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不要猜拳
这里是……考场……
我在……考试。
题目是tan、cos一类的东西。
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该瞎填点东西上去。
但……
但我没有笔。
完蛋了。
连最擅长的事情都做不好……
我完蛋了。
咕叽咕叽……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留下了一张快揉烂的字条。
上面写着——
【不要猜拳】。
我不懂。
接着，她递来了第二张、第三张……
【不要猜拳】
【不要猜拳】
【不要猜拳】
全部都是这四个字。
直到我的桌子上堆满纸条，连自己的卷子都找不到了，也没有监考老师阻止。
……这不合理。
怀疑迸现的同时。
我逐渐理解一切。
对的，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考试。
我是林东，早就是大学生了。
这是梦。
是重复过很多次的，名为“绝望考场”的噩梦。
稍纵即逝的清明过后，一切再度模糊。
但我知道，那个小女孩依然在递来纸条。
上面写的是……
……
清晨，宿舍。
林东和室友大邹起得最早，先后来到洗手池前。
“没睡好吧？”大邹点了点自己的眼袋，俯身洗脸。
“嗯，又做梦了。”林东挤着牙膏道，“老是这个，月考了属于是。”
大邹一笑：“这回是啥科目？黑魔法防御？”
“记不清了。”林东闭目刷牙，嘟嘟囔囔地回忆道，“好像……有个小女孩，她给我传了很多纸条，内容是……嗯……想不起来了。”
大邹也只是随口一问，这会儿已经叼着牙刷摸出手机，点进了“视通新闻”。
刚看到头条，他就“呦！”了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赵伟！赵伟也疯了！”
叫嚷的同时，他已经点开视频，将手机摆上池台。
林东的回忆被打断，但也没什么可纠结的，还是赵伟的事情更有趣一些。
赵伟，人尽皆知的互联网巨子，视通集团的创始人、董事长。
与所有互联网巨子一样，多年前的他是创业者，是工程师，是人生导师。
现在的他，则更像资本家与垄断者，是应该被吊在路灯上的装饰品。
但就在三天前，怪事发生了。
赵伟将自己所有资产粗暴变现，全额捐献给了10个慈善组织。
这绝非避税，而是真刀真枪的，把所有钱都打进了那些组织的账户。
然而并没有人认为他是大彻大悟，立地成佛。
大家更愿意相信，在暗地里，有一股力量，主宰着这一切。
毕竟在他之前，已经有两位富豪做了相同的事情。
其中一位隐姓埋名，不再以任何形式出现。
另一位在失去股权的第二天，被驱逐出董事会，随后被家人强制送往精神病院。
现在。
轮到赵伟了。
眼前的视频场景，是一场新闻发布会。
赵伟西装革履坐在桌前，微笑扫过全场，如以往般慢条斯理地展开演说。
“近期，有很多关于我，关于视通的恶意谣言。”
“在此，我本人亲自澄清。”
“这一切慈善行为。”
“全部都是我个人的……我个人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突然绷住了。
然后是抽搐。
他似乎很想说下去，声带却被什么东西掐住了。
长达几秒，他都在与那个力量抗争。
直至青筋暴起，他才终于挤出干哑的声音。
“全部都是我……个人的……本意……”
“我……决定回馈社会……”
“我不需要钱……不需要……”
此时，两位工作人员匆忙登台。
赵伟却只一抬手。
“等等……”他沉吸了一口气，呆视着前方道，“再给我点时间。”
随后的十几秒，赵伟的面色再次经历了七八次轮转，时而像是被炙烤的恶鬼，时而如同临刑的死囚。
最终，他停在了“恐惧”上。
他颤颤地握起话筒，没看任何人，只低着头喃语道。
“钱，确实是我自己捐的，是个人意志。”
“但我却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
“这48个小时，我的潜意识始终在编织理由，说服我自己，说服你们。”
“但我的理智和经验，却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这一切。”
“或许，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精神分裂了。”
“这是唯一看似合理的解释。”
“但这……这……”
突然，他以一种异样奇诡的眼神瞪向了摄影机，瞪向了一个个屏幕前的人。
“这一点也不合理。”
“一定有什么……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小心了。”
“大家都要小心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工作人员硬扶了下去。
视频结束，大邹吧唧着嘴，意犹未尽：“都说是鬼上身，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林东却很后怕。
挂路灯，当然是极好的。
但总不该交给灵异势力。
考虑到三位富豪发疯具有明确的时间线。
这个鬼……
怕不是人传人？
也就是说……
“你哆嗦个啥？”大邹拍了下林东，“这不挺好的事儿？”
“不说了，上课上课。”林东粗粗漱了个口，扭头便走。
大邹回身笑道：“放心吧，鬼大哥看不上贫穷且普通的人。”
“你他妈礼貌吗！”
……
教室中，趁着上课前的几分钟，所有人都在议论赵伟的事情，甚至已经开始对喷了。
有人像大邹一样觉得很解气，也有人认为失去了一位能改变未来的精英。
林东从不参与论战，只是如以往一样安静地坐到了角落。
他能想像，网上一定已经干成一团了。
或许富豪圈也在人人自危。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如大邹所说。
贫穷且普通的我，反而是最安全的。
等等，怎么就自暴自弃了！
我是有特长的。
我擅长做题！
只要正常复习，连最恐怖的公务员考试，都可以十拿九稳。
至于之后的面试，因为志向是基层公务员。
普通，或许会成为我的优势。
呵！
瞧我这一手好牌！
只是……
为什么笑着笑着，鼻头就开始酸了？
哦……是香水味，过于浓烈的香水味。
林东一抬头，才发现班里最漂亮的女生萧依，正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自己。
“嗯？”林东呆应了一声。
之所以呆，是因为萧依竟然穿着格子裙+黑色长袜的直男必杀套装。
平时她多半会穿冷淡系的装束，怎么看都不该走这个路线的。
萧依本人却不在意，只抱着书本甜甜问道：“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当然可以。
林东心下道。
但这样，我就不能好好学习了。
优秀的绩点，在公务员面试中，想必是会加分的。
更重要的是，三年的大学生涯中，自己与萧依从未说过一句话。
作为一个贫穷普通的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她关注的，突然这么亲热，怕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
想至此，林东不失礼貌地起身：“你坐吧，我可以换个座位。”
“别……”萧依一嗔，揪住了林东的衣角，微低着头道，“我确实……有事情求你……”
林东愈发警惕。
这个女人，果然对我有企图。
那么……
她与我。
唯一的交集只能是那个了。
林东脸一沉，低声道：“我要拿奖学金的，考试不能帮你作弊。”
抱歉。
过膝袜，我只认可白色。
“啊？”萧依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咯咯一笑，“什么嘛，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
“那是？”林东更加警惕起来。
“很简单哦。”萧依轻舔上唇，提了提袜边，缓缓探身贴在在林东的耳边——
“林东，可以和我玩一次猜拳吗？”
002 剪刀，石头，布
猜拳？
就这？
林东完全无法理解。
萧依也缩回了身，揉着额头傻笑道：“不瞒你说，猜拳是我的小癖好，我想跟班里人都玩一次，按照学号排，从你开始。”
林东蹙眉问道：“你憋了三年，今天才开始？”
“嗯，不太好意思呢。”萧依羞捂着嘴道。
林东倒是舒了口气。
虽然很怪，但也就是猜拳而已。
纠结猜疑的功夫，早就完事儿了。
成为公务员以外的事情，不配占据我的时间。
林东不再看她，只随手一抬：“那来吧。”
“好！”
此刻，萧依的眼中迸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兴奋。
好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郑重地拍下书本。
伴着粗重起伏的呼吸，一层一层，缓慢地卷起袖管，紧盯着林东的拳头，一字一字地念出口号：
“剪刀……”
“石头……”
“布！”
两人同时出手。
林东是剪刀，萧依是布。
林东赢了。
“啊！”萧依惊叫一声，瞪着林东骂道，“你的手型，应该是出石头的啊。”
“是么，我不知道。”林东无意纠缠，只起身道，“行了，你去找2号猜吧。”
“不行！”萧依一把掐在林东腰间，“要我赢才可以！”
林东惊疑挣开，退了几步后，才慌张问道：“你生病了？”
“没事吧，萧依？”前方也传来了班长的声音。
萧依一恍，此时才发现，全班人都在看着自己，包括准备上课的老师。
她忙收敛神色，强笑着擦了把汗，冲林东微微躬身。
这个动作，好像在特意走光给人看一样。
“对不起……刚才说错了，我必须要赢才行。等下课吧……我们再战一次，可不许赢了就跑哦~~”
话罢，她快步走向了没人的座位。
此刻，林东脑海里却只有一件事。
竟然……没穿……
女菩萨。
是位女菩萨。
……
接下来一整节课，林东都在被萧依盯着。
他不时关切地回望一眼，却好像看到了一条暗处的蛇。
为了表示亲昵，那蛇还硬生生挤出笑来。
好难受。
难受到无法专心学习。
难道……
这就是帅逼的境遇？
她察觉到了我谦逊内敛的英俊？
算了，多想无用，赶快让她赢一把走人就是了。
显然，萧依也是这么想的。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她便扑到了林东身侧，好像怕别人抢走她的宝贝一样。
“来，来，再来一次。”她迫不及待地提好袜边，卷起袖管。
“让你赢一次就可以了是吧？”林东收拾着桌面问道。
“嗯！”
“那我还出剪刀。”林东无奈抬手，“你出石头吧。”
“好好好！”萧依使劲点了点头，再次念起那个口号，“剪刀……石头……”
就在林东要出手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刺入了他的意识。
“不要猜拳！”
念头迸现的同时，林东逐渐想起一切。
对，不要猜拳。
梦里出现过。
那个递纸条的小女孩，很拼命地要告诉自己这件事。
就在林东迟疑的时候，萧依已然抱头嘶叫起来，脸狰狞得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啊啊啊啊！！你怎么耍赖！！你怎么不出！！”
与此同时，那个不属于林东的念头再次响起。
“不要猜拳！”
现实中萧依的声音，与意识中的念头交织在一起，像是童声与魔鬼的二重唱。
过于诡异了。
这……
这不合理。
如果“不要猜拳”的念头只局限在梦中，那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大脑出了BUG。
但现在，这个念头异常强烈，就好像另一个人在自己脑子里喊一样。
恍惚间，林东流着汗，把手缩回了袖管。
“我改主意了。”他仓惶起身抓起了书本，“你去找别人玩吧。”
“不许跑！”萧依惊叫一声，突然飞身蹿扑到林东身上，抓着他的肩膀道，“猜拳！猜拳！和我猜拳！做什么都行，我要猜拳！”
林东被她按在身下，竟然拗也拗不过，情急吼道：“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为什么就不能猜拳？就只是猜拳而已啊。”萧依贴着林东的脸疯狂叫嚷道，“猜拳这么棒，为什么不猜拳啊！”
此时，台前的老教师很难再袖手旁观了。
“咳……”他抬了抬眼镜，茫然问道，“这个这个……班长在不在，陪她去医务室看看吧。”
班长赶忙起身：“那个……来两个男生，帮帮林东。”
众目睽睽，萧依不得不饮恨撒手。
书也不拿，谁都不看，擦着嘴角跑出了教室。
……
半个小时过去了。
林东平稳了很多。
萧依走后，很多同学围上来问，林东只表示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
很快大家就散了，林东也原地上起自习。
他特意确认了一下，教室里还有七八个上自习的。
人这么多，萧依总不好再回来搞什么。
之后，林东便浸入了做题的过程。
这次做的并不是某个学科的题，而是求解刚刚发生的事情。
做题的精髓，在于将复杂的问题，抽象为简洁的概念，继而找到清晰的逻辑，完成推断。
眼前的题面如下：
【设萧依为A，小女孩为B，林东为C。】
【已知：】
【A必须和C猜拳。】
【B用超自然方式，警告C不要猜拳。】
【B也许是C的幻觉（这样的话，B和B的超自然能力都不存在）。】
为了确保推断准确，林东连自己脑子可能不正常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至于题目的解法……
很明显要用分别讨论的思路嘛。
两种情况。
情况1：
B不是C的幻觉，是独立个体。
那么，他的目标是阻止猜拳。
但他无法直接阻止A，也无法在现实世界明确地通知C。
只能用超自然方式发出警告。
这条线还可以继续推下去，但对眼前的情况帮助不大，有时间再答。
然后是情况2：
B是C的幻觉。
于是超自然能力就不存在了么？
不，同样存在。
只是，拥有能力的人变成了C。
C至少提前预知了A要猜拳这件事，这已经超自然了。
至于他的具体能力，很可能是预知未来和规避危险。
但无论是哪种，都预示着一件事。
与A猜拳，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事。
最后，综合这两种情况，其共同点，便是一定存在的结论。
那么，结论是——
【存在超自然能力，且作用在了C的身上。】
【目的是阻止猜拳。】
“……”
短暂的吞咽过后，林东继续。
现在可以提出几条符合观测的假设了。
一切的核心，自然是“猜拳”。
这个行为过于刺眼，就好像老师出错的题一样。
但这一切确实真正的发生了。
结合刚刚的经历和结论，有理由假设——
“猜拳”本身也与超自然能力有关。
如果相信这个假设，并且相信C是理智的，并没有幻想出一个小女孩。
那就是说，A与B，两个超自然个体，将能力集中在C身上。
C很关键么？
我只是个贫穷普通的个体而已……
等等，这里都能自暴自弃？
快仔细想想，我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善于做题？
有可能。
毕竟自己在这方面过于突出，甚至会被不负责任的老师叫去改作业，出考试题。
除了这个，还有么？
林东在纸面上勾画起自己的画像。
片刻之后……
果然……
就连贫穷这种事，都不是特别的穷，只是很普通的穷。
玩手游只会充六块钱的那种穷。
其它方面，想不到什么了。
如此兜转一圈后，林东再次扫视解答。
如果接受这一套解题思路的话。
那么有件事，75%的情况都成立的。
我被超自然能力盯上了，很危险。
应当立即报警。
但是……
我的手里只有这张纸。
就普遍理性而言，它不可能成为被人身威胁的证据。
贸然报警的话，这张纸，更可能成为精神病院的门票。
线索，信息，知识……
再多给我一些，我可以解得更漂亮的。
我可以给出一张就连司法系统也能说服的答卷。
想一想，还有什么信息，还有什么渠道……
！
林东突然紧闭双眼。
在一次次呼吸中，拨开了无用的思绪。
之后单纯地重复同一个念头——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显然，他不是在问自己。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那个意识之外的意识再度出现了。
这次十分确切，他甚至听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声音只有一个含义——
【跑！！！】
林东猛然睁眼。
他却只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一双戴着蓝色美瞳，睫毛刷得笔直，眨也不眨，近在咫尺的眼睛。
“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萧依咧着嘴笑道。
“艹！！！”
林东蹬腿向后撤去。
愕然四望，才发现自习的人都不在了。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跑！！
顾不得拿书，林东扒着桌角一个借力，纵身蹿出。
下一秒，他却两眼一黑，只觉颈间闷疼。
脖子……疼……
好像被勒住了。
他看到自己身体像是钟摆一样，凌空挣起半圈，又摆落回原地。
短暂的懵昏过后，林东才意识到，在他即将逃跑的瞬间，被萧依用肘部在身后锁喉了。
可前一秒她还在几米外。
“嗯……”林东尽力喘着气，低头看向那只皙嫩的小臂，吃力地笑道，“我是对的。”
身后的萧依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关心。
她只是将右手缓缓落下，拥在林东的腰间，吹着他的耳朵柔声道：“现在，可以，猜拳了。”
“不可以。”林东道。
“为什么？”萧依问。
“我不知道。”林东答。
“……”萧依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有底气的男人。
林东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一个冰冷的东西已抵在了他的喉头。
应该是刀刃……
身后，萧依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好像换了一个人，连口音和腔调都变了，像个路边流氓一样骂道：“你他妈死也不猜？”
“嗯。”林东道。
“好，那先割掉你的耳朵。”
话音未落，林东的耳廓便袭来一阵刺痛。
疼……
或许已经流血了。
林东却只说道：“请便。”
“我……我真切了……”萧依加了把劲。
“嗯。”
“你……你他妈的……”萧依突然气急败坏地扔掉了水果刀，将林东猛地扭了回来，死瞪着他低吟道，“我只想猜个拳……为什么就这么难！！！”
林东果断避开了她的目光。
只是，眼神或许可以避开。
有些东西，是避不开的。
顺着林东的视线，萧依突然一喜，双手扣在胸前。
“想看乃子？”
“！”林东眉色微扬。
“这个简单，早说嘛。”萧依一把提起领子，兴奋地点起头来，“看过之后，猜拳让我赢一次。”
“一言为定。”林东正襟点头。
6分钟后。
萧依叉着腰看了眼手表。
“可以了么？哥哥你看够了么？”
“再看几眼的。”林东正色托腮。
“你是不是没见过乃子？？？”
“嗯。”林东拨了个手，“麻烦换侧身。”
“够了！”
“最后两分钟，就两分钟。”林东抬手道。
“……唉。”萧依叹了口气，侧过身去，“一次都没见过的话，我倒也理解……总之这是最后两分钟了，之后要么猜拳，要么跟耳朵……”
话到一半，她突然转头望向窗外。
“咦？”
几乎在同时，她整个人向后飞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接着是刺耳的碎裂声，教室一整面的玻璃像雪崩一样散落。
在这阵玻璃雪花之后，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穿着黑风衣，白衬衫，黑西裤和黑皮鞋的女人。
她站在窗外，单手歪持着一柄很大的手枪，像看垃圾一样看着窗内的景象。
叮——叮叮——
弹壳这才清脆落地。
静默之中，她不紧不慢地扳枪，上弹，再次瞄准。
“下一发是穿甲弹。”她说。
此时，萧依才吃力起身。
林东清晰地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一圈不大的焦痕，像被小砸炮炸到了一样。
可刚刚，应当是一发子弹吧……
但这不重要，林东很快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手……你的手……”他瞪着萧依道。
“嗯？”萧依恍然低头，才发现双手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了两个腕部横截面。
在那精致整齐的平面上，血管、骨骼、筋肉和神经都清晰可见，却没流一滴血。
“手……手呢？”她茫然问道。
她很快就发现，手就在面前的地上，还在挣扎和扭动。
萧依恍然地看着这一切，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没有手还怎么猜拳……”
接着，她失重一样“掉”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脚也与身体分离了。
之后胸椎、小腹、头部……
片刻间，她散落一地，像积木一样。
她甚至还活着，林东能真切地看到她仍在跃动的大脑。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行动了，身体的“每一块”都努力地扭动。
唯有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两只手。
“手……手……还要猜拳……猜拳最棒！”
这是她被收进行李箱前最后的话。
003 可别~想不开啊~
“收拾”萧依的是一位身材修长，莫名骚帅的男人。
他同样穿着衬衫、西裤和皮鞋，分头略长却整齐精致，还戴着一副很娘的银丝眼镜。
林东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看到他将萧依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像是收拾烂鱼一样扔进行李箱。
盖好箱子，他才抬了下眼镜。
“走。”
话罢，他便拉起行李箱向外走去。
地上仍然没有一滴血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东已经放弃理解这些了。
他唯一的反应，竟然是望向窗外。
很奇怪，萧依都这么努力的打扮了，反而没心思多看。
刚刚的那个女人明明一身男装，却总想再看看。
可惜，空空如也。
林东有些失望地转向骚帅男，问道：“你是？”
“不要问，走。”男人冷冷回头，踢了脚不停震动的行李箱，“这个，能装下两个人的。”
“……”
……
林东跟着骚帅男登上了一辆黑色的中型车。
他、骚帅男和箱子，在后排，与前排完全隔离。
车窗也不透光，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黑暗之中，骚帅男一言不发地按着行李箱闭目养神。
箱子还在震动，甚至能隐约听到萧依的声音。
“这里好黑啊……”
“你们是谁？”
“为什么能把我变成这样？”
“有本事……和我猜个拳……”
“猜拳吧……”
“很好玩的……”
骚帅男再次踹了箱子一脚，她才勉强老实下来。
这一路，林东也再没说过什么。
恐惧与惊愕固然存在。
但那奇诡却更让人着迷。
他一无所知，故而好奇一切。
已经有这么多信息了。
试着解出这道题吧！
……
他们是在一个地库下的车，直通电梯。
电梯非常不讲究，脏脏的墙壁暴露在外，锈迹斑驳无人清理，就连按钮都是亮灯式的。
更麻烦的是，楼层面板显示，这个地库好像是……最高的那层。
下降了8层后，随着金属门“咣嗤咣嗤”左右滑开，林东来到了一个防空隧道式的地方。
视线内是一个主隧道，两侧有很多面对面的通道，有些是能走进去的，有些铁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各异的封条。
【封至6级情况。】
【封至3级情况。】
【封至5级情况。】
林东未及细看，最近通道口便传来了一个殷切的女声。
“来了来了。”
一个普通职场女性装束的大姐姐呼哧呼哧小跑过来，和蔼地冲林东招了招手：“林东对吧，跟我走。”
骚帅男却一脸不爽：“少说话，他可能有危险。”
职场大姐姐眨巴着眼睛，上下看了圈林东后，笑得更加和蔼：“不会的，看起来很普通啊，资料里家庭和经济状况也……算了算了，跟我走吧。”
嗯……这里的人很有礼貌。
林东就此与骚帅男分道扬镳，跟着大姐姐走向另一个通道。
无论怎么观察，大姐姐都是一位穿着职场女性装束的……职场女性。
非说的话，她比正常的职场女性，更加……圆润厚重。
换一身尺码大些的衣服，走起路来可能会更轻松一些。
与骚帅男完全相反，大姐姐非常热情，而且很理解林东的状况，一边走一边安慰道。
“别害怕，你应该没事。”
“他们只是想保险一点，稍微扣你一会儿。”
“而且事实上，也是我们保护了你。”
她说着，回眸一笑：“你看我，怎么都不是坏人的，对吧？”
“对。”林东傻兮兮点头。
对个毛！
刚刚和骚帅男在一起还舒服一点。
你这个气质比他可怕多了。
很快，大姐姐抓出一串老旧的大号金属钥匙，在隧道里开了个单间。
“请吧。”她和蔼地抬起右手。
林东探头望去。
是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书桌、床、马桶和排风扇。
怎么看都是重犯的单间，没个无期都不好意思进。
“放心吧，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大姐姐体贴地站在门前，笑容愈发亲切。
“你一定没事的。”
“可别~想不开啊~~”
“上次就有一位大哥，自己把头塞进马桶里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
“不，不是这个马桶。”
“这个马桶不一样，为了应付特殊人士，管道很窄，直通……”
“算了算了，我再说他们又要骂我了。”
关门前，大姐姐不忘歪身笑道。
“你看，我陪你说了这么多，不害怕了吧？”
林东：“一点……一点也不怕了……”
……
接下来的4个小时，林东都是在这个单间内度过的。
通讯设备并没有被没收，因为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信号。
就连通过冥想与“那个声音”交流，也无法复现。
中间，他选了个巧妙的角度尿了个尿，只为避开两个摄像头。
好消息是，书桌上有纸和笔，这样至少不会无聊了。
……
当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林东已经比进去的时候要冷静自洽许多。
这么久，足够他推出很多结论了。
“不好意思啊。”大姐姐一面请林东出来，一面将手里的巧克力饼干塞了过去，同时故意很大声地冲通道说道，“早该吃点东西的，他们不让！”
“没关系……”林东接过饼干，撕开便吃。
大姐姐微微惊道：“我以为你会很……提防的。”
“哪有。”林东打着咯笑道，“大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是坏人呢。”
“哈哈~”大姐姐羞捂起脸，笑个不停。
下一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桌椅的房间。
但实际上，墙上还挂着两个摄像头和一台音箱。
是审讯室没错了。
因为刚刚夸大姐姐漂亮，她又送了一杯咖啡过来，见林东耳朵上有伤口，还顺手摸出了创可贴，一边帮贴一边悉心嘱咐：“没事的，等等会有人提问，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嗯。”林东轻抿着咖啡道，“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么？”
“这个么……”大姐姐呆巴巴扬起头，想了想，又无奈低下，“没有的，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谢谢。”林东笑着举了举咖啡。
“等等，倒也有……”大姐姐突然神色一亮，击掌笑道，“那个拎箱子的男的，你想知道他的私人小癖好吗？”
“……”林东咖啡都给喝噎着了。
谁关心那个屌人的XP！
“看来不感兴趣。”大姐姐又想了想，很快坏坏地挑起眉来，“还是，想知道另一个人……另一个大姐姐的事情？”
004 刚刚，在说什么？
“……”林东一时语塞。
“果然。”大姐姐捏着下巴坏笑道，“小男生都喜欢神秘的。”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皮鞋脚步声传来。
“神秘，我么？”
林东下意识起身。
出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不太高兴地走近，随手摘掉风衣扔在桌上：“我可是很坦诚的。”
大姐姐连忙起身，好像在领导面前犯了错。
“啊啊啊……我这不是在帮林东缓解情绪呢么……我，我去监控室了。”
话罢，她便溜出了房间。
那个女人也没再说什么，拉来椅子直接坐在了林东的对面。
搭起腿，歪支着头，看着林东似笑非笑。
骚帅男这才赶来，将手里的资料一把砸到桌上，双手烦躁地抓了抓头。
“外面的人要插手，时间不多了。”他提了提椅子坐稳后，又瞅了眼林东，才冲那个女人道，“不然别审这小子了，让他签协议走人。”
林东借势送上怀里的纸张，“我知道的事情，都写在这里了。”
“哦？”骚帅男眉色一扬，接过纸，粗粗扫了一眼后，便递向了那个女人，“没什么问题，很完整的笔录。”
那个女人接过笔录，歪着头细细品读起来。
男人也不敢打断，只来来回回看表，以示时间紧迫。
暗示几次无用后，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梳子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
而林东，心下是很慌的。
他的笔录，只写了现实中发生的，可观测的事情。
并没有写收到“不要猜拳”警告的事情。
原因无它，现在当然要尽量撇开与“超自然能力”的关系，扮演好一个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
这种事情，牵扯越深，就越难离开，越危险。
考虑到教室内有监控，他的笔录中，将与萧依的接触非常详实地进行了说明。
只是，里面有个小小的破绽……
“为什么拒绝猜拳？”那个女人突然问到。
对，就是这个。
如果被问到，就不得不这样回答——
“我怀疑她有超自然能力。”林东双掌揉搓着，故意畏畏缩缩地答道，“她不像是往常的萧依……外加早上赵伟刚刚出事……我很害怕。”
那个女人随手翻了个页，说道：“可猜拳又不会少快肉。”
“但不猜拳，萧依好像会死一样……”林东吞了口吐沫道，“我就只能反推，猜拳，我就会死。”
那个女人依旧在随意品读，骚帅男却扬起了眉。
“佳佳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了？”
“佳佳？”
骚帅男指着摄像头道：“就是那个成心穿小号衣服凸显身材的女人，她正在监控室。”
林东冲着监控礼貌地点了点头：“那位大姐姐只说了无关的事，还给了我饼干和咖啡。”
“不可能！”骚帅男骂道。
“到处都是监控，可以查。”林东指了指天花板角落。
“好了。”那个女人放下了笔录，再次望向林东，手指轻点着纸张，笑意似乎浓了一些，连声音都有了温度，“承认吧，林东同学很聪明，至少比你聪明。”
“这……我。”骚帅男脸一狞，抓了抓头，“一定是佳佳嘴大。”
“她有分寸的。”那个女人依旧盯着林东，笑容更加明朗了一些，继而问道，“关于超自然能力的猜测，为什么不写在笔录上？”
“毕竟只是猜测……”林东低头道。
“你猜对了。”她说。
“……”林东一滞。
骚帅男直接跳了起来：“处长！！”
那个女人也不理他，只冲着林东双臂一摊，笑道，“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后面的事了吧。”
“……”林东一阵牙颤，干巴巴问道，“我……走不了了？”
这一次，那个女人笑出了声。
满眼都是“我就知道你可以”。
妈的……
林东暗骂。
这是个坏女人啊！
从这个洞的深度来看，这里的保密的级别一定很高。
如果只是猜测存在“超自然能力”，或许还能签个保密协议放出去。
但现在成为了知情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对面，骚帅男已经生无可恋地仰靠在椅子上。
“麻烦了……房间要不够用了……”
林东扭脸就开始暗骂骚帅男。
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想放走无辜弱小的我。
原来是因为房间不够发愁。
等等，这里这么大，房间已经不够了？
那就是说……
停，不想知道更多了。
“还没结束。”那个女人适时地抬手在林东眼前晃了晃，“继续猜，猜我为什么不让你走。”
是啊，为什么？
林东很快冷静下来。
就像骚帅男说的，我已经交了笔录，你们又有很急迫的事，应该放我走的。
但这个女人却故意将我留了下来。
如果怀疑我也有什么能力，或者知道的太多，完全可以直接扣押的，不需要用这种方法。
看着绞尽脑汁的林东，那个女人笑意渐浓：“答案，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
林东使劲按了按额头。
可恶，好讨厌的考官，好坏的女人。
回忆一下，她说过什么？
她好像只是在提问，都是早在设想中的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闲话了。
那些闲话，只有一句有那么一点点意义——
【承认吧，林东同学很聪明，至少比你聪明。】
哦？
这样么……
林东有些怀疑地抬起头：“你确定，我可以？”
“不确定，但你只需要比参照物强。”那个女人说着，很隐蔽地瞥了眼身侧的骚帅男。
“这倒是。”林东信服地点了点头。
“什么玩意儿？？？”骚帅男一脸懵逼。
“哈哈。”那个女人拍着骚帅男的肩头，笑望林东，“他是不是很可爱？”
林东也笑嘻嘻地望去：“是啊，好可爱。”
“你们在说什么！！！”骚帅男的发型彻底乱了，“处长，外面的事很紧迫，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来，你告诉他。”那个女人冲林东抬了抬手。
“嗯……”林东不太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女……哦不，处长想让我在这里工作。”
“？？？”骚帅男转望那个女人，呆张开嘴，“为什么？”
“你好笨！”音箱里突然传出了刚刚那位大姐姐的声音。
“我都看不下去了。”
“处长认为林东比你聪明，比你更适合这里的工作。”
“为了强行留住林东，干脆把机密信息透露给他了。”
“明白了吗？”
“还有，我这个尺码就是没有合身的衣服！”
“啊。”骚帅男当场呆滞，“这……我……我下岗？”
“怎么会？”音响里传来了大姐姐的骂声，“我们是公务员啊！”
这话，她只是顺口一喷。
然而某人的心，却彻底荡漾起来了。
刚刚，在说什么？
公，务，员？
005 一无所知，迫在眉睫
公务员，体面而又稳定的工作，对物质需求不旺盛的人而言，是最佳的选择。
在这个高度市场化的时代，任何行业，都会有明显的周期性，随着经济发展阶段起伏不定，随时面临35岁失业的人间惨剧。
而公务员，不仅包你干到退休，薪金福利还能永远维持在比平均线高一点的位置。
当然，这样优秀的职业，自然不是想干就能干的。
需要考试。
这对林东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之后的面试。
懂的都懂。
所以即便强如林东，也没有得到本市公务员编制的信心，更多时候都在考虑“竞争不那么激烈”的边远山区。
未曾想到，机会竟然这样到来了。
当然，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安逸的岗位。
问题是，自己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要么加入这个“处”，成为公务员。
要么住回单间，成为被这个“处”处理的对象。
很遗憾，因为那个坏女人考官舞弊，这题已经没得选了。
更麻烦的是。
这个工作，好像并没有实习期。
审讯室中，那个女人再次指了指哑火的骚帅男：“你也看到了，他审讯能力很一般。”
“确实。”林东深以为然。
“你……”骚帅男对着林东无能狂瞪，“处长可以否定我，你没这个资格！”
“哎呀。”那个女人在旁捂嘴道，“又多了一个欺负新人的缺点。”
“没！我只是……在教他做事！”
“嗯嗯嗯。”那个女人抬手一压，正色道：“时间紧迫，不要说无关的话。”
林东跟着点了点头。
是哦，时间紧迫。
等等，说无关事的一直是你吧？
林东还没来得及询问编制和福利，那个女人已然拎衣起身。
“我去应付外面的人。”
“最多只能拖两小时。”
“在此之前。”
行至门前，她手一扬，风衣披展。
“我委任你为我处的第一审讯官。”
“现在开始，你可以查阅任何我处权限内的资料。”
“请尽快找到猜拳怪人的犯罪证据，撬开她的嘴。”
“等等……”林东惊声而起，“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调查经验，而且时间太少了。”
“谁不是呢。”那个女人轻理着袖口，微侧过头：
“一无所知，迫在眉睫，这就是我们的境遇。”
“我是说——所有人的境遇。”
话罢，她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
伴着啪嗒啪嗒的皮鞋声，最后的话似乎还在回响。
一无所知，迫在眉睫。
这就是我们的境遇。
莫名的威压，让林东窒息。
未曾想到，第一个宽慰竟然来自骚帅男。
“我完全不相信你，但完全相信处长。”骚帅男抬好眼镜，用力拍了拍林东的后背，“咱们的账回头再算——外勤宁错，接受指挥，”
音箱中，大姐姐热情洋溢的声音接踵而至。
“助理沈一佳，接受指挥。”
林东干咽了口吐沫：“两位都是老师……我受不起……”
“我们这里没有老师。”宁错哼笑着抬了下眼镜，“要么出活儿，要么滚。”
大姐姐沈一佳也跟着说道。
“别紧张，林东。”
“我和宁错也都是处长临时收编的。”
“面对迫在眉睫的一无所知，大胆用人，这就是处长的风格。”
“林东，你要相信自己，你并不普通，你是不一样的。”
“聪明就不必说了，更关键的是……”
“你是唯一与猜拳怪人正面对峙后，精神保持正常的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
“你比赵伟还要优秀。”
“接下来，你别想太多，我和宁错会全力配合你。”
“现在，审讯准备已经开始，需要我明确一下工作职责么？”
林东惊讶地感受着这一切。
虽然他们都很奇怪，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
但就……
就……
不可能找到更棒的领导和同事了吧！
这一次。
激情的工作与稳定的职位。
我全都要。
“需要我明确一下工作职责么？”沈一佳再次问道。
林东长长吐了息，缓缓扬头。
“不必了。”
“探寻未知，确立已知。”
“化解眉睫的危迫。”
“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对吧。”
……
几分钟后，宁错领着林东，顺着通道来到中心机房。
终于，有个铺地板刷白墙，灯火通明的地方了。
这里设有三排计算机工位，粗看可以坐下十几二十人，现在却只有沈一佳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这里地方虽然不大，却一定是搞大事的地方。
感觉就像是一个核弹指挥中心。
或许，本来就是干这个用的……
林东的目光，很快停在了沈一佳面前的两块大屏上。
其中一块的画面是刚刚的审讯室，另一块则是萧依的。
她被控制在某种金属椅子上，双手也被完全裹住，此时正耷拉着头打瞌睡。
“她的身体复原了？”林东盯着屏幕问道。
宁错点了点头：“是的，和之前一模一样。”
“这样一问一答太费时间了，具体情况看这里吧。”沈一佳起身，让林东坐在了她的工位上。
就在他们来的路上，大姐姐已经整理好了基础的背景要素。
林东也不再客气，落坐阅览起来。
这个组织名为“一处”。
是在一年半之前，由虞郁，也就是那个女人建立。
一处隶属于某个很高级的机构，拥有相当的执法权力，却独立于司法系统。
成立以来的大多数时间，一处都只有虞郁一个人，也没有做任何事。
直到半年前，她在一次事件中收编了沈一佳，宁错则是四个月前才来的。
与林东相同，他们也都与超自然事件有关。
具体事件有时间再阅览。
林东现在只需要知道，他们专门处理那些“超自然能力者”和“超自然能力嫌疑人”。
工作方针很明确——
善者收编，恶者收容。
匿者，疑罪从有。
如果出现善恶难辨，拒不配合，过度危险的情况……
就交给处长。
处长会“理智”地辨别善恶。
“和蔼”地劝说配合。
“温柔”地化解危险。
006 积木人
至于具体的超自然能力者，记录在案的共有59例，其中56例为嫌疑者，已证实的只有3例。
这些已证实的个体，其体质都有明显增强，字面上达到了刀枪不入的水平。
不过暂时还都在穿甲弹的打击范围内。
他们分别是【C-013瞌睡虫：自己睡觉时周围人会清醒，自己清醒时周围人会昏睡。】
【D-011量子性征：每48小时会随机变成男人或是女人。】
以及【A-001积木人：当他决定后，可以将自己与视线内的目标同时切割为相同比例的人体积木，但不会直接引发任何伤害。】
林东看到这里，很自然地探向了正监视屏幕的宁错。
“你就是A-001？”
“嗯。”宁错静静地看着屏幕中的萧依，“猜拳怪人分裂的同时，我自己也变成了积木，但我训练过，积木数量在20块以内，依然可以拼在一起行动。”
“那……那疼么？”林东呆问道。
“不。”
“每个部位依然受大脑指挥活动？”
“是的，就像没分开一样。”
“那你可以决定每块积木的形状么？”
“可以。”
“哇哦……”林东突然莫名惊异，揉着腮道，“那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某个部位，暂时摘出来，这样就能自己给自己……”
“停停停！！！”沈一佳在旁边越听越不对，红着脸骂道，“小林你，你这个问题，它跟审讯猜拳怪人有关吗？”
宁错却凛然回头，一副老干部的腔调道：“佳佳，要相信处长的眼光，这小子问的问题一定都很有意义。”
“啊这……”林东咽了口吐沫。
宁错随即转向林东：“继续你的问题，自己给自己干什么？我会如实回答。”
“给……给自己……挠后背……”林东生硬问道。
宁错面皮微抖：“你买不起痒痒挠么？”
“是哦……”林东呆巴巴点头。
“……我开始怀疑处长的眼光了。”宁错摇了摇头看回屏幕。
沈一佳赶紧凑到林东身旁小声哔哔：“宁错这个人脑子比较奇怪，说话稍微绕个弯就听不懂了，根本没法开玩笑，荤段子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不就是……情商低么？”林东感觉自己看破了什么。
“住口，处长的评价是可爱。”
“你们两个……”宁错皱眉回头，“到底做不做事？”
“做做做。”林东就势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来救我的？”
“你们学校有个同学报警了，他被萧依用刀子逼着离开了自习室。”沈一佳冲屏幕努了努嘴，“我们可以共享警方的部分数据，他们收到任何与‘猜拳’有关的案件，都会同步传输到中心。”
林东惊道：“所以一处早就掌握‘猜拳怪人’的情况了？”
“只比你早几个小时而已。”沈一佳说着点开了一个文档，“这是B-002的档案，昨晚才建立的，第一个视频资料还是你们教室里的监控。”
沈一佳突然捂嘴一笑：“说到这个……你还真是盯着人家看了好久啊。”
林东扭了个头。
前方的宁错反是一哼：“佳佳你的推理能力也太差了，林东明显是在拖延，假装与猜拳怪人交易，实际是在等救援。”
“就是！”林东横眉道，“佳姐你的思想有问题！”
“好好好~~我有问题我有问题~~”沈一佳坏笑着点开了B-002的档案。
林东借机问道：“编号最前面的字母是危险级别么？A、B、C、D这个顺序。”
“不愧是你。”沈一佳冲前方努了努嘴，“所以，你宁哥是已确认最危险的能力者哦~~”
宁错皱眉回头道：“这些以后再说，先做事。”
“这你就不懂了，做事之前总要先互相熟悉一下的。”沈一佳说着又拍了拍林东，“现在，我们沟通起来是不是自然多了？”
“没觉得。”宁错哼了一声转了回去，“林东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东赶紧咳了一声问道：“猜拳怪人的能力，暂时还只是推测，所以属于【未被证实】那一类？”
“对的。”沈一佳简单操作过后，将屏幕一转，“现有资料就这些，靠你了，第一审讯官！”
林东不再耽误，认真品读起来。
【B-002，猜拳怪人】
【能力未证实】
【怀疑其可以通过猜拳，实现精神控制。】
【事件1：】
【欣欣乳业董事长张振涛，突然捐出全部资产。】
【事后，张振涛否认自己遭受精神控制，并拒绝问询。】
【事件2：】
【明日集团董事长周铭，突然捐出全部资产。】
【问询中，他明确怀疑自己遭受精神控制，并愿意配合调查，但精神状况急剧恶化，无法承受后续调查，已入住专门医院。】
【事件3：】
【视通集团董事长，赵伟，突然捐出全部资产。】
【事后，赵伟否认自己存在精神疾病，但明确怀疑自己遭受精神控制，并强调这是一种“超自然”的精神控制。】
【问询过程中，赵伟的表现比前两位更加理智，也更加坚定，他成功地回忆起曾与“某个人”猜拳的细节，并提出了可靠的猜想。】
【随后，在我们的提示下，张振涛和周铭也回想起曾与某人“猜拳”。】
【至此，我们在赵伟的基础上，构建了B-002的模型。】
【但具体的猜拳对象，三位均无法回忆。】
【关于这一点，他们出人预料地说出了类似的描述——】
【“你能想起很久之前在餐厅吃饭时，邻桌的长相么？”】
【事件4：】
【男大学生，林东，被迫猜拳。】
【与前面三位社会名流不同，林东只能用一无是处，默默无闻来形容，除了学习成绩优异外，找不到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与其他受害者不同的是，林东非常明确地受到了猜拳威胁，并侧面配合我处抓捕了B-002。】
【从B-002被捕后的表现来看，她很可能正处于某种‘成瘾’状态，迫不及待地锁定了一个目标，一定要赢他。】
【考虑到林东过于普通的个人情况，这是个勉强可以接受的解释。】
【（沈一佳备注：该男子可以一动不动盯着女生的身体看6分钟，或许拥有“变态”这个特殊之处。）】
【总结：】
【B-002被捕后，拒绝接受审讯。】
【面对她的照片，前三位受害者表示没有任何印象。】
【因此，我们无法找到B-002拥有并使用能力的绝对证据。】
【只能因其“超自然体质”，暂时定性为嫌疑者，进行扣押。】
【是否采取更进一步的审讯，需要上级批示。】
【此外，全面调查将牵扯到三位著名企业家的个人隐私，需要更高层的授权，一处也需要人力补充。】
林东看过之后只有一个想法：“把‘变态’那行删了！”
沈一佳赶紧解释：“删除已有资料，这个要处长点头哦。”
“那你还写的这么随便！”林东骂道。
“我也是在认真推测呢~”沈一佳捂嘴笑道，“长身体的男孩子嘛，看一眼可以，六分钟，它是不是有点长？”
“是拖延策略！”
“哦~~”
嘟嘟嘟——
桌上老式电话突然响起。
沈一佳接起，点了两下头后便挂断了。
神色随之郑重起来。
“处长说情况比预想的还要麻烦，他们正在赶来接走萧依，预计还有半小时。”
“凭什么？他们是谁？”林东问道。
沈一佳转身便点开了萧依的档案：“我们也是才知道，萧依的父亲是一位大人物，整个上午都在想办法捞她。”
“荒唐！”林东骂道，“就算无法证明她用能力犯罪，至少对我的人身威胁是证据确凿了，怎么能说放就放？”
“不是放，他父亲要求转到其它部门处理。”沈一佳揉着额头道，“外面人认为我们这里很恐怖，类似于人体实验室一类的地方，一天到晚就知道切片什么的。”
“说到切片。”宁错挠着下巴沉吟道，“好像也没错……”
“重点不是这里啦！”沈一佳甩开鼠标骂道，“关键在于，我们也不知道她会被转到哪里，如果对B-002采用普通刑事案件的拘留措施，那她就可以随意使用能力了，后果会不堪设想。”
“那换个思路呢？”宁错指着屏幕道，“萧依能硬扛子弹，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这里，她不在我们的执法范围么？”
“在的，但也在其它部门的执法范围。因为三个富豪都否定与她见过面，所以对外面人来说，现阶段将萧依视为B-002，还只是我们处室内部生拉硬套的臆想。”沈一佳说着转望林东，“处长一定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半小时，如果不能掌握确凿的犯罪证据，就很可能将一个反社会B级能力者放回人群，难以想像她还会控制谁，做些什么……”
“如果她的能力是真的。”宁错沉吟道，“一个月内就足够掀起世界大战了。”
林东没说话，默默地望向了屏幕中正在打瞌睡的萧依。
的确，她很危险，不能放。
但她有那么坏么？
她固然举刀威胁过我，但也只是轻轻划了一下耳朵而已。
真正的坏人，完全可以直接切掉，逼我猜拳的，那样事情会简单很多。
再仔细想想她做过的事。
让富豪捐献财产。
B-002……
你到底在想什么？
007 不可名状
半个小时。
距离猜拳怪人被接走还有半个小时。
外出调查来不及了，必须从已有信息下手。
这道题嘛……
这道题的难点，不是找出不合理。
而是通篇不合理。
受害者的笔录自我矛盾，如同梦吟，这不合理。
萧依的身份高高在上，劫富济贫的动机不合理。
不合理，不合理，全部都不合理。
似乎在一个很基础，很底层的地方搞错了。
片刻的梳理过后，林东抬头问道：“你们已经审过萧依了对吧？”
沈一佳立即抓来鼠标：“是的，我现在就把录像切到大屏上。”
很快，左侧的屏幕中播出了审讯萧依的录像。
此时萧依的身体已经恢复，通过几十个机关，完全被控制在了那个不明金属所制椅子上，双手也已层层包裹，只有颈部以上可以自由活动。
审讯开始：
宁错：“姓名。”
萧依：“……”
宁错：“是不是叫萧依？”
萧依：“……”
宁错：“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下，普适性的法律，并不适合你的案件，你无权保持沉默。”
萧依：“……”
宁错：“我的部门虽然主张温和交流，但我个人并不喜欢，效率太低了。”
宁错（起身，戴上白手套）：
“我很了解人类的身体。”
“但仅限于关乎痛苦的那部分。”
“拳打、脚踢、刀割、火烧，我会一步步升级。”
（萧依微微抬头）
宁错：“知道怕了？现在开始交待。”
萧依咧嘴冷笑：“我只是……想明白了，你们是官方的人对吧？”
宁错：“……”
萧依：“如果是的话，那就不能把我怎么样了，我爸很快就会来，如果见到我受伤，他会不遗余力地搞死你们的。”
宁错（行至萧依面前）：
“你想多了。”
“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可以直接刺激神经，这样比较高效。”
“你这样的人，要从最粗壮的三叉神经开始。”
萧依怒视：“又……又来……你明明是我们之一……为什么要反过来对付自己人！！”
宁错（紧了紧手套）：
“抱歉。”
“我对自己人的定义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
“至少也要同一个办公室。”
萧依嘶吼：“叛徒！你必死！！死得比谁都惨！！！”
宁错（双手举起）：“接下来，我会将疼痛等级控制在晕厥的临界点，就像麻醉师一样精准。”
萧依尖叫。
宁错：“最后一次，交不交待？”
萧依尖叫。
宁错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萧依呆滞片刻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就知道不敢拿我怎么样！”
“你死了！！你们都死了！！”
“我会回到这里，和你猜拳！！”
审讯结束。
看来一处的审讯权果然是有限的，可以威逼利诱，无法严刑拷打。
至少对萧依是这样。
但这些对话还是暴露了一些事情。
一些……暂时与案件无关，但感觉很不好的事情。
开放题先不去想。
集中精力，处理眼前。
如果无法直接撬开萧依的嘴，就只能寻找侧面线索了。
林东随即问道：“她还有什么随身物品？”
宁错答道：“格子裙、校服衬衫、小皮鞋、黑色棉制长袜、手机、钥匙链、半包黄河香烟和一个一元打火机。”
“这就是全部了。”沈一佳正色点头道，“她没有穿内衣，内裤也没有。”
沈一佳虽然喜欢搞荤段子，但从现在的神情来看，她只是在履行职责陈述重点。
所以，萧依是个不穿内衣的吸烟者……
不合理+1。
林东沉吟片刻后问道：“关于萧依的生活习惯，可以问询一下她的室友么？”
沈一佳立即点了点头，抱起电话机走向长桌的另一侧。
林东转而冲宁错道：“把她的手机给我。”
“就在这里。”宁错指了指桌子上的透明袋，“她拒绝解锁，找外面人破解也来不及了。”
林东这便探身抓起装有手机的透明袋。
是一台白色最新款的IPHONE，没有手机壳。
按下开机键，只显示了时间，再做什么都需要解锁。
“别乱试。”宁错提醒道，“密码错几次就彻底锁了。”
“不应该的。”林东皱眉道，“手机这种东西，就算不解锁也会跳出信息……”
想至此，他突然一拍脑袋，将袋子扔给宁错。
“现在立刻上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
宁错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里没有信号！
不然早就该弹出很多东西了。
里面或许会有线索。
他随即一个点头，抓着袋子便向外跑去，嘴里还嘟囔着：
“不愧是……处长的眼光。”
MD承认别人聪明就这么难！
接着，林东简单摸索了一下档案系统，很快找到了受害者笔录。
他们的很多话都前后矛盾，无法理解。
于是重点落在了三人的共同点上。
虽然样本很少，但也只能拿这些当基础公理进行推测了。
快速梳理后，林东找到了三个明确的共性。
1：他们都有一个突然回归正常的时点。
在这之前，无论做出多么荒唐的事，精神都是自洽的。
在这之后，才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为，陷入自我矛盾，继而精神失常。
2：“回归正常”的他们，都如以往般来到董事长办公室，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身份。
这应该是一个噩耗，但当时的他们，却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不接受的情绪是在随后一点点变浓的。
就像赵伟一样。
3：当被问及到底与谁猜拳时，他们的回答很相似——
赵伟：“你能想起前天晚上在餐厅吃饭时，邻桌顾客的长相么？”
周铭：“完全想不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一定猜过。”
张振涛：“这是一件不重要的事吧，我不可能记起每个细节啊。”
综合以上。
最直观的解释其实已经出来了。
萧依是一名催眠师，通过猜拳下达指令。
受害者的状态则相当于“清醒的梦游”。
就像自己想不起考场的小女孩一样，他们也很难主动回忆起具体细节。
但只要有人一提，就会立刻涌现出来。
赵伟在笔录中，自己也提出了这样的猜测。
但他最后否定了“催眠师”的存在——
【我接受过催眠治疗，那是让我放松的精神瑜伽。】
【而这个，是剥离我心智的魔鬼，让我如傀儡般接受一切。】
【这里我再次强调。】
【我从未有过“接受命令，一定要做什么”的感觉。】
【我的一切行为，无论多么荒谬，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至少……是当时的自己。】
对，就是这样。
三个人的笔录，每次到这里都会无法理解。
就好像有一种感觉，如果绝大多数人类都没有经历过。
那便不可能有一个词汇能来描述它。
即，不可名状。
008 明知无解，亦可作答
沉思之间，沈一佳已经完成了调查。
“问过了，萧依是昨晚9点左右，回到宿舍才开始第一次吸烟的。”
“因为这个还和室友吵架了。”
“她之前都非常整洁，从未有过不穿内衣的习惯。”
“室友怀疑她感情上出了问题，但从未听说她有男友。”
短暂地沉吟过后，林东突然倒抽了口凉气，靠向椅背。
或许，是错在那里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所有观测就都可以解释了。
所有不合理也都理所应当了。
嘟嘟嘟——
电话再次响起。
沈一佳接通后，直接将听筒递向林东。
听筒内，宁错喘着粗气快速说道。
“收到4G信号后，立刻弹出了五条消息，”
“其中有三条微信，没有显示具体内容和来源。”
“另两条一个是微博点赞提醒，一个是手机游戏的整点活动提醒。”
林东定了口气，问道：“什么游戏？”
宁错顿了片刻才说道：
“我以为这个不重要，稍等我全部念给你……”
“‘《修仙行》：’”
“‘一柱擎天道长，不要错过午时的夺宝大战哦’。”
“就这些。”
“……”林东擦了把汗说道，“你可以回来了，这些足够了。”
“好……等等。”宁错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来了……两辆车，他们已经来了。”
“……拖！尽可能拖！”林东一把砸下电话，双手拼力揉在额前。
好不容易有了思路，但根本没时间证明！
可有时间又怎么样……这个思路根本无法证明……
挣扎之间，门口突然灌进了一阵阴风，接着是机械扭动的声音。
“他们上电梯了。”沈一佳黯然低头道，“没关系的林东……我能感觉到B-002案件的进展，你已经很出色了，是我们响应太慢。”
“不，不不不不不。”林东快速摇着头道，“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一道题就算明知解不出，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一步步推进，写下来，有时写着写着，答案就出来了。”
他紧跟着从桌上抓起纸笔，问道：“耳机有么？可以远程和我对话的那种。”
“我的给你。”沈一佳立刻把自己耳朵里的小听筒摘下来，连着领口的麦克风一起递给林东，“然后呢？”
“带我去见B-002。”林东沉吸了一口气——“我要和她猜拳。”
“？？？？？？”
沈一佳懵晕之间，林东已经抓起了她的手一起向外跑去，沉声道：“快带路，我最后交代两件事。”
“林东……你……”沈一佳不情愿地随他跑着，想快些，却又想慢些。
但终究还是来到了B-002的关押室门前。
她纠结地取出钥匙，低着头小声道：“这话算是我的私心了，没必要……这只是工作，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年轻……”
“与工作无关。”林东推了把沈一佳，轻笑道，“做完的题，不对答案，我会睡不着觉的。”
……
咣——嗤——
宁错第一个冲出电梯，抬起双手拦在门前。
“苏主任，再等一等，已经有突破性进展了，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电梯内，一个穿着笔挺夹克，眉宇尤其粗重的魁梧老背头男负手站在正中。
在他旁边是一个更加魁梧的光头壮汉，身着特特特大号的运动便装，一个人便占据了电梯近半的空间，甚至要哈着腰才能站在这里。
与他们相比，角落里双手插兜的虞郁小姐莫名的弱不禁风。
粗眉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即冲着宁错亮出一纸文件。
“当我出示过这个以后，如果再阻止我。”说至此，他转望虞郁，“后果你是知道的。”
虞郁果断避过了浓眉的质问，像是小朋友一样侧着脸嘟囔道：“至少听听宁错的解释嘛。”
“是！”宁错慌张道，“我们的侦查专家发现……”
“够了，让开！”浓眉男瞪目一吼，“再不放人，视为背叛！！”
在他的威慑下，宁错不得不闭嘴。
但却一步也未让。
浓眉男的神色随之一狠：“你们，不要逼我。”
他身侧的光头壮汉随之俯身道。
“交给我吧，主任。”
“所谓超自然能力，所谓不可名状的一处。”
“这些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他说着，踏出电梯，这才得以直起身，挺到宁错面前。
算不上一柱擎天，也就比宁哥高两头的样子。
他就这么默默地俯视着宁错，暗暗运力。
脖颈间的筋肉，肉眼可见地，像是蛙蹼一样展开。
伴着面部那一根根粗暴的青筋，他微笑着拍了拍宁错的脑袋。
“小家伙，再不让开，就要让你尝尝我的能力了。”
“……”宁错一咬牙，狠狠望向虞郁。
“怎么？”浓眉男眯眼道，“只要你们处长点头，连我的人都可以攻击？”
“哪有。”虞郁忙一抬手，嘟着嘴道，“老宁，让客人通行吧。”
“……”宁错只得含恨让开。
“呵。”光头壮汉也随之一让，躬身抬手向浓眉男做请，眼睛却瞥向了虞郁，“虞处长，这狗养的不错。”
“是啊，不像你，总爱叫。”
“嗯？”
未等光头壮汉有反应，虞郁也已经笑着向浓眉男抬手，“苏主任，第一次来，先参观一下我们中心吧。”
“少跟我绕弯子。”浓眉男走出电梯，扬臂一挥，“直接去关押室。”
“哦……”虞郁茫然问道，“老宁，你知道关押B-002的房间在哪里么？”
宁错呆呆摇头：“这里太乱了，只有沈一佳知道。”
“那佳佳人呢？”
“在中心机房吧？”
“哎呀，那可麻烦了。”虞郁无辜地点了点下巴。
“你们真是没完没了……”浓眉男烦躁地向前走去，“那就先去中心吧。”
此时，光头壮汉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怒瞪向虞郁。
“你骂我是狗？”
“没有哦。”虞郁背着手蹦跶着跟上了浓眉男，“主任，我来带路。”
“妈的……”光头壮汉吐了口吐沫，嘟囔着跟在了他们身后，“这小娘们儿……”
“我听到了。”宁错与他并排行进，阴着脸抬了下眼镜道，“工作结束后，解决我们的个人矛盾。”
“？”光头壮汉愣了一下才笑道，“好啊，要用超能力了？”
“用不用，都可以。”宁错郑重作答。
壮汉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就是情商低的好处了。
只要你足够低，对方就根本没有你这个段位的经验了。
009 这位是Dr.Lin
关押室门前。
林东最后将一张纸递给了沈一佳。
“审讯结束后，问我这个问题，我答对了才能出去。”
“嗯……”沈一佳来回看了看纸面，“答案呢？”
“我不知道。”林东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必须不能知道。”
“……”沈一佳虽然一知半解，但能感觉到林东的决然，吞吞吐吐问道，“那……如果你不能出来呢？”
“争取给我安个烈士，让我父母得到应有的抚恤。”
“哈哈，别扯了。”沈一佳大笑着拍起林东，“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就算真的有事，处长也会有办法。”
“但愿吧。”林东面对着铁门抓了抓头，“好了，开门。”
“嗯，等你出来喝花酒。”沈一佳用力地拉开铁门。
“这个花酒……”林东咽了口吐沫，“是我想像中的那种吗？”
“比你想像得更花哦~~”
“好，一言为定！”
……
中心机房。
浓眉男刚一进来，便冲向了监视屏。
“你们！你们！！”他瞪着被全身捆住的萧依拍案怒吼，“怎能如此对待一位公民！！！”
虞郁小心翼翼地跟上来，挡着嘴轻声道：“是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也是公民！”浓眉男狞目训道，“三位企业家都已经看过了萧依的档案和照片，并且全部否定与她见过面，这就已经证明她与那些事件并无关联，你们一处立功心切我理解，可把人家弄成这样，是要屈打成招么？”
“有关联的，他们都猜过拳。”虞郁直视着屏幕道，“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人给你，手留下，反正没有手就不能猜拳了。”
“……”浓眉男神色一沉，“我现在不得不怀疑，你脑子也不正常了。”
“已经很正常了。”虞郁歪头轻笑道，“最开始，只想把头交给你的，跟她父亲报个平安再送回来。”
“有他妈拿首级报平安的么！不说了，立刻交人！”浓眉男避过虞郁的微笑转望监控，却正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生脸男性走进了审讯室，搞得他又一阵气愤，“这个人是谁？他要对这位公民做什么？？？”
虞郁有模有样点了点头：“这位是Dr.Lin，我们的外聘审讯专家。”
“外籍的？”
“没，只是这样显得比较专业。”
“你闹够了没有！”浓眉男四下寻找起话筒，“我管他是谁，让他放人！”
“这个不太方便哦。”虞郁再次点向下巴，冲着浓眉男眨眼问道，“要不先喝杯茶？”
“虞郁！！！”浓眉男破口大骂，“现在工作组已经在考虑组建全新部门，代替你们一处了。聂主任说得很清楚，这次你再不配合，我有权现场解散一处！”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虞郁无奈一叹，拾起了桌上的拉线传声筒，“林东，能听到么？”
视频中，林东点了点左耳：“可以。”
“任务失败，你出来吧。”
“我拒绝。”林东答道。
“哎呀。”虞郁一滞，随后说不清是怒是喜地望向浓眉男，“Dr.Lin认真起来了。”
“给我！！”浓眉男一把抢过传声筒，“我是134工作组的副主任苏勋，这里有主任聂云亲自批示的文件，萧依将交由组内其它部门收容，请立即停止对这位公民的侵犯！”
林东提了提领口，冲着摄像头点头道。
“情况特殊，苏主任。”
“现在的信息显示，B-002的危险性远超预估。”
“我判断已经达到了A级。”
“请您在监督过我的审讯后，再做决策。”
苏勋一滞，虞郁趁机一把抢过传声筒。
“有多大把握？”
“80%……不，85%。”
“好！你继续，这边我来顶。”虞郁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苏勋还要说什么。
虞郁却只抬手挡在嘴前，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嘘，别捣乱。”
“……”
很快，电话接通，虞郁难得严肃地说道。
“聂叔……聂主任，是我。”
“我判断现在触发了情况13。”
“是真的，不是狼来了。”
“可以的，审讯之后随意发落。”
“嗯。”
挂下电话后，沈一佳也终于赶了回来。
虞郁立即下令：“将审讯画面共享到聂云的办公室。”
“是……”沈一佳连忙应了冲回桌前，焦躁地抓着头道，“可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虞郁快步上前接过纸张：“我和老宁帮你一起做。”
“嗯！”
眼见如此，苏勋也只得长长一叹。
“您先坐吧。”光头壮汉拎来了椅子，俯身轻声道，“主任，那小子想和我约一架。”
苏勋反应了一会儿，才望向正在忙活的宁错，两条粗眉也跟着狞成了一条：“你的能力我自然放心，但一处的事情……我也说不清。”
“等等您就可以看清了。”壮汉沉声笑道，“如果他们所谓的A级能力者，被我这个普通人随意蹂躏，那这个一处，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吧。”
苏勋摇头一笑：“普通人……你管自己叫普通人？”
“呵呵。”
“那你随意吧。”苏勋继而探到壮汉耳边，“下手轻点，别出人命。”
“了解。”壮汉这便笑着直起身，当当正正站在了苏勋身侧。
苏勋随即抬手大声道：“茶呢？不是说喝杯茶么？”
正忙着打电话的虞郁抬手指向角柜：“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
关押室，安静得令人发疯。
萧依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东，不紧不慢说道：“红脸唱完了，白脸来了。”
“算是吧。”林东整理好领口的麦克风后，便拉来椅子坐在了萧依身前，轻松一笑，“我先说最重要的事——多谢了。”
“嗯？”
“那个，真好看，多谢了。”
短暂的凝滞后，萧依破口大笑。
“哈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
她说着，兴奋地冲林东点头道。
“我还挺喜欢你的，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也是。”林东跟着点头，“你明明可以捅我两刀逼我就范，却宁可给我看六分钟，怎么有这么善良的人。”
“对啊，我就是啊！他们不懂！”萧依愈发兴奋，但关键时刻却又一愣，随后便紧闭双眼侧过了头，口中喃喃道，“白脸……你是白脸，不跟你说话，一个字也不说了。”
“那……”林东渐渐坐直，静静起卷起右边的袖口，“猜拳可以么？”
萧依不禁睁开了一只眼：“有这种好事？”
“当然是有条件的。”林东亮出光滑的右臂道，“我接下来会问一些问题，你只回答‘是’和‘否’就够了，也可以用点头和摇头表示。”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人？”萧依问道。
“我知道。”
“……”萧依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如果是别人，我不会相信，但你，我信。你说吧，我会点头和摇头的。”
“好。”
010 善意与恶意
林东毫无停顿地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是萧依么？”
萧依点头。
林东突然两眼一瞪：“说谎！”
萧依吓得一颤。
“你不是萧依，我知道你是谁。”林东怒目而起，一拳砸在萧依的金属椅子上，“你是一个男人，从不穿内裤，抽着黄河香烟，唯一的乐趣就是躺在床上玩《修仙行》。”
萧依仰视着林东颤声道：“你……你有病吧。”
“回答我！”林东骂道，“点头或者摇头！”
萧依哆嗦着摇了摇头。
“说谎。”
林东瞪着她顿了顿，又缓缓坐回了椅子。
这里其实是在听沈一佳的汇报——
【找到了，在一号受害者赵振涛的个人账目中，有为《修仙行》充值648万元的记录，正在联系他本人确认】
不必多说了佳姐，足够了。
林东坐稳后，顺势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款游戏。
虽然没有信号，但主界面还是可以进去的，那是一副御剑飞仙的卡通形象。
他随即将屏幕亮给萧依：“我也玩过《修仙行》，不过我只充得起六块钱，这种感觉，你应该比谁都懂吧？”
萧依看着游戏画面点了点头，却又紧跟着摇头。
林东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的回答，只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与现实相比，游戏的规则简单明了。”
“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努力就有收获，技术好就能赢。”
“对普通人而言，游戏里的生活，比现实要好得多。”
“但自从游戏开始氪金，哦不，开始免费……它就变得残忍起来了。”
“每个人都被粗暴地划分了阶级，实力与尊严和充值数额成正比。”
“这条沟壑甚至远比现实还要坚固。”
“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只能在最下面。”
“所以游戏公司为了让我们玩下去，就要给我们一些盼头……”
“或许，那微弱的概率可以实现，我们可以打出一个顶级法宝。”
“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也总有人能赶上的。”
林东冲着萧依微微点头道：“所以，你赶上了，对吧？”
萧依还沉浸在林东的叙述之中，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摇头。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游戏。”林东点了点额头道，“在现实中，你获得了某种顶级的能力对吧？”
萧依再次摇头。
“说谎。”林东默然道：
“我们可以互相理解，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所以对你能力的描述，我和你，我们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应该是一样的。”
“那个词就是——”
“夺舍。”
这一次，萧依整个人都不好了，呆视着林东，连摇头都想不起来了。
林东却大方抬手：“你可以继续说谎。”
凝滞片刻后，萧依颤颤侧过头：“你……你走吧……我不跟你玩了……”
“别急，你还没输。”林东晃着右拳道，“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也会的。”
萧依一咬牙，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与此同时，中心机房。
苏勋也有些动摇了。
他接连不断地擦着汗，仰身与壮汉低声道：“夺舍的意思……是不是就是精神上的取而代之？”
“差不多……”壮汉吞着口水道，“但我不信现实中有这种事……”
“我也不信。”苏勋盯着屏幕，磕磕巴巴说道，“不过这个林什么，很有水平。他知道，直接将‘夺舍’的猜测说出来，我们不可能相信，于是用这种方法，通过萧依的即时反应，反而让我们更倾向于相信。”
“的确……这女的的反应才是关键，可……”壮汉却依旧摇了摇头，“可一处全是这种玄乎的套路，我认为必须眼见为实，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行。”
“证据有时并不重要。”苏勋沉声道，“如果足够严重，那么无论对任何人，无论他的身份有多高——疑罪从有。这就是情况13，不要说萧依，就算是他爹被关在这里，也休想出去。”
“……”
另一边，一处三人组也恍然大悟。
“如果是夺舍的话，一切就都说得清了……”沈一佳抵着嘴嘟囔道，“这么一说萧依也是受害者，昨晚9点左右遇害，时间上与前面三位连成一条线，至于中间的断点……看来还有其它受害者。”
“不愧是……”宁错本来在看画面中的林东，但说到一半却强行扭向虞郁，“不愧是处长的眼光。”
“可惜了。”虞郁只叹了口气，“这应该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能力了，B-002却这么笨。这种级别的能力，哪怕给到老宁，也足够改变世界了。”
“的确。”宁错应了一声才问道，“为什么要用‘哪怕’？”
“好了，别说闲话。”虞郁扇了扇手道，“这一切只是林东的单方面陈述，麻烦并没有解决。”
“但已经推进很多了。”沈一佳道，“林东明显在利用B-002的反应，说服更上层的人。”
“可B-002已经识破了。”宁错紧张地盯着屏幕，“而且很快会用‘精神病’伪装自己，那样我们就永远拿不到证据了。”
虞郁一笑：“唯独精神病这点，她根本不用伪装。”
视频中，萧依好像和自己吵了起来，左摇右晃地骂了起来。
“你闭嘴！！你出去！！”
“这是我！！！”
“我不要再听了！！”
“不要吵了！我知道的！”
“确实，要猜拳的，必须要猜拳的……猜拳最棒！”
“那……”
“再坚持一下？”
“好吧……”
一番斗争后，萧依的神情才逐渐平稳，像是个半死的人一样耷拉着头说道：“如果还要说什么，就快一点，后面的问题，我所有的回答都是否，我只想猜拳。”
“我知道了。”林东点了点头，“你先休息吧。”
他知道B-002已经没用了，于是默默起身，转望向摄像头，行了一个短暂的注目礼。
“我是一处审讯师，林东。”
“接下来，我与下达最终决断的上级进行对话。”
“对于B-002，我推断如下：”
“B-002是极其危险的能力者，应改编号为A-002。”
“他最初的身份是一位普通青年，与我类似。”
“能力是通过猜拳完成夺舍。”
“更确切的说，他是一个‘灵魂寄生虫’。”
“可以寄宿于人类个体，通过猜拳的方式完成跳跃。”
“暂时还未找到具有繁殖性的证据。”
“但这一点值得警惕。”
“在B-002寄宿的过程中，受害者个体呈现出‘清醒梦游’的状态。”
“他们‘清醒’地做了每件事，并认为是自己的意志。”
“但同时，这个过程又充满了‘梦’的特质，迷乱而又琐碎，多数细节都需要外界提示才能恍然大悟。”
“我的学识有限，在此只能做出‘主意识’与‘潜意识’互换的猜测，相信脑科学专家可以给出更权威的解释。”
“此外，这种意识寄生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精神污染，导致受害者产生了后遗症。”
“具体病征很难描述，详情请参看受害人笔录。”
“而B-002自身的意识，也在一次次寄生跳跃中遭受污染，混入了更多东西，逐渐趋向于无序和混沌。”
“但我……我……”
林东说着，转回身，充满善意地望向萧依。
“我仍然相信，B-002对这个世界并非全然恶意。”
“他完全可以永远成为一位富豪，享受世间繁华。”
“他却一次次跳跃，将他们的资产赋予慈善。”
“面对我的时候，他也极尽克制伤害行为。”
“反而感同身受般，给予我难得的人生体验。”
“我不清楚他在每次跳跃间会遭受怎样的伤害，这是上瘾还是别的什么。”
“但我相信，他对世界的善意，大于憎恨。”
“综上，他只是一个……并不完美，有些理想主义，又有些笨，有些愤世嫉俗的……”
“像我一样的，普通男人罢了。”
萧依全程侧头，紧闭着双眼。
但那两行滑落的泪水，却再次出卖了她。
中心机房，良久无言。
沈一佳已经捂住了脸。
“唔唔唔……东东……我的东东……”
“这也能哭？”宁错哼了一声递上纸巾，打量着苏勋道，“虽然没有决定性证据，但这些已经足够扣留了吧？”
“别看我。”苏勋手一扬，“聂主任决断。”
“你其实已经信了。”虞郁直视着屏幕道，“但你不敢负责。”
“……”
“可我敢。”虞郁看了眼苏勋，很快又索然无味地转回屏幕，“无趣的是，你这样的人才活得久，永远都是。”
“啊，没茶了。”苏勋抬手把满满的茶杯递向壮汉，“弄温一些。”
正当气氛有所缓和的时候，屏幕中的林东却摸向了萧依的右手，那只缠满了胶布的手。
他很快找到了胶布的边缘，将其扯开。
“好了，我说完了，可以猜拳了。”他说。
萧依听到了胶布被撕开的声音，才惊讶睁开：“你……没必要信守承诺。”
“有必要。”
林东舒了口气，抬手用袖口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
“好了，别哭了。”
“虽然我理解你，但真的不能放你出去，你也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吧。”
“麻烦的是，我这里只有推断，没有证据。”
“你这个身体的父亲，偏偏又是一位大人物。”
“所以我们很难继续扣住萧依了。”
“但是，可以扣住B-002。”
萧依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林东在萧依额头轻轻一点，又点在了自己脑门上，“B-002，不是萧依就可以了。”
“啊……”
中心机房。
“不可以！！！”
沈一佳惊叫挣起。
她此时才理解了林东的那句话。
【争取给我安个烈士，让我父母应得的抚恤】
本来以为只是他一些狂妄的臆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处长！！！”沈一佳红着眼睛抓向虞郁。
虞郁早已抓起话筒：“林东，停止审讯，给我出来。”
“对不起处长，我再次拒绝。”林东摘掉耳机丢在了地上，提着领口的麦克风沉声道，“这是证明B-002能力的唯一方式。如果上级不收回命令，这也是避免B-002把整个世界搞疯的唯一方式，我根本无法想像他继续跳跃下去会变成什么东西。”
话罢，他将麦克风也一并扔掉了。
011 很……很暖心
审讯室中。
外面的世界与林东无关了。
他一层层，一圈圈地撕开萧依手上的胶布。
这样该是，这辈子解过最漂亮的题了吧。
漂亮到，把自己做成了答案。
至于正确与否。
会有人决断的。
“为什么……有你这样的人啊。”萧依抽泣着望向林东，“我们……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不该利用好机会么……为什么要接受现状……”
“别问了，我不想再动脑子了。”林东撕开最后的胶布，拍了拍萧依的手掌，“最后，你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嗯……”萧依木木道。
林东傻笑道：“一口气给《修仙行》氪六百万，什么感觉？”
“？？？”短暂的迟疑过后，萧依的神情渐渐舒缓，“感觉么……除了累，没别的了。”
“累？不爽么？”
萧依嗤笑着：“一次只能充648，最快5秒一次，充600万，要重复一万次。”
“哈哈哈。”林东大笑拍腿，“是啊，光充就得充个一天半天的。”
“抽卡的时候也是，不停地点，不停地出，人都木了，就像不停地吃甜食，最后只有恶心。”萧依哼哼一笑，竟显出了一丝英气，“所以最后，我还是当回六元党了，这样斗智斗勇，逆天改命才好玩。”
她说着仰起了头，轻声喃语道：
“反复夺舍也一样……”
“那些向往了很久的事情，很快就不刺激了。”
“脑子里，混进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越来越多人的声音。”
“现在想想，最快乐的时候……”
“可能就是给你看**的时候了吧。”
“那一刻感觉……让别人开心，我也好开心。”
“这些女的，都该试试的。”
“话说，你还想看么？”
“很想，但来不及了。”林东拍了拍萧依完全裸露的右手，自己也扬起了拳头，“我还出剪刀，你出石头吧。”
萧依却只摇了摇头：“不了，我不猜了。我脑子里的声音太多，已经快坏掉了，越后面，被我附身的人也就越容易坏掉，那些资本家疯就疯了，不要再连累你。”
“那当初又为什么一定选我？”林东问道。
“那是因为……”萧依说着，又低下了头，“不可以的，这个一定不可以说的。”
“B-002，你明明想做个好人。”林东拉着她的手道，“你看到了，我们这里也有能力者，将功补过，你可以当个好人。”
“不可以的……我脑子已经坏了…………而且你眼里的好人……对我们来说……是最坏最坏的人……”
嗵！
突然一声闷响，铁门大开。
宁错纵身一扑，凌空缚住林东的双手，重重按压在地。
“回答我！！！你是林东么？？”他吼道。
“是我，你松开……”
“是他。”萧依也跟着点头。
宁错这才舒了口气，扶林东起身，磕磕巴巴道：“抱歉有些失控，毕竟你是……是处长选定的人，不能失去。”
接着，他便捡起胶布重新一层层缠在萧依手上，瞥着林东振振有词道：
“我猜到了，你在用这招威胁上级，从而继续扣押B-002。哼，不错的演技，但没骗过我。”
萧依一滞，茫然地望向林东：“又是这样……和在教室里看我一样……又是在骗我么？”
林东揉着手腕，默然不语。
“我小时候有个哥哥，他就总骗我，但我还是喜欢跟他玩。”萧依苦笑道，“没关系的，骗了我只要告诉我就可以了，拿我当笨蛋可以，别不拿我当朋友。”
林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是不可能和你猜拳的，一切都是为了说服上级。”
听到这个结果，萧依淡定一笑，反倒是宁错慌乱起来。
“等等……真的是在骗？”宁错指着外面说道，“你说烈士什么的……佳佳都哭成那样了……”
“瞒不过你们，又怎么瞒得过上级。”
“……”宁错一个咬牙，恨恨缠起胶布，“还好忍住了……”
林东一喜：“哦？宁哥很舍不得我？”
“闭嘴。”
“好了，说正事。”林东揉着手腕问道：“能不能再给我几分钟，B-002是可以收编的。”
“谁信。”宁错只低头缠着胶布，没去看萧依，“谁又敢信。”
此时的他，面对B-002，似乎多了一层猜疑和恐惧，好像看一眼都会沾到什么。
林东沉默了。
他的内心是愿意相信B-002的。
但其它人不可能这么想。
只要B-002获得很低程度的自由，便可以轻松地成为任何人。
每个人都有危险，每个人都会猜疑。
面对这种程度的危机，没有当场剁掉她的手已经是仁慈了。
萧依却笑了。
“看吧，林东。”
“就是这样。”
“他们，永远，会这么想我们。”
“包括你，积木人。”
“你永远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叛徒，也永远不得好死。”
“闭嘴。”宁错狠狠地紧了下胶布，“麻烦的只有你而已。”
此时，虞郁和沈一佳也赶到了。
虞郁只冲林东点了个头，便站在萧依面前陷入沉思。
沈一佳惶恐上前，摸出了一张纸：“林东，还记得这件事么？”
“记得，来吧。”林东伸手道，“再来支笔。”
“带了带了，给！”
然后……
林东就趴在地上开始解微积分了。
“什么意思？”宁错不解道。
沈一佳笑叹道：“林东进来之前给自己随手出了一道数学题，必须正确解答才能出去。”
“……妙啊。”宁错拳掌一击，“这样即便林东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B-002附体，凭这家伙的脑子，也不可完成解答，不愧是……处长的眼光。”
“答完了。”林东翻手便交上答案。
沈一佳只一看便扔掉了纸：“对的，全对！”
接着她一把抱住林东。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只能说，很……很暖心。
“你怎么知道我做对了……”林东有点窒息地问道。
沈一佳撒开林东，擦着眼角喜道：“这答案我一个符号都看不懂，肯定是对的。”
“倒也不愧是你……”
这会儿，外面才传来了苏勋的声音。
“里面情况怎么样？”
“控制住了。”虞郁答道。
“肯定控制住了？”苏勋再次问道。
“肯定。”
苏勋与壮汉这才进了关押室。
确认B-002无法行动后，苏勋眉色一横，展开审判。
“猜拳怪人，你的罪状我就不列数了。”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上级法外开恩，即将送来一名无期重犯。”
“希望你迷途知返，尽快去到这位重犯的身上，不要继续残害无辜公民。”
“明白了么？”
“我有一个条件。”萧依毫无生气地说道。
苏勋瞪目骂道：“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我也没跟你说话。”萧依默默地转向林东，“最后帮我一个忙。”
林东当即点头：“我会尽力。”
012 有点想看哦
萧依一笑，这才靠在椅背上喃语道。
“夺舍的过程，不仅是寄生，还是复制。”
“相当于复制一个游戏角色，合并到别的角色身上，然后再复制，再合并，越来越乱，越来越乱……”
“所以……我最初的，最干净的那个账号应该还在。”
“那个本来的我……应该还活着。”
“如果你能找到他，能不能给他介绍一份正经工作，让他好好孝敬父母……”
“他才初中毕业……还有胃病……做工没人要……”
“脑子又笨，打游戏当代练都被老板骗……”
“能不能帮帮他……用你的口才好好教训他一下……”
“大富大贵不可能，至少……别再让妈妈偷偷抹眼泪了……”
面对这样的B-002，苏勋都背过了身，暗暗叹息。
“我会尽力。”林东硬挺着点头道，“他的姓名和证件号是？”
“是……”萧依微仰起头，呆瞪着眼睛道，“是……是……是……”
最终，她微张开嘴，眼泪渗了出来。
“我……我不记得了……”
室内一片沉默。
宁错想说罪有应得，但看着绝望又不知所措的B-002，却只一叹，走出了关押室。
林东却一把抓住了萧依的肩膀。
“还有机会！”
“就像病毒溯源一样。”
“只要你配合后续调查，我们就可以找到传播路径。”
“可以的，我们可以找到最初的你，甚至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本来准备走人的苏勋一滞，条状浓眉随之一震。
“小林说的没错，只要配合调查，找到完整的传播链，我可以承诺为最初的你解决工作问题。”
“可以么……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萧依跟着看了一眼林东，“谢谢你，你让我最后没那么难受，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变成我这样吧……”
话罢，她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林东还有太多问题，但现在还是让她休息吧。
苏勋也大大松了口气。
旁边的光头壮汉跟着笑道：“既推进了工作，又解救了萧依，都是苏组长指挥有方啊。”
“言过其实了。”苏勋横眉抬手道，“一处的同事们，就没有一点点功劳吗？”
他说着便拍了拍林东的肩膀。
“尤其是小林。”
“你的才华和胆识上级都看到了。”
“但在这里，我尤其要批评你的鲁莽。”
“下不为例！”
“是。”林东只顾着看这个人两条粗便便一样的眉毛，呆呆应了。
“当然，也尤其要表扬你的责任心和献身精神。”苏勋热情地拥着林东向外走去，“这样，你等消息吧，我会尽快将你调动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你放心，我那边的岗位，比这里安全很多。”
！
林东还没来得及询问五险一金，身后就传来了那个女人的轻笑声。
“苏组长，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并没有排除B-002已经污染了林东的可能性。”
苏勋当场手一缩，“唰唰唰”退开三五步：“不是说处理好了么！”
虞郁歪头一笑：“一处的工作，可从没有100%处理好一说。”
“那个……”林东向苏勋追问道，“您这个岗位，是外勤还是内务？”
“咳……你们处长不放人，我也很难做啊。”苏勋一甩臂，背着手向外走去，“先开会，开会。”
与此同时，那个女人的掌心，轻轻搭在了林东的肩头。
“小林，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不打招呼就跳槽的话……”虞郁凑到林东耳边，眯眯一笑，“我会生气哦。”
“……”
这个女人，生气？
有点想看哦。
……
大约40分钟后，一队便服的精壮男人送来了一位无期重犯。
他们将重犯交付给虞郁后，便守在关押室门前，由虞郁和宁错进行B-002的交接。
林东是在中心机房目睹的“交接”过程。
这名重犯即便剃了光头，也看不出一点凶残。
他的脸上只有麻木，就连身材也很矮小，至于长相，五官的比例和排布确实有些怪，很难描述。
旁边，苏勋翻着资料道：“因为嫌邻居家狗吵，就把那一家人给灭门了，还是徒手……”
“徒手么？”光头壮汉微微皱眉，“那可是很费体力的……”
“重点不是这里吧！！”沈一佳惊叫道，“苏组长，这种人都不死刑？？？”
“自首的，好像还有狂躁症什么的，死缓，”苏勋合上资料，摇头叹道，“那帮搞法律的自有一套伦理，但要让我判，肯定就直接毙了。”
“组长说的是。”光头壮汉点头道，“有必要的话，可以交给我徒手行刑，我会让他和受害人感同身受。”
林东这才注意到这位光头壮汉。
一时之间，有种不小心走进《刃牙》片场的错觉。
“开始了开始了。”沈一佳推了推林东道，“好好观察，有重点记得提醒我记下来。”
“嗯。”林东应了一声，望向屏幕。
此时的关押室中，死囚和萧依都被固定在了特殊的金属椅子上，只有双手和颈部以上可以活动。
虞郁将风衣搭上椅子，点了点头。
宁错这便将二人推到了面对面的位置，站在他们的侧方进行讲解。
“我懒得记你们的名字，用男和女代替。”
“接下来，你们进行一场猜拳。”
“男的出拳头，女的出布。”
“听我口号开始。”
“都明白了么？”
萧依默默点头。
死囚沉声问道：“照你说的做……以后就不用做工了对吧？”
宁错点头道：“是的，再也不用做工了。”
“那……开始吧。”死囚活动起五指。
宁错沉吸一口气，就此喊出口号：
“剪刀……”
“石头……”
“布！”
如他安排的一样，萧依出的布，死囚出的石头。
萧依赢了。
但这个瞬间，却并没有发生什么明确的现象。
沉默了几十秒后，死囚才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萧依则好像突然梦醒一般惊愕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中心机房，苏勋长长舒了口气，举杯喝茶。
“总算完了。”
壮汉却使劲摇了摇头他：“等等，组长……您看……”
“嗯？”苏勋忙望向屏幕。
是虞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那柄大号的细长手枪，此时正在萧依和死囚之间来回犹豫。
“噗……”苏勋喷茶而起，“这个女人怎么又这样！！”
最终，虞郁的枪口落在了死囚身上。
接着，死囚剧烈地挣扎叫嚷起来，左小腿血流如注。
或许是因为消音器的关系，机房内的人全程没有听到任何枪响。
只看到虞郁默默地拉枪，换弹，随后将枪口指向萧依。
“下一发，是穿甲弹。”她说。
机房内，苏勋茫然四望。
林东和沈一佳都很镇定的样子，没有任何惊讶。
搞得苏勋也好不意思开口问是怎么回事……
还是林东比较体恤领导，很体面地冲沈一佳道，“佳姐，你知道处长为什么这么做吗？”
“哈，这可难不倒我——”沈一佳一笑，也很大声地说道，“B-002作为能力者，身体是可以扛住子弹的，但死囚并没有扛住，依然是肉身凡胎，所以萧依刚刚根本没有使用能力，只是普通的猜拳游戏罢了。”
“原来如此。”林东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是B-002骗了我们，想假装完成夺舍，以萧依的身份逃出去。”
“是的呢~”
一唱一和过后，苏勋这才颇有气势地抬起茶杯，淡定道：“不错，所以我还没有宣布交接结束。”
“组长英明。”光头男习惯性点了点头，而后紧盯向屏幕，“正好，我也可以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刀枪不入。”
关押室内，在宁错的指挥下，萧依与死囚再次完成了猜拳。
这一次，猜拳结束的瞬间，死囚脸上的痛苦更重了一些，嘴里呻吟道：
“现在是我了，快给我包扎一下……”
宁错立刻上前掀起他满是血泞的裤腿，简单观察了一下伤口。
随后又用随身佩刀在他臂上不轻不重地一捅，确定无法造成伤害后，才冲虞郁点头：“交接完成。”
虞郁这才俯身拆解萧依身上的锁具：“抱歉，你受苦了。”
“嗯……”萧依面色平静，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一样，嘴里呢喃道，“帮我谢谢林东……他很好，真的很好。”
013 点到为止（感谢盟主 zjlbingo）
中心机房。
沈一佳疑惑道：“好怪哦……怎么萧依这么冷静……反倒觉得前面那次更真实一些。”
“这样才是对的。”林东解释道，“现在的萧依认为，这一切犯罪行为都是她自己做的，是她的个人意志，只是忘记了大多数细节，只记得最近的事，比如要谢谢我。”
“哦？”沈一佳抬肩撞了撞林东，“所以，这段经历对萧依来说，唯一留下的就是‘我好喜欢林东’？”
“哈。”林东挠脸笑道，“你们以后别提教室里的事就对了，她想起来会尴尬的。”
旁边，苏勋放下茶杯起身道：
“你们暂时是没机会了。”
“B-002和萧依，都需要转移。”
“放心，B-002将被送往更加严密的地方关押。”
“萧依也不会很快获得自由，要专人看守治疗。”
如他所说，那一队便服男子很快便涌入关押室，一言不发地围起萧依，推着金属椅子完成交接。
机房中，林东壮着胆子冲苏勋道。
“苏组长，B-002身上还有很多线索，今后还能不能安排审讯？”
“当然。”苏勋慈笑着拍在林东的肩头，“你在这方面是最具经验的专家，我相信很快就会安排后续审讯，只是这里……”
苏勋四望道：“不够严密。”
这里还不够？
林东难以想像还有哪里了。
这当然也不是他该问的，他只是将刚刚写下的一些东西递向苏勋。
“另外，有可能的话，您能帮忙把这个交给萧依的家人或是主治医生么？”
“哦？”
苏勋接过纸张一看，原来上面是林东有关“治疗”的猜测。
【老师你好：】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萧依很快会开始质疑自己近期的行为，继而引发一些不适的精神状况，甚至会引发精神分裂。】
【建议在治疗过程中遵循以下原则：】
【1：尽可能不提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令其慢慢被遗忘。】
【2：抵触与否定，会加重病情，请尽量引导萧依接受并理解。】
【3：唯有新的经历，能抚平旧的回忆。】
“嗯……”苏勋嘟囔道，“你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你写下的建议？”
“是的。”林东点头道，“探索与我的回忆，可能会让萧依经历二次伤害。”
“……令人欣慰而又敬佩的决定。”苏勋收起纸张叹道，“我也会将这份建议交给其他受害者的主治医生，并向上级再次举荐你。”
“这个不必了。”
“诶，你配得上！”苏勋拥着林东道，“能力、意志、品质，优秀的人往往也只能具备其中两者，你是极少数在短时间内让我全部看到的，相信我的眼光。”
正说着，那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明明是我的眼光吧？”
林东赶紧离苏勋远了一些。
沈一佳借势抓起林东的胳膊：“苏组长你差不多得了，明明是我们先招到小林的！”
“我也是怕大材小用嘛。”苏勋挥了挥手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等会议通知吧。”
话罢，他便朝外走去。
光头壮汉正好闷头跟上，却被一个比他矮两头的男人挡在身前。
“这就忘了？”宁错淡然道。
“……”光头男一滞，随即望向苏勋。
苏勋也一滞，望向虞郁。
虞郁不知不觉间，又还原成了那个无辜的小朋友，呆点着下巴说道：“打架，想看。”
“得了得了！”苏勋没好气地说道，“时间紧迫，没功夫瞎闹。”
光头男却嘴角一扬：“组长，我可以的。”
苏勋递上了询问的眼神。
意思很明确。
都他妈这样了，我怕你吃亏啊。
光头男却自信点头。
苏勋只好无奈一叹：“给你们5分钟解决问题。”
……
很快，宁错与光头面对面站在了通道内。
林东等人躲得老远看热闹。
苏勋冲着虞郁哼了一声：“说清楚了，受伤了我可不负责。”
“正好，我也不负责。”虞郁挥手笑喊道，“老宁加油！”
“加油加油！”沈一佳跟着嚷嚷。
“宁哥下手轻点。”林东喊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这话直接让苏勋皱起了眉。
“小林啊，我的安全员可是超重量级全国冠军。”
“不是一回事。”林东凝视着二人道，“就像最大的飞机，也比不过最小的飞船一样，根本不是一回事。”
“……”
另一边。
宁错揉着腕子问道：“用能力，还是不用？”
“随你。”光头僵笑着俯视宁错，两坨排球那么大的拳头逐渐暴出青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在那个小娘们儿面前装逼对吧。”
“这是第二次了，你骂了她两次。”宁错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直接开始吧，我会让你重新理解，什么叫大卸八块。”
“你妈的……”壮汉全部的戾气早已凝在拳尖，此刻不再有丝毫保留，一个起拳直抡宁错面门，“装！！就他妈烦装的！！”
然后。
他的拳头，就真的抡了出去。
像是铁臂阿童木一样。
不过没有导航系统，简单飞过一个小抛物线后便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久才停下。
“诶？？？”壮汉一个踉跄，接着茫然地望向自己的残臂。
和当时的萧依一样，骨骼的断面，血管，筋肉，神经，清晰可见。
“艹你妈的！！怪物！”壮汉惊怒，本能地送上左拳。
接着，就把左拳也送了，又咕噜噜滚了好久。
最令林东惊奇的是，壮汉两次出拳明明都是朝宁错面门去的，看起来宁错全程没有躲闪，拳头却“穿”了过去。
惊愕之间，那个女人不知何时贴到了林东的耳边。
“这个不是能力，只是单纯的速度，这就是老宁，即便不使用能力，依然是A-001。”
“多……多谢讲解……”林东擦汗道。
另一边，没了拳头的壮汉，略显尴尬。
“啊啊啊啊……”
他看着自己的双腕，脑子显然已经不够用了，突然猛吼一声，抬腿便踢。
后果可想而知。
因为力量和角度的关系，他的小腿直接砸到了隧道上沿，接着又弹到地上。
这两次撞击疼得壮汉一阵嘶吼。
但他确实也不是常人，在如此剧变下，竟将重心向前一挺，硬是稳住没倒。
只是，站姿变成了金鸡独立。
考虑到他的身高和体重，这个姿势很难拿稳。
必须不断蹦跳才能掌握平衡。
就很尴尬。
壮汉又怒又怕，还要保持跳跃，最后只好憋屈地喊道：“知道了知道了，接下来不用能力！！”
“哦。”宁错抬手打了个响指。
接着，就像突然跳帧一样，壮汉重新拥有了四肢。
确认了这件事的瞬间，壮汉便一咬牙，再次送上直拳。
就在林东以为宁错要原地消失，闪到什么地方的时候。
下一帧，宁错却抬手顶住了。
而壮汉那坨肥壮的拳头，就像是被法则主宰了一样，极端反直觉地定格在了修长的掌面前。
壮汉当场一声尖叫，像是砸到了铁板。
未及收手，宁错已摸到了他的腕子，微微一旋。
壮汉整个人侧旋而起。
远看过去，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隐形汽车撞飞了。
接着凌空做出了1080°侧旋转体，“嗵”地一声落地。
“停！！！”苏勋猛吼道，“点到为止！！！”
其实早在他开口之前，宁错便已俯身蹲在了壮汉面前，不紧不慢地取出银色的小梳子，一边梳理头发一边说道：“下次，记得称她处长。”
“……怪……怪物……”壮汉紧闭着眼，捂着胳膊狰狞地呻吟着，“你们……不是人……是怪物…………”
苏勋冲过来问道：“还能行么？我叫医疗队吧……”
壮汉死咬着牙摇了摇头，而后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吃力地站了起来。
“骨头应该碎了……还有脑震荡……脏器也乱套了……”壮汉喘着粗气，拖着重伤的手臂惊恐地看了一眼宁错，接着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胃也不行了？”苏勋拍着他急道，“还是叫医疗队吧……”
“不是医疗的事情……”壮汉空茫地看着地面，“只是突然发现……三十年的训练和比赛……毫无意义……在他们面前，毫无意义……我这一辈子都毫无意义……组长……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走，现在就走！。”苏勋瞪了一眼宁错，也没再说什么，黑着脸扶着壮汉登上了电梯。
这会儿，一处的几个人才来得及说话。
“赢了，好耶！”沈一佳蹦跳过来。
“认真的样子也好可爱。”虞郁笑道。
林东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虽然宁错的表现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恐怖。
只是……
林东一脸苦相地上前叹道：“都说了，下手轻点，大局为重。”
宁错也不看他，就这么吹这口哨收起了梳子。
“小林说的对哦。”虞郁拍着林东的脑袋道，“今后我们一处的平均智商，就靠小林了。”
沈一佳再次击掌：“智商提高，好耶！”
宁错骂道：“在说你笨呢佳佳，没听出来？”
“也许，他说的不是我呢？”沈一佳抬眉道。
“那难道是处长？”
“哦？是我吗？”虞郁小朋友一样点起下巴。
“这不重要。”林东猛一扭头，“佳姐，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么？”
沈一佳又是一蹦：“记得记得，处长请花酒，好耶！”
014 住他个一年半载！
傍晚，烤肉店。
林东看着眼前的青梅酒，揉了揉眼睛。
“沈一佳，这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花酒。”
“不然呢？”沈一佳笑着探身，拧开瓶盖为林东倒上，“我们可是公务员！”
她弯身倒酒的时候，难免一阵胸潮澎湃，翻流不息。
一时之间，林东不要说花酒，连《流体力学》都完全忘记了。
虞郁夹起一片肥牛笑问道：“怎么，小林想喝那种不正经的花酒？”
“倒也……没有。”林东咽了口吐沫，谢过沈一佳后拿起酒杯，茫茫然叹道，“就是有点落空的感觉。”
“可以理解。”虞郁将肉片放到炭架上，歪着头望向林东，“毕竟扫一眼你的资料，就知道你没有女朋友了。”
“注意礼貌。”林东闷了口酒，短暂地品味后举杯惊道，“还挺好喝！”
沈一佳笑道：“是吧，你宁哥最喜欢青梅酒了。”
“是处长喜欢。”宁错借势向虞郁举杯，“处长，这次的事情全亏你的眼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虞郁举杯道，“干杯，我的眼光们。”
“干杯！”
梅酒酸甜可口，烤肉滋滋冒油，四个人很快便吃开聊开。
林东见时机已到，咳了一声问道。
“那个，我们一处还有编制吧？”
虞郁当场就给林东夹了块厚切羔羊肉：“会有的，马上就有了，明天开会我就给你要。”
这个回答。
这个夹肉的动作。
就很让人不放心。
为了让林东放心，虞郁还冲宁错努了努嘴：“你看老宁，才这么几个月就已经买房了。”
“贷款，贷款而已。”宁错面色微熏，哈哈笑道，“这边福利很好，压力不大。”
“好嚣张！”沈一佳嚼着肉问道，“我记得你说是婚房吧？”
“哪有哪有，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宁错脸一红，挠着头道，“女朋友都没呢。”
“哼。”沈一佳没好气地问道，“那你还一个人偷偷住，不请我们去暖场吗？”
“这个，我比较爱干净，接待完客人后收拾起来很麻烦。”宁错拿起瓶子大口一喝，擦着嘴道，“还是等有了女朋友再说吧。”
“可惜了，我也想去看看的。”虞郁随口说道。
宁错瞬间神色一转：“暖场……倒也不是不行。”
虞郁这便起身，给宁错也夹了块肉：“那能不能顺便帮个忙。”
宁错忙抬盘去接：“处长说！”
“先让林东住进去过度一下呗。”虞郁夹着肉悬在盘子上笑道。
“……”
宁错和林东同时狰狞起来。
互瞅了一眼后，更加狰狞了。
“别这么急嘛，只是暂时的。”虞郁支着头，搅着碗里的酱汁道，“猜拳怪人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对吧，林东。”
“……”林东一滞，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B-002选择我猜拳的动机，仍未确定。”
“这个确实。”沈一佳也点了点头，“现在的解释是随机选择目标，太牵强了。”
虞郁这便擦了擦手，正色道。
“这才是我现在最担忧的事情。”
“林东身上也许有什么特质，我们还不清楚，但B-002清楚。”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关键情报上，我们已经落后了。”
“所以虽然猜拳怪人已被控制，林东的危险却仍未解除。”
“险情甚至会蔓延到他的家庭和学校。”
“所以我认为，他应当暂时与珍视的事物保持距离。”
“考虑到宁错是已知最强的能力者，由你来保护林东再好不过。”
“我明白了。”宁错一仰头，闷了一整瓶梅酒，擦着嘴道，“我可以贴身保护，但地点最好不要在我家，旅馆可以么？”
“我也接受。”林东也叹道，“我确实要与家人保持距离。”
“可是……”虞郁双手一摊，“并没有经费租旅馆哦。”
“那让林东自费。”宁错道。
“？？？”林东吓得立刻托腮沉思，“苏组长看上去很财大气粗的样子，不如去他那边问问有没有宿舍。”
“好了好了。”虞郁歪头晃着酒瓶道，“不然住我这里，穿甲弹勉强保护一下？”
林东一个哆嗦：“倒也……可以将就个一年半载。”
“想得美哦。”虞郁笑着用筷子点了下林东的鼻头，“就住几天，很快就能申请到经费了。”
可惜了，但也不亏……林东暗叹。
旁边的宁错却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男生可真无聊……”沈一佳看着二人随口说道，“如果我们找到了更强的能力者，正好又是林东喜欢的大姐姐，请她来贴身保护林东，不就皆大欢喜了？”
“似乎是。”虞郁点着下巴道，“但也要考虑人家的意见。”
“就是有机会喽。”沈一佳冲着林东点头道，“加油，色批审讯员，快给自己抓个大姐姐回来。”
“你当现代社会是原始部落吗！”林东骂道。
虞郁抬杯一笑：“搞不好，就快是了。”
015 男生的小秘密
回家的路上，虞郁全程歪头望着窗外，中间只说过一句话。
“应该现场继续审讯的，但转移的命令来自更上级。”
随后她便一叹，继续望向窗外。
林东这边，则是一半尴尬，一半紧张。
这一天可太充实了。
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胸襟。
认识了和蔼的大姐姐。
又要住进严厉大姐姐的家里。
男人就是这样，明明这一天还有很多更重大、奇诡、危险的事情。
但最后沉淀下来的，却只有胸襟、胸襟和胸襟。
与此t同时，脸上却又摆出一副运筹帷幄，严谨深邃的神情。
林东的情况更加严重，除了心面不一外，还不时假装看风景打量虞郁。
虞郁却毫无察觉地看着窗外，又或许是不在乎。
可惜了。
论到相处，果然还是更喜欢B-002，就根本不用废话，一个眼神就搞定了。
眼见虞郁也并没有聊天的意思，林东也干脆闭上眼，让大脑稍事休息。
【大哥哥你还在？！】
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已经……】
林东眼皮一抖，却不敢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
只尽力清理杂乱的思绪，集中精力在同一个念头上。
【我没猜拳，谢谢你！】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一次，那个声音立刻展开了回答，林东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哭腔。
他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此时却只重复一个念头。
【谢谢你！】
一次次地重复。
就像小女孩递来的那一张张纸条一样。
林东听到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是那种孩子最纯粹的开心。
【哈哈，可以了！】
【这么多次，终于救到一个人了……】
【猜拳坏蛋好像也被抓起来了，大哥哥你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队伍厉害。】林东毫无隐瞒地分享着喜悦，【我现在是公务员了，是正义的伙伴，专门处理此类事件。】
【好厉害！！】小女孩激动而又紧张地问道，【正义的伙伴……我……我也可以加入吗？】
林东当即答道：【当然，我们的队伍里有正义的能力者。】
【啊啊啊……现实里真的加入……这个我做不来……】小女孩犹豫过后甜甜一笑，【我就当大哥哥你的下线就可以啦。】
林东跟着说道：【我确实也在犹豫要不要向上级汇报你的事情，但害怕被他们定义成妄想症，毕竟……我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不是我的幻想。】
【哈哈，不是的。】小女孩嘻嘻笑道，【我是小女孩，能力是窥梦！练习了好久，现在连冥想都可以偷看了。】
【原来如此！】
此时，林东感觉有人在推他。
应该是要下车了。
意念也随之浑浊。
林东忙尽力注入了最后的念头。
【晚上再说，我会做一个大长梦。】
【嗯！我不走啦，等大哥哥睡着。】
林东睁开眼的时候，虞郁正斜在他身前，一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
“生病了么？”
“没……”林东慌张道。
“体温倒是正常。”虞郁笑着撤回了手，开门下车，“回去再睡，让你先洗澡。”
……
虞郁的家在一个无名老小区，都是三层的独栋小楼，间隔很远，其间还有密布的园林。
虽然从楼宇的外墙来看，年代有些久了，但与那些公墓一样密集的新别墅区比，住起来一定舒服得多。
林东在林间边走边看边想。
我要有这么一个小楼，先在院里整个篮球场。
哎哎哎……膨胀了膨胀了。
编制还没到手，就开始考虑分房了。
当林东踏入虞郁家的户门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里。
反正他是第一次见到羽毛球场那么大的客厅。
南面一整面墙是落地窗门，直通小院。
东西两墙，则矗满了直达天花板的超高书柜。
至于装修饰品，从家具到地板，都是很传统的红木风格，沙发也是十几年前的那种布艺沙发。
怎么看都是个老干部的家。
只是少了很多闲碎的东西，生活的烟火气非常淡。
走近了一些，林东才发现，书柜里并没有书。
而是摆满了武器模型。
从各式的手枪、冲锋枪、榴弹筒、手雷，到等比缩小的导弹、轰炸机和战舰。
林东虽然没去过军迷的家，但也不相信有比这里更开眼界的地方了。
考虑到虞郁的神秘背景，他甚至怀疑里面很多……就是真货。
另一边，虞郁挂好了风衣，双手绑着马尾走至林东身侧。
“都是树脂模型，自己做着玩的。”
“自己做的？”林东咽了口吐沫，看着手雷上面整齐的纹路，满脸都写着“真的吗，我不信。”
“我做模型很厉害的。”虞郁指了指墙角，“那里正好需要一个摆件，再不去洗澡的话，就把你也做成模型。”
“洗洗洗，这就洗。”
“还有，别乱转哦，只许去卫生间和客房。”虞郁点着林东的鼻子笑道。
“不乱转不乱转。”
“男生都喜欢开别人家的抽屉玩，你不会那么淘气吧？”虞郁又揪了揪林东的耳朵。
“不会，我最讨厌抽屉了。”
“那就好。”虞郁最后笑着揉了揉林东的脑袋，“快点洗完澡去睡觉吧，明早八点起。”
“明天见！”
……
林东洗完出来的时候，虞郁正站在外面的院子里与人通电话。
模模糊糊能听到“是他要打的”、“拳脚无眼”、“要处理宁错先处理我”之类的声音。
好像是宁错把壮汉干碎的事情。
苏勋啊苏勋，你这个心胸，对不起你那对眉毛啊。
与虞郁点了个头后，林东便走进了客房，直接关门上床。
然而，毕竟是胸潮澎湃的一天，不太可能说睡就睡。
这里还有一个男生的小秘密。
如果白天遇到一些澎湃难忘的场面，这个时间是要处理一下的。
只是在虞郁家的客房，林东不太敢处理。
把人做成模具，确实有些夸张了。
但让宁错卸他点什么，以示惩戒，这种事情应该是干得出来的。
妈的，自口男的能力越想越强，玩法实在太多了。
处理的事先放一放，还是进入冥想吧。
016 小女孩
这一次，林东刚调整好呼吸，小女孩的声音就出现了。
【来了来了！】
搞得像等着组队打游戏一样。
林东：【你真的一直没走？】
小女孩：【嗯，想成为正义的线人！】
林东：【不应该是伙伴吗？】
小女孩：【呵，大哥哥你还一无所知。都要等不及啦，你快睡觉，快睡觉！】
林东：【刚上床，酝酿一下。】
小女孩：【已经上床了？那好办，我会一点点引导你做梦。】
林东：【专业。】
小女孩：【哈哈，都是和另一个姐姐练出来的，她经常陪我做梦。】
小女孩：【那开始喽。】
林东：【开始。】
小女孩：【深呼吸~~】
林东：【也没什么新鲜的啊。】
小女孩：【讨厌！深呼吸！】
林东：【嗯。】
小女孩：
【想像自己在云彩上】
【软绵绵地飘着】
【向上飘一点点……】
【向下飘一点点……】
【向上……】
【向下……】
林东顺着她的引导展开想像。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刮了下他的鼻头。
林东以为是虞郁，激动得一睁眼。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在云海之上。
一个身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正跪在旁边憨笑。
双眼清澈无垢，像是水做的玻璃球一样。
身体却有些婴儿肥，奶里奶气的。
她身后甚至还有一双翅膀，由浓郁的白雾构成。
“我……什么时候……”林东惊喜抱头，“你这……你是天使吗？”
“嘿嘿~~比较喜欢这个形象啦~”小女孩微微展翅，飞到了与林东相同的高度，压了压手认真说道，“来来来大哥哥，来一个正义的握手。”
林东忙握了上去，只是那只小肉手太嫩太小，根本不敢用力。
此时，他才想起再次道谢。
“还要谢谢你！”林东使劲点着头道，“猜拳怪人差一点就把我取代了，还好有你的提醒。”
小女孩嘿嘿一笑，却又紧跟着垂下了头，双手也委屈地背到身后：“我提醒过很多人的，都失败了……”
“很多是多少？”
“怎么也有七八个吧。”
“……”
果然。
受害者远不止这些。
只是他们的身份并不起眼，即便精神错乱，也很难引起注意。
“大哥哥果然是好人……”小女孩偷偷打量着林东，小心地问道，“所以，是不是和大哥哥一起，就能阻止坏人了？”
“我会尽力。”林东振振点头，“能不能把受害者名单给我，我立刻请示，进行调查和治疗。”
“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小女孩叹了口气，低头笑道，“我连……连大哥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哦，我叫……”
“停！”小女孩慌忙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不听不听不听！”
“怎么？”林东问道。
确认林东没再说后，她才试探性放下双手，一手叉腰一手超凶地指向林东：
“大哥哥你可太年轻了！”
“务必记住能力者第一原则——藏好自己！”
“我从不敢告诉别人我是谁，别人也不会告诉我他是谁。”
“除非……除非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大哥哥记住了吗？”
林东点了点头。
小女孩这才舒了口气。
然而林东却立即说道：“我叫林东，134工作组，一处审讯师。”
小女孩一呆，接着嘴巴逐渐张大，气得胡乱呼扇起翅膀，闭着眼凌空蹬腿骂道：“哎呀呀！！干嘛要告诉我！！”
林东憨笑道：“总要有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然会憋坏的。”
“…………”
小女孩虽然没太听懂，但也总觉得是很好的话，神情舒缓了一些。
可很快，她又低着头，手指顶在一起嘟囔起来：
“那个……我当然也相信大哥哥……”
“但我们还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呢……”
“大姐姐告诉我，必须要那样才可以吐露身份……”
林东忙抬手道：“没关系的，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身份，我只是单方面向你吐露。”
“那不是很不公平？”小女孩埋怨地看向林东，“你都告诉我你的了，我又不说，显得我不拿你当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一样。”
“哈哈哈！”林东大笑道，“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每个人只能拥有一个的。”
“啊？没听说过啊。”
林东摊手道：“毕竟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如果有很多个，就不算特别，特别，特别好了吧？”
“嗯……倒也有点道理……”小女孩当真揉着小下巴思索起来。
“所以说。”林东期待地问道，“我虽然拿你当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但你已经没有同等的位置给我了，就拿我当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就好了，不用特别，特别，特别好。”
“这样可以吗？”小女孩圆张着嘴道，“大哥哥你会不会吃醋啊？”
“能当你第二好的朋友，已经很开心了。”
“那……那我满足你吧。”小女孩嘿嘿一笑，拉起林东的手道，“今天开始，大哥哥就是我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啦。”
“好耶！”林东欣喜道。
“嗯嗯嗯！”小女孩一本正经地闭目咳了咳，“既然我们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那除了我的真实身份以外，其它事情也都可以告诉你了。”
“好，我会把这些通知给好人的。”
“嗯，正义线人的情报，就靠大哥哥你了！”
接下来，小女孩从她的视角还原了一切。
她是在梦中察觉到自己拥有能力的。
时间她记不得了，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她可以自由操控自己的梦境。
与世间所述的“清明梦”或是“掌控梦境”的技巧不同，这不是一个训练渐进的过程，而是瞬间的通悟。
正如赵伟在笔录中的描述一样，人类并没有发明适合这个瞬间的词汇。
非要说的话，大约就是——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在那个瞬间，小女孩洞悉了自己的能力。
这个能力的用途是窥梦，而拥有这个能力的人，应被称为……
小女孩。
毕竟，小女孩最爱做梦。
之后的“练习”，则更像是一个本能的过程。
就像动物用跑闹锻炼运动能力一样，小女孩喜欢四处偷看。
她逐渐拓宽着自己梦境的范围，发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门”，那里通向他人的梦境。
不过在那里，她可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毕竟，小女孩应当偷偷地看。
如果被发现，那这个梦也就崩溃了。
好在，小女孩时间很多，几乎整日都在做梦。
最初她只是别人梦境的见历者，像是一台摄像机一样，默默地目睹一切。
渐渐地，她学会了扮演他人梦中的角色。
不起眼的，就该在那里的角色。
“最棒的偷看，就是在对方眼皮底下偷看。”
小女孩是这么描述这种感觉的。
她说离梦的主人越近，理解得越多。
是好人，是坏人。
他在想什么，渴望什么。
多多少少都会理解一些。
而对林东传纸条的这种行为，则是放弃偷看，主动暴露自己。
一旦这样，对方的梦很快就会崩溃。
根据小女孩的推测，这种梦的内容，对方醒来后多半也会立刻遗忘。
林东对此深以为然，她给自己传纸条的梦场景很清晰，但纸条的内容，他却怎么都无法主动回忆起来了。
至于之后，在林东清醒时收到的“不要猜拳”意念，则是小女孩情急之下强行“撞门”叫嚷，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会成功。
此外，林东一旦进入冥想状态，他的“门”也会随之开个小缝，虽然不够小女孩挤进去，但可以说悄悄话。
“大姐姐更厉害一些。”小女孩绘声绘色地比划道，“她可以一边做作业一边和我聊天。”
作为林东，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姐姐也是位学生么？
但他终是没问出口。
小女孩才刚刚说过，能力者要做好身份隐藏。
她自己却又不小心暴露了好朋友的信息。
如果在这里追问的话，她难免会自责。
同时，也会第一次，产生对这个世界的猜忌。
还是不要问了。
至少在面对这个小女孩的时候，要忘记那些对嫌疑犯使用的技巧。
不然自责的就是林东自己了。
于是他也干脆装作没听到，转而问道：“所以你是碰巧偷看到猜拳坏蛋的梦了？”
“不是一个坏蛋的梦，而是一群……一群坏蛋的梦。”女孩的小眉头不觉间狞成了一团，难得地显出了一脸敌意，“有一次，我看到了一扇不一样的门，比其它的要深很多，里面也大很多……他们管那里叫……篝火。”
017 教授
林东神色一紧。
坏蛋们？
开大会？
审讯时那个刺耳的词瞬间荡出脑海——
【我们】。
对，就是这两个字。
B-002不止一次使用了这个称谓：
【你明明是我们之一……为什么要反过来对付自己人！！】
【你眼里的好人……对我们来说……是最坏最坏的人……】
【他们，永远，会这么想我们。】
很明显，这里的“我们”，指的是能力者这个群体。
但林东却始终有一种违和感。
即便是一处，找出的能力者也屈指可数，信息极其有限。
但B-002在说“我们”的时候，却好像充满了确定感。
他所说的“我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宽泛，好像是一个个熟识的个体。
很快，这个没能在审讯室提出的猜想，从小女孩嘴里得到了证实。
讲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连语速也变慢了一些，像在讲鬼故事一样。
“大坏蛋的梦非常阴暗，而且人很多……我也只去过两次。”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唯一能听清的，就是他们对猜拳坏蛋下的命令，去掌握谁谁谁的身体……”
“我很害怕，但又想阻止他们。”
“于是，在他们开完会后，我就跟着猜拳坏蛋，进入了他的门，记住了这个门的位置。”
“之后，在一次次偷后看我渐渐明白，猜拳坏蛋的目标，通常都是无法直接实现的。”
“比如他要直接与一个陌生的叔叔猜拳，叔叔不一定答应，所以他多半会找叔叔周围简单的目标下手，比如叔叔的女儿……然后用女儿的身体去猜拳，叔叔就无法拒绝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谁会成为受害者。”
“只能在猜拳坏蛋的门里，寻找更多的门，这些门通常通向他周围的人，或者他所思所想的人。”
“我尽力打开每一扇门，通知每个人。”
“但除了大哥哥你以外，全部都失败了……”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扇门消失……”
小女孩的眼里已不觉泛出泪光。
她擦着眼睛哽咽问道：“大哥哥，他们是……死了么？”
“没有，只是暂时生病了。”林东叹道。
“那为什么找不到门了呢……”小女孩低头抽缩着鼻子道，“你骗人……我不是小孩了，我可以面对这些的。”
“我永远不会骗你的，他们真的没死。”林东抬手勾出了小指头，“拉钩，骗人是狗。”
“……幼稚！”小女孩嗔骂一声，但还是擦了把眼睛，笑嘻嘻地与林东勾在一起，“你骗人是小狗，我骗人是小猫。”
“你倒真不吃亏啊。”林东嘿嘿一笑，“关于门的消失，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他说着，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刚说，他们在开会的时候，对猜拳坏蛋下命令，让他掌控某人的身体？”
“对！”
“但你刚刚的表现，应该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林东的眉色渐渐收紧，“所以，猜拳坏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我……”
“大哥哥好聪明！你确实只是他猜拳的中介。”小女孩点了点头，“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教授。”
“教授？”
“对，就是教授。”
“就这两个字，仅此而已？”
“就这两个字。”
“通过我，控制教授……”
林东瞬间瞳色一闪。
找到了！
我的特殊之处，找到了。
身为一个做题过于优秀的人，偶尔会被不负责任的老师叫去改作业，甚至出期末考试题。
作为交换，那个老师会搞一些特别奖学金之类的东西，偶尔还发红包请吃饭。
教授，只能是那个人了！
他才是猜拳怪人的目标！
未等林东开口，小女孩先是一怔。
“啊……大坏蛋的门开了……我怎么才发现……”小女孩慌乱飞起，蹙眉瞄向一个远远的地方，“大哥哥，我们回头再说。”
林东不及多想，只冲着她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嗯！我可会藏呢！”小女孩鼓起拳头，超凶龇牙，“这次我努力记住他们说的事，回来全部都告诉大哥哥。”
“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嘿嘿。”小女孩当空挥手笑道，“那正义的线人！出发啦！！”
“千万保护好自己！”林东再次说道，“你可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见不到你我会难过死的。”
“大哥哥放心，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我回得来。”小女孩说着，脸上突然荡出一抹坏笑，“大哥哥，你坐过过山车么？”
“嗯？”
“要失重了哦~”
“啊……”
未及反应，云海消失，牛顿登场。
“啊！”
林东叫出这一声的同时，从床上惊坐而起。
但紧接着。
“啊！！”
他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是因为床侧坐了一个人。
伴着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和清凛的月色。
那个女人冷冰冰地开了口。
“废物，都是废物。”
她凝视着窗外，眼睛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B-002死了。”
“我应该阻止转交，现场榨干他每一滴汁的。”
“但权限不足。”
“废物。”
“都是废物。”
话罢，她回头凝向林东。
“对不起。”
“因为我的无能。”
“我们的工作都白费了。”
林东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件事，只呆呆地看着虞郁道：“不是我，是秦尧。”
一点点地，那个女人的瞳中逐渐焕发出一丝光彩。
“你现在是外勤员了。”她说。
018 没有星星的夜晚
就在林东与小女孩初次见面的时候，一场集会召开了。
在没有星星的夜晚，林中的篝火堆被点燃了。
伴着那缓缓燃起的绿焰，一个个身着兜帽长袍，脸上只有阴影的人，从四周的迷雾中隐现。
如果一个陌生人在这里，恐怕很难指出他们的不同。
但他们可以互相分辨，或许是通过袍子颜色，或许是通过声音或气质。
最先来到这里的是法官，他冲着始终等在这里的主教微微躬身：“是我的责任。”
主教没有说话，只轻轻抬手，示意他等在自己的位置。
很快，美德从迷雾中现身。
“太笨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美德搓着手站到了篝火前。
法官叹道：“是我轻率了，低估了猜拳者精神错乱的程度。”
“明明是皇帝贪功吧？”身姿婀娜的偶像不知何时已凑到了法官身旁，一只手搭在法官身上，柔声道，“猜拳者这种堕落的疯子早该处理掉的，是皇帝为了得到主的赏识，一定要他的人立功才变成这样的。”
“搞清楚，我们是一体的。”魁梧的皇帝迈着大步走出迷雾，“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与其说是猜拳者太笨了，不如说是一处的响应太快了，他们比我们认知的要敏锐得多。”
“这件事怪我。”忠义颓着头走来，“我还是低估了虞郁的直觉和运气。”
眼见忠义到来，法官、美德、偶像和皇帝都表现出了难抑的谦卑。
法官：“运气不会永远站在她那边。”
美德：“这次我们就祈求主，消灭一处。”
偶像：“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你早提过一处的事情，是我们轻视了。”
忠义没说什么，只一抬手，几人便不再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后，法官望向了主教。
“菩萨去处理教授的事，应该来不及了，我们开始吧。”
主教应了一下，手一扬，便将一把粉末置入了篝火。
微弱的火焰随之熊熊燃起，将整片夜空都映成了绿色。
法官就此转向篝火，平淡地开了口。
“在主的见证下。”
“第22次会议，现在开始。”
“与会者：主教、法官、忠义、皇帝、美德、偶像。”
“按照次序，由我主持。”
“首先，向主汇报教授的事情。”
“在第18次会议的时候，我察觉到教授的立场开始摇摆，初步判断其有叛逃倾向。”
“第20次会议后，我暗中组织了投票，决定是否处理教授。”
“教授之外的6位执政官中，有4位投票赞成。”
“考虑到教授手上有很多连我们也不清楚的资料，皇帝认为不应直接消灭，应当间接控制，利用他的剩余价值。”
“我同意了这个观点，并在主的见证下，请皇帝派出猜拳者夺取教授的身份和记忆。”
“但猜拳者失败了，并被134工作组逮捕。”
“这次的失败，主要责任在我。”
“还有我。”忠义向篝火躬身道，“一处对猜拳怪人的逮捕行动没有申报，且过于迅速，我并没有给出预警。”
皇帝眼见如此，便也与篝火躬身道：“作为提出这个建议的我，当然也有责任。”
面对这些，篝火炸出了几点火星。
“快些。”主教沉声道，“主不在乎这些，说出你们的祈愿就好了。”
“那下面直入主题。”法官俯身朝向篝火道，“我们请求主，抹杀猜拳者、虞郁和教授。”
他说话的同时，火焰膨胀了一下，缩小了一下，又暗了一下。
主教缓缓说道：
“猜拳者已经抹杀。”
“虞郁无须抹杀。”
“教授无法抹杀。”
顺着主教的话，几个兜帽人的气息可见地产生了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法官问道：“那一处呢？一处已经明显威胁到我们了，是否需要抹杀？”
主教沉声道：“只祈愿，不提问。主是力量，不是父亲。”
“那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主教。”偶像小心地说道。
“只问一个。”主教很快答道。
“嗯……关于虞郁无须抹杀的事，我相信主自有安排。但是……”偶像颤声道，“主无法抹杀教授……这就是说，主不是万能的，教授的能力已经超越了主的掌控？”
“是的。”主教立即说道，“没有力量是万能的，教授的确超出了主的掌控。”
法官接着问道：“那主希望我们尽全力寻找，并抹杀教授么？”
“只祈愿，不提问。”主教紧了紧兜帽，“未来由你们自己决定，主是力量，不是父亲。”
“好的，那接下来我们继续会议，就不打扰主了。”法官俯身道，“感谢主的力量。”
“感谢主的力量。”几人同时俯身。
绿焰可见地暗淡下来，眼见就要回归最初火苗的时候，却又忽然冒出了一个火尖，凌空绕了一圈。
几个人同时望向主教。
主教有些犹豫地说道：“主有一个问题。”
“请主明示。”法官道。
主教顺着火尖的指引，磕磕巴巴地说道。
“主问，这里应该有几个人？”
法官当即答道：“应是六个，菩萨和教授不在。”
“但主见到了七个。”
几人面面相觑。
“1、2、3、4、5、6……”
“就是咱们六个啊。”
“完全感觉不到还有什么……”
主教忽一抬头：“这里看不到星星的，对吧。”
几人同时抬头。
他们也看到了。
浑浊的夜空中，一颗孤星若隐若现。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颗星星便一划而过，化为流星消逝而去。
“那是……教授？？？”美德可见地哆嗦起来。
“不可能，教授再怎么样也不敢挑衅主……”皇帝颤声道，“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偷偷溜进来了。”
“有人能闯进主的世界？”偶像惊道。
“注意措辞，是溜进主的世界。”皇帝压着嗓子道。
忠义则已向篝火俯身。
“我向主祈愿。”
“祈愿抹杀那颗星星。”
绿焰渐熄。
“无法抹杀。”主教道。
“那我再次祈愿。”忠义一动不动，说道：
“祈愿指引，指引我找到那颗星星。”
019 压死了别撒手
凌晨零点40分。
虞郁和林东登上了秦尧家楼宇的电梯。
虞郁静静喘息，林东则浑身发颤。
他怕的倒不是接下来的事情。
而是自己手里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格洛克18。
虞郁是在车上把这个东西塞过来的。
还贴心地帮忙打开了全自动模式。
“到时候，压死了别撒手。”
那个女人是这么嘱咐的。
叮叮——
到达楼层。
“不然……我还是在电梯里等吧？”林东擦了把汗。
“那可只有你一个人。”虞郁掏出修长的配枪，直视着前方道，“同事们还要几分钟才能到。”
“那……我保护你的身后。”
“交给你了。”虞郁笑着走出电梯，“小林真靠得住。”
“……”
林东不得不握紧枪跟进楼道，满脑子都在祈求一切顺利。
但二人刚过一个拐角，虞郁便做出了戒备的手势。
原因很简单，秦尧家的门是开着的。
也就是说……
或许有什么东西刚进去。
又或许什么东西还没走。
林东忙拽了下虞郁，使劲向后指了指。
【等同事！】
虞郁却摆了摆手，亮出了右腕的银色手表。
【来不及。】
话罢，她矮身一蹿，孤自冲入。
干！
林东暗骂。
这个女人太莽了。
能力者的能力根本不能用常理衡量，一把枪能做的太有限了。
但林东也没有别的选择。
与其守在这里，还是支援虞郁更安全一些。
再一次的一无所知，再一次的迫在眉睫。
林东只好再一次选择前进。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五指后，小心地掰开了格洛克的保险，并按照虞郁的指导调整为全自动模式。
压死了别撒手。
压死了别撒手。
压死了别撒手。
心中暗念三次后，他瞳色一狠，举枪冲入客厅。
厅中，静寂无声。
沙发垫被扔得到处都是，所有抽屉都是开着的，书柜里的书也都被扒拉到了地上。
不像是搏斗，应当是被翻找过。
虞郁也降慢了速度。
她的枪口像是一根匀速的秒针，冰冷地扫过厅中的一切。
片刻后，她缓步向前走去。
“我去里面，你守门。”
林东得令，忙回身将门锁死。
接着用平生最大的力气举起枪口，瞄向虞郁进入的那个小走廊。
现在，林东直对的方向是卫生间，左右各有一间卧室。
虞郁率先进入了右侧卧室。
如果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但愿虞郁能搞定。
但如果那东西在左侧房间或者卫生间。
那他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袭击，或是逃跑。
无论是哪种，直面他的都会是林东了。
林东喘息着，瞄准着，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心脏要撞裂胸口了。
衣服也都湿透了。
压死了，别撒手。
压死了，别撒手。
压死了，别撒手。
……
“没人。”
虞郁走出了最后一个房间，将修长的配枪收回腰间：“是个邋遢鬼，门都不关。”
瞬间，林东比高考完了还要解脱，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坐倒在地，颤颤地锁上了格洛克的保险。。
“还是晚了一步，东西已经被翻过了。”虞郁停在走廊正中，一声叹息过后，瞥向林东，又难抑一笑，“没尿裤子，很可以了。”
“这工作，太过分了……”林东推掉手枪，有点要哭，“你说说，我睡着大觉做着梦……突然就把这个塞给我了……怎么就压死了别撒手……我是个文职啊，处长！”
“哈哈。”虞郁掩面笑道，“你也好可爱。”
林东含恨抬头。
刚要骂。
却恍惚听到了“嗖”的声音。
虞郁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脖子向左侧产生了一个病态的扭折。
同时，整个人向左飞翻。
这一幕……
这一幕林东见过。
就在昨天上午，萧依在教室里中弹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不同的是。
飞翻的过程中，虞郁的脖子突然向回一挣，归于原位。
林东甚至好像听到了颈椎咯咯作响的声音。
下一帧，她已凌空持枪瞄向子弹来袭的房间。
但却并没有扣动扳机。
只是瞄着那个方向轻轻皱眉。
随后，重重落地。
足足几秒后，林东才所有反应，慌乱抓起手枪。
虞郁的枪口则始终瞄着那个房间，身体也低俯到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一样，一步步，直盯盯地向那个房间探去。
同时，她轻轻擦了擦右颊的焦痕：“守好门。”
高考结束后，教委表示之前不小心泄题了，现在就来重考。
这就是林东此时的体验。
此刻的虞郁，比之前谨慎了许多，并没有直接进入房间，而是静静警戒着说道：“对方要么速度比老宁还要快一个级别，要么是隐形的。”
“那就……只能这样了……”林东咬着牙，将格洛克拨到单发模式，接着随机朝面前的一个方向扣下扳机。
嘭！
墙面瞬间多了一个焦洞。
林东的心神也稳了一些，这玩意儿后坐力并没有预想中的强。
同时，他故意很大声地说道：“接下来我会随机发射子弹。”
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策略了。
如果对方真的速度极快，或是隐形的，那任何瞄准都是在骗自己。
不如干脆乱射，这样更有威慑力，甚至有机会击中目标。
“很好。”虞郁随之也乱开了一枪，这才踏入房间。
但就在此时。
啪啦！
客厅的窗户突然碎了。
虞郁立刻冲出房间，林东也冲向了碎窗。
正当他们要探出身体寻找的时候。
身后却“嘎吧”一声响。
不好！
林东脑袋一抽。
再回头，门已大开。
“我……我……”林东慌张道，“我的责任，处长你快追！”
“算了。”虞郁舒了一口气，默默收枪，“到现在为止，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的配置是抓不住他的。”
“那让同事封锁小区。”
“他们更抓不住。”
“妈的……”林东紧闭着眼掐着额头道，“声东击西……守好门，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干好……”
“我倒觉得你救了自己一命。”虞郁看着空空敞开的大门道，“螳臂当车而已，让开才是对的。”
“……”林东木然不语。
“你看。”虞郁笑着揉了揉林东的脑袋：
“他逃走后，你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失职。”
“第二反应是给出弥补方案。”
“最后才想到自己差点没命。”
“这就是你，嘴上总说着我不行我不要，真有事情比谁都勇敢，比谁都负责。”
“我见过太多与你完全相反的男人了。”
“所以在我眼里，你才是最性感的。”
“好了，可以骄傲了。”
林东经她这么一提才意识到。
我这么性感的吗？
“怎么？”虞郁捋了下头发笑道，“要我做个娇羞的样子慰劳你？”
“倒也……不是不行。”
“想得美哦。”虞郁点了下林东的鼻子。
MD！
这个女人，都这样了还在设局耍我！
接下来，虞郁开始不声不响地搜寻地面，随口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回头给你申请外勤补贴。”
“……这是补贴的事吗？”林东收枪，“我想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了好了，有机会就帮你争取福利房。”虞郁说着，俯身捡起一颗子弹，无事一样塞进了风衣兜。
“三室的！”林东也好像没看到一样骂道。
“你这个工龄，有点难哦。”虞郁话罢走进了右侧房间，应是去寻找刚刚的弹壳了。
“？？？你这个工作强度，有点让人想跳槽哦。”
心照不宣地，两个人好像都瞬间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对着开起了玩笑。
但他们都很清楚。
虞郁曾被子弹击中的痕迹，已被抹除。
几分钟后，工作组的其他同事赶到，接手了现场。
另一边，宁错也打来电话，告知学校的办公楼三小时前发生了火灾。
秦尧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都被烧了。
020 寓言
回程的路上，林东以为自己要搜寻记忆中的每个蛛丝马迹，才能找到秦尧的异样。
但根本不需要。
几乎在他认为这个男人存在异样的瞬间，一切便豁然开朗：
三天前。
林东如以往一样，下课后便来到了秦尧的办公室，抱来桌前的作业便找了个角落批阅起来。
此时秦尧正光着脚，躺在沙发上发呆。
林东对他的印象，大约就是个中头彩发了篇《Nature》的混子。
最混的地方在于，那篇论文秦尧是在26岁读博时发的。
据说是背着导师与某个国外团队合作，混了个并列第一作者。
从此，师徒换位，他叫导师老黄，老师叫他秦老师。
随后，秦尧便以火箭速度直冲而上，31岁便混到了副教授，同时掌握了相当的资源和权力。
但就是不出活。
教课也选最轻松的本科边缘科目。
作业不自己判。
卷子都不自己出。
但他还是有存在意义的。
毕竟人长的比较精神，又很会忽悠，学校不介意供着他。
只是，这个学期的秦尧越来越消沉，拒绝了全部的学术活动，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了。
此时的他，就这样躺在沙发上，晃悠着酒瓶嘟囔道：“如果世上的人分为狼和羊的话，你应该是羊吧，林东。”
“是吧。”林东判着题嘟囔道，“怎么四班的作业也让我判？羊也不能这么薅的，秦老师。”
“唉，那就别判了，扔了吧。”秦尧哈哈一笑，歪头看着林东道，“正好你来了，帮我想个问题。”
“您都想不明白，我还是算了。”
“一起想嘛，很有意思的。”秦尧扶着沙发歪坐起来，挑着眉道，“我还有笔学术咨询费，就用在你身上吧，半小时1000元够么？”
林东眼儿一瞪，当即扔掉了作业：“什么钱不钱的，和秦老师讨论是我的荣幸。”
“好，那我提问了。”秦尧俯过身，笑着比划起来：
“假设有一个社会，由1000只羊组成。”
“突然有一天，一只羊变成了狼。”
“但他的外表还是羊的样子。”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从羊的角度和狼的角度分别讨论。”
林东当即答道：
“羊应当团结起来找出狼，并将其除掉。”
“狼要藏好自己，尽可能不要吃羊，就算吃也不要留下线索。”
秦尧点头道：“好，那么接下来，有更多的羊变成了狼，大概有5只吧，然后呢？”
林东想了想答道：“和刚才一样。”
“10只呢？”秦尧又问道。
“那……羊差不多可以等死了。”林东抿着嘴摇头道，“10只狼，羊再怎么拼都赢不了了。”
“就这样？”秦尧有些失望地靠在了沙发上。
“不然呢？”
秦尧仰头叹道：
“不然，别那么僵硬。”
“人文一些。”
“试试把‘人性’考虑进去。”
“想想看，那些狼，曾经也是羊对么？”
“他们的父母妻儿仍然是羊不是？”
“会不会有一些善意的狼，加入羊的一方，试图建立一种羊狼共存的和谐社会？”
林东稍思片刻后，摇着头道：“狼总是要吃羊的。”
“是吧……”秦尧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恶意的狼一定多于善意的狼。”
“只要一只狼吃了羊，羊群就会恐慌并敌视狼。”
“善意的狼被辜负了，也会开始痛恨无知的羊。”
“接着，就是仇恨的循环。”
“我只是在想，倘若……奇迹发生了。”
“善意的狼联合羊，将恶意的狼全部消灭了呢？”
林东吞了口吐沫道：“秦老师，奇迹这个词用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科学？”
“假设，只是假设。”秦尧不甘地，有些恳求地望着林东道，“假设善意战胜了恶意，会有一个和谐共处的社会么？”
“也许能维持稳定一段时间吧。”林东惋惜道，“但要不了多久，就又有狼开始吃羊了，就像再严酷的刑罚也无法制止犯罪一样。接着，就又是仇恨的循环，直至崩溃。怎么看羊狼共处的社会根本就是不稳定的，一方要消灭另一方。”
“这话你说得就太绝对了。”秦尧干巴巴一笑，笑得有些悲凉，“有的，羊狼共处的社会，是至少存在一个稳定结构的。”
“嗯？”
林东只稍稍思索，脑中便萌生了答案。
确实，存在一种稳定的结构。
异常简单明朗。
那就是狼掌控了这个社会。
然后去蓄养羊。
这样，就永远不会没得吃了。
只是，在这个社会中。
羊还算是公民么？
林东想到这里，一阵莫名的阴冷，只好再次翻开作业寻求温暖，挥了挥手道：“这题太怪了，咨询点别的吧。”
秦尧嘿嘿一笑，嘬了口酒瓶后，以一种更加低沉的音调说道：
“别的都没意思，还是这个有意思。”
“来，重新来。”
“还是这个模型，回到最初。”
“第一只变成狼的羊，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而是喝了一种药剂。”
“这个药总共有10瓶，随机发放。”
“前面5瓶已经被喝掉了。”
“现在有一只名为林东的羊，得到了第6瓶。”
“他该怎么办？”
林东吞了口吐沫：“您怎么这么无聊……”
秦尧怪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了，回答完就给你结咨询费。”
“这都不是个问题，怎么想都是要喝掉的。”林东边判作业边点头道，“无论这个名为林东的羊是善意还是恶意，是力求自保还是要实现野心，怎么都该喝掉的，喝掉了才有选择，喝掉了才有力量，喝掉了才有未来。”
“你是这么想的……嗯……和他倒是挺一致……”秦尧默默地仰望天花板，空茫一叹：
“未来，由我们自己决定。”
021 这个女人坏极了
“这已经是明示了。”
听过了秦尧的寓言，虞郁单手握着方向盘，歪支着头说道。
与此同时，车窗两侧闪过一辆辆被超的轿车。
怎么看都超速了不少。
虽然虞郁开的是一辆黑色重型SUV，发生事故应该不会吃亏，但林东还是紧了紧安全带。
“早点想到秦尧多好。”他叹道。
“已经很出色了。”虞郁蓦然点头道，“但必须更出色。”
“差不多就可以了吧。”林东挠头道。
“没有差不多。”
虞郁凝视着前方，频繁打轮穿梭之间，一字字说道：
“在那个狼和羊的世界，没有差不多。”
“如果你没有自信，我会给你。”
“如果你动力不足，我会逼你。”
“作为回报。”
“你会成为英雄。”
“也会有福利房。”
“当然，这些回报依然不足以弥补牺牲。”
“但你很聪明，能听懂秦尧的话，也能猜到未来。”
“所以跟之前一样。”
“再一无所知，再迫在眉睫。”
“你也没得选。”
“前进吧，林东。”
“和我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
虞郁那柔软而又冰冷的手掌，已与林东十指相扣。
这感觉可……妙极了。
妈的。
这个女人也坏极了。
为了榨干打工人，竟还有这等手段……
但也正如她所说。
作为一只羊，一只察觉了狼的羊。
林东早已选择了前进。
虞郁撒手后，林东望着窗外的车流，短暂地沉吟过后，恍然转过头问道：“那你呢，处长，你到底为了什么？”
“当然是成为局长了。”虞郁扬嘴一笑，“身为处长，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
“好了，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虞郁定了定神说道：
“下面是我的推测，有问题随时打断。”
“袭击我的能力者，暂定为A-002，隐形人/光速人。”
“从现在的调查来看，秦尧在昨天上午就已经出逃了，回自己家找东西不必拖到这么晚，也不会翻箱倒柜不关门。”
“所以首先排除他是秦尧本人。”
“那他只能是来对付秦尧的了。”
“再加上企图占据你的身体，接近秦尧的B-002。”
“基本可以确定，近24小时，至少有两位能力者试图接近秦尧。”
“至于原因，有两条猜测。”
“其一，秦尧身上有某种吸引能力者的特质，就像腥味会招来苍蝇一样。”
“其二，存在一个能力者的地下组织，或是情报网络，他们在沟通后确定将秦尧设为目标。”
“考虑到B-002被灭口的可能性很大，我更偏向于‘组织’。”
“所以接下来，调查重点有二。”
“其一，对于那些‘猜拳受害者’，要调查他们所有的通讯记录，搜寻组织的线索。”
“其二，以特级通缉犯的标准对待秦尧，无论生死，还原他的一切。”
“最后，一个坏消息。”
“你和我，已经暴露在这个组织面前，随时可能被暗杀。”
“就这些，还有么？”
林东低头叹道：“非常完备了。”
“别装，还差得远呢。”虞郁放下方向盘，轻轻点了点额侧的焦痕，“不会告诉别人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林东没去看她，只侧目望向窗外，“我只是在想，如果那颗子弹是射向我的，烈士灵牌应该已经下单了。”
“没那么快，要找一圈领导签字的。”虞郁点着下巴道，“而且你还是临时工呢，现在很多情况也不方便曝光，或许……七八年后能勉强追封一个，成为千人大名单中的两个小字，搞不好还有重名呢~”
“不要这么真实好不好！”
“哈哈。”虞郁笑着点了下林东的脑门，“只是告诉你，死者是成为烈士还是罪人，都是由生者定义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道理我都懂。”林东咬牙道，“可猜拳怪人就罢了，还来了一个看不见的……那个逼也许就在后座，可能下一秒就把我崩了。”
“你是我的人，不能轻易死的，所以……”
清冷的月色下，虞郁凝视着前方，轻轻说道：
“林东。”
“成为狼吧。”
“我有药。”
……
在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篝火仅仅剩下了一丝火苗。
唯有主教始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人捂着身体哆嗦着走来。
“好冷……”菩萨颤声道，“主教，请法官来吧，我有事汇报。”
主教没有应声，但过了一段时间，法官和忠义同时走出了迷雾。
“我还是慢了。”菩萨没去看他们，只望着火苗叹道，“但教授走得也很急，好歹搜来了一些东西……或许对我们有用。”
说到这里，他才转望二人：“那些东西我看不懂，怎么给你们？”
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法官说道：“我会准备一个地点，你将它们分批快递过去。”
“所以……就都交给你么？”菩萨转而望向忠义，“应该是我们共有的吧？”
忠义微微颔首：“我相信法官，交给法官就是交给我们所有人。”
“我倒也不希望接手。”法官喃喃道，“从前，这些东西都是给教授的，他有成果自然会与我们分享，现在就算给我，我也不知怎么下手。”
“看来，我们需要一位新的教授。”菩萨转向火堆搓着手道，“说到这个，我发现了一位新的同类……”
“很好。”法官稍显兴奋地说道，“先观察一段，再考虑吸纳。”
“不必了。”菩萨干笑道，“那个女人应该是虞郁……不，只能是虞郁了，那个女人。”
忠义可见地抖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喃喃自语道：“所以主才说，无须抹杀。”
“怎么？”菩萨惊道，“那个女人是自己人么？”
“不清楚，但既然主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不用管了。”忠义随即道，“教授的事先放一放，我来这里，是交给你下一个任务，这次的目标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出发。”
“这么急……”菩萨有些不忿地说道，“我们当然是一体的，但也不应该把现世中的麻烦事都交给我一个人。”
“没办法，只有你有这个能力。”法官拍着菩萨说道，“我们正在努力吸纳同类，再撑一撑。”
“唉……”菩萨叹道，“这次的目标是？”
“一个小女孩。”忠义道，“档案年龄是14岁，但实际年龄也许只有6岁。”
“……妈的。”菩萨骂道，“我阴德要给你们损光了。”
022 做题家
凌晨一点。
林东服下了药。
正如他面对秦尧时所说的一样。
根本无须选择，也没有选择。
可笑的是，那个药就在虞郁家的抽屉里，是“六味地黄丸”其中的一颗。
虞郁解释说，这是在以前调查中不小心捡到的，无法分析无法复制，与其交上去被某个信不过的人服下，不如留着给聪明帅气的自己人。
林东很欣慰，至少她很用心地撒了个谎。
只是，这药看起来是六味地黄丸，闻起来是六味地黄丸，吃起来也是六味地黄丸。
“这明明就是六味地黄丸吧。”林东一边嚼一边说道。
“确实。”虞郁问道，“你吃过？”
“没有！”
林东刚要再说什么，忽觉脑中一阵清明。
接着大幕张开。
意识开始向无限的维度延伸。
对的……对的，对的……
人类还根本没有描述这一刻的词汇。
只能说……
太棒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当林东再次睁眼的时候。
就像小女孩知道她是小女孩了一样。
林东也重新理解了自己。
我，林东。
我的身份是……
做题家。
妈的……
好想做题。
可恶，竟然还有这种自虐的能力。
就像小女孩本能地要去偷看一样。
林东对做题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向往。
不过并不是常规题。
而是面对猜拳怪人时那样的奇诡谜题。
这感觉如同情窦初开时对异性的向往。
如此神秘，如此危险，如此诱人。
如此急不可耐。
当林东望向虞郁的时候，题面就已经出现。
【这个女人为什么有药？】（非常困难）
【这个女人的能力是？】（困难）
【这个女人的XP是？】（简单）
这些题面并非显示在林东眼前，而是在他的意识中产生的。
诞生的同时便有了难度。
道理他都懂。
只是……
XP题竟然是简单难度？
好。
就拿这个女人小试牛刀好了。
冷静想想，如果很简单的话，就是说她的XP很明显。
明显到可以通过着装，气质和外貌分析出来。
考虑到虞郁小姐一身男装，完全不化妆，家里没有任何女士该有的东西。
那么虞郁小姐应该更喜欢当男人的。
所以，她的XP就是——
在那种关系中扮演男人！
呲！
林东脑仁一麻。
这个感觉，是猜错了……
与此同时，那三个问题也一并消失。
题，我的题！
MD，草率了。
此时，虞郁也正眯着眼打量林东。
“在偷偷对我用能力？”她问道。
“啊……嗯……”林东咽了口吐沫。
“没事，你不必不告诉我你的能力，反过来，我也不需要告诉你。”虞郁说着，将剩下的六味地黄丸塞回了抽屉，而后又点着下巴仰起了头道，“刚刚你的表情，能力不会是透视吧？”
“不是不是不是！！！”
虞郁不屑一笑：
“是也无所谓。”
“只做三点说明。”
“第一，不要沉迷使用能力，一旦本能凌驾于理智之上，就很可能变成B-002那样。”
“所以头几次使用能力，请确认我在场，否则会很危险。”
“第二，你的体质会突飞猛进，平常不会影响生活，但在激动暴躁的时候，足以达到B-002的水平，要注意控制。”
“第三，成为能力者的事情不能暴露，原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其它的，回头将老宁的《修炼秘笈》发给你，那就是我们知道的一切了。”
“嗯。”林东揉着额头道，“没什么的，我的能力非常无害，可以告诉你。”
虞郁忙一抬手：“那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哦。”
“没关系。”
记下来，林东三两句便解释完了自己的能力。
“这个能力确实很自闭，但也实在太适合你了。”虞郁托腮道，“又或者说，正因是你，才会诞生这样的能力。”
林东当即问道：“能力的特质是能力者主观决定的？”
“不清楚，还在观察。”虞郁敲了下林东的脑门道，“你偶尔放松一下吧，理智是有限的资源，每件事都全力思考，大脑会提前报废的。”
“从未听过如此谬论。”林东沉吟道，“做题家的能力特质还有待探索，不过今后面对难题的时候，通过我的解答，至少可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幸运的话能直接得到结果。”
“就是说，如果你答错了，会明确知道？”
“是的。”
“好嘛，刚刚第一题就答错了？”虞郁问道。
“是……”
“看样子是有关我的问题？”虞郁张圆了嘴，“好奇。”
“……”
“说吧，我可以告诉你正确答案哦。”虞郁挑眉道。
“那……”林东硬着头皮道，“处长，你的……你的XP是？”
“XP？”虞郁呆巴巴道，“这么明显都能猜错？”
林东眼儿一瞪：“那正确答案是？？？”
“想得美哦。”虞郁一笑，转身就走。
只留下林东一个人站在装药的抽屉旁。
他，林东，从小学开始，做完题不对答案就会睡不着觉。
但这道题，怕是永远没有答案了。
都是因为这个坏女人！
MD，再也不信你了。
我找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去！
023 怕冷的线人
【大哥哥……】
【大哥哥……】
【回来了吗……】
【我一个人……好冷啊……】
伴着细若游丝的呼唤，林东在云海中醒来。
小女孩依旧跪在他身旁，只是面色清冷了一些。
林东慌忙起身，顾不得稳住情绪便扶住了她的双肩。
“怎么样，没出事吧？”
小女孩见他醒来，竟也没那么欣喜，只是跪在那里淡淡说道：“我……我记性不太好，还是先说坏蛋大会的事情吧，可能会记错，大哥哥你将就听吧。”
“好！”
接下来，小女孩尽全力还原了篝火前的每一句对话。
虽然措辞偶尔会幼稚一下，但意义都是准确的。
从最初的闲谈，到教授的叛逃，再到抹杀，最后是“感谢主的力量”，通通完成了还原。
全程，林东都极度惊愕。
这些对话。
信息量十分恐怖。
用最简单的话总结就是——
坏人早已起跑，好人还在预备。
至于这里面的人物。
主与主教暂且无法定义。
法官、美德、皇帝、偶像都是可以想像的人。
唯有忠义，令人不寒而栗。
言语间，他好像十分了解134工作组和一处，且不止一次提到虞郁的名字。
最可怕的是这句话——
【一处对猜拳怪人的逮捕行动，我并没有给出预警。】
这就是说，他要么是134工作组内部的人。
要么他在更上面，有权限了解134工作组的一切。
无论是哪一种，眼前的局势都必须重新评估了。
继续深思之前，林东首先克住了恐惧，冲着小女孩笑着鼓拳一振。
“非常非常重大的信息，你可太厉害了！这下好人可以力挽狂澜了。”
“是吗……”小女孩勉强一笑，揉着鼻子道，“那我这个线人，还说的过去哈？”
“没有比你更好的线人！”
“嘿嘿~~”小女笑的同时，呼吸却也愈发吃力，再开口，声音也更加细弱，“不过……可能……就这一次了……”
林东当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里是梦，她可以自由地变换形象的，没必要故意变得病弱。
除非……
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
即便林东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地不去那么想，但这个念头却愈演愈烈。
“不会是……”林东抓着小女孩的肩膀，声音渐哑，“被发现了吧……”
小女孩的脸可见地委屈起来。
一点点地拧在一起。
然后突然决堤一样，“哇”地哭了出来。
“我好笨……大哥哥……我好笨啊……那里，那里明明一颗星星也没有……”
“没事没事没事……真的没事……”林东慌忙跪在地上抱住了她，一个劲地拍起她的后背，“暴露了就暴露了，信息够用了，你已经是最厉害最厉害的线人了，以后不用偷看了……再也不用偷看了。”
“我……大哥哥……我……”小女孩不断抽缩着，“我好冷……我害怕……”
“………………”林东一僵，“是不是现实中发生了什么……”
“我……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冷……越来越冷……”
“他们找到你了？？？”林东疯了一样抓起小女孩，瞪着她的眼睛道，“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安排救援！！！”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小女孩原地抽泣着，强挺着扭过头，撅着嘴努力地说道，“那样的话，那个叫忠义的坏蛋，会发现大哥哥的……那样大哥哥也会……”
“什么忠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处……我记得大哥哥是一处的……忠义一定认识大哥哥……如果大哥哥现在去救我的话……大坏蛋也就知道我们见过面了吧……”
“妈的！！！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这么聪明！！”林东骂道，“我不怕的，我有办法，我的能力非常强！！快！告诉我你的身份和所处地点！”
小女孩突然一滞。
接着，捂住嘴，瘫倒在地。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回不去了……”
“正在变凉……这个我也是……”
林东吼道：“告诉我，现在，立刻！！！！”
“没事的……大哥哥……我不怕死的……一点都不怕。”小女孩缩着身子，嘴唇已经龟裂发紫，“我只是怕冷……”
“……………………”
林东尽全力抱住了小女孩，努力地将所有温度传递过去。
“好暖和……大哥哥好暖和……”
小女孩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就像做梦一样，嘴角微扬。
但她已经在梦里了。
林东抱着她，茫然地坐在云彩上。
嘴唇一次次地抖动着。
“不是人……”
“那些东西……”
“不是人。”
024 棉花糖的丝
市郊，理疗中心。
3-27病房。
一个小女孩安静地睡在这里。
身上插着输液管子，脸上盖着呼吸面罩。
如果林东在，他会发现那个天使并非是捏造出来的。
她真的存在。
只是消瘦了很多。
但此时此刻，站在她床侧的并非林东。
是菩萨。
不是真的菩萨，是那个自称为菩萨的人。
几分钟前，他切断了呼吸机和监控仪的电源，顺手关闭了患者危重警报器。
门外十几米的护士站，有两位护士在值班。
还有一位刚刚路过，但没往里看。
但就算看了，菩萨也不在乎。
静谧之间，菩萨无声地掏出小刀。
但当他看到小女孩那张脸的时候，却又收了回去。
思来想去过后，菩萨又抽掉了她的枕头，准备按在女孩脸上。
但他再次犹豫了。
最后，他选择坐下等。
一边哭，一边等。
“是他们要我做的……”
“是呼吸机的问题，护士站的问题……不是我……”
“好可怜啊……好可怜……”
等也是等，哭也是，他干脆拿起了床尾的档案册。
【姓名：向星星】
【性别：女】
【年龄：14岁（6岁基本停止生长）】
【病征：PVS（植物人）】
【住院时长：84个月】
【医嘱：】
【患者曾遭受强烈的脑损伤及神经损伤，已由多家三甲医院定义为PVS，完全丧失主观意识，移交本中心时病情基本稳定。】
【但在后续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患者的脑波奇迹地活跃起来，疑似有做梦的情况发生。】
【随后，我中心协同多名脑外科、神经科专家进行治疗和恢复，但均无果。】
【从医学角度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样本，有助于我们开展对植物人自我意识的研究。】
【但患者家属拒绝签署研究协议，即便有的项目组提供了不菲的经费。】
【这当然可以理解。】
【因为患者有永久的神经性损伤，物理上已经不可能醒来了。】
【我们能做的只有输入更多的药物，进行更多的外界刺激，同时观测并记录脑部数据，以收集研究资料。】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脑活动将随时有可能中止，仅存的意识或许也会承受煎熬。】
【因此，请医护人员尊重家属意见，只对向星星进行最低程度的监测，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刺激和干涉。】
【家人备注：】
【请尽量少打扰星星，安静的环境中，做的梦也会更美好一些。】
【每晚八点半，给她戴上耳机，放30分钟的睡前故事，那样她会睡得更香。】
【我们知道呼吸机没有味道，但还是麻烦照顾一下那瓶花，我们从书上看到，人的皮肤也会和外界交换气体，她贪甜，虽然吃不到了，但或许能感受到。】
【最后，如果奇迹发生，她醒过来了。】
【请一定联系她的父亲，不要联系母亲。】
【我怕她母亲也激动得晕过去。】
【如果她情况不稳定，家属一时又赶不到，请抓紧时间代替我告诉她——】
【“爸爸已经准备好听你的那些梦了。】
【“爸爸会把它们出版，变成故事集，讲给全世界的小朋友！”】
“呜……呜呜……”菩萨擦着眼泪和鼻涕哭道，“多好的孩子……多可怜的孩子……”
他转而望向了那个身体。
似乎，还有最后一丝起伏，最后一点温度。
“好慢啊。”菩萨抱怨道，“死得好慢。”
……
云海之上。
小女孩的神智早已模糊，就连形象都开始模糊。
林东也不忍心再去追问她的身份和地点。
只紧紧地，但又不敢太紧地抱着她。
使劲幻想着——
我是太阳，我很温暖，我会让所有生命繁衍不熄。
尽管如此，小女孩的消散却仍在持续。
渐渐地，她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了，只有一些散乱的意识，淡淡地，像是棉花糖的丝一样飘散而去。
“爸爸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爸爸妈妈……”
“大姐姐……对不起……”
“大哥哥……我好笨……”
“坏人……好坏……”
“爸爸……”
“妈妈……”
“爸爸……”
“妈……”
“……”
最后的一根丝，飘走了。
林东随之失去了支撑。
整个云海土崩瓦解。
但这一次，林东并不畏惧坠落。
他犹如一颗钢铁陨石，在气流中燃得通红。
我非常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我都记住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住了。
我会藏好自己。
直至将他们一网打尽。
……
菩萨再次回到了篝火旁。
忠义和法官在这里等很久了。
主教却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呜呜呜……完成了……”菩萨哽咽地摇着头，“以后，不要再给我这种目标了。”
忠义长舒了一口气：“你就当是我做的，罪罚都是我，下地狱的也是我。”
“但愿能这么算吧……话说，她为什么一定要死？”菩萨压低着头道，“她活着又能怎么样，你为什么这么坏，她连梦都不能做么？”
“不能。”忠义沉声道，“她既然能来这里，就一定能去别的地方，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更多人，这是不可容忍的，篝火还不能暴露。”
法官跟着叹道：“还好我们的主即便只是随意一瞥，也足够锁定那个女孩的坐标了。”
“不随意。”主教哼了一声，“主费了不少力气。”
菩萨无意再听，只转身道：“好了，我不管这里的事了，三天给了我三个任务，一个比一个恶心……我要平复心情，我要度假！”
法官抬手道：“可教授还没找到……”
“那是你们的事，我要休息！！”菩萨扭身就走。
“等等。”忠义一抬手便拉住了他，“最后一个小任务，完成后，法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度假金。”
“别瞧不起人，我会缺钱？”菩萨不忿道，“换句话说，我需要钱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普通的钱你当然不缺。”忠义点头道，“但合法的，不会被追查的，可以带出国挥霍的钱，你不需要么？法官可以为你安排一次拉斯维加斯豪华旅行，那些服务必须有干净钱才可以。”
“……”
“可以么菩萨？最后的任务，就一周，不用杀人，坐在那里就可以了。”
“……我先听听内容。”菩萨闷闷地嘟囔道。
“回到向星星的病房。”忠义拥着他说道，“看看有没有不明人士出现，顺便盯住她的父母，把一周内见面和联系的人名单给我。”
“这……也太麻烦了……”菩萨抱怨道。
“但很重要。”忠义比划道，“从向星星逃走，到你将她处理，这中间的几个小时，足够她将消息传出去了。你去守株待兔，不仅是杜绝隐患，也可能会抓到大鱼，如果真的立功，我的座次可以让给你。”
菩萨可见地摇摆了一下：“我……我现在的位置很好了。不过为了主，为了我们，我可以再坚持一周。”
“呵呵，”主教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辛苦了，主都看到了。”
“是吗，主一直在看吗？”菩萨顿时兴奋起来，接着又转望法官，“拉斯维加斯，你真的能安排？”
法官点头道，“300万美元之内的任何服务，举手之劳。”
“你们早这样，我积极性会高很多的。”菩萨一笑，兴冲冲地遁入了迷雾。
待他走了，法官才叹了口气。
“我们有些成员……太勉强了。”
“任何组织初期都会这样。”忠义拍了拍法官的肩膀，“一点点地，会好的。先别想教授的事了，主都拿他束手无策。”
“唉……”法官苦笑道，“忠义，还好有你。只要你想，我愿意随时把位置交给你。”
“你做的很好了，我有我的任务。”忠义与主教颔首过后，回身遁向迷雾，“天亮的会议，很可能是历史级别的，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余的，会后再部署吧。”
待忠义离去后，主教一阵怪笑。
“你真的愿意把位置给忠义么？”
“是的。”法官道。
“那就是吧，呵呵……”主教转而望着篝火，“你们最近祈愿的都是些麻烦的事，存货已经快用完了。”
法官可见地颤了一下：“……不是才供奉过？”
“主说不够用，就是不够用。”
“请主息怒，我会尽快组织下次供奉……”
“越快越好。”主教摆了摆手，“出去吧，主要休息了。”
025 分你一半
【咦？】
【大哥哥？】
【姐姐？】
【有人能听到吗？】
【这里是……死了以后的地方？】
【喂喂喂？】
【还好，完全不冷……】
【甚至还有点暖和。】
【嗨！】
【有——人——吗——！】
【不是吧！！】
【就我一个人？？？】
【那我可要唱歌啦？】
【太阳出来我晒太阳——月亮出来我晒月亮嘞——】
清早，床上。
林东痛苦地翻了个身，嘴里还在梦吟。
“好难听……”
“让我死……”
“停……快给我停……”
【诶？？？大哥哥？？？】
“！！！”林东瞬间惊坐而起，熟练地用冥想方式对答，“好朋友？？？”
【是我！！！！】
“你还活着？？”
【不知道啊。】
“你在哪？”
【不知道啊！！】
“不会是！！”林东一惊，抓着脸道，“完了……真的出现幻想中的朋友了……”
【我不是幻想！】
“幻想都会说这句话的。”
【你看我就在这里啊！！】
林东顺势一转。
小女孩……竟然就这么飘在他的眼前，大眼睛茫茫然看着林东。
“啊。”林东彻底低下了头，“我就猜了一次XP而已，副作用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么……而且唱歌好难听……”
“给你一拳！！！”小女孩飞过来想捶林东一下，小肉拳却直接穿过身体，搞得她自己也呆住了。
林东转头道，“没什么的，毕竟是幻想朋友，没法作用到现实。”
小女孩生气叉腰：“都说了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派蒙吗？”
“更不是应急食品！！”
“完了完了……”林东更绝望地抓着头，“连这个梗你都知道，一定是我的幻想了。”
“我生气了！”小女孩龇牙道，“那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好了吧？”
“比如……”
“我的名字。”小女孩鼓着脸道，“但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跟进调查，不然会被忠义大坏蛋发现的！”
“不调查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林东摇头道，“我用个人设备随便搜索一下都会留下痕迹，如果忠义的级别足够，浏览我的搜索记录不是难事。”
“啊啊啊啊！！”小女孩急得抓起头来，“这样的话……我岂不是真的成派蒙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这敲门也是不讲道理，响了一声就直接推开了。
虞郁探进头来，见林东非常正直地坐在床侧，只能说一脸失望。
“10分钟后出发。”
留下一句话，她便关门走了。
全程，小女孩就飘在林东身前，但虞郁明显什么都没看到。
至于林东与小女孩的对话，也通通是在意念中完成的，不会真的发出声音。
所以说……
“幻想再度得到印证了。”林东叹了口气起身，“我去尿尿，别跟着我。”
“谁要跟着啊！！”小女孩叉腰骂道，“大哥哥原来是这种人，后悔了跟你当朋友了！”
林东打着哈欠道：“你也是，你怎么这么话唠。”
“因为我……我……”小女孩说着说着，突然哽咽起来，“我好久好久……没见过真正的世界了啊。”
听到这个，林东难免一滞。
就算是幻想朋友，他也有些绷不住。
“……你是盲人？”林东止步说道。
“要你管！”小女孩已闷闷坐回床侧，“讨厌大哥哥……讨厌！再也不理你了！”
可她刚说完这个，又瞥了眼窗外，没忍住问道：“这里是蓟京吗？”
“是。”
“哇！我以为是国外呢！”小女孩兴奋地张开嘴，扑到窗前，看着远方的高楼单纯的惊呼着，“好厉害，已经这么厉害了！”
看着如初生一般的她，林东难免有些不忍。
就算只是我的幻想朋友。
也给她留下美好的回忆吧。
“你也是蓟京人么？”林东凑到窗边传念道。
“嗯！我就住在……”小女孩说至此，脸色忽然不安起来，闭着眼低下了头，“大哥哥……别再打听我的事了……会被大坏蛋发现的……”
幻想朋友到现在都想保护我么？
真假都好，林东决定认真对待。
“有办法的。”林东正色道，“既能证明你不是幻想，又不会露出破绽被忠义发现的方法，有的。”
“啊！那还不快说……”小女孩说道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使劲扭过头去，“刚刚说了，再也不理你了！”
“我错了好吧……”林东无奈道。
“诚恳一点！”
“对不起。”
“哼，谁让你是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呢，原谅你！”小女孩微睁开一只眼道，“所以那个方法是？”
林东这便掏出手机坐在她的身侧，尽量缓慢地解释道：
“说一个你生活中存在，我却不知道的地方。”
“最好是餐厅一类的公共场所，并告诉我那里的特征信息。”
“如果在现实中能得到印证，你就不可能是我的幻想了。”
“同时，我用手机搜索餐厅非常合理，忠义不可能通过这个锁定我。”
“！”小女孩听得嘴巴越张越圆，“虽然听不懂，但好厉害，不愧是公务员大哥哥！”
“呵，我可是在题海中卷了20年的男人。”林东哼笑道，“行了，快说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吧。”
“我想想……有了！”小女孩很快便拳掌一击，“欢乐多游乐园，里面有大过山车，特别特别可怕！”
“这个我知道。”林东摇头道，“换个小众点的。”
“小众……”小女孩又想了一会才说道，“我家院门口有个烤串摊子，爸爸会背着妈妈偷偷带我去吃，大腰子3块钱一串。”
“这个太模糊了……”林东无奈一笑，“大腰子卖3块，店主怕不是早破产了。”
“啊啊好麻烦……”小女孩烦躁地抓了抓头，“想不出来了……我好笨啊……”
林东倒是很理解，耐心地问道：“就想最近的，最近有没有去什么餐厅？”
“没……”
“那上次去餐厅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
“我告诉你了……我记性不好的……”小女孩哭丧着脸，偷偷打量着林东，“我是不是很笨啊……你别不要我……”
“不会的，就算只是幻想，你也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林东舒了口气道，“我先去洗漱了，你慢慢想。”
“嗯。”小女孩憨憨一笑，“嘿嘿，大哥哥也没那么讨厌嘛~~”
“呵，谁让我是大人呢。”
几番对话下来，林东其实已经信了50%，甚至想出了一些猜测。
就像B-002的夺舍一样，小女孩的窥梦或许也可以诠释为意识转移。
那样的话，当她在别人梦里的时候，身体突然死亡。
或许，会永远留在那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
对林东来说，脑子里多了些东西，一定是不爽的。
但如果没有小女孩，林东自己恐怕也都不存在了。
所以……
可以的。
如果她不是幻想朋友，是真的小女孩。
大脑，分一半给你住都可以。
026 有纯白过膝袜的未来！
早高峰。
虞郁仍然歪着头单手握方向盘，在应急车道一路穿梭。
副驾上的林东，则抱着一厚摞材料原地发呆。
这里面有秦尧的资料，猜拳受害者的资料，以及秦尧家和办公室的监控资料。
虞郁见林东没动静，不忘提醒道：“加油哦，等等开会要发言的。”
“发言？？我？？”林东一愣，“那怎么不早点给我！”
“还不是想让你睡个好觉。”虞郁呵笑道，“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处长很会疼人的。”
“会疼人就别让我发言！”林东忙低头翻起资料。
“没办法，老宁嘴笨，三两句就会聊僵，至于佳佳，她发言的时候与会者都会注意不该注意的地方，很难集中精力。”
“你自己就不能发言么！”
“哼。”虞郁神气一笑，“我也很认真地休息了一晚上，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呢。”
“我发现了，处长。”林东苦叹道，“情况越危急的时候，你就越没正经。”
“不这样调节情绪，理智会透支的。”虞郁随即又拍了拍林东，“这次的参会者，随便一个点头，你的编制和福利就有了，感受不到处长在给你表现机会？”
“……”林东竟无言以对。
好吧，就当是为了编制。
低头之前，他先用余光扫了眼后排。
小女孩正在后座上冥思苦想。
座位的皮革表面连一丝凹陷也没有。
所以不仅别人看不到她，她也不会在现实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按照她的意思，自己无法离开林东太远，如果超过极限距离，就会唰地传送回林东身旁。
倒是越来越像派蒙了。
好在，她也知道林东在忙，始终一个人乖乖在后座上思索去过的餐厅，唯一的交流就是上车的时候让林东帮她绑安全带，还被拒绝了。
林东也便不再管她，专心阅览起资料。
首先是B-002。
他是在睡梦中突然死亡的。
林东本来对他还有一丝不舍。
但看到那张死囚翻白眼的照片，瞬间就释然了。
发现这件事的是监控室的值班员，他注意到B-002的身体很久没有呼吸起伏，第一时间呼叫同事前去检查，但还是晚了。
回看实时监控，B-002除了死亡瞬间“泄了口气一耷拉”外，没有任何征兆与挣扎。
之后的尸检中，血液未见异常，身体器官除了一些炎症外，完全正常。
现在正在进行更系统性的深入排查，不仅是医学上的，还有人员上的。
从虞郁将他交接出去开始，所有与他直接接触过的人员都被控制了，逐一审讯。
“这件事。”虞郁换了左手握方向盘，右手点了点资料道，“只有可能是内部人下的手。”
“同感。”林东当即点头。
【猜拳者已经抹杀】
【虞郁无须抹杀】
【教授无法抹杀】
林东当然记得篝火前“主的发言”，只是不能明说。
关于B-002的死亡，大概率是“主”做的，但并非100%确定。
考虑到忠义的身份，“主”操纵134工作组的人进行暗杀，顺势包装成自己的“神迹”，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至于为何【虞郁无须抹杀】，可以有很多猜测。
林东不禁望向了正认认真真违反交通规则的虞郁。
搞不好这个女人就是主呢？
或者她就是忠义？
不行。
不能这么想下去。
如果怀疑一切，那么任何推理也便沦为荒谬了。
对她是个“坏女人”的怀疑可以保留。
但接下来的事情，必须预设她是“好女人”才能推进。
林东也便暂且放下了这些纷乱的遐想，拿起了秦尧的资料。
秦尧的一生同林东所知的一样，没什么新鲜的地方。
现在他所有留下的东西已经被收集起来了，那是一串长长的表单，由专人进行逐项检查，等结果就好了。
麻烦的还是实验室那里。
作为科研人员，他曾申请过很多实验用品。
他的电子设备中，也可能存有关键信息。
但由于大火，这些线索都被抹除了。
本来，监控好歹也能留下些什么。
但学校的录像只保留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秦尧始终在……喝酒。
除此之外，唯一进过他办公室的就是判作业的林东。
至于火灾前的录像，倒是每一秒都清清楚楚。
只是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拍到，就连起火点也没有拍到。
秦尧家小区的监控也同样，只拍到了进出单元的居民。
现在正在挨户排查，但希望不大。
不考虑监控被替换的话。
的确只有隐形人/光速人能做到了。
至于秦尧自己，在一处逮捕B-002后约半个小时，便销毁了个人通讯设备，只身离开，不知所踪。
看来教授并不打算与这边合作。
法官说的也是“叛逃”而非“叛变”。
他又为什么要逃，能逃到哪里呢？
“看累了就歇会儿，这些事都还在调查中。”虞郁指了指材料道，“后面是B-002的猜拳路径，受害者增加到了7位，正在全力追查通讯记录，这更需要时间。”
“嗯，我晚些再看了。”林东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叹道，“基本可以判断，秦尧是在得知我出事后逃走的，猜拳怪人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但他坚持自己逃跑，并不打算寻求我们的保护。”虞郁沉沉点头，“所以在我这里，已经很难定义为良民了。”
“当然不可能是良民。”林东望向窗外茫然看着他们的交警，“秦尧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如果执意隐藏自己，恐怕很难找到。”
“不难的，总会有痕迹的。”虞郁却是一脸轻松，“猜拳怪人我们都能抓到，其他的也可以。”
“那是侥幸。”林东摇头道，“B-002哪怕再聪明一点点，正常一点点，或是我反应慢一点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没什么侥幸，都是你争取的。”虞郁揉着林东的脑袋道，“接下来的会议，辛苦你继续争取了。”
“争取什么，编制？”
“未来。”虞郁抬手向前一挥，“一个有纯白过膝袜的未来！”
“？？？？”
虞郁随之一笑：“你的很好猜哦~”
027 恐惧的力量
半小时后，Suv驶向了一个没有牌匾的院落。
林东老远就看到了宁错，一身打工人的衬衫，非常显眼。
不过宁哥境遇并不太好，他正在跟院门口的西装男吵架。
“再说一次，我是参会人员。”宁错举着证件指向院内，“我都进去过十几次了。”
“是，我记得你。”西装男纹丝不动道，“但你今天不在名单内。”
“你知道从西苹挤地铁过来有多难么？”宁错骂道，“一个半小时，我把身体扭成什么样子才挤到这里！”
“对不起，你今天不在名单内。”
“……”
僵持之间，SUV已停至门前。
林东摇下车窗招了招手：“宁哥，上车。”
宁错这便哼了一声，快步走来登上车子，“咣”地撞上车门。
吓得小女孩赶紧挪了挪，很委屈的样子。
宁错当然也是看不见小女孩的。
但他看得见林东。
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衣装整洁，舒舒服服，坐在豪华车副座的林东。
这个瞬间，宁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可是……从西苹，挤一号线来的。”他沉着脸道。
“哦，那是有点远。”林东嘿嘿一笑，“干嘛买那么远的房子嘛。”
“很好……我改主意了。”宁错空洞地看着林东，老丧尸一样抓住了他的肩膀，“来，住我家，我保护你，新人就由我来疼爱。”
“别别别，宁哥不至于！”
此时，西装男也绕到了车旁，敲下主驾的车窗后，俯身与虞郁说道：
“虞处长，您和林东在名单上，但宁错不在，希望您配合。”
虞郁静静问道：“苏勋定的名单？”
“我不清楚，但一定是聂云主任批的。”
“因为哪件事？”虞郁追问道，“宁错打伤安全员，还是B-002过于危险？”
“这我更不可能清楚。”西装男道，“我们只是收到指示，暂时禁止一切能力者通过。”
“看来是被B-002吓到了。”虞郁叹道，“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紧跟着回头道：“老宁，门口等吧。”
“……”宁错脸一僵，颤颤问道，“处长……我不会真的……真的下岗了吧……贷款还差几百万呢……”
“比下岗严重。”虞郁冷着脸点了点头，“不过放心，你是我的人，不会怎么样的。”
“……”宁错一咬牙，打开车门，低头喃语道，“房子……倒也无所谓，大不了还给银行。如果处长真的难做的话，我当临时工也好，去送外卖也好，活得下去。”
“何必那么狼狈，直接去犯罪吧。”虞郁话锋一转，凝向了西装男，“记住你们今天的选择，一位最忠诚的战士，随时会成为最恐怖的罪犯。”
西装男一颤：“虞处长……我只是个管理通行的。”
“我也只是发泄一下情绪。”虞郁舒了口气后，冷冷下令，“老宁，下个任务——站在门口，站得笔直，让每个人进来的人都看到你。”
“收到！”宁错嘴一咧，挺身下车。
车门撞上，车窗摇起，抬杆放行。
虞郁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
林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很显然，里面的人在恐惧。
B-002，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随时随地，不可预知，甚于死亡的恐惧。
也正因其不可预知，导致这个恐惧很难有具体的目标。
那就只好恐惧所有能力者了。
……
很快，SUV已泊入车位。
虞郁却仍双手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
短暂停顿片刻后，她淡然开口。
“林东，等等的发言，你可以拿出所有气势。”
“骂人也可以。”
“说任何一个人废物都可以。”
“让他们意识到。”
“我们在拿什么工作。”
林东沉沉点头。
“收到。”
“这么干脆？”虞郁问道，“不怕编制没了？”
“处长。”林东也凝视着前方道：
“我非常理解老宁的遭遇，并且非常清楚，今后我可能也会那样。”
“所以这道题，不必你说，我的思路也足够坚决——”
“如果他们坚持不恢复老宁的身份和尊严。”
“这编制，不要也罢。”
看着林东紧绷的神色，虞郁难抑一叹：“秦尧看得很远。”
林东点了点头。
【羊群恐慌并敌视狼。】
【善意的狼被辜负了。】
【开始痛恨无知的羊。】
【接着，】
【就是仇恨的循环。】
“大哥哥……”
身后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犹豫的声音。
“嗯？”林东并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地用意念询问。
“我不想打扰你……但刚刚……你有点……有点坏人的感觉了。”
林东恍然。
这个瞬间，他忽然有些理解“篝火众”了。
“我……我还是不打扰你了……小孩子太吵会被大人讨厌的……”小女孩这便又缩回了身，两只小手攥在一起，紧闭双眼嘟囔起来。
“在干什么？”林东问。
“许愿。”
“什么愿？”
“说了就不灵了。”
“不说也不会灵的。”
“讨厌大哥哥！”
“哈哈。”林东神色微微一松，传念道，“是在祈祷我不要变成坏人吗？”
“可恶！！大哥哥可恶！！”小女孩头一低，呜呜隆隆难受起来，“猜到也不要说出来啊，该不灵了……笨蛋大哥哥！！”
“哈哈。”林东柔声传念道，“有我最好的朋友监督，我可成不了坏人。”
“这么一说……是诶！”小女孩头一扬，瞬间又有精神了，鼓着拳头气势汹汹道，“你要是敢变坏，我就……我就给你唱歌！一天到晚的唱！单曲循环！太阳出来我晒太阳~~月亮出来我~~”
“停停停！！你是唐僧么！！”
“哈哈哈，悟空你可要听话哦！”
谈笑间，戾气也跟着消散一空。
温和的神色再次出现在林东的脸上。
或许，就在刚刚。
我最好的朋友。
又救了我一次。
028 D-011（感谢盟主超人UALTMAN！）
虞郁和林东进入会议室的时候，长桌前已经坐满了各种正装人士，只剩下两个空位了。
小女孩第一时间钻到了桌子底下，一方面她非常喜欢钻桌子，另一方面她也有自己的任务。
“正义的线人，这次要直接指认忠义！”小女孩气势汹汹地爬了进去。
“压力别太大。”林东不动声色地传念道，“忠义并不一定在这里，但有说话语调相似的还是提醒我一下，反正你也只是幻想朋友，情报的参考价值很低。”
“桌子底下真好玩哈哈哈~~”
“……”
算了，毕竟是派蒙，还是当吉祥物用吧。
林东转而用余光观察会场。
与会者不到二十人，从年龄和气质来看，很难找出一个小人物。
过于普通的自己，反而鹤立鸡群，十分耀眼。
等等，对面那两坨眉毛看着眼熟，正挤眉弄眼地跟这边打招呼呢。
哎嘛！
这不是我滴苏主任嘛！
不过林东好像是误会了，他其实是在跟虞郁打招呼，而且不怎么礼貌。
“16个人，都在等你们。”苏勋沉着嗓子说道。
“不是没迟到么。”虞郁一脸轻松地脱下风衣，冲林东努了努嘴，“小林昨晚冒着生命危险加班，我让他多睡5分钟。”
“又是这种理由……”苏勋看到林东，神色不觉温和了一些，顺势与他左侧的男人说道，“主任，这就是林东。”
男人立即接着郑重起身。
他没有刻意拿捏姿势，但就是挺得笔直。
男人的头发有些稀疏，但眼神非常犀利，明明整张脸都像是刀子削出来的山峰一样，但林东偏偏又感受到了一种慈爱。
“林东，好样的。”男人对着林东重重颔首，“我是聂云，那个被你纠正了严重误判的人。”
“…………”林东整个人都不好了。
何必行此大礼！
如果他早见到聂云，怕是审讯的时候气势都不敢那么足了。
“聂主任别这样。”虞郁赶紧笑着拍了拍林东，“小林都吓坏了。”
“这是必要的。”聂云利落地抬起头，直视着林东，好像在检讨一样说道，“我的误判险些造成严重后果，已请示上级进行处分，今天的身份是代理主任。”
与此同时，他快速扫视全场：“也请诸位知悉，如果没有林东坚决审讯，这里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包括我，都已经没资格坐在这里了。”
眼见聂云如此，全场人也都跟着起身表态。
“看过审讯录像后，我由衷地敬佩林东的牺牲精神。”
“小林的能力同样出众，从受害者到审讯师的身份转换，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
“我代本组的审讯专家向林东送上敬意。”
不能说赞不绝口，只能说赞不绝口了属于是。
“我就没功劳？”虞郁扭头哼道。
聂云脸一抖，指了指会议室四角的摄像机：“这次会议还有77名远程参会者，有意见私下说，先就坐进正题吧。”
虞郁一滞，这才望向了那几台大号的摄影机：“保密范围是不是太大了？”
“这也是议题之一。”聂云压了压手道，“坐吧，都坐，小林你也坐。”
随着全体人员落坐，聂云示意可以开始录像后，苏勋照着稿子展开主持发言：
“近4个月以来，134工作组已经证实了4例超自然能力者的存在，并完成收容。”
“经研究初步确认，现有科学技术还无法解析这些超自然现象。”
“在这四例能力者中，前三例的危害与影响非常有限。”
“因此长期以来，我组的工作只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仅在科研与医学方向与外部合作。”
“但就在昨日，随着第四例能力者的落网，我们不得不重新评估134工作组的战略高度。”
“经讨论，我组领导一致认为——”
“超自然能力的影响，正逐步进入不可控阶段，不宜再定性为一个极小范围，保密性质的工作。”
“面对这个即将影响世界格局的，历史级别的大议题，大事件、大变革。”
“因此，在上级的指示下，我组特此召开扩大会议。”
“希望远程旁听的同仁，能严肃对待，在会后给出意见。”
“接下来，由一处介绍已证实的4位能力者。”
“一处处长，请。”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望向虞郁。
虞郁却只是支着头，手挡在额前，一动不动。
沉默，就这么持续了七八秒。
气氛逐渐开始不对。
林东浑身冒汗，斜眼打量过去。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眼睛是闭着的！
喘息有点重，这是大姐姐的打鼾么？
妈的，阿勋念稿是有点催眠，但也没这么高效吧！
沉寂之中。
聂云右边的男人歪过了身子。
“我来吧。”
聂云叹了口气，颔首应允。
此人随即挺身而起，与会场众人和摄像机行注目礼。
从面相上看，他甚至比聂云更加正派，也更加犀利，更加年轻，只是没有聂云那种内里的慈爱，除了锐利还是锐利。
短暂地行礼过后，他再次落座，展开发言。
“我是134工作组的副主任周磐毅，主管收容工作。”
“下面由我为大家进行讲解。”
“请看录像——”
与苏勋不同，周磐毅手上没有任何讲稿，仅对着墙上大屏中的录像资料，便可流利发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的普通女孩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是四个月前，我组控制的首位能力者——”
“C-013瞌睡虫。”
“简单解释一下，A、B、C、D代表能力者的危险程度，数字则是建档的时间顺序。”
“我们现阶段的编目和命名还有些草率，都是一处人员凭直觉定义的，欢迎各方面专家提出意见。”
“继续正题。”
“C-013是由警方发现的。”
“原因是接到了某超市报案，有人行窃。”
“但在行窃的时候，超市工作人员却睡着了。”
“C-013偷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睡着。”
周磐毅解释的同时，大屏上放出了超市监控。
那个女孩推着购物车，好像正在挑选货品。
但随着她的移动，周围的超市员工一个个倒下。
监控切了几次，每次都是同样的情况。
顺着录像，周磐毅继续讲解道：
“事后调查，同样的情况至少发生在了57个场景，其中包括一个派出所。”
“当时，C-013是来投案自首的，但警务人员正如你们看到的一样，睡着了。”
“由于案件过于奇诡，最终交由我组处理，由我们一处出面抓捕。”
“一处采取电话联系的方式，远程指挥C-013进入了一个卡车车厢，服下安眠药入睡后，运往收容地点。”
“对于能力的描述，C-013交代如下：”
“‘我醒着的时候周围人会入睡，我睡着后人们会醒来。’”
“同时，从她的口述和行为来看，我们相信她并非有意行窃。”
“只是收银员永远都在睡觉罢了。”
“现阶段，C-013依然由我组控制，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
“但并非所有能力者都会保持理智。”
“接下来，请展示D-011量子性征的资料。”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对像是双胞兄妹的照片出现在了大屏上。
就还……还挺好看。
“诸位看到的一男一女，都是D-011本人。”
“他的身份是一位男性主播。”
“在获得能力前，他通过在镜头前穿着女装的方式，打擦边球获得流量。”
“因为这件事被平台封禁后，他开始与粉丝进行交易，扮演女性发生关系。“
“大约在3个月前，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真的成为了女性，继而向平台发起投诉，要求恢复直播间。”
“平台反复确认过身份信息后，驳回了这个请求。”
“于是他亲自跑到了平台总部，赤身罗体站在了CEO面前。”
“下面请展示20秒左右的录像，开启声音。”
哦？！
林东这他娘的可就不困了，扭脸便瞪向大屏。
场景是办公区，从镜头视角来看，这段录像应该是旁人用手机拍摄的。
画面中央是一位失去理智的蓝发Coser，一斯不挂，疯狂砸门。
“你看啊！！！陈总你看啊！我是女的！！看啊！！！”
“我已经是女的了，为什么还不让我直播！！”
“直播间！！！我要我的直播间！！”
“我不要新的！！我就要和我原来的粉丝在一起！！！”
“陈昱你马死了！！！”
“快给我解封！！！”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就不能直播！！！”
最后，她脱力地瘫坐在了地上，抹泪哭泣。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我就要我的直播间……”
“呜呜呜……”
周磐毅适时抬起了手。
“好了，就到这里。”
“相信诸位也能感受到，此时D-011的精神已经产生了问题。”
“警方将其控制后，很快叫来了他的家人。”
“他的父亲见到他的性别后，当场失控，殴打并辱骂了D-011，表示这个变性人不是他的儿子。”
“但经过医院鉴定，D-011并没有做过任何手术。”
“第二天，当他在看守所醒来，变回了男人。”
“至此，我组接手工作，由一处出面收容。”
“之后我们邀请过多位心理专家进行治疗，依然无法挽救D-011的精神状况。”
“下面是他近期的录像。”
这次的画面，林东本能地有点不敢看……
但还是忍不住瞥了过去。
关押室中，D-011，脸上涂满了浓重的妆容。
眉毛像是用墨汁浸的，腮红犹如粉笔画的，口红更是像凝固的猪血一样。
从他腮上新生的胡茬来看，现在应是男性状态。
此时的他，正小心翼翼地，用口红在墙上画出了一个屏幕。
而后理了理头发，抬起手摆出了一个可爱的造型。
“梳子们~~我来啦~~~”
“静姝今天也美美哒~~”
“哈哈~~~”
“谢谢子曰的坦克！”
“嗯……今天直播什么呢……”
“啊啊，子曰说今天想看吃播？”
“那吃什么呢……普通的食物都有人吃过了啊。”
“有没有哪位聪明的梳子有提议啊~~”
“都没有哦……”
“那我有一个提议……”
“我们，吃，陈总吧？”
画面中，D-011的嘴角夸张地扬起，配合猪血一样的口红。像是嘴巴被向上撕开了一样。
很快，他看着那个用口红画的屏幕咯咯地笑了起来：
“哇哇哇，好多1111！！”
“太招恨了，陈昱怎么还不死啊！”
“好，我们吃他！”
接着，他抓起了旁边用不知多少根皮筋勒成小人的枕头，
“吃之前，先打死！！”
“陈昱！坏！”
“打打打！！”
“撕开！！”
“吃掉！！”
“唔唔唔……这是心~这是肝儿~~这是（哔哔）~”
“静姝把陈昱全吃了呢！就剩下脸啦！”
“你们看你们看，这张脸他还在笑呢，跟照片里一样，哈哈哈哈！”
D-011开心地抹着嘴，唇角乱掉的口红好像真吃了人一样。
录像定格在了这个画面。
029 我滴阿勋！
会场，寂静冷凝。
看过D-011的表现，即便在阳气这么重的地方，林东的感觉都很不好。
此时，坐在摄像机旁小桌子前的技术员抬了下手。
待聂云点头后，他才说道：“有3名远程参会者感觉不适，请求暂时离席。”
“休息15分钟吧，不，半小时。”聂云叹了口气道，“后面不要再展示视频了，这些内容，已经足以让远程参会的同仁严肃对待了。”
确认几台摄像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后，看着满场逐渐放松的与会者，聂云却又神色一肃。
“他们休息，我们不能休息。”聂云说话的同时，突然抄起本子朝对面砸去，“尤其是你！”
还好！
林东眼疾手快！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竟抢在本子砸到虞郁之前接住了。
聂云也只好苦笑着抽了口气：“叫醒她。”
林东忙摇了摇虞郁。
“嗯？”虞郁微微睁眼，跟着就要起身，“哦，散会散会……”
“没没没……”林东赶紧按下她，“才刚开始，组长要你醒醒。”
“哦。”虞郁揉了揉脑袋，瞬间换上了一副非常严肃的开会神情，一边在本子上画小人儿一边说道，“苏组长说的好，重点我都记住了。”
这搞得满场都苦笑起来。
连阿勋自己都狞着眉，一脸地铁老人的样子。
聂云无奈一叹，压了压手道：
“怪我，是我从前太放纵了。”
“虞郁你先醒醒神，我说一下情况。”
“虽然B-002个体已经死亡，但产生的影响仍在升级。”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在编目中增加了一个级别。”
“特级，也就是T级。”
“我们对这个级别的定义是，仅需自身能力，便可产生世界性动荡的。”
“猜拳怪人，也正式改编为T-001。”
“无论是我们还是上级，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耸人听闻的能力。”
“你们不知道，昨晚几乎发出战争警报了。”
“内容只有四个字——”
“不要猜拳。”
“你们也注意啊，千万不要邀请同事猜拳，就算开玩笑也不行。”
“今后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提议，是要当场击毙的。”
听到这里，林东本能地皱了下眉头。
“看来小林并不喜欢这个命令。”聂云轻叹道。
林东忙收回神色摇了摇头。
聂云也随之抬手一压。
“我理解你们一处的心情。”
“也希望一处能理解我。”
“突然出现T-001这种个体，难免会有些反应过度。”
“我收到的命令并不是禁止宁错参会。”
“而是禁止能力者出现在任何重要单位。”
“禁止能力者接近任何重要人员，警戒范围暂定为50米。”
“哦。”虞郁笑哼一声，拿出手机，“那我让宁错滚远些，别给工作组添堵。”
虞郁这样突然打断聂云讲话，林东是很慌的。
但考虑到宁错受到的不公待遇，她的言语似乎也可以容忍。
更神奇的是，聂云的威慑力唯独在虞郁身上不生效。
被虞郁如此阴阳，聂云也只是一脸苦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然而坐在偏右席的一个男人却举起了手。
“这点我同意……让宁错离远些，我同意。”
这个男人梳着潦草的偏分，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体态瘦弱，甚至有些驼背。
与周围人相比，他的知识气息明显更重一些，难免也更儒弱一些，就连刚刚的发言都有些畏缩。
男人既不敢直视虞郁，也不敢看其他人，就这么低头自语道：“能力者……是要收容的……放在外面，对所有人都是危险。”
听到这句话，多数与会者都皱起了眉。
对宁错的处理，他们心中是理亏的，是不甘心的。
短短几个月，宁错为134工作组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的状况不仅令人寒心，更是选择了懦弱。
只是他们不敢说罢了。
眼见如此，沉默许久的苏勋拿起了茶杯：“具体问题晚点讨论吧，我们多数人都是完全信任宁错的，会后我就申请特批，允许宁错入场。”
林东听得一脸迷乱。
阿勋你个浓眉大眼的，不是我们一处的死敌么？
虞郁忙挡着脸小声道：“昨天宁错的事，是这个小眼镜儿提出要严惩的，多亏苏勋求情才延后。”
“哦？”林东惊望苏勋。
那两坨便便眉，不觉间伟岸了起来。
不计前嫌，大局为重！
阿勋，我滴阿勋！
另一边，小眼镜却并未示弱。
“苏组长……我认为上级的决策是明智的，反而是在坐的诸位轻视问题了。”他说着向聂云颔首道，“组长，我请求发言。”
“说。”聂云点了点手表，“别太长。”
小眼镜儿应了一声，首先冲对面的林东微微抬手。
“我是科研处的汪琛，平时与学者接触多一些。”
“实际上，关于能力者对社会的影响，我们已经组织过多次小规模讨论了。”
“其中有一个观点很刺耳，但我们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最接近正确的。”
“那就是当能力者的数量和强度，达到一个阈值。”
“他们就会自发地联结成为一个群体，拥有‘共同种族’的认知。”
“届时，他们与我们，也就不再是一种生物了。”
“或许在分类上，他们仍然可以归于‘人属’。”
“但所属的亚种已非我们‘智人’。”
“而我们都清楚的是，在生物演化史上，‘人属’下已知的16个亚种人……”
“均已被智人灭绝。”
说至此，汪琛有些怯缩地顿住，揉了揉额头才又开口：
“昨天晚上，我看过T-001的资料后，与专家们通过电话。”
“科研组认为，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阈值将在三年内来临。”
“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先下手为强，让这个阈值永远停留在理论上。”
“所以，宁错不仅不能进来。”
“还应当进行收容。”
“甚至是……消灭。”
话罢，汪琛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虞郁尴尬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跟一处和宁错本人没有任何过节。”
“但提出科研组的观点，是我的职责。”
虞郁只看着一旁，默不作声。
但毫无疑问，一层阴霾已经笼盖了会场。
于林东而言，他当然不赞成将宁错怎么样。
但是。
【羊应当团结起来找出狼，并将其除掉。】
这不正是自己最初的回答么？
030 小林定有高见！
“大哥哥，大哥哥……”
小女孩不知何时从桌子底下探出身来。
“到课间了吗？”她傻呵呵问道。
林东神色一松，感觉好像又被救了一次。
“嗯，课间休息了。”林东默默传念道，“他们说话我也懒得听了，就算脑子能撑住，心情也快崩了。”
“就是就是，大人的事让大人解决。”小女孩捂着鼻子往桌子底下指道，“对面那个粗眉毛好恶心，偷偷把皮鞋脱了，在桌子底下两只脚互抠呢！”
“哦？”林东顺势望向对面的苏勋。
只见阿勋正襟危坐，不时点个头，记个笔记，一副认真考虑问题的样子。
“讨厌死了，我在底下都待不下去了。”小女孩骂道。
“你还能闻到味？”
“还用闻？这脚丫子看着就好臭！”
“哈哈……”
这下子，林东没憋住，笑出了声。
于是全场人望向了林东。
聂云顺势一笑：“看来小林有不同意见，最后几分钟，交给你了。”
汪琛本人也抬了抬眼镜，“愿闻一处高见。”
就连苏勋也匆忙套好了鞋子，一本正经抬手：
“小林我熟。”
“单枪匹马直面T-001，将其拆穿，令其认罪。”
“别看他初来乍到，对能力者的理解自成体系。”
“大家都认真听啊。”
操。
林东瞬间狰狞。
我他妈在笑阿勋你左右互抠啊！
如果现在回答“我闻到苏勋抠脚才笑的”……
会不会被拉出去肃清？
“啊哦。”小女孩好像也知道闯祸了，赶紧缩回桌子底下。
见林东犹豫，聂云很贴心地送上了微笑：“没关系的林东，你面对能力者的经验比我们所有人都丰富，说错了也没事，要敢说。”
虞郁也贴到林东耳边悄咪咪说道。
“编—制—福—利—房—女—朋—友—过—膝—袜—”
你妈的！
我XP真就写脸上了？这么明显的？
全场期待的凝视下，林东又一次没了选择。
他一面整理过思绪，一面扶案起身，先给大伙儿鞠了个躬。
“感谢老师们的信任。”
苏勋这可就不乐意了，浓眉一紧道：“好好坐着，少说套话，说事！”
林东忙应声落坐。
为了避免紧张，他谁也不敢看，愣盯着对面墙上的屏幕开了口：
“诚如苏组长所言，接下来为了沟通效率，我会效仿汪处长的表达方式，不会有任何语言的修饰，如若刺耳，请见谅。”
聂云当即点头：“我们组一向是这样的，大胆地说吧。”
“谢谢组长。”
在聂云的鼓励下，林东这才顺过了气，娓娓道来：
“我揭露T-001的事情，50%是侥幸，30%是才华，余下的20%，才是我独有的东西。”
“那就是理解。”
林东拾起手里的资料道：
“已知的四位能力者，年龄都没有超过30岁。”
“他们有着自己的三观、文化和身份认知。”
“但刚刚在周组长的介绍中，或许是因为时间原因，并没有提及这一点。”
“这恰恰暴露了一个问题。”
“我们对能力者的态度，欠缺一个维度——人文维度。”
“这也是我能揭露T-001的关键。”
“我理解他打游戏，他穷苦，他的理想主义和叛逆。”
“正因如此，我才能推演出他的行为和能力，与他相互认同，完成有效沟通。”
“但在上一代人，在位高权重者眼里，他的身份、思想和行为都是失败的、幼稚的、荒唐的、不可理解的。”
“就像长辈对电子游戏和动画片的态度一样。”
“如果预先持有轻蔑与敌视的态度。”
“那将永远无法理解能力者。”
“但与此同时，又会恐惧能力者的强大。”
“既不可理解，无法沟通，又莫名强大。”
“这也就造成了今世今刻的局面。”
“继续下去，也便会如汪处长所说。”
“恐惧会一步步化为仇恨，最终变成你生我死的局面。”
“而这一切，都始于今天对宁错的处理。”
“更关键的是。”
林东终于抬起头，直视起对面的一双双眼睛。
“如果形成全面敌对的局面。”
“输的必然是我们。”
如果说先前汪琛的发言，令全场蒙上了阴霾。
那现在林东的发言则让所有人一个抖擞。
最直观的原因就是不服，是血性，是战意。
“判断依据是？”周磐毅重声问道。
林东道：
“从现有能力者的资料来看。”
“他们不是家里定点出现的蟑螂，而是随时随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火种。”
“扑灭了也会有新的。”
“这种时候，如果大张旗鼓地展开搜捕。”
“结果只能是让那些火种更深地藏好自己，默默燃烧。”
“直至烧死我们。”
汪琛当即一个抬手，说道：
“林东，不要低估我们的能力和资源。”
“只要消灭的速度大于诞生的速度，局面就会持续向好。”
“从现有情况来看，全国范围内，平均一个月才会出现一例。”
一例？
林东想笑又不敢笑。
篝火众，虞郁，我，小女孩，大姐姐。
自己知道的就有十几个了。
而且就连小女孩都清楚：
【能力者第一原则——藏好自己！】
世界那么大。
天知道还藏着多少。
但考虑到忠义很可能在场，林东总不能说出这些事。
他只好从一个更偏激的角度反驳：
“就算你有自信，消灭快于诞生的自信。”
“那也总会有漏网的。”
“我们都很清楚，能力者的破坏性，并不依赖数量。”
“T-001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次，汪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七八秒后他才开口说道：
“T-001是极端个例，并且我们现在已经展开全面防范了。”
“另一方面，我们有完备的通讯监控系统，任何能力者之间的交流都无处遁形，即便偶有漏网之鱼，也很难聚集为群体。”
“至于是否有个体足以毁天灭地，我可以假设有。”
“那么然后呢？我们不消灭他，他就会感受到仁慈，绝不会毁天灭地了么？”
“不可能的。”
“这样的力量存在，本身就是危险，极不可控的危险。”
“你可以暂时逃避，甚至暂时团结。”
“但他仍然是凌驾于你生存之上的危险。”
汪琛说着扫视全场。
“想像一下，诸位。”
“如果T-001没有死亡，而是宣誓忠诚。”
“那么他就坐在这里，坐在你的旁边，参与了这场会议。”
“你会认为危险解除了，还是危险增加了？”
“相反，现在已经确定了T-001的死亡。”
“你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考虑到已知能力者‘精神失常’的概率是50%。”
“所以如果将能力者比喻为核武器。”
“他们中50%都会随时爆炸。”
“对于这样的存在，我想不到不消灭的理由。”
至此，会场的氛围再次被汪琛压了回来。
林东甚至都有些钦佩这个小眼镜儿。
他的解题思路，他的说服立场无非就是两个字——
安全。
偏偏，在现在的环境下，这两个字是无敌的。
本能上，林东并不想与他争论，也不想与任何人争论。
但他很清楚，按照汪琛的思路继续，可选答案只有一个——
《能力者灭绝计划》。
031 组魂！
眼见气氛凝滞，聂云抬手缓和一笑：
“没事的林东，汪处长不是针对你。”
“他与学者的交流比较多，身后有一个智囊团队。”
“能让他说这么多，你已经证明太多。”
汪琛也收了收眼镜，附和笑道：“小林想的非常长远了，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处讨论讨论，大家都会有所收获。”
就在林东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
虞郁稍一抬手，压住了他。
同时满是敌意地瞪向对面：
“汪琛，你一直坚称自己代表‘科学的观点’对吧？”
“刚刚林东开诚布公，就事论事。”
“而你，我已经数不清你用了多少辩论技巧了。”
“这科学么？”
“在说服谁？”
“目的是什么？”
汪琛一滞。
林东随之沉声道：
“我也正要提这一点。”
“随时会爆炸的核武器。”
“这是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双重错误表述。”
“1：成为能力者的前提是，他们必须是人类，而绝大多数人类必然是可控的，即便存在精神问题也是可控的，就连T-001都是可控的，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2：核武器是静态物品，没有主观意志，无法沟通，而能力者有，他们的想法会决定他们的行为，他是否起爆绝非随机，是他自己决定的，而他的决定正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综上，如果非要让汪处长的形容成立。”
“那我们主观上必须达成一个共识——”
“【不拿能力者当人，将其视为无法沟通，无法理解，来毁灭我们的怪物。】”
“有趣的是。”
“这个共识，恰恰也是汪处长所有表述的目的。”
“聂组长允许我大胆说，那下一句话就是我最大胆的发言——”
“汪处长在创造一个逻辑与心理的双重闭环，用以推动《能力者灭绝计划》。”
“最后，再次重申我的判断。”
“如果选择了这条路，输的会是我们。”
与汪琛的煽动之风不同。
虞郁是一根钉子，林东是一把锤子。
咣咣两响，将质疑砸进了所有人的脑袋里。
凝滞之间，聂云又一抬手：“到此为止，讨论归讨论，别扣帽子。”
“是啊，说观点么，别针对人。”苏勋赶紧起身，“唉，不过你们一处这风格倒也正常。走走走，小林我领你倒杯水去，准备下半场。”
周磐毅却手一扬，打断了苏勋。
“我同意一处的意见，除了‘输的会是我们’。”
“不过这是技术问题，以后再讨论。”
“今天，首先要解决的是思想问题。”
“我们都知道，这次的会议，势必会影响后续战略。”
“所以汪琛，你如果有什么个人倾向，请坦诚交代。”
刚刚缓和一点点的氛围，又再次被他搞僵了。
众目睽睽之下，汪琛使劲抓了抓头后，心一横，紧咬了口牙：
“我……”
“我承认……”
“我非常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他们比我们强大太多了，如果让一切自然地发展，被淘汰的会是我们。”
“更恐怖的还不是淘汰……而是支配。”
“绝不是支配奴隶的那种支配……”
“而是从筛选顺从的个体开始，控制生育，统一圈养，追求效益……”
“就想我们对待畜生一样。”
“我不想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生活在那样的世界。”
“所以我必须反抗，哪怕牺牲也可以，总比被驯化要强。”
“我承认，这些发言……掺杂了相当程度的个人思想。”
“但我坚持认为，这与本组工作并不矛盾。”
“必须，将他们视为怪物……不能有一丝仁慈和犹豫。”
“必须全社会……全人类达成这个共识……”
“啊……啊……”
汪琛说着紧闭双眼，恨恨闷叫两声，似乎是在抱怨自己的无能。
接着，他匆忙整理了一下仪态，起身道。
“我去冷静一下，停职也可以……”
“对不起组长，我的意志……跟不上队伍了。”
“别乱，都是正常的心理现象。”聂云跟着起身道，“你先回去陪陪孩子，不过只给你三天时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调整好了立刻归组。”
“谢谢组长……”汪琛这便拿起本子，谁也不敢看，闷头朝外走去。
路过林东和虞郁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歉意。
“他自己倒更像个怪物了。”虞郁像看垃圾一样送走了他。
林东倒是十分理解。
倘若自己处在汪琛的位置上，且并不知悉“篝火众”的事情……
搞不好，比他还崩。
“我们也休息五分钟。”聂云手一挥，冲旁边的苏勋努了努嘴，“后面老苏你多调节气氛，别再搞得这么压抑了，我们现在一个人都不能失去。”
“是是是，怪我怪我！”苏勋忙拿起聂云的水杯，冲林东挑了挑眉，像是课间好朋友一样，邀林东一同去接水。
林东也是眼儿一瞪。
好啊你个浓眉大眼的，看着挺牛逼，原来是气氛组的！
仔细想想，这个设定很妙。
134组的工作本来就与诡异和恐惧为伍，又要严格保密。
自己才第一次参会，就几次压抑得要吐了。
这种强度的工作，心理调节非常重要。
从这个角度来看……
苏勋才是组魂！
不愧是你，我滴阿勋！
饮水间。
苏勋续上茶水，也不急着回去，就这么抚着保温杯吧唧起嘴来。
“可惜了，汪琛是个好同志……”
“他会回来的吧？”林东接着水问道。
苏勋饮了口茶，抚着杯子叹道：“不好说。”
林东忽然有些愧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的发言很好，问题就在于……”苏勋有些不忍地望向林东，“好过头了。”
“……请苏组长明示。”
苏勋看了眼走廊，顿了顿才说道：“平庸一些，才能离开一处。”
“……我在一处呆的挺好。”
“昨晚也挺好？”苏勋抿嘴问道，“摸过枪了吧。”
“……”
苏勋舒了口气，拍着林东的肩头道：
“我只是告诉你，如果想离开一处，就平庸一些。”
“不一定来我这里，哪个部门都可以。”
“我当然愿意看到人才发光发热。”
“但不该以性命为代价。”
“就像聂组长说的，我们不能再失去了。”
“人各有志，你自己决定吧。”
至此，苏勋也端着茶杯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虞郁如果问我说了什么，你如实告知就好了。”
“谢谢苏组长。”林东颔首相送。
虽然阿勋的表述似乎还是在挖人，但林东还是感激他的。
但也正如他所说，人各有志。
身为做题家，面对这混沌的未来。
他所渴望的，早已不是绝对安全。
032 就这？
回到会场，虞郁并没有向林东问什么。
而是再次回归了……大姐姐打鼾状态。
下半程会议开始。
周磐毅简要介绍了剩下的两位能力者后，苏勋接棒，照着讲稿说明了现在的局势，提出了一系列倡议，总之就是林东也要听睡着的那种讲话。
最后是远程参会者的发言和提问时间。
这个过程并没有视频和声音，是通过会场的技术人员口头转达的。
技术人员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很快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注意到，一处被频繁提及，却又很模糊，能否明确这部分内容。”
聂云直接抬手接过了问题。
“一处诞生于工作组成立之前。”
“在他们的调查和佐证下，我们才论证并成立了工作组。”
“一直以来，一处的工作和人员都是自主安排的，类似于足球场上的自由人，他们自己决定该出现在哪里，承担什么职责。”
“在与能力者的对峙中，一处始终冲在最前面，包括这次对T-001的抓捕，也是一处敏锐地捕捉到了‘猜拳’行为，并快速推断出能力的全貌。”
“可以说，先前所有的重大突破，全部与一处相关，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反复提及。”
“但由于其工作的特殊性质，即便是在我们内部，也不便公开处室资料。”
“完毕。”
短暂地停顿过后，技术人员转达道：
“谢谢组长的讲解，我在这里由衷地表达对一处的敬佩。”
“虽然看不到一处的人员，也不知道姓名。”
“但感谢你们的先知先觉，英勇与牺牲。”
“发言完毕。”
林东这才意识到，他和虞郁的声像，应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目的就是不让远程参会者看到。
与这里的其他人不同，一处是冲在最前面的，理应做到身份保密。
由此可以推断，大多数洞悉一处内幕的人，应该就在这个会场内。
这样的话……
林东暗暗扫视全场。
忠义。
就在我面前。
……
不知过了多久。
林东忽然耳朵一痒。
“这么妩媚，在解题吗？”虞郁挡着脸贴在他的耳畔说道。
“……”林东匆匆一躲，红着脸道，“就发会儿呆。”
“又骗人。”虞郁笑着摆正了姿势，理了理袖口，“看好了，处长要认真起来了。”
“啊？”
林东茫然四望。
此时，几台摄像机都已经关闭，正在被技术人员撤走。
周围人也都在合起本子，似乎随时都会起身离开。
看来已经宣布散会了。
虞郁却不合时宜地重重点了下桌子：“就这？”
全场一滞，聂云无奈道：“有话快说。”
虞郁往后一仰，翘着腿指向林东：“编制，福利，房子。”
一屋子人这才松了口气。
聂云无奈道：“这些自然有，没必要开会说。”
“少来，我太懂你们了。”虞郁点着桌子道，“就现在，敲定，立刻。”
对面，苏勋眉一横：“有说亏待林东么？邀功也不是你这么邀的。”
“行了，老苏。”另一侧的周磐毅却抬手道，“林东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确实应该立刻落实表彰，英雄就该有英雄的待遇，不然谁还当英雄？”
“也……有道理。”苏勋的眉型，这便从“==”变成了“≈≈”。
林东也算看出来了。
阿勋真就是气氛组，完全被另一个副组长周磐毅碾压了。
那此时阿勋该怎么办呢？
他很娴熟地凑向了聂云。
“组长，您看……”
“按一等功标准进行表彰。”聂云当即冲林东点头道，“但不能公开，希望你理解。”
林东刚要起身言谢，却被虞郁一把按了下去。
“就这？”虞郁顺势眯眼道。
聂云无奈，转而望向苏勋：“编制先走行政，职级能定多高定多高，住房指标还有多少？”
顿时，苏勋愁成了地铁老人。
“组长……这个……”
林东更是眼儿一瞪。
阿勋，我还拿你当好人来着！
另一侧的周磐毅说道：“我记得前一段，有个大房子的使用权转给我们了？”
“那个不行的。”苏勋连忙摆手，“那种级别的宅邸，是用来安置特级人才的。”
“林东的贡献还不够么？”周磐毅冲对面抬手道，“况且，接下来的工作中，一处时刻都会面对危险，不宜再各自分散居住，那个房子的警戒水平，刚好可以当他们的安全宿舍。”
“这……这宿舍的标准也太高了……”苏勋愁道。
“行了，老苏。”聂云抬手一拍，“名义上先把居住权分配给林东，实质上作为一处宿舍使用，就这么定了。”
苏勋只得一叹：“是……”
聂云这便望向虞郁：“够意思了么？”
“大差不差。”虞郁这才拿本子起身：“后面想到什么再跟老苏提。”
苏勋吓得一个激灵：“别，你找组长去，别跟我提。”
“唉，老苏你能满足尽量满足。”聂云拍了拍苏勋的后背，四望道，“那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林东留一下。”
林东：“？”
猝不及防间，与会者已快速离场。
虞郁更是拍下了一张公交卡。
留下一句“省着点用”，然后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溜了。
妈的，这个女人才是最吝啬的吧！
最后一个人离开后，聂云起身亲手关上了门，接着坐到了林东旁边，身子向后一仰，揉着太阳穴缓声道：“个人谈话，放松点。”
“嗯嗯嗯。”
与刚刚开会时的气场不同，几息之间，聂云疲态尽显。
为了打起精神，他又干搓几把脸后才问道：“适应一处的工作么？不适应可以去别的部门。”
“适应的。”林东恨恨点头，“处长待我不薄。”
聂云一笑，拍着林东道：“那我默认你是有决心的人了。”
“……暂时是吧。”林东低着头道。
“看样子是累了，我也累，但没办法，这就是战斗。”聂云默视着前方问道，“你怎么看汪琛？”
林东一肃，随即答道：“跟您的看法一样，很正常的心理反应。”
“既然正常，也就代表它普遍存在了。”
聂云仰了仰，枕着双掌叹道：
“周磐毅说个人倾向不应代入工作，但有几个人能做到？”
“如果将战略选择，简化为‘和谐共处’与‘斩尽杀绝’。”
“你认为现阶段哪个路线占上风？”
林东默然。
宁错都被禁止入场了。
这还用想么？
“组长，这么大的问题，轮不到我去想。”林东道。
“当然，但你有能力去做。”
聂云缓缓放下双手，身体逐渐挺直。
再望向林东，剩下的只有坚毅：
“下面，我将向你口头传达密令。”
“这也是我真正得到的命令。”
“134工作组。”
“必须克服一切阻力。”
“选择和谐共处。”
033 你是最对的，你是最美的
篝火前。
主教、法官、美德、皇帝、偶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真麻烦……”美德一次又一次抱怨着，“都是因为猜拳者……真麻烦……”
偶像随之一叹：“教授在就好了，他总能提前猜到后面的事。”
“你什么意思？”皇帝有些恼怒，“你是说教授猜到了什么，所以提前叛逃？”
“是的，不行么？”偶像扭头骂道，“他猜到我们会因为皇帝的无能而提前暴露，可惜了，真希望叛逃的人是你！”
“暴露了又如何？我们早该公开宣布篝火的存在。”皇帝怒道，“倒是你，女人，害怕就滚，跟着你的教授一起滚！”
法官无奈抬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影响团结。”
美德却一笑：“嗨，让他们吵吧，等着也是等着。”
听到美德的调侃，皇帝和偶像反倒偃旗息鼓，一致盯向了美德。
皇帝：“你除了抱怨还会做什么？”
偶像：“还会说风凉话吧~~”
“哈哈哈。”美德拍着法官大笑道，“学会了么？这才叫劝架。”
法官也只好苦笑了。
片刻之后，忠义终于走出了阴影。
他叹息着来到火堆旁，沉声低吟：
“虽然表面还有争端。”
“但我十分确信。”
“他们想要和谐共处。”
篝火众同时低下了头。
美德：“麻烦了……真麻烦……”
偶像：“所以教授又猜对了。”
法官：“这是大概率事件。”
皇帝：“怕什么？我们不是早做过应对了么？”
“但愿有效吧。”忠义叹道。
“忠义……”皇帝沉吟，“我尊重你，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如此胆小，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藏起来？”
无人应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皇帝举起右臂。
“我，皇帝，发起投票。”
“我请求，由我本人剿灭一处全体人员。”
“与软弱疯癫的猜拳者不同。”
“我会让他们感受到刺入脑髓的恐惧。”
忠义瞬间抬手：“我反对。”
“理由？”皇帝按捺住暴躁说道，“现在剿灭一处，必然会加速他们的敌视，从而让我们的同类被迫选择团结，这不正是我们想看到的么？”
“不要小看他们的判断力。”忠义沉声道，“对一处动手，只会证明一处的英明，证明我们在恐惧一处，更会相当程度暴露篝火和我的存在。一处不仅不可剿灭，我们反而要竭力避免与一处对峙，限制他们的方法不是扼杀，而是切断情报源。”
“同意。”偶像点头道，“而且菩萨已经证实虞郁是能力者了，敢干这个活儿的人，呵呵，皇帝和她谁剿灭谁还不一定呢，小心成为下一个猜拳者。”
“我的千军万马会输给一个女人？！”皇帝怒道。
“不会不会，你最厉害了。”美德笑呵呵地拍了拍皇帝，“反正已经两票反对了，我弃权~够意思吧~”
“……”
“美德，请尊重投票。”法官跟着也举起了手，“我明确反对。现阶段的我们还没有能力与他们正面对抗。况且他们手上的人才比我们多得多，即便没有了一处，也会有二处三处四处。”
“那些都是些杂碎。”皇帝冲着篝火扬手道，“别忘了，我们有主！”
“呵呵……”主教突然笑了，“搞清楚顺序，是主有你们。”
“……”
看着僵硬的皇帝，主教森森笑个不停：
“主不在乎祈愿的是谁。”
“他们也好，你们也罢。”
“祈愿就是了。”
“主只希望快点结束。”
“你们和他们的事情也是。”
“这个无聊集会也是。”
“还有……”
“供品要用完了。”
“再这么怠慢……”
“主就要亲自索取了。”
……
会议室中。
随着聂云的讲解，一张巨幕在林东眼前展开。
能力者是在世界范围出现的。
大约在两个月前，相关的国际组织便已成立，一系列秘密公约相继签署。
像今天这样，林东与汪琛的争端，早已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世界主要成员中，西方国联的态度最为开放。
他们认为应该适时地公开消息，并给予能力者足够的地位和尊重，尽快迈向“能力者存在的未来社会”。
与之相比，东方各国保持谨慎，希望保密工作尽可能持续，且对“能力者存在的未来社会”表示悲观。
联邦及其盟友依旧是传统作风，左右横跳和稀泥，催生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局势出现。
而那些边缘国家，腰板已逐渐硬了起来，不禁让人怀疑他们已经拥有了足以威慑大国的存在。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扑朔迷离，但可以确定的是，情况很不乐观。
即便不考虑成员国相互隐瞒情报的情况，世界范围已证实的能力者也已达到了17名。
高度嫌疑者302名。
嫌疑者1375名。
并且每一天，这些数字都在加速增长。
令人称奇的是，这个群体的精神失常比例，的确很接近50%。
至此，聂云的语态也逐渐沉重。
“我们无论选择‘和谐共处’还是‘斩尽杀绝’，都是冒险。”
“前者养虎为患。”
“后者逼良为娼。”
“面对这个问题，汪琛组内的讨论还只是小儿科。”
“更全面、细致、严谨的论证早已完成。”
“正如你的发言一样。”
“斩尽杀绝是自寻死路。”
“和谐共处才是唯一可能的方向。”
“但也只是可能。”
“当然，战略选择并非静态。”
“如果发生特殊情况，比如能力者突然停止诞生，或者集体失去能力，集体全部发疯等等，战略也会随之调整。”
“只是现在，随着‘敌视能力者’思想的蔓延，我们没有继续观望的时间了。”
“任其发展，我们将被迫选择‘斩尽杀绝’。”
“所以林东。”
“就像你帮助T-001找回人性一样。”
“你接下来的任务是——”
“治愈D-011量子性征。”
“让他的精神回归正常。”
“让恐惧能力者的人看到希望。”
与此同时。
三个全新的问题拍在了林东的脑海中。
【为什么发疯率接近50%？】（非常困难）
【治愈D-011的方法是？】（困难）
【聂云是忠义么？】（简单）
不是！
几乎看到第三个问题的瞬间，林东便下达了判断。
任何推理都需要一个绝对的锚点。
正如解题时那些不证自明的公理一样。
134工作组内，必须有一个无条件信任的存在。
所以聂云，你必须不是忠义。
就在林东下达判断的瞬间。
大脑好似瞬间蒸发一般，直升云霄。
这一刻，曾无时不刻纠缠着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空，灵。
极，乐。
然而这感受却只一瞬。
下一刻，理智重新夺回了大脑。
顿时，尘世的庸扰如恶臭的污水般席染一切。
脏脏，恶心，令人绝望。
正因那空灵的极乐。
才有了这嗔燥的至悲。
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
让我再飞一会儿……
做题……我要做题……
我理解了，我全部都理解了。
理智才是折磨之源。
T-001，你是最对的，你是最美的。
做题……
做题最棒！
034 那个天堂没有这个
会议室中，聂云看着呆滞的林东，脸上闪出了一丝不祥。
但很快，又被厚重的慈爱覆盖。
他抬手轻拥着林东叹道：
“我知道有些突然。”
“这些事，从前都只会交给身经百战的人。”
“但正如你所说，他们丰富的经验，在这件事上反而是顽固的壁垒。”
“只有你单枪匹马与T-001对峙的片刻，才让我第一次看到治愈的希望。”
“给你几分钟时间，再消化一下。”
林东低着头，呆呆应了。
他理解聂云的无趣和庸常。
没去过天堂的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地狱。
不行……
不能这么想……
林东努力地想挥开那些疯狂无序的意念，努力地重新思考。
但一个期待，一种瘙痒，却始终在那里蠢蠢欲动，每次呼吸都要跳出来展示自己的妖娆。
再试一次。
再忘记一次。
再感受一次。
很简单的。
做题……做题就对了……
剩下的两个问题……
再答一次……
就一次。
正当他要下达判断的时候。
“呜哇！！！”
嗷嚎大哭的声音打断了他。
林东这才发现，小女孩想要抓他的肩膀却怎么都抓不到，只好坐在桌前撕心裂肺地大哭。
“呜呜呜……大哥哥……原来还是输了……”
“这个样子……已经是猜拳坏蛋了……”
“呜呜呜…………”
“我不要和猜拳坏蛋做朋友……”
“大哥哥回来……快回来……”
“……你不懂。”林东茫然地传念道，“猜拳怪人是对的……理智、思考、苦难……没必要的，直接去终点不好么……”
“呜哇…………”小女孩急得扯起了自己的头发，“不好不好不好！！！这样的大哥哥不好！”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哥哥你刚刚用能力了？”
“是啊……早该用的……”
“那就对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女孩飞扑上去喊道，“愿望！！大哥哥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就是做题……做题最棒了。”
“做题又是为了什么？”
“变强……”
“然后呢？”
“成为公务员……”
“再然后呢？！”
“再然后……”
林东呆呆地吟念着：
“父母开开心心养老……”
“福利房……女朋友……”
“过膝袜……”
“白色的……”
“不要太厚，要有一点点透。”
“袜角的地方，有一点点小绷，勒进去一些……”
“还有体温，暖暖的，摸上去……”
思绪至此。
林东眼儿一瞪。
“不对！那个天堂，并没有这个！”
这种时候，小女孩的表情，只能用异常复杂来形容了。
反正哭是哭不出来了，只是按着额头道：“我该怎么说呢……大哥哥被这种奇怪的愿望拯救了吗……”
“似乎是的。”林东紧跟着传念，“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是第几次了……”
“就是啊！”小女孩抹着眼角道，“还说我是幻想朋友！！”
“这件事回去再说……”
林东重又镇静下来。
天堂并不存在。
一切快乐都是有代价的。
即便不考虑尘世，只沉迷于那样的快感。
脑子也总有燃尽的一天。
从T-001的表现来看，很可能三个月就到头了。
林东这才想起虞郁的警示——
【头几次使用能力，请确认我在场，否则会很危险。】
大意了。
今后这个女人的每个字都要嚼烂。
回到眼前。
之前那道【聂云是忠义么？】的问题已经消失。
这么爽，明显是答对了。
就连身体都轻盈了些许，像是刚泡过温泉一样。
而另两道题，也依然存在。
至此，做题家能力的基础规则已然浮现。
如果答错，所有问题消失，等待下一次刷新。
如果答对，可以继续做剩下的题，是否会刷新还未知。
那么现在，剩下的问题是：
【为什么发疯率接近50%？】（非常困难）
【治愈D-011的方法是？】（困难）
都是很复杂的问题，暂时先放下吧。
要是实在忍不住……
就去考公群讨几张色图。
群里老哥什么存货都有。
好了，下面解决最后的问题就好了。
是否接受聂云的密令任务？
当然。
试图治愈D-011这件事，几乎没有危险性，且与接下来的题面不谋而合。
即便只出于直觉本能，林东也很想见一见D-011。
于是林东经过了“很久”的沉思过后，终于抬起了头。
“组长，我接受任务。”
“但有几点建议。”
看到林东纯粹的眼神，聂云也才松了口气，大方抬手：“请说。”
“第一，我会伪装成对D-011感兴趣才去接近，也请工作组暗中配合，不要暴露任务目标。”
“当然，这本来也是密令。”聂云点头道，“这个阶段，我们要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宜大张旗鼓地攻坚，这点虞郁会配合你，她在很久之前就在推进‘和谐共处’了。”
“那就好办了。”林东继而说道，“第二点建议，对于D-011，无论是否治愈成功，我都会出一篇报告，但绝不能署我的名字。”
“原因是？”
“我害怕。”林东诚恳点头，“T-001的死亡近在眼前，我不想太冒尖，今后在组内的地位也是，越边缘越普通越好。”
聂云神色一肃，沉声道：“我理解你的担忧。这样，今后你有什么重要的想法，可以单独与我联系。”
“好。”林东说话的同时，快速翻开本子，写下了几行字——
【正常聊天。】
【重要的事写在这里。】
这个行为，只是为了防范监听。
刚刚忠义很可能在场，他是有能力布下监听的。
当然，这里也应有足够的警戒排除监听。
可忠义也一定知道警戒方式与尺度。
虽然概率很低，但防范也很简单。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写在纸上。
见到这两行小字，聂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今后你很难回家了，相关事宜老苏正在安排，名义上你会被‘网络安全工作组’征召，进行几年的专项攻关，学校那边会配合，但父母那边你要自己想办法。”
“没问题的，我父母一定支持。”
一问一答之间，林东已经将真正想说的话写在了本子上。
【敌人是有组织的。】
【T-001和隐形人是杀手。】
【秦尧是目标。】
“哈哈，这我们大概也能推测出来。”聂云淡然道，“你父母只看档案，就是很好的人了，一定会支持你的工作。”
“是啊。”林东舒了口气问道，“顺便问一句，T-001的传播链调查得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笔下不停：
【考虑到T-001的死亡。】
【134组内很可能有他们的成员。】
“在查了，在查了。”聂云故作烦恼说道，“这件事覆盖范围很大，级别高，人员杂，你知道，很难找到什么客观证据，只能一个个做心理测试，很麻烦。”
“这样啊……”林东好奇问道，“最先调查的应该就是萧依父亲了吧？他到底是谁啊？”
【如果您信任我的话。】
【有怀疑对象可以告诉我。】
“这个不能说的。”聂云摆手道，“不是我不信任你，这种事太敏感了，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自然会知道。”
“啊这，您别开玩笑了……”林东傻笑着放下了笔。
就在他以为谈话要结束的时候。
聂云却拿起了笔，轻飘飘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宁错那边，能不能帮我们说点好话，别让他心存芥蒂。”
而他真正要说的是：
【替我盯好虞郁。】
【她足够忠诚、坚决和强韧。】
【但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林东一慌，忙答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毕竟是新来的……不如您亲自问候一下？”
“说的对。”聂云手一翻便合上了本子，挺身而起，“走，陪我一起去跟宁错道歉。”
“哦？”林东心情一阵舒爽，原地跳起，“好！现在就去！”
看到林东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头和跳跃能力。
聂云的脸上，再次闪出了那一丝不祥。
短暂地思索过后，他轻轻地拉住了林东。
“对了，还有一件事。”聂云缓缓地卷起袖管，“刚刚会前等你们的时候，我们都做过测试了，就差你和虞郁，不是不信任你，这是硬性要求。”
他说着，亮出小臂上一条浅浅的伤口。
接着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柄墨绿色的折叠刀，慈笑着递向林东。
“现在也没什么好手段，像我这样，将就划一下，见血就可以了。”
035 想吃什么，我喂你
妈的……
大意了……
林东心下一次次地骂着自己。
刚刚以为谈话结束，心情瞬间就放松了，没任何戒备地跳了起来。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已超越以往。
眼前，明明已经进行了这么深入的谈话，将那么多信息透露给聂云。
如果，现在如果被发现是能力者……
我将非常可能被定义为……
那个内鬼。
揭穿T-001这种事，也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打入134工作组的投名状。
迎接我的，将不再是收容那么温柔的处理了。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林东表面上却仍是一脸轻松，很随意地接过折叠刀，不快不慢地卷起袖管：“理解理解，见一丝血就可以了是吧？”
“嗯，一丝就可以。”聂云目不转睛地瞄向他的小臂。
林东则貌似十分平静地展开了折叠刀。
怎么办？！
硬切一刀？
还是立刻坦白？
把虞郁有药的事一并交代？
沉默之间，林东将刀刃一点点凑向自己的左小臂。
聂云的正义与英明不证自明。
但恰恰因为这个。
邪恶也就是我了。
又或者……逃跑？
凭借现在的体质，只要外面没有重型武器压制，能拦住我的只有宁错和虞郁。
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就算在，大概率也不会拦吧……
只是这样，就相当于畏罪潜逃了。
妈的不管了，先切下去，使劲切，万一有血呢……
就在刀刃触到皮肤的即瞬。
咚咚咚——
又是这个不讲道理的敲门声。
未等里面的人应允，那个女人的头就这么探了进来。
“这么久，在做奇怪的事？”
呼……
虽然危机没有解除，但看到虞郁，林东立刻放松了大半。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这个女人，就会有一种感觉。
天塌下来，她也能点着下巴蒙混过关。
“正好。”聂云笑着亮出手臂，“你也来，走个流程。”
虞郁神色一抽：“很疼的吧？”
“没办法，已知的方法只有这个。”聂云苦笑。
“不是见血就行么？”虞郁点着下巴道，“针扎可以吗？像验血一样？”
“可以。”聂云点头。
“哦，那先扎小林。”虞郁说着摸向口袋，抓出了一根梳理文件用的回形针，当着聂云的面一点点掰直后，抓来林东，掰着他的食指道，“很疼哦，不过就一下。”
“哦。”
“那你闭上眼睛，我倒数三声。”
“好……”
“3，我扎！”
“啊！”林东本能地一声短促的尖叫。
岂止是疼……简直是疼！
与验血扎针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手指比被门掩了还疼，穿竹签怕是都没这个疼。
不过好消息是。
流血了。
食指尖，清清楚楚地凝出了一颗鲜红的血滴。
“然后是我。”虞郁说着，又在自己左手食指轻轻一刺，接着亮给聂云，“可以了？”
“可以了。”聂云的脸上立刻荡出放松的微笑，拥了拥林东向外走去，“走走走，跟我去找宁错赔罪。”
“这个怕是要排队了。”虞郁笑着收起了回形针。
……
原来其他与会者那么匆忙地离场，并非溜之大吉。
而是去找门前的宁错。
为了不让他寒心，几乎每个人都上前与他握手，表示这个情况只是暂时的。
到聂云亲自登场的时候，宁错甚至眼眶酸红，有些感动。
直至上了车，他都不禁泪目回望：“领导们心里有我……”
“只是怕你反叛罢了。”虞郁抽出纸巾向后递去，“把眼睛擦干净，对外人不许这么可爱。”
“啊……都是假的？”宁错接过纸巾干巴巴问道，“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会下岗了对吧？”
“嗯。”虞郁点了点头，“这方面他们今天意外的大方，当场分给林东福利房了，看苏勋难受的样子，怕是有几百平哦。”
顿时，宁错再次的不好了，呆张着嘴问道：“我们……还有……福利房？”
“一直有啊。”虞郁随口道，“苏勋手里有几个指标，用来收买高等级能力者的。”
“那不就是我么！”宁错一把拍下了纸巾。
“可你不用收买就宣誓效忠了。”虞郁撅嘴道，“根本没来得及提哦。”
“这是我的错吗！”宁错再次双目泛红。
眼看宁哥要崩，林东赶紧笑嘻嘻回头劝道：“没事，宁哥，还是小房子温馨，我那个太大了，怕是压不住，小的好，小的才好……”
林东说着说着。
嘴巴就掉了下来。
就被宁错冷冷接住了。
“你妈的！！”林东捂着空洞的下颚骂道，“处长你管一管！！”
虞郁开心笑道：“男生嘛，打打闹闹不是很有趣。”
“呵，怎么不说了？”宁错举起林东的嘴巴冷笑道，“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宁哥喂你。”
“……”
太恐怖了。
自口男太恐怖了。
他才是最该改编成T级的！
036 重，要，的，东，西！
回到中心机房的时候，盒饭工餐已经到位。
配着沈一佳刚冲好的奶茶，一段简单的午休过后，一处的工作无缝回到了日常状态。
林东与宁错、沈一佳坐在第一排。
两位前辈的任务是在系统中筛查警方与能力者有关的资料，如果觉得足够可疑，就发给最后一排喝茶的虞郁，由她决定是否出勤。
虞郁则主要负责喝茶。
偶尔像是在打斗地主一样，随意点几下鼠标。
这个氛围，好像猜拳怪人的死亡和秦尧的出逃都不存在一样。
不过想想也对。
毕竟是公务员。
只是作为林东，看着逐渐进入工作节奏的同事们，第一次有了职场新人的错愕——
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也去看警方资料么？”林东回过头问道。
“无所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虞郁看着材料喝着茶，头也不抬地说道，“个人建议你关注焦点人物。”
林东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
永远只说命令，没有解释，甚至事到临头都没有解释。
正如林东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回形针刺穿自己皮肤的。
林东也只好拉了拉椅子，凑向了左边的沈一佳：“佳姐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有的，都是日常工作。”沈一佳抱着龙猫抱枕，指了指机房角落，“零食饮料在那个柜台，餐食会有人送，想去哪里叫我带路就好了，就带一次。”
林东也不好再打扰她，只好凑向另一端的宁错：“宁哥……”。
“起开。”宁错一脸冰冷地看着屏幕，“臭死了，全是福利房的味道。”
林东无奈地坐回了自己的工位。
他本想安静的工作，从阅览D-011的资料开始。
却忘记了，自己工位的电脑屏幕上，正坐着一个话唠。
“大哥哥被排挤了呢。”小女孩晃着腿呵笑道。
孩子嘴真甜。
林东没好气地传念道：“去去去，挡我屏幕了。”
“不是不是，我还没跟你汇报呢。”小女孩扭身飞到了林东身侧，鼓着双拳道，“开会的时候，所有人我都仔细观察了。”
“哦？”林东眉毛一挑，“有怀疑的对象没有？”
“有的！”小女孩神色一震。
“谁？”
“全部！”小女孩鼓着嘴，抬手转了一大圈，“全部都很可疑！”
“那不等于白说！”
“嘿嘿，也有判断啦。”小女孩神气地摆了摆手，“那个臭脚大眉毛，太憨了，不可能是忠义。”
“这可不能妄下定论。”林东抿嘴道，“大人的城府是远超你想像的，忠义可以伪装成任何人设，而且多数时候，一言不发地当背景板才是最稳妥的伪装，今天有胆量参与决策的发言者，在我这里反而身份偏好。”
“包括那个叔叔吗？”小女孩一脸不屑，又有些后怕地问道，“就那个中间逃走，吵着要灭绝能力者的叔叔？”
“嗯，他的想法和表现都很真实。”林东沉沉传念，“其余的发言者也是，聂云和苏勋不必多说，周磐毅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你慢点。”小女孩一脸懵晕地双手挠头，“这些名字都是谁啊……臭脚大眉毛是哪个？”
林东笑着摇了摇头。
毕竟是派蒙，记人名都还记不住呢，还是当吉祥物吧。
“反正也摸鱼，先处理我们的事情吧。”林东传念问道，“小派蒙，想到什么自证身份的线索了么。”
“都说了不是应急食品！”小女孩叉着腰怒视林东，狠狠说道，“哼，我想到了，但不告诉你！”
“哦，那自己玩去吧，我要工作了。”
“别别别！！”小女孩赶紧又拦在屏幕前，“我想起最近最近的，出去玩的事了，爸爸妈妈带我去过一个酒店，旁边有大山，窗户望出去就是湖。”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什么山庄来着……”小女孩挠着头道，“怎么都想不起来……”
林东正色传念：“那尽量给我一些细节，从启程开始，记得多少说多少。”
“嗯……”小女孩低头捏着手道，“开了好久好久的车才到的……住在高层，外面的湖水绿绿的，像大翡翠……山庄里还有大餐厅和游泳池，第二天外面去爬山来着，不过是开车上去的，爸爸说那里是中都最高的山……”
林东神色一提。
中都最高的山？
这个知识他是不知道的。
确定小女孩怎么都想不起山名后，林东只好换了台连接外网的电脑进行搜索——
百科知识立刻跳了出来：
【东望山】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森林覆盖率高达93%，主峰海拔3118米，是中都最高的山峰……】
“我找到那座山了。”林东忙传念道，“东什么山？”
小女孩像是被点燃了一样飞跃而起：“东望山！住的酒店叫东望山庄！”
！
林东神色一绷。
继续搜索【东望山庄】。
酒店广告立刻弹了出来——
【东望山庄，低价房源预定】
点进去，看内景图。
是真的！
窗户外面就是碧绿的大湖。
像翡翠一样！
原来中都还有这种地方？
只是，底下的预定按钮是灰色的。
下面还有零零散散的评论。
【5年前就停业了，怎么还能搜出来？】
【刚工作那年开会去过，挺不错，现在来看也就一般吧。】
【据说要重建，有消息吗？】
林东长抽了口气，颤颤传念：“你刚刚说……是最近去的？”
“呃……”小女孩头一低，“是我还记得的……最近的时候。”
短暂思索过后，林东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不是幻想朋友，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救了我好几命的，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小女孩激动地仰起头来。
却只看到林东眼里打转的泪水。
“别……大哥哥……同事会看到的啊。”
“控制不住。”
林东擦了把眼睛。
再抬头，已尽是杀意。
“好朋友。”
“告诉我你的一切。”
“我保证。”
“在绝对不被察觉的前提下。”
“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天也好，一年也好，一辈子也好。”
“我保证。”
小女孩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呆呆低下了头，左手捏右手，右手捏左手。
“这个不用的。”
“坏蛋虽然坏，但我不走的话……”
“爸爸妈妈，怎么忍心要弟弟妹妹。”
“明明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
“却让爸爸妈妈难过，让他们没有勇气要小孩了……”
“所以现在这样……”
“才是最好的吧。”
说至此，她傻呵呵地抬起了头。
“嗯！”
“现在的我，既不拖累爸爸妈妈，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已经赚到啦！”
“大哥哥不嫌我烦，让我继续当线人就可以了。”
“报仇什么的，不必啦。”
伴着她的笑容，林东的戾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但这绝不代表放下对篝火众的仇恨，只是用一种更深沉的方式将其深埋。
缓和片刻后，林东苦笑道：“报仇的事可以往后放，但我依然想知道你的全部信息，放心，保证不打草惊蛇。”
他说着，勾了勾手指：“我不方便动，你下来跟我拉钩。”
“幼稚！”小女孩却一脸不屑，“这么重要的事，要发誓的，拿重要的东西发誓。”
“那我以人格发誓，不打草惊蛇。”
“谁稀罕！”小女孩抱着身子一本正经道，“重，要，的，东，西！”
“房子？”
“呵。”小女孩眯着眼，嘴角一咧，“这么快就忘了么，大哥哥你的愿望呢？”
林东一颤：“……不要这么毒吧。”
“发誓！”
“呃……”
林东狞着脸低下了头。
“我以……永远看不到……白色过膝袜……发誓……”
“得知你的身份后，绝不会贸然调查，暴露自己……”
妈的好亏！
不然算了，这派蒙不要也罢。
037 吊诡难捱
为了避免了解小女孩情况时表现的太神经，林东借口透气来到了院子里，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玩起手机，这样一切表情就都很合理了。
在白色过膝袜的逆天毒誓下，小女孩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向星星。
小名是星星，总被人取笑是猩猩。
直到那一天，她依然在向同学很认真地解释。“是星星不是猩猩！”、“是向着星星飞，不是长得像猩猩！”
那是她现实生活的最后一天，六岁半，开学的那天。
她只记得自己排着路队走出学校。
老师在门口叫名字，叫一个名字会来一个家长接走。
她等啊等啊，迫不及待想要把今天得到表扬的事情告诉爸爸。
终于，轮到她了。
轰……
现实的记忆在此定格。
……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做梦，甚至可以进入别人的梦。
她发现这个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爸爸妈妈。
好想见到他们，好想抱他们，好想把梦告诉他们！
幸运的是，她很快就找到了爸爸。
不幸的是，那是一场噩梦——
学校门前，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从天而降的煤气罐。
像炮弹一样砸在地上，爆炸。
小孩子们浑身是血，哭着，爬着，支离破碎。
爸爸疯了一样找着，喊着星星，星星，我的星星。
他找到了，他的星星依然穿着穿着那身漂亮的小裙子。
只是，头不在了。
小女孩吓坏了。
吓得躲回了自己的梦里，很久没再出去。
直到有一天，她鼓足勇气再次推开了爸爸的门。
进入了一个美梦……
爸爸和妈妈有了新的孩子，一个小弟弟。
病房里，爸爸看着妈妈给小弟弟喂奶，傻乎乎地笑着，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小女孩也很开心，于是迫不及待地扮演起旁边的护士。
“爸爸，是我。”
她按捺着兴奋，揪了揪爸爸的衣服。
爸爸茫然地抬起头。
“是我，星星。”她嘻嘻一笑，笑得是那么美好，“弟弟真可爱！”
顿时。
爸爸的脸像抽象画一样干枯。
幸福荡然无存。
恐惧与悔恨笼罩一切。
嘭！！
煤气罐爆炸的声音传来。
所有的窗户同时破碎。
一个个煤气罐像炮弹一样砸入病房。
那些破碎的小孩一个个爬进了病房，每个人都穿着星星的衣服。
“爸爸……爸爸……”
“你不要我了……”
“你是坏爸爸……”
“我明明还没死……”
随着这个梦的崩溃，向星星才意识到。
在爸爸的梦里。
她永远永远永远……
是最恐怖的那个魇。
无论什么样的梦，她以怎样的形象出现。
只要她喊出“爸爸”那两个字。
唯一的结局，就是将爸爸拽回那一天的地狱。
于是，她就只敢偷看了。
扮演一个路人，偷偷感受爸爸的温暖。
但噩梦还是不时降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煤气罐和大火。
只有偶尔对未来的憧憬中，爸爸才能体会片刻的幸福。
“所以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吧。”向星星抹着眼睛嘿嘿笑道，“希望他们快点忘记我吧，大哥哥和大姐姐记得我就好。”
林东沉吟良久。
如此吊诡难捱的事情……
明明是可以化解的。
只要自己现在跑过去，找到小女孩的父母，说一些只有她们一家三口知道的事情，就可以相当程度地化解了……
但偏偏不能。
忠义的影子如凝固的浓烟般罩那里。
妈的，好希望他快点死……
林东低着头，微微活动起脖颈。
“星星，我这次真的以白色过膝袜起誓。”
“等忠义大坏蛋被抓住以后。”
“我一定陪你去看父母。”
“啊，这个就不用发毒誓了吧。”向星星挠着后脑袋笑道，“远远的，看一眼就够了，如果他们已经忘了我……那才是最好的。”
“不用这样。”林东抬头道，“现在这么发展下去，能力者的事情很快就会公开，你父母知道你依然存在也不会太惊讶，你可以把那些梦都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很幸福，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啊……这么一说……”小女孩捂嘴哽咽道，“我真的可以……”
“一定可以！”林东挥拳道，“当正义线人的故事也要讲给他们。”
“好好好！那故事可太多了。”小女孩刚一激动，又突然“咦”了一声，接着再次惊喜，“是大姐姐！大姐姐在叫我。”
“嗯？”林东惊道，“你的能力还可以使用？”
“不知道不知道，我只听到大姐姐在叫我。”小女孩兴奋道，“就好像在敲门。”
林东一喜。
如果能力还在。
这可就不是普通的派蒙了啊。
是五星满破派蒙！
“需要我睡觉么？”他激动问道。
“应该不用……我自己睡就好了……”小女孩嘟囔道，“那我先试试……”
“请。”
小女孩闭上眼飘在原地，很快便遁于无形。
应该是回到了梦里吧。
林东长舒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看着周围路过的其它机构的同事。
他感觉好起来了。
或许本也不该那么急。
一点点收集信息，开发能力，时不时摸个鱼。
这才是公务员的常态嘛！
今天中午，不如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让脑子休息一下。
搞不好做个梦还能混进小女孩的梦里，偷看到她的大姐姐哦。
林东想着想着，不禁仰起了头。
然后就看到了另一个大姐姐。
由于是仰视，大姐姐的脸被身体的一部分挡住了。
但看这个衬衫和风衣，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大姐姐了。
大姐姐和蔼地俯了下身，歪着头道：
“你很好哦，第一天就摸？”
林东仓皇起身：“不是你说无所谓的么……”
“工作内容无所谓，工作不工作还是有所谓的。”虞郁伸了个懒腰，“看来需要鞭策一下了。走，跟我出勤。”
“……我不是行政吗？”
“不是危险任务。”虞郁摸出车钥匙，朝着车位远远一点，“出了点小事件，我们去瞅瞅，就当散步了。”
林东警觉问道：“什么小事件？”
“知道一番直播么？”虞郁收了钥匙，朝SUV走去。
“我当是什么，不就是封了D-011的那个平台。”林东笑着跟了上去，“怎么，要调查女主播？”
“是老板，胡昱。”虞郁点了点头，“他被吃了。”
“……………………”
“没全被吃。”虞郁打开了车门，“脸还在。”
038 阻力
胡昱的“尸体”是由警方发现的，时间是23个小时前。
考虑到受害者社会影响力很大，警方暂时没有公布消息，而是逐级向上请示。
就在半小时前，请示呈交到了一位远程参会者面前。
他立即联系了134工作组，认为这起案件与D-011高度关联。
现在为止，虞郁得到的消息也还很有限，大概就是几个字——
【应该是被生吃的，只剩下脸。】
林东坐在违规超速的重型SUV上，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节奏。
虽然不想，但他还是请虞郁重播了一遍D-011的那段录像。
与之前的观感一样，D-011是个很直爽的人，想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
“我们，吃胡总吧？”
“太招恨了，吃他！”
“吃之前，先打死！！”
“胡昱！坏！”
“打打打！！”
“撕开！！”
“吃掉！！”
“唔唔唔……看到了吗，这是心~这是肝儿~~这是（哔哔）~”
“静姝把胡昱全吃了呢！就剩下脸啦！”
“你们看你们看，胡昱还在笑呢，跟照片里一样，哈哈哈哈！”
画面中的D-011开心地抹着嘴，唇角乱掉的口红好像真吃了人一样。
视频结束，虞郁拿回手机，神色难得凝重了些许：
“确认过很多次了，从被收容到现在，D-011全程都在监控底下，一步也没离开过，也没有与外界有过任何交流。”
林东当即道：“那凶手必然另有其人。”
“常理来说是这样，但一旦涉及能力者……”虞郁抬手在头侧轻轻一绕，“脑子难免会胡思乱想。”
“你的意思是……”林东咽了口吐沫道，“D-011有了新的能力……远程杀人？”
“不是我，是上午开会的那些人，尤其是远程参会的。”虞郁冷笑道，“他们认为D-011可以远程吃掉一个人类，用巫毒娃娃的方式。”
“这也太疯狂了。”林东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但T-001珠玉在前……提出这种猜测倒也合情合理。”
“所以就是就在刚刚，有人提议立刻对D-011实施死刑，一秒钟也不能让他活着了。”虞郁打着方向盘道，“毕竟除了胡昱，他最恨的应该抓捕他的我们。”
林东惊道：“直接处决？连调查和审讯都没有呢！”
“要我说多少遍。”虞郁狠狠拍了下喇叭，“碰到谁都能随便杀的能力者，疑罪从有。”
“所以我们是去定罪的？找几个证据然后把他处死？”林东咬着牙扭过头去，“这种事随便谁都能干，我不干。”
“你给我冷静点。”虞郁伸手弹了下林东的脸蛋，“你如果也情绪化，和那些废物还有什么不一样。”
林东闷闷舒了口气。
仅仅下一秒，他就想到了聂云的密令。
【克服一切阻力，选择和谐共处。】
【治愈D-011，让所有人看到希望。】
妈的，还没开始做，就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阻力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不仅快，还很精准，精准地击中了与会者最薄弱的那个点。
看林东逐渐展开思考，虞郁才松了口气说道：
“已经有太多人假设D-011拥有远程吃人能力了，不用浪费你的脑力去补充这部分推测。”
“你从常理角度出发，在不存在未知能力的前提下，用正常的逻辑解题。”
“还有20分钟到现场，时间够么？”
林东点了点头：“绰绰有余。”
思维的序幕随即展开。
不考虑未知能力的话，题面和已知条件早就列出了。
嗯，很规矩的题。
题眼更是一眼望穿——
【胡昱被吃得只剩下脸。】
这与D-011的疯狂直播完全一致。
不可能是凑巧。
只有见过这段表演的人，才能复刻这个结果。
不考虑未知能力的话，首先就排除了D-011本人作案。
那剩下有作案条件的人，就只有在案发前看过这段视频的人了。
包括有查看权限的领导、干员、基层技术人员，收容监控人员等等。
由此可以推断，这道题有两个可能的答案。
一，吃人魔就在我们内部。
二，我们内部的人将“吃法”传达给了外面的吃人魔。
无论是哪种，都更加印证了内鬼的存在。
也让忠义的阴影更加昏暗了一些。
至此，凶手范围锁定了，那动机呢？
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满足D-011吃掉胡昱的愿望么？
收益在哪里？
几乎在冒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聂云的任务再次浮现。
【克服一切阻力，选择和谐共处。】
【治愈D-011，让所有人看到希望。】
想到此，林东难抑一颤。
凶手在制造阻力。
目的是让真正的战略落空。
让恐惧蔓延。
其目标不仅是内部，更是高层。
越有名，越重要的人……
也就越危险。
当恐惧战胜理智。
《能力者灭绝计划》也就不再那么荒谬了。
“处长……”林东颤颤地转过头，“你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虞郁茫然扭头，“我什么都没想啊，只是直觉上不太认可远程吃人这件事，也很反感这个案发时间，所以才交给你去想其它的可能。”
看着她茫然无辜的样子，林东倒是信了大半。
接下来他长话短说，道出了自己的推测。
听过之后，虞郁只愁苦地摇了摇头：“这段录像在内部是公开的，看过的至少有百人上下，不要说锁定嫌疑人，就连调查都很难铺开。”
但她还是侧目一笑：
“不过这个思路非常好，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很性感，表扬一下。”
说完她又弹了林东脸蛋一下。
“少来这套。”林东捂脸道，“说得通又怎么样，相比于D-011带来的切实的恐惧，‘内鬼在制造恐惧’依然只是我们内部的臆想。”
“嗯……”虞郁揉了揉下巴，“你捂一下耳朵，我通个电话。”
林东当即捂住耳朵。
虞郁一笑，点着汽车的触控面板笑道：“偷听了我也不知道哦~”
“没听见！”林东扭了个头，顺便把手松了一点。
明白了，这就偷听。
电话很快接通，是聂云的声音。
“长话短说，现在太多人在联系我了。”
聂云的呼吸明显有些粗重，压力应该真的很大。
毕竟，T-001明明已经被抓捕，已经确认死亡了，依然造成了如此之大的恐慌。
那么“一个还活着的，也许能远程吃人的精神与生理双重变态”，又会带来怎样的地震呢？
面对焦躁的聂云，虞郁依然不改本色。
“我那里有六味地黄丸，明天给你带两颗。”
“…………”
聂云，纵是聂云也崩了。
“有屁快放！5秒之内给我放完！”
039 祝你们好运
虞郁捂嘴一笑，也是不敢再玩了，当即说道：
“小林出结果了。”
“内鬼做的，目的是倒逼我们选择《能力者灭绝计划》。”
“完毕。”
聂云的气场这才稳定了一些，就此答道：
“我当然也考虑到了。”
“但还请替我肯定林东的能力。”
“我的信息源和经验比林东丰富太多，考虑到这一点实属正常。”
“他能用这么少的条件，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推测。”
“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是好样的。”
虞郁哼笑道：“哼哼，现在，是谁在说废话呢？”
接着，她学着聂云的腔调道：“我们正在赶往现场的路上，有任务快下，5秒之内给我下完！”
聂云被反将一军，也是哭笑不得。
“既然如此……”
“我们最后搏一搏吧。”
“现在的情况是，上面的下面的左面的右面的，四面八方的人都要求即刻处死D-011，以绝后患。”
“这自然是一个轻松的选择，相对于D-011造成的威胁，他本人实在无足轻重，就连他的父亲也都不在乎他的生死。”
“可一旦将他处死，此事大概率会盖棺定论。”
“在‘能力者是疯子，还可以远程吃人’的进一步恐慌下。”
“即便只在我们内部，恐怕也难以达成‘和谐共处’的共识了。”
“所以我的态度是，这一次疑罪从无，谨慎调查过后再做决定。”
“但鉴于现在的情况，我很难坚持主张。”
虞郁忙问道：“上面怎么说？有下达命令么？”
“谨慎处理。”聂云答。
“就这？”
“就这。”
虞郁眉色一紧：“这不是把所有锅都甩给你一个人了，将来出了事情，杀了留了都是你的错。”
聂云淡然一笑：
“这倒没事，不缺这一口。”
“对了，林东在么？”
“接下来的话，请他一起听。”
“在听呢！”林东赶紧放下双手。
聂云大笑道：
“好啊虞郁，通话条例呢？你违规了，绩效没了啊。”
“……”虞郁扭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林东。
林东瑟瑟发抖。
聂云似乎也被虞郁感染了，明明是最危急的时候，心态却不觉松弛了一些。
但接下来的话，严肃性却超过了以往的每句话。
“林东，你的推理很出色。”
“但还可以更进一步。”
“抱歉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下一步是什么。”
“你只能自己去想，想通了也不必说。”
“现在，假设你的推断成立，这一切是内鬼所为。”
“于是为了证明D-011的清白，消除大家的恐慌。”
“我决定保护好D-011，继续详细调查。”
“你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东愣了一下。
随即，后脊一凉。
内鬼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会……
继续吃人。
有可能的话……他会去吃更重要的人。
比胡昱还重要得多的人。
被吃掉的人越重要，越有名。
带来的恐惧也就越大。
因为很多人已经将吃人能力与D-011绑定了。
于是所有的恐惧，都会落在D-011上。
那将是更无底，更全面的恐慌。
而这一切，所有的责任，所有死者的怨恨，所有生者的愤怒。
都将由未能“谨慎处理”的聂云承担。
这便是组长思维所在的层级。
黑。
真他妈的黑啊。
眼见林东无话，聂云长长一叹。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对我个人来说。”
“基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前路漫漫，希望未来的你也能考虑到这一层。”
“思考敌人的策略，更要思考自己人的想法。”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无私，对世间的一切充满善意的理解。”
“无知、贪婪、苟且和自以为是，才是人类最广泛的本质。”
妈的……
林东死咬着牙。
不是时间紧压力大么……
说这些干什么……
搞得好像以后都没机会说了一样……
聂云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逐渐加快了语速。
“接下来，我会用尽一切手段保住D-011，尽可能拖延行刑时间。”
“如果有可能的话。”
“虞郁、林东。”
“请抢在这之前，去证明D-011无罪。”
“即便证明了，也只需要传达给我，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此次任务，不要求一定完成。”
“两位尽力即可。”
虞郁的面色同样不太好看，重声说道：“刑侦什么的没在调查么？别都压在我们身上，动员所有能动员的力量过去证明！”
“哈哈……”聂云轻笑道，“那些力量当然被动员了。”
“那就好。”虞郁舒了口气。
旁边的林东却摇了摇头：“还不明白么，他们都是去证明D-011有罪的……”
“！”虞郁一震，冲着传声器喊道，“那就改变调查方向，让他们所有人都去证明D-011无罪。”
“那将来……”林东叹道，“有罪的就是他们了。”
“很好。”聂云欣慰地笑了：
“你学的很快，很有希望，你真的很有希望。”
“也希望我们能再次通话。”
“虞郁、林东。”
“祝你们好运。”
“完毕。”
通讯就此中断。
“我不明白。”虞郁茫然道，“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们去证明无罪？命令都不管用？”
林东摇着头道：
“处长，除了我们两个和聂组长，还有极少数人，其他人都怕得要死呢。”
“这种时候，谁为D-011脱罪，谁就会得罪所有人。”
“倘若留着D-011不杀，却仍有人被吃。”
“然后呢？”
“总有人会承受怒火。”
“聂组长自然逃不掉。”
“你以为当初主张D-011无罪的人就逃得掉么？”
“所以现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希望D-011死。”
“不过是死了一个连直播间都没有的变态主播罢了。”
“没什么损失，大家都轻松。”
不知不觉，虞郁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他们都是傻子，只有我们是对的。”
“为什么不朝对的方向前进？”
“我不明白，一个字也不明白。”
她说话的同时，林东眼见距离前车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
“处长！”林东慌忙抓向了方向盘，强行向右掰了半圈。
很幸运，SUV擦着前车的边顺到了旁边的车道，并没有引发事故。
林东确定安全才撒手道：“你如果也情绪化，和那些废物还有什么不一样。”
“……”虞郁神色一轻，晃了晃头。
很快，回归了单手扶把，侧支着头的常规姿态。
眼睛也已经凝视着前方。
“这次，可以说是非常性感了。”她说。
“那还不娇羞一下。”林东嗤笑道。
“等晚上吧。”
“…………？？？？”
“所以小林。”虞郁笑呵呵扭过头来，“白天更要好好工作，让我看到你的干劲儿~”
林东愣了一下，咽了口吐沫，这才咧嘴一笑。
“哼，知道了。”
回来了。
那个坏女人回来了。
而且变得更坏了。
040 直播间
市郊的一个老小区，30分钟内涌入了超过百人的警力。
案发楼宇连同院子里的小广场被紧急封锁。
即便在院外的栅栏前，也每5米就有一人看守，劝退围观。
在这个区域的唯一入口处，更是云集了至少20位警力，与居住于此的居民解释情况。
此时，眼见一辆牛哄哄的大车驶来，一个急停过后，七八位黑衣人鱼贯而出。
在他们的围拥下，一个眉毛过于粗重的老背头男才负手下车。
“现场谁负责？”浓眉男举目四望。
眼见这个阵仗，负责现场的当地警局队长忙上前行礼。
“您好，我是北昌刑侦大队的……”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接受我指挥就可以了。”浓眉男只大臂一挥，“加强一倍的警力，三米一人，不需要告诉他们情况，只需要他们执行命令。”
“……可我们的人已经都来了。”队长尴尬回头道，“而且大家还没吃饭。”
“那就找市局支援。”浓眉男摆手道，“跟他们说是134工作组苏勋要求的。”
“……”队长只好摇了摇头，顺势引出了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便衣，“这位是我队负责调查胡昱案的刑警，邓文斌，具体情况由他向您介绍……”
“不必！”苏勋忙一抬手，“我就是来主持工作的，细节我不管。”
正说着，一辆大号SUV疾驰而来，眼见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却仍然没有减速的意思，好像就是来撞苏勋的。
“哎呀！”苏勋一慌向后躲去。
那辆SUV却是一个甩尾急停，尾气喷了苏勋一脸。
“又来。”苏勋呼扇着手道，“每次都这样……”
很快，披着风衣的女司机和很普通的男副驾依次下车。
行至几人面前，女司机才想起摸兜：“我是那个什么局的……”
“行了，进吧。”苏勋烦躁地摆了摆手，同时冲队长道，“案件负责人，跟着他们配合工作。”
队长这便应了，令邓文斌领着二人走向案发楼宇。
林东在路过苏勋的时候，本想打个招呼。
阿勋却看也不看他，好像不认识一样。
此时，虞郁也才找到证件，亮给邓文斌。
“我们是这个局的。”虞郁笑嘻嘻说道。
邓文斌点了点头，继续引二人前进。
林东这才意识到，出外勤的时候要用其它部门的身份。
一方面是为了保密。
另一方面，“一处”、“134工作组”这些机构，知道的人很少，亮出来也很尴尬，不如砸个人尽皆知的大单位上去。
不过刑警邓文斌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他既没巴结也不打听，只是原原本本陈述了案件。
按照时间线，胡昱是在61个小时前，既三天前的深夜出的事。
当时，他与以往一样，从公司驱车回家，途径了蓟石高速。
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提前驶出了高速，掉了个头，驶向了北昌地区。
最后能看到的监控，是胡昱的轿车驶入这个小区。
当晚他没再回家，第二天也没去公司。
最终在昨天上午，胡昱的家人选择报案。
因为是社会公众人物，即便失踪不满48小时，警方也立即立案，并且高度重视，几小时内就通过交通监控找到了这里。
遗憾的是，只剩下脸了。
介绍到这里，三人已行至事发楼宇的单元门前。
一辆前脸被撞烂的电动汽车正停在这里。
“这就是胡昱的车。”邓文斌指了指已经烂掉的前挡板，“根据事后分析，是在高速的监控盲区撞到了什么，然后驶出高速，一路到达这里，走的是小路，监控有限，没有拍到驾驶员。”
虞郁俯向车前，点着下巴道：“怎么看都是撞到人了吧？”
“大概率是的。”邓文斌说着带上手套，打开车门，抬手指了指里面。
林东顺势望去。
后座上有明显的血迹。
邓文斌指着血迹道：“通过DNA检查确认，这不是胡昱的血，数据比对还在进行中，已由134工作组接手。”
接着，他又指了指车内的其它地方：“从现有调查结果来看，车内除了胡昱的毛发、皮屑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134工作组很快就要拖走这辆车了，后面再有问题可以找他们。”
虞郁笑道：“邓兄还真是个干脆的人。”
“职责所在。”邓文斌关上了车门，并没有看虞郁，只是抬手道，“现在进楼么？”
“也不用这么急嘛。”虞郁围着轿车打量道，“身为老刑警，总该有一些推测吧？”
“推测都已经说了。”邓斌点头道，“再具体的事情，由领导判断，刑侦队这边不敢妄下定论。”
虞郁两眼一眯：“邓兄，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只配合调查，不进行主观判断？”
“……”邓文斌当即侧过了头，“领导，我对此案没有任何主观判断。”
“哦？”虞郁笑道，“怎么看邓兄也是几十年的老刑侦了，明明瞅一眼就八九不离十了吧？”
“过誉了领导，我没这个能力。”邓文斌冷冷答道。
眼见他像个答题机器一样，虞郁也只好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可以进楼了。
这栋楼并没有电梯，好在案发地点就在一楼。
当林东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
绿色的幕布，洁白的电脑桌，粉色的电竞椅。
这根本就是一个线下直播间。
桌上还摆着可爱的手办。
似乎还是个可爱的女主播。
但当林东看到满地血污的时候，整个人又都不好了。
邓文斌指了下地面，麻木而又冰冷地陈述起当时的现场细节。
“我还是先进行口述吧。”
“毕竟我干了这么多年了，当时都有点懵。”
“也请两位领导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不想听这部分细节，现在就可以打断我。”
虞郁点了点头，随后蹲在了地上的血迹前。
林东倒是有点不想听……
但好像邓文斌也发现了谁是大佬，谁是打工人，根本没问林东的意见便开了口：
“不知道领导有没有去过卖肉的摊子。”
“当时的感觉，就是快收摊时的样子。”
“与对身体的粗犷处理不同，凶手对胡昱的面部处理非常细致。”
“以上这些……这些部分，都已转交134工作组，相信他们会有更详尽的调查。”
“如果想看视频和图像，我现在可以展示给两位领导。”
虞郁闻言回头望向林东：“需要看么？”
041 破案
林东仓惶摇头。
“不看就不看，别被吓到。”虞郁凝视着地上的血迹道，“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恐惧，一旦停止思考服从本能，我们就输了。”
“……嗯。”林东缓了缓才问道，“邓哥，人类的皮肤连同皮下组织，坚韧程度应该不亚于布匹吧，你们怎么确定是撕开的？”
“对不起，我表达有误。”邓文斌说着提了提领子，咬在齿间比划道，“应该是用牙撕扯开的。”
“……”
“还是那种比较钝的牙。”邓文斌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分尸，根本没往吃人的方面联想。”
“只是尸检……就当他是尸检吧……”
“尸检显示，胡昱剩下的部分，没有任何被工具处理的痕迹。”
“只有满满的人类齿痕。”
“我们试着拿一块被吃过的排骨进行对比。”
“齿痕的分布和力度分析结果非常相似。”
“连骨头缝里的髓都被吸干净了。”
“此外，分尸的话，尸体处理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这里的下水道、垃圾桶，进出小区的车辆、人员，我们都检查过了。”
“暂时没找到任何抛尸痕迹。”
“只能说，很可能就是被吃掉了。”
“辛苦了。”虞郁起身拍了拍邓文斌，“这么短的时间出这么多结果，看样子你是一夜没合眼。”
“感谢领导的关心。”邓文斌干笑道，“最近社会名人出事的太多了，这个案子我们是特急特办的，队长嘱咐过我们，一旦发现无法解释的地方，立刻向上请示。”
“那发现了么？”虞郁问道。
“暂时还没有。”邓文斌十分自信，甚至有些不服地说道，“虽然很惊悚，但还在常理范围内。”
“邓兄不愧是老刑侦。”虞郁点头道：“所以你们并不是因为不可解释而请来的134工作组，只是工作到一半，突然被134工作组盯上了对吧？”
“可以这么说。”
“此外，你们在这么短时间内调查到这种程度，应该离破案并不远了。”虞郁叹道，“这种时候交出去，一定很不甘心吧。”
邓文斌闻言一肃。
或许是因为缺失睡眠的关系，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虞郁是在套话。
他忙一个抖擞回道：“没有不甘心，听从领导安排。”
虞郁却放松一笑，压了压手道：“我猜一猜哦，是不是你的上级，巴不得快点把这个案子交出去，你却很想亲自找出凶手。”
“……”邓文斌头一歪，不再言语。
虞郁则瞅了眼门外：“那个看门的回避了，我们身上也没有监听，邓兄，如果你有什么猜测，不想它石沉大海的话，可以交给我们来印证。”
“……”邓文斌不禁回了个头。
之前守在门口的警员确实已经不在了。
随后，他可见地紧了紧拳头，低声道：
“领导，我再熬几年就可以去做文职准备退休了。”
“接下来的话。”
“千万不要说是我的意见。”
虞郁这便冲林东使了个眼色。
林东会意，三两步便跑到门前关上了门。
虞郁接着拍了拍口袋：“我们是那个局的，跟外面的人不是一个序列，放心说吧。”
邓文斌来回看了看二人，这才再次开口：
“我们办案的时候，会在两方面齐头并进。”
“其一是还原作案过程。”
“这部分我基本已经说明了。”
“我的主观判断是，胡昱驾车驶出公司，在高速上撞到了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于是下车查看，凶手借机绑架了胡昱，一路来到这里。”
“路线明显是精心规划的，尽量避开了高强度监控，从而不被拍摄到驾驶员的相貌。”
“这个小区也是精挑细选的，是个没有电梯和监控的老小区。”
“这些都是预谋作案的特征。”
“同时不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
“办案的另一个方向，是锁定嫌疑人。”
“从作案方式来看，凶手应是与胡昱有深仇大恨的人，且手段残忍，一定要折磨他，吃掉他。”
“但在胡昱的亲友，以及有利益往来的人员之中，我们找不到这样的人。”
“于是只能锁定他直播平台的用户和主播。”
“但这部分调查也很难推进。”
“胡昱这个人……明明是个守法的企业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舆论口碑非常差，可是说是仇家遍天下了。”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考虑无动机谋杀了。”
“精心布置一场犯罪，纯粹为了杀人而杀人，像电影里那样。”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个令人疑惑的点。”
“从路线、地点的选择，到作案过程的策划，凶手明显是个精明细心的人。”
“而且作案时间很宽裕。”
“但是……”
邓文斌说着指向窗外。
“但是他为什么在车上留下了如此明显的血迹？”
“在这种地方粗心了？”
“我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话罢，他摇头舒了口气。
“我的主观判断就这些了，两位领导尽可继续分析。”
“头儿不让我节外生枝，还请不要透露是我的想法。”
虞郁随之微微躬身：“非常感谢邓兄，老刑侦的经验对我们帮助非常大。”
“过誉了领导。”邓文斌苦笑道，“我也快30个小时没合眼了，等等还要接待几批来调查的人，再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看我们的内部报告。”
林东见老邓要告退，忙问道：“邓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胡昱的体重是多少？”
“……这个我没注意。”邓文斌不解道，“您有什么想法么？”
“成年男人，一天吃十斤肉到头了吧？”
“……”
“胡昱怎么看也有160斤的样子。”林东盯着地上的血迹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完，就算坐在这里吃10个小时，也要叫16个人来一起吃吧？”
“是这样的。”邓文斌干巴巴点头道，“所以说不排除团伙作案。”
“可一个吃人魔我能理解，他怎么找到16个同类一起行动的？”
邓文斌疲惫地挠着额头道：“我徒弟也产生过和您类似的疑问，她的猜测是一个人把肉啃下来了，把骨头缝吸干，做出了人被吃掉的样子，然后想办法把那些肉全部带走销毁……这说得通……但也太他妈的诡了……”
邓文斌说着又揉了揉眼睛。
“……不行了，领导，我真的需要休息了，再这样我也要疯了。”
正说着。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苏勋推门而入，振臂一挥：
“不用聊了，都回去吧。”
“结案。”
与此同时，虞郁收到了聂云的专线信息。
【DNA结果已出。】
【血迹、齿痕、骨头上残留的DNA。】
【全部与D-011吻合。】
【抓紧时间。】
【去见他最后一面。】
042 可不是我要加班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结案，林东和虞郁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凝滞。
就连邓文斌也呆住了。
“这么快？”他茫然问道。
“正常。”苏勋叹道，“大多数调查人员根本不必来现场，直接通过你们的资料就可以推进工作了。”
林东还想问什么，虞郁却抬手一压，笑嘻嘻说道：“下班，收工。”
“你们可收不了工。”苏勋叹了口气向外走去，“跟着我的车，去那里吧。”
“啊哦。”虞郁回头望向林东，点着下巴道，“可不是我要加班的。”
……
跟车途中，虞郁收到了更多的内部信息。
在134工作组接手案件的第一刻，刑侦部门即刻展开了与D-011的DNA比对。
由于无论警方还是134工作组，都早已收集到需要的DNA数据，因此这个比对并不太耗时，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
结果是完全吻合。
进展如此顺利，刑侦部门自己都有些怕。
于是他们又耽误了一些时间，请了两个第三方机构进行比对。
结果都是完全吻合。
但他们仍不敢下定论，接着又现场采集了D-011的牙齿模型，再次找了两家机构进行比对。
再一次地，完全吻合。
最终，在十分钟前，他们呈交了这一系列结果。
面对这些证据，即便没有“疑罪从有”，也足以结案了。
聂云再没有一丝拖延的理由，即刻下令消除威胁。
但他仍然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时间。
行刑时间定在了两小时后。
在这之前，足已安排一场审讯。
最后的审讯。
林东非常清楚，聂云为了这场审讯冒了多大的风险。
如果在这两个小时，再有一位重要人物离奇身亡。
哪怕现场只有一丝痕迹指向D-011，聂云都将负全责。
责任的严重性，与受害者的重要程度正相关。
此时虞郁却轻松了很多，恨不得两只手都不要握方向盘，毕竟跟苏勋的车实在太简单了。
“看来错的是我们了。”她原地伸了个大懒腰，“也许是D-011进化出了新能力，也许他的能力根本不是量子性征，而是更麻烦的东西，都有可能的吧。”
“当然。”林东揉着下巴道，“但这些答案都欠缺美感，像是为了对上题生拉硬扯的，完全无法解释不合理的细节，就像你们之前对猜拳怪人是催眠师的猜测一样。”
“你很好哦。”虞郁捂嘴道，“这么快就成老油条了，开始阴阳领导了。”
“有在阴阳？”林东也学着她的样子捂起了嘴，“我这讽刺的还不够明确吗？”
“哈哈，你看，你也开始这样了，这样才能应对工作嘛。”虞郁笑过之后问道：“你的做题家能力呢？能不能用一用？”
林东挠头道：“题目是随机出现的，没刷出来这道题。”
“那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虞郁歪支着头道，“总不可能每次考试都满分，有些题就是会做错，或者根本还欠缺前提条件。总之先让大脑下班吧，理智是有限的资源，要用在刀刃上。”
“这点我同意。”林东点了点头，随即又凝向前方苏勋的大车，“但很显然，聂组长还没放弃。”
“不是的，他不是那种硬来的人，不会为了不可能的事搏命。”虞郁轻吟道，“安排这场审讯，目的不会是翻案。总之，接下来，不要表达出为D-011翻案的意向……我怕失去你。”
“哦？”
“我们可以和所有人作对，但不能从正面上。”虞郁叹道，“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暂且藏好自己吧，等将来出现重大线索再考虑翻案。”
“我在问前一句，我对处长很重要么？”
“当然了。”虞郁眨了下眼，“你可是处长的心腹，要辅佐处长当上局长的。”
林东也只好摇头苦笑。
……
不久后，苏勋的座驾在一个穿山隧道中突然转向消失，虞郁也熟练地打轮跟了进去。
随后，这个岔路口快速关闭，还原成为了水泥墙的样子。
通过这个隧道之中的隧道，林东来到了山体内部。
也就是苏勋所说的，更严密的地方。
与之相比，一处的办公地点确实差了一些。
一处所在地虽然深度和空间足够，但地理上处于市区，所在的院落内还有其它单位办公。
最初的设计应该是一个中枢部门的防空洞，抗击打能力够，但严密性有限。
至于这里，本就处于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外加五道大闸门，的确严密得多。
通过最后一道闸门后，两辆车先后停在了颇为空旷的停车洞内。
由苏勋引着林东和虞郁走向不远处的通道。
“这里才是正式的收容部门。”苏勋说着，老远与通道口等候的人点了个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随时可以行刑。”
这个回答的声音稍显儒弱，走近一些才发现，原来是汪琛。
虞郁立刻不屑地一哼。
倒是林东，尽量不那么尴尬地笑迎过去：“汪处长，多有得罪了。”
“别别别，都是为了工作。”汪琛紧握着林东的手道，“你的观点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其实已经说服我不少了。”
“汪处长也是。”林东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坚决执行命令就对了。”
“对对，没错，坚决执行命令。”汪琛笑道。
苏勋见不得这等酸臭的场面，只挥手道：“行了，快带路。”
汪琛就此领着他们走向“刑场”，并介绍起现在的情况。
离开会议室后，汪琛并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办公室，继续日常工作。
大约在两小时前，他收到了“时刻准备行刑”的命令。
因为能力者的体质比较特殊，作为科研部门的处长，他自然是要介入的。
一方面，要测试各种行刑手段与效果，并记录数据。
另一方面，尸体也将用于进一步研究。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汪琛表现得甚至有些兴奋。
毕竟这是很具体的工作，一旦投入进去，可以忘记很多烦恼。
至少这段时间，他不必被暗无天日的未来纠缠了。
于是，在这段不长的路上，他就像是导游一样，讲解起行刑事宜。
“据现有的成果来看，能力者在生物学上，其实只是皮糙肉厚了一些。”
“足够强的火力是可以摧毁的，足够强的毒性也是可以破坏的。”
“耐受度大概比河马高一些。”
“在研究中我们发现，能力者的皮肤没什么特别的。”
“问题出现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我们平常的作用力都是电磁力。”
“比如我给你一拳，并不是我拳头上的原子击碎了你的原子，而是在我们原子足够接近的情况下，电磁斥力禁止我们撞在一起，从而产生了相互挤压的效果。”
“在这个力的作用下，你身体的分子结构遭到破坏，继而感受到疼痛，产生淤肿。”
“但能力者并不会这样。”
“他们体表的电磁斥力顽强的多，而且是单向的，你给他多少他弹回来多少。”
“除非超过某个阈值，才能击穿他。”
“从现有样本来看，宁错能承受的阈值是最高的，C-013是最低的，前者大约能勉强应对穿甲弹，后者普通的子弹都可以到达皮下组织。”
“抗毒、抗高温低温这些事，大约也是同理。”
“最有趣的是，能力者之间也存在这样的抗性关系。”
“比如C-013可以令普通人立刻进入深度睡眠，却最多只能让宁错打个盹儿。”
“我们正试着构建一个能力者强度的模型，但样本还太少。”
“其余的地方，能力者大抵与普通人相同。”
“需要相同的食物和氧气，淹水了同样会窒息。”
“所以要杀死能力者，并非难事。”
说至此，一行人迈进了“刑场”。
043 静姝
这边地方很宽敞，有篮球场那么宽敞。
装饰以灰白色为主体，除了必要的工作设备外，其它地方空旷而又简洁，极具现代美感。
其中最美的，莫过于那一整面墙的单向玻璃。
透过它，林东看到了刑场的另一侧，那个被固定在椅子上的D-011。
这个椅子比猜拳怪人的那把还要精密，周围还有很多布线。
可即便被这样的器械固定住，D-011看上去依旧很清秀。
嗯，今天是她。
是个漂亮的女生。
她却只呆低着头，睁着眼，好像在做白日梦。
林东看得有些微痴。
他实在难以想像，这样一个人会把胡昱的骨头缝都吸干。
就算下得去口……
怎么可能有力气做这些。
当然，这只是直觉。
能力者是一定有这个力气的。
静默之中，苏勋已走向玻璃墙。
“组长，一处已就位。”
林东这才注意到，聂云和周磐毅正等在玻璃墙前，周围还有三五个不认识的人，好像包括之前会议室的摄像师。
聂云听到苏勋的声音后，并没有回头，依旧面对D-011。
但接下来的话，明显是对林东说的。
“现在，D-011正在通过肠道注射镇静剂的方式保持稳定。”
聂云说着抬起了左手，亮出一个微型控制器。
“这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就会为她注入过量的神经毒剂。”
“即便是能力者，也会在几秒之内死亡。”
他说了又抬起右手看了眼时间。
“距离行刑还有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请尽快准备审讯。”
“希望能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审出她隐瞒的能力细节，为今后工作挖出更关键的信息。”
“有可能的话，也请更加确凿地为她定罪，避免我组在这件事上留下道德、伦理和法律上的瑕疵，将来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有任何需求，辛苦老苏和磐毅配合一下。”
“抱歉了，那些事我帮不上忙。”
“我必须盯在这里。”
“随时行刑。”
“完毕。”
全程，林东都只看到聂云的背影。
好似一个在面壁的刽子手。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林东能想像到，那一定是一副严肃的面容。
面对切实的证据，必须接受D-011可以远程吃人的事实。
就算不接受，也必须将其视为大概率的可能。
在这样的前提下，不立即行刑，而是亲自担当起刽子手的职责，亲自警戒D-011，只为了一场不一定有结果的审讯。
组长，你把我看的太重了。
旁边，周磐毅微微躬身：“组长，行刑我来，您去主持审讯的事情吧。”
聂云只一抬手：“去配合他们工作，别管我。”
“是。”周磐毅随即转身，走向了右墙的计算机工位，冲着女文员问道，“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
“刚刚完成。”女职员“DuangDuang”起身，擦了把汗回头冲林东笑道，“已经按照小林习惯的方式完成排版了。”
竟然是沈一佳！
林东未及打招呼，虞郁便在他身后一推：“老宁和佳佳第一时间就来这边了。”
林东一个转头，果然在玻璃另一边的角落发现了宁错。
这逼一动不动，简直与环境融为一体。
看来押解D-011，操作刑具这些事，都是交给老宁来做的。
也只有他能做了。
之后，林东不敢耽误，也没有客套，当先坐在了这个工位上。
他身后的这些大人物，也都一个个甘心地成为了配合他工作的助理。
这个房间里明明有八九个人，却一丝声响也没有，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在这莫名的沉寂之中，林东望向了D-011的档案。
【D-011】【已证实】
【姓名：马强】
【性别：男】
【年龄：20岁】
【学历：高中】
【能力描述：每次醒来的瞬间会随机成为男人或是女人。】
【背景资料：】
【D-011出生自小县城的普通家庭，据群众讲述，其父长期酗酒，曾频繁对D-011与其母实施家庭暴力。】
【其母于两年前，D-011收到专科录取通知的当天，服农药自杀。】
【据群众讲述，其母多年来一直有自杀倾向，应是看到儿子拥有了自立的能力后，终得以卸下责任，继而选择在那一天自杀。】
【D-011随后离家出走，靠借钱、打工维持生活。】
【据朋友和工友描述，D-011始终有强烈的女装和恋母倾向，认为妈妈是最美的。】
【八个月前，D-011在“一番直播”注册为主播，以其母的名字“静姝”为ID，开始女装直播。】
【直播首月收入170.4元，四个月后达到了2895元。】
【D-011随后辞去了工作，全职直播。】
【一周后，平台展开对擦边球行为的封禁。】
【直播间被封后，D-011精神问题进一步加重，拒绝更换平台或另谋出路，坚持要恢复直播间。】
【据其粉丝描述，原因有二。】
【其一，主播“静姝”，已与“一番直播”签署竞业协议，五年内禁止在其它任何平台直播，而D-011坚持必须用“静姝”这个ID直播。】
【其二，D-011喜欢原来的直播间和粉丝，认为粉丝都在等他回来，不能辜负。】
【被封禁期间，D-011多次扮演女性，与粉丝子曰进行线下交易。】
【据子曰本人供述，他曾屡次直接打款给D-011，但均遭拒绝，于是不得不提出线下交易，从而帮助D-011，交易过程只是抱在一起睡觉，并没有进一步行为。】
【D-011拒绝沟通此事，我们对子曰的供述持保留意见。】
【不久后，D-011一觉醒来，得到随机变性的能力，继而更加疯狂地要求恢复直播间，多次干扰“一番直播”正常办公，并人身威胁CEO胡昱本人。】
【专家意见：】
【D-011的变性是在醒来的瞬间完成的，并未观测到线性过程。】
【其有严重的精神障碍，确诊为重度精神分裂，并伴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
【药物治疗毫无效果，病情一直在恶化。】
【其家族存在精神病史，原生家庭应为间接病因，但出现如此重度的症状，我们判断“能力”的影响是加重的关键。】
【D-011拒绝心理治疗与大多数沟通。】
【我们曾在收容处搭建虚拟平台，以满足其在原直播间直播的要求。】
【但D-011很快识破，并拒绝继续沟通。】
【按现有趋势发展，D-011产生进一步暴力倾向只是时间问题。】
【考虑到能力者的特殊体质。】
【建议采取更谨慎的关押措施。】
【除武装人员外，不得直接与他见面。】
看过这些，林东的脑子……
已经不知该怎么转了。
他不禁又回望向玻璃窗另一面的那个女孩。
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她依旧处于呆滞状态，没有任何表情。
周磐毅适时地咳了一声。
“小林，别被情感蒙惑。”
“我们见过很多身世可怜又无恶不作的人。”
“如何处理由我们决策。”
“你只需要记住聂组长的命令。”
“尽可能获得信息，为其定罪。”
林东不知道周磐毅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他很清楚，聂云的这些命令都是幌子。
聂云要的不是这些。
他要的是希望。
将来某一天翻案的希望。
与能力者和谐共处的希望。
未来的希望。
044 无法解答
很快，沈一佳调出了最近的审讯视频。
实际上，就在134工作组得知胡昱死讯的时候，便立即对D-011展开了视频审讯。
画面中，当时的D-011正在房间里练习跳舞，虽然姿势还略显尴尬，但认真到满头大汗。
审讯员的声音突然响起：
“马强，现在开始审讯。”
D-011的舞步一顿，紧跟着恨恨抬头，瞪向监控。
“说多少次了，不要打扰我练舞。”
“还有，我不是马强，我是静姝。”
审讯员的声音立刻缓和了一些：“好的，静姝，请配合我们审讯。”
“不，我要练舞。”
D-011话罢便扭回了身，抬起双臂想要继续舞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咒骂一句，重头再来。
审讯员不禁加重了语气：“静姝，你是否曾对胡昱实施犯罪行为，请如实交代。”
D-011好像没听到一样，整理着她的舞步。
审讯员顿了顿说道：“我们可以提供最新的化妆品，前提是你配合审讯。”
D-011一喜，脖颈猛地拧了回来，期待地望向监控，“口红可以吗？上次的用完了。”
“可以，我们这里有很多一线品牌的库存。”
“都说了不用那么好的，普通的美娜牌就可以了。”D-011转回身，认认真真地比划道，“想要#233鲜番茄，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好的，我们马上派人去采购。”
“嗯。”D-011这便擦了把汗，盘腿坐地，支着下巴道，“说吧，我只回答我愿意回答的问题。”
“问题已经说过了。”审讯员道，“你是否曾对胡昱实施犯罪行为，请如实交代。”
听到这个问题，D-011微微抬头，眨着眼睛道：
“你们没看到吗？我早就把他吃了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说在一个司空见惯的事实。
无论是语调，眼神还是情绪，都好像在说“我明明吃过午饭了，你们没看到吗？”
看到这里，林东难免愕然。
这就是真正的精神分裂？
还是她真的做了什么……
但无论是哪种，都可以确定。
不可能翻案了。
至少今天不可能了。
审讯员顿了很久才问道：“能具体陈述一下吃胡昱的细节么？”
“真无聊……”D-011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即起身拿起枕头比划起来：
“先这样打死。”
“然后撕开。”
“这是心，这是肝儿，这是**。”
“吃掉吃掉，全部吃掉。”
“最后就剩下脸啦~”
“他还在笑呢~”
“可以了吗？”
审讯员继而问道：“是在哪里吃的？”
“就在这里啊。”D-011难以理解地说道。
“这里是哪里？”
“我的直播间啊。”D-011捂着嘴咯咯笑道，“你脑子有问题吧？”
“好的，我知道了。”审讯员顿了顿后问道，“为什么要吃掉胡昱？”
“因为他该死啊！！！”D-011突然一跃起身，指着监控骂道，“你们不是一直在录像吗？录像没了可以去找我的直播回看，有病啊一次一次问！”
“抱歉……我记忆力有限……”审讯员安抚道，“静姝，只剩最后三个问题了，口红马上就会送过去，请你冷静。”
“真受不了！”D-011头一摆，终又坐回地上，抱胸催促道，“快快快。”
“请问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审讯员道，“因为你的直播间被一番直播平台封禁，所以你很痛恨这家公司的CEO胡昱，继而将其吃掉，只剩下脸。”
“是是是！下个问题！”D-011不耐烦地说道。
审讯员继而问道：“假设给你指定一个目标，你能否复现行凶过程？”
“……直播吃另一个人么？”D-011不解问道。
“但不一定是吃，做任何事都可以。”
“……不要了。”D-011低着头道，“除了我爸，没什么特别恨的人了。”
“我们可以提供全品类的化妆品和服饰。”
“你们是变态吧？”D-011抬头骂道：“说不要就不要！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审讯员又问道：“那么对于你的能力，能否再进行一次细致说明？”
“都说了多少遍了？”D-011烦躁地抓了抓头，“每天起床身体会随机变成男人或者女人，但我希望是女人。”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他能力？”
“没有没有没有！！”
“再仔细想想？”
“想你个头，我烦了！”D-011扭回了身子，“口红我不要了，关上吧！”
审讯员顿了顿，只好说道：“既然这样，根据法理，你将被判处死刑，请问你是否认罪？”
D-011一愣。
“死……死刑啊……”
审讯员：“是的，死刑，你用残忍的方法杀了人，应判死刑。”
“这样啊……”
D-011缓缓低下了头，掰着手指，喃喃自语。
“是的啊……”
“都把胡昱吃掉了……”
“是要判死刑的吧。”
“杀人偿命是应该的。”
“活着……反倒更累一些。”
“每天都被关在这里，直播人气也一直在下滑……”
“无论怎么练舞……都没有新粉丝点进来……”
“老粉也在一个个忘记我……”
“子曰、Z大大、墨酱……”
“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一定被其他主播抢走了。”
“我都快记不起来他们的头像了……”
“太难了……活着太难了……做什么都好难……”
“每次刚刚好起来……就又会被按下去……”
“就连最喜欢的直播……也比不过别人……”
“不过还好……”
“赶在过气之前，把胡昱大坏蛋吃掉了。”
说至此，她突然抬起头，冲着监控灿然一笑。
“我认罪，让我死吧。”
……
看到这些，林东的反应不是错愕或是惊恐，而是窒息。
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想。
理智恐怕真的是有限的资源。
这次，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我大学还没毕业……
够了吧……足够了吧。
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再说一次。”周磐毅沉声道，“别被情感蒙惑，按照你的思路走下去。”
“周组长说的对。”虞郁也跟着拍了拍林东，“这次的审讯机会非常珍贵，就算把脑子烧焦了也要继续前进。”
在虞郁的命令下，林东才勉强提了口气。
他能感受到，几米之外，聂云正对抗着更恐怖的压力。
这是林东必须前进的理由。
所以。
继续燃烧吧，大脑。
林东暂时忘记了刚刚的画面。强行推进思考。
的确，这是让D-011留下点什么的最后机会。
且不能暴露为D-011翻案的倾向。
审讯的重点，只能是挖出她的能力细节。
但问题是……
这道题根本无法解答。
从D-011的表现来看，她根本无法区分幻想、妄想与真实。
甚至连有效交流都很难完成。
如果换作常人，自然可以通过外界观察，帮助她来来区分事实与幻想。
但她是个能力者，且她幻想的事件在现实中真正发生了，就连DNA都是她本人的。
于是，正常人也不得不开始相信她的幻想。
她的幻想可以是真实的。
她的真实也可以是幻想的。
当这二者模糊。
其结果也只能是荒谬的。
或许可以指定一个目标让D-011行凶，继而观察她的能力。
但他本人拒不配合，时间也不允许。
不可能的。
审出能力细节这道题，没法做。
聂组长你出错题了啊，换一道好不好。
等等……
这题好像是幌子来着。
真正的题是什么来着……
真正的题……
林东突然神色一彻。
对的。
唯一任务，聂云早已下达：
【林东，就像你帮助T-001找回人性一样。】
【你接下来的任务是——】
【治愈D-011量子性征。】
【让他的精神回归正常。】
【让恐惧能力者的人看到希望。】
从始至终。
都根本没有什么翻案、定罪、能力细节。
【治愈D-011的方法是？】（困难）
就这一道题而已。
想至此，林东一恍抬头，望向挂钟。
距离行刑，还有一小时八分钟。
妈的……
敌人都逼到眼前了。
这时候给我张纸，让我算出质能方程造原子弹么？
我能怎么办？
我当然算给你看！
045 被嫌弃的一生（感谢盟主杀人如麻懒洋洋！）
白色的刑场内，只能听到鼠标点击的声音。
林东坐在桌前，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只有那个名为聂云的刽子手，还在孤身面壁。
在这凝重的氛围中，林东根本无暇去想多少人在等自己，只一心一意快速翻阅着D-011的《诊疗日报》。
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疑点，只能是这个了。
时间有限，他不可能细读，只能一目十行，强行浓缩。
【第一天：暴躁。】
【第二天：更加暴躁。】
【第三天：收容处为了获得信任，搭建了虚拟直播平台，她发现是假的后更加暴躁。】
【第四天：暴躁，拒绝信任审讯师和医师，抵触交流。】
【第五天：好了一些，但开始怪笑。】
【第六天：开始布置房间，摆放并不存在的电脑和摄像头，怀疑其精神分裂。】
【第七天：第一次幻想直播，确诊为精神分裂。】
……
【第九天：接待粉丝子曰探访。（幻想）】
【第十二天：骂走想要探访的父亲。（幻想）】
【第十九天：因为直播人气低迷而默默垂泪。】
【第二十天：低迷。】
【第二十一天：低迷。】
【第二十三天：与子曰通过电话后，决定振作起来。（幻想）】
【第二十四天：开始练舞。】
……
【第三十五天：卖力直播，一场跳了14个舞蹈，人气回暖，高兴，吃了很多。】
……
【第三十八天：被观众嫌弃舞蹈大同小异，永远只有几首BGM，很低落。】
……
【第四十五天：粉丝说现在都看虚拟偶像了，真人过气了，更加失落。】
……
【第四十八天：上网想采购虚拟直播设备，发现买不起。】
……
【第五十三天：一场跳了20个舞蹈，直播人气却依旧低迷，与子曰通电话，痛哭。】
……
【第六十六天：直播开始摆烂，粉丝数量进一步下滑。】
……
【第七十三天：似乎只记得三位粉丝的ID了，又或者只剩下那三位粉丝，每次直播都来来回回那三个人。】
……
【第八十四天：直播吃掉了陈昱。】
林东面对这些。
怎么说呢……
就他妈还挺真实。
或许，这根本就是D-011被关进来之前的心路历程吧。
直播、子曰、父亲。
就这些了。
唉，幻想都幻想了。
怎么就不想些美好的事情呢？
沉吟之间，后方传来了周磐毅的声音。
“林东，时间有限，医学方面的问题你可以直接问汪琛。”
“嗯……”林东也自知水平有限，当即问道，“被关进这里前，她有表现出这种程度的幻想么？”
汪琛忙凑上前答道：“之前D-011从未接受过医师诊疗，从我们收集的行为来看，他在很早就表现出了幻想自己是女人的倾向，又或是性别认知障碍，应是原生家庭与恋母情结导致的。”
林东继而问道：“但她为了恢复直播间，确实是跑到一番直播总部去闹了对吧？”
“是的。”
“这是否能证明，她当时的幻想还不严重，否则早就可以在妄想中继续直播了。”
“对的，可以这么推断。”汪琛答道，“这点我们在报告中有明确说明，她的精神问题，是随着能力的到来而加重的，最终在收容后的第七天确诊为重度。”
林东感觉这句话有些刺耳。
短暂沉吟后，他问道：“病情随着能力的到来而加重，判断依据是？”
“这……不是很明显？”汪琛不太理解地抬了抬眼镜，“无论是确定的能力者还是高度嫌疑者，无论在我国还是欧洲，他们精神失常的比例都接近50%，T-001不也是这样么？虽然还无法断定拥有能力会直接导致精神失常，但在现有数据的支撑下，其相关性已经不言自明了吧。”
林东再次陷入沉默。
的确，的确有很强的相关性。
体验过那一刻的“极乐”后，现世会变得不可容忍。
脑子里全是“猜拳最棒！”之类的声音。
但D-011不一样，她所执迷的并非极乐，而是现实世界的直播。
甚至会因为人气的涨跌而欣喜、落泪。
她也依旧牵挂着粉丝。
就像自己牵挂着白色过膝袜一样。
和自己一样，她在现世的愿望战胜了那一霎的欢愉。
所以，她的理智。
不是因为能力而失去的。
是她真实的经历。
从出生开始，到宣判死刑。
这被嫌弃的一生。
林东很清楚，这个判断有些鲁莽。
但在现有条件下，鲁莽是唯一的路。
于是林东开始顺着这条路，强行推演。
家族病史、童年阴影、恋母情结，这本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剧本了。
女装直播，给了她生的希望。
直播间被封，让她跌入谷底。
拥有能力，让她再次重生。
恢复直播间被拒绝，继而被收容，让她彻底绝望……
想至此，林东猛然回头。
“你怎么知道她的精神分裂不是被我们关出来的？”
汪琛一滞：“你是说……长期处于封闭环境导致幻觉？”
“我不知道，我不是医学专业的。”
“嗯……”汪琛想了想说道，“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但我们始终在尝试与她社交，她本人性格也并不孤僻，应该没到那种病态的封闭程度，而且收容时间不算长，应该还是能力致病的权重更大一些。”
“那我换个问题。”林东当即问道，“假设她没有能力，只看她的档案和经历，在这个前提下，被关在这里7天，导致病情加重的概率有多大？”
“你等等……我想想……”汪琛陷入了纠结。
此时，周磐毅抬头看了眼挂钟：“林东，时间不允许我们做学术探讨。”
“对对……时间……”林东恍惚着摇了摇头。
根本没时间等汪琛的意见了。
就当我是对的，面对这样的D-011。
如何治愈？
治愈，治愈，治愈。
妈的，头好疼。
怎么没人说话？
就没个人来帮帮忙么……
林东此时倒是有些理解虞郁了。
理智是有限的资源，用太多脑子会抽筋的。
但……
我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是，做题家。
林东别无选择地瞄向了那那个问题。
【治愈D-011的方法是？】（困难）
如果这个问题存在。
那就是可以解答。
推演至此。
最后一步。
只能靠猜了。
D-011的精神分裂是被收容后产生的，而非能力暴走。
那么最可能的治愈方法是——
【释放D-011。】
唰！
理智蒸发！
灵魂飞升！
但这次，林东早已有所准备。
绝不会再出现“碰一下手就哆嗦完事”的情况了。
这次的他更开放，更包容。
于是在这空灵之中，多了一丝感悟。
极乐之间，少了些许妄恋。
即便仍只有短短一瞬，即便重新坠入凡间时仍是一阵作呕。
但感觉已经好多了。
甚至有一种贤者的安详。
哼。
不过如此。
到底还是不如纯白过膝袜。
紧接着，林东回过头，直挺挺地盯向虞郁，十分不贤者。
“？”虞郁眨了眨眼。
“我如果成功了。”林东冷笑道，“说什么你也要给我娇羞一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对白。
周磐毅铁面失色。
苏勋地铁老人。
沈一佳张圆了嘴。
至于虞郁。
她如往常一样给了林东脑门一指：“看你表现吧。”
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回，周磐毅面色更僵了一些：“林东……不想做可以走。”
“诶诶诶！”苏勋忙拉了一把，“一处风格就是这样，越紧张的时候越要这样自我调剂，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周磐毅长叹一口气，摇着头道：“直接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东当即答道：“布置一个D-011熟悉的环境，就好像她自己家一样。”
周磐毅立即冲身后二人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快步走出刑场。
“还有么？”周磐毅又问道。
林东转而望向了玻璃墙另一侧的D-011：
“解封静姝的直播间。”
“让子曰叫上所有粉丝。”
“来一场真正的直播。”
046 全部给一处吧
解封静姝的直播间，来一场真正的直播。
这是一个极其过分的要求。
如果可行的话，心理医师就不会布置虚拟平台了。
这件事过分的点有三。
其一，直接干涉了民营企业的运营，并纵容其违反行业准则。
其二，D-011的情绪极不稳定，本身又是能力者，任其直播很可能造成不可控的舆论影响。
其三，如此铤而走险，结果上却很可能毫无收益。
至于眼前，D-011更是已经被宣判死刑了。
让她直播什么？
《胡昱食用指南》？
为此，周磐毅不得不再次请示聂云。
即便聂云也犹豫了，但当他与林东确认过眼神后，立即批准。
但提了三点要求：
1：这里到一番直播的视频信号要有至少5秒的延迟。
2：一旦D-011有失控倾向，即刻切断信号并行刑。
3：控制粉丝言论，引导直播走向。
……
下午，14：27分。
距离行刑33分钟。
D-011双目一抽。
瞳孔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随后，她揉着眼睛坐起了身，茫然四顾。
“咦……”
她惊讶地发现，这里是自己的家。
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大概就是吧。
她不解地扭过身，抓来了床头柜上的化妆镜。
镜子里的自己，是个漂亮的女孩。
不用化妆就是个女孩了。
“怎么了嘛……”她捏着自己的脸蛋，愈发不解。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响了。
她忙抓起接通。
“怎么还不直播，都在等呢！”
这浓浓的北方腔调……
是子曰的声音！
“啊……我……”D-011茫然地挠着头，“什么情况……我是死了吗？”
“做梦了吧？”子曰催促道，“好不容易恢复直播间，大家都等好久了！”
“啊？”D-011不解道，“我天天都在直播啊？”
“毛！你直播间都封了三个月了！”
“呀！”D-011一愣，“是啊……早就封了……那我是怎么直播的……”
“你是做梦了吧？”
“做梦……”D-011沉声呢喃，“都是梦么……哪里开始的……”
“行了行了。”子曰催促道，“直播的时候再说吧，胡昱好不容易当了次人，给你解封了，赶紧的，先开直播！”
“哦哦哦……”D-011忙站起了身，“我……我有点乱，但直播不能耽误。”
“对对对，快开啊，再慢人就跑光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D-011挂下电话，急匆匆打开衣柜。
里面却空空如也。
“咦，衣服呢……”
疑惑之间，门前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里。”
D-011回过头，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宁错。
被收容以来，宁错是少数与她有过现实接触的人，更是将她绑上刑椅的那个魔鬼。
而此时，这个魔鬼手里正提着她最喜欢的格子裙和长筒袜。
“啊！！！”D-011一声尖叫，坐倒在地，双腿不住地向后蹬踹，“到底……到底怎么了……是噩梦吗？？？”
“说真的，我也想知道。”宁错摇了摇头，向侧方一让。
林东蓦然登场。
他一步步走向D-011，直至站在她面前，俯身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审讯师林东，是来为你送行的。”
“什么……”D-011茫然地摇起头来，接着又捂住了耳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此时此刻，就在刑场的另一侧。
每个人都清晰地看到了一切。
实际上，这些都是短时间内，硬着头皮搭建的场景。
大多数家具都是用纸壳子做的，窗户是画在墙上的，墙则是几个更大的纸壳子。
但D-011却并没在意这些，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
于是，这场陪着神经病玩耍的滑稽戏，生硬地开场了。
作为观众之一的周磐毅，实在有些无法容忍，不得不背过身。
“实在是……太荒唐了……”
旁边的汪琛，看着玻璃另一侧的演员们，同样愁眉不展：“看来D-011已经失去了辨别真实与幻想的能力，现在这个搞法……怕是要进一步加重病情了。”
这个怀疑非常合理。
毕竟，现在林东更像个疯子，D-011才是正常的那个。
苏勋见势不对，忙拉起周磐毅转了回去：“哎哎哎周组长，搞都搞了，先推进么，推进。”
“唉……”周磐毅一叹，“死马当活马吧，看林东怎么医了。”
旁边，虞郁暗暗凑到了聂云身侧。
“累了吧？”她瞄了眼聂云手里的控制器道，“给我？”
“不必。”聂云一动不动，“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可没那么轻松。”虞郁淡然道，“你如果不在了，134还容得下我？”
“……”
“主帅没了，我一个车还有什么搞头。”虞郁说着伸出右手，“里面审讯的是一处的人，监督的人是一处的，外面行刑的也是一处的人，全部给一处吧，让一处当你的替死鬼。”
聂云短暂沉思过后，手掌稍稍松了一些。
但接着又将其攥紧。
“还是要我来。”他说。
虞郁无趣地转向一旁：“……随你便了，臭大叔。”
“我可是用了很高级的香波的。”聂云笑道。
“都香波了，能高级到哪去。”
眼见虞郁在紧张时刻的尴尬玩笑，正在像病毒一样扩散。
旁边的苏勋，不禁暗暗皱眉。
似乎是在担心气氛组的灵魂地位。
……
玻璃的另一侧，林东已经蹲在D-011的面前。
“死刑的事，忘了么？”他说道。
“当然记得……”D-011呆瞪着他说道，“可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为了治愈你而营造的场景。”林东如D-001一样坐在地上，娓娓道来：
“在被收容的过程中，因为处于封闭环境，愿望无法得到满足，你产生了幻觉。”
“幻想出了很多虚拟的场景和事件。”
“而你已经失去了辨别能力。”
“所以在行刑之前，我营造了这个场景，让你短暂地回到现实。”
“场景虽然是假的。”
“但直播是真的，刚刚子曰的电话也是真的。”
面对林东的说辞，D-011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痛苦地抱住了头：“我不明白……本来好好的……现在我真的分不出来了……到底哪里是真的……”
“我无法给你答案。”林东轻抚向她的肩头，“你要自己寻找锚点，确立一个绝对信任的真实存在。”
047 锚点
沉吟之间，手机再次响起。
这一次，子曰发来了视频。
画面里，一个寸头眼镜男，正对着镜头大喊大叫。
“快点啊，静姝！！”
“好不容易恢复了！”
“你再不来就有人不耐烦去看别的主播了！！！”
看着这个有些肥肥的眼镜男。
D-011忽然热泪盈眶。
“我好像明白了……”
“这个子曰……和前几天的不一样……”
“是真的……”
“全世界只有他是真的！”
林东柔声一笑：“那还不快换衣服。”
“嗯嗯嗯……”D-011擦了把眼睛，连忙扶地起身，从宁错手里抢过了衣服，当场便换。
吓得宁错脸一红转过身去：“你注意点……”
而林东，林东他依然还是那个初心不改的少年。
目不转睛，不动如山。
就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看到了这辈子的第二个真实的**。
只是，他有些困惑。
第一个**，其实是个男人。
第二个**，还是个男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宿命。
或许是林东看得太过入神，D-011突然反应过来了，身子向回一扭，嗔怒道：“不许看！”
“抱歉，全程警戒你的行为，是我的工作职责。”林东凛然道，“你也很清楚，你或许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已经不可能获得自由了。”
D-011微微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套起裙子：“嗯……我记得……我吃掉了陈昱，但刚刚你说可能是幻想？”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林东指着旁边的电脑屏幕道，“这段真实直播，就是为了帮你找回现实质感的，希望一切结束后，你能区分出哪些是幻想。”
“无所谓了，先直播，子曰他们都在等呢。”D-011说着坐到床上，赶紧套起了长筒袜，套到一半又觉得不对，愤怒抬头道，“都说了不许看！”
“都说了……这是职责。”林东十分纠结地挠了挠脸。
看着林东又红又润的表情，D-011咯咯一笑：“喜欢看，就说明我漂亮对吧？”
“漂亮倒是其次，谁让它是白的呢。”林东冲着长筒袜努了努嘴。
“哈！你也喜欢白的？我也喜欢白的！”
“好，我们是战友了。”林东正色行礼。
“哈哈，也不用这么庄重吧。”D-011理着袜边浅笑道，“感觉你和之前审我的人不一样，和那个医生也不一样，他们都冷冰冰的，不像你，看到漂亮女孩会喘粗气。”
“都说了，漂亮是其次。”
“嘿嘿。”D-011就此起身，原地转了一圈，单抬起腿做着舞蹈动作问道，“你觉得可以吗？”
“很可以……”林东喘着粗气道。
“嘻嘻~”
玻璃墙的另一侧。
周磐毅的忍耐力已经接近极限。
“主任，不然还是让专业的来审吧……”
聂云却只盯着D-011，一言不发。
他好像只是……没听见。
或许是因为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D-011身上，已经没有精力给别的事情了。
毕竟，解除束缚的D-011，将随时有可能使用她的幻想能力。
即便宁错在场，也可能来不及。
周磐毅眼见如此，又是一叹。
另一侧的虞郁，却比以往更加轻盈一些，背着手笑道：
“周主任，没什么可唉声叹气的，这就是林东的审讯风格。”
“没看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建立信任了么。”
“您也是男性，应该能理解。”
“有的时候，因为喜欢相同颜色的袜子而产生的信赖，可以比我们的威逼利诱更加有效。”
周磐毅面色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挑不出什么，只好摇了摇头：“你说是就是吧，只是我个人无法理解这种信任。”
后面的苏勋本来也在喘着粗气点头，但听到这个，赶紧又跟着摇起了头，硬皱起眉道：“是啊，我也不太理解，不过无所谓，招数好用就行。”
此时，玻璃墙的另一侧，D-011已梳妆完毕，走向电脑桌。
宁错却抬手一拦：“还不行。”
“嗯？”
林东舒了口气，指向了屏幕上方的指示灯。
“那里有一盏红灯，和一盏黄灯。”
“如果你在直播时，谈到你的能力，罪行，或是与关押有关的事情，红灯会直接亮起。”
“直播信号将会瞬间切断，你也会被当场行刑。”
D-011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就像平时一样直播就对了。”
林东接着说道：“一旦涉及危险话题，或者你表现出失控倾向，黄灯会亮起，你需要立刻调整状态回归正常，如果黄灯持续时间超过5秒，红灯会亮。”
“嗯嗯嗯，就这些吧？”D-011催促道。
“还有最后一点。”林东点了点手腕，“距离行刑只有23分钟了，我们最多给你18分钟直播。”
“……”这一次，D-011眉色一蹙，缓缓垂下了头，“最后的直播，这也太短了吧。”
“这是我能力的极限了，很多人正为此承受风险，请尽量给粉丝们留下美好的回忆。”
“这怎么美好的起来……”D-011说着，使劲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脸，“不行不行，不能耽误了，静姝你可以的！”
林东这才冲宁错点头示意。
宁错一让，亲手为她摆正了椅子。
D-011也终于，再一次地，坐在了真实的电脑前。
她颤颤地点开了主机，聆听着硬盘读写的咔咔声。
握着鼠标打开网页，敲着键盘登陆用户。
在这一系列真实质感的刺激下，她有些恍惚，她开始思考。
但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她就捂嘴一叫。
“真的！真的解封了！！”
她兴奋地使劲地挥着拳头，又对着镜子梳理一番，摆正了摄像头。
长舒一口气。
直播开始！
头几秒，她好像有些不适应，只是对着镜头傻笑。
等了很久也不见弹幕。
就在她险些崩溃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
【子曰：三个月了！知道我这三个月怎么过的吗！！】
接着是雨点一样的弹幕。
【111111】
【呜呜呜姝姐姐，我的姝姐姐！！】
【今天也美美哒！！】
看着这些不可思议，如梦幻般的一切。
D-011缓缓捂住了嘴。
是真的。
她确定，这些一定是真的。
“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她捂着嘴连连低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播了……对不起对不起……”
048 谢谢你
接下来几分钟，在弹幕的安慰下，D-011逐渐找回了状态。
“哎呀，Z大大和莫酱也来啦！”
“哈哈哈，子曰不要再砸坦克啦！”
“别花钱了，都别花钱了！”
“其实这些……静姝都收不到了……”
嘀——
一个短促但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黄灯亮。
D-011一个哆嗦，忙摆了摆手道：“就是……其实其实……我要出国了……”
“我申请到了皇家戏剧学院……”
“这次，其实是来道别的……”
黄灯灭。
D-011这才舒了口气。
玻璃的另一侧。
“呼……”
所有人也都舒了口气。
聂云的手心早已满是汗水，他甚至害怕控制器滑下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刻，几乎就要选择直接行刑了。
“组长……”周磐毅不忍道，“您已经监视太久了，判断响应难免会不及时，把控制器交给虞处长吧。”
的确，聂云自己也承认，刚刚大脑一阵眩晕，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血压导致的。
虞郁也亮出掌心笑道：“我可是手凉的女孩，一点汗也没有哦。”
周磐毅已无力吐槽，甚至有点适应。
聂云这次也终于抬起手，亮出了控制器：“从严，冷酷一些。”
“收到。”虞郁一把接过控制器，当场把玩起来。
苏勋吓得浓眉一颤。
周磐毅反倒是笑了：“虞处长真的很适合高压工作。”
……
刑场，直播继续。
虽然粉丝都是真的，都是子曰号召来的，但弹幕正在有一个团队进行筛选和加工，只留下不会刺激到D-011情绪的那部分。
因此，D-011在最后看到的全部都是美好的祝愿。
【唉，将来看不到静姝了，难过555】
【谁说的，可以在好莱坞看到！】
【国际巨星，静姝！！】
【静姝别哭啦，是好事干什么要哭！】
【最后了，跳一支舞吧！】
【跳舞好耶！！】
此刻的D-011好似感觉真的要留洋彼岸，成为国际巨星了。
在这此起彼伏的祝愿之中，她拭去泪水，优雅起身。
“那……最后一支舞，我还没练好，大家将就看吧。”
“不许打赏哦，我不缺钱了，再也不会缺钱了。”
话罢，她便打开了朝思夜想的BGM，而后赶紧站到了离镜头足够远的地方。
伴着音乐节拍颠起步子，跳起了那支被关押的时候，不知练了多少遍的舞。
林东在一旁默默观赏着。
他倒也看过宅舞，D-011跳得只能说一般。
但在情绪上……
她好似成为了一根跃动的蜡烛。
剩余的部分，明明只有十分钟不到了。
却还是那么认真，认真地做好每个蹩脚的动作，几次要摔倒也都挺住了。
每一滴汗水都如同燃落的蜡油。
燃烧着，更加拼力地燃烧着。
不知是为照亮别人。
还是成全自己。
……
舞罢。
D-011气喘吁吁地坐回桌前。
弹幕早已饥渴难耐。
【哈哈跳的好烂，但我喜欢！】
【是独有的静姝舞步！】
【舒服了舒服了。】
【在那边多练练舞吧】
【子曰打赏了坦克X1】
【子曰打赏了坦克X2】
【子曰打赏了坦克X3】
【……】
D-011看着屏幕咯咯笑个不停。
“都这会儿了，你们就不会假装夸一夸！”
“哇子曰又来了这么多坦克！”
“按规矩突然收到这么多，是要再来一支的！”
她话音刚落。
嘀——
黄灯亮起。
D-011茫然地望向林东。
林东只点了点手腕。
时间不够了。
D-011微微一叹，而后强打起精神，冲着镜头挥起了手：
“抱歉了梳子们。”
“飞机就要起飞了。”
“这次真的很急，谁想到这种时候突然解封。”
说到这里，她又强行挤出一丝欢笑。
“好啦！”
“这次直播结束后，大家就自由啦。”
“我允许你们去看其他主播啦！”
“虚拟主播也无所谓！”
“不过大家可不许忘记静姝哦~”
“搞不好哪天就去主演大电影了呢！”
“最后……”
“我爱你们！！”
“不说了不说了，我怕哭……”
“拜拜！！”
“我爱你们……”
“爱你们！！”
哒——
D-011亲手关掉了网页。
她的手却没有离开鼠标，眼睛也未离开屏幕。
“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嘛……”
她呆茫着问着不知在问谁，也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林东或许可以回答一些，但来不及让她懂了。
“距离行刑还有五分钟。”林东拉着椅子坐到了D-011的身侧。
“嗯……”D-011这才想起了什么，缩手离开了鼠标，顺从地低下了头。
“你看到了，一番直播已经恢复了你的直播间。”
“嗯……”
“但胡昱确实已经死了。”
“…………”
林东说着晃了晃鼠标，点开了一张图片。
是胡昱剩下的那张脸。
“呕……”D-011吓得瞬间扭头，捂着心口干呕起来，“……什么东西这是？”
“你不知道么？”林东硬挺着质问道，“这是被吃剩下的，胡昱的脸。”
“好恶心…………谁这么恶心……呕……”
“不是你么？”
“我？”D-011恍惚片刻，而后一拍脑袋，“啊，原来那就是幻想啊！我吃掉的那个胡昱，很可爱的……是一块大蛋糕……对对，原来是蛋糕！原来那个就是幻想！”
“能区分开了？”林东忙问道，“近三个月，还有哪些是幻想？”
“我想想……”D-011自己也来了精神，好奇地思索起来，“这么一说……在那个破房间里直播……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嗯，直播也是幻想，感觉就像是，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个梦。”
“那哪些是真的？”林东又问道。
“嗯……练舞应该是真的了，还有审讯什么的。”
“多说一些。”
“化妆是真的，一日三餐是真的……差不多就这样了吧。”她说着说着突然一肃，目光停在了屏幕上，“等等……胡昱……真的死了吗？那不是我在做梦吃一块胡昱形状的大蛋糕吗？”
“真的死了。”林东揉着额头道，“现在我正在确认，你的幻想是否可以作用到现实。”
“我这么厉害的？真的是我吃掉了胡昱？”D-011吓得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去看屏幕，不知不觉，甚至有些愧疚，“明明都恢复了我的直播间了……如果是我做的……好过分。”
嘀——
黄灯亮起。
广播随之而来：
“准备行刑。”
两分钟后。
场景还是这个粗糙布景的直播间。
D-011又回到了那把椅子上，全身拘束。
不过这次，她一点也不呆滞。
穿着那身最漂亮的裙子，她的脸上只有满足。
她知道林东就在旁边，但她看不到，也无法扭头，只好仰面问道：“你不走么？”
“不走。”林东透过金属的缝隙，触着她的手道，“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来送你的。”
“嗯，谢谢，有你真好。”D-011的脸可见地柔软了一些，“但我好像……也没怎么帮到你吧？”
“已经很好了。”林东轻声道，“有什么想说的，愿意说的，能说的，趁现在说吧，还有90秒。”
D-011茫然地仰着，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在流泪。
“好像也没什么了……”
“对了，不要告诉子曰他们真相，就让他们以为我出国好了。”
“也不要告诉我爸爸，让他一个人死，让他不得好死。”
“还有还有，如果真的是我杀死了胡昱……”
“替我跟他的家人道歉吧。”
“不原谅也无所谓，我已经偿命了。”
“最后，谢谢你。”
“林东对吧……”
“你真好，和子曰一样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如果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我也就……”
她的身体突然挺起。
瞳孔猛胀。
呼吸变得短促。
“妈……妈……”
几秒的剧烈震颤过后。
她的身体彻底耷了下来。
但眼角的泪水依然在流，应是热的。
林东黯然起身。
冲着对面的玻璃墙颔首行礼。
“审讯结束。”
049 嘴还给我！
刑场外的拱形走廊中，林东和宁错并排走着。
谁也没看谁，谁都没说话。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后方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要赶快低温保存。”
林东和宁错立即左右闪开。
谁也没看中间。
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一把椅子，有个人仰在那里。
直到椅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他们也都一动不动。
宁错靠在右侧，呆视着刑场的方向。
林东靠在左侧，盯着回去的路。
“喂。”宁错问道，“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不是。”林东道。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
“艹。”宁错咬着牙，回身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反正就是我亲手处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对吧。”
“不是你哦。”那个女人突然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背着手走来，“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被领导抢到了，作为第一个处死能力者的官方人士，处长怕是要进历史书了。”
宁错一恍：“怎么是你……那……还不如是我呢。”
林东倒觉得没什么，赶紧把这个坏女人绑上历史的耻辱柱吧。
转眼间，虞郁已走至二人跟前，亮出了三根手指。
“三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宁错揉头：“这有什么不一样？”
林东却头也不抬地说道：“先听最差的那个。”
虞郁一笑：“老宁你瞅瞅，小林就能听出不一样。”
“随便了。”宁错只剩下一脸生无可恋，“下岗就下岗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真的吗？”虞郁点着下巴望了过去，“鉴于你一直以来的表现，组里特批了一笔指标，福利房和偿清贷款二选一，现在下岗岂不是很亏？”
“？！？！？！”宁错顿时一挺，“真的？？”
“哈，我什么时候骗过人，选哪个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偿清贷款！”宁错想也不想说道，“已经住出感情了，小就小了，还是温馨的好。”
“哦，那我说第二个好消息了。”虞郁这就翻了篇。
“等等……”宁错又是一滞，“我的福利是最差的好消息？”
虞郁没听见一样说道：“看过刚刚的表现后，领导决定让林东走技术序列，起步定的级别比我还高哦。”
！
本已垂头丧气的林东，顿时又焕发出神采。
技术序列？
技术序列好啊！
做题就可以了，不用掌权负责，也不用勾心斗角，研究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旱涝保收了。
等等……公务员还有技术序列？
算了，不管了。
比虞郁要高，就是说起步至少处级？
也就是说……
林东想着想着，神色逐渐肃穆起来。
不知不觉，他那普通的面容上……
多了一丝官威。
“小虞。”林东扬起手温和笑道，“有话赶紧说，别耽误大家时间。”
“哎呦呦！”虞郁张圆了嘴，“跟苏勋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林东立刻揉了揉眉头。
合着阿勋是后来纹的？
竟还有这种美妆方向？
宁错却可见地紧张起来，忙着追问道：“所以林东到底是什么级别？”
“比你高不少就是了。”虞郁摆手道。
“……”
“具体我也搞不懂，大概……”虞郁嘟囔道，“跟顶级教授差不多了吧。”
“啊。”林东惊道，“也不用这么高……”
“倒也没多高。”虞郁笑道，“福利主要体现在医疗上，今后做什么手术都不用交押金了，ICU随便住~”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把一件好事扯出这种效果！”林东骂道。
然而宁错。
宁错他却一脸嫉妒地望向林东，恨不得当场卸他点什么：“一下给这么满的福利，组长糊涂啊。”
“组长可明白了，原话是这样的——”
虞郁说着，学起聂云的腔调，压着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们的审讯，还停留在长辈问孩子今天学了什么的程度。’”
“‘林东却已经直接扮演起孩子的好朋友了。’”
“‘仅通过D-011穿白色长袜这一点，就不露声色地与其建立了信任。’”
“‘他的这套思路技巧，我们必须好好学习研究。’”
听过这个，宁错不得不点头认可。
“的确，这个切入非常巧妙，开始以为林东在假公济私，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建立友谊了。”
“啊，嗯……”林东自己也只好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来也巧，那个瞬间，我突然就迸发出了这样的灵感。”
“是是是，好突然哦。”虞郁一笑，说道，“最后的好消息是，今晚开始，一处去林东的新房合宿，准备搬家吧。”
林东早就知道这个了，非常无所谓。
然而宁错。
宁错他的心，乱了。
“处长……也去合宿么？”宁错颤声问道。
“一处全体都去，那边警备比较充足，不过真出了什么危险，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虞郁比划道，“男生住在一楼，女生住在二楼，男生保护女生。”
“收到！”宁错兴奋一应，突然又觉得不太对，“林东的福利房……是个别墅？”
“对啊，三层呢。”虞郁比划道，“院子里还有个篮球场。”
“……”宁错呆呆地转向了林东。
林东手一扬笑道：“宁哥刚刚不是还说，小房子温馨，住出感情了么？不然你先别搬了，处长和佳姐就由我来保护……嘴！！嘴还给我！！”
050 阿勋你要干嘛？
林东来到收容处停车场的时候，聂云的轿车刚好从他面前驶过。
林东清楚地看到，聂云微微颔首，抬手一挥。
他也便抬手一挥，目送轿车驶出闸门。
【林东，就像你帮助T-001找回人性一样。】
【你接下来的任务是——】
【治愈D-011量子性征。】
【让他的精神回归正常。】
【让恐惧能力者的人看到希望。】
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主任。
最后的审讯，虽然还无法为D-011翻案。
但已经留下了足够的希望。
虽然这个案件真相永远不可能公布，但134工作组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和空间进行细致调查。
林东相信，只要聂云还在。
翻案不会太久。
林东正沉浸在未来的憧憬之中，一只大手掌忽然拍了过来。
“林东你带路。”苏勋笑呵呵说道，“我去你家坐坐，跟你父母好好聊聊。”
“？”林东一怔。
阿勋你要干嘛？
不要吓到我爸妈啊！
虞郁无奈道：“聂主任吩咐，让我和苏勋都去你家，跟你父母说明情况，顺便好好表扬一下你。”
林东惊道：“直接去？我还没跟他们打招呼。”
“我们早就招呼过了，你们学校的领导已经过去了。”苏勋这便回身走向座驾，“抓紧时间，这次我跟你们的车，适当开快点。”
与此同时，他的御用司机礼貌地打开了车门，不忘回头冲虞郁致意：“虞处长，你这边开多快都可以，我咬的住，别耽误领导时间。”
虞郁呵呵一笑打开车门：“那我可好好开了哦。”
老司机也关上门，很关爱地笑道：“那也要保证安全，虞处长毕竟是个女同志。”
“好，可以。”虞郁两眼一眯，“跟丢了别给我打电话。”
“哈哈哈，虞处长真幽默。”
“你也是哦。”
这一次，林东已经感受到了危险。
上车后，立即把安全带调到了最紧的位置。
虞郁则掀开了旁边的储物盖，将晕车药递给了林东。
“…………”
林东别无选择，服下了两片。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虞郁进入了双手握把的姿态，长吸了一口气。
接着。
嗡————
就有种弹射了的感觉。
刺激是刺激，但总感觉忘了点什么。
后方车内，苏勋仰起椅背刚要小寐，就也跟着弹射出去了。
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搬家合宿么……”
宁错提着包，茫然地目送他们远去。
好像一个努力加完班，错过了末班公交的打工人。
……
5分钟后。
虞郁一个光速打轮后，扫着后视镜道：“甩没影了吧。”
林东竟然状态也很好，乐呵呵地回了个头：“还有点影，远处有个很狼狈钻来钻去的东西。”
“哦，那我再快点。”虞郁咧嘴一笑。
紧接着一脚油下去，又一个光速打轮。
“哈哈哈！”林东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大笑起来。
左摇右晃双倍加速之中，他竟然感觉很刺激。
“看来新体质适应的不错。”虞郁这就收回了晕车药。
“主要是完全不害怕。”林东随意伸了个懒腰，“现在的体质，撞了应该也没啥大事。”
“不好说哦，这个速度从悬崖冲出去，不好说哦。”
林东立刻扒住了扶手：“你给我慢点！”
“哈哈，还是怕死的嘛。”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莽，你就是个莽夫！不，悍妇！”
“不愧是你哦，骂人都这么有文化。”虞郁说着，真的把车速放慢了一些，“没猜错的话，刚刚用解题能力了对吧？”
“嗯。”林东点了点头，“运气不错，蒙对了。”
“可不是运气。”虞郁点着额头道，“能力是可以练习和提升的，老宁的成果会直接体现在体质上，而你很可能内在也会提升，比如思维速度，抗压能力，理智资源之类的。”
“这么一说，脑子确实没想象中那么累。”林东仰头叹道，“甚至还有些清爽，这个状态去高考不是无敌了……我找张模拟卷试试。”
“能力要合理使用，忘记T-001了么？”虞郁笑道，“小做怡情，大做伤身哦。”
“这个比喻……倒也挺合适。”
“嗯，夸完了，接下来要骂了。”虞郁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慢了下来，“以后注意，再有人问D-011是不是陈昱案的凶手，你要保留意见。”
林东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偷听了自己和宁错的对话。
宁错问“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自己答“不是。”
这不是因为情感。
是有根据的。
只是这个根据，只有能力者才会理解。
林东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在获得能力的瞬间，能力者即会洞悉自己的能力和使用方法。
如果D-011真的可以远程吃人，真的可以将幻想化为现实，那她自己一定是清楚的。
但从审讯过程来说，她毫不知情，一头雾水。
老宁身为A级能力者，当然也可以自己推断出这一点。
但他是老宁。
当然，D-011也有撒谎的可能。
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自己都认罪等死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撒谎了。
症状上，她也只是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并没有错乱到失去记忆和理智。
所以几乎可以确定，陈昱之死与她无关。
凶手另有其人。
所以当老宁问起这件事，林东想也不想就直接给了他答案。
但在虞郁眼里，这是个危险的行为，不仅会暴露立场，更会引人怀疑。
所幸……
“还好是老宁，不可能多想。”虞郁不觉再次加重了语调，“这件事，没有公认的证据，千万别再表达立场了，包括对聂云。”
“能力的事，向聂云隐瞒我能理解，连老宁、佳姐都要瞒着么？”
“当然。”虞郁点头道，“这不仅是保护我们，也是保护他们。”
林东挠头道：“好麻烦，我的风格是以真诚换真诚的。”
虞郁只摇了摇头：
“能换到，收益当然很大，可换不到，风险更大。”
“真诚的牌桌上，你不可能每次都赌赢。”
“想想秦尧的寓言。”
“既然善意的狼去保护羊，会被怀疑，会被辜负。”
“那不如，干脆不让羊知道自己是狼。”
“以羊的身份，默默守护他们。”
“扮演一个小公务员。”
“终其一生，直至死亡。”
“想想还有点浪漫呢。”
林东听着听着。
竟感觉虞郁……有点好起来了。
不行，这一定是错觉。
“对了……”林东跟着一抬手问道，“你到底怎么给我扎破的？”
虞郁食指往唇前一挡：“秘密。”
“可恶……”
“早猜到今天会有这个流程了。”虞郁捂着嘴无辜道，“不会吧不会吧，小林号称算无遗策，不会连这个都没想到吧？”
“……”
NMD。
错觉。
全都是是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