起一件外套,“我们去医院,漱干净口腔,不然会容易反胃。” 第29章 “太可怕了……” 尖锐的针刺进消瘦的手背里,白糖苍白着脸,皱着清秀的眉毛小小一只地歪在医院的输液椅上,蔫蔫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真的太瘦了,瘦得连手背只有薄薄一层皮,凸起的青筋显得尤为恐怖,蒋云书看了一会,默默地把一直挂在手臂上的外套轻轻盖在白糖身上。 白糖瞬间睁开半眯的眼睛,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抱歉,吓到你了,”蒋云书将手垫在冰冷的金属靠背上,示意白糖睡在手上,“没事,睡吧。” 胃已经完全空了,但还是能感觉有东西在里面翻滚,将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反胃涌上了喉咙,白糖用尽了力气压制着,难受得脑子都混混沌沌的,连带着降下了不少戒备心。 作为omega,白糖清楚地感受到周围有许多陌生的alpha,任何一个对他来说都是威胁的存在,所以哪怕坐在身边的是蒋云苏,他也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这偌大世界唯一熟悉的人。 “你……别走,可以吗?”白糖拧着好看的眉毛,小声说。 蒋云书说:“我不走,睡吧。” 白糖在冷冰冰的铁椅上蜷成一团,乞求以这种毫无用处的姿态来获得一点安全感。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头顶上冷色调的白炽灯照得输液室越发的冷清,蒋云书满心自责,这次的确是他的问题,明明已经注意到了一下子吃肉肠胃消化不了这个问题,还特意把肉剁碎了,可没想到白糖的肠胃还是差到根本承受不住。 太急了,为了尽快让白糖汲取营养,反而忘记了最基本的事情,作为医生,怎么能……太失职了,蒋云书看着白糖发白的唇色,咬紧了牙关。 “唔……”白糖一声难受的呓语打断了他的自我反省,蒋云书抬眸望过去,等了一会,轻手轻脚地把白糖的头挪到自己的手掌上。 白糖睡得很不安稳,他明显不相信alpha那句“我不走”,或许之前有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先例,作为alpha的蒋云苏把生着病的虚弱的omega独自扔在医院里,或者随便哪里。 以至于在输完液后的凌晨三点,白糖被护士拔针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蒋云书还在的时候,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讶。 “难受吗?”蒋云书把手收回来,上面全是被自己碎发压出来的红痕以及长时间压迫导致的充血,一片紫红。 白糖看起来依旧没什么精神,他缓慢地摇了摇头,顿了下,说,“……谢谢。” “没事,”蒋云书甩了甩发麻的手,重新拿起盖在白糖身上的外套挂在手臂上,“回家吧。” 一路上车子都开得特别稳,白糖捂着胃,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先别睡,”蒋云书说,“快到了,回家我给你做碗面条,吃了再睡。” 白糖听到alpha的声音,瞬间睁开眼睛,下意识坐正,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重新放松了些,“……嗯。” 黑糖也很担心地一直等在门口,门一开,就窜了出去,用湿漉漉的鼻子拱着主人的手心。 蒋云书把细面条煮得滚烂,打了个鸡蛋进去,搅匀,装碗放到饭桌上,“没控制好量,煮多了,吃半碗顶顶肚子就好。” “谢谢……”白糖接过筷子,时隔三年,他再一次接受alpha的照顾,心情非常复杂,但绝对没有开心的情绪,他不是圣母,面对一个伤害自己至此的人,他没法原谅也没法释然。 虽然alpha失忆了,但做了就是做了,伤害并没有消失,只是忘了而已。大家都不是受害者,根本体会不到他那时绝望到极致的痛苦,哪怕现在回想一瞬,他仍旧恐惧心悸得要命。 白糖现在只乞求,他们能做同居的陌生人,他既然享受了alpha的庇护,也会履行相应的义务。 这天晚上,两人将近凌晨5点才各自回房,这次,白糖拿掉了挂在门把上的钥匙,关上了门并“咔哒”一声锁上了。 蒋云书深感欣慰。 可早上不到九点,生物钟迫使蒋云书睁开了眼,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认命起床,喝完一大杯水上了个厕所后,跑到阳台开始背英语单词。 8:47,白糖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10分钟后,又翻了个身,彻底睡不着了。 这生物钟……白糖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到地上趴着的狗都还没醒,他掀开被子,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只黑色耳朵“唰”地立了起来,动了动。 “早上好,黑糖。”白糖弯了眼睛,他穿上毛茸茸的棉拖鞋,拧开房门,面对蒋云苏,他还是有些紧张与害怕,也不知道alpha醒了没有…… 白糖不安地探出头去,看到斜对面alpha的房门已经打开了,还没做出动作,身边的黑糖就急性子地顶开了门,率先走了出去。 白糖只好跟上,靠近洗手间时,他忽然听到了阳台传来了一声“gamble”,还连读了三次。 白糖先是被alpha的声音吓得一抖,随即才冷静下来。 英语单词?他有些好奇地走近一看,见到alpha还穿着睡衣,正站在栏杆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gangster。”换了一个。 原来蒋云苏读英文这么好听的吗?好像还是美式发音……不、不对,一点都不好听,这可太难听了! 白糖大力地摇了摇头,要把这奇怪的念头甩出去,很快,他便皱起眉来,不对……蒋云苏之前说过他英语最差了。 想到这的白糖突然发觉不对劲来,等等,不是说之前的所有事都想不起来了吗?那么知识这种东西应该也全忘光了啊?短短一年,难道alpha要学完初高中大学所有知识?不可能,还是说,蒋云苏其实根本没失忆?或着想起来了?可又不对了,结果证明和林医生都证实了alpha已经永久失忆了啊…… 想着想着,白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股寒意顺着脚底传遍了全身。 身旁摇着尾巴的黑糖耐不住寂寞,它吐着舌头,朝蒋云书:“汪汪!” 正专心致志想到最恐怖的一个死胡同呢,这一声清脆的狗叫,直接把白糖吓了个半死。 蒋云书闻声转过身来,看到白糖的指尖扒拉着玻璃门,瞪圆了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以为是偷看被发现了才这样的,便笑了一声:“早上好。” 白糖被这笑震慑得后退了一步,他恐惧地盯着alpha,一瞬间无法动弹,难道alpha买通了林医生和医院,在联和骗他吗…… “怎么了?”蒋云书也察觉出不对来,皱着眉问,“发生什么了?” 白糖被自己这一想法阴暗胆寒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那alpha太可怕了……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嗓子问:“先、先生,你不是说……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忘了吗?不是说永久失、失忆了吗?那你怎么还记得知识点,还能去考研?” 蒋云书听愣了,他完全忘了这茬,他拧紧眉毛,可疑地沉默起来。 半天没等到回答,白糖见状脸色瞬间就变了,手脚抖得要痉挛似的,站都站不住,跌倒在地上,还挣扎地往后挪。 他崩溃了,豆大的泪珠滑落,打在地上,他双膝跪好,嘶哑道:“对、对不起先生……我错了,是我、我错了……” 第30章 “小聪明鬼。” 黑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担忧地“呜嘤”了一声,把一只肉爪子放到主人的肩膀上。 连黑糖的触碰,都让白糖一哆嗦,他惊惧地呜咽一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缩起肩膀望过去,见到是毛茸茸的狗头时,才踉跄地爬过去,死死地把黑糖抱进怀里,手脚并用,拖着黑糖往后退。 “白糖,”沉默过后,蒋云书艰难地开口,“其实我不是蒋……”但马上,他就又闭上了嘴,因为他看到白糖揪着狗毛的手用力到泛白,仿佛控制不住力气了,疼得黑糖嗷嗷乱叫。 往上看,冷汗涔涔的脸,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 蒋云书瞬间清醒了,他惊出一身薄汗,暗骂一声,疯了吗?还好……还好没有说出来。 俗话说得好,一个谎十个圆,他又是极其不擅长说谎的,刚刚差点就忍不住地想要破罐破摔,直接全部说出来,告诉白糖我不是那个人渣不是那个伤害你的人你丈夫的身体里面换人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太不负责了,蒋云书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下自己,白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适合让他说出事实,白糖也明显不会相信,这不是说出来就会解开的误会,而是当今科学世界没法解释的荒唐事。 如果你有朋友突然和你说他不是他了,你都不会相信,更何况蒋云书处在一个施暴者的身体里,更何况受害者是一个被虐待到有ptsd的omega。 如同两个极端,一个一直处在绝望里的人,一个给了一丝希望再狠狠打进绝望里的人,不用想都知道哪个更令人窒息。 差点就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怕白糖的病情反噬得更严重,蒋云书深吸几口气,用书背敲了敲栏杆,发出极大的声响,沉声道:“白糖。” 白糖发着抖深埋在黑糖的毛发里,宛如在真空的环境中忽然有了微弱的声音,他被吸引了注意力,木讷地望过去。 “白糖,”蒋云书收起别的心思,快速地通了下逻辑,说,“听好,我是真的永久失忆了,也是真的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但仅仅是事情,关于常识和知识,我并没有忘,不然我怎么会说话,怎么会写字,怎么会煮饭?” 白糖仍然缩在角落里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也仿佛在理解alpha说的话,几撮被黑色的狗毛凌乱地堆在地上,黑糖性格也是真的温顺,竟然没上口咬。 蒋云书再次敲了敲栏杆,不厌其烦地、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两遍。 良久,久到黑糖都挣脱开来跑到旁边自己追着自己尾巴玩时,白糖才哑着声音说:“……真的吗?” “真的,”蒋云书说,“你不信的话,我可以重新去心理医生那里做测试,你旁听,行吗?” 白糖不说话了。 蒋云书道:“而且,我没有必要骗你,费时费力费钱。” 白糖含着泪的眼睛闪烁了下,费力地在脑子里理了一遍逻辑,alpha的确是毫无必要骗他,未失忆前的蒋云苏是不屑于在自己身上花费一点精力的。 “你在想什么?”蒋云书很冷静地引导白糖,“你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我才能给你解释。” 白糖安静了半晌,哑着嗓子说:“你买通了医院和林医生……合伙来骗我。” 蒋云书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随即被气笑了:“白糖,你看到结果证明上的院章了吗?院章是一个医院的象征,是不可能做假证的,因为这关乎到一整个医院的名声,是非常严谨的。” 至于林医生……为什么要把林白昼单独拎出来说?蒋云书皱紧眉头,想了两遍,想通缘由后,背后瞬间出一身冷汗。 白糖是在诈他! 虽然是他授意的林医生,但是白糖并没有和他说ct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好险,人差点就没了。 白糖这个小聪明鬼,在那么害怕的情况下还能竭力保持冷静思考。 蒋云书突然有点惜才,要是白糖选择去当外科医生,起码心理素质这方面是通过了,他面无表情道:“关林医生什么事?” 果然,听到这个回答后,一直以来绷着一口气的白糖放松下来,虽然还没完全相信,他说:“那……什么时候重、重新去做测试?” “就待会吧,我煲了小米粥,吃完出门,做完测试刚好去凤栖。”蒋云书说。 alpha还记得!白糖微微瞪大眼,是真的吗,真的能去吗? 突然想到什么的蒋云书从裤袋掏出手机,蹲下身子,贴着地面一扔,直接把手机从阳台滑到白糖面前。 “呃!”白糖惊呼,反射性地抬起手臂挡头,却没感到预想中的疼痛,他这才敢睁开一只眼睛,透过缝隙观察,正好看到面前歪着一部手机。 “抱歉,吓到你了,”蒋云书把书页折起,合上,调侃道,“手机先给你保管,免得到时哪个小朋友又说我买通医院作弊了。” 白糖愣了下,神色讷讷地把手机揣进手里,踉跄了下站起来,落荒而逃,活像只偷粮吃的小仓鼠。 白糖手里拿着一纸证明,来回地看了几遍,底下还有“第2星第3区区医院”的院章。 “现在信了吗?”蒋云书目视前方,向左摆方向盘,白糖还特意挑了别区的医院,开了他快一个小时的车。 想起大早上躺在地上那几撮狗毛,白糖心里有些对不起黑糖,悻悻道:“信了……” 左拐后,手机导航响起“前方还有200米到达目的地。” 蒋云书看到一座类似于牌坊的建筑,上面写着“凤栖omega学院”,好几处都斑驳了。 车子开到道闸处,保安首先核实了下他们的身份,然后道:“不好意思啊!学校里面已经没地方停车了,麻烦你们停到外面吧!咦你是alpha吧?你贴好阻隔贴啊,还要带上一针抑制剂!” 蒋云书拉下领子和从口袋里掏出抑制剂,示意自己有所准备。 一开始他以为车位只是停满了,进去才发现,是真的没有“地方”,整个学院只有一栋教学楼,教学楼前面是两个篮球场和两条跑道,除此之外,连辆放摩托车的地方都没有,全被一些器材堆满了。 白糖震惊地站在入口处,喃喃:“怎么会这样……我毕业之前那边的区域还是学校的……” 蒋云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篮球场的后头是高达三米的铁网,铁网背后是施工现场,两三台挖掘机正孜孜不倦地发出轰然巨响。 “被政府征用了。”蒋云书说。 白糖握紧了拳头,满脸不忿,气得脸都红了。 这栋老旧的教学楼没有电梯,经过2楼时,能细微地听见学生们朗读课文的声音。 蒋云书一直跟在白糖身后,白糖还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了alpha一眼。 白糖爬到三楼,右边一间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子“校长室&教导处”,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蒋云书看到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四五十年龄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见到白糖后笑着站起了身:“白糖,是吧?” 白糖原地鞠了一个躬,语气激动,“时校长!” 时穆清以长辈的语气说道:“诶!三年不见了,让我好好看看,怎么感觉瘦了这么多?要好好吃饭啊。” 视线落到后面的蒋云书,“这位是?” 白糖磕磕绊绊:“是、是我……” 蒋云书向前一步,伸出手来,“久仰时校长大名,我是蒋云苏,白糖的伴侣。” 第31章 “你来交。” 两人说明来意后,时校长由衷地为白糖重新备考这个决定感到高兴,“随时欢迎!下个星期入学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谢谢时校长!”白糖忙不迭地答应,他晕乎乎的,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掐了下自己的虎口,是痛的。 简直不敢相信,他还能有重新上学的一天。 “不过我们学校已经没有住宿的地方了,”时穆清面露难色,苦笑了下,“储物间和杂物室已经被一些住得远的学生老师们占满了。” “没、没关系!”白糖表情兴奋,连忙摆手,能有学上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在乎这些,“我可以自己来的!” 而站在一旁的蒋云书闻言暗暗思索,学校一般8:20上第一节课,要预留出10分钟让白糖准备课上内容,家里来学校的路程需要20分钟,那么7:50必须出门,吃早餐20分钟,洗漱穿衣收拾15分钟,那白糖最晚得7:15起床,自己7:00起床弄个早餐,到时先白糖送去学校再去公司,时间刚刚好。 蒋云书见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便很贴心地找了个借口出去,还替师生两人关上门。 白糖按照程序交了学费,一笔一画地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的alpha看起来很尊重你。”时穆清笑着说。 突然提起蒋云苏,白糖有些没反应过来:“欸?”还有什么叫现在的alpha?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时穆清看向左侧,透过办公室的窗子,能把教学楼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和校门看得清清楚楚,“从进学校开始,他就一直跟在你两三步之后或者和你并行,从未超过你走在前面。” 白糖回忆,发现时校长说得是对的,“唔……好像是……” “对于alpha来说,什么时候他们都必须处于主导的地位,他们必须走在前头,不然会觉得被冒犯了,这是自信自尊的体现,这种观念已经渗进骨子并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来,哪怕这是你的母校,是你的‘领地’。” 白糖皱着小脸,若有所思。 “比你高二时来帮你交学费的那个alpha好太多了,那时大家都知道你情况不好,他明可以把钱给你让你来交,但他没有那么做。”时穆清摇摇头,他记不太清那个alpha的脸,但清楚记得那高傲自大的眼神,明晃晃写着鄙夷与轻视,好似在说“你是个alpha,为什么要给omega服务,真丢alpha的脸。” 可当时,时穆清知道这是白糖的alpha,所以不好说什么,只好摇着头叹了口气。 白糖也记得,蒋云苏亲自到了学校,还到班里找他,引起了omega们的愤怒和恐慌。 有几个omega很生气地、大声地质问他,全班都看了过来:“你为什么要靠alpha!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拼死也会帮上你,但是你为什么要依靠alpha!你忘了每周思想课在礼堂看到的那些了吗!你忘了吗!白糖!” 白糖脸色惨白,抿紧了唇,握紧了拳头,他没忘,怎么可能忘!他有些着急地辩解:“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但他和那些目中无人的alpha不一样,他……” 最后,想说的千言无语都被梗在了喉咙里,他抖着指尖道歉,“……对不起,真的。” 从那时起,班里的朋友同学就有些疏远他了,不是孤立也不是校园暴力,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事后白糖也有些赌气委屈地去问蒋云苏:“你为什么要来班里?教导处和班级明明是两个方向!” 蒋云苏哄他:“宝贝,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学习的地方,不知道会给你造成困扰,以后不会了。” 那时候的白糖信了,但现在的白糖知道并不是那样的,那时的蒋云苏是故意的,去享受omega的慌乱,去炫耀身为alpha的优越感,去看omega们的学习环境有多差,去告诉omega们“不选择依附alpha就是这样的后果”。 “白糖,白糖?”时穆清有些担忧地喊。 白糖猛地回神,“啊校长,我没事……” 可,可是……时校长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是同一个人啊!时校长没有认出来吗? 不过时穆清这么一说,倒是让白糖想起来,对比后又发现了个失忆前后的不同来。 交学费的这笔钱,是今天临出门前,alpha用信封装着给他的。 “你来交。”alpha这么说。 “白糖,”时穆清背着手站着,可靠又和蔼,“当时你一毕业我就联系不上你了,但现在你能重新回来读书,我很开心。以后有困难或者迷茫,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我记得你的成绩是很好的,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实验课,所以你好好学,认真备考,能考上的,别担心。” 白糖因为时穆清这些话哭了一场,他红着眼睛打开办公室门,alpha正站在窗边等他,见他出来了,便神情淡淡地望过来。 自从蒋云苏失忆以来,白糖一直都觉得alpha变得很陌生,但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感受大、冲击强。 alpha好像连样子都变了,几个月来,他的头发长了不少,可没有再剃成寸头,而是剪了个发型,留了点刘海,梳成了七三分,能露出饱满的额头,但却遮住了不少攻击性,看起来温柔平和了许多,如果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活生生的衣冠禽兽。 白糖确定蒋云苏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因为alpha的视线在他的眼尾停留了一秒,但alpha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和时校长谈完了吗?” 听到时穆清,白糖的鼻子又变酸了,他忍了忍,带着重重的鼻音,“谈完了……” “那,去超市买菜还是直接回家?”蒋云书说。 白糖抱着签好的入学文件,原本想说回家,但脑子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白糖把一捆茼蒿放进购物车里,并抬头去望alpha的脸色。 毫、无、异、常。 白糖皱着眉,把那捆茼蒿拿起又放下,还晃了晃,吸满了蒋云书的注意力。 蒋云书略一思索,认为是白糖不喜欢吃,但原主喜欢吃,白糖在用这种方法来向他抗议,于是他说:“你不喜欢吃就把它放回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菜吗?”白糖试探地问。 蒋云书被白糖套路怕了,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关蔬菜的事情,发现没找着一丝有关联的,他便也试探地答:“茼蒿?” 白糖面色古怪地把那捆茼蒿放回购物车里,这可是蒋云苏最讨厌吃的菜,讨厌到什么地步,吃了一口后直接跑到洗手间呕吐了出来,那是心理性的反胃,是打心底厌恶恶心味道。紧接着蒋云苏暴怒地走出来,一手把桌子翻了,破碎的碟子和倾洒的饭菜倒了一地,他无可避免地挨了一顿打。 可失了忆,会连身体讨厌的东西都忘记吗? 白糖不再委婉,直截了当地问:“你讨厌吃茼蒿吗?” 蒋云书也知道白糖在试探他了,他通过刚刚发生的现有信息,推出讨厌吃茼蒿的应该是原主而不是白糖。 但这次,蒋云书选择了说实话:“不讨厌,我还挺喜欢茼蒿的味道。” 第32章 “换了一个人。” 白糖推了一把阻挡他去路、疯狂往他身上拱的狗头,问:“我能……我来做饭吧?” 蒋云书正站在厨房里整理买回来的东西,配合道:“好,你来做菜吧,我煲杂粮粥和做荤菜,你肠胃炎刚好,还不能吃太难消化的,进食荤菜的量也要控制,一点一点往上加。” “嗯……好。” 厨房很安静,两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说话,只有电饭煲“噗噗”吐蒸汽和偶尔的放水声。 白糖挽起袖子,把茼蒿和丝瓜都放进在水槽,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恍如隔世一般,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天,他能和蒋云苏一起气氛平和地做一顿饭。 饭桌上摆着上汤丝瓜、蒜炒茼蒿和红枣蒸肉粒,蒋云书把杂粮粥煮得很烂很稀。 白糖看着蒋云书面色无常地一口茼蒿一口丝瓜,眉头是越来越拧巴。 丝瓜、茼蒿都是蒋云苏很讨厌吃的菜,红枣也不太喜欢,但没想到alpha自己用来蒸肉了。 怎么会这样…… 白糖陷入了思考,不自觉地用门牙咬着一只木筷子。 有了手机后,他早已查过与失忆相关的专业知识,也有一直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还曾试图看晦涩难懂的论文,虽然并没看懂。 失忆只是脑子格式化了一遍,可讨厌的食物依旧是讨厌的吧……?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张白纸什么都不知道,可面对不喜的食物还是会吐出来或者撇过头去不吃。 除非……这不是蒋云苏了。 白糖猛地睁大眼睛,对!这样就说得通了!突然闪过的想法惊悚得他冒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脑死亡才“痊愈”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现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整容扮演成蒋云苏有什么企图?真正脑死亡的蒋云苏又在哪里?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一股凉意顺着小腿攀了上来,紧紧揪住了心脏,白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身体冰冷僵硬,头脑风暴越深入,就越毛骨悚然。 他怎么想,都觉得蒋云苏唯一有利可图的只有财产和公司,可如果是为了钱,这位陌生人根本不会捐赠17万、不会搬家、不会让他去读书。 冷静下来,白糖斩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当下最紧迫的就是要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蒋云苏。 很荒唐,白糖怀疑自己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可有时现实又往往比小说更狗血。 蒋云书看着白糖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和贝齿间那只满身疮痍的筷子,不知道白糖又在想些什么,蒋云书夹了一筷子的茼蒿,希望不会是些很离谱的脑洞,不然他答不上来就糟糕了。 慢吞吞的一顿饭后,蒋云书把碗筷摞在一起,问:“你收拾还是去遛黑糖?” 如果是平时,白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但今天不行,他说:“……收拾。” “行,”蒋云书换了套运动装,穿得跟大学生似的,将挂在挂钩上的狗绳拿下来,套在黑糖身上,“走了,黑糖。” 人一走,门一关,白糖便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他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虽然很离谱,但排除了好几种可能性之后,换了个人是唯一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起来、能解释得通的答案。 白糖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擦了一遍灶台和台面后,估摸着时间,从冰箱里拿出今天刚买的大芒果,洗净,剥皮,切块放进碗里,还精致地插上了银制小叉子。 于是等出了点汗的蒋云书回来时,第一次享受到了“贤惠老婆”的服务,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还是他喜欢吃的芒果,蒋云书一边道谢一边叉起一块放进嘴里,连大小都切得刚刚好,他一瞬间想流下宽面眼泪。 熬出头了。 也因此错过了白糖的微表情,由紧张到古怪到怀疑,最后满脸复杂,还带着一丝茫然。 蒋云书刚叉起第5块,就被白糖连碗带叉地夺了过来,“你……不能再吃了。” 蒋云书:“?” 白糖见他望过来了,又有些瑟缩,抿了抿唇,跑到另一头,将剩下的3块扔进了黑糖的嘴里。 蒋云书:“?” 行,比狗吃得多一块。 行吧。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先去洗澡了。” 可洗到一半,蒋云书突然觉得身体有些痒,看了下皮肤表面,没有红肿也没有起红点,便觉得是心理作用,可渐渐地,事情不对劲起来了。 手臂、脸侧、脖子和腰部的皮肤开始起轻微的红斑,就像被无数只蚊子咬了一样,虽然没到那种无法控制地去挠的地步,但绝对不好受。 蒋云书很快反应了过来,局部过敏,而引起过敏症状的,大概率是那4口芒果。 联想到刚刚一系列的操作,他又叹了一口气,猜测白糖是故意的,但不知道过敏、不过敏这两种结果,哪个是白糖希望看见的。 蒋云书将浴巾搭在肩上,没有遮掩,大敞着领子走了出去,看到了在楼下和黑糖玩成一团的白糖,他开口:“白糖,家里有抗过敏的药物吗?” 白糖闻声抬头,看到蒋云书明显红了一片的侧脸,顺着脖颈蔓延进领子底下的红斑,不难想象衣服底下的光景有多吓人,他吓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有、有的……您、你是过敏了吗?” 蒋云书皱起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白糖这反应,好像并不知道他芒果过敏的事,他决定静观其变:“嗯。” “……为什么会突然过敏?”白糖把药箱拿过来,脸侧一滴冷汗滑落。 蒋云书潮湿的发梢还在滴水,他垂着眼睑,看起来毫不在意,一件一件地翻找起来,淡淡道:“可能是吃了芒果。” “真、真的吗?”缩在袖子里的指尖有些发抖,白糖磕磕绊绊道,“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蒋云书找到药箱里的氯雷他定和炉甘石洗剂,过敏的内服和外用药都有……他又看了下日期,并不是最近的,那大概率说明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白糖一眼,道,“只是轻微过敏,我先去洗手间上药。” 小朋友还是有分寸的,没让他把剩下的芒果吃完。 门一关上,白糖几乎是腿软地跌在了沙发上,左手用力地包住不停发抖的右手,他是知道蒋云苏芒果过敏的,装作毫不知情是怕打草惊蛇。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很奇怪,太奇怪了,alpha做出了太多出乎意料、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单止性格变化太大,白糖恍惚中总感觉蒋云苏好像连样貌都有些变了,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没错,换了一个人。 字面意义上的,换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真正的蒋云苏已经死了,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其实是一个整容成了蒋云苏样貌的陌生人,像他高中看的外国小说《BeforeIgotosleep》一样。 四天后,白糖正式到学校报道。 课间休息,白糖找到了时穆清,从书包里掏出三个密封袋,里面分别装着几根头发、4根筷子和一把牙刷,“时校长,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第33章 “郑如云。” 每天擦生理盐水,涂炉甘石洗剂,蒋云书身上的红疹已经快消下去了,但到了注意力分散放空的时候,例如临睡前,他又总感觉痒得不行,连带着睡眠质量都下降了许多。 今天是白糖去学校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顶着眼底的青黑,将白糖送去学校后直达公司,不料,刚踏进公司大门那一刻,就被逮住了。 “蒋总蒋总!快快快快快,贺总已经等了一会了!”许秘书咋咋唬唬地小跑过来,将手里的文件夹塞进蒋云书手里。 蒋云书曾经也挺疑惑,按原主这个暴虐无道的性格,为什么许秘书和下属却都不怕他,反而还有些“没大没小”,后来才知道,原主对外界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态度,脾气随和得很,形象好气质佳,口碑远近闻名,相处过的都说好。 可如此一来,每天在外界积累的坏情绪,只能释放给家里唯一的那个人,再者原主本来就人面兽心,白糖的处境只会越发不好过。 “来了。”蒋云书在心里叹了口气,和许秘书拉开了些许距离。 公司原本就是因原主的作品而出名的,百分之六十的客人都是慕名而来,但他实在是缺乏天赋,向外界宣布撒手不干后,每天预约见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让他成为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蒋总,”今天接的第一名客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beta,“真蛰居啦?” 蒋·不是文化人·云书愣了下,大概猜测了下意思,糊弄道:“是啊。” beta满脸可惜,“行吧,那你给我推荐推荐,你底下哪个小年轻能行的。” 蒋云书立刻抄起文件夹,娓娓道来,熟练得让人心疼。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他抓紧时间掏出《现代肿瘤学》,刚翻到书签那一页,许秘书又来敲门了:“蒋总!接客了!” 蒋云书不干了,“我不是说了不见客吗?他们要找哪个设计师直接去找。” “没办法啊,”许秘书愁苦道,“人家指名要见你!前台和我们都很难做。” 于是第二天的蒋云书直接在家里闭关了,本来一开始去公司学习的大部分原因就是顾及白糖。怕白糖一天到晚都战战兢兢的,但现在小朋友上学了,家就是他的天堂。 中午蒋云书随随便便煮了点东西吃,直到第3次他从嘴里拿出几根狗毛后,他终于把视线挪到了脚边眼巴巴望着他、疯狂摇尾巴的黑糖。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掉太多毛了?”蒋云书顺手一撸,空气中顿时漂浮起大量毛发,柳絮一样,而黑糖的头顶顺势秃了一小撮! 蒋云书大惊,赶紧顺了顺狗头,企图掩盖自己薅秃黑糖的罪行:“……” 黑糖黑溜溜的眼珠子亮亮的,不明所以地歪头盯自己的主人:“?” 沉默了会,蒋云书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把毛都挥走,上网搜:狗掉毛,秃了怎么办,然后被科普到了狗在4、5个月的时候是有换毛期的,毛就像蒲公英一样,需要好好呵护。 他不信邪地再薅了一把,一瞬间满手毛,黑糖背上的一小块塌了下去。 “完,”蒋云书看着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黑糖,“我要怎么和你另一个主人交代。” “噔噔——噔噔噔噔——” 因为高三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所以白糖被安排到跟着高二一起上课。 午休结束后2:00,上课铃响起,白糖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坐在最后一排,脸蛋又小又白,头发也剪短了,露出小巧的耳朵来,气质清爽干净,混在一堆未成年里完全不突兀,同班同学一开始也以为是从哪个学校转学来的同龄人。 白糖从柜子里拿出地理课本,坐得端端正正的,他这一整天都非常亢奋,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虽然还不太能跟得上老师的思路,但每一句话都能听得很清楚。 可能是因为重新读书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他特别珍惜。 白糖眼睛亮晶晶的,他可太爱上学了! 地理老师踏着上课铃声进来,在黑板上写上几个大字“资源跨地区调配”后,转过身来扫了一圈,视线落到某一处时,满脸惊讶地对上了同是错愕的白糖。 下课铃一响,白糖立刻拿着自己的透明杯子从后门遁去了茶水间,鬼鬼祟祟的。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施工声音,周围偶尔几个学生经过笑着交谈几声,他看着水一点一点漫上来,不知什么心情,既心虚又难堪,还带着点自卑。 “白糖?”没想到忽然一个声音从茶水间门口传来,“是你吧?” 白糖愣了下,随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装作镇定地扯了扯嘴角:“如云……好久不见。” 晚上8:20晚自习结束,等在校门外的蒋云书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来,无一例外,全都有家人或者朋友在门外候着,没有一个omega是落单的。 等了一会,他大老远地就看见白糖背着个纯白色的双肩包从教学楼拐了出来,站在校门微微左顾右盼,好似在寻找他的身影。 “白糖,这里。”蒋云书往前走了几步,招手示意自己在这。 竟然真的来接自己放学了……白糖有些怔愣,慢吞吞地走过去。 很快,蒋云书就发现了白糖似乎兴致不高,蔫蔫地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为什么会这样?上学不开心了?学校的饭菜不好吃?被同学排挤了?受欺负了?操心老父亲的脑子里闪过一排问号。 他绞尽脑汁地憋出一句话:“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吗?” 真·活像个竭力找共同话题的家长。 不出声还好,一开口就把正在发呆的白糖吓得整个人抖了下,下意识紧紧缩在车门旁,反应过来后又慢慢地松懈下来,但依旧紧张,因为郑如云的出现,弄得他差点忘记了,他还没完全确定身旁这个男人是否就是蒋云苏本人。 他不着痕迹地又往右边靠了靠,含糊道:“……没什么事。” 蒋云书也没深究,换了个话题:“黑糖好像到了换毛期。” “换毛期?”一提到黑糖,白糖话就多了,“啊对,我上网查过的,狗狗在4、5个月的时候会有一次换毛期,黑糖也4个多月了……” “可是现在的黑糖,有点……”蒋云书欲言又止,努力地组织语言,打算给白糖做个心理建设,“丑。” 白糖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关。 暴击。 被、被丑到了……感觉整只狗没了一圈。 “汪汪汪!”黑糖浑然不知为什么自己的两个主人要站在门口不进来,但能感受到两个主人的热烈注视!它尾巴摇得更热烈了,非常的表现自我,更多的毛毛飞上了天! “就是这样,”蒋云书随手摸了下鞋柜,抓出几根毛,“所以我想请家政来打扫卫生外加做饭,还是原来那个家政,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家政阿姨是个beta,是白糖被虐待的那三年来唯一见过的外人和唯一对他好的人。 也不愧是见过许多人的长辈,第一次来,仅仅靠眼色就完全了解了白糖的处境,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小甜品,和他聊天,安慰他。 白糖亲切地喊她“陈姨”。 寥寥数次的见面,白糖却总能在她的身上见到外婆的影子。 甚至有一次自杀,是被陈姨劝下来的。 白糖整颗心都放在了黑糖身上,心疼又好笑地摸着自家狗子,头发上都沾着好几根毛,“我觉得可以啊……” 第34章 “夫为妻纲。” 学校午休时间是12:10—2:00,吃完饭后,郑如云在教室找到了落单的白糖。 “白糖,我们聊聊吧。” 白糖不得己放下刚刚快速假装拿起的书本,宛如被老师点名谈话的模样,乖乖地站起身跟着走出去。 郑如云好笑道:“真就是聊聊,你别一副我绑架你的架势啊。” “哦……”白糖尴尬地应了声。 两人来到一间空教室,郑如云开了口:“其实能重新见到你,惊讶之余我还挺开心的。” 白糖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过去。 郑如云,就是当初跑过来质问白糖为什么要靠alpha的几名学生之一,是一个非常出色的omega。 “当初我在气头上,很抱歉在班里直接质问你,事后我也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我是真的没想到凤栖的学子竟然不憎恶alpha,像我,就恨不得世界上的alpha全都死绝,”郑如云穿着白衬衫,随意地靠在讲台上,“虽然现在我的看法依旧如此,但过了几年,再倒回去看,我当年的做法的确还是太冲动了,所以我……” 这是要道歉的节奏,可不知怎的,白糖的内心深处却压根不想听到,他打断道:“不……你是对的。” 这下轮到郑如云愣了,“嗯?” “你是对的,”白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摇了摇头,“做得对……说得也对,只是当年的我太蠢,没把你的话听进去。” “不是,”郑如云再迟钝也发觉事情的走向不太对了,他瞬间像一只身处在地雷区的鼹鼠,哪哪都没敢下脚,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苦苦憋了三年的极致痛楚,难得有人主动询问,愿意倾听,可那些冲动涌到喉咙,又不知从何说起,从哪条线开始讲起,最终,在郑如云的目光中,白糖抿了抿唇,“也没什么,就那样……过得不太好。” “啊,”郑如云发出无措又愚蠢的一声啊,“对不起啊……” “那你呢?过得还好吗?”白糖问。 “我?”郑如云哼笑一声,“也就那样吧,凤栖的地理老师最近生病了,我来当代理老师。” 郑如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omega权主义者,相比周朝雨来说极端很多,周朝雨针对的是大部分品行不端的alpha,但郑如云针对的是alpha整体。他行动力很强,领导能力不错,成绩也非常好,是他们班的班长,大家都极度信任他。 本来当年蒋云苏的出现就引起了凤栖学子们的众怒,再加上郑如云不加掩饰的失望与愤怒,大家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远离了白糖。 “可是……”白糖有些迟疑地问,“你没有去考公吗?” 白糖至今还记得,郑如云拿到高考成绩的那天,攥紧了成绩单,眼神里是坚定的信念,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我要从政,我要从根本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 “啊,”郑如云说,“考了,笔试第一。” 白糖的眼睛瞬间亮了,“那……” “但是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郑如云忽然冷笑一声,表情变得可怖,“为什么?你想这么问对不对?我他妈也想问!我的笔试成绩第一,面试成绩第三,可我他妈的倒霉啊……报的岗位只招两个人,恰好另一个人是个alpha。” 这下白糖懂了,他嘴唇抖了抖,满脸不可置信,心里也燃起了火。 “我的竞争者,那名alpha,”郑如云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笔试第九,面试第7,之所以录取,就因为,他是个alpha。” “他是个alpha,”郑如云眼睛通红,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气极又无力的颤,“所以他被录取了。” 白糖的眼睛瞪到酸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下,”郑如云咬着牙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恶心alpha了吧?” “陈姨,麻烦你了。”蒋云书正蹲在地上给黑糖梳毛,脚边的毛堆积成一座小山,他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给羊剃毛。 陈玉盈已经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了一半,穿着洗褪色了的外衣,三年来,这是她第3次见到这个家的主人,“不麻烦不麻烦,蒋先生长得真俊啊。” 蒋云书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淡淡笑了笑当作回答。 一地的狗毛,陈姨在屋子里用吸尘器狂吸,蒋云书嫌吵,便抱着书来到院子里,坐在草地上记笔记,黑糖偶尔带着它那蒲公英般飘逸的毛来捣乱。 春天快到了,温度适宜,蒋云书穿着三件衣服丝毫不会感到冷,他正渐入佳境,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书上的内容时,陈姨突然有些慌张地跑出来,“蒋先生,蒋先生!” 被打断思路的蒋云书有些烦躁,但依旧礼貌地望过去:“有什么事吗?” “我在白糖房间打扫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陈姨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从兜里掏出一瓶小药瓶,“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拿来给您看看。” 蒋云书接过来,看到药瓶上写着“艾司唑仑片”。 二代安眠药。 他神情严肃,去看药瓶的底部,距离生产日期已经过了18个月了,拧开来,里面只剩下一半的白色小药片。 艾司唑仑片是属于苯二氮卓类的药物,具有镇静、安眠、抗焦虑和抗惊厥的作用,在原来世界里是无法在药店买到的,但在这个世界就不一定了,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林白昼。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干嘛,我很忙的,在上班期间竟明目张胆地骚扰医生。” 很忙就不会接电话了,蒋云书懒得反驳:“艾司唑仑片,在你们世界是处方药吧?” “是,”林白昼怕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连忙拒绝,“这个我可没法给你利用啊,安眠药受国家和医院严格管控的,需要精神科或神经内科的医生开具‘精二’处方才能买。” “知道,”蒋云书说,“谢了。” 那就说明,起码在两年内,白糖去医院看过病,大概率有过严重的睡眠障碍、焦虑或者抑郁紧张等情况。 并且艾司唑仑片有很强的依赖性和副作用,如果长期服用后骤然停药,还会诱发一些疾病,例如焦虑症、抑郁症等。 蒋云书不知道白糖有没有药物依赖,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把药片换成维生素片等可以补充人体物质的营养物。 但这些在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记得白糖和陈姨的关系很好,于白糖来讲,陈姨是类似于第二个外婆的存在。可如果真是这样,陈姨就不应该告诉他,被原主知道后,白糖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陈姨明明知道白糖的境地的。 “你在哪里翻出来的?”蒋云书问。 陈姨说,“在柜子里层藏着呢。” 蒋云书蹙起眉:“你为什么要乱翻他的东西?” “啊?”陈姨没猜到蒋云书会这么问,又用手心蹭了蹭衣服,“不是大扫除嘛,我就想都擦擦……”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蒋云书说,“听说你很照顾白糖,白糖也很喜欢你,你不应该等白糖回来再偷偷和他说小心一点别被我发现了?” 陈姨明显愣了下,半晌,她疑惑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理所当然:“蒋先生你是一家之主嘛,omega本来就应该听alpha的话,老祖宗说了,夫为妻纲,对于omega来说,alpha就是天,我怎么会帮着他瞒你啊!” 第35章 “好像快来了。” 晚上蒋云书照例去接白糖放学,回到家后,白糖礼貌性地撸了下黑糖,便回了房,他瞟了好几眼门外,悄悄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进柜子里层,又翻了翻,确保安眠药瓶还在后,就拿出今天刚在小卖部买的锁把柜子锁上了。 基因检测的结果出来了,那一张纸证明,蒋云苏就是蒋云苏,从来没变过。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是将柴米油盐酱醋茶混在一起的酱料碟,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提起嗓子眼,他不知道于他而言,是蒋云苏更危险些,还是不知目的的陌生人更有威胁些。 不过,总归是庆幸更多些吧,起码有种双脚踩到实地的感觉。 虽然不能解释为什么脑死亡突然痊愈,也不知道为什么性格大变,但白糖已经不想在alpha的身上多花时间了,无论如何补救,蒋云苏都是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个人。 那些伤痛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抚平的,枷锁留下的烙印会一辈子留在白皙的身体上。 只要那是蒋云苏,他就绝不会释怀。 “叮咚。”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页面弹出一条新信息。 发呆被打断的白糖伸长手臂拿过来,划开。 是周朝雨: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学校的老师有换人吗? 自从他去上学后,周朝雨就没法一周三次地给他做心理疏导了,但每天晚上两人都会聊会天。 白糖:学长晚上好!上学的感觉特别特别好!秦老师去别的学校了,剩下的5个老师都没变,方老师好厉害!同时教历史和语文,之前我都不知道! 白糖又看了看门外,继续打字:学长学长我和你说哦,昨天我和你提到的我的同班同学,我和他重新成为朋友了! 周朝雨回复:那很好,周六有一个书展邀请我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白糖瞬间精神焕发,如果头上有耳朵,肯定立得邦直:去!我去!我想去! 但没一秒,他又耷拉下来,背都弯了,“但黑心怪肯定不让我去......他不让我出门的......” 特别解释下:黑心怪=蒋云苏。 周朝雨:没事,你先问问,不行的话,我和他说。 白糖心里有些忐忑与抗拒,让他去问蒋云苏......会让他去吗?不会的吧......但冥冥之中,白糖又莫名觉得这个蒋云苏会同意。 朦胧中,白糖听见黑糖的狗爪子“哒哒哒”上楼梯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你的黑糖忽然出现.jpg “黑糖,”白糖蹲下来把黑糖抱进怀里,双手一阵猛撸,“有没有想阿嚏......阿嚏!” 他撇过头去打了好几个喷嚏,又从嘴里鼻子里拈走好几根毛。 “呜嗷呜......”黑糖哼叫几声,一大串口水嘴边溢出,滴到地板上。 白糖这才看到,黑糖的嘴里好像叼着什么,他抽出来,是一张卷起来的纸,已经湿哒哒的了。 漂亮的行书体一行行列下来,笔墨被水沾湿,晕染得像朵花。 “1、冰箱里有陈姨带来的小蛋糕。2、一个坏消息,陈姨回乡下了,以后都没法来我们家工作了,她说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3、我在书房,有事可以敲门。4、洗完澡早些睡。” 以后都见不到陈姨了?白糖怅然若失地看了好几遍,心里闷闷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难过地蹲下来把脸埋进黑糖的背上。 直到黑糖耐不住安静地开始乱动挣扎,白糖才抬起憋得有些红红的眼睛,“走吧黑糖,我们去楼下看看陈姨给我们带了什么小蛋糕,如果奶油少的话你也可以吃一点哦。” 和之前的一样,一看就是那些在路边买的、几块钱的奶油蛋糕,又腻又甜,但白糖仍然一口一口吃得很珍惜,还挖了些里面没沾上奶油的蛋糕给黑糖尝尝味。 可突然,白糖感觉到身体内一股强烈的信息素爆发出来,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措手不及,闷哼一声,双膝猛地磕到了地板上,身体酸软地往旁边一歪,倒下的时候撞到了爬山虎墙,手里的蛋糕也“啪嗒”掉了下来。 “唔......”白糖呜咽着,蜷缩起发烫的身体,在墙角团成一团,眼前是一大片空白,他咬着牙死死压制着体内不受控制的信息素。 好在只有短短一小会,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就结束了。体内的信息素重归平静,白糖喘着气,眼前逐渐清明。 黑糖在舔他的手心,白糖缓了几秒,抬起有些迷茫的脸,上面唇色艳丽,眼尾飞出一片上挑的绯红。 白糖心感不妙,他的发*情期好像快来了。 白糖是在第二天晚上和蒋云书提起这件事的,他不停地在心里和自己说硬气点,可面对alpha时,还是不受控制地站得端端正正,一开始的气势也荡然无存,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这样.......学长邀请我去书展,我想去。” 书房里,冷白的灯光下,蒋云书坐在办公椅上,他侧过身子,眉眼平静,安静地听着,“能去,但你们两个都是omega,有什么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吗?” 白糖被问住了,“......不知道。” “我能给周教授打个电话问问具体情况吗?”蒋云书问。 白糖表情有些犹豫,“应该可以吧。” 蒋云书点头,拨了周朝雨的电话,然后点开免提,放在桌子上。 白糖的视线很自然地跟着手机走,也因此看到了被手机压在下面的资料与文件。 2015年—2021年关于#omega保障法#的提请议案。贾恩提出实现omega性别生育权利公平化,为omega性别设立...... 贾恩这个名字被特别圈了起来,剩下的内容就都被遮住了,看不见了。 白糖一时之间愣住了,仿佛魔怔了一般,有一股强烈的念头促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拨开上面的纸,去看底下的内容。 “喂?”周朝雨的声音。 白糖猛然惊醒,“嗖”地一声收回手,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周教授你好,我是蒋云苏。”蒋云书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他道,“我听白糖说了,很感谢你邀请他,但我想请问下同行的只有你们两位吗?” 周朝雨听出了蒋云书的言外之意,“我的助理和秘书都是alpha,不必担心。” “好,”蒋云书说,“那麻烦周教授了。” 周朝雨很冷漠,“不必。” 白糖回到房间后感觉还有些轻飘飘的,蒋云苏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出门了,还允许他有自己的社交圈...... Alpha真的变太多了......白糖喃喃。 他发消息给周朝雨,“学长!他同意了!” 周朝雨可能是嫌打字麻烦,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嗯。” 落地窗上铺了纯白的羊毛毯,白糖光着脚坐在上面,眉眼染上了生气:“那我们是几点出门?我要怎么去?要穿什么衣服啊?” “早上十点去到,我来接你或者让蒋云苏送,平常的衣服就可以。”周朝雨像个不带感情的播报机器。 “啊......”白糖又动摇起来了,他不好意思让周朝雨来接,又不想让蒋云苏送。 周朝雨明了,“周五再说,现在还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虽然周朝雨绝算不上温柔,但面对omega,总是耐心的。 “学长,你刚刚说你的助理和秘书都是alpha。” “嗯。” 白糖趴在床上,光洁匀称的小腿翘起乱晃着,“那秦医生不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周朝雨说。 “就......”白糖拧起眉,“怕你受伤什么的,还有吃醋啊生气之类的......” 对面闻言,淡淡道:“不会,他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自己?” 白糖呆住了,晃荡的小腿也停了,半晌,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小声说道:“真好啊.....” 第36章 “还没来,但快了。” “啊!”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白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 床单被弄乱,他蜷起手脚,失神地求饶:“别......别打了,我错了.....” 在黑暗中,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归为寂静,只余小心翼翼的喘息声。 他又做噩梦了。 可能是发*情期即将到来,连着两天,他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内容无一例外是之前在发*情期时遭受折磨的片段。 “拜托......”白糖抱着自己的膝盖,冷汗涔涔地颤抖着,“别再梦到了......” 不远处的挖掘机正勤劳地控制着铲斗一上一下,白糖望向窗户,视线没有对焦,一动不动,神游天外。 所以alpha为什么要找关于omega的提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 “白糖。” 是想多了解国*家的法律?还是要对付那些提出有利于omega议*案的人...... “白糖,白糖!” 桌子被敲了几下,白糖猛地回过神来,隔壁桌的学生一脸着急:“白糖,老师喊你起来回答问题……” “啊!”白糖立马反射性地站起来,差点弄倒了椅子,“我、我对不起。” “听说你今天没听课?”两张桌子面对面地拼在一起,郑如云叉了一口胡萝卜放进嘴里,“方老师有点生气哦。” 自从那天说开了之后,白糖就每天都端着自己的小饭盒去办公室找郑如云一起吃饭。 白糖的玻璃饭盒里装着少量的肉和大量的蔬菜,这是蒋云书重新找的家政给做的便当,他揉了揉额头,“我走神了......” 郑如云已经大概知道白糖的遭遇了,他突然暴起拉开白糖的衣领去看有没有伤:“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那小吊*子又打你了?!” “没有,没有啦。”白糖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脸都红了,“是我昨天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资料了,是关于omega保障法的......” 郑如云抱臂,生气又恨铁不成钢,同四年前的表情如出一辙,“所以呢?有可能只是装装样子骗你的,他这样伤害过你,你还相信他?!” “不是,我没有......” 白糖皱着小脸,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很客观地在说......那如云你要怎么解释脑死亡突然痊愈的事情啊?” “不知道,”郑如云没好气地捉住白糖的脸一阵揉搓,“这不关你也不关我的事,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吗?你现在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起码在精神和经济层面上独立了好吗乖乖,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拼死也会帮上你。” 白糖的嘴巴被弄得嘟起来:“知道啦......” 吃完饭后,郑如云去开教师会议,白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帮忙收拾作业。 可出乎意料的,类似于昨天那种情况又发生了,暴涨的信息素在体内肆意乱撞,他慌忙之中捂住自己的嘴,把呜咽都吞回肚子里。 白糖躲在桌子底下,体温逐渐上升,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他眼角湿润,哆嗦着手指从校服外套里抽出抑制剂,好几次都差点拿不稳。 也管不上力度与位置了,用尽所有力气,将针头对准往自己手臂上狠命一扎。 刺痛感随之而来,他再也抓不住,针管“啪嗒”一声掉在大理石板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尤为突兀。 白糖只祈求短时间内没有人来办公室。 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抑制剂终于发挥作用,滚烫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他踉跄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发觉裤子一股凉意。 白糖咬着嘴唇,将办公室所有窗户打开通风后,快速去了洗手间。 他看着自己的内*裤,一阵难堪,最后只得狼狈地垫了几张纸巾。 “白糖,”郑如云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是这个隔间吗?” “是,是我,”白糖打开隔间门让郑如云进来,解开外套,拉低衣领,露出后颈来,“......谢谢你,如云。” 郑如云半蹲下身子,目光触及白糖腺体上的无数道疤痕时,又怒了:“操,妈的,我要杀了那个畜生!” 白糖握了握郑如云的手臂,仿佛是在安慰他。 郑如云深呼吸了几口气,贴新的阻隔贴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丝毫不敢用力,这看起来实在是太恐怖了,他根本不敢想这有多痛。 “妈的,别让我看见他,不然我绝对、绝对会弄死他的。” 另一边,蒋云书正在和周朝雨进行每周一次的例行通话,“周教授,请问白糖情况怎么样?” 通过几个月的心理疏导,白糖的心理状况好了不是一丁点,周朝雨公事公办道:“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只要不突然刺激,不看到应激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了解了,”蒋云书说,“周教授,我想问下,白糖有什么严重失眠或焦虑的状况吗?” “1年前曾经有过,”周朝雨说,“现在偶尔也会有。” 蒋云书皱着眉,“是需要吃安眠药的程度吗?” “家里发现了安眠药?”周朝雨问。 蒋云书:“是。” “现在这种程度物理方法就可以缓解,”周朝雨说,“并且除去感冒发烧以及急性肠胃炎的药,白糖在三个月内没有服用任何药物,我只能说到这。” “好的谢谢,周六的书展,你们决定怎么去了吗?”蒋云书说。 周朝雨:“没有。” 蒋云书在明天那一页的笔记本上写上“7、艾司唑仑片换成维生素B片”,说:“那我送白糖去吧,麻烦你发个地址给他。” “嗯。” 蒋云书挂了电话,食指和拇指转起笔来,家里所有的药品都是放在药箱的,既然不用,为什么要藏起来。 白糖打算用那瓶艾司唑仑片做什么。 蒋云书一路上总感觉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很甜的味道,但好像又没有,他站在门关处,看着黑糖追着白糖上楼的画面,一言不发。 白糖确保蒋云苏没跟上来后,无声地招呼黑糖赶紧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嘘,黑糖乖,”白糖蹭了下鬓角的湿意,竖起一根手指,“别出声。” 手有些抖,白糖插了好几次钥匙孔才开了柜子的锁,他从里层翻出那瓶安眠药,拿出三颗放进一个装饼干的铁质小桶里,然后用保温杯的底部一点一点地把药片研磨碎。 后颈贴了两层阻隔贴,埋在围巾底下的肌肤粉红,他的发情期真的要来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后天。 发*情期很可怕......白糖抓着保温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会丧失理智,烧起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什么都反抗不了。 他会像条狗一样乞求alpha碰自己,哭着喊着扭着蹭着,眼泪唾液滴到地上,泛着光。而这段时间里,哪怕痛极了,他也会下*贱地有感觉,于是蒋云苏越发肆无忌惮。 他一边惨叫着,一边欢愉,鲜红和白混着一起流出来。 很恶心,很恶心......白糖连呼吸都带着颤,仿佛催眠自己一般,“别想......别想,别想了.......” 蒋云书坐在沙发上背着概念,等了好一会才见白糖下楼,他放下手机站起来,尽量放柔了语气:“白糖,我们谈谈。” “好、好啊,”白糖走进厨房,从消毒碗柜里拿出杯子,“我先喝口水,你......要喝吗?” 蒋云书顿时警觉,想起上次白糖主动问他是为了测试他会不会过敏的事,但随即他又暗骂自己杞人忧天,竟把别人的好意当作阴谋,要是白糖知道他的想法,心都要寒了。 蒋云书:“好,谢谢。” 白糖松了一口气,余光看到蒋云书重新背对他的模样,一顿忙碌又快速的微操,最后还欲盖弥彰地加了点水进去。 蒋云书接过来一看只有两三口水,便毫不在意地喝完了,他说:“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还有心防是对的,要是短短半年时间就放下过去,并再次全身心地相信他,那么白糖才是傻子。 蒋云书提醒道,“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来找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第37章 “真的要来了。” “如云......如云你答应我。”白糖满面潮红地在厕所隔间里,死死抓住门把手。 郑如云在门外一脸狂躁,他“啧”了一声,“你先告诉我你用了多少支抑制剂!” “唔......”白糖的脑袋无力地枕着自己的膝盖,嗫嚅道,“四、四支。” “三天用四支,”郑如云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昨晚的白糖并没有正式步入发情期,早上他起床的时候,alpha还睡得昏沉。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当他的发情期真的来了,躲在洗手间难受地打抑制剂时,被郑如云撞见了。 “我抑制不住......”白糖意识模糊,他盯着垃圾桶那针抑制剂,视线却没对焦,“它是坏的......” 郑如云什么都听不清楚,他用力地拍了拍门,“白糖,你先开门!” 声响唤回了白糖些许神智,他感觉自己仿佛处在烈火之中,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有眼前不停闪过鲜艳的血红,他虚弱道:“呜你答应我......!不要喊,不喊蒋云苏来......会很痛。” “我不叫,我答应你,咱不喊他来,”甜味越来越浓,郑如云快速地给自己也来了一针,防止被影响导致两人双双发*情,“你先开门,我看看你情况!” 白糖的手臂发软,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指尖一点一点地摸索着门上的锁,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掉,总算是拨拉开了。 距离上课铃响早已过去十多分钟,方老师寻着味道,找到了洗手间,“怎么回事?” 郑如云暴躁道:“妈的,白糖发*情期来了。” “我让王老师送他去医院,”王老师是个beta,方老师当机立断道,“不然发*情期会影响学校里的omega。” 白糖现在没有安全感极了,几乎是小小一只地嵌在角落里,衣服下摆掀了起来,领口大开,他半眯着眼睛喘着热气,不停地用裸露地肌肤去贴冰凉的墙壁,“热、热.......难受呜......” “抑制剂为什么发挥不了作用!”郑如云都要心疼死了,他捉住白糖滚烫的手臂,“没事,咱们去医院,很快就到了。” 眼前一片热气蒸腾的模糊,他恍惚中看清了郑如云的脸,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哀求:“绑起来,呜......快、快把我绑起来......” 王老师用隔离袋把白糖整个罩住抬到车子里,“如云,上车。” “郭医生!”一个护士跑到空无一人的腺体科,“有位omega发情了,您去看看腺体情况!” 林医生无所事事地坐在隔壁,闻言站起来,“我也去瞧瞧。” “林医生您别闹了!”护士说,“你是alpha!” “啊啊......”林白昼伸了个懒腰,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我又不进去,一天到晚坐在这要发霉了,走走不行啊。” 医院人来人往,5楼腺体科和别的楼层简直是两个世界,郑如云焦急地站在隔离室外,郭医生检查完走出来脱下口罩,对王老师说,“他这种情况没法再打强效抑制剂了,最好最安全的解决方法是让他的alpha来标记他。” “不行的,”郑如云咬着牙说,“那个畜生会这么好心?白糖也说了千万不能让他来!” 林白昼顿住了脚步:“白糖?” 郭医生拿着结果报告,说道:“血液里的确有过量的抑制剂,这样吧,先隔离观察15分钟,你们现在赶紧让他的alpha来等着。” 一般的omega在发*情前期,只需两支抑制剂就能把狂躁的信息素压制下来,可白糖的腺体原本就发育不正常,信息素失调紊乱和体内环境不稳定导致发*情期迟迟未来,而这次发*情期程度就等于积累了四个月的信息素一下子爆发轰炸过来。 林白昼凑过来,确认了白糖的名字。 “林医生,你?”郭医生疑惑。 林白昼眉头皱起,“我不建议再继续等下去了,哪怕最后抑制剂成功压制住了发*情期,他的腺体发育也只会愈发不正常。” 郭医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那个omega的腺体上全是伤,如果喊他的alpha来,情况可能只会更不妙。” 15分钟后,郭医生面色凝重,语气严肃:“他的alpha呢?!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或者朋友,赶紧联系他的alpha!这不是开玩笑的!” 郑如云握紧了拳头,脸色发白,“是真的一定要喊alpha吗?”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跟着一直等待的林白昼忽然开口,紧盯郑如云,“如果没有alpha,再过十几分钟,患者就要休克了,严重一点会死,这下听懂了吗?” 没有alpha。 这几个字狠狠地戳中了郑如云,他瞳孔骤缩,愤怒得连脸都扭曲了,“你他妈……你是个alpha吧?你懂什么?!omega在发情期内几乎没有神智!这时候alpha想怎么伤害他都可以!那个畜生会弄死白糖的!白糖会死在里面!” 林白昼也压着嘴角,面无表情地往前一步,几乎怼到了郑如云的面前,压迫感极强,“我管你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我们医生要做的就是让他活着,底线就是患者的生命,他的alpha现在不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郑如云气上了头,他同样向前一步,不甘示弱地瞪着,眼睛里烧出了火,两人的脸几乎要碰上了,“你......” “如云,”王老师的手用力地搭上郑如云的肩膀,“冷静点,医生说得是对的,我现在打电话让教务处找白糖alpha的联系方式。” 林白昼退后一步,冷笑一声,“等你们这垃圾效率,患者都要死了。” “操......你说什么?”郑如云一把揪上了他的领子。 蒋云书的眼皮挣扎似地抖了抖,好一会才掀开一条缝,光亮刺进来,脑袋昏沉地想不起任何事情,他重新闭上眼睛,躺了15分钟后,意识才逐渐归位。 他撑起身体,发现自己昨晚是怎么倒下的,现在就怎么起来,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11:47,足足睡了13个小时。 白糖那小崽子...... 昨晚蒋云书毫无防备地喝完了那几口药水后,两人又进行了一番官方的交流,见白糖矢口否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放人去洗澡。 可渐渐的,困意涌上来,书本上的字有了重影,到这时,他还以为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毕竟今天很疲惫,公司出了点问题让他去处理,反复来回奔波。 又撑了十几分钟,直到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睡意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两眼一闭,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蒋云书掀开被子坐起来,沉默两秒,被气笑了,他是要感谢白糖还给自己盖了张被子还是怎么地。 至于白糖为什么昨晚要给他下药,为什么冒着险也要让他睡过去,蒋云书猜测一定是出现了什么特殊状况,再结合回来的路上一直若隐若现的甜味。 他几乎是肯定,白糖发情期来了。 可家里并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找遍了也没发现白糖的身影,蒋云书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刚找到学校的电话号码时,林白昼的电话来了。 他拧着眉快速点开,只听到对面的背景音一阵嘈杂,林白昼的声音饱含火气:“喂?!蒋云书!帝都医院6层,白糖发情期快休克了,现在!立刻!马上来!” 第38章 “不会标记。” 蒋云书仅仅用了10分钟就到了帝都医院。 等不及电梯跑上楼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哒哒哒地一路响,非常扰民。 白糖所在的隔离室很好找,一拐角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林白昼首先看到了他,“快过来!先打一针强效抑制剂!” 蒋云书二话不说脱掉外套,撸起里边来不及换的睡衣袖子,针头没入皮肤,他没有废话:“要做什么?” “先释放信息素安抚病人,”林白昼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给蒋云书换了张强力阻隔贴,“然后做个临时标记,信息素慢点注入。” 郑如云在这十分钟里也煎熬得不行,他生怕蒋云苏故意不来医院不救白糖,也生怕刚刚自己的一时错误让白糖病情恶化。 好在,他总算是见到了这个一直在虐待白糖的alpha,但一眼看去实在是有些没认出来,和三年前来学校时的对比变化太大了,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 郑如云气势汹汹地威胁:“你最好只是做临时标记。” 经过一段时间,两人貌似都冷静下来了,相互之间隔得远远的。 林白昼讥讽道:“放心好了,隔离室里有信息素检测仪,任何一方的信息素浓度过高都会发出警告,咱们医院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废,连病人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郑如云又要燃了,“操。” 郭医生连忙捅了下林白昼的侧腰,压低声音说:“适可而止吧林医生!听听你说的话,正确吗!又想被投诉是不是!” 王老师也赶紧分开两人,无奈:“看来并没有冷静下来啊。” 蒋云书一进去就被浓郁的omega信息素扑了一脸,甜味像是有獠牙的野兽,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alpha重重包裹住,圈住了踏进自己领地的猎物,密不透风。 蒋云书有些难以呼吸,仿佛掉进一大罐粘稠化掉的奶糖里,五感都被糊住了,他按了按贴在后颈的阻隔贴,竭力稳住心神和不受控的生理反应,终于在病床底下找到了光溜溜缩成一团的白糖。 omega在发*情期时,身体敏*感得不行,任何布料的摩擦都会引起不适,白糖已经明显没了神智,也没了力气,全身都泛着烧起来的红,正无意识地去蹭地板、墙壁和铁质的病床。 蒋云书蹲下身子,慢慢地伸出手去,试探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白糖,能听见我说话吗?” “呜......!”神志不清的omega瞬间有了反应,像只小兽呜咽出声,哭过的眼睛迷蒙地望过来,寻着味道要往爬,可手脚都发软无力,只能虚弱地在地上挪了几下。 蒋云书把粗糙的呢子大衣脱掉,只穿着柔软的睡衣,他不断地释放信息素安抚,掌心贴上滚烫的身体,一个用力把omega抱了出来,然后让白糖坐着他的大腿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蒋云书说:“没事了。” 白糖疯狂地往alpha的怀里挤,手指紧紧攥住了蒋云书的衣摆,痛苦地发出细微的哼叫。 蒋云书极力忽视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眼睛没有乱看,他伸手握住白糖纤细的咽喉,掌心抵着小巧的喉结,微微施力往下,却不料白糖突然微微挣扎起来,扭过脸,一颤一颤地要往蒋云书的心口上贴,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封闭的空间内,alpha的信息素逐渐盖过了omega的,蒋云书懂了,他松开桎梏,抬起白糖的身子换了个姿势,让两人面对面地坐着。 白糖瞳孔涣散,眼尾带着未干的水汽,本能驱使着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死死地攀住了alpha的脖子,直把蒋云书勒得喘不过气,紧接着,他抬起头,急切地撞了上去,不停地汲取着唾*液里的信息素,喉结上下滑动吞*咽着。 蒋医生保留了29年的初吻猝不及防地被夺走了。 他呆滞两秒,浑身僵硬,舌*尖上的触感让他颤栗,有点没反应过来,但随后,他妥协了,张开嘴任由白糖毫无章法地乱*搅,并试图在心里催眠自己:“这是在人工呼吸,救人要紧。” 几分钟后,蒋云书不得不使用武力镇压,忍无可忍地将按住白糖的后脑勺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停,停!可以了,别动,我找找你的腺体。” 目光触及白糖的后颈时,他顿了下,不是,准确哪里是腺体啊!他艰难地用两根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去,触及深浅粗粝的伤疤,最后反复来回试验,根据白糖声调不同的哼声确定了腺体的位置。 蒋云书扫了一圈,锁定了桌子上的碘伏,快速地用棉花浸湿擦了下腺体周围,撩起白糖汗湿的尾发,尽力回忆初中性*教育小视频里的姿势,张开嘴,犬齿倾斜36度抵住微微起伏的腺体。 白糖已经快软成一滩水了,有气无力地用湿漉漉的嘴唇和鼻子去拱蒋云书的阻隔贴,还用牙齿去咬,腰*肢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前蹭着。 蒋云书闭了闭眼,上颚用力。 没有预想中刺进皮肤的触感,他睁开眼,有些疑惑。 没咬破! 额角一滴汗流下来,他再次抵住后颈处最深的那条疤痕,用力咬下去。 “呃!”白糖一声痛呼,小腿无力地蹬了蹬。 不是,蒋云书有些抓狂,他觉得自己很大力了,是不是方法和角度不太对?再这样拖下去情况只会更不妙,他果断地侧头亲上白糖的唇,给予了些信息素后,第三次狠狠地咬下去。 鲜血的味道。 信息素浓度很高的血液流进喉咙里,蒋云书体内的信息素顿时暴涨,在咬着白糖脖颈的这段漫长又暧昧的时间里,他承认他的理智被本能占据了一瞬,他失了神,只记得在恍惚中,他认出了白糖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齁甜的糖味,也不是甜腻的蛋糕味,而是他小时候经常吃的,炼乳的味道。 课堂上老师用粉笔“唰唰唰”地写着历史笔记,窗外一架飞机飞过,白糖“嗷呜”一口把它吃掉。 可能是因为之前四支抑制剂的加持,发情期中最难撑过去的那个坎就这么过去了,他在病床上迷迷糊糊躺着的时候,还听见一个医生说:“你这咬偏咬深了一点啊,血都止不住。” 另一个医生的声音:“怎么会有alpha不会标记……那什么能力不行吧……”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完全记不得了,只知道蒋云苏给他做了个临时标记,在满是omega信息素的密闭空间里,竟然只做了个临时标记。 白糖觉得他已经无法再忽视alpha的改变了,也无法再催眠自己那不关他的事了。 那次车祸后,alpha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道家,就不得不说一点能让你们打起精神的趣事,你们看修仙小说经常提到的夺舍。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就有人死后魂魄占据别人的身体继续活下去,如在《左传·昭公七年》就有写到,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 流畅移动的笔尖一顿,白纸上“夺”字那一点黑墨晕染开来,渐渐看不清字样,白糖缓慢地抬起头来,盯着历史老师。 “一说是道家一种借别人身体还阳的理论,也有一说是印度瑜伽的一种功法,还有说是西藏密教发源。通俗一点讲,夺舍的意思就是一个人的灵魂跑去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毕竟道教属于有神论,不过注意了,虽说如此,但大量道家、老学人物都属于无神论......” 剩下的白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下课铃响起时,白糖被惊醒,他终于回魂,低头一看,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一页的“灵魂”两个字。 第39章“高考的孩子压力大。” “老师!”白糖追了出去,喊住了在走廊上的方老师,“老师,我想问,夺舍是真的存在的吗?” “没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方老师说,“根据古文记载,真的存在,但我们无法考究。” 白糖踌躇两秒,还是问了出口:“那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吗?” “这个要看你信不信,”方老师的眉毛抽动两下,侃侃而谈,“夺舍最基本的就是身魂分离,但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对于灵魂的秘密一无所知,所以也就无法判断灵魂是否真的存在,也许在很久之后,科学家们的发现、研究还有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能够证明是有灵魂的,不过那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了,起码我们是看不到。” “所以说,还是看你自己信不信,”方老师笑着道,“我们老一辈大部分都信,但你们这些小年轻,估计都是无神论者吧?” 不,他也是信的,白糖垂下眼睫,或许是外婆信佛的原因,他从小就被外婆带着去各种寺庙,进行各种祭拜。也亲眼见过农村的小孩子莫名发癫,医生找不出病因,无奈之下父母找到神婆施法后,又莫名地好了。还看过邓肯·麦克杜格尔医生的体重实验,将临死前的老人放在称重机上,咽气的那一刻,体重轻了21克,许多人说那是灵魂的重量。 白糖相信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在他无法到达的地方,会有许多奇妙的事情发生,他只是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在他身边而已。 他早已对有人会从天而降来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这种事不抱任何期待了。 周六的书展白糖还是没去成,周朝雨也不让他去,虽说发*情期的症状是过去了,但他的的确确还处于发*情期中。 书展人太多太杂,而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又是非常敏感的,哪怕一丝细微的味道都能捕捉到。 一个正在发*情期的omega,周朝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心思龌蹉的alpha到底有多兴奋。 自从白糖也要备考后,蒋云书便把客房改造成了又一个书房。 周末,两人各自占据着自己的书房,除去上洗手间吃饭,一天碰不上几面,蒋云书是真真正正忙了起来,还剩下半年就要考研了,时间有些来不及,因此他已经保持了一个多月这样的作息:早上6:30分起床,7:00准时关掉手机电脑坐在书房里,午饭半小时,午睡40分钟,晚饭半小时,除去这些时间外,一直学习到晚上十点,洗澡关灯睡觉。 今天白糖也八点钟就起来了,书房的窗帘拉开,阳光照射进来,电脑屏幕上滚动的页面无一例外都带着“灵魂”“穿越”等字眼,但他越看越烦躁,网络上所谓的科普看起来全像乱编的,说得非常玄乎,他又干脆查起了一些关于“脑死亡”的资料,可别说痊愈了,连一例好转的案例都没有。 因为脑死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但是不可能吧......虽说他信世界上有灵魂,可......怎么会,白糖狠命搓了搓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些。 就算他信,也不可能真的有吧…… 就这么一直到了晚上,黑糖在门外用狗爪子刨门,喊他俩出来吃饭,操心又懂事。 新来的家政阿姨一般把晚饭煮好后就会离开,白糖下到一楼时,alpha的门还没打开,他便先坐在椅子上和黑糖玩了会丢球。 几分钟后,蒋云书姗姗来迟:“抱歉,还剩下四道题,我就先做完了。” 白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吃饭时又是一阵安静,白糖好几次嘴都张开一半了,话涌到嘴边,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蒋云书急着上去批改答案,他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洗碗池里,“我先上去了。” “那个......”白糖一时嘴快,情急之下喊住了他。 蒋云书停住脚步,转头:“怎么了?” 白糖的舌头在口腔里绕了好几个圈,字眼也在舌尖上转了好几个圈,要怎么问……?那个你好,你是穿越过来的吗?你是夺了蒋云苏的舍吗?你和蒋云苏灵魂互换了吗?现代人还是古代人? 太......荒唐了。 白糖有些尴尬:“就是嗯......想说声谢谢你,发*情期的时候......”话一出口,他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这说的是什么! 蒋云书顿时又是一阵警觉,肌肉都绷起来了,上上次是吃芒果,上次是吃安眠药,这次是什么。 可接下来的白糖似乎没什么幺蛾子要弄,他怀疑地说:“不用。” “嗯......哦好。”白糖继续丢脸,恨不得钻进黑糖窝里。 “那我先上去了?”蒋云书说。 白糖连忙点头,门关上后,他一头栽在桌子上,还轻轻用脑门去敲,“啊啊怎么办啊......” 这时,楼上的门又开了,蒋云书重新出现,站在楼梯旁试探地问:“是不是不想呆在家里?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他想了想刚刚白糖的反常,觉得是有迹可循,高考的孩子普遍压力大,本来就连续五天都在学校里闷头学,睁开眼睛是卷子,闭上眼睛还是卷子,周六日的确是应该让孩子出去放松下了,哪还有一天到晚呆在家的道理?这样下去还有一年,不得憋出毛病来。 毕竟现在讲究科学学习,劳逸结合。 蒋云书有些懊恼,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反省了。他这家长当得不合格,仍需努力,“或者我们明天到人少的地方走一走?” 白糖被突然出现的alpha吓了一跳,立刻抬起脸,额头还红了一小块。他不知道蒋云苏为何心血来潮,但要出去玩还不如呆在家里学习,“不、不用了,我想在家看书。” 蒋云书皱着眉,好似不太相信,但他又转念一想,11年前,他高考前夕也是不肯放过一点零碎时间,恨不得睡觉做梦都在学,哪还有时间去玩啊? 做家长的担心和做学生的理解纠缠在一起,打了个不死不休,矛盾极了,半晌,他只好妥协:“行,那你想放松的话再和我说。” 门“咔哒”一声轻响,再次关上了。 白糖静止几秒,叹了一口气,把剩余较多的黑椒牛肉放进冰箱,碗碟筷放进洗碗机后,也上楼继续学了。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临近9点,白糖伸了个懒腰,鼻尖忽然动了动,随即满是侵略意味的alpha信息素争先恐后地从门缝钻进来,他瞪大了眼睛,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干呕了几下。 蒋云书将试卷上的错题题目收集到word文档里,这份真题他做下来的分数比上一年的华川大学录取分高了21分,但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最后一道题目的答案有些争议,他正打算给林白昼打个语音时,大脑突然一阵剧痛,眼前的世界像是坏了的老电视机,耳朵嗡嗡嗡地轰鸣着,他的左膝盖猛地磕到了地上,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脑血管破裂了。 不行——白糖!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不知分针走了多少步,蒋云书才慢慢地缓了过来,他倒在地上,还有些天旋地转,额角的青筋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仿佛有一把尖锐的锤子有规律地敲打大脑内的神经。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发现体内的信息素完全不受控了,昭告着存在感似的疯狂往外乱窜,凛冽的味道浓郁得连他都受不了,与此同时,藏在内心深处的暴虐欲和破坏欲陡然无限放大。 他手背青筋暴起,眼睛发红地看向白糖房间的方向,“白糖......” 第40章 “你不是他。” 他的易感期到了。 也早该到了,可能是连续四个多月没被omega信息素安抚,导致他的易感期也贫瘠般地迟迟不来,而前些天又一下子进到了满是omega信息素的密闭空间里。 omega的发*情期与alpha的易感期,本就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存在。 蒋云书压着额角,费力地撑起沉重的身体,大脑痛得他直不起腰,他摇晃两下,右手猛地拍上桌子稳住了平衡,“嘭”的一声。 指尖用力到变形发白,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一点一点摸索,纸张试卷全都掉下来,铺了一地,不知多久,才找到手机,按下了周朝雨的电话。 蒋云书甩了甩头,汗珠滴在地毯上,他竭力保持声线平稳:“周教授,我易感期到了,我和白糖现在都在家,能把白糖到……拜托你先照顾一下白糖,现在,成吗。” 他头痛欲裂,倒吸一口冷气,“事后多少钱我都可以出,拜托了。” 周朝雨冷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打电话给白糖,你管好你自己。” 挂了电话,蒋云书硬撑了许久的镇定终于溃散,整个人摔到了床上,打翻了床头柜的铁质盒,他抖着手指,从地上捡起阻隔贴,粗鲁地连贴了好几张在后脖子上,又给自己打了针抑制剂。 alpha在易感期时,对omega信息素的敏感度是平常的十倍之多,炼乳的甜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他狠狠地敲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 可是,白糖在发*情期。 一个正在发*情的omega。 这个认知出现在蒋云书的脑子里,他差点发了狂,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从来没想过易感期竟然这么难以忍受,仿佛脑血管破裂时的那一下剧痛无限循环,肝脏内部像着了火,从内而外地燃烧殆尽,原始欲*望一波比一波强烈地冲击着大脑,他的理智摇摇欲坠。 “啊……”喉咙里滚出几个粗粝的音节,蒋云书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几乎是死死盯着门外,凌厉的目光透露着疯狂的兽性与侵略性,像一匹饥饿了好几个月的公狼。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omega,omega......撕碎他。 蒋云书倏地想起性*教育小册子上说的,在易感期的alpha具有反*社会心理,容易被激怒,暴力倾向严重,犯罪率极高,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他反手打了个电话给白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楚:“白糖,我的易感期好像到了。” omega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脆弱柔软地蜷成一团,露出白如玉脂的脚踝来? 蒋云书摩挲了下手指,哑声道:“你呆在房间里,锁上门,不要出来。” 他曾经摸过的,omega发红的眼尾,纤细的脖颈,细*白的大腿。 他喉咙发紧,“周教授有打电话给你吗,他怎么......说?” 他喝过的,omega发甜的血。 手机里传出白糖柔软的声音,“唔打了......学长待会来接我。” 不听还好,一听心里那些肮脏的念头就再也按不住,蒋云书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后,鼻子贴着门缝想去嗅更多的信息素,左手紧紧攥住了门把手。 一个正在发*情的omega就在自己房间旁边,他毫无抵抗之力,会哭得很好听......走十步路就能到,仅仅十步。 拧开门……拧开门,走过去,把他压*在身*下,撕*裂他的衣服,咬断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出来…… 大脑蓦地来了下比以往更剧烈的刺痛,蒋云书咬肌突起,一个用力地将手机甩了出去,发出一声巨响,手机静静地躺在远处地板上,屏幕四分五裂。 omega似乎被吓到了:“怎、怎么了?” 蒋云书痛苦地喘了几口气,“挂电话。” “什......” “挂电话!”蒋云书吼了出来。 电话被挂断了,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 床边放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白糖手脚无力地缩在被子里,哪怕已经捂得死死的,可alpha的信息素还是猖獗地涌进来,凶狠放肆地把他按*在床*上,从下摆衣领钻进去,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蛮横地冲*撞着贴在腺体上的阻隔贴,无一例外不在昭告着:你是我的omega。 “唔......”白糖被逼得眼眶发红,咬着被子才压抑住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声音。 他回忆起上一次alpha易感期的时候,他的左臂无力地歪在地上,折出了不正常的角度,额头被alpha抓着头发撞破了,半边脸都是血,后颈撕开了好几个口子,身*下早已被做得麻木,没有了知觉,血和眼泪都要流干了。 易感期的alpha,世界里只有暴力和性,但往往,这又是他们最脆弱最容易露出本*性的时候。 白糖忽然意识到,这是试探蒋云苏的最佳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脚尖刚伸出被子外,又“嗖”地一声缩了回去,那万一,蒋云苏就是蒋云苏,那他是不是又得遭*受一次酷*刑? 可如果那就是蒋云苏,又怎么会让周朝雨来把他接走,怎么会喊他锁上门,恐怕早就忍受不住地冲过来了吧?毕竟蒋云苏可不是什么意志坚定、能与本能做对抗的人,更何况,自己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omega。 白糖蹭掉眼尾的湿*意,下定决心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浓郁的alpha信息素,顿时一阵酥*麻。 他打算用他自己去拼一个不知结果的答案。 一打开门,强了十几倍的信息素立刻畅通无阻地扑过来,掐住了白糖的咽喉,他跪*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干呕了好几下。 黑糖也被这信息素弄得有些狂躁,在客厅乱窜弄碎了两个杯子,白糖忍着难受和反胃,先把黑糖关到花园里去。 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好几次差点双腿一软跪下来,等终于站在alpha门口时,甚至感觉大腿上有什么凉凉的流下来。 他颤着指尖握上了门把手,眼一闭,心一狠。 反正不会有什么情况比他之前的境地更糟了,最坏的只不过是死罢了。 “......出去。”蒋云书隐在黑暗中,看着白糖背光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他怀疑白糖疯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都喊了锁门不要出来,不仅不听话还来他的房间?! 蒋云书刚刚洗了三次冷水澡,身体冰得吓人,却依旧无法压住体*内躁动的火,湿透的额发被撩起,正往下滴着水,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立体的面容,下颌线越发锋利。 白糖表情紧张,缩在袖子底下的手发着抖,房间内alpha的信息素震慑得他动不了,他看到alpha衣服底下勃*发的肌肉,那是能瞬间暴起割裂他喉咙动脉的绝对力量。 蒋云书抵住一抽一抽的太阳穴,再次一字一顿地警告道:“出去。” 很危险,现在的alpha比以往任何一次易感期都要危险,白糖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警报,耳朵里的尖叫声刺耳,如果他是只猫,这下估计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可他在蒋云书凶狠的目光下,反而颤颤巍巍地向前迈了一步,不怕死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 那一秒,他看到alpha的瞳孔骤缩,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后背砸到了地板上,脖颈一痛。 alpha直接咬穿了两层的阻隔贴。 “呜......”白糖无助地仰高了头,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后悔了。 白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里倒映着alpha失去理智的模样,他很害怕,左臂开始发痛,大脑像放电影一般一帧又一帧地闪过alpha之前的暴行,他无法控制地带上了哭腔:“蒋、蒋云苏......” alpha的手摸上了他的喉咙,收紧。 “呃!咳咳!”白糖的脸染上了惊恐,呼吸越发困难,“啊......蒋咳,蒋云苏……” 嘴唇上传来舔*舐的湿意,alpha的手钻*进了衣服,用力抚过发*麻的后腰。 “别……咳咳……蒋、蒋云苏!” 在眼前发黑、即将窒息晕死的那一刻,脖颈上的力道蓦地一松,空气迅速地涌进气管,他急剧地咳嗽起来,小腿抽搐地蹬了蹬,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出去,”蒋云书的声音又沉又哑,“不要让我说第四遍。” 白糖的眼泪糊了一脸,他呛咳着抬起头来,却看到一片红,他猛地愣住了。 alpha的手背上有一丝血迹。 蒋云书目眦欲裂,刚刚因疼痛清醒了一瞬的理智又快消散了……他咬着牙,再次狠狠地把手背甩到桌角上。 骨头与血肉碰撞的声音。 白糖躺在alpha身*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瞪着一眨不眨,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小块不安与不确信摇摇欲坠,最终摔了个粉碎。 房间内alpha与omega信息素相互交*缠,融合。 “你、你不是他……”白糖的呼吸带着明显的颤意,眼泪一颗颗地砸在地上,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是他,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第41章 “我还要做题。” 可惜蒋云书什么都没听进去,他趁着还留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把白糖拦腰抄起,几乎是扔出了门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啊!”白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肩膀也撞到了墙上,尾椎骨传来的痛意导致他一时之间没站起来。 “回到你的房间等周朝雨。”蒋云书居高临下地说完这句话后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落了锁。为了防止自己冲出去,还粗鲁地拖拽过桌子和椅子堵在门口,地板上两条摩擦的白痕,破碎的杯子,蔓延的水渍,满地的纸卷,一片狼藉。 白糖的脸上的几条泪痕清晰可见,他跌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紧闭的门,好一会才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贴在门上,狼狈地开口喊道:“等......!你等等!” 这时,很不巧的,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响了,窗外两束强烈的车灯照进来,晃过白糖的瞳孔。 他回过神来,讷讷地按下接通键。 是周朝雨:“白糖,出来。” “可、可是,”白糖又扭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像丢了魂了一样喃喃,“不行......他、他不是他,我......” “白糖,”周朝雨的声音很冷静,莫名给人一种信服力,“蒋云苏现在在易感期,你待在那里,对他对你都不好,你先出来,我们再商量。” 诺大的房子只听见白糖急促失控的呼吸声,静默半晌,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好,好.......我出去。” 周朝雨皱着眉一言不发地靠在车门上,在开放、空气流通的地方,距离这么远都能闻到属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可想而知房子里面有多恐怖。 等了好一会,他才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拎着一个小包蹒跚地走出来。 “白糖。”周朝雨迎上去,看清情况时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 只见白糖的衣衫胡乱地堆在一起,一边裤脚挽了上去一边裤脚拖着地,头发乱得翘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破了皮,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最显眼的是,脖子中间一圈青色的勒痕,血迹糊到哪里都是,看起来比逃亡的难民还惨。 周朝雨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两三步走上去,嗅到了弥留在白糖身上浓郁的alpha味道,“怎么回事?他动你了?” 白糖吸了下鼻子,连连摇头,还未平静下来,“没有......” 周朝雨检查了一番,白糖后颈的阻隔贴上一排完整的牙印,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去柜子里拿出新的阻隔贴。 “怎么回事?”坐在驾驶座的秦终南也皱着眉。 周朝雨摇了摇头,“不清楚,你在里面坐着,贴多一张阻隔贴。” 他撕掉白糖后颈的阻隔贴,伤口呈现出来,犬齿的地方有两个小洞,咬得非常深,像吸血鬼留下的痕迹一般,还往外渗着血。 周朝雨往下一瞥,看到白糖的腿还发着抖,连带着宽大的裤腿都在晃。 忽然,“哟?!这是什么好运,竟让我一下子遇到两个omega?!” 白糖和周朝雨闻声看过去,一个衣衫不整的alpha,身后还有个人一瘸一拐地追着。 周朝雨侧过头,声音冷下来:“滚。” “发情了?!”alpha凑过来用鼻子去嗅,脸上浮起兴奋的笑容,但随即又变了脸,嚣张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试图压制omega,“怎么一股野狗味?!小婊*子出来卖的?!被多少人操*过,妈的!” “你、你有病!”白糖猝不及防被另一种alpha信息素包围,扭过头去剧烈地干呕了几下,差点摔倒。 在身后追着的似乎是个omega,他的腿正以一种可怕的角度歪折着,见到白糖和周朝雨,连忙扯住了alpha的衣袖,“主人主人......我们回去吧......” “妈的给老子滚远点!”alpha反手一推,一脚踩上omega的脚踝,“恶心玩意!” omega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周朝雨握紧了拳头,声音冷得掉渣子,“你......” “啊!”alpha也突然惨叫起来。 秦终南嘴边挂着笑,眼睛却没笑意,搭在alpha肩膀上的手青筋暴起,“滚。” alpha捂着自己的肩膀,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还踹了地上的omega一脚。 刚站起的omega又一屁*股跌回地上,脸上的冷汗打湿了头发,他再次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周朝雨平复了下心情,微微弯腰,问:“你需要帮助吗?” 却不料omega看他的眼神全是敌意与气愤,“不需要!不需要帮助,你、你们走远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掐别人啊!” 三人诡异地沉默下来,都在望着那个omega跄踉单薄的背影,直至越来越小。 “走吧,”周朝雨首先打破了沉默,“这种很难改变了。” 白糖走后,蒋云书睡了一觉,20分钟的样子,醒来发现,头好像没那么痛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疼到麻木习惯了的原因,之前发生的事他也不太有印象了,只记得白糖来到他房间,他一气之下咬了对方一口,白糖好像还说了什么。 蒋云书想不起来,他叹了一口气,下床开始收拾满地的狼藉,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裂得跟开花似的,但好在还能用,周朝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安全到达了。 蒋云书回了两个字“谢谢”,他下楼走了一圈,把窗户全都关上,看到空溜溜的花园时,心情颇有些复杂,“......怎么连狗都不给我留。” 重新回到房间,他找到林白昼的电话,打过去接通后,他说:“医生,我易感期到了。” 对面安静了几秒,又炸了,“操,到了就到了和我说做什么!我可是个alpha!” 林白昼恶寒:“怎的,第一次喜提易感期感动到痛哭流涕要打电话特地告诉我?” “不是,”蒋云书瞬间觉得头更痛了些,他吸了口气,“我想问下有没有什么能够缓解这种钝痛,这会影响我思考,做题的速度会变慢。” “......”对面又安静了几秒,“你他妈就不能休息吗?” 蒋云书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还有三条未完成事项,“我需要在睡觉之前做完今天的任务。” “......你强,”林白昼问,“白糖呢?” 蒋云书说:“去朋友家住几天。” “嗯......这种情况的确分开会比较好,”林白昼道,“alpha的易感期是没有药物可以缓解或者抑制的。” 蒋云书一边听一边拿棉花擦干净右手手背上干涸的血迹,“嗯。” “只有omega的信息素会让alpha好受一点,”林白昼说,“当然,是在有omega的前提下,反之,有omega的alpha易感期也会比单身的alpha难撑,我易感期一般都是在家里打游戏,好转移注意力。” 蒋云书:“那有没有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 “没有,”林白昼道,“但建议你不要吃辣的,上头,我曾经想过以毒攻毒,暴躁得我拿头撞墙。” 蒋云书看了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不大,就一个小口子,只是淤青看着比较吓人,他听到林白昼的话,有些无言:“......好的,还有个问题,19年第3套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我给你拍了照片,你看看。” 林白昼:“操………我他妈真是服了你了。” 第42章 “单身29年。” “下车吧,”周朝雨拎起狗粮,“到了。” alpha在易感期都自顾不暇,压根没有精力再去管一只精力过剩的狗,白糖抱着黑糖下了车,他有些气喘吁吁,黑糖已经颇具成年犬的体型了,抱了一会就累得不行。 三人进了小区,坐电梯来到23楼,周朝雨首先开了门进去,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地上。 作为客人,理所当然要先等主人进门,白糖与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打算进去的秦终南面面相觑。 秦终南低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白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 周朝雨注意到了门外两人的小动作,对秦终南骂道:“别逗他了,你这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改改。”又转头对白糖解释,“这里是我买的房子,他是alpha,不方便和我们一起住,他只是送我们上来,确保我们的安全,待会就走了。” “哈哈,”秦终南笑了两声,握了下周朝雨的手,“行,那我走了,你们晚上尽量别出门,一定要出的话打电话给我。” 门关上了,白糖心里的那点不安消失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周朝雨的alpha,因为被欺骗了两年以及被暴力对待了三年的经历,导致他从心底上地恐惧和不信任alpha,哪怕秦终南是周朝雨的伴侣。 “学长......谢谢你。”白糖有些局促,拖鞋里的脚趾乱动。 周朝雨倒了一杯温水给他,“不用谢,正好能远离秦终南让我松口气,你只要控制好这只狗不乱咬家具就行。” “黑糖很乖的!我有训练它不乱咬东西,”听周朝雨说“远离”“松口气”,白糖紧张了,“发、发生什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周朝雨作为个心理教授仿佛有读心术似的,“他太缠人了,没点私人空间,不说这个了,去洗澡睡觉。” 可明明嘴上说着烦,脸上却是笑着的。 白糖连续在周朝雨家住了四天,期间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外加午晚饭,非常人*妻贤惠。 周朝雨也不矫情,“饭你可以做,家务就不要做了,我喊阿姨来就行。” “不是......”白糖有些尴尬,“黑糖它还在掉毛,需要时时刻刻用吸尘器,不然毛毛会乱飞……” 周朝雨了然,他呆在家里的时间不长,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可就除去睡觉的七八小时,剩下的时间里他总能时不时听见吸尘器呜呜的声音。 黑糖在桌子底下突袭,炯炯有神的黑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舔了下周朝雨的脚踝。 周朝雨已经习惯了,用脚背推开它,“看来我还是适合养猫。” 昨天秦终南带着跳脚来了一趟,白糖撸了个爽,“跳脚可爱!”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白糖拿起来一看,蒋云书回复了。 白糖:你还好吗? 蒋云书:没事。 这四天里,白糖在脑子里将这几个月内发生的点点滴滴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如果说蒋云苏脑死亡恢复的那天就是这位陌生人穿来的那天,那么他的性格、他的生活习惯以及对自己的好,白糖全都有看在眼里,可是,他是谁啊?他是什么人?白糖完全不知道完全不了解,一个陌生人和你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呆了四个多月。 细思恐极。 “学长,”白糖搅着鱼汤,“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穿越、灵魂互换这种事情吗?” 周朝雨看着他,“你说的是蒋云苏?” 白糖支支吾吾:“......嗯,我没有幻想症!就是......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我不知道,”周朝雨说,“但他每次见我时的那种状态不是伪装出来的,你知道他曾经找秦终南做过心理辅导的事吗?” 白糖抬起头,看起来有点吃惊:“不知道。” “他去找秦终南,问怎么做会让你好起来,期间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心虚、嘲弄等脸部或肢体小动作,”周朝雨说,“但我只是在客观地给你转达事实,我并不了解他,具体如何要你来判断。” 五天过去。 再一次踩上这个家的草坪,白糖的心境与上次完全不同了。 周朝雨坐在驾驶座上,“有什么事联系我。” “好,”白糖转头朝他的学长露出一个笑容,“拜拜。” 他牵着黑糖往里走,看到了早已站在门口等待他的alpha,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怎么了?”蒋云书说,“进来吧,房子通了一天的风,已经没什么味道了。” 白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从裤袋里拿出什么东西,背在身后,握紧,蓦地问:“你不是他,对吗?” 蒋云书转身的动作也猛地顿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你不是蒋云苏.......对不对?”白糖站在五步之远处,定定地望着alpha,他的心如同这句话一样,悬在半空中,紧张,不安,又带着巨大的勇气。 蒋云书安静地站在玄关处,同样望着白糖,风吹动了头发,对视片刻,他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对,我不是,”随后,他似无奈也似感叹地笑了下,“怎么知道的?” 一直背在身后握着铁质叉子的手骤然抖了起来,白糖的眼睛慢慢红了,鼻子酸涩,喃喃道:“真的......真的不是吗?” “嗯,”蒋云书说,“不是。” 白糖倒退了几步,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子划过下眼睑洇进土地,他声音哽咽地说着一件件事:“扔掉了珍藏的手铐......字迹不一样,喜、喜欢吃茼蒿......养黑糖,给凤栖捐款,让我去读书......我,我.......” 手里的叉子再也握不住,掉进草丛里,他慢慢地蹲下来,双手捂面,眼泪打湿手心,喉咙发出了压抑的、迟到了三年的悲鸣。 他早该,早该意识到的,从头到尾,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哪怕失忆了,人的本性却是不会变的,认为家庭暴力没有错的人,失忆后仍旧会不以为然,怎么会和他反省,同他道歉,对他补偿呢? 早上9:00,天气晴朗,团团白云悠哉地飘着,微弱的阳光斜射打在人的身上,蒋云书站在阴影下,看着那个小了他8岁、原本应刚踏入这个社会见识美好的小孩,蹲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 蒋云书从冰箱里挖了一点冰装在保鲜袋里递给白糖,“重新介绍下,我叫蒋云书,书生意气的那个书。” 白糖眼睛红肿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皮哭成了单眼皮,眼前的世界小了一半,他接过冰袋按在眼睛上,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他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哭了半个多小时。 蒋云书说:“我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 白糖一口水喷了出来,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着他。 蒋云书顺手就抽了张纸巾过去,“我在的那个世界只有男女两种性别,我的职业是一名肿瘤外科医生,做完手术之后因过度劳累导致脑血管破裂,死掉了,死时29岁,父母健在但关系不好,不吸烟偶尔喝酒,没有恋人,没有结婚。” 白糖因alpha挥手的动作哆嗦了一下,“......还有别的世界?” “嗯,”蒋云书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唐,像科幻小说似的,“我怀疑是平行世界,因为我不仅名字,就连样貌都同蒋云苏相似,你也长得像我的一个病人,还有林医生也是。” 白糖本来就哭得脑子昏昏沉沉,这下子他感觉自己可能快晕过去了。 蒋云书怕白糖不信,他说:“要不,我给你证明一下。” 白糖磕磕绊绊:“怎、怎么证明?” 蒋云书转身上了楼,“你等会。” 很快,他又下来了,双手捧着一大沓东西,“这里有三十多套卷子,你随机选一套,我给你做出来?” 第43章 “不是梦。”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37:26,正在倒计时,25,24,23,22…… 白糖有些怔愣地坐在对面发呆,他不知为什么事情突然就这样发展了。 新来的家政阿姨乐呵呵的:“工作呢?” 白糖跟着尴尬地笑了笑。 “中午想吃些什么?”家政阿姨说,“我来做。” 蒋云书别说回答了,压根连抬起头来的打算都没有,他只要定下心,注意力集中到了一定地步就很难被打扰。 白糖见状,只好回答:“都可以,阿姨你看着做吧,不挑食的。” 随着时间流逝,白糖逐渐困了,头一点一点的,眼皮慢慢合上又骤然睁开,看到面前alpha的脸时吓得一个激灵,长久的肌肉记忆让他反射性地蜷缩在椅子上。 反应大到蒋云书都被惊动了,“怎么了?” 哦......白糖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蒋云苏的身体里已经换人了,这不是蒋云苏。 他试探地问:“......蒋云书?” “嗯,”蒋云书说,“是我。” 白糖松了一口气,舒展身体坐回原来的姿势,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虽然已经接受了灵魂穿越这么玄幻的事实,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是没法一下子轻易消失的,他还不敢在alpha身边的毫无防备地睡着。 两个小时过去,闹钟响起,蒋云书自觉地将卷子递过去,“这里是答案,你对着改就好。” 白糖拿着红笔,一题一题打勾,整张卷子下来,勾的数量占了五分之四,“几乎都对了......!”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蒋云书看着厨房的方向,“我可以给你展示一下基本技术。” 白糖其实已经信了,但他又有些好奇基本技术是什么,“好、好呀。” 五分钟后,他站在厨房,看着蒋云书宝贝似的拿出一套手术工具包,开始缝猪肉。 家政阿姨:“诶哟你这瓜娃子干啥哟!多浪费粮食!” 蒋云书义正严辞道:“干净的,还能吃。” 白糖被安排在一旁举着手机手电筒,蒋云书头都没抬,无比自然熟练地抬手去调整白糖的手,直至光源正确对准桌子上的猪肉,就像在手术台上调整无影灯一样。 白糖有些看呆了。 打结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用钳子夹住绕来绕去还不缠住的,怎么做到下针的位置与前一个间隔等同的,怎么做到手这么稳、缝得这么干净利落的。 他垂下眼睫,语气略崇拜地小声嘟囔:“肿瘤外科医生......好厉害啊。” 白糖夹了一块鸡肉放到碗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知面前这个alpha是蒋云书后,他反而局促了起来,不是那种害怕的局促,是那种面对面呆在一起的时候手脚放哪哪都不对的局促。 他咽了一口饭,纠结很久还是问了出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蒋云书闻言似乎是有些疑惑,理所应当道:“任谁见到这种情况,都会帮你的。” 才不会......白糖在心里默默反驳。 “所以,”蒋云书问,“怎么发现换人了的事?” 白糖紧张地一噎,像被班主任提问了的小学生一样,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然后就是易感期的时候......真正的蒋云苏不会那样做的。” 手指揪得都快打结了,他瞄了眼alpha还留着点淤青的手背,越说越小声:“......对不起。” 蒋云书却听得一脸欣慰,有种“我儿子怎么这么聪明”的味道,“没事,人之常情,你要是不试探就相信我,我才觉得奇怪。” 白糖看着alpha的脸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蒋云苏真的长得很像吗?” “五官大致看起来像,但不能说很像,”蒋云书说,“我没那么棱角分明、有戾气。” “噢......”可能是相由心生,现在白糖看他,却觉得他长得一点都不凶了,明明脸没变。 “既然已经知道了,”蒋云书放下筷子,认真道,“那我们就摊开来说,我是一个很难同别人亲近的人,除去我的一位朋友,目前还算得上亲近的人,只有你。” “我不会把你束缚在法定名义上的夫妻关系里,我希望我们是和谐的同居和朋友关系。在保证自己人身安全的基础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以后遇到了喜欢的alpha,也可以和他交往。” 白糖觉得自己很难再相信别的alpha了。 “那你呢?”白糖问,“那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omega呢?” 蒋云书觉得自己很难喜欢上别人,但这种事情说不准,他只好道:“放心,在没安排好之前不会和你离婚。” 白糖不知什么心情,小声应了声:“嗯。” 早晨,白糖扯了扯狗绳,“蒋云书......我去遛黑糖啦。” “你他妈喊谁呢?”声音是冷硬嚣张的。 “什么......”白糖蓦地回过头来,看到了alpha那张充满了戾气的脸,“云、云书?” “我说,”alpha的嘴边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伸手掐住了白糖的脖子,收紧往上抬,“几个月不见,规矩都忘了吗?” 白糖惊恐地瞪大眼睛,徒劳地掰着alpha的手,指甲划出白痕,氧气越来越少,死亡的气息缠绕上了脖颈。 画面一转。 “咳咳咳......!”白糖出现在了花园,他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气管一阵烧灼感,他抬头,看到了一棵大树底下混乱不堪的十几只麻雀尸体,其中,一只黑色的德牧静静地躺在中间,身下一滩鲜艳的血,染红了泥土,眼眶空洞,直勾勾地望着跌坐在草坪上的人。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白糖嘶声尖叫:“啊———” “啊——”白糖捂住耳朵,瞳孔放大,“不要,不要.......对不起、不要.......” 世界一片虚空。 “不要、不要.......是我错了,错了......” 看不到,听不到,手指触碰不到风。 “白糖......” “白糖。” “白糖!醒醒!” 白糖猛地喘过气来,身体狠狠地一抽又落到了床上,他眼前忽明忽暗,渐渐的,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舔自己的脸。 “汪!” 视线对焦,他看到了黑糖毛茸茸的头,长长的舌头伸在外面,口水滴到他脸上。 白糖立刻起身死死地圈住了黑糖的脖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黑糖,黑糖........” “做噩梦了?” 白糖被吓得一哆嗦,扭过头去,看到了穿戴整齐的alpha。 他忽然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了。 “是我,”蒋云书退到门口,安抚道,“别怕。” 白糖的手筋挛一般地发着抖,他攥紧了棉被企图让它停下来,却无济于事,“......蒋云书?” “嗯,是我,翘舌音。” 白糖颤着声音,似乎不相信地问了一遍又一遍:“书......对吧?是、是书吗?蒋云书?” 蒋云书看了他片刻,忽然走过来,微微弯下腰,在白糖脸上掐了下,白皙的脸上立刻就红了一小块。 “痛吗?” 白糖怔怔地说:“痛......” 蒋云书说:“不是梦。” 第44章 “改名。” “蒋云苏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嗯。” “他、他是真的死了,对吧?”白糖目光殷切又紧张地盯着蒋云书,“是吧?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嗯,是真的死了。” 白糖攥住了蒋云书的衬衫,瞪着:“你也不会走,不会死掉,对吗,是不是?” “嗯,不会走掉,”蒋云书回答他,“白糖,别怕。” 自从做了那个噩梦之后,这些问题,白糖一天要问好几次才能安下心来,除此之外,对那个噩梦的内容也非常避讳,一提到就会变得焦虑,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可见恐惧到了极点。 “白糖,”在连续第四天还是这样的状态时,蒋云书不得不进行一波迷信干预,“梦都是反的、假的。” 还穿着蓝白校服的白糖一怔,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画面,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蒋云书想知道那个噩梦具体到底是什么内容,他才好对症下药,“梦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告诉我,别害怕。” 白糖在沙发上躬着身体缩成一团,下巴抵着屈起的膝盖,校服外套的下摆直接盖住了小腿,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自我保护姿势。 明明不是很迷信的人,可害怕到了极点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一个有可能性的说法,他跟着重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蒋云书说:“嗯。” 白糖瞳孔颤抖着,眼前反复出现蒋云苏阴森盯着他和黑糖空洞洞望着他的画面,二者重叠,他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梦到他,他回来了......他掐住我的脖子,我一点都、都呼吸不了......” 白糖的眼珠子快速往左瞥了下又回来,牙齿打颤,“就在、就在那个爬山虎墙前面......” 怪不得这几天白糖从不去那边,在客厅吃饭时也僵硬得不行,原来是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那边看,蒋云书皱眉,说:“假的,他回不来了。” 白糖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说到最后,都快哽咽了,“还有黑糖,黑糖浑身是血.......呜在以前花园里的那棵树、树下......” “好,好别说了,”蒋云书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按了按白糖的头顶,“这个梦永远都不会实现,我保证。” 白糖瑟缩了下,没有躲开。 第二天晚上放学回来,蒋云书热了热阿姨今天煲得花旗参炖乌鸡汤,“白糖,来把汤喝了。” “好,来了!”白糖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余光瞥到这个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爬山虎消失了,只余一个镂空的白架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糖的视线,蒋云书道:“我和阿姨一起把它弄到花园里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白糖整颗心都酥酥*麻麻,是久违的、被人放在心上在意的滋味,他慢吞吞地踱过来,“......谢谢你。” “没事,你可以装饰一下那个架子,”蒋云书说,“我看那些年轻的男孩子都喜欢打印自己的照片贴在上边,做照片墙。” 白糖倏地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下,“可、可以!” 于是三天后,蒋云书在那面架子上看到了满满一面的黑糖照片,咬沙发的,一脚踩进水盆里的,咬裤脚的,吃草的,仰躺着四脚朝天撒娇的等等。 蒋云书:“......”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白糖的状态好了很多,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周一早晨7:10分,白糖被闹钟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晕乎了一会,梦游般地起身换校服,白袜被拉高包住了脚踝,黑糖冲进来,立起身子,前爪踩在小主人的后腰上,“汪!” 现在的黑糖站起来已经有白糖的腰那么高了,白糖正对着落地镜整理学校周一要穿的白衬衫领子,他被扑得一个踉跄,大惊失色地扭腰去看衬衫下摆,一个完整的灰呼呼梅花印:“黑糖你爪子脏!” “汪汪汪!”才不脏呢。 被迫多洗一件衣服,白糖走出房门,把衬衫放在洗衣筐子里,黑糖“哒哒哒”地跟在后头。 经过楼梯口去洗手间时,白糖双手撑住楼梯扶手微微俯腰往下看,alpha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正靠在厨房柜台边喝热水。 白糖的的脚趾无意识地蜷起来,松开,又蜷起来,紧张地问:“是蒋云书吗?” “是我,”蒋云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早上好。” “早上好!”白糖放下心,去洗手间洗漱了。 今天早餐阿姨做了道家乡蒸陈村粉,透明的一层层粉中夹着爆香的香菇丁、萝卜丁和肉沫,白糖咬了一口,薄软爽滑,好吃得舔了好几下嘴唇。蒋云书在进食的时候很少讲话,房子里安静得只有偶尔咀嚼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那个,”白糖还是先开口了,“你待会要去做什么吗?” 蒋云书用纸巾擦了擦嘴,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白糖,“先送你去学校,然后我去把名字改了。” 白糖接过来,“我可以看看吗?” 蒋云书说:“当然可以。” 白糖从文件袋里拿出了alpha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姓名:蒋云苏,性别:alpha,照片里的人也是蒋云苏,熟悉的那张脸,留着短短的寸头,阴鸷地盯着前方,没有一丝表情,像一条毒蛇。 白糖反应极大地翻过了这一页,好似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户口本第二页,是他自己的信息,姓名:白糖,性别:omega,照片里的他笑得很腼腆,眼睛弯弯,水亮水亮的,好似有星星。 这是他三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蒋云苏的照片是一年前的时候去补拍的。 白糖用指腹抚了抚自己的照片,轻声道:“我们都变化好大啊......” “嗯。”蒋云书抬眼看他,现在的白糖仍旧瘦得不行,下巴尖得没几两肉,蓝白校服下的手腕细得给人感觉一折就能断,头发好像也有点长了,碎发稀稀落落地戳着耳朵,和照片上的状态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已经尽最大可能地让白糖补充营养,但长期的身体亏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调理过来,他寻思着中药调理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白糖试探地问:“你可以把照片也换了吗?” 蒋云书答应下来:“好。” 周一下午的第一节课,是凤栖的思想课。 时穆清站在礼堂舞台上,沉默地按下播放键,一件件真实的新闻被剪成视频,呈现在全校196个师生面前。 万籁俱寂。 白糖站在学生行列中,渐渐的,他听见右边有咬紧牙关的一声“垃圾玩意儿”,也听见左边的吸鼻子声音,可往往上学时每次思想课都会哭得气得脑子发晕的他,却不再哭了,他憋得眼眶发红,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alpha都这样,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我之所以坚持一年又一年地开设这个课程,只是想激励你们,想告诉你们,不努力就只能永远跪着!”时穆清背着手,铿锵有力地说。 “这个社会固然腐朽,狭隘的人很多,愚昧的人很多,但同样的,前行的人、抗争的人也很多,众生百态。希望你们谨记今天的愤怒,把它转化成动力,做不断奋起、不断进步的人!” 这是凤栖的传统,一代传一代,永不停歇。 时穆清望了眼台下,“距离高考还剩短短56天,剩下的时间,我邀请了几位优秀毕业生给你们传授下经验。” 周朝雨点头,站起身来,走到舞台上,调试了下麦克风,他的手心有四个深深的红印子,正一下又一下地发着麻,“大家好,我是周朝雨。” 第45章 “双向选择。” 白糖被挤在一圈学生后边,踮起脚也看不着周朝雨的脸,他悻悻然地跑回座位坐下。 “还不走?”郑如云走过来,薅一下白糖的头毛。 白糖郁闷地托着自己的脸,“我想和学长说会话。” 郑如云说:“行,那我先去备课了。” 等到好不容易只剩下两个人时,周朝雨站在讲台上,总算是看到了坐在底下一脸倾心盯着他看的小学弟,他看了看手表,微笑着对另外两个学生说:“这样,要不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们,课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上课铃快响了,怕耽误你们上课。” 这感情好啊!两个学生像被天上的大饼砸中了一般,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人走后,周朝雨笑道:“那边的小同学,你要不要联系方式?” “啊......”白糖莫名感觉被调戏,他走过来,“学长真的是和秦医生越来越像了!” “行了,真要上课了,”周朝雨说,“什么事?” 白糖并拢细瘦的手指挡在嘴边,凑到周朝雨的耳朵旁,悄悄地说:“蒋云苏真的不是蒋云苏......” 虽然一直有这样的猜测,但周朝雨还是有点吃惊,“真的?怎么知道的?” 白糖笃定地说:“他告诉我了,还证明给我看了,总之要是蒋云苏的话,他不可能在易感期的时候......”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嘴,有些担忧地望着周朝雨,“你们医生应该不会抓走他解剖研究吧......” 周朝雨忍不住用指节敲了敲白糖的额头,无奈道:“你的小脑袋瓜在想什么,这种事说出来都没人信。” 白糖想起坦白的那一天,蒋云书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说着他在原来世界的信息,又说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总透出一股淡淡的孤寂感。 “总之他不是蒋云苏,”白糖小声说,“他说他叫蒋云书,翘舌音,我没有在说谎……你要是不信的话,或许可以让他证明给你看?我觉得他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肯定是希望越多人知道他并不是那个黑心怪的......” “嗯,”周朝雨问,“怎么证明?” “他原来是一名肿瘤外科医生,可厉害了,”说着说着,白糖的眼睛微微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弧度,“他做的专业卷子几乎全对,还能缝猪肉,缝得又快又好,我是说真的。” 周朝雨:“……” 他保留一丝存疑,波澜不惊道:“行,我有空去看看。” “不过......哪怕我知道换了一个人,但还是很害怕,”白糖隔着校服一下又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左手腕,天气热了,护腕已经脱掉了,“有关黑心怪的一切我都害怕得不行,听到平舌音的那个字我都会一阵发抖,那个、那具身体还是他的呀......万一有一天他可以回来怎么办?回来了怎么办?” “晚上凌晨的时候总是会惊醒,我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敢跑过去问你是谁,万一、万一我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我觉得这样对蒋云书特别不公平,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我还是那么害怕他......就因为、因为那具身体、那张脸,但我控制不了......每次靠得近了,身体就僵硬得动都动不了。” 周朝雨耐心地听完,没有打断,他阻止了白糖不停掰着左手腕的右手,问:“白糖,这不是你的问题,错的只有那个畜生,你和现在这个人,都是受害者。” 白糖轻声道:“……我知道。” 周朝雨又问:“周日有空吗?” “有、有啊......” “我们见一面吧,带上他,讨论下脱敏治疗。” 周五晚上,蒋云书仍旧来接白糖放学,今天路上有点堵,他来晚了,到的时候校门口已经被许多车占满了,他不得不停在比较远的路边。 脚刚碰到地面,他就接到了白糖的电话:“喂......请问是蒋云书吗?” 蒋云书想起来,这的确是白糖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是我。” 手机里继续传来乖巧柔和的声音,“蒋云书......师乌——书,对吧?” 蒋云书的嘴角忍不住勾了下,“嗯,是我。” 白糖已经找了alpha一圈了都没找到人,他看到一旁的公交车站刚好来了辆可以坐回家的公交,他有点犹豫:“你今天是不是没有来呀?要不我自己坐公交车回......” “我来了,别坐,”蒋云书连忙出声制止,大步往前走,“车没地方停,我停在路边了,现在往校门口那边走......我看见你了白糖,转头。” 他看到白糖背对着他站在一棵树下,纯白色的双肩包上挂了个黑色的狗狗玩偶,白糖闻言左右扭头似乎是在找他,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愣了愣,紧接着慢慢朝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坐上车后,蒋云书再次嘱咐道:“你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家知道吗?太危险。” “唔,”白糖含糊道,“但要你总是来接我,太麻烦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蒋云书说,“不远。” 车子里安静下来,窗外一个个路灯快速闪过,白糖脸上一明一暗,他毫无节奏地乱捏着自己的指节,这么好的人真的存在吗?不求回报地付出,毫无目的的给予?那个世界里的人都那么美好吗?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你——” 蒋云书说:“你先。” 白糖连忙开口:“你先说!” “我先说吧,”蒋云书目视前方,“周日我们约了周教授,那周六你有安排吗?” “啊?”白糖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白糖侧过头去:“哪里......?” 趁着红灯,蒋云书也望过来,“墓地,蒋云苏的墓,会害怕吗?” 周六早上十点。 “我、我不想去了,”白糖蹲在狗窝前抱着黑糖,“我有点怕......” 他越临近出门的点,手脚就越发冰凉,心脏像是被啃噬一般地发着酸胀般的疼。 “去吧,”蒋云书冷静地劝道,“白糖,我们先试试好吗?他已经死了,我们总要走出去的。” 白糖把唇珠抿进嘴里,垂下的眼睫毛微微颤着,半晌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慢慢地放开抱着黑糖的手,想站起来时却差点一软摔倒,他讷讷道:“呃......我的腿好像麻掉了。” 蒋云书朝白糖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 白糖刚把手伸出去,看到alpha的脸时瑟缩了下,手又嗖地缩了回来,“你......你是蒋云书吗?” “是我,”蒋云书姿势没变,耐心等着白糖的指尖碰上他的,触及的温度冰凉,他默了默,“真的很害怕吗?” 白糖被拉起来,他忍着麻意动了动腿,牙齿细细地打着颤:“有、有一点......” 这哪止一点,蒋云书不禁心想,还是太快了吗,白糖都没相信他多久,他就让他去直面恐惧了三年的噩梦和阴影。 他道:“没关系,下次再去吧,是我太着急了。” 蒋云书之所以想让白糖亲眼看到蒋云苏的墓,是为了让白糖有实感,那个虐待你残害你的alpha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地死掉了,死得透透的。 每次他看着白糖煞白着小脸,发着抖又坚强地一遍遍问他究竟是不是蒋云书时,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着疼。 那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模样,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止不住生气。 到底是怎样的畜生,才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下如此毒手。 蒋云书深知,或许此时此刻,周朝雨能给白糖的安全感比他还多得多。 他努力地拉着一个深陷沼泽的人,手臂已经有些酸软,但好在,被拉着的那个人,也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并忍着痛苦努力地往前走。 那只抓住他的手用力到泛白,好似在说:“你等等我,等等我。” 白糖忍着眼眶里的水光,他说:“我、我可以的,我想去试试。” 第46章 “放多少克的白糖。” 蒋云书买的那个墓地在一个偏远的郊区,荒无人烟,很便宜,虽然用的是人渣的钱,但要不是为了白糖,他完全不想给那个人渣弄个碑。 一路上,两颗糖在后座,白糖抱着黑糖,黑糖盯着窗外,当景色逐渐由高楼大厦变为田地、山峰时,白糖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一个姿势坐不住几分钟。 途经一个农家乐,村子里的人自己搭了个大棚,店门口卖着各色的小吃,牛腩萝卜、烤香肠、烤栗子...... 一个戴着草帽、晒得黝黑的大叔一直朝他们招手,蒋云书把车停靠在路边,问:“白糖,想吃东西吗?” 白糖没有什么反应,他一点都不饿,“不想吃……” “怕往前没有饭店,要不我们直接在这里吃午饭吧,”已经快到中午了,蒋云书说,“有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吗?他们都是用柴火烧菜的,很香。” 的确是有很香很香的味道,还有缕缕白烟从里边飘出来,白糖摇了摇头,他的父母不喜欢他,外婆年纪大了没法带他出去,嫁给蒋云苏后更是几乎没出过门。 蒋云书说:“下车吧,总要吃饭的。” 一下车,白糖就被这味道勾得肚子里的馋虫起床了,乖乖地跟在alpha后面。 不一会儿,他捧着一次性塑料碗装着的8颗鱼蛋坐回位置上,里边一大坨红通通的番茄酱,四根竹签,他不动声色地把鱼蛋推到两人中间。 黑糖被拴在了alpha的椅子腿上,见状伸出个狗头来就想去舔,被蒋云书眼疾手快地拿走,他很给面子地叉了个鱼蛋,蹭了一大坨番茄酱,放进嘴里。 白糖有些惊喜地望着他,像找到了同道中人般雀跃:“我也喜欢蘸很多很多番茄酱!” 于是两人又点多了份鱼蛋,吃了人家三分之一瓶的番茄酱。 农家菜被装在不锈钢碟子里端了上来,爆炒土猪肉,煎让三宝,上汤豆苗。 白糖隔大老远地就闻到了香味,是那种在家里炒不出来的香味,放进嘴里时还冒着热气,他吃了一口眼睛都亮了,难得地吃了满满两碗饭。 蒋云书放下心来,起码这段小插曲暂时缓解了白糖的焦虑与恐惧。 但很快,吃完饭坐上车之后,那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再次笼了上来,白糖变得越发地坐立不安了,连带着黑糖都有些焦躁,不停地动来动去。 “白糖,到了。”蒋云书把车停在荒郊野岭的空地上,杂草横生,前面还有一条小水渠,他率先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鞋底磨擦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声响。 黑糖几乎是窜了出来,被蒋云书一把抓住了狗绳。 白糖深呼吸了几口,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脚来,踩上了石子路。 是一个很荒芜的墓地,门口没有看守的人,也没有多少碑,有些碑旁的杂草多得遮住了原本的模样,就连刻在上边的字也快看不清了。 一路走来,白糖的唇色一点一点地变白,最后他站在入口处,迟迟动不了腿。他本来就极怕墓地这种地方,更何况里面还有蒋云苏的碑。 蒋云书商量道:“我们不去那一层,就站在下面那一层,远远地看着。” 白糖一言不发,他的腿仿佛有千斤重,他死死地瞪着里面,一动不动。 蒋云书放轻松语气,闲聊一般说:“还去吗?不去的话距离这里两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湿地公园,可以带黑糖去玩。” 答案在牙关上滚了好几圈,白糖终于挤出一个字:“......去。” 蒋云书昨天上网查了下,牵手、拥抱等肢体动作都能给予对方安全感,他伸出手来:“要牵手吗?” 白糖看着他。 “是我,”蒋云书说,“不怕。” 白糖用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把手放进alpha的手心里,紧紧握住。 刚想抬脚,蒋云书忽然被大力拉住了,一转头,看到白糖想起什么似的,惊慌失措地说:“等等......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 白糖有些语无伦次,着急地扯住他,“万一你去了他的墓,戳中了什么机关,他回来......你们的灵魂,你、你走掉了怎么办?” 蒋云书又心疼又好笑,道:“底下什么都没有,是空的,只有墓碑上写了他的信息,再说了,我都来了几次了,要换不早换了?” 白糖白着脸不说话,只是拉着他不让他进。 自从得知alpha身子里换人之后,白糖就对这些灵异的事非常避讳,一切有可能让蒋云书消失的可能性,0.1%的概率,白糖都绝不会去碰。 哪怕只有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但他已经不能,也没法接受蒋云书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我、我要自己进去......”白糖一句话抖了三个弯。 蒋云书皱了皱眉,半晌,他妥协道:“那你牵着黑糖。” 白糖道:“不好吧......黑糖会咬来咬去,别打扰到其他人了......” 蒋云书愣了下才理解“其他人”是什么,他一阵无奈:“现在怎么这么相信这些东西?” 白糖似乎是疑惑alpha这话怎么说出口的,声线抖着也要反驳:“你都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还能、能不信吗?” 极有道理,蒋云书沉默,但让白糖自己一个人毫无安全感地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他曾经见过许多受了严重刺激被吓出失心疯和精神分裂的病人,那是不可逆的精神伤害。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要不我和你进去,要不黑糖和你进去。” 白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黑糖。 蒋云书单膝蹲下,拍了拍黑糖的屁*股,“跟着主人,不要乱咬乱撞,知道没有?” 黑糖嘿嘿嘿地吐着舌头:“汪!” 白糖踏进墓园,周围环境萧瑟,偶尔有风,拂过他的脚踝。 握着狗绳的手发抖,他僵硬得眼珠子都不敢乱瞟,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那根树枝,有点眩晕,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在走,回过神来发觉,原来他还在第二个坟墓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腿都开始发麻的时候,他终于站定在第四个坟墓的前,蒋云书说这个位置的最便宜。 黑糖应该有很乖地跟在后面,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五感好像被封闭了,只有恐惧,油然而生的恐惧,浸透了骨子里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支配了他的身体,压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白糖捂着自己的心口竭力喘息着,一点湿意沾湿了眼睫毛,粗糙的狗绳在手心里勒出红痕,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墓碑上蒋云苏的眼睛。 蒋云书心脏都快被白糖吓出来了,原本一切看起来都正常,白糖走得很平缓,步伐节奏没有乱掉,黑糖也在后面乖乖跟着,一人一狗很快就站在了距离蒋云苏墓碑前的下面一个台阶。 结果几乎是瞬间的事情,白糖突然直直地栽倒,额头撞上了前面的石块。 蒋云书一秒都没停顿,直接冲了进去把人扶起来。 再次清醒的时候,白糖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侧脸贴着坚硬的胸膛,能听见心跳声。 “是我,”察觉到了他微微挣扎的动作,头顶上传来温和沉稳的声音,“不怕。” 蒋云书一遍又一遍抚着白糖拱起的脊背,直到僵硬的躯体放松下来。 “我、我看到他的名字了.......”白糖说。 “嗯。” 白糖感到前所未有的实感,“……他死了。” “嗯。” 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时分,白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了多久,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满是恐惧的情绪中,他带着点不可察觉的兴奋。 现在抱着他的那个alpha,不是蒋云苏。 蒋云苏真的死了。 那个虐待了他三年的恶魔,真的死了。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和蟋蟀声,稀稀落落几棵小树苗的枝叶随风晃荡着。 背上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安抚,白糖轻声开口,耳膜传来说话时的震动,痒痒的:“你为什么会帮我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会有人毫无止境地付出?” 蒋云书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长长的安静。 许久,他沉沉地开口:“我有个病人,是个小男孩,名字叫周安,长得很像你,我医治了他整整三年,却让他失去了一头黑发和一条左腿。” 白糖眨了眨眼睛,缓慢地从alpha的胸口抬起头来。 蒋云书望着远处从烟囱飘向天空的黑烟,“我死去的时候,他刚过完他的15岁生日,他的恶性肿瘤细胞转移到了肺部,病情恶化得非常严重,最多只剩一年的生命。” 蒋云书顿了下,“不知道他现在在那个世界,是不是还活着。” 白糖握上了alpha的食指,“对不起......” 蒋云书把白糖的额发拨弄到后面,露出omega漂亮的眉眼来:“我并不是毫无止境地付出,我很卑劣,企图在用这种方式,来稍微减轻一点由于我的无能带给我的负罪感。” 他盯着白糖的眼睛,以为对方起码会有一些生气的情绪,却不料等了一会,白糖重新低下头,靠着他的心口,小声问:“你想吃小蛋糕吗......” 聊天的内容跨度太大,蒋云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回去想吃纸杯小蛋糕吗?我可以给你做,”白糖闷闷地说,“但这次你要告诉我放多少克的白糖......” 第47章 “天使下凡。” 料理书上白糖80克、150克、120克被一一划掉,最终写下了70克。 “白糖,”蒋云书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站在料理台旁,右手拿着自动打蛋器,保持一个角度后一动不动,手稳得很,“它好了吗?” 白糖正围着围裙在煎黄油,闻言熄了火,站在距离蒋云书还有两个身位的地方探头去看,奶油稀稀拉拉的,“还没有,你的手要动......划圆形。” 蒋云书站姿放松,身形挺拔,一言不发地照做,像个没有感情地搅拌机器。 白糖小声说,“不知道学长喜不喜欢吃.......” 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念叨周朝雨,学长长学长短的,蒋云书面无表情道:“你不是说做给我吃的吗?” 白糖的眼睛弯出了个好看的弧度:“一起吃嘛,嘿嘿。” 蒋云书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小骗子。 周朝雨到的时候,烤箱刚刚发出“叮”的一声,白糖扔下手中的耐高温手套去开门,“学长下午好!” “下午好。”周朝雨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见到白糖时目光突然一凝,“怎么回事?” 只见白糖左边微长的额发被一个白色的夹子夹了起来,光洁的额头上贴着一小张正方形的纱布。 “啊,这个,”白糖伸手碰了碰,“我昨天自己磕到了......” “真的是自己磕到了?”秦终南靠着门框,金丝眼镜的链子晃动,意有所指地望向站在身后的蒋云书。 白糖举高双手挡住秦终南与蒋云书之间的对望射线,辩解道:“是真的。” 听完白糖磕磕巴巴地说完昨天发生的事后,两人了然,周朝雨道:“昨天做的事也算脱敏治疗中的其中一步,但对白糖目前的接受等级来说,有些太超过了。” 周朝雨对坐在沙发对面的两人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治疗叫做系统脱敏,首先我们要帮助白糖建立恐怖或焦虑的等级层次,第一步找到所有令白糖感到恐惧或焦虑的人和事,第二步将报告出的恐怖或焦虑事件按照等级程度由小到大的顺序排列,采取五等和百分之来划分主观焦虑程度。” “而治疗方法分为想象脱敏训练和现实训练,现实训练则是需要蒋先生你来配合的。” 蒋云书说:“好的。” “但在这之前,”周朝雨盯着蒋云书,“我们需要用催眠的方式来先确定你是否真的不是蒋云苏,请问你可以接受吗蒋先生。” “可以,”蒋云书说,“不过,我只能接受科学正规的催眠方法。” “当然,我们可是医生,”周朝雨道,“秦医生,上。” “唉,我给别人做一次催眠好贵的,”秦终南叹了口气站起来,对蒋云书说,“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昏暗以及能让你感到放松的的环境。” 蒋云书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说:“卧室可以吗?” 秦终南说:“行,你能接受白糖旁听吗?这样可以让他再次加深现实印象。” “可以。” 白糖从烤箱里拿出几个小蛋糕放到周朝雨面前,压抑住单独和两个alpha相处一室的不安跟在后面。 秦终南问:“你之前有被催眠过的历史吗?” 蒋云书说:“有。”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 周朝雨撕开小蛋糕的纸杯,做催眠的患者一般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治疗焦虑症、抑郁症等心理疾病,二是用作治疗剧痛和持续性疼痛,三是治疗一些变态反应及顽固性失眠等。 秦终南又问:“什么时候做的?” 蒋云书想了想,“12岁吧。” 白糖有些错愕地看着alpha的背影。 再往下就涉及到个人隐私,秦终南不再问了,他在征得蒋云书同意后,拉上窗帘,布置了下环境,然后让后者躺在床上,“好,现在放轻松,但不能睡着。我需要你全身心地信任我,以及集中所有的注意力。” 白糖隐在黑暗中,呼吸都放轻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影响到他们。 随着催眠的进行,白糖明显看到蒋云书的表情慢慢变得放空。 “你的名字是?” “蒋云书。” “年龄。” “29岁。” “职业是?” “肿瘤外科医生。” 接下来一一回答的问题全都是蒋云书曾和自己说过的,躺在床上的人每回答一个字,白糖的心就越滚烫,仿佛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佛枯竭的树枝生出嫩芽,温暖的光一点一点把他包围,由内而外地迸发的绝处逢生后的轻松感和喜悦感,让他鼻子止不住地发酸。 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秦终南还问了些主观意识问题,比如“对白糖有没有恶意”“是否有别的目的接近”“会不会伤害白糖”等,蒋云书的答案都是毫不犹豫的否定。 催眠结束后,秦终南对还没缓过来的蒋云书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云书迟缓地摇了摇头。 “那你先休息一下再下来,”秦终南说,又转头望向白糖,“你在这等他还是?” 白糖吸了下鼻子,“我在这里等......” 门被掩上了。 alpha躺在内侧,白糖的脚尖踩着地毯,轻轻地走过去,随即双膝跪地,柔软地伏趴在外侧的床上,白色的单衫被瘦削的肩胛骨勒出了形状,像一只漂亮的蝴蝶,“......谢谢你。” 蒋云书还有些不清醒,“嗯?” “谢谢你能来......谢谢。”白糖鼻音重重的,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臂里,一抹水光消失在眼下。 等两人下来的时候,周朝雨已经接受了这个非科学自然现象。 秦终南不满:“白糖小同学,为什么我没有小蛋糕啊。” 白糖连忙去厨房端出香喷喷的小蛋糕,还特地拿出一个放到蒋云书面前的桌子上,后者坐直身体,伸手拿过。 周朝雨给了白糖和蒋云书一份资料,上面科普了系统脱敏的内容和一些事例。 “我们需要给白糖的恐惧与焦虑施加与之相对立的刺激,从而使他逐渐消除焦虑和恐惧,不再对有害的刺激发生敏感而产生病理性反应。” “在这种神奇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分开来看,白糖恐惧的是蒋云苏这个人和他的身体,而恐惧的70%又都是源于蒋云苏这个人,那么现在蒋云苏死了,白糖也已知换人了,”周朝雨道,“简单地来说,我们只需要要增加白糖与这具身体的接触,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调整接触的亲密程度,而蒋先生你则要做出与蒋云苏不符的行为,并覆盖白糖对这具身体的坏印象。” 白糖和蒋云书的脸上都出现了难以用言语描述出的微表情。 “当然,”周朝雨又道,“如果以后你们的相处方式是井水不犯河水,每次接触的距离在两米之外的话,那没必要进行,既花时间又花精力。” 白糖首先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我、我想进行.......” 蒋云书看了白糖一眼,淡淡道:“嗯。” 秦终南挑了挑眉,并啃了口小蛋糕,似乎是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感到有趣。 “好,因为蒋云苏和蒋云书这两个名字几乎没有差别,“周朝雨推开不停往他身上拱的黑糖,“喊出蒋云书时必然会联想到蒋云苏,所以我建议,你们私底下,用另一个名字称呼。” 白糖有些懵,“什么名字?” 周朝雨说:“你们自己起,还有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你们可以进行一些比较简单的身体接触,例如碰手、碰腿等,直到白糖对这些动作没有任何不适的心理反应和类似于瑟缩等身体反应。”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是很纯洁、字面意义上的‘触碰’,然后,我会每周过来给白糖做想象脱敏训练,从下周开始。” 蒋云书点头,说:“麻烦你了,周教授,真的很感谢。” 周朝雨说:“不客气。” 因为晚上周朝雨和秦终南还有事,所以他们没留多久,便离开了。 人走后,房子里很安静,白糖坐在一头的沙发上,蒋云书坐在另一头的沙发上,两人迟迟没说话,显然都在消化刚刚周朝雨说的一大串消息。 分针“嗒嗒嗒”地走过好几步,白糖突然说:“......天使。” 蒋云书抬起头,“什么?” 白糖眼睛亮亮的,似乎是终于想出了个满意的名字,满怀期冀地望着蒋云书:“天使......蒋天使。” 蒋云书难得有些茫然:“......啊?” 第48章 “蒋医生。” 蒋云书的衣服底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委婉地拒绝:“我觉得不太好。” 白糖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眼睛的光都黯淡了,“为什么啊?我觉得很好啊?很合适的......” 蒋云书沉默了,白糖低靡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太可怜了,但他想了想那个画面,就有些不适。 “天使,你来啦!” “蒋天使,你想吃小蛋糕吗!” “天使我出门啦嘿嘿!” 很不妥,蒋云书再次打了个寒颤。 幸好白糖是一个尊重他人想法、不独断专行的人,他一边失落一边道:“那我们换一个吧......你比我大了8岁,哥哥?叔叔?” 也没到叔叔的年龄吧,蒋云书在心里默默反驳。哥哥的话年龄挺合适,但他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孩天天追着他喊哥哥,好像也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蒋云书说:“喊医生吧。”上辈子听过最多的一个称呼,既习惯也会不觉得肉麻。 白糖心里一个咯噔,他之所以没有提议喊蒋医生,是因为他从心底上拒绝,他觉得周安肯定也是这么叫蒋云书的,虽然他很庆幸,也很感谢自己长得像周安,毕竟正因为如此,蒋云书才会救他,但他却莫名地不想和周安喊同一个称呼。 白糖张了张嘴,还是应了:“好......” 蒋云书看着白糖那张蔫下去的小脸,半晌,有些头痛道:“想喊就喊吧,但只有在很害怕的情况下才喊,好吗?” “可、可以吗?”白糖失而复得一个专属于他的称呼,“谢谢你!” 蒋云书稍微走近了点,朝白糖伸出手,“现在要不要试试?” 白糖仰头看到蒋云书距离自己大概还有两米的距离,他顿时局促起来,手脚僵硬地慢慢挪过去,轻轻地把指尖搭上alpha的手心。 蒋云书曲起手指,把白糖的手握住,公事公办道:“什么感觉?” “有、有点紧张......”触及的手心干燥又温暖,白糖小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但很快,蒋云书松开了手,看着白糖的眼睛问:“害怕吗?” 刚刚全身心都沉浸在紧张的情绪当中,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手就重新垂在身侧了,白糖的心脏“砰砰砰”地乱跳着,声音大到耳膜都在震,他随口说道:“好像也有、有点......” “那我们明天再试试,”蒋云书说,“慢慢来,不着急。” 第二天,白糖放学回家,蒋云书同样伸出手,“试试?” 这次牵手的时间比昨天长了些,分开的时候,白糖手心都出汗了。 “有什么感觉?” 白糖蹭了下校服裤子,仍旧磕磕巴巴:“紧张......心脏酸酸麻麻的,还有点痛......” “行,”蒋云书道,“明天继续。” 第五天,白糖眼尾通红,挣了挣已经被握了5分钟的手,“蒋医生,可、可以了......” 蒋云书:“怎么样?” 白糖双手捂脸,自暴自弃道:“......我不知道了!” 于是周日过来验收成果的周朝雨面无表情,抱臂看着两人像进行什么神秘仪式似的。 蒋云书:“牵手?” 有外人看着,白糖有些害臊:“……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能再站两条最大直径的黑糖,他们面对面平举右手,掌心贴合,仿佛在传送功法。 周朝雨:“......” 周朝雨满嘴脏话被憋在喉咙里,特别是看到这样还能脸红的白糖,差点一口气没呼上来。 蒋云书问:“怎么样?” 周朝雨深吸气,尽量平和:“我说的肢体接触是在白糖没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进行,例如不经意突然碰一下他。你每次触碰前都来个前情提要,还等待几十秒让他做足了心理防御,他知道你是蒋云书,也知道你不会再伤害他,他怎么会有其他的心理和身体反应?” 周朝雨又反思道:“是我的问题,我没想到还有这层,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好的,给足白糖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适应你的触碰,更利于病情的稳定恢复。” 两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 周朝雨叹了口气,说:“收拾收拾我们去医院吧,想象脱敏训练最好不要在平常生活的环境进行,白糖,你多带一套干净的衣服。” 白糖看似已经冷却下来了,如果不看仍旧带红的耳垂的话,他听话地装了套衣服放进自己的纯白色书包里,“学长,我好了。” “嗯,”周朝雨道,“走吧。” 三人来到帝都医院的心理科,推开心理咨询1室,看到秦终南穿着白大褂在里面喝热茶,他见到三人,感叹道:“我和我老婆的约会周末就这样......” 话没说完,被周朝雨用脚背踢了下小腿,声音戛然而止。 白糖不好意思极了,愧疚道:“......对不起,秦医生。” “没事,别管他,”周朝雨道,“他就是那嘴不说两句心里不舒服,明明昨天还问我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被戳穿的秦终南面不改色地扶了下眼镜,“不要说出来,我害羞。” 周朝雨一阵无语,他推开里间的门,“白糖进来这里,蒋先生你在外面和秦医生坐着就好了。” 里面是一个让人感到非常舒适的房间,白色柔软的床,暖黄的灯光,床边的花架上摆了几盆常青藤,常春藤叶自然地垂下来,像一帘绿色的瀑布。 周朝雨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说:“白糖,我想你先做个心理准备,想象脱敏训练对你来说,可能会很困难,但一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叫停,所以别怕。” 白糖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动摇,“学长......别吓我。” 周朝雨让白糖脱掉鞋子和外套,舒服地躺在床上,“没吓你,但也说不准,总之你信我,别害怕,要去想象。” 黑发铺散在枕头上,白糖有些紧张地望着昏暗灯光下周朝雨的脸。 周朝雨放轻放沉声音,语速缓慢:“好,白糖,先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指令,深呼吸,1、2、3......放松你的身体,再来一次,深呼吸......” 见白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开始今天的训练内容:“白糖,你想象,蒋云书现在站在距离你一个身位前......” 在门外候着的两个alpha此时此刻也正在交谈,蒋云书道:“秦医生,想必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 秦终南有些震惊:“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是原来那个家暴男。” 那看来白糖并没有和周朝雨说,蒋云书便将大致的来龙去脉和秦终南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来自的那个世界,不敢说绝对人人平等,但起码在法律上是做到了,秦医生有想过,为这个世界的omega争取权益吗?” 秦终南脸上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了,“你说。” “我想让集中生育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蒋云书认真地说,“但这个目标,起码在几年、几十年、甚至在我的一生内也不可能做到的,我......” “啊———” 突然,里边的房间传来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哭喊与呜咽。 蒋云书立刻地站起来看向白糖的方向,“怎么回事?!” 秦终南拦住他,说:“冷静,这是进行想象脱敏训练的恐怖症患者的正常反应,朝雨在里面,没事的。” 但白糖的哭叫久久没有停止,或许是那破碎的声音让人听着实在揪心与难受,门外的两个alpha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白糖,睁开眼睛,”周朝雨用力抚着白糖冷汗涔涔的脸,“看着我,没事了。” 白糖的瞳孔微微涣散,竭力地喘息着。 想象力是一件很神奇且不可控的东西,因此周朝雨才会说这对白糖会比较困难,因为去想象蒋云书,就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蒋云苏。 但周朝雨并没有因此结束今天的训练,等白糖差不多冷静下来后,便让他重复想象同一个画面。 白糖的衣服已经完全湿掉了,他的眉头紧皱,呼吸紊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蒋云书与蒋云苏的形象在他眼前不停地切换,重合,直至融为一体。 蒋云苏阴冷地盯着他,嘴边带着暴虐的笑,手里的铁棍毫不留情地敲下来,一次又一次,血飞溅到墙壁上,往下淌。 白糖再次尖叫起来。 第49章 “再接再厉。” 结束后,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严重超标,周朝雨换了套衣服才轻轻打开门出去,可身上仍旧残留了点炼乳甜甜的味道。 蒋云书皱着眉问:“怎么样了?” “没事,”周朝雨说,“第一次训练结束了,白糖在里面休息。” 秦终南不爽了,没有一个alpha能够忍受自己的omega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哪怕那是一个omega留下的,他脱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盖到周朝雨身上,alpha的气味直接强势地把白糖的信息素压了下去。 蒋云书也生理性地不舒服了,没有哪个alpha能够忍受自己omega的味道被另一个alpha的气味掩盖,他忍了忍,决定去里边的房间看看白糖。 “蒋先生,”周朝雨穿上秦终南的白大褂,喊住他,“你可能要等十分钟再进去,白糖现在见到你会害怕。” 蒋云书只好压下心里的一点焦躁重新坐下来,等了十多分钟,在征得周朝雨同意后,才放轻力度敲了敲门:“白糖,是我,我进来了。” 房间内灯光如昼,炼乳的甜味已经快消散了,桌子上摆着剩一点水的纸杯,床上隆起一个小坡,白糖蜷在里面,发梢汗湿,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到蒋云书出现时整个人都瑟缩了下,往后挤得更厉害了。 蒋云书道:“是我,别怕。” 哭喊了大半个小时,白糖的嗓子有点哑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蒋医生?” 见白糖认出他来了,蒋云书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嗯。” 自从得知换人的事实后,白糖就知道,这个壳子底下的灵魂是一个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存在,是一个将他拯救出泥泞的天使。 此时此刻的他仿佛是受了委屈见到家长的小孩子,鼻子的酸意止都止不住,他主动抖着指尖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像是想握住什么,“天使......蒋天使......我、我有点害怕。” 蒋云书沉默地握住白糖的手,包进手心里,那么细的一截手臂,薄薄一层皮肤下偏蓝紫色的血管明显得吓人,“嗯。” 眼泪在那一瞬决堤,白糖侧过头去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让alpha看到他哭。 蒋云书看着白糖被憋红的脖颈,开口:“要是实在害怕就算了,没有影响的,以后还有那么久,我们慢慢来。” 白糖无声地流着眼泪,他摇了摇头,头发蹭过枕头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样子蒋云书会很辛苦,两人相处在同一屋檐下,无法避免地会有交集,例如递个东西、无意识地触碰,alpha都要首先给自己打预防针,做什么都要先说一声“白糖,我要什么什么了”,这得多累啊。 家是一个让人感到放松惬意的地方,他的外婆曾经这么和他说,日复一日的繁琐,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他怕蒋云书对他失望。 他也很怕蒋云书会变,就像蒋云苏一样。 白糖哽咽道:“不行,我得努力才行......” “怎么样?”周朝雨说,“还好吗?” 蒋云书合上门,顿了顿,说:“效果很不错。” “嗯?” 蒋云书说:“之前牵手牵五分钟就不让牵了,刚刚牵了十几分钟。” “......”周朝雨和秦终南一阵无语。 白糖的头发湿湿得粘成一撮一撮,脸上哭得浮肿,眼睛嘴唇也都红红的,像溺水了刚被救上来一样。 他把湿透了的衣服换下来叠好放进书包里,踌躇了好一会才有些尴尬地悄悄打开门,探出个小脑袋来,也不知道他刚刚叫得那么厉害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听到了。 周朝雨抽了几张纸巾给白糖,后者接过来开始粗鲁地擦着头发,让水分被吸干。 蒋云书顺手把沾在白糖头发上的一张小纸屑捻下来,转头问,“周教授,秦医生,要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秦终南揽过周朝雨,“接下来就是私人约会时间了,不过蒋先生,对于你刚刚说的,我很感兴趣,我们找个空闲的时间好好谈一谈吧。” 蒋云书放下心来,看来对方有听进去,并不是认为他在天马行空。 白糖站在身后,望着蒋云书宽阔的背影,他想问alpha你对秦医生说了什么,我能知道吗?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资格过问对方的私事,不懂分寸只会惹人嫌恶,他垂下眼睑,闭上了嘴。 “刚刚说了什么?”周朝雨问。 白糖蓦地看过去。 秦终南和周朝雨对视,瞳孔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全是笑意,“我们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蒋云书好几天穿得都是短袖,现在已经晚上12:37了,他走出房门,却发现白糖书房的灯仍旧亮着。 又没睡?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这样了,第二天还有课就凌晨12点从书房出来洗漱睡觉,第二天是周末就干脆熬夜? 他敲了敲门:“白糖。” 房间内传来一声笔掉在地板的清脆声,两三秒后,白糖才打开了门,头顶扎着个小啾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蒋医生,还没睡啊?” 这还是蒋云书第一次看到白糖这样的打扮,有点可爱,他默了默,“头发太长了?” “嗯,”白糖苦恼地说,“扎眼睛......一直忘了去剪,怎么了?” 蒋云书看到里面书桌上摆满了摊开的试卷和辅导书,他收回目光,“还不睡?凌晨了。” 白糖皱了脸,“昨天老师讲的课我没听懂,我......” 蒋云书突然伸手碰了下白糖的手臂。 白糖猛地抖了下,缩起了肩膀,反应过来顿时委屈道:“你又来!” 蒋云书忍不住笑了下:“抱歉。” 这个星期他们一直在进行简单的现实训练,一开始蒋云书的突然触碰能让白糖下意识地叫出声,汗毛竖起,像个小刺猬一样拱起身体,肌肉紧绷,两三秒过后才会重新放松下来。 现在就好多了。 蒋云书说,“我能进去吗?” 白糖连忙让开,“当然可以......” 蒋云书走到桌子旁,问:“哪里没听懂?” 白糖愣了愣,后知后觉蒋云书是给自己讲题来了,他瞬间坐得端端正正的,指了指一道立体几何题,局促道:“这里......今天上课讲了道差不多的,当时我就没太听懂......然后老师留了道相同题型的题当作业。” 蒋云书拿过卷子,凝神看起来,不一会儿,他把卷子放回到白糖面前,“你有思考过吗?” 白糖宛如一个被老师提问的小鸡仔:“有、有的......” “别紧张,”蒋云书道,“说一说你的思路。” 白糖顿时更紧张了,磕磕绊绊地说了一通。 “大体思路是对的,那你有没有发现,单单用题目的已知条件是推不出来的,你到这里就卡壳了对不对?”蒋云书弯下腰,左手撑住桌子,拿起铅笔把题目中的关键条件画出来,将白糖说的理了一遍,“我们要想证得结论,首先是不是要证明两个面。” 白糖求助般地看向蒋云书。 蒋云书在立体几何上咔咔两下画了两条辅助线,虽然都不太直,“现在是不是有两个面了?” 白糖醍醐灌顶,“嗯嗯!” 蒋云书单独把两个平面拎出来,画在一边,“那这两个面垂直了,还差什么条件能证明PM垂直PB?” 白糖想啃手指,白糖想抖腿,白糖不知道。 蒋云书提示般地描了一下两个面的重合部分。 “啊!”白糖喊起来,激动地扭过头去,直直对上了近在咫尺的蒋云书的眼睛,他咽了下口水,声音又立刻小了,“三、三等分点......” “很好,”蒋云书重新低下头,画了第三条辅助线,“出来了。” 白糖却有点听不进去了,他的目光落在两人手臂之间的桌面上,因为书写的缘故,蒋云书的手臂会左右移动。 7厘米,3厘米......10厘米......眼睛一眨不眨。 白糖的心情随着这个距离起起伏伏,心一下子提起来又落下去。 “白糖。” 喊了三遍了,蒋云书无奈地用右手臂碰了下白糖的左手臂:“白糖,回神。” 贴、贴上了!白糖眼睛微微睁大。 突然触碰也没反应了?蒋云书心想,第一阶段的现实训练成功了?他伸出左手捏了下白糖的手指。 这下倒是嗖地一声缩了回去,白糖被吓到了,反射性地往后退,差点摔下椅子,“嗯、嗯?” “回魂,”蒋云书拦了下,他望进白糖的眼睛里,“我还能再讲几遍,但上课可不能走神。”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靠得很近,一个低头,一个仰头。 心砰砰跳起来,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着胸腔,白糖不敢再看,仓皇地扭过头来盯着卷子,脑袋晕乎乎的,他心想:“最低级别的现实脱敏训练果然还是没成,要再、再接再厉……” 第50章 “付出型人格。” 操场那头的挖掘机仍旧毫不停歇地发出噪音,郑如云还没散会,白糖坐在办公室,面前放着两个饭盒,双手托着脸,脸蛋肉肉被挤得变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那天晚上蒋云书教完题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白糖写解题过程,途中还指了下:“条件都能抄错,BC抄成BD了。” 白糖一听慌得要命,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划掉,结果划掉了BD上边一行的AD。 一时间两人都可疑地静止了。 随即白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小的失笑声。 他整个人瞬间从脚尖红到了头顶,就差没冒烟了。 “行了,”蒋云书眼角还带着未退的笑意,“不看你了,做完这道题赶紧去睡觉,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来找我,除了政治。” “我思政成绩很好的……”白糖小声说。他突然意识到,alpha是为了让他早点睡,所以才进来教他做题的。 他顾不得此时此刻自己红得像桃子一样的脸,鼓起勇气说道:“蒋医生,你、你也要早点睡!有好几次我两点多出房门喝水还能看到你房间的灯亮着......”声音越说越小。 蒋云书笑笑:“嗯,知道了。” 如今从炼狱中逃出来,白糖看得越发真切,也才懂了“细节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个道理。 就好像,如果感冒了,蒋云苏会和你说“多喝热水”,说“宝贝怎么感冒了心疼死我了”,但是蒋医生不会去说,而是直接把热水端到你手边。 白糖惨淡地笑了下,18岁的自己怎么那么蠢,被蒋云苏的甜言蜜语给下蛊了。 “啊啊饿死我了!”郑如云从门外走进来,斩断了他的联想。 白糖抬头,惊愕道:“如云,你的脸怎么了?!” 郑如云嘴角贴了一小张纱布,颧骨青了一块,他刚想说话就扯到了裂开的嘴角,嘶了一声,“妈的别说了,碰上了个傻逼alpha,和他打了一架。” 白糖吓了一跳,絮絮叨叨说起来:“下次不要这样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我们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和alpha打架只有我们吃亏,你又没有学过散打跆拳道柔道的......就算学过我们之间的体力差距也不是靠技术能够弥补的,和alpha打架完全没有胜算!而且他们......压根不会把我们当成人,这次好在你这次没有出什么大事!” “我学过。”郑如云说。 白糖:“嗯?” 郑如云捏了捏拳头,说:“我现在有在学散打,每周六日去上课。” 白糖无言三秒,喊起来:“如云,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另一边。 蒋云书把一个文件袋放在秦终南面前,“这里面是近10年来,所有提过有关于omega议案的代表名单与信息。” 秦终南接过,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资料,扫了一眼,挑眉:“这么相信我?近10年,找了不短时间吧?”大数据时代信息鱼龙混杂、更新极快且零落散乱,首先要找到十年内所有的提案再一条条筛选,这工程量非常大,毕竟他曾经做过。 蒋云书说:“总要拿出点诚意。” 秦终南一脸“你过关了”的表情,也把一份资料推到蒋云书面前:“我们从4年前,就开始在做这件事,这里面是目前能够提议案九大主体的所有人名单,里面用红笔圈起来的,是我们这边的人已经交涉过的。” 蒋云书沉默了一会,消化了“自己辛辛苦苦找了一个多月的资料是无用功”的事实,说道,“我们这边的人?” “嗯,”秦终南今天换了一副眼镜,链子是银色的,“算上我和朝雨,有14个人,算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努力的团体吧。” 蒋云书了然。 秦终南说:“如果你是真心的,以后大家都会熟识。” 蒋云书看到资料上有几个人名是用蓝笔圈起来的,“李持......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印象。”前阵子许秘书一直给他发消息:蒋总!蒋总你就去吧!李持欢给我们发了六七次宴会邀请了,他是你的脑残粉吧?!我们怎么回绝都没用! 他说:“不是李持,是李持欢。” “蓝笔圈起来的是在提案中既没有为alpha巩固权利的也没有为omega争取权益的,需要我们去交涉,看看态度。”秦终南似笑非笑地望着蒋云书,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李持欢是李持的儿子。” 自从宣布退圈后,蒋云书就不再以蒋云苏的身份出席这些聚会了,他头痛道:“我怕他们当场起哄让我设计出什么东西。” “加油,”秦终南敷衍道,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些事你有和白糖说吗?” 蒋云书的视线没离开过资料:“还没。” “你得找个机会和他说,”秦终南道,“他肯定感觉到了你最近在做些什么,omega是很敏感的,特别是受过伤害的omega,他会想得很多,同时会因此越发地没有安全感,不利于病情的恢复。” 蒋云书说:“会说的,还没说是因为白糖这周模拟考,先不影响他了。” “行吧,”秦终南隐去眼里一闪而过的八卦,以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夫妻之间还是坦诚些好。” 蒋云书总算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朋友。” 秦终南拉长声音,调侃道:“同居的AO朋友啊......” 蒋云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个满脸揶揄的alpha,回忆却不禁被拉回昨晚。 “还有哪里不会的吗?” 碎发遮不住后颈粉红,白糖躬得跟个小鹌鹑似的,也不转过来,只管摇头。 蒋云书说:“行,那做完这道题赶紧去睡吧。” 他正想出去,结果白糖忍着窘迫对他说:“蒋医生,你也要早点睡......” 蒋云书愣了愣,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家人就从未和他说过这句简单的话,父母恨不得他一辈子不睡觉,天天学习工作好给他们争脸,也没有什么熟识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除了林柏舟几年前无意之间和他说过一次早点睡后,他就再没听过。 蒋云书说:“知道了。” 关上门,他笑了笑,原来家里有人是这种感觉。 周末,蒋云书和白糖照例去医院找周朝雨做想象脱敏训练,刚好在大门查询处碰上了林白昼。 蒋云书打了个招呼:“林医生。” 林白昼闻言转过来:“哦你俩啊,怎么又来医院了?” 蒋云书问:“......你脸怎么了?医闹?” 林白昼左脸一大块淤青,眼角有些擦伤,特别是靠近耳垂的下方,有一个特别特别深的牙印,他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提起这个就来气:“妈的别问了,遇上了个属狗的omega,烦死。” 白糖听得心惊肉跳的,难道......? 蒋云书蹙起眉来看他,一脸严肃。 “操,”林白昼鬼叫起来,“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打了一架,打了一架!” 三人一起来到心理科室,蒋云书让白糖先进去,然后才转头问林白昼,准确捕捉到了重点:“你打omega?” “操,”林白昼满是火气的脸上有一丝懊恼,“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beta来着......但后来我知道他是omega之后我就抓住他手腕不让动了!谁知道他一口咬上来!” 林白昼宣泄似的讲了一通。 听完大概的蒋云书既迷惑又不确定道:“你们就为了一罐桃子味的汽水打了起来......?” “啊!是啊!”林白昼抓狂,“不说了,是我的问题。” 蒋云书默认地点了点头。 林白昼又“操”了一声,“说说你们,前阵子太忙了,一直没跟进你和白糖的进度,发展得怎么样了?” 蒋云书两三句话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下。 但同为医生,林白昼深知这要花多大的精力多长的时间。 林白昼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我,我真做不到。” 蒋云书说:“你这暴脾气,当然做不到。” 医生嘛,向来是最清楚自己的各种问题并理性正视的。林白昼也欣然接受,开玩笑道,“你说你是不是有点付出型人格啊?” 蒋云书笑了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