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弹幕炸了(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下巴勾...) “啊……啊!” 锦被之上,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在痛苦至极地翻滚。 “公主,公主,林太医已经候在门外多时……” “去……去,”。 郭妙婉痛苦地蜷缩着,声音都发颤,“去叫人把黎宵,给本……公主用步辇抬过来,万不得伤他!”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大丫鬟辛鹅连声应是,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辛鹅出去,郭妙婉声音低得像是含在口中,却满含怒气,“这回你满意了吧!” 谁也不知道她是对着脑中前两日莫名出现的劳什子系统在喊,屋子里所有人都只当她疼得狠了在发疯。 郭妙婉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但很快因为痛苦难忍,又求饶道,“我信了,我信了,我真的信了,放过我吧,我……啊……”。 她哀求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痛呼给堵回去了。 这时候脑中自称系统的邪物,才用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说道——《恶人改造直播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您本次的补偿对象叫黎宵,根据系统检测,他的生命值正在呈直线下滑,对你的恨意值为四星半。 您本次的目标,是要他真心实意地亲口说原谅您,时限六个月,到期没有取得补偿对象的原谅,将对宿主执行抹杀惩罚。 直播开启,共感惩罚结束,祝您改造愉快。 这些话,这两天郭妙婉已经听了无数次,庙上去了好多次,国师作法也做了两次,此刻她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开吧……”。 郭妙婉有气无力地说。 随着直播开启,她的痛苦渐渐缓解。 很快,郭妙婉的脑中浮现了一块东西,系统把它叫做屏幕,不需要用眼睛去看,郭妙婉也能知道上面正在迅速划过一些短句。 来了,赶上热乎的了! 我来看看,嚯,这次的恶女还是个大美女啊!这小模样楚楚可怜的,这是才被系统摧残完吧?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看这些恶毒胚子受到社会的毒打! …… 郭妙婉虽然识字,但是这些字对她来说,实在缺胳膊少腿,她看不懂。 但系统给她解释过,直播就是通过一块屏幕,将她的所作所为展示给另一个世界的人观看品评,这在郭妙婉的心里,简直荒谬至极。 她堂堂开北国公主,居然要像戏子一样被人评头论足,戏子的戏演砸了,顶多没银钱拿,她这出戏演砸了,却要搭上性命,凭什么! 而且她虽然看不懂,却不耽误她通过这块小屏幕,感知到这些人的恶意。 她长在深宫,身边围绕的人数不胜数,什么样的腌臜心思她没见过?正因为能轻易分辨出善意恶意,因此她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可她现在能做的,只是躺在床上无能地喘/息! 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被气得呼吸更急了,嗓子里也发出那种和痛苦相差无几的哼哼声音,却是因为恼恨。 她从脑中出现了系统开始,郭妙婉只当自己中了什么巫蛊邪术,最初她完全不在意,更不可能相信系统这邪物说的任何一句话。 但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了…… 身上和黎宵共感的痛苦彻底消失,郭妙婉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一头珠钗早已经滚歪了,头发也凌乱不堪,但乱发之中那张泛白的小脸,却用一句“人间富贵花”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但任她生得如何娇美,跋扈任性却暗藏眉间,她直接挥开来搀扶她的婢女,屋子里因为她突然“发病”,已经乱成一团,地上婢女齐刷刷跪了两排,个个抖若筛糠。 常年入住公主府的太医,早在一刻前就已经到了,因为来得太慌急了,一把年纪直接被侍卫从被窝里面扯出来。 现在长袍之下赤着一只脚,莫说袜子连鞋都没有穿,深秋夜里地面刺骨的凉,顺着脚底板朝着骨缝里钻,他胡子都在抖。 但是屋子里面那位突发急病的正主儿,却死活不肯看什么太医,疼得蜷缩一团哭爹喊娘,满嘴胡话,结果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抽的哪股子邪风,非要在这个当口见个侍卫。 还是她三日前,才命人扔进那端肃王爷专门送进皇城,给她这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解闷儿的猛虎笼子里,被撕扯得快没人样的侍卫黎宵。 黎宵本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是皇帝亲自命人送进公主府,作为保护公主的贴身侍卫,身带“罪”,却非真罪人,这是整个朝廷心照不宣的秘辛。 他乃是前兵部尚书唯一的嫡子,自小名动皇城,为世家公子之首,君子六艺样样拔尖儿,十四岁就被皇帝召进宫中教授皇子。 但是此时此刻,他被郭妙婉派去的步辇抬着,朝着这雅雪阁而来,却连坐都坐不直,意识昏沉,全靠着心中恨意咬牙撑着才没昏死过去。 整个人都是瘫在步辇上面的,连垂落的手上,都遍布着可怖的血肉外翻的猛兽齿痕。 但是身上的衣物,却是干净非常,正是来“请”他的这些人,粗暴地扒了他被血污侵透,看不出原色的外衣,专门给他换上的。 连唯一完好没有猛兽齿痕的脸都是专门洗过,为的是让他面见公主的时候,不吓到那金尊玉贵的娇人儿。 因此他外表上草草看去,居然还算有个人样儿,这身锦袍包裹的他身量颀长,但这锦袍之下,却是一片密布的深可见骨的撕咬伤。 妥妥地“金玉其外”。 抬步辇的人全都是练家子,乃是素日和黎宵共同保护郭妙婉的侍卫,也是当今皇帝培养得最优秀的死士。 但是面对昔日同伴,这些死士面上不见半点同情不忍之色,他们就是皇帝训练出来的“活死人”,不会忤逆主子任何的命令。 所以他们也不会同黎宵一样得了主子青眼,但却几次三番死活不肯就范,这才被主子一怒之下,给扔进了虎笼。 死士们不敢让主子等急了,抬着步辇脚下生风几乎离地飞掠。 偌大的公主府,寻常步辇要走上一刻有余的行程,生生缩短成了半刻,步辇在深秋的冷夜之中如一晃而过的鬼影,迅速停在了郭妙婉居住的雅雪阁之外。 屋内郭妙婉已经冷静下来了,额头先前因为狗屁共感所致的冷汗未干,脑中屏幕之上还在不断划过险恶却看不懂的言语,但是她已经想好了下一次要命人去找南沽国的大巫祝来给自己驱邪了。 不过南沽到开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最快的马匹也要走上两月,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想方设法哄骗住脑中邪物,和那些要品评她的异世之人。 她此刻坐在雕花描金的桌边,这深秋初冬的时节,她的指甲也用暖室栽培出的花朵染出了嫣红之色,手指拿起杯盏,小指微微翘起,细腻纤柔得宛若无骨。 茶盏送到唇边,极品进贡的好茶,她却只是浅浅沾染了一下红唇,便听到婢女进来报:“公主,黎宵,黎侍卫带到。” 郭妙婉面色微微一变,眼睛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然后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轻声道:“带进来。” 她脑中邪物,要她补偿的对象就是黎宵,郭妙婉心中冷笑,面上却半点不显,反倒流露出一点慌乱。 又连忙叮嘱了一句,“动作轻柔些。” 正迈步出去传话的辛鹅闻言,脚步一晃,生生扭了,却没敢停顿回头,而是忍着痛更加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她到门外交代了几句,然后便有两个侍卫,明面上看着像是搀扶,实则是拖着黎宵进来了。 黎宵自己根本连路也走不了,进屋之后,郭妙婉连忙起身,赤脚踩在狐毛软垫之上,吩咐道:“快,扶黎侍卫坐在这里。” 黎宵本就是在昏迷之中被冷水泼醒带来的,灌了一路的冷风,又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是他咬得口中血肉糜烂,他怕是早就昏死过去了。 可是偏偏此时此刻,他因为高热面色潮红,却让他看上去像是气色居然还不错。 两个侍卫拖着黎宵放在椅子上,然后便自发无声且迅速的离去。 郭妙婉看着黎宵,心中笃定她脑中邪物,多半出自这厮之手。 毕竟他素日就爱管东管西,一个贴身侍卫而已,整日做一副居高临下正人君子之相,那日不仅不肯来她房中陪她寻欢,居然以训诫的语气,说她不该让怕虎的婢女去走近笼子喂虎,着实烦人得紧! 一个身带罪名,家人隐在穷乡僻壤不得回皇城的丧家之犬,还当自己是太子之师吗?居然也敢教训她了! 郭妙婉心中不屑至极,面上却作出一脸愧疚之貌,对上黎宵含恨的视线,看到他衣领若隐若现的未愈伤痕,眉梢略微一跳。 便急急说:“辛鹅,你快去,去叫宫中太医来!府内的太医已经老眼昏花了,怕是医治不好黎侍卫的伤病,多派几个车去宫中,给本公主将所有的太医都请过来。” 辛鹅闻言,飞速地同郭妙婉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甘芙对视一眼,然后应声转头快步走出屋子。 林太医乃是当朝太医令,他若是老眼昏花,那宫中就没谁敢说自己眼睛还能用。 公主这意思,便是让她把事情闹得宫中人尽皆知,闹到皇帝耳朵里。 她领命而去,郭妙婉闭了闭眼,脸上便滑下了一滴眼泪。 同时她也看了脑中屏幕划过的句子不断多了些,她抽噎了一声,又吩咐了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甘芙说,“快去,黎侍卫一定还没用饭,派人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郭妙婉抹了下脸,看向已经趴伏在桌自边缘,朝着桌底慢慢滑,根本连坐也坐不住的黎宵,声泪俱下道:“对不住,黎侍卫,是我一时糊涂做错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泪珠更是一对一双的簌簌滚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直播屏幕迅速滚过—— 哇,认错态度这么良好。 黎宵看上去还好啊…… 楼上的,他衣襟下面的伤你没看见吗,他是被脚不沾地地拖进来的哦。 别的不说,这个恶女的演技不错啊~。 只有我一个注意到,黎宵好帅嘛! +1,太标准的禁欲系长相,红着的脸蛋让人好想上去亲一口啊! 这时候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郭妙婉和黎宵,黎宵大概是被郭妙婉的哭诉给惊到,艰难地抬起头想要看她的表情。 但是他连坐都坐不住,怎么可能看到她的表情? 他直接因为乱动,从椅子上滑下去,摔在了地上,顿时一声闷哼,额角青筋暴突。 疼到直接失声。 郭妙婉这时候惊讶地“哎呦”一声,然后起身,却没有去扶黎宵。 嘴上担忧着说,“都是我不好,黎侍卫伤得这么重,确实不该让你坐着,这地上铺的乃是上等狐皮,黎侍卫,你将就躺一会吧。” 黎宵嘴唇动了动,郭妙婉走近他,“你说什么?” 郭妙婉拉着椅子,索性坐到了黎宵的面前,却并没弯腰凑近去听什么,而是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地在地上发抖的黎宵。 她就算是嘴上说的再好听,也从骨子里瞧不上黎宵这样的假正经。 因此她连弯个腰都不愿意,直接从长裙之中伸出几乎和这狐毛地毯一样纤白小巧的足。 朝前伸了一点,缓缓地踩过黎宵疼得青筋跳动的脖颈。 然后脚尖停留在他的下巴处,弯曲脚趾,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下巴勾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呀。”她的语调柔情似水,但那姿态太过轻蔑,也太过理所当然。 好像她天生就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好像这样匍匐在她脚下,被她触碰都是恩赐一样。 直播间弹幕炸了。 改造?(我今晚没有兴致,命人将他...) 士可杀不可辱,这女人半点没有悔改之心! 她不就仗着家世好不把人当人看嘛!接受社会的毒打吧! 弱弱飘过,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脚趾勾下巴好s吗…… 楼上我也……公主的脚好白哦。 举报举报,系统快点惩罚她! 数不清的弹幕迅速从郭妙婉脑中的屏幕上方飘过,大多数都是在声讨郭妙婉这样实在是太侮辱人了,要系统惩罚她。 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 但是对于郭妙婉来说,黎宵这样的人,就是她脚下的蝼蚁,先辱后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系统顷刻间接收到了好几十条投诉,要它惩罚新任宿主,这种事情很常见,毕竟它作为改造恶人系统,一直都存在。 因此它非常迅速地分析了现在郭妙婉的行为,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就判定了结果,驳回了观看直播人对郭妙婉惩罚的要求。 “根据系统判定,宿主并不构成对补偿对象的人身伤害,驳回惩罚建议,请大家理智观看直播,谨慎行驶投诉的权利,共同维护改造直播的公平公正。” 这段话不仅在郭妙婉脑中的屏幕上标红放大滚动,甚至还由系统语音朗读给郭妙婉听了,就算没有惩罚她,也要让她知道有人因为她的行为投诉她了。 直播间的弹幕又是一阵密集地辱骂,但是这一次,火力却不是对着郭妙婉的,而是对着系统的。 郭妙婉听了系统说的之后,也不在意那些素未谋面的异世之人,对她的恶意。 郭妙婉只是动作顿了顿,等了片刻,确实没有受到惩罚,慢慢地笑了。 她没有收回脚,而是对上黎宵含恨的视线,脸上尤带着“悔恨”未干的泪痕,嘴上却说,“黎侍卫,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饱读诗书,天生一副君子风骨,不要同我这小女子计较,原谅我好不好?” 黎宵眼中的恨意很快被因为疼痛而引发的生理性眼泪覆盖,他连和郭妙婉辩解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扭开了脸,躲避过她的脚趾。 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地喘/息。 甘芙这时候带人把酒菜送上来了,丰盛非常,摆了整整一桌子,但是没有一样,是适合病人或者受伤的人吃的,全都是大鱼大肉,还有烈酒。 郭妙婉伸出手指在自己的鼻尖上搓了搓,站在她身侧的甘芙眉梢一跳。 她跟着郭妙婉很多年了,这个姿势,是她生了某种心思的标志。 当然这种心思,通常不会是什么好的。 果然郭妙婉看向甘芙说,“还不把黎侍卫扶起来,伺候黎侍卫用酒菜?万不能怠慢了,这桌可是我给黎侍卫赔罪的。” 甘芙看了身后婢女一眼,便很快有婢女无声地将躺在地上几欲昏死的黎宵,生生给拉扯起来,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处,黎宵这一次痛苦地叫出了声。 “呃……” 郭妙婉听得很受用,嘴上却连忙道,“你们会不会伺候人,轻着些!” 婢女将黎宵扶到桌边,这次摆了一桌子饭食,黎宵根本连趴也没有地方趴着。 他只能生生咬牙靠着椅背坐直,一张脸白中透红,看上去倒是和素日惹人厌的总要教诲旁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郭妙婉仔仔细细地看着黎宵俊逸非常的眉眼,要说黎宵有什么郭妙婉喜欢的地方,那便是他这张脸。 黎宵遭的这番生死灾祸,也是因为他这张脸而起。但他偏偏对于郭妙婉从来不给好脸,他素日一副冰冷严肃的模样,实在不解风情,倒是这样脆弱强撑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吃啊,别客气,” 郭妙婉这么说着,就真的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吃一口,就要抬头去看黎宵忍痛的脸,他的脸越来越苍白了,席间饭菜的香味儿都要压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郭妙婉却浑然未觉似的,就着他难看的脸色下饭。 她其实是在和脑中系统讨价还价,她看不懂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品评她,要兑换什么狗屁语言转换包,还要支付积分。 她现在都是负数,便要求系统给她念,系统不可能逐条念还得翻译网络用语,再说弹幕刷太快也来不及,就只好简单粗暴地在郭妙婉的脑中说,“都是骂你的。” “宿主,你这样不行,你得对补偿者好,亲自对他好,他才会发自内心的原谅你。” “是不是我对他好,不伤害他的身体,不威胁到他的生命,你就不会像之前那样用共感惩罚我?”郭妙婉只问了这一句。 系统虽然是个系统,但是他是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它觉得郭妙婉要搞事情。 但是理论上来说,郭妙婉说得没有错。 于是系统说,“是。” 郭妙婉笑了,这一次笑得非常地灿烂,像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花朵最大最华丽的——黑牡丹。 她再没问其他的,把筷子一放,直接起身赤着脚踩过奢侈至极的狐皮软垫。 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酒壶,朝着熬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要坐着昏死过去的黎宵走去。 “黎侍卫,我这双手,这一生只给当今圣上倒过酒。” 郭妙婉声音婉转轻柔,“今日我不光亲自给你倒酒,还亲自喂你喝,我也是太过爱慕你,你又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我才会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你就原谅我则个,好不好?” 她说着,倒了满满一杯酒,将酒壶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带着一脸讨好,真的要亲自去喂黎宵。 可是就在她的酒盏要碰到黎宵嘴唇的时候,弹幕上还在刷着她好恶毒,没救了,不知悔改,逼重伤的人喝酒云云。 结果郭妙婉巧妙地脚底一拌,“哎呦”一声惊呼,连人带酒盏朝着黎宵身上跌去。 一杯酒,全部顺着黎宵的脖子倾倒进他的衣襟之中,黎宵可是一身伤流的血都要把衣襟侵透了,若非这身锦袍不是黑色,怕是早就红成一片。 烈酒浇在伤口之上,再怎么纯的爷们儿也得嚎出杀猪叫。 这一下宛如滚油之中倒入了冷水,黎宵“呃啊——”一声,这一次不光脸红,连眼睛都浸了血一样红。 但是他要躬身蜷缩的姿势,却生生被朝着他扑过来的郭妙婉给按住了,她还慌张地在他身上乱拍,“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从未喂过别人,洒了黎侍卫一身,甘芙,快,拿些干布巾来啊!” 甘芙面上的神色未变,但眼中露出些许不忍。 不过她还是迅速让婢女取了干布巾。 郭妙婉又用给黎宵擦衣服和固定他免得他体力不支的借口,用纯白的布巾,把黎宵给捆在椅子上了。 那些布巾被红色侵湿,有酒液自然也有血,而郭妙婉用赔罪的借口,给黎宵整整喂了三杯酒,没有一杯倒在他的嘴里。 但是她三次,摔的全都是不一样的角度,连又收到无数投诉的系统,都检测不出她的刻意,摔得太过自然。 这些都是郭妙婉自小待在父皇身边,见遍了妃嫔献媚的手段,没想到她这辈子,居然有朝一日也能用上。 改造? 哈哈哈哈哈哈。 郭妙婉在心中狂笑,她父皇说,这一生她想怎样都可以,这天下还有人想改造她? 系统确定了郭妙婉确实是搞事情,但是她搞得太自然而然,把被捆在椅子上的黎宵折磨得不轻,却半点没有触犯系统明令禁止的那些禁忌,系统也没法处罚。 郭妙婉看着黎宵表情已经扭曲,嘴角咬出了血痕,放下了酒杯,还提起了系在他身上的一条布巾,给他擦了嘴角。 “黎侍卫,你看我这么有诚意,你原谅我了吗?” 黎宵没力气骂人,伤成这样手都被郭妙婉借口捆上了,想要突然暴起伤人都没有机会。 且不论郭妙婉是不是公主,他惹不惹得起,他也绝不是对着女子口出恶言之人。 郭妙婉说得没错,他生着一副迂腐的君子骨,因此除了瞪着血色密布的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郭妙婉,他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郭妙婉凑近他一些,几乎要和他鼻尖相抵,看着黎宵这一副隐忍到疯,脆弱致死的样子,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黎宵的脸,“黎侍卫不说话,本公主就当你默认了。” 直播间的弹幕刷得飞快,有些是激情辱骂郭妙婉没有人性的,但是其中也夹杂着一些感叹好久没有遇见这么牛逼踩着系统惩罚的边缘跳舞的改造者了。 屏幕上都在说什么,不论郭妙婉看不看得懂,系统说不说,郭妙婉现在一点都不在意了,她天赋异禀地找到了系统漏洞,便有的是办法应对,再设法把脑中邪物除去便是。 郭妙婉看着眼睛已经渐渐闭上,再也撑不住的黎宵,失去了兴趣,出声道,“甘芙,去看看辛鹅请太医回来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甘芙都不用出去看,只是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便说,“回小姐,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已经侯在外面了。” “请进来给黎侍卫诊治,人就安置在我的隔间,” 郭妙婉拿起一方雪白的丝帕,一点点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黎宵身上的血迹。 她慢条斯理地把每一个手指,每一个指尖儿都擦得干干净净,丝帕染上浅红,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小姐,隔间宿着的烟公子怎么办?”甘芙躬身轻声问。 郭妙婉起身打了个哈欠,“我今晚没有兴致,命人将他送回翠烟楼吧。” 然后被婢女搀扶着进入内室,要去休息的时候,声音又从里间飘出来,“用点好药,可别让黎侍卫死了。”她还没玩够呢。 补偿对象? 呵。 郭妙婉想得挺好,她把黎宵扔给太医们折腾,然后她去睡觉。 但是直播间的屏幕上再度因为她方才和婢女说的话,炸了起来—— 这才几点就睡觉去了?不行不行! 把补偿对象就这么扔给别人,然后她去睡觉了? 只有我关注刚才她的婢女说的什么烟公子吗?还送回翠烟楼? 楼上大惊小怪,明显是男妓。 妈耶,看这种古代文生成的世界,我只见过遍地女妓,还没见过男的…… +1,堂堂公主还嫖,也太……爽了吧! 不行,我要看看烟公子,咱们跟着她的视角走,她睡觉了就黑屏了! +10086! +身份证号! …… 于是就在郭妙婉洗漱好了,被婢女伺候着躺在床上,连灯烛都被熄得只剩下两盏的时候,她突然从床上垂死病中惊坐起,嗷嗷叫着蹦下床! “为什么突然又开共感!”郭妙婉毫无形象地赤脚踩在地上。 来亲一个(侧头堵住了她的唇……用自...) 幸好她里间的屋子里,也都铺的狐皮,倒是不凉。 郭妙婉十分地气急败坏,对着空气乱嚷嚷,披头散发,活像个午夜怨鬼。 守夜的婢女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进来询问,郭妙婉阴沉着小脸,站在她的床边,表情扭曲,额角细细的青筋跳起了霹雳舞。 系统在她脑子里重复——投诉过百,宿主,你现在还不能休息,需要亲自陪同补偿对象治疗。 郭妙婉简直要被气疯了,她堂堂开北国公主,要她去陪个下等的侍卫治病,不让休息! 荒谬! 她满心的暴躁,但是实在不敢像之前那样装着听不见,和黎宵共感,实在太疼。 于是她只好一边对婢女说:“给我拿件斗篷过来,我要亲自看着黎侍卫诊治。” 又在脑中询问系统,“你不如将你们那些个狗屁规则一次性告诉我,免得动不动要随便冒出什么新的方式来借口惩罚我!” 系统真的开始给郭妙婉读规则之后,郭妙婉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等到系统读到第一百三十条,她叫了停。 听不懂记不住,她决定在南沽国的大巫祝来之前,系统这邪物要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免得受罪。 郭妙婉披个斗篷的功夫,便整理好了情绪,不过朝着门口走的时候,又对着辛鹅说,“烟蓝走了么,左右也不能睡,让他陪我逗逗闷儿也好。” “回公主,甘芙方才已经命人送走了。” 郭妙婉表情很差,想要看看活的男妓长什么样的弹幕,也因为今晚看不着了而痛心疾首。 安置黎宵的隔间,是郭妙婉专门用来安置解闷儿的“小玩意”的地方,郭妙婉还是从屋子里侧门走的,因此没几步就进了安置黎宵的屋子。 屋子里血腥气很重,太医们都围着床边十分地尽心尽力,一见郭妙婉进门,众人都停下对着她行礼,郭妙婉却轻飘飘地一抬手,说:“忙你们的,手上可给本公主仔细着点儿,这可是本公主的心肝儿宝贝。” 郭妙婉把“心肝儿宝贝”几个字,特意加重,说得咬牙切齿。 一众太医瞧着床上半死不活、血肉模糊的心肝儿宝贝,纷纷无言以对。 但是公主硬要这么说,倒也没有哪里不对,毕竟黎宵现在浑身被猛虎撕咬得没几块儿好肉,可不正配公主一副黑心烂肺。 不过心里怎么想,这些太医们面上都半点不敢显露,因为郭妙婉乃是当今圣上,当朝太子,外加江南与江北两处封地的亲王,他们共同的心肝儿宝贝。 后宫嫔妃他们都敢糊弄,皇帝他们也敢拿偶感风寒交差,唯独对于郭妙婉这被众人捧在心尖尖儿上,宠到没人样的公主,半点不敢敷衍。 于是他们手上更仔细,处理的速度也更快。 黎宵这会儿已经彻底耗尽了精神和体力,昏迷得不省人事。 郭妙婉堵着鼻子,嫌弃血腥都没有上前,只在不远处的桌边坐下,相好的给送走了,她实在无聊,又开始琢磨她脑中这邪物的目的。 然后众位太医正在低声商议着用什么药,能让黎宵恢复,由太医令亲自持笔开方的时候,郭妙婉来了一句,“辛鹅,去把我父皇给我那一箱子百年老山参拿过来,炖了给黎侍卫好好补一补。” 太医令闻言手一哆嗦,写了一半的方子废了。 且不论这百年的老山参乃是他国进贡的贡品,就黎宵现在这种伤,用上老山参炖的汤,那就不是补,那是要人命。 太医们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床上躺着的,哪是公主的心肝儿宝贝,这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扔虎笼子没死还不算完,这是要药死他。 但是谁也不敢忤逆郭妙婉的命令,更不敢出声质疑她的决定与目的。 屋子里的太医,再给黎宵诊治包扎,那就像换寿衣一样地带着一种对已死之人的崇敬。 直播间弹幕之上,最开始还有人夸郭妙婉拿名贵的药材给人治病,不算太坏。 但是很快被懂医的科普了一下,便开始一水儿的全都是骂,直接要系统抹杀她。 只可惜郭妙婉这种行为,出发点是“善”,善过了头不在系统的惩罚范围,投诉全部被驳回,然后直播间的屏幕之上,又开始骂系统不是人工智能,是人工智障。 总之最后百年的老山参炖的汤,还是喂给了黎宵,太医令在公主府也住了不少年了,熟知公主的脾气,那就是活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皇帝的话都未必能听进去。 但是要说真的成心搞死谁,这么多年至少公主亲手弄死的没有,她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于是太医令为了这人命最后不落在他头上,只好在药方上下狠劲儿,老参汤可劲儿补,他的方子可劲儿泄。 导致黎宵养病期间,一阵子上吐下泻,一阵子鼻口蹿血,再一阵子高热不退。 半个月的工夫,鬼门关折腾了能有八百多次,居然神奇地见好。 而在此期间,郭妙婉整日不是去这个楼那个楼的听曲儿,就是弄一船的俊俏公子们游湖。 对酒当歌,荒唐无度,各种隐晦却刺激的密戏,各种行酒的花活,这半个月的工夫,直播间的众人,用沉浸式带入的方式,领略了一番开北国声色行业的繁荣,体会到他们绝对无法体会的皇权的专横,和这个国家的和平与昌盛。 最开始直播弹幕上还有人骂她没良心,不好好接受改造,但是很快,弹幕也被腐蚀了。 现在直播弹幕之上,每天都在猜的,是今晚公主会点哪个公子做她的“裙下之臣”。 想象一下,不论生得怎样气质清正,不论生得多么冷傲沉肃,不可攀折,却不得不向钱势皇权低头,钻进你的裙底,尽心尽力地讨好,这谁抗拒得了? 公主玩的全都是真的,没一样是假的,那些曾经在小说生成的世界中,只能看着各种邪魅的男主做的事情,强/取豪夺,威逼利诱……有花堪折直须折。 弹幕当初有多么唾弃,现在能够带入到,就有多么地酸爽。 驰名双标就是这么来的,身处在那样的位置上,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不想肆意妄为,谁又不会嚣张跋扈。 于是每天,只有系统这个人工智障,还在兢兢业业地提醒着宿主,六个月之后,如果不能得到黎宵真心实意地原谅,她就要被抹杀。 郭妙婉派去南沽国请大巫祝的人已经传信回来了,大巫祝答应了她的请求,正在准备启程来开北,她根本不听系统说的,这些天没有受到惩戒,她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于是就在这天晚上,郭妙婉把黎宵这号人给抛到九霄云外,甚至还用这两天到处疯玩的直播打赏的地雷营养液,兑换了语言转换,能看懂直播屏幕了。 正和弹幕上的“异世之人”扯淡的时候,不幸又遭遇了系统的惩罚。 虽然这一次共感,没有之前那种死一样的疼痛,可是依旧让她难以忍受。 她不得不按照系统说的,去和黎宵缓和关系。 此时临近午夜,郭妙婉才风流回来不久,饮了一些酒,摇摇晃晃进了黎宵的屋子。 黎宵到底是年轻,自小习武,身体底子好,加上进虎笼子的时候,那老虎刚吃了半头猪,不饿,没诚心吃他,就是撕咬,甚至没伤着骨头。 因此十几天的工夫,他已经能拄着拐棍儿下地走了。 郭妙婉一进屋,正好撞见杵着拐棍遛自己的黎宵,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郭妙婉笑了,黎宵那张俊逸逼人却肃整严谨的脸上,表情彻底僵住。 “呦,好了啊,倒也没浪费我那十几根老山参。” 郭妙婉已经让婢女给她脱了簪,此刻长发半散,外袍也除了,脚步轻飘飘地走进来,绕着一脸上坟表情的黎宵走了一圈,施施然地坐在了他不远处的桌子上。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黎宵不恭不敬地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叮咚清越的山涧奔流,要不是因为太好听了,郭妙婉倒也不至于听他对自己说教说了多次,都没有惩戒过他,还对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可惜他不识好歹,不解风情,反倒惹恼了她,才会遭难。 郭妙婉有点微醺,听了黎宵的声音,闭了闭眼,又不由地想,黎宵这把嗓子,要是唱曲儿给她听,再寻个人伺候着她舒服了,得多销魂。 因此她看向黎宵笑了,笑得不怎么着调,满眼都是男盗女/娼。 她撑着手臂在桌上,盯着黎宵肃冷的脸,慢悠悠开口,“黎侍卫,我放你去哪?你想离开公主府吗?” 黎宵当然不敢,是皇帝将他送进来的,他不傻,他家中的情况很复杂,他的父亲到现在还没有洗脱嫌疑,帝王的疑心向来能杀人于无形,只是将他父亲贬谪画地为牢,已经是对他父亲鞠躬尽瘁一辈子格外的皇恩浩荡了。 依照皇帝对公主的宠爱程度,他在这公主府的遭遇,皇帝定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到现在也未曾有人过问……想必他就算真的死在公主府,皇帝也未必眨一眨眼。 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句话不只对后妃,对朝臣,对百姓,又何尝不适用? 黎宵闭了闭眼,缓缓吁出一口气,想到家人,将满腹的不甘和沉郁尽数压下,放低姿态道:“属下只是想要回属下自己的院子。” 郭妙婉闻言眉梢都挑起来了,不自称我了? 她起身走到黎宵的面前,歪着头看他,“那怎么行,回你自己那里没有人伺候,我怎么能放心?” 郭妙婉纤柔的指尖,抚上黎宵的衣襟,“我还是喜欢你自称我,我不怪你不敬,你也不要怪我之前的一时糊涂,好不好?” 黎宵眉头飞速地一皱,表情都险些崩不住,显然对郭妙婉的亲近厌恶至极。 他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躲开了郭妙婉的手指。 郭妙婉对人的心思最敏感了,黎宵的厌恶她一眼就看得通透,若说之前黎宵对她的觊觎只是视而不见避而远之,现在就是真的厌恶憎恨。 她仰着头,醉酒后脸蛋微微泛着红晕,这一瞬间,她看着黎宵,看上去几乎带着点痴迷。 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她心中琢磨的可不是这种事情。 她能很轻松地命令黎宵说出原谅她的话,但是系统说了要她真心实意地悔改,对黎宵好,黎宵真心实意地原谅她才行。 真心实意……啊。 郭妙婉笑起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真心实意,那种东西她不会,但是虚情假意她倒是擅长的很。 反正大巫祝再有一个月左右便到开北国,她就听系统的“真心实意”一阵子,也没什么难。 至于黎宵更厌恶还是更恨,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按照系统说的做了,系统没有理由惩罚她就够了。 于是她突然伸手揪住了黎宵的衣襟,拉扯着他到桌边,按着他坐下。 黎宵浑身是伤,现在没有什么抵抗力,也不敢抵抗,免得才长好的伤口撕裂。 他满脸惊愕,坐在了桌边,却还没等缓过神,郭妙婉就按着桌子,对着他的唇撅着嘴凑近,“黎心肝儿,你知道我之前冲动,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来亲一个,亲一个我们就和好,好不好?” 她知道黎宵最怕这个了,因为黎宵不光是一身不肯弯折的君子骨,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所以才不肯屈服于她。 不屈服最好,她“真情实意”补偿,人家不需要那就不干她的事儿了。 观看直播的人,这几天早就被郭妙婉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骚操作给弄出了免疫力。 现在见她轻薄黎宵,居然也没几个人和之前一样恼恨投诉了。 他们看着黎宵嫌恶地扭过头,纷纷发出了“啧啧啧,外加一片画风突变的弹幕。 我的正义大旗呢!正义虽迟但到! 黎宵长得可真好看,比那些公子好看多了,怪不得公主爱而不得就要毁掉。 啊啊啊,我一定是疯了,我想按头,你们没发现吗?公主在外浪,从不亲别人啊! 这个直播间的人都疯了。 系统也要疯了,出声提示道——宿主,补偿对象的恨意值满五星了,请停止你的张三行为。 郭妙婉看着黎宵转过去的头,呼吸和酒气都喷在他的侧脸,她眨了眨眼,脑中听着系统的说法,嗯嗯啊啊的答应着,但是出口的话却背道而驰。 “不肯让我亲?”郭妙婉哼哼一笑,“我父皇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跟我说,我这一生,想要什么他都会帮我得到。” 黎宵脖颈的青筋都鼓起来,脖子和脸通红一片,却是因为羞辱和愤怒。 郭妙婉继续轻声细语地说,甚至还抬手别了下他鬓边散落的发。 “你在想什么?杀了我吗?你肯定不敢。” 郭妙婉轻蔑地笑,“除非你不想让你家人活了,你在想你那个端庄温婉的云小姐?” 黎宵咽了口口水,没吭声,但是眼中已经红得和脖子差不多了。 郭妙婉贴近他耳边,下命令道:“亲我。否则你信不信,我不用动手指,只要我动动嘴,你的那个千金玉贵的心上人……唔。” 黎宵突然扔了拐杖,抬手狠狠扣住了郭妙婉的头,侧头堵住了她的唇……用自己的嘴。 系统死机了。 我爱你,我装的(试试多久才能让你接受我的...) 这不是吻,这是撕咬,像那天笼中的猛虎,单纯地因为被侵入了领地,撕咬泄愤。 郭妙婉逼了黎宵那么多次,黎宵都不肯松口,是真的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痛呼一声,用力推黎宵的肩膀,却没有推开。 她向来娇气,饮酒了之后本就眼窝子浅,挨咬了两下,疼得眼泪簌簌而下,连呼吸都带上了鼻音,像个被欺负狠的小猫儿。 郭妙婉使劲儿捶黎宵,但是黎宵再怎么受伤,真的使上了劲儿,郭妙婉才是弱势的那一个。 黎宵非常地听从命令,亲得内外通透,放开郭妙婉的时候,郭妙婉的嘴唇和舌上,几乎没有什么好肉了。 满嘴的血腥,这种疼可不像是系统惩罚的那种共感,共感结束疼痛就会消失,这是真真切切地受伤。 郭妙婉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千金公主。 被放开之后,她踉跄了两步,捂了下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瞪着黎宵。 下意识地耍狠道,“来人,给我……” 她一句给我打刚要说出口,系统突然诈尸出声提醒她,要是她对补偿对象造成了人身伤害,她要跟他共感,和他承受一样的痛苦。 郭妙婉一个“打”字,险些把自己噎得背过气去。 甘芙和辛鹅已经带着婢女侍从冲进来了,看到自家公主哭得这么惨,嘴角还有血迹,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这院子里面说不定多少皇帝的眼线,公主身边的死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皇帝的人。 公主在这一院子里保护她的人眼皮子底下受伤,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这一院子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因此甘芙面色一冷,她本是个十分清秀的长相,但是板起脸,居然带着些许漠视一切的寒凉。 她指着同样嘴唇染血的黎宵说,“大胆黎宵,居然胆敢伤到公主,拖出去,关进地牢。” 甘芙乃是郭妙婉身边的掌事大丫鬟,平日里和辛鹅两个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自小跟着郭妙婉,平日在公主府说一不二,若是郭妙婉作恶,那甘芙和辛鹅,就是无条件给她递刀枪的左膀右臂。 甘芙一声令下,侍卫顿时上前四个,其中两个人准备钳制黎宵,另外两个人,已经抽出了雪亮的长刀,直指黎宵,很显然,若是黎宵胆敢反抗,便要命丧当场。 只是在侍卫就要冲上前的时候,郭妙婉“哎”了声,连忙喊道,“住手!” “不得伤他!” 郭妙婉挥开辛鹅来查看她伤处的手,赶紧快步上前,挡在黎宵的面前。 生怕侍卫太莽撞了,若是伤了黎宵,遭罪的可是她。 她满嘴都是伤就够惨了,实在不想再和黎宵共感。 因此郭妙婉忍下一肚子邪火,说道,“快去请林太医来,为黎侍卫查看下是否有伤处撕裂。” 说着转过头看向黎宵,郭妙婉嘴角还带着血,眼中却没有半点怪罪他的意思,反倒是一片能够腻死人的柔情,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到底。 郭妙婉诚心要恶心黎宵,也要让系统挑不出毛病。 黎宵冲动咬人的时候,就准备好受罚被关进地牢了。 公主府允许用私刑这件事,整个皇城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去皇帝跟前瞎说话。 黎宵宁可关进地牢,也不想被郭妙婉羞辱觊觎。 但是他此刻错愕地看着郭妙婉,见她用毫不作假的关切表情,询问他,“你有没有哪里伤处撕裂?快将外袍脱下来,别蹭着伤处了。” 屋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不知道郭妙婉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她只是怕黎宵的伤要算到她头上。 直播间这会儿的弹幕不少,正是吃过了晚饭闲着的时候,因此弹幕刷得飞快—— 我天,看看咱们公主这嘴角带血还关心黎宵的表情,啧啧啧,要不是知道她一个小时之前还让蓝烟公子伺候爽得翻白眼,我真要怀疑她对黎宵是真爱了。 噗嗤,她只是怕疼! 哈哈哈哈哈,她现在比黎宵还关心黎宵的身体。 刚才被啃的时候,像个被咬住了头的八爪鱼。 楼上形容太贴切了。 这个坏女人,怕了吧哈哈哈…… 郭妙婉看了一眼直播弹幕,没瞧见吵着要惩罚她的,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她突然无师自通地找到了能够平衡这些异世之人的恶意,还能让黎宵怕她怕得心甘情愿原谅她,最主要系统也奈何不了她的方法。 她发现这些异世之人,是将她当成戏来看的。 郭妙婉还算聪慧,以己度人想了一下,看戏嘛,自然最喜欢看的便是情情爱爱缠缠绵绵那点事儿。 自古流传恒久的戏文,多是那些跌宕起伏的情爱。 于是她眼泪簌簌,对着黎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满脸委屈道,“我不怪你,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怎么会动你心爱的人呢。” 郭妙婉做出一副强忍心痛,故作骄傲的模样,“我堂堂开北国公主,还不至于靠着什么下作手段与人争抢。” 她这样子,是跟后宫那个颇得自己父皇宠爱,骄纵跋扈恰到好处的妃嫔学来的,小猫似的伸出爪子挠人,却不致命,既让男人牙痒痒,又让男人心痒痒。 果真她说完之后,黎宵表情又是一变,满屋子的侍婢全都露出莫名的神色,然后郭妙婉最后抽了抽鼻子,侧头用眼尾看人,带着小勾子似的,对着黎宵慢慢抹去自己嘴唇上快要干涸的血。 “林太医来了吧,快请进来吧,”郭妙婉欲语还休,这一招是跟那些欢场上的小心肝儿们学的。 “那我走了,你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虎笼那次……我一直都很后悔的。” 郭妙婉说得很小声,本就因为醉酒红着脸,又因为故作委屈红了眼,再加上唇上染血半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欲语还休哀怨缠绵的样子,是何等的风情极致。 反正黎宵是被她弄得表情和肢体全都僵硬了,郭妙婉身边的婢女让她弄得发傻。 只有直播间的观众知道郭妙婉这一副神情愧疚的样子,只是因为怕惩罚。 弹幕都在感叹。 我哭了,我装的。 我后悔,我装的。 我爱你,我装的。 我不会伤害你,我不得不装啊哈哈哈哈(打乱队形) 这姐妹儿,闹哪出?这样能改造?系统重新评估下吧。 就是,黎宵被虐身已经很惨了,这样下去要是再被骗了心…… 郭妙婉却根本没有看屏幕,只要弹幕不试图伤害她,她其实懒得关心这些异世之人的想法。 系统也没有再发出警告,她凄凄惨惨戚戚地哀怨出门,然后一出门还没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几步,便突然站定。 咬牙切齿吩咐侍婢道,“这几天黎宵的吃食,给我一水儿狠狠放辣!” 她满脸杀气腾腾地吩咐完,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关门,突然想起了系统这回事儿,然后连忙做出一副弱小无助的样子。 脑中问系统,“我给黎宵吃辣,是为了祛除他体内的寒气……这不违规吧?不算人身伤害吧?” 系统没有说话,它发现确实不算……弹幕一片刷的有骂她,也有哈哈哈。 郭妙婉没有收到系统警告,彻底安心,然后林太医查看了黎宵伤势之后,又来查看了郭妙婉的。 涂了一些清凉止痛又促进愈合的药膏,郭妙婉睡了。 黎宵伤处没有撕裂,自己嘴上的伤处也不多,但是他做了一夜的噩梦。 各种各样的,哪一个都比被扔进虎笼子吓人。 第二天晨起开始,郭妙婉破天荒地不出去玩了,除了一日三餐,整日缠着黎宵,让人撤掉他的拐棍儿,然后亲自扶着他的手臂,扶着他在院子里遛弯。 黎宵之前厌恶郭妙婉对他的觊觎,一部分原因因为他自小有婚约在身,虽然现在家中败落,但是他的婚约并没有因此解除,耽搁到如今即将弱冠,始终未能成婚,都是因为他父亲蒙冤还未找到证明清白的证据。 更多一部分原因,因为他好歹在郭妙婉身边做了那么久侍卫,太了解她的性情,她的心肝儿宝贝皇城中数不胜数,却从来半个不名正言顺地带进公主府中安置,她薄情寡义的和当今圣上如出一辙。 她的喜欢便是折辱,或者说,她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 因此黎宵躲着她,想尽一切办法回避她,甚至不惜忤逆她的命令,最后惹她一怒之下,将自己扔进了虎笼。 可是郭妙婉用那些激烈的手段,黎宵都能躲过,大不了一死。 但她突然这样缠着他,不罚他也不让人碰他一指头,甚至还亲自扶着他走路,黎宵除了甩开她,然后站不稳摔着自己之外,居然做不了别的。 他对她的憎恨,都这么不上不下堵在心口,她看向他的每个深情款款的眼神,都让黎宵从骨缝朝外冒凉气。 而郭妙婉,却这一个上午良好的“改造”表现,不光得到了系统的奖励,还让弹幕一片和谐。 “黎宵,我只是想要跟你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 郭妙婉演的来劲儿,笑的纯良,“你就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对你,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黎宵一整个上午一句话都没有说,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竖纹简直能够夹死过路飞虫。 郭妙婉倒不如对他狠些,她越是这样,黎宵越是心慌不安,谁人不知道,妙婉公主,乃是皇帝的心尖尖肉。 要星星不给月亮,她若是真的这样委曲求全地对自己好,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皇帝知道了,黎宵毫不怀疑,他会被折断羽翼打断四肢,捆好了送到她的床上。 那他才是真的完了。 黎宵在一处离侍卫和婢女稍稍远些的地方站定,看着郭妙婉抓着她的手臂,问,“公主,难道你打算登台唱戏吗?深情款款在演给谁看呢……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郭妙婉脸上那柔情蜜意半点不变,毫无破绽,只是抬起手指,轻轻点在黎宵抓在她手臂上的手背。 她慢慢地画圈。 黎宵从手臂开始,小疙瘩一路蹿到天灵盖。 郭妙婉说,“我想试试。” “试……什么?”黎宵拧眉,放下手,缩到自己的身后攥紧拳头。 郭妙婉笑的春花灿烂,俏皮地歪头,“试试多久才能让你接受我的心意呀!” 黎宵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 是不是你做的!(她说得咬牙切齿,弹幕笑疯...) 郭妙婉独自玩她的表面深情款款,黎宵半个字都不相信。 不过郭妙婉喜欢他,喜欢的这么声势浩大,甚至坊间都开始传闻跋扈浪荡的妙婉公主,要为一个侍卫收心了,连翠烟楼都不去了。 谣言很快被编造成了风流小调,不到十天,街头巷尾的孩童都朗朗上口,宫中不可能没反应。 这日,公主府热闹得很,不仅宫中派了人来,名为给公主送些各地送来的新鲜玩意,实则就是查验传闻。 而黎宵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仅是宫中,连同他自小定亲的云娘听闻了他和公主的传闻,专门派人送来了书信,要约他一见。 他现在被拘在公主府中,这封约见的书信,在送到黎宵手中之前,先在郭妙婉手中过了一圈。 郭妙婉看了信之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然后她还没怎样,弹幕上已经有一些人为她声讨起黎宵不守男德。 虽然尚存理智的人还在斥责着她的所作所为,但只要造不成实质伤害,郭妙婉也乐得把弹幕当成笑话看。 “哎,我这么爱他,亲自伺候他起居。” 郭妙婉自言自语,翻转自己的手指,说:“我这双手,连当今圣上都没有伺候过呢。” 当然了,她口中的伺候黎宵起居,仅仅是把洗脸水“不小心”兜头泼在黎宵的身上和床上罢了。 不过扭曲黑白倒打一耙,是郭妙婉的拿手好戏。 她叹息道,“现在他居然要背着我去会情人……” 郭妙婉这些天和弹幕扯淡,学了一些网络词汇,说得十分顺口。 “你们说得对,他这么不守男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弹幕一片附和,淹没了尚存理智的那些人,系统如果有表情,一定是阿巴……阿巴。 系统已经偷偷地反复评估了好几遍,评估结果都是郭妙婉是可以改造的对象。 但是它鲜少会碰到这样的茬子,绑定了一个月零五天了,不仅改造任务毫无进展,改造对象还反客为主,开始操纵观看直播的人为她说话了,她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还在把一切当成是游戏。 郭妙婉命人把信给黎宵送去,然后一手撑着自己下颚,一手指尖慢慢摩挲自己小巧秀挺的鼻尖。 这回郭妙婉这动作,不仅甘芙和辛鹅能够看懂,连直播弹幕都能看出她在憋坏心思了。 部分人嗷嗷刷着她太坏了不配改造,部分人表示苍蝇式搓手,期待她的损招。 毕竟之前看的古代文生成世界,那里的人都对系统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甚至还有称呼系统为神的。 像郭妙婉这样踩着系统的底线蹦迪的古代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而且郭妙婉还是在完全没有搞清楚系统的规则和作用的情况下,就能这样在高压线上晾衣服,十分刺激。 她没有阻拦黎宵去见他的云娘,还给他备了马车,甚至是合身的常服,他的伤处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换上了一身锦袍,又一副翩翩风度,君子如玉的模样。 郭妙婉这天十分离谱地拉着宫中来的大太监,她父皇身边的春喜公公,一起到公主府的大门口“送情郎”。 她一副哀怨又深情,不敢怒也不敢言的表情,殷殷切切地看着黎宵,爱而不得的小女儿情态,做得十分到位,“晚间早些回来,我命人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式……”。 春喜公公那一张向来逢人就笑的脸,此刻都有些许的僵硬了。 他可是眼瞧着妙婉公主长大,上一次见这心肝儿做出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是她十一岁的时候出意外的那时。 他在皇帝身边多年,一辈子无根,郭妙婉在皇帝跟前儿的时日最多,他这老奴,斗胆私下里把郭妙婉当成了他半个女儿。 今个儿来,就是瞧瞧这黎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见了,发现他居然真的敢让公主受委屈。 黎宵如果身上毛够长的话,现在已经炸成刺猬了。 想到郭妙婉每天给他准备的那些,能把人天灵盖给掀起来的独特菜式,内火升腾。 他吃得连出恭都成了一种折磨。 他不得不佩服郭妙婉,她的阴私手段怕是连刑部的都自愧弗如,每天黎宵都听着她口口声声说多么喜爱自己,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他。 可他的生活起居,许许多多细节上根本无法拿出来说的小事情,折磨到黎宵觉得自己比住牢房还要痛苦。 此刻他听了郭妙婉假惺惺的话,十分想要冷笑。 私下里,黎宵现在对于郭妙婉的那点恭敬,早就在怒火和恨意之中烧得无影无踪。 但是此刻春喜公公看着呢,他就是有天大的怒火,也不敢对着郭妙婉表现出半点,绷着脸上了马车,很快驾车走了。 黎宵走了之后,郭妙婉一转头,居然挤出了一对晶莹的眼泪,她红着鼻尖和眼睛,对春喜公公道:“劳公公跑一趟,跟父皇说东西我都很喜欢,我就不送公公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这哪是身体不舒服,这分明是心里不舒服! 郭妙婉说的一句话带了三颤,转身被辛鹅扶着朝着院子里走,虽说嘴上说了不送,但是甘芙送春喜公公上马车,还是硬给他塞了大半袋子金珠子。 郭妙婉在皇帝身边待得最久,该学的不该学的手段,从被皇帝抱在怀中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批奏章的时候,就学足了。 春喜上了马车,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带来的随身小太监一看,便知道这尊在皇城中人称九千岁的活阎王,是恼了。 郭妙婉被辛鹅扶着走到自己的屋子前面,眼泪就已经自然风干。 她面上哪有半点悲伤之意,且开口便是:“去把烟蓝给我接来,我想他了。” 烟蓝还以为妙婉公主真的收心不要他了,本来这几天惶惶不可终日,冷不防被公主府派的人来接,就像那乘着承恩步辇被皇帝召幸的妃子。 进了公主府,一下了车,便急急钻进了郭妙婉的房间。 “公主。” 烟蓝站在门口,一身月白色长袍,分明是欢场里面的头牌,最擅应付手段。 却生得眉若远山,如诗如画,半点不曾沾染欢场的媚气,走在街上若是无人知他身份,怕是要将他错认成哪个书香世家的金贵公子。 郭妙婉就喜欢烟蓝这个看上去人淡如菊,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劲儿。 更喜欢他伺候人的时候,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浪。 直播弹幕上起先等着她大展身手的这会儿都不干了,虽然他们也很想看点限/制级的,可惜系统是人工智障,公主一玩真的,它立刻黑屏。 看直播的不想看黑屏,他们看腻了烟蓝这样没骨头的表面帅哥,他们要看黎宵!已经在屏幕上闹了起来。 就这就这,我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 就这么让黎宵去会情人了?不应该去拦截吗?搞事情吗? 搞起来啊公主,别让我们失望啊! 她不配改造,我已经说腻了,这人没救了! 系统重新评估下吧! 郭妙婉自然看到直播屏幕上刷的弹幕了,只不过她现在根本无暇理会他们怎么叫唤。 她要是想要整谁,需要自己动手?还跑去拦截?不够丢人的。 真公主从不亲自争风吃醋。 直播屏幕黑屏,弹幕刷了一大片骂人的,过了好久,直播再度亮起的时候,郭妙婉正眼尾泛红,满脸满足地摸着面前跪着的人的脸。 “还是你最舒心。”郭妙婉手指在烟蓝的眉宇间流连。 烟蓝唇色艳红,做了什么不言而喻,他双手还停留在郭妙婉的小腿上给她揉捏,面上丝毫看不出他方才做了什么。 直播弹幕上刷什么的都有,大部分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郭妙婉懒洋洋地把小腿放在烟蓝的大腿上,向后靠着正舒坦,突然房门被狠狠踹开。 这么肥的胆子敢踹公主房门的,就只有这些天被郭妙婉刻意养出来的黎宵。 辛鹅和甘芙都一脸意料之中,面上半点惊讶也无,郭妙婉更是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倒是地上跪着的烟蓝吓了一跳,却更多的是惊讶。 他伺候的这位主儿的面前,向来敢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几个,更遑论是这么嚣张地踹门。 黎宵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口,逆着正午最烈的阳光,像是身后着着火。 他这架势拉得可不小,很显然气得不轻。 出口的声音也如碎冰坠地,“是不是你做的?” 直播弹幕看到黎宵踹门而来,本来也和烟蓝一起懵了下,但是很快迷茫又了悟地刷起了屏幕。 公主做了什么? 我瞎了?她不是一直在鬼混吗?黎宵这是咋了? +1一脸迷茫,公主什么时候吩咐了?我就尿个尿,漏看了? 前面的那个都看漏尿了,佩服。 公主需要自己动手么?啧。 是那老太监吗? 弹幕刷得飞快,郭妙婉这时候坐直一些,懒洋洋看向黎宵,“黎侍卫不是去私会情人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你做的!” 黎宵怒火中烧地走进来,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但是每一个人有些底线,都是不能碰的。 他的两腮绷出了凌厉的线条,站在郭妙婉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眼像是两把刀,恨不得把郭妙婉贯穿而过。 但是他还残存着一点理智,很多话不适合让旁人听到。 闭了闭眼,瞪着郭妙婉说:“请公主屏退左右,属下有些话想问公主。” 郭妙婉斜斜地用艳红的眼尾瞟他,然后笑了笑,懒洋洋道:“怎么这么大火气,黎侍卫没能见着你的云娘吗?” 她眼看着黎宵额角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弥漫,欣赏了一会他想要杀人却不敢动手的怒火,这才轻飘飘地说:“都出去吧。” 烟蓝没动,看了一眼黎宵,又看了一眼郭妙婉,心中比郭妙婉十几天不曾见他还要慌张。 他不知道郭妙婉和黎宵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看出了郭妙婉对黎宵的不同。 公主何时许人这般在她眼前放肆过? 烟蓝不动,见郭妙婉没有说话,便更安心地继续给她按揉,黎宵却冷冷看向烟蓝,开口对他说:“出去。” “奴只听公主一个人的话。” 烟蓝自下而上和黎宵对视,面上虽然不见半点退缩,但是眼中对上黎宵怒火暗涌的双眸,慌乱难掩。毕竟烟蓝只是个欢场养出来的假少爷,黎宵却是军武世家出来的真公子 “让他出去。”黎宵又转头对着郭妙婉说。 “让他出去……你来帮我按揉小腿吗?”郭妙婉手肘撑着桌子,看着黎宵挑眉。 黎宵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郭妙婉眉梢挑得更高了。 她不信黎宵敢放肆伤人。 但是下一刻黎宵将匕首对准了他自己。 弹幕上炸了一片,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黎宵是在赌。 他没有任何能够对抗要挟郭妙婉的资本,他只是通过这么多天郭妙婉对他的纠缠,摸索出了一点他想不通,却至少敢赌一把的事情。 她怕他受伤。 自虎笼那件事之后,她就非常怕他受伤。 虽然依旧会用很多小事折磨他,却从不让侍卫再对他动手,公主府内的太医一天对着他的伤处查看无数遍,连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擦伤也要过问。 果然郭妙婉看到他把匕首对着自己,表情变了变。 沉默片刻后,她轻轻踹了一下烟蓝,黑着脸说:“出去。” 因为脑中系统发出了警告,间接逼迫补偿对象自伤,也算在她头上。 郭妙婉气笑了。 烟蓝出去之后,郭妙婉指着黎宵对着自己肚子的匕首说:“人都撵出去了,放下吧,心肝儿宝贝。” 她说得咬牙切齿,弹幕笑疯了。 我又不嫁人(系统见她坐地上得逞地笑,...) 黎宵有一些愣怔,他没有想到这一招居然真的好使。 说来这种做法,让黎宵感到羞耻,用自己的命威胁别人的办法,大多数的时候都会成为笑话。 郭妙婉纠缠了黎宵这么多天,黎宵想不通把自己扔进虎笼子里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间害怕自己受伤。 但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黎宵的猜测里都没有郭妙婉说的后悔和愧疚。 郭妙婉从来不是一个会愧疚后悔的人。 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暗潮涌动,只有直播间刷得黑压压一片,弹幕好奇得要死,没人看到郭妙婉吩咐人搞事情,黎宵为什么会突然杀上门? 郭妙婉被系统气得眼前发黑,黎宵短暂地愣怔过后,面色便也黑了下来,开口质问:“元啸永的事情,是不是你在背后唆使的?” “他分明家中已经有了妻室,为什么会突然要娶云娘?” 今天黎宵按照云娘给他的信中的约定地点去赴约,结果见到的不是云娘,而是口口声声要他尽快和云娘解除婚约的元啸永。 元啸永乃是现今兵部尚书的次子,也是护城卫统领,他现在的地位和身处的位置,曾经全都是黎宵的。 这个人平时经常和郭妙婉玩儿在一起,是个非常典型的纨绔,家中虽然没有妻妾成群,但已经早有了正室,最喜欢同郭妙婉去翠烟楼,对着花魁妓子一掷千金。 兵部尚书是新提拔上来的,根基不稳,如今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家中不允许他肆意纳妾,这才只敢在外面胡混而已。 怎的他会突然间看上了云娘?要说这背后没有郭妙婉的唆使,黎宵是不相信的。 “怎么了,你的云娘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 郭妙婉语气漫不经心,听起来十分地欠揍。 “你这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大呼小叫地将我身边的人都撵走,对着我横眉竖眼……” 郭妙婉手指抓着自己一缕头发,转来转去地在指尖玩儿,面上看不出什么愤怒的情绪,但是内心已经燃起了一把火。 她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被别人给威胁过? 郭妙婉心里不是一星半点的憋屈,被黎宵这样指着鼻子质问,还不能把他给拉下去让他长记性。 系统这个人工智障,凭什么黎宵自伤,也要算在她头上! 郭妙婉压着火气,语调却不受控制地阴阳怪气起来,“你对我这般威逼,就因为你的云娘,你从小到大青梅竹马定亲的未婚妻,现在跟别人好上了吗?” “元啸永现在是当今兵部尚书之子,你那个云娘也好歹是户部侍郎的嫡女,这两人身份何等尊贵,你觉得我能逼着元啸永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还是能逼着你的云娘嫁给一个他不爱的男人?” 郭妙婉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黎宵,轻轻嗤笑了一声,“我真高兴,我在你心里,居然比我父皇还厉害。” “连我父皇都不会乱点鸳鸯谱随意指婚,我居然有这个能耐,我自己都不知道。” 黎宵表情微冷,“你自然没有为谁指婚的能耐,可难保元啸永不会听了你的教唆,试图戏耍云娘。” “戏耍?” 郭妙婉赤着脚,蹭了一下自己光裸的小腿,“黎宵啊黎宵,你怎么就不想想,被戏耍的,或许是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云娘,从始至终想嫁的都是兵部尚书之子?”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郭妙婉的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带着一些嘲讽的语气说:“不清不楚的罪臣之子,这个不清不楚,还是我父皇皇恩浩荡,念你黎家一门出了三位将军,全都战死沙场,才没有当年因为一封说不清的通敌信,便满门抄斩。” “头两年你的云娘确实没有弃你而去,没有对你落井下石解除婚约。” 郭妙婉从座位之上站起来,走到黎宵的面前,说:“但你觉得那是因为她爱你吗?” “她只是还没有弄清楚我父皇对你家的处置,以为我父皇只是一时恼怒。” 郭妙婉说:“户部那位侍郎大人,还以为你父亲能官复原职,才让他女儿生生耽搁着,陪你周旋着,说到底不过是高不成低不就罢了!” 黎宵嘴唇微微颤抖,他始终相信他父亲是冤屈的,他家满门忠烈,到最后虽然没有家破人亡,但却落得这种下场,着实让人心灰意冷。 而这种话从郭妙婉这个被皇帝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的心尖肉口中说出来,如同一个比一个重的巴掌,狠狠地抽在黎宵的脸上。 何其可悲。 黎宵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冤屈苦痛,说道:“我的身份我很清楚,不劳公主提醒。” “云娘被我耽搁多年,即便是想要解除婚约,寻个更好的人家,也是无可厚非,但元啸永绝非良人。” 黎宵看着郭妙婉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只希望公主如果恨我,只管对着我一个人来便是,你为主,我为奴,无论怎样我都受着。” “但是希望公主不要波及他人,元啸永喜好明艳女子,并不可能喜欢云娘。” “说到底还是觉得是我唆使了元啸永。” 郭妙婉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今晨她看了云丽姝差人送来的书信,一眼便认出那是谁的笔迹。 郭妙婉能够轻而易举的认出模仿出这皇城之中,朝中大臣,甚至任何一位公子贵女的笔迹。 她朝着黎宵又走近了一些,扫了一眼屏幕,发现上面都在刷,让她赶紧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事情不是她做的? 郭妙婉偏偏踮起脚,仰着脸对黎宵说:“是我唆使的,你又能怎么样呢?” “你……”。 黎宵以为她会继续否认,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快,他俊眉紧蹙,几乎是低吼,“你何必如此?”。 “你怎地如此狠毒,若是元啸永最后抛弃云娘,她的名节……”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辈子又不嫁人。” 郭妙婉说:“黎宵你真的好没道理,你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坑,可你的云娘偏偏要往里跳,是她非要做那扑火的飞蛾,我还能拦着她,哭着喊着不让她给人做妾吗?” “她宁可给人做妾也不跟你哈哈哈哈哈哈——” 郭妙婉笑得过于猖狂,也太过可恨。 黎宵忍无可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笑声都给捏回了嗓子,一阵怪叫之后,彻底禁声。 郭妙婉身骄肉贵,窒息感蔓延开的一瞬间,她脸和脖子红得像熟透的朱果。 直播间弹幕上,潜水的黎宵党都跳出来,纷纷让黎宵掐死郭妙婉算了。 弄死她弄死她,我就没有见过这么猖狂的改造者! 这件事明显不是公主做的,楼上的发什么疯! 解释一下就解决的问题,我最烦这样的剧情! 不爱你的人,你喘口气都是错的!公主解释了黎宵也不会信好吧? 系统直接抹杀了这个改造者吧,你上个世界不就直接抹杀了?搞快点,忍不下去了! 楼上反社会吗?上个世界我也看了,那明明是改造者杀了人才被抹杀…… 屏幕上吵得昏天黑地,黎宵也理智全无。 掌心之下的皮肤细腻得难以思议,筋脉跳动脖颈僵直,细弱得不堪一折。 他曾为太子之师,乃是皇城中诸公子之首,本该一生顺遂,尊贵无匹,却一遭家族蒙冤受屈,成了他人足下蝼蚁。 而践踏他之人,碾碎他的骨肉还嫌不够!还要将他身边,他珍重之人一并践踏,凭什么? 有那么片刻,黎宵是真的想着要杀了郭妙婉。 可是这被愤怒激起的偏激,只维持了那么一瞬,他便放手了。 他生死不要紧,他还有家人。 他猛地松开手,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郭妙婉就像一根面条儿似的,软倒在地上。 空气涌进来,她剧烈地咳起来,可是趴伏在地上缓过来的第一时间,居然是在脑中和系统讨价还价。 “他伤我,这怎么算?我是你的改造对象,你叫我宿主,那我就是你主子,你主子被人欺负了,你怎么说?” 系统:……你可能对宿主两个字有误解。 系统:好吧,你想怎么样? “给我打他,咬他,撕了他,十倍地讨回来,去!” 本来正吵架的弹幕,听到郭妙婉和系统讨价还价,一部分人顾不上吵,笑疯了。 她把系统当狗了吗?哈哈哈哈! 太理直气壮了,系统差点就冲了吧。 气死了气死了,给我上,凭什么掐我公主! 楼上的,你们忘了,黎宵之前还被扔虎笼的事儿吗? 不行,家暴男要不得,鲨了吧…… 系统不可能被郭妙婉当成狗使,但是在黎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走过来试图扶郭妙婉的时候,遭受了电击。 黎宵不知道电这个东西,但是他要弯腰的时候瞬间身体挺直,直勾勾地砸在了郭妙婉的身边——脸朝下。 黎宵被电得昏过去了,郭妙婉爬起来笑得像是欢欢喜喜过大年。 她脖子上只有一点红痕,还是因为她皮肉细腻敏感所致,平时挠痒痒都红得吓人,黎宵这一下,还不如她自己挠得厉害。 他根本没敢使劲儿,他一大家子的命在他身上背着呢,他敢吗? 郭妙婉装死装伤的技能也是一绝。 系统见她坐地上得逞地笑,死机了。 因为它觉得自己一开口,搞不好会发出一声“汪”。 直播间再度笑疯,郭妙婉却笑过之后,眯了眯眼,看到黎宵这种身量,还自小习武,瞬间便被系统弄成这样…… 她不由地浑身一凉。 她得赶快催促下大巫祝的行程,尽快除去脑中系统。 黎宵:真香(还抬起了小手勾勾,叫狗似...) 郭妙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昏死的黎宵身边,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两下。 黎宵没有反应。 她开口道:“来人。” 外面一直候着的侍婢,便立刻进门,刚才屋子里那么大的动静,郭妙婉不开口,这些人听了急得要死,也一个都不敢动。 现在她一喊,外面进来的侍婢们脚步都有些仓皇,烟蓝是最急的,公主从不与人单独待在一间屋子的,这黎宵到底哪里能这样让她特殊相待。 还敢动刀子! 不过众人一股脑进来之后,发现郭妙婉好端端地坐在桌边,反倒是黎宵趴在地上生死不知,都犯傻了。 毕竟谁也想不出,郭妙婉这么娇柔的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干翻黎宵的。 黎宵可是出名的武艺超群。 “把他给我拖出去……”郭妙婉手里端着茶盏,喝了一口。 在众人以为黎宵这次怕是活不成了的时候,郭妙婉叹息一声,说:“送回他自己院子。” “命他明日继续来当值。” 黎宵很快被拖出去,郭妙婉则是命辛鹅道:“过几日立秋,秋梨宴,今年城中办在幽翠湖旁的水榭,你派人知会元啸永一声,要他务必来一次,就说我有话问他。” 郭妙婉拍了拍给她捏肩膀的烟蓝,说:“你也回去吧。” 烟蓝闻言“啊?”了一声,又连忙应是。 他满心喜悦地来到这公主府,又满心忧虑地离开了公主府。 他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最是能够明晰人心变幻,公主这条大船,他怕是快要坐不住了。 为了不沦为那些年老便随意被低贱之人戏玩的人,他必须要好好地为自己谋划,做两手准备了。 而她走后,郭妙婉也开始盘算起了两手准备。 她一直都在试图测试脑中这邪物的具体能耐,但是今日引出了一点点,便让她胆战心惊起来。 直观地攻击,是比那疼了之后毫不留痕的共感,更能让她意识到系统确实有抹杀她的能耐。 幸好这名为系统的邪物就算能操纵她的行为,至少不能操控她的思想。 如果大巫祝那边行不通…… 郭妙婉叫来了甘芙,耳语了几句,甘芙领命要走的时候,郭妙婉又说:“把库房中的那块天然白玉,一并拿去,就说我交代的,给公公重新做一柄拂尘。” 甘芙领命而去,门关上,郭妙婉坐在光线昏黄的室内,侧头看向窗外的阳光,被刺得眯了眯眼,脑中又琢磨起了黎宵。 系统要她补偿黎宵,黎宵还知道用自伤来威胁她。 可几番试探,触怒黎宵,黎宵又不像是知道她脑中邪物的事儿……奇怪。 黎宵也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平白无故好好地就突然被雷劈一样,浑身僵直地倒地昏死了? 他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的,正准备去找云娘,要她离那个元啸永远一些,便有人告诉他,要他去公主身边继续当值。 黎宵只得换上了黑色劲装,又配好长刀,早早去郭妙婉的屋外等着。 郭妙婉基本睡觉睡到自然醒,毫无古代人需要晨昏定省给长辈请安的那种糟心事,死了娘,爹还是皇帝,她又不需要整日进宫。 这公主府内,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这天下她也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总之快要日上三竿,直播间因为她不直播都开始闹了,她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昨晚想事情想得太久了,她今天有些头疼,郭妙婉一想事儿就容易头疼,晨起按了两次头,伺候她多年的甘芙和辛鹅,就知道她昨夜又没有睡好,因此今日连发髻都是松散素简些的。 洗漱好,配着头顶素简的发髻,辛鹅给她挑了一身颜色鲜亮的水粉色长裙,来衬她不太好的面色。 郭妙婉梳妆好了,甘芙命人开始准备吃食,她则是推开门出来,想晒一晒太阳。 结果一推门,就见黎宵黑乎乎的一身站在门边,面色如同那修罗恶鬼索命似的,吓得郭妙婉一哆嗦。 “你站这儿干什么呢?” 郭妙婉退了一步又走回来,皱眉看着他这一身乌漆麻黑,“你怎么穿这颜色的衣裳了?” 黎宵之前当值,穿的都是月白,纯白,最多是藏青,几乎不着黑色。 “公主忘了吗,属下的衣袍都在虎笼撕碎了。”连语气里都能听出他对郭妙婉的恨意。 郭妙婉居然被噎了下,直播间稀稀拉拉的弹幕冒出来,都在品评黎宵这一身,衬得他身高腿长,蜂腰挺背,比明星还养眼。 郭妙婉不知道什么是明星,但是黎宵确确实实模样好,这她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还惦记让他伺候来着。 可是黎宵这样的人,哪怕是扔过了虎笼,也不可能像烟蓝那样,跪在地上钻她的裙子伺候她。 郭妙婉颇为可惜地叹息一声,居然非常好声好气地说,“是么,原来黎侍卫就一套衣裳,不过这身死士服挺好看的,穿着吧……”。 说完居然转身进屋了。 黎宵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郭妙婉本该像他想的那样为难他,然后他再借机说一下云娘的事情…… 现在找不到话头,郭妙婉吃起了厨房送过来的吃食,连看也不朝他这边看一眼。 黎宵更气了。 不过郭妙婉吃了一半,不知道抽得什么疯,叫黎宵陪她一起吃。 还抬起了小手勾勾,叫狗似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过来坐下,陪我好好吃一顿饭,我就帮你想想办法。” 黎宵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郭妙婉葫芦里面卖的什么毒/药,他今早上确实没有吃,因为他的饮食特意被郭妙婉交代过,连粥都是掺了辣的。 他一大早的吃不了那么刺激,胃口再好也扛不住,只好先饿着。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到正常人吃的东西了,但是他就是饿死,也对和郭妙婉同桌而食没有兴趣。 但是郭妙婉又说了一句,“你现在过来,坐下,吃,我帮你。” “到了晚上……”郭妙婉对着他笑了一下,灿烂得堪比现在外面刺眼的太阳。 “到了晚上,你要我帮你,就得陪我睡才行。” 黎宵听了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气势汹汹地坐下,接过婢女给他拿过来的碗筷,风卷残云地开吃。 直播间一片哈哈哈哈,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刷起了一排—— 黎宵:真香 郭妙婉当然也不是瞎抽风,她是应弹幕的要求,才把黎宵叫过来吃饭的。 上面喜欢看她和黎宵互动,这种要求,她肯定要适当地满足。 毕竟她发现,这些异世之人团结起来,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她造成威胁。 例如像上次那样不让她睡觉。 还有就是她想知道,这系统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补偿黎宵吗? 可她欠黎宵什么呢? 郭妙婉吃得差不多了,靠着椅背看着黎宵吃,他虽然吃得很快,但是吃相居然不难看,能看出他饿得要死,也馋得厉害。 毕竟这么多天的饮食,他肯定没能吃舒坦过。 “你打算怎么帮你的云娘呢?”郭妙婉见他吃得差不多,才开口问。 “她连约你出去都不亲自去,估计是怕她的新欢误会什么,要我说你也不用急,过不了多久,侍郎大人就会派人来跟你商议解除婚约的事情了。” 黎宵放下筷子,皱眉看向郭妙婉。 郭妙婉耸肩,“好吧,你的云娘纯洁无瑕,元啸永不能用新欢来形容。” “那用什么?新相好?姘/头?” 郭妙婉越说,黎宵的面色越难看。 郭妙婉最后一拍手,“啊,我知道了,奸/夫!” “你看啊,她和你定着亲呢,又跟别人勾搭,元啸永不是奸/夫,是什么?” “我开北国的律法,允许男女自由婚配和离,允许男子三妻四妾,也不拦着女子左拥右抱,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郭妙婉说,“但是这样吃着碗里,耍着锅里的,除了奸/夫淫/妇,我想不出别的。” 黎宵突然站起来,带动椅子吱嘎刺人耳膜的尖锐声音。 弹幕上一水儿的全都是他急了,他急了! 郭妙婉扫了一眼,觉得这些弹幕有些话,虽然不太懂,但是有些话倒是非常地精简准确,黎宵可不是就急了吗。 他们可不是就喜欢看这个嘛。 弹幕之上时常会夹杂着一些小礼物,什么地/雷手/榴/弹的,郭妙婉弄不清是什么,系统说危险的时候直接能用,还有营养液,系统说美容养颜还治病,效果堪比老参汤。 反正郭妙婉是不敢喝,弹幕上送的东西她除了兑换个语言转换包,其他的没动过。 她的私库堪称小国库,她不稀罕这些玩意。 不过营养液倒是可以给黎宵试试,毕竟这系统,指名道姓地要她补偿黎宵,总不会害黎宵的吧…… 黎宵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郭妙婉,他个子长得高,再者出身军武世家,他的气势很足,俊逸逼人的眉目微拧,薄唇抿得微微泛红,还带着点油光。 显然是管不得,打不得,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弹幕上突然飘过一句——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郭妙婉噗嗤一笑,是真的被逗到了。 精准。 她笑得太开怀,也太不合时宜。 黎宵从前作为她的贴身侍卫,顶多看她荒/淫无度跋扈过头,现在与她纠缠起来,才发现她简直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黎宵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若瞪的是旁人,那人肯定要被他的样子给吓着,就算不吓着,也无法神色自若地坐着。 但郭妙婉是连皇帝发火也敢朝上凑的人,对于黎宵的怒目而视,完全没有压力。 黎宵憋得脸色通红,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云娘不是那样的人!” 郭妙婉见他气得要把吃进去的那点饭给吐到她脸上了,这才又收放自如,砍一刀给吹吹一样地说:“哦,好吧,我不如你了解她。” 我只知道,她从一年前,一边吊着你不放,一边到处攀附权贵了。 郭妙婉从来不鄙视攀龙附凤、一心向上爬的人,人生来不能选择贫富贵贱,想要过得更好有什么错? 尤其是女子,若自己实在立不能立,能豁得出去脸也是好的,见鬼得三从四德。 她有时碰着了,还会顺手推一把,这没什么可耻。 云娘这种做法,放在旁人的身上,郭妙婉还要拍手叫好,能同时牵得住几匹马、放养几头驴,这叫本事。 可是放在黎宵的身上,黎宵现在又和她强行牵扯上,还为了这个女人对着她大呼小叫。 那郭妙婉只好亲自动手,扒开她的皮,让黎宵看看她的瓤子,免得他整天对着自己乱叫唤。 只是不爱她罢了(公主真的喜欢黎宵吗?...) “好啦好啦,我只要答应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言过?”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过几日秋梨宴上,我找元啸永仔细问问,你不放心,就跟来。” “若他真是戏耍而已,我会劝他。” 黎宵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郭妙婉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这件事,到底和郭妙婉有没有关系了。 黎宵心绪复杂,现在那股子恼恨和上头的热血慢慢消退,他发现,这件事似乎确实不是郭妙婉的手笔。 她向来都是横冲直撞,这些年在皇城中,无论撞上了谁,都是招呼不打,“一刀”捅进去。 任凭苦主怎么喊冤抱屈告到皇上面前,皇帝的心都能偏到脚底板,把事情硬踩下来,只给一句彻查。 过段日子,再不知从哪里扯出了罪证,把被“捅”的苦主给扣上各种罪名,一脚踩得不能翻身。 天子待她如此,她又何须动这些歪心思。 因此黎宵最后,只闷闷应了一声,“好。”。 然后拿起桌上的布巾抹了下嘴,转身出门,到门口站着了。 几天一转眼的工夫就过了,秋梨宴这种宴席,就是世家公子贵女借口混一起,扒拉着,挑拣着,带着权势联合和不为人知目的的相亲宴。 每年一度,郭妙婉向来不参加,真正位高权重的,莫说正室,侧室早就内定,自然也不会来。 在这些人中,情爱和心悦,都是披着权势外皮的产物,偶有小姐同人私奔的,抓回来连人皮都能扒了。 郭妙婉长这么大,倒是没瞧见谁家公子同婢女私奔的,可见在男子心中,情爱至上才是笑话。 秋梨宴每年都定在八月初十,申时开始,戌时结束,郭妙婉申时三刻,还在梳妆打扮,黎宵等在马车外面,几次想要进屋催促一直梳妆的郭妙婉。 她又不相亲,相好的花楼暗巷里面加起来,能逼宫夺位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啊! 黎宵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被扔进虎笼,到自己伤愈的这段时间,郭妙婉已经把他那点好多年才在家中的教育之下压住的骄躁无礼,全都给勾出来了。 还有越养越肥,肥得都敢对郭妙婉的事情横加干涉的胆子。 好在最后黎宵忍住了。 开北国一直都有文官私下抨击,武将大多脑子和田间奔跑的大白鹅差不多,三句话不离去他娘的。 黎宵自小混迹在军营长大,长成这副内敛持重,看上去君子端方的样子,已经是他母亲呕心沥血加上棍棒抽打出来的结果。 之前几年,他虽然贴身保护郭妙婉,但是几乎从不直视她,郭妙婉也把他当作那些死士一样,从不多看一眼。 但从扔进虎笼之前的几月,郭妙婉突然对他起了兴致,几番逼他与她苟且不成,恼羞成怒将他扔进虎笼。 那之后他对郭妙婉的恭敬和守礼,就和身上一副好皮肉一起,都被老虎给啃得里出外进,时有时无。 因此郭妙婉一番精心打扮之后出来,其他的侍从婢女,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唯有黎宵带着眼中难掩的不耐,直直地盯向郭妙婉。 未时就开始梳妆了,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扮出朵花来吗? 然后黎宵便看着郭妙婉,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朝着马车边走来,速度并不慢,但是头上发簪步摇,几乎稳得纹丝不动,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黎宵呆了一瞬,他伴她三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看她。 直到郭妙婉都走到近前了,黎宵的视线还像是牵了线一般,拴在郭妙婉身上。 直播弹幕见到黎宵这样,都在刷着哈哈哈。 看傻了吧!我公主貌美如花! 该死,是一见钟情的味道…… 不对,日久生情吧,黎宵不是都给公主干了三年多侍卫了吗? 也不算日久生情吧,都没有日过。 楼上秀儿是你吗? 郭妙婉扫了眼刷得飞快的弹幕,这才侧头看了一眼盯着她的黎宵。 踏脚凳放在马车边上,辛鹅和甘芙来伸手扶郭妙婉,郭妙婉却顿了顿,突然迈步走向黎宵,站在他面前和他自下而上对视。 黎宵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盯着郭妙婉,猛地扭开了脖子,咔吧一声,直播弹幕都听到了。 郭妙婉露出点笑意,“你瞧着我这般入神,何苦还要去找你的云娘,跟我好了,好处大大地有。” 后面一句,是郭妙婉在弹幕上学的,直播间听了又是一片哄笑。 黎宵皱着眉转过头,看了郭妙婉一眼,深吸口气,说道:“公主还是尽快上马车吧。” 郭妙婉实在被黎宵这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给弄得心痒,突然踮起脚去亲他。 黎宵反应很迅速地下腰躲避,眼中满是震惊,片刻后郭妙婉可惜地叹口气转头上车,黎宵的脸却一阵青青红红。 看了一眼马车旁的侍婢们,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抽了一巴掌。 她这是在羞辱他! 弹幕却在郭妙婉上车之后,刷得十分欢快。 好可惜,差一点就得逞了。 公主真的喜欢黎宵吗? 看把小黎子吓得,话说刚才那腰下的弧度,像一张绷紧的弓,呲溜,一看腰上活就好啊。 这个直播间的画风好特殊,主角动不动就张三行为,看直播的动不动就汽车往飞机道上开。 郭妙婉看了一眼,也跟着弹幕笑起来。 居然和弹幕互动起来了,回答道:“当然是真的喜欢啊,我说出去的话,都是真的。” 弹幕继续和郭妙婉互动。 2333我知道了,公主喜欢每一个男孩子,因为她都说了喜欢! 这才是真的公主! 真公主不说假话,哈哈哈…… 一路上的互动,郭妙婉又从看直播的观众手里,骗了不少营养液,死机良久的系统,突然诈尸提示郭妙婉,有部分营养液下个月要过期了,要她尽快使用。 于是郭妙婉第一次让系统给她拿出来了一瓶,然后……让婢女叫了黎宵上车。 黎宵之前险些惨遭轻薄,现在肯定不想上车。 他觉得郭妙婉是色/性大发,要威逼胁迫他在车上同她行苟且之事,不然之前怎么突然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天才黑不久就要亲他。 但是元啸永的事情,无论是不是郭妙婉唆使,除了郭妙婉没有人能管得了。 于是黎宵浑身僵硬,忍辱负重地上了马车。 跪坐在马车边上,戒备地看着郭妙婉,问:“公主叫属下何事?” 他一生气了,就我我我,想要和郭妙婉疯狂拉开距离,或意识到自己处于下风的时候,就自称属下叫郭妙婉公主,郭妙婉被他冒犯得都不生气了。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怕什么。 于是她转了转手里盛装营养液的绿瓷瓶子,没递给黎宵,而是开口说:“既然都进来了,那就脱衣服吧。” 弹幕时常会跟不上郭妙婉的节奏,这会儿听了她说这话,又是一片卧槽,卧槽。 黎宵虽然猜到一些,但是真的听到郭妙婉这么说,表情都扭曲了。 “怎么,不是要救你的云娘于水火吗?” 郭妙婉半靠着车上的小案,用一种让人恨不得咬死她的表情语气,手指勾了下自己的衣带子。 “来嘛,你把我伺候舒坦了,别说你的云娘想要嫁给元啸永,她就是想要嫁给我父皇,我也能让她如愿。” “你肯吗?”郭妙婉眯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嘴角有些水渍,索性没擦。 她笑得像一株带毒的花,毒汁都顺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了。 黎宵额角的青筋暴跳,喉结滚动,面色紧绷,俊朗出尘的眉目,全都是掩不住的暴戾,却跪坐在那里,没有动。 若不是实在年轻,此刻他的血压绝对能把他给弄成个脑溢血。 他嘴里都弥漫上了血腥味,想到云娘在他家族落败的这些年,没少帮着他往家里送东西,也从没有对他一朝跌落泥地表现出鄙夷。 黎宵记恩,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云娘被骗。 但是要他……要他因此和公主行苟且之事,他又绝不能做。 一时间进退两难,黎宵心中悲怆,他怎会落到如此境地,要靠着色相去求人做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不肯抬头去看郭妙婉,但是也没有退出这马车,气氛一时间凝滞,只余马车车轮在路上飞快滚动的声音。 弹幕开始替郭妙婉害怕。 士可杀不可辱,公主他的表情好吓人,快别闹了。 我感觉他随时要暴起伤人,死士小哥哥们呢?快救驾! 太可怕了,快跑! 咬死公主算了!卑鄙! 咦,还有黎宵党啊。 郭妙婉看了看弹幕,又看了看黎宵,她动了下,黎宵居然剧烈地抖了下。 他是下意识地反应,是对于危机的戒备。 但是这动作看在郭妙婉的眼睛里,就是黎宵像个被抓起来的良家妇女,生怕她这贼匪把他糟践了。 郭妙婉没忍住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奇怪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 黎宵终于抬头看向郭妙婉,郭妙婉把捏着的瓷瓶扔给黎宵,“算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 但是直播弹幕刚和黎宵一起松一口气的时候,郭妙婉又说:“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喜欢毁掉。” “你把这瓶鹤顶红喝了,我保你的云娘飞黄腾达,寻到良人贵婿。” 弹幕都知道这是郭妙婉刚从系统那里要来的营养液,闻言又开始刷屏献给郭妙婉膝盖。 这姐们儿太能搞事儿了。 黎宵抓着瓶子的手顿时僵了,他低头看了看,想起有一年冬天。 一个在街上调戏女子的纨绔,因为在窄路错车的时候,和郭妙婉的车架相撞,撞碎了郭妙婉手中茶盏,瓷片划伤了她的手。 那纨绔是工部一位大人唯一的嫡子,虽然知道郭妙婉的凶名,但因为饮了酒,酒壮怂人胆,道歉也道得不太诚恳。 那时候郭妙婉便从马车中扔出了一个如这般翠色的小瓶子。 对那人说,喝了它,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那人接了瓶子,问郭妙婉是什么,郭妙婉便说:“是鹤顶红。” 那人自然不信,公主再是嚣张跋扈,还敢当街毒杀大臣之子? 然后他喝了,真的是鹤顶红。 之后那位大臣告到皇帝面前,彻查之后,得知那个纨绔强抢奸/杀贫民女子,不仅死有余辜,连带着工部的那位大人也被连连贬谪。 郭妙婉因为这件事,不咸不淡地被禁足了一个月。 黎宵到现在还记得,那纨绔喝了之后脸上笑容还未尽,便一口血喷在雪地里,殷红近黑,是剧毒的象征。 郭妙婉是真的会随身带着鹤顶红,也真的什么都敢做。 黎宵捏着瓷瓶的手指攥紧,他脑中濒死之人一样,开始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小妹和弟弟…… 他确实希望云娘一生安好,但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会为了云娘的未来,决然去死。 黎宵和云娘定亲的时候,云娘还是个小姑娘,比他整整小三岁,黎宵算是和她一起长大,是旁人口中的青梅竹马。 云娘温柔,懂礼,端庄美丽,也是旁人求而不得的那种好妻子。 两家是世交,一直都来往繁密,虽然黎宵和云娘只是定亲,可他一直都觉得,云娘注定是他的家人。 自小的情谊,郭妙婉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将其撕裂,露出内里与黎宵幻想的全然不同的样子。 今日若是家中任何人落难,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死,但是他不会为了云娘去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并不是理由,黎宵意识到自己只是不爱她罢了。 什么心上人,不过是他多年来潜移默化地顺势而行。 郭妙婉看着黎宵面色几度变化,看他眼眶泛红。 她才开口问,“你想清楚了吗?她还是你的云娘吗?” 黎宵抖着嘴唇抬头看向郭妙婉,眼中有些许水雾弥漫。 这一刻黎宵心中又恨她,恨她残忍地撕开他自以为的情谊,又因为她如此狠辣利落的心肠,怕了她。 弹幕能看到郭妙婉做了什么,却不能理解黎宵和她之间的暗潮,已经汹涌过了几回。 只是见黎宵几乎要被逼哭了,纷纷刷起,算了,算了,别把小黎子搞坏了。 确实不能搞坏了,郭妙婉没有再逼黎宵,也没有再提云娘,而是笑着说:“看把你吓的,骗你的,这是我让婢女给你熬的补身体的药,快喝吧。”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 郭妙婉催促,“喝吧,太医说,和参汤效果一样好呢。” 黎宵瞪着她,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郭妙婉这样,就宛如强硬地撕开他的胸膛,连他几根肠子都数好了,把心脏拿出来翻看,然后轻飘飘地说一句,“哦,是血肉做的啊,恶心。”接着用石头给他塞上一样。 他抖着嘴唇,把瓶子狠狠砸回郭妙婉怀里,然后瞪着水雾弥漫的眼睛,低吼道:“我恨你!” 转头跳下了车。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被撕开胸膛,细数自己的卑微龌龊,自己的麻木和爱恨。 生而为人,被七情支配,被六欲引诱,被世俗禁锢,没有人的心肠,能够经得起这般细数。 郭妙婉见黎宵跑了,无所谓地笑笑。 轻飘飘自言自语道:“恨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弄清楚了吗?(四问……他是否弄清了自己...) 弹幕看不懂黎宵为什么突然说恨郭妙婉。 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怎么了,但都在刷黎宵恃宠生娇了。 也在感叹,郭妙婉学话学得可真快,这才多久,网络段子张口就来。 她的观察能力,学习能力,思维的灵活程度,都屡屡让观看直播的人感到震惊。 黎宵下车之后,夜里的凉风一吹,他眼眶中那点浅浅的水迹,便被风吹散,但是胸腔残留着被撕扯开还未好好被关闭的冷,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他现在才真的意识到,云娘这件事,真的不是公主的手笔。 她这样的人,若是真的想要毁了一个人,根本不屑用手段,真的用了,又哪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黎宵跟着马车便翻身上马,深深吸了一口气。 黎宵想起刑部偶尔会请公主过去,黎宵不得进入天牢,但是他作为贴身侍卫,等在天牢的外面,一直都觉得是公主自己想要去,她这人凶戾在内,残忍无情,黎宵猜测她可能是喜欢刑讯的场面。 但直到今天,方才,郭妙婉用两个玩闹一样的选择,轻而易举扯碎了的他的“自以为”。 多年情谊在她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她比那日笼中的猛虎还要凶残。 猛虎只能撕碎他的皮肉,却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而公主被刑部请去……怕不是因为喜欢刑讯的场面,而是去做刑讯之人。 马车在夜里朝着幽翠湖奔去,秋梨宴这会儿早就开始了,元啸永本来不会来这种宴席,毕竟他好歹现在也是兵部尚书之子。 但是公主专程托人约见,他不敢不来。 元啸永今日还特地带了云丽姝来,他再怎么不聪明,也猜到了这次公主为什么约见他。 怕是因为前几日黎宵那个阴货,把状告到了公主的面前,一个罪臣之子,靠着钻女人的裙底,居然还敢跟他叫板了。 他就不信,公主再怎么得圣心,再怎么肆意妄为,她还能拦着他娶妻不成? 为了个罪臣之子,得罪了兵部尚书,这买卖划不划得来,想必公主心中也不是没数的。 而秋梨宴开了这么久,马上要到戌时,公主竟然还没出现,元啸永面色不太好,怀疑自己被耍了。 连巴结上来的公子和水波含情看向他的世家小姐,都没有心情应付了。 “永郎,张家小姐叫我过去,我……” “去吧,去吧,”元啸永手中捏着茶盏,看也没有看一眼他身侧温声同他说话的云丽姝。 云丽姝说了一半的话被粗暴打断,温婉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悄悄离开了元啸永的身边。 元啸永本来不喜欢云丽姝这种端庄规矩的女子,但是一年前,一次他饮酒回家,正撞见了云丽姝和一群小姐从一处绣阁出来,当时她着了一身红裳,笑得很开心。 转头看向元啸永的时候,顾盼神飞,那同所有世家小姐一样千篇一律的刻板拘谨被这一笑给尽数打碎。 元啸永不知是当时的酒力太冲,还是那日的艳阳太过明艳,这一幕他惦记了好几天。 不过他本来没打算招惹云丽姝,毕竟那时候他父亲才刚刚被提拔不久,他家中所有人恨不得每日拿个尺子丈量着说话行事,生怕一个不慎被旁人抓住把柄大作文章。 而云丽姝好歹是户部侍郎之女,真的弄出事也很麻烦,不若花楼妓子来得让他舒心轻松。 但是自从他接手了护城卫统领一职,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将他和前护城卫统领黎宵做对比。 他一个罪臣之子,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在皇城中晃悠! 甚至有次见了他,居然目不斜视不行礼! 若不是他是妙婉公主的贴身护卫,而妙婉公主是个人尽皆知的疯狗,逮谁咬谁,咬谁谁死,元啸永早就教训黎宵了。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恰好知道云丽姝是郭妙婉的未婚妻。 同僚告诉元啸永,云丽姝和黎宵是自小青梅竹马,早早定亲,黎家没落,云家也没有取消婚约。 又好死不死,在一次游湖,元啸永碰巧遇见了云丽姝和小姐们去庙中进香回来,他又瞧见了她一身素白,衬得那端庄温婉的眉目清冷不可攀折。 他才忍不住下手了。 不过下手之后,元啸永发现云丽姝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可攀折,还没等挑起元啸永的兴致,就弄上手了。 她也果然如元啸永想的一样无趣,他不耐烦和这样无趣之人牵扯,却不料胡混了两回,她居然有了身孕,还妄想嫁给他。 那时候元啸永连和她来往都是偷偷的,哪敢啊,只好设法哄她喝了落子汤。又满口甜言蜜语哄着她没有寻死觅活,这件事才算压下去。 不过在他想要甩了她的时候,云丽姝不知跟谁学的,突然开窍,床榻之上比妓子还豁得出去,倒是几次便让元啸永爱不释手了。 到现在是真的动了娶她的心思,他父亲在朝中也稍稍稳固,元啸永这才出面用云丽姝的名义约见黎宵。 当着黎宵的面,是没少羞辱他,痛快极了,谁说自己比不上他? 黎宵现在是个屁! 不过他之所以见黎宵,羞辱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弄得难看,想要黎宵知难而退,主动解除和云丽姝的婚约。 谁料道这个没骨气的玩意,被他羞辱的时候隐忍不发,居然告状告到公主那去了! 元啸永越想越气,“哐当”一下将酒盏砸在桌上,身侧正想要同他这个现在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之子攀谈的人,见他这样顿时缩回去了。 而郭妙婉正是这时候,被婢女扶着,款款朝着元啸永这边走过来。 元啸永抬眼朝着郭妙婉看去,脸上未散的怒气变为一片空白。 郭妙婉他总能在欢场上碰见,男子都没她玩得开,没有她的花样多。 但是郭妙婉有个禁忌,那便是只玩妓子,不碰官家公子,也没有官家公子敢把心思动到她这活阎王的头上去。 因此一起玩归一起玩,元啸永可没敢怎么仔细看过郭妙婉。 但是今日月亮已经半圆,清辉洒在庭院之中,同幽幽暗暗的跳动的烛光遥相交映,美人自月下款款而来,端的是好一番金尊玉贵,国色天香。 郭妙婉生得明艳非常,一般这种长相,很容易便能勾起男子的戏玩之心。 但是郭妙婉乃是在皇宫之中长大的公主,被众星捧月,眉宇间没有半点媚人之态,眼角眉梢都是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 她是被精心培育出来的牡丹,开在寻常人连看一眼都是恩赐的暖室之中。 她不像云丽姝那样温婉清冷,如水中青莲,看上去不可攀折,引人想要知道攀折之后是什么模样。 郭妙婉哪怕她生得艳丽如火,盛放到极致,她这朵花也不是为任何人而开的,更没人敢攀折。 因此元啸永也只敢放肆地看了那么一眼,就赶紧走到了亭子边上,撩了下衣袍,迈步下石阶,躬身恭迎。 “是本公主来晚了,元统领无需多礼。”郭妙婉开口,声若夜莺轻啼。 元啸永正要起身,手臂之上轻柔搭上了一只纤细无骨的柔荑。 元啸永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弓着身没敢直腰,他不知道郭妙婉这是什么意思。 郭妙婉身侧搀扶她的婢女,顿时后撤一步,给元啸永腾出了左侧的位置,他才恍然,这是让他扶着她的手走路……把他当成小太监使了。 元啸永有点窝火,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尽职尽责地扮演小太监,托着郭妙婉的手臂进了凉亭。 弹幕之上又开始品评元啸永,说他一看就是个当太监的好苗子,长得白面无须靠不住,你看,屁股撅得多带劲儿啊。 而眼睁睁看着郭妙婉把手搭在元啸永手臂上的黎宵,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 元啸永方才看郭妙婉的视线明显冒犯,她还扶他的手臂……她打扮了快一个时辰,是给元啸永看的? 郭妙婉进了亭子内,周遭的人一见她来了,之前企图和元啸永搭话的,全都作鸟兽散,躲得远远的。 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妙婉公主来这秋梨宴之上做什么? 花楼的公子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开始要对世家公子下手了吗? 这可如何是好,谁能扛得住她的威逼利诱啊!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悄悄地徘徊在远处围观不去,连相看合适的对象都没有兴致了。 辛鹅和甘芙守在亭子边上,郭妙婉带来的侍从,包括黎宵,都离得稍稍远些,在能够听到对话和动静,方便一旦郭妙婉有危险,随时冲进来的位置。 很快亭子里只剩下元啸永和郭妙婉。 郭妙婉在亭子里面的桌边坐下,桌子上摆着瓜果点心,精致的小食。 郭妙婉端起桌上的一个酒盏,凑到了鼻翼闻了闻,没兴致地放下了,酒也很差。 元啸永却呼吸都紧了片刻,因为郭妙婉送到鼻翼嗅的酒盏,是他之前用的那一个! “元统领坐啊,” 郭妙婉抓了一个梨子,转了转,余光见元啸永坐下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今日耽搁你的时间了,不过请你来,也只为满足好奇之心而已,无需紧张。” 元啸永脊背挺直,郭妙婉越是让他不用紧张,他就越是紧张。 他心里甚至在想,要是郭妙婉等会威逼他和云丽姝分开,他要不要顺势而为,和云丽姝撇清关系。 但是郭妙婉却把手里的梨子抛起了一下,接住之后,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像钝刀子在割肉一样,把元啸永给割得坐立难安,险些沉不住气。 弹幕这时候也有些绷不住地刷起来。 论节奏的把握,我只服公主和墙。 真的,我感觉她再不开口,元啸永要顺着凳子滑到桌子下面去了。 她难道就是来玩梨的吗? 楼上2333,玩黎在家玩小黎子就行了,何必跑这么远。 你们不对劲儿,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改造直播,怎么都开始为虎作伥! 哈哈哈哈哈还有黎宵党啊…… 弹幕自顾自刷得欢快,郭妙婉却终于把梨子扣在手心,侧头笑着问元啸永,“这个吃着酸吗?” 元啸永等了半天,等来了这么一句,嘴唇都颤了两下。 这就好比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围困城中百姓三十天,不进攻也不撤,终于有动静了,却是支起了一个台子,围城的敌军将领跳起了钢管舞。 太骚。 “臣……不知道。” 元啸永说:“臣还没有尝过。” 郭妙婉看着他,嘴边的笑意未变,说:“这不像你,元统领不是最是嘴馋吗?连人家的未婚妻也要尝尝滋味,这梨子摆在这里,你却不尝尝?” “难道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吗?” 郭妙婉没有出现的时候,元啸永内心不愤的想着这件事儿她管不着,名不正,言不顺,他不必要多么怕她。 但是现在后背的冷汗已经快浸透内衫,他恨不得跪下请罪了,可是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黎宵和云丽姝也只是定亲,没有成婚。 他何罪之有啊! “公主,殿,殿下。”元啸永咽了口口水,看向她说:“我与云丽姝是两情相悦,云丽姝与黎宵也只是定亲,况且黎宵是罪臣之子,云丽姝要与他退亲,那也是……”。 他对上郭妙婉意味深长的视线,卡了一下,剩下的话就都忘了,张了张嘴,像一条渴水的鱼,快窒息而死。 “那也是人之常情。” 郭妙婉为他补全了下面的话,然后笑着说:“元统领别紧张啊,本公主今日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都说了只是好奇罢了。” “元统领现如今春风得意,云家小姐对你倾心当数寻常。” 郭妙婉说,“本公主只是好奇,云家小姐婚约在身,虽然黎家没落,却也未曾落井下石,更没有听说过有退亲之意。” “你是什么时候和她勾搭成奸……哦,不,” 郭妙婉轻笑了一声,改口道,“和她‘两情相悦’的?” 两情相悦四个字,郭妙婉咬得很重,却更像是嘲讽。 元啸永那张小白脸更白了,他觉得自己要完,公主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摆明了是要为黎宵出头。 要是他父亲知道了他为了一个女人,惹了妙婉公主,怕是要把他管不住的下半身,亲手切了送他进宫做太监! “殿下,臣……” 元啸永起身,半跪在郭妙婉的面前,快速道:“臣若是哪里做错,还请殿下明示,臣定然知错就改,殿下看不惯我与云家小姐的事儿,我与她断了关系便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郭妙婉,她垂眸表情,看不出悲喜情绪,但这视角这一眼,居然让元啸永在郭妙婉身上,看出了一点皇帝的影子。 他连忙又追加了一句,“我现在便与她断绝关系,她就在这宴席之上,我这就叫她过来。” 说着便站起身要叫云丽姝,云丽姝在不远处听到了两人对话,此刻也已经忍不住冲过来了。 她知道郭妙婉得罪不得,也听说了郭妙婉和黎宵之间的丑事,但是她没想到,郭妙婉会为黎宵出头。 她若在意黎宵,怎会把黎宵扔进虎笼? 她若不在意黎宵,又为何要为黎宵出头? 而且在意的话,她和黎宵退婚不是更方便他们胡混吗?怎的偏要跑来管她的事情! 她父亲要她务必让元啸永对她欲罢不能,云丽姝已经拼尽全力,甚至不惜忍着羞耻去和妓子学习伺候男人,她父亲说了,若是她能够嫁给兵部尚书之子,她母亲手下的铺子,全都给她。 云丽姝早就发现,男人没一个能靠得住的!本来黎宵虽然根本不通情爱,但好歹他心善,成婚之后是个非常好的归宿。 可惜黎家一朝败落,黎宵再怎么心善,是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选,架不住他现在是个罪臣之子,嫁给他就是跳火坑。 男人靠不住,她只能想方设法地将钱抓在手中,她自小跟娘亲学经营,拿到铺子才是她后半生的依仗。 至于嫁给谁做后宅女人,是妻还是妾,云丽姝都无所谓。 眼见着事情都要成了,半路杀出个妙婉公主,元啸永这个怂蛋,就要舍了她! 云丽姝不管不顾地冲进亭子,但是冲进去之后,又后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迎面“噗通”一声,跪在了元啸永身侧,对着郭妙婉端端正正施礼。 “民女见过公主。” 郭妙婉眉梢挑起,手里拿着梨子颠来颠去,忍不住看向了远处一直背对着这边,但是肯定能够听到这边发生什么的黎宵。 “公主恕罪,”云丽姝开口,“民女斗胆冒犯,我与永郎是真的两情相悦,我……” 她咬着嘴唇,看向四周看热闹的众人,眼中泪水盈盈,她小声说:“我已经怀了永郎的孩子,我父亲已经定了日子,要亲自与黎宵商议退亲,我……”。 “你又私自怀了孩子?!” 云丽姝还没说完,元啸永便厉声打断她,满脸嫌弃地开口,“你是不是故意的?上一次你也是故意的吧,你这个女人怎地如此的心机深沉,不知廉耻!” 云丽姝顿时泪洒当场,她觉得四周有数不清的人在窃窃私语,看她的笑话。 元啸永这么大声,今后皇城之中,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未婚先孕,知道她带着婚约同人苟且。 她含泪咬牙看着元啸永,这个枕边都不愿意说两句好话的男人,也顾不得脸面,反正今日脸丢了,也闹开了,她若是退缩,一切才是功亏一篑。 因此她也用从未有过的嘴脸,对着元啸永尖叫道,“我不知廉耻?难道孩子是我一个人便能怀上的吗!” “你简直……”。 “你闭嘴!” 本来站在不远处的黎宵,终于忍无可忍地走过来,“铮”地一声拔出长刀,怒不可遏地架在了元啸永的脖子上,阻隔了元啸永接下来要出口的恶毒之言。 弹幕这会儿被这过于精彩又过于狗血的剧情震惊了,疯狂在刷。 狗咬狗,一嘴毛。 这个女人实在太茶! 黎宵眼瞎! 什么东西,公主把他们都鲨了吧! 冒泡,我是黎宵党,现在原地转组。 他们在对峙,郭妙婉玩梨,还有心情给转组的那条弹幕点了个赞。 而黎宵却满脸肃杀,沉声呵斥,“你也算个男人,自己做下的事情不敢认,居然还腆着脸怪罪云娘!” 元啸永被吓着了,他这辈子还没被别人拿刀架着过脖子,但他也被气着了,谁敢这么对他! 他可是兵部尚书之子! 但是他不敢动,因为刀锋贴着他的命门,而且他看向郭妙婉,想要让郭妙婉管管黎宵,却见郭妙婉饶有兴趣的视线,在他和云丽姝之间来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元啸永毫不怀疑,要不是黎宵手里已经有刀,她绝对干得出来递刀的事情。 因此元啸永不敢轻举妄动,依旧半跪着,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你就算个男人了?你现在什么身份,还不是靠着……” 郭妙婉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元啸永下面的话顿时吓得噎了回去。 云丽姝抹了眼泪,大着胆子揪住了黎宵持剑的手,小声央求着,“黎宵,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别这样……我求你。” 黎宵表情几变,郭妙婉轻飘飘道:“本公主累了,辛鹅甘芙,扶我回府。” 她说完,看了黎宵一眼,这一眼简直像是扯住了狗脖绳,气的要杀人的黎宵眼睛泛红地还刀入鞘。 郭妙婉又亲自抓着元啸永的手臂,把他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笑着回答他八百年之前说的话,“元统领说笑了,本公主又不是掌管人间姻缘的神官,管不到他人自由婚配这件事。” “你与云小姐两情相悦,本公主为何要棒打鸳鸯?” 郭妙婉垂头看了一眼哭成泪人,捂着肚子满目惊惶的云丽姝,心思几转,但终究是帮了她一把。 不为博得黎宵的好感。 只为了她好歹有胆子冲进亭子来为自己争取。 她拍着元啸永的手臂,说:“等云统领孩子满月,本公主定会命人备上厚礼庆贺。” 元啸永腿都软了,郭妙婉又施施然地走了,徒留一院子或幸灾乐祸,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 郭妙婉上了马车,黎宵正欲翻身上马,她突然掀开车帘,召唤他道:“进来。” 黎宵呼吸一窒,这一次非常迅速且乖地钻进了马车。 他刚才做的事情,是他曾经最鄙夷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看了元啸永的表现,他更加确定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跟郭妙婉没有关系,黎宵此刻对郭妙婉心虚的厉害。 进了马车,他还是跪坐在马车门口,看向郭妙婉的眼神极其复杂。 马车掉头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郭妙婉手臂撑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手里居然还拿着那个梨。 她问黎宵,“你现在弄清楚了吗?” 她看着黎宵,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四下。 这一句话,问的不止是一个问题,黎宵心神巨震。 一问黎宵是否弄清云娘是什么样的人。 二问黎宵是否弄清云娘的事情是不是她的手笔。 三问黎宵是否看清元啸永是什么人。 四问……他是否弄清了自己的内心。 先亲一个(哈哈哈哈哈,黎宵吓傻了。...) 黎宵久久地和郭妙婉对视,马车的车轮在路上飞快地滚过,咕噜噜的声音,闷闷地从外面传进来,像黎宵此在胸腔上蹿下跳没有依处的心。 弹幕见两个人相互瞪着彼此,要瞪成一对儿乌眼鸡,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好一阵子,还是郭妙婉先开口,“问你话呢,哑巴了?” 黎宵垂头,嘴唇动了动,闷声说,“……弄清楚了。” 可越是弄清楚一些事,对于郭妙婉的态度,他越是迷茫。 这件事情既然不是郭妙婉做的,她为什么不直接否认,甚至还专门带着他去找元啸永,由着他狐假虎威,还……帮了云娘。 郭妙婉对元啸永说的最后一句话,说会给他和云娘满月的孩子送礼,那就是在说,要是元啸永敢把云娘肚子里的孩子再搞没了,郭妙婉是要过问的。 但越是这样,黎宵越看不懂郭妙婉。 郭妙婉却没有给他想清楚的时间,又开始不着调,“既然弄清楚了,我也帮了你,你总要给我点好处吧?” 弹幕听到郭妙婉这话,都开始刷着——来了来了,开始搞事情了,这才对嘛! 黎宵没敢马上接话,他直觉郭妙婉嘴里下一句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郭妙婉开口便是,“今晚来我屋里睡怎么样?” 黎宵:“……”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 郭妙婉看着黎宵表情又开始青青红红,忍不住靠着马车上的小案笑起来,“别这样嘛,你反正也担了我裙下之臣的名声,何不索性坐实。” “跟了我,莫说元啸永在你面前不敢叽叽歪歪,连亲爹见了你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黎公子,” 郭妙婉抬脚朝前伸,踹了一脚黎宵的腿,“过来,机灵点,别像个木头。” 黎宵何止像个木头,他现在简直像个铁棒子,还是烧红的铁棒子。 郭妙婉很不喜欢穿布袜,哪怕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她也总是上了马车就赤着脚,一双纤白小巧的足,伸到了黎宵的面前,勾着他的衣袍。 黎宵垂头盯着,莫名想起了他被扔了虎笼不久,连坐也坐不住的时候,她是如何折辱他,用这脚勾着他的头,从地上抬起。 那时候他心中对她恨意滔天,只恨自己不是无牵无挂之人,否则必然要生啖她的血肉。 可如今……她还是那样对他,他依旧恨她,可这恨,却因为一次心虚愧疚,变得不再锋利。 “还是不愿意?你又不喜欢云娘,你但凡是多注意她一点儿,你都不会发现不了她早在一年前便已经移情别恋。” 郭妙婉说,“别假装伤心,人本来就是屈服于欲望的产物,你根本搞不清楚情爱是什么,我不跟你谈情,我们只谈欲。” 黎宵把郭妙婉踩在他膝盖上的脚打掉,“啪”的一声,很清脆。 郭妙婉脚背上面登时就红了。 郭妙婉吃痛收了回来,缩回自己的裙子下面,颇为不满地看着他,开口道,“冥顽不灵。” “我问你,”郭妙婉说,“你与云娘定情这么多年,可与她有过床笫之欢?” 黎宵几乎是立刻反驳,“我还未与云娘成婚,怎能做那等越矩之事?” “可她和别人做了,” 郭妙婉撑着手臂,爬起来,凑到黎宵的面前,“背着你做的,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宵哥哥,我爱你,一边和别人行鱼水之欢,你还想着她,就是贱骨头。” 这件事落到任何男人头上,说不窝火都不可能,黎宵不是没有主动提及过退婚,他提过好多次。 可云娘总说,她不会因为他跌落尘埃,便弃他而去,那曾经对黎宵来说,是非常暖心的慰藉。 可最终,说着不会弃他而去之人,最终还是让他成为了笑话。 黎宵不是个会纵着自己胡乱发泄情绪的人,也没有真的因为云娘的背弃而怨恨云娘。他能理解云娘另寻好夫家的做法。 可有些话,用这么赤/裸直白,毫不掩饰的粗暴方式,从郭妙婉的嘴里说出来,就像一把刀当胸捅进黎宵的心口,捅了还不算,还在他心口进进出出,转圈圈画山河地图。 黎宵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总是在郭妙婉的面前无法自制。 他口不择言地说:“我不想她想谁?想你吗?想你我才是贱骨头。” 郭妙婉就是要激怒他,让他发泄出来。 彻底将云娘连皮带肉地从他的情感中撕扯出来,让他疮疤丑陋,想起这个人就想起那种耻辱和疼。 之前的不解释是抑,今日让他亲眼看着闹剧是扬,现在连伤心也不让他伤心,才是彻底的除。 这是郭妙婉擅长的手段——攻心为上。 也是她为自己埋的底牌。 要是大巫祝无法将她脑中邪物祛除,她得设法得到黎宵的心,才能让他原谅她。 否则她又怎么有工夫跟着黎宵去找元啸永,参与这种半点新意也没有的下九流闹剧。 因此郭妙婉不光不气黎宵口不择言,还又凑近了一些。 黎宵尽力向后靠,躲着郭妙婉,实在躲不过,就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凑近。 “况且我没……”黎宵想说我没想着她。 可是他张了下嘴又闭上了,眉头拧起来,他为什么要跟郭妙婉说这个。 他看着郭妙婉,想起了她在见元啸永的时候,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垂眸沉声道,“再说公主说的,难道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郭妙婉被黎宵的臂力按得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眨了眨眼。 黎宵看着她说,“你说喜欢我,想要我,便往死里逼我,我不肯,你就把我扔进了虎笼。” 反倒是云娘,黎宵翻遍了记忆,他们之间也没有言说过爱,那种话黎宵不会说,云娘身为女子,自然也羞于启齿。 只有郭妙婉这样的人,才会轻言喜爱,可这喜爱,在她的眼里却一文不值。 弹幕十分喜闻乐见这种剧情,都在看着郭妙婉还怎么骚操作,把虎笼这件事也给圆过去。 郭妙婉确实被噎住,顿了顿说,“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她一脸认真看着黎宵,“你说云娘待你好,可她私下里背弃你,将你变为笑柄。” “我虽然逼你与我相好,还将你扔进虎笼,但我未必是想要害你。” 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黎宵和直播弹幕都险些被她给绕进去了。 但是等着她编接下来有什么隐情苦衷的时候,她却不合时宜地闭上了嘴,退回小案边上。 片刻之后,黎宵还在等着下文的黎宵,冷哼一声,满是嘲讽,也不知道对谁。 接着他便转过身,要从马车中退出去。 郭妙婉这时候叫住他,“等会儿,你把这个喝了。” 她又把之前从系统那里要来的,临近过期营养液,扔给了黎宵,“这个喝了再走。” 黎宵接了看向她,郭妙婉又加了一句,“死不了,不是鹤顶红。” 黎宵这一次没有犹豫,仰头就干了。 喝着有一股草药的清香味儿,但是刚咽下去,郭妙婉盯着他喉结滚动之后,立刻就来了一句,“是烈性春/药。” 黎宵:“……”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吐出来,却来不及了,他感觉这咽下去的药液,从喉咙开始就如一股暖流,朝着四肢荡开。 舒适极了,但是他没吃过这种药,再听郭妙婉这么说,以为见效了,顿时吓得后颈汗毛倒竖。 弹幕都笑疯了,刷得飞快。 公主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哈哈哈哈哈,黎宵吓傻了。 黎宵手掐在自己脖子上做什么,想要一狠心掐死自己,以保清白吗? 哈哈哈哈,公主一定是做蛋糕一把好手,这千层和夹心真的绝了。 郭妙婉看着黎宵那一副不像是即将受辱,而是已经受辱之后的崩溃样子,忍不住开怀哈哈笑起来。 马车正这时候停在了公主府的门口,来扶郭妙婉下车的甘芙和辛鹅,听到她的笑声之后一顿,后退了两步,没有催,静静地等。 郭妙婉捉弄了黎宵,见他崩溃尤嫌不够。 凑到黎宵面前,手指勾住他的腰带,“来嘛,先亲一个,反正你今天怎么也躲不过了,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是不是浑身发热,双膝发软?” “这可是南沽国那边来的上等好药,” 郭妙婉说,“据说专门用来给不发/情的母马用的,一包下去保证第二年能生出小马驹来,也不知道对于男子成孕又没有助益……” 黎宵确实浑身发热,但是他感觉自己骨子里却在冒寒气。 他额角和脖颈之上的青筋都鼓起来,拳头攥到指节咔咔作响,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试图攻击郭妙婉,也没有躲开郭妙婉。 他呼出一口舒适至极却羞愤欲死的热气,身上越是因为饮了这药物感到舒畅,他越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是恨,是无奈,是不知如何是好。 郭妙婉太坏了,也太过让他害怕,她卑鄙的光明正大。 她手中权势,她的多智近妖心狠手辣,他就算现在逃了,又真的能逃得过吗? 黎宵脑子和四肢一样热起来,不就是一夜,他…… 郭妙婉捧住他潮红的脸,凑近,“脸这么红,药起效了吗?我来看看,亲着甜不甜?” 郭妙婉忍着笑,撅着嘴凑近黎宵,余光中看着黎宵抬起手臂要推她肩膀了,她故意加快速度。 黎宵会武,还截不住她吗? 然后等到她真的撅着嘴,贴上一双柔软滚烫的唇,饶是郭妙婉也犯傻了。 黎宵哭了(幸灾乐祸的嘴角马上就要压...) 弹幕刷疯了。 卧槽卧槽,这咋亲上了?! 我是漏看了吗?刚才不是还用想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公主吗?这就让亲了? 哭了,黎宵哭了。 真哭了,我滴娘。 好爽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是头回见到言情文生成世界,女主把男主生生逼哭的哈哈哈哈。 郭妙婉愣愣地后退了一点,看着黎宵闭着眼,攥着拳头跪坐在门口。 一向挺直的脊背都微微弯曲了下来,满脸屈辱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玩笑开过了,欺负得有点狠了。 郭妙婉抬手抹了抹嘴,又拍了拍黎宵紧闭双眼的脸,“喂。” 黎宵睁开眼,睫毛都因溺水湿漉漉地粘连,居然这么长,还挺翘的。 他眼中满是羞愤和……某种开始妥协的裂痕。 但是还没等裂痕扩大,郭妙婉用一种杀完了人,翻过来看看说对不起杀错了一样的语气,说:“你怎么还真的让我亲啊……” “逗你的,那不是烈/性春/药,就真的只是补药啊。” 黎宵眼中情绪一凝,郭妙婉捏了下他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好骗,你一个习武之人,就算喝不出什么药来,至少也能感觉出药力的作用吧?” 黎宵这人的长相,是那种端方肃谨的冰壶秋月的公子哥,怎的内里这般的纯白如纸? 是了,郭妙婉想起他的出身,想他未曾跌落尘埃之前,他那等身份,怕是没人敢跟他玩什么弯弯绕。 黎宵一把抓住了郭妙婉的手腕,面上的表情彻底崩了,是活活气的。 “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黎宵羞愤欲死地拉着郭妙婉向前一些,瞪着她,“耍我好玩吗!” 弹幕都在哈哈哈,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黎宵表情好可怕,让公主快跑之类的。 郭妙婉却根本不怕他的愤怒,点了点头,对着他的脸噗嗤笑道,“好玩。” “你怎么如此……”丧心病狂! 黎宵狠狠甩开郭妙婉,面色因为羞愤更加地红了,他最难以忍受的,是他自己刚刚居然真的动摇了。 他想着郭妙婉不过是想要睡一睡他,毕竟她那么多姘头,个个说喜欢,却哪个都不是真的上心。 他和那些人没有分别,说不定她真的和他做了那种事之后,就会立刻对他失去兴致。 可是他的无可奈何,却看在她眼里成了笑话。她用这种嘲笑的眼神看他,像在看一条笨拙地对着她摇尾乞怜的狗,而这狗就在之前,还不肯吃她施舍的肉包子,冲着她乱吠。 黎宵觉得自尊都被狠狠碾碎,拾不起来了。 他甩开郭妙婉转身跳下马车,本想直接冲回自己的院子,狠狠揍自己一顿,对着镜子细数一下自己身上被猛虎撕咬的伤处,好让自己长记性。 可他是郭妙婉的侍卫,他在当值,要是就这么跑了,郭妙婉确实不会和他计较,可他自己觉得那样,他就更低贱。 因此他下车后飞速抹了一把脸上狼藉,收拾起了破碎的心情,沉默地站在马车边上,等着郭妙婉下车进门。 郭妙婉被辛鹅和甘芙扶着下车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黎宵。见他居然迅速恢复了常态,除了眼神有些晦涩之外,居然看不出刚才在车里被她给欺负哭的样子。 恢复得挺快啊。 和他身上的伤处恢复得一样快。 郭妙婉感叹了一下生命力的顽强,然后没有再去招惹黎宵。 弹幕今天也哈哈得差不多了,晚上郭妙婉休息的时候,他们居然全部刷起了,晚安,我的公主。 郭妙婉也躺在自己的床上,笑着说,“晚安我的心肝儿宝贝们。” 弹幕关闭,郭妙婉开始酝酿睡意,这时候沉寂多时的系统突然诈尸。 在郭妙婉脑中开口道:检测到补偿对象恨意值下滑,目前补偿对象恨意值为四星,宿主继续加油。 郭妙婉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的意外。 她陪着黎宵折腾这些天,为的就是做两手准备,她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人。 系统继续说:宿主已经绑定一个月零十五天,还有四个月零十五天的时限,到期补偿对象的恨意值没有清零,就要对宿主执行抹杀,请宿主珍爱生命。 郭妙婉闭上了眼睛,心里盘算着大巫祝再有个十来天应该也到了。 于是她没搭理系统,睡觉了。 系统是真的觉得它和黎宵都遇见了硬茬子,这么多天,郭妙婉是一丁点改变没有,反倒黎宵今天差点就要真的成了郭妙婉的入幕之宾。 而宿主这个在其他世界,被改造对象当成大爷供着的存在,现在成了没人理的小可怜。 它只好死机。 接下来的一连十几天,郭妙婉都没有再撩拨过黎宵,她太知道什么叫做过犹不及,黎宵虽然跌落尘埃,但他本性是狼非狗。 之所以会屡屡在她的手中吃瘪,不过是因为黎宵性子冰壶秋月一望到底,不擅长玩心计罢了。 黎宵也每天都好好的当值,一张脸冷的结冰,天气还未入冬,他面上已然是数九寒天大雪纷飞了。 郭妙婉虽然不去撩拨他,却也不是一丁点举动没有,她专门仔仔细细交代下去,黎宵的吃穿用度都变成了最好的,月钱也翻了不止一倍。 黎宵的硬板床被换成了高床软枕,他的衣物从和死士一样的布料,变成了样式一样,但是布料更厚实,笔挺不爱生褶皱锦缎裁制。 他的吃食更是,从一水儿的看着就屁股疼,全都换成了他最喜欢的菜式,黎宵时常会胆战心惊。 他都不知道这公主府的厨子,是怎么知道他从前的喜好的。 而他一肚子被戏耍的火,不上不下地卡了几天之后,开始像秋季强霜之下枯萎的山花一样蔫了下去。又被一场沁凉的秋雨一拍,成了一地零落的花泥。 而秋雨之后,郭妙婉第一次出门,今天难得起来得特别早,黎宵清早站在门口,正在看被秋雨拍了一地,和他心中的恼意一样萎靡的门前池中花叶,就听到有人开门。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郭妙婉盛装被她的两个婢女从屋子里扶着走出来。 他嘴唇动了一下,然后抿紧,因为郭妙婉看了他一眼。 郭妙婉已经有整整十几天,自那日戏耍他之后,就没有看过他了。 黎宵一开始觉得她是心虚了,但是后来郭妙婉给他的吃穿用度弄得像是在养面首,他又开始害怕。 害怕她哪天又抽风。 因此郭妙婉看了他一眼罢了,黎宵本来闲适的站姿,顿时就变了。 无聊了好几天,怎么刷负分也撼动不了郭妙婉去找黎宵的弹幕,顿时开始兴奋起来了。 来了吗?公主终于又要搞小黎子了吗?! 天啊,公主真的刚,这么多天被负分刷到直播间卡死,她也没看过黎宵一眼。 我说腻了,抡控制各种节奏,我只服公主和墙。 负分会影响她的系统评定,她是真的不怕死…… 开玩笑,你们看系统敢吱声吗,公主也没有违禁不理补偿对象,那不是一直在给他默默地送温暖吗,恨意值也掉了半星呢。 系统自从上次被当场狗使了之后,就死机了好久2333 黎宵显然也跟我们一样!忐忑都写在脸上了! 郭妙婉扫了眼直播屏幕,见弹幕因为她看了黎宵一眼又多了起来,也没有人刷负分了,撇了撇嘴。 黎宵紧绷地站直,郭妙婉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被辛鹅和甘芙搀扶着,朝着老早就备好的马车走去。 黎宵错后一步跟上,但是跟上之前,他莫名地又看了一眼,那些昨日还开在秋风里肆意张扬的小花,此刻像抹布一样沦为了花泥的景象。 郭妙婉今天是专门接南沽来的大巫祝的,一大早的沐浴净身,还不能吃东西去接人,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对大巫祝最高的崇敬了。 南沽的大巫祝在南沽国极其受尊敬,据传言,南沽国几次瘟疫都因为大巫祝而退去。 据说听了大巫祝唱诵的曲调便会痊愈,比吃药还好使。 郭妙婉这个人,本身有那么点不信神佛的意思。只不过被系统这个邪物缠上之后,她就不得不信,这才折腾得又是上香又是找人驱邪的。 郭妙婉坐在马车之中,在城门口迎接,大清早的城门内卫来往的人已经不少,郭妙婉的马车站在城外,很是扎眼。 扎了带队巡城,此时此刻正在城墙之上的元啸永的眼。 这瘟神不会又是来找他麻烦的吧! 前些日子在秋梨宴上那件事,传到元啸永亲爹的耳朵里之后,他爹差点用家法把他打回娘胎去。 他背上伤痕累累,从秋梨宴一直趴到现在,今天是第一天好歹从床上爬起来当值。 他现在不想娶云丽姝也要娶了,还不能随随便便委屈了人,毕竟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家中正在筹备婚事了,这一两日,户部侍郎大人,就会专程找黎宵商议退亲的事情。 其实早就该找了,元啸永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他也是近日才明白,为什么云丽姝要一边吊着黎宵,一边找下家了。当初黎家和云家定亲的时候,黎家非常重视这门亲事,当时黎家两位将军还未战死沙场,风头正劲,定亲礼也厚得吓人。 这些年侍郎大人可没少动用自己女儿的定亲礼,又是置办宅子,又是置办铺子的,谁能料到黎家一朝势落,无可挽回,这铁定的亲事,居然要退呢! 当初侍郎大人收礼的时候没觉得怎样,可现在他们家丑事出在前面要退亲,那就必须要将那些定亲礼都悉数奉还给黎宵。 这可让侍郎大人险些挖掉心头肉,这些年他后宅那些夫人,也是悄悄倒腾不少云丽姝的定亲礼,很多礼单子上面的珍奇之物,早已经不知所踪。 若要补齐……着实伤筋动骨。 所以说哪里来的什么深情厚谊不落井下石,要不是很难轻易补齐这些东西,要不要是云丽姝的岁数尚且还算小,到现在拖了三年之久,也才十九岁,否则怎会和黎宵牵扯上这么多年。 而这几日,元啸永的家中就在替云家筹备这笔退亲的礼单。 父亲打他,母亲骂他,兄弟们都责怪他,元啸永嘴上都生出了一圈的燎泡。 因此元啸永一看到郭妙婉和黎宵,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不过相比于他,黎宵和郭妙婉,纵使都看到了他,心思也都不在他身上。元啸永怕他们还找他的不痛快,着实是高估了自己。 郭妙婉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远处慢慢驶来的马车上,那马车与寻常城中来往的马车不同,周遭飘着的全都画着诡异黑符的纱布。 马车走动间纱布随着车摇晃飘飞,郭妙婉不由得想,这倒是和花魁游街的花车有那么点异曲同之妙。 而黎宵的视线,却观察着郭妙婉,她今天不太对,似乎……很开心? 她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郭妙婉一想到很快就要能把脑中的邪物除去,她当然开心。 但也有些忐忑,大巫祝名满天下,若是连他也不行…… 郭妙婉不愿意往下想。 马车很快到了近前。 弹幕上都在刷着神棍赶紧现身!神棍接受社会主义的毒打! 到现在系统不用猜郭妙婉的心思,也知道了她想干什么,还是把它当成邪魔驱逐。 系统发出了科技无敌式嘲笑,大巫祝跳大神儿把腿跳断了,也赶不走它。 它都懒得说一句宿主你放弃吧,只由着郭妙婉胡闹。 郭妙婉把人接回了公主府,才到正午,就开始了驱邪仪式。 黎宵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问号,郭妙婉从前说过,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但是最近突然信了,又是上香又是请国师,现在连南沽国的大巫祝都弄来了,干什么? 祈福还是恕罪?坏事儿干的太多,怕死后要下地狱吗? 她之前找人搞就算了,这一次自己还要参与进去。 黎宵眼见着所有人口中,南沽国最受敬重的大巫祝,用沾了水的树枝狠抽了郭妙婉好几下。 他看郭妙婉疼得咧嘴,有一下扫到脖子上了,那块儿顿时通红一片,眉梢都跳了跳。 普天之下,谁人敢这么抽妙婉公主? 郭妙婉还真是自己找抽。 黎宵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感觉手心一路到心里,都莫名地痒痒,还有种难以言说的舒爽。 幸灾乐祸的嘴角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这如何解恨?(郭妙婉登时软绵绵地老实了...) 郭妙婉被抽了几下,心里哪还有半点对于大巫祝的敬重。 她看着大巫祝围着她蹦蹦跳跳,心里想起了去年宫宴上,她看的来自南沽国的猴戏。 南沽国的大巫祝难不成之前是耍猴的出身吗? 不过郭妙婉心中再怎么不虔诚,也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幕都在劝公主不要费劲儿,系统是来自星历三千多年的高科技,根本不是什么邪物。 郭妙婉视而不见,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她的第二手准备要怎么实施。 除了这大巫祝之外,一时间再难找其他的高人,系统能把异世和他们的世界连通,这等邪物若是真的无法驱除…… 郭妙婉想想就一阵头疼。 然后她的头真的疼了,被大巫祝一树枝给抽到了头上。 甘芙和辛鹅顿时向前一步,面色俱是一变,连周遭的死士也纷纷将手指按在了刀鞘之上。 本来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黎宵,脸上笑意也是一僵。 黎宵倒不是害怕郭妙婉被这树条一下给抽死,他主要怕这南沽国的大巫祝,若是真的抽恼了郭妙婉,此行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郭妙婉疼得龇牙咧嘴,居然也没怪罪。 虔诚得让人看着胆战心惊,硬是熬到了驱邪仪式结束。 最后大巫祝割破了手腕,吸了一口自己的血,口里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术,然后“噗”地一口血,尽数喷在了郭妙婉的脸上。 郭妙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僵死。 但在这一口热血均匀非常地喷到她脸上的那一刻,郭妙婉真的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诡异力量,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过。 像凉风灌顶。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当场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铮铮铮铮!” 数不清的长刀出鞘,齐齐对着把人给活活搞昏过去的大巫祝。 辛鹅冷肃着一张小脸,迅速地和甘芙对视了一眼,而后轻声开口,“来人,送大巫祝去别院。” 大巫祝被“恭恭敬敬”地送去了别院,一应待遇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护卫加了足足两倍不止。 毫无疑问,若是郭妙婉今天出了任何事,这大巫祝能不能回南沽国,怕是由不得他和他身边带来的人了。 甚至再发散一下去深想,若是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引起两国战乱。理由现成的,南沽国大巫祝不远万里跑到开北国戕害开北国公主。 大巫祝在南沽国声望极高,更是南沽国的国师。他在开北国的地界上,把郭妙婉弄出了事情,就是插翅也难飞,长了一身的嘴也说不清楚了。 黎宵跟着辛鹅和甘芙一起将郭妙婉给弄回了她的雅雪阁,还没等到地方,太医先一步到了。 幸好一番里里外外地精细检查后,太医得出的结论——郭妙婉只是单纯地昏死过去。 一脸的血迹和被树枝抽的红痕都清洗上药,重新换了衣裳,辛鹅又给郭妙婉喝了太医开的醒神药方,而后一屋子人开始等着她苏醒过来。 郭妙婉却是一直在睡,睡得十分沉,她向来浅眠,心中想的事情越是多,她便越是难以彻底放松。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郭妙婉不止怕鬼敲门,她连夜里屋内的灯烛晃一下,都会害怕。她睡着的时候,里间之外,必须有人守夜才行。 而纵使如此,她也经常会做噩梦。 只不过平常的噩梦她在睡梦之中才开始哼哼唧唧,外间守夜的人,就会迅速跑进来,把她给叫醒了。 但这一次,她做了噩梦,缩在床上抱着被子,吓到直接嚎哭出声,围在她床边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将她给叫醒。 “救命,救命啊!” “啊别打我,别打我了求求你!” “放了我吧,呜呜呜,不会告诉我父皇的,我帮你,我帮你争宠好不好,父皇很疼我的,啊啊啊——” “小姐,小姐你醒醒!” 辛鹅和甘芙抓住郭妙婉的开始伤害自己的手,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太医在旁边冒汗,一颗老心活活要被吓得从嘴里蹦出来。 郭妙婉冷汗将她新换的衣衫侵透,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梦中数九寒天,她十一岁,被皇宫之中一位居住偏僻,自入宫之后,只承宠过一次,就被打发到了冷宫旁边居住的宫妃给偷偷抓住。 那宫妃当时已经精神失常,将年仅十一岁因为撵小松鼠和侍婢们跑散,误入宫妃侧院的郭妙婉,给当成了皇帝新的宠妃。 将她抓住之后,直接扔进了那因为宫中供给不及时,只好自力更生种菜储菜而挖的地窖之中。 地窖太深了,上面还盖着厚厚的树叶和破棉被,发现公主丢了,整个宫中找得天翻地覆,却也没能找到地窖之下。 郭妙婉喊到嗓子嘶哑,抓挠墙壁到手指指甲掀开,鲜血淋漓,也没有能够爬出地窖。 那一个冬天,她遭受的是非人虐待,啃冻了的生菜渡命,满身都是冻疮。 那把她关在地窖的宫妃,把郭妙婉当成了和她争宠的假想敌,整日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且无论郭妙婉怎么求饶,表明自己是公主,不是宫妃,她都不肯放了她。 那一年皇后因为痛失爱女重病,皇帝也因为亲自带人寻遍皇宫,感染了风寒,卧床数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寻不到的公主,渐渐被宫中遗忘。如同那个被安置在冷宫旁边的宫妃,就像是真的被打入了冷宫一样,毕生都逃不出那个冰冷的地狱。 于是郭妙婉学会了妥协,讨好,装疯卖傻。 她一个天之骄女,最后是趁着给那个疯女人端尿盆的时候,挣开了身上割了足足一个月的粗绳子,跑出了那个人间地狱。 那时候那个半疯的宫妃,已经会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将郭妙婉认作女儿。为她洗漱梳头,求郭妙婉不要离开她,一辈子陪着她。 郭妙婉跑出了囚笼,被认出来之后,又变回了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做不回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天真孩童,而是足足有两三年的时间,畏畏缩缩,安静到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伺候她的婢女都时常会明明看到她,却还在找她。 皇后因此一病不起,失去母后之后,郭妙婉成了宫中独一份儿的盛宠公主,被皇帝接到他寝殿的偏殿,亲自教养。 但那时候,皇帝也只是待她特殊些,并没有太过骄纵郭妙婉,直到一次进宫多年的妃嫔,因为细作的身份暴露,刺杀皇帝。 那天正是宫宴,宫宴之上人最多,守卫也最多,但因为多,却也杂,很多都在外围,不能上近前护卫。 那个妃嫔端起袖中弩的时候,只有郭妙婉看到了。 那年郭妙婉十三岁,她为皇帝挡了一支绝命的毒/箭。 救助及时,也躺在床上整整半年才捡回了小命,又伤了身体底子,自此足足几年,每一年冬天都会旧疾复发,缠绵病榻。 但是那一箭,也成就了现在跋扈在外,手段狠毒的妙婉公主。 黎宵午间换岗休息用饭之后,正准备回去继续当值。在雅雪阁院外的一棵树后,听着两个平日进不得郭妙婉雅雪阁伺候的小婢女,说完了这一段现在鲜少有人提,却当时几乎人尽皆知的宫中秘辛,抱着手臂眉头拧得死紧。 他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这一段。 坊间的传闻,都是妙婉公主因为替当今圣上挡了一支毒/箭,自此被皇帝捧在了手心。 但关于郭妙婉十几岁的时候在后宫的遭遇,就几乎没人会提,因为没有趣味,谁在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说这个还不如说妙婉公主的相好都是什么类型呢。 黎宵今年弱冠,妙婉公主的年岁也不是秘密,一十九岁。 他们差了一岁而已,黎宵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正跟着他的大哥们混迹军营,他几乎是在军中长大,一年在家中待着的时间也就年终那几个月。 待到他彻底回了皇城,妙婉公主早已经盛名在外,而再之后,便是大哥战死,父亲蒙冤被贬谪,他到了郭妙婉身边做侍卫。 两人的人生的轨迹本该一生都不重合,但世事就是这般难料。 黎宵和人换班,站回了郭妙婉的屋门外。他有些嘲讽地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郭妙婉得圣恩偏爱,却行的都是险恶之事,没有人怜她爱她,这是报应不爽。 “快,进来两个人!” 屋内这时候突然有人命令道:“力气大的进来两个!” 隔着门,黎宵也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声音是郭妙婉身边大丫鬟——甘芙的声音。 他上一秒还想着郭妙婉活该,下一秒便已经身体先脑子一步,不听使唤地冲进了屋子。 “过来,按着小姐,” 甘芙和辛鹅已经满头大汗,郭妙婉更是宛如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衣衫侵透,脸上泪痕斑驳,头上还扎着太医刚下的银针。 “求求你呜呜……” “放了我……呜呜……” 郭妙婉在睡梦中,哭得鼻尖和眼尾通红一片,黎宵快步冲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臂。看到她的指甲,已经将她自己的手臂和脖颈挠出了一条条的血痕。 湿透的衣衫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出来,她的嗓子却已经因为求救嘶哑到不行。 黎宵整个人懵了下,郭妙婉这副样子,正是他臆想中想要让她变成的痛苦求饶的模样。 他恨她,这毋庸置疑。 可是这恨,在看到了她真的变成了这样,深陷在噩梦之中无法自拔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变了味道。 她因为别人才变成这样子,这如何解恨? 她该是因为他变成这样才行,只有这样才能真的消减黎宵心头之恨。 他想看着她在他的手中挣扎求饶,看着她对着自己哭泣忏悔,看着她因为自己,露出这种痛苦却又无法自拔模样…… 黎宵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松开了郭妙婉的手臂。 太医正在行针,郭妙婉的手臂一被松开,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太医一把年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挨过揍,手一哆嗦,一针险些扎进郭妙婉的眼睛里。 好在黎宵回神得及时,及时抓住了太医的手腕。 可是郭妙婉的头上还顶着针呢,她要是翻滚起来,实在太危险了。 于是黎宵脑中烦乱,不敢碰她看她,觉得自己是魔障了。 不得已,抬起手掌,直接朝着郭妙婉侧颈一劈。 郭妙婉登时软绵绵地老实了。 我想怎么样?!(这样,你看着,我钻一次虎...) 黎宵把郭妙婉一掌劈消停,他身后的死士都拔刀顶在他的后心了。 幸好太医摸了一把自己被抽的老脸,为黎宵说了一句话,“这样正好,免得公主伤了自己。” 辛鹅看了一眼持刀的死士,死士还刀入鞘。 郭妙婉安安静静地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平日从没有的无助和脆弱。 黎宵压抑着心中难言的施/虐欲,转身站到了远处,垂眸不再看向郭妙婉的方向。 他小时候,很喜欢一只鸟,是在树上摸出来的雏鸟,毛茸茸的。他一凑近,就会黏过来张着嘴要吃的。 黎宵照顾得很精心,也最终养大放飞。但是在这期间,他曾经无数次,将它弱小稚嫩的身躯托在掌心的时候,想要将它扭断脖子,让它软绵绵地死在自己的掌心。 这是混杂着对弱的施/虐欲和独占欲的起始,通常都是是喜欢,喜欢到想扼杀的程度。 黎宵并不知道对郭妙婉起了这种心思,代表着什么。 他一直到晚上,都守在郭妙婉的屋子里,和另一个共事了良久,却根本不相识的死士一起。 郭妙婉在太医施针之后,就彻底安静地睡去。一直到日暮西沉,她才总算是从噩梦之中挣脱出来,清醒了。 重温那些可怖的过去,绝不会是轻松的。她起来之后被辛鹅和甘芙搀扶着喝水,捏着茶盏的手都是抖的。 不过她一旦脱离了那无可自拔的梦境之后,醒过来了,就不会对已经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更不会害怕。 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她便又是那个嚣张到骨子里的妙婉公主。 而随着她人清醒过来,直播重新开启,脑中的弹幕也纷纷跳了出来—— 还好还好,直播间还在,我还以为系统真被大巫祝给解决了。 果然跳大神都是骗人的,公主你就死心好好改造吧。 离奇的是我现在觉得公主没有什么好改造的。 她把黎宵扔虎笼了差点害死他,她自己也进一次虎笼!让她体会黎宵的痛苦! 黎宵党真是锲而不舍啊。 郭妙婉微微撑着头,靠在床头甘芙挪过来的小案上,闭着眼看脑中弹幕。 系统这个邪物果然没有除去。 但大巫祝倒也不是一点本事没有,至少他还有能耐勾起郭妙婉多年未曾梦到的,当年那些细节。 郭妙婉回忆起梦中,她当时自己跑出去得救了之后,和父皇母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不要杀那个囚禁了自己几个月的女人。 这些事情,郭妙婉已经遗忘了好久了,当初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她居然还哭得很厉害。 当年她为那个疯女人的死哭泣,当时无人能够理解,觉得她是被关疯了。 但是现在的郭妙婉重温了一次,却能够明白。 她恨她,怕她,恨和怕到了极致,她却又不得不依附她的“好”而活着的时候,这种感情就会被混淆。 像长在自己身上的脓疮,你厌恶它给你带来痛苦,憎恨它让你丑陋,可你剜去它,却一样会痛彻心扉。而愈合之后,那疮疤也会伴随你一生。 这种情况,就像那些后宅之中,依赖男人而存。为求男人怜爱,不惜将自己身边的丫鬟侍婢,甚至是姊妹送上男人对床,只为了讨男人欢心的伥鬼。 郭妙婉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曾经,险些成为了某个人的伥鬼。 若是她被关的时间再多一点,当那些痛苦侵蚀掉了所有她作为公主,甚至是作为一个人的一切憧憬希望,她会不会帮助那个女人去再抓别人进入痛苦的地窖之中? 会的。 人性其实很脆弱。 她撑着手臂,地任由自己的思绪排山倒海地发散。 最后无奈叹口气,睁开了眼睛。 时间不够。 半年的时限已经用掉了两个月,不够她将黎宵变为她的伥鬼。 再者黎宵的个性已经长成,不是容易改变的孩子。 到这一刻,郭妙婉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系统无法驱除。 而按照系统的说法,她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让黎宵原谅她。 她查看了黎宵的憎恨值,还是四颗星。如果一个人以五星来代替的话,黎宵现在对她的憎恨程度,是想杀她,不过是不能杀的程度。 她又叹了一口气。 辛鹅将汤药吹好,放在了她床边的小案上。 郭妙婉看了一眼汤药,又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弹幕,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向屋子角落里——一直在柱子旁的黎宵。 天色慢慢黑下来,她看着甘芙在命婢女点灯,开口道:“点一盏吧,刺眼。” 婢女因此只点了一盏,也放在了郭妙婉床边小案上。 “你们都累了,下去休息吧,”郭妙婉抬手压住了甘芙给她打湿的,用来擦脸的布巾,接过来放在桌上。 她看向听了她的命令,正欲退出房间的黎宵,开口道:“黎宵你留下。” 黎宵脚步一顿,手下意识地去摸腰侧佩带的长刀。 但很快他又松手了,心里嘲笑自己小题大做。郭妙婉现在这样子,恨不能一个手指头就能捅死,他需要怕? 还怕到要动刀的程度? 明明被扔进虎龙,黎宵都没怎么怕的。 侍婢们全都退出去,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黎宵和郭妙婉。 黎宵朝着郭妙婉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垂头垂眸,也不说话。 弹幕期待的就是他们两个的对手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了,因此兴奋地刷起来。 郭妙婉半躺在床上,看向了黎宵,开口轻柔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把你给吃了吗?” 又来了。弹幕开始哈哈哈。 黎宵的心中却生出无尽的恼恨。 她总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戏耍得他像个傻子。像一条被勒着嘴,不能咬她,还要摇尾乞怜地乞食的狗。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额角青筋隐隐有鼓起来的趋势。 但是这一次郭妙婉却彻底换了路子。 毕竟大巫祝这条路行不通,她就真的只能按照系统说的,试一试让黎宵真心实意地原谅她了。 于是她见黎宵没有过来,郭妙婉居然示弱道:“我折腾了一天,手上没有力气,你来喂我喝汤药好不好?” 黎宵抬眼,眉目凌厉地朝着她扫过去,却没有看到她的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她憔悴的形容,还有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居然带着殷殷期盼。 弹幕和黎宵一起凝滞了片刻。 然后弹幕了然地刷起了——明白明白,公主换路子了。 黎宵却不明白郭妙婉葫芦里又装的什么春/药,心中竖起高墙,脚下却慢慢地朝前又走了两步。 但到了床边,他却没有去拿药碗。 郭妙婉仰头看着他,黎宵和她对视眼中还带不甘妥协,郭妙婉居然慢慢笑起来。 这个笑容,不带任何的恶意,满满的都是纯粹的愉悦。 她看上去脆弱,无害,像一只受了伤之后,看到人不跑掉,却寻求帮助的小兔子。 黎宵却皱起了眉。 她怎么会是兔子呢。 她只能是披着兔子皮的豺狼虎豹。 但是这一盏幽幽暗暗得烛光照着,她在噩梦中折腾了一整天的憔悴,都是郭妙婉算好的。 她太擅长玩弄人心,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在危机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知道像黎宵这样的男人,最不可能欺凌弱小。 她现在就是那个弱小。 黎宵果然看了她几眼,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郭妙婉居然这么瘦小,那肩薄得一掌都不够,领口下的骨头都要突出来似的。 “你手上没有力气,却还把侍婢都遣出去做什么?” 黎宵问是这么问,可他很快从不远处拖过来了一个椅子,隔着一个床边小案,和郭妙婉对坐。 这实在无礼,郭妙婉却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喜悦,眼中都放光一样,像年节之时漫天散落的烟花。 黎宵不太熟练地拿起了汤药的碗,拿着汤匙搅了搅,舀了一勺,送到郭妙婉的嘴边。 他倒要看看,郭妙婉在耍什么把戏。 弹幕也在看郭妙婉耍什么把戏。甚至有人在猜测郭妙婉会不会学大巫祝,喝一口药,然后都喷在黎宵的脸上,再把黎宵气得昏过去。 但是郭妙婉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地,一勺接着一勺地将黎宵送到她嘴边的汤药都喝了。 苦的面上露出委屈,也没有撒娇耍赖不喝。 乖得让黎宵毛骨悚然。 这应该是他们仅有的和平相处,喝一碗药的时间,黎宵浑身别扭得要长出长毛来了。 剩下最后一点,汤勺舀不起来,黎宵拿着碗送到郭妙婉的嘴边,不怎么温柔地给她灌进去。他想快点喂完,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 郭妙婉适时一呛,药汁便顺着下颚都流向了脖颈,飞快地朝着衣襟里面滑去。 黎宵眉梢一跳,着急之下,迅速抓起桌上先前甘芙为郭妙婉打湿,要给她擦脸却被她拒绝的那个布巾,按在了郭妙婉的脖颈上。 郭妙婉则把嘴里的药液咽下去,满脸无辜地看着黎宵。 她的模样是很明艳娇美的,可是她收敛一身跋扈,做这种表情,就像那日落在泥地里,被暴雨打湿的花瓣。 令人产生怜惜。 黎宵托着布巾,和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动了动手,从她的脖子,朝上擦了一下。 郭妙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黎宵的手其实不轻,他擦过的地方,很快就红了。 而红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黎宵越过床前的小案朝着郭妙婉倾身,视角自上而下,发现她的领口之内,之前被大巫祝给抽的痕迹还一路蔓延到耳根。 “你在看什么?” 郭妙婉这时候突然出声说,“里面是亵衣,甘芙给我做的,手很巧。绣着牡丹花,你想看吗?” 黎宵手狠狠一哆嗦,手上湿漉漉的布巾“啪”地一声,顺着小案的缝隙掉到了地上。 弹幕上顿时又是一片哈哈哈。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公主就是我公主,黎宵像个被戳了屁股的青蛙。 哈哈哈哈笑死,你要看吗,绣着牡丹花! 还特么的押韵,我连墙都不扶,就服公主。 郭妙婉不看弹幕之上说什么,只管看着黎宵的反应。 黎宵抓布巾抓空的手,五指成爪悬空在郭妙婉的面前,明白了她说的“看”是看什么,面色唰地一下红透了。 不是害羞,是恼羞成怒,怒火冲天。 这愤怒几乎要顺着他的头顶喷发而出,他怎么会觉得她脆弱,她可怜?! 她明明还是那么恶劣! 黎宵转身便要走,郭妙婉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被黎宵的力度给带着朝前一扑,差点跌到地上,幸好黎宵反应迅速地回手撑住了她。 “别走,那你想怎么样嘛!” 郭妙婉喊了一声。 黎宵愤怒地转头,“咔吧”一声,差点就把自己脖子扭断。 “我想怎么样?!”黎宵低吼道:“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他想弄死她。 可郭妙婉的选项自然没有这个。 她抱着黎宵的手臂,跪在床沿上,身体重量几乎都坠在他的身上。 她低头片刻,再抬头,双眸便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晶莹,顺着脸滑下来。 弹幕都震惊了,哭的太过顺滑,毫无过渡。这是要放大招吗?! 黎宵果然因为郭妙婉的眼泪愣住。 他想要让她因为他哭,因为他崩溃,因为他痛苦不堪,才能抚平他的愤怒。 这是他不久之前才遏制住的妄想。 可郭妙婉这两滴眼泪,让他才抑制住的妄想死而复活。 “你要怎么样才会真的原谅我?” 郭妙婉哭着说:“这样,你看着,我钻一次虎笼,行吗?” 黎宵和系统一起死机。 直播间短暂寂静之后,弹幕刷到看不见屏幕。 黎宵不信。(她在逼他认清,他是个贱骨...) 卧槽卧槽!我是又看漏了什么嘛! 妈耶公主真的假的? 我天不要啊! 干什么对这个狗男人低头,支棱起来啊! 公主终于意识到系统大巫祝也搞不定,终于开始妥协了…… 弹幕上刷什么的都有,郭妙婉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演技之中,无法自拔。 她含着泪,用这样一副柔弱模样乞求黎宵的原谅,其实是想要测试一下,黎宵对她的恨意到了什么程度。她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标准,和系统的星级判定不一样。 “我要是钻了虎笼,你会原谅我吗?”郭妙婉说着,眼角适时地滑下了一滴眼泪。 这一招是和宫中那个长年患病,太医几次说了无药可医,却至今顽强地活着,还没少诓骗她父皇陪伴的宫妃学的。 一味柔软的女人,可能会引起男子的厌恶,但又美又柔弱,却能够轻易唤起男子的怜惜。 黎宵自然也不能例外,他手腕被郭妙婉抓着,看着郭妙婉带着乞求的眼神,心里得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妙婉公主这些年,整个皇城都翻过来数,她对谁低过头? 但是黎宵被郭妙婉戏耍了太多次了,他总觉得,她的所有行为,都在演戏。他定定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出她惯有的狡诈,却只看到一片秋水一般晶莹剔透的泪意。 她会是真心悔改吗? 不,她怎么会悔改呢?她是郭妙婉,是那个这些年,谁招惹谁就死的妙婉公主。 天子将她顶在头上,谁能让她悔改? 黎宵闭了闭眼,错开视线,不去看郭妙婉的眼睛。 怕是再看上片刻,他便要溺死在那一片潋滟水波之中。 黎宵强迫自己回忆了一番她对自己做下的恶劣之事,而后一点点扒开了郭妙婉的手。 “公主当真想要我的原谅吗?”黎宵甩开郭妙婉的手,她就跌回了床上。 黎宵看着她说:“好啊,那你便进一次虎笼,你只要进去了,出来之后我就原谅你。” 郭妙婉仓皇起身,这一次没有去抓黎宵的手腕,而是直接抱住了黎宵的腰身。 黎宵僵了僵,居然没有躲避。 实在是亲也亲了两次了,他现在对于郭妙婉的触碰,已经可悲地开始习惯起来。 郭妙婉跪在床上,抱住黎宵的腰身。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仰着小脸看着黎宵,“真的吗?我进了,你就会原谅我?真心实意地原谅我吗?” 郭妙婉此刻,看着真的一丁点也没有平日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擅长随机应变,如需必要,她甚至能去扮演个疯子的女儿,仅仅是哄骗黎宵又有何难? 黎宵垂眸看她,自己分明占据了上风,却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让他后脊发寒的慌张直觉。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粘在了蛛网之上的小虫。 黎宵甚至想不通,郭妙婉为什么这般在意他是否原谅他。 她要他的原谅来做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慢慢抬起手,拨开了挡在郭妙婉额前的一缕碎发。 他想要好好看清楚,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显得多么亲昵多么缠绵而不自知。 蛛网之上的小虫煽动着他的翅膀,他以为自己能够逃脱,却不知他越是煽动得快,蜘蛛便能够越快知道,猎物落网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一盏残灯火光明暗。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在旁人看来,如爱侣一样的姿势,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动。 郭妙婉脑中疯狂地根据黎宵不自觉地亲近,分析着他对她除了恨是否还有别的。 而黎宵却是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推开抱着他的郭妙婉。 一直到灯烛“噗嗤”一声,爆出了灯花。黎宵才像是被妖精摄魂良久之后,骤然醒神之人,迅速且力气不小地推开了郭妙婉。把她甩在锦被之上,连个属下告退都没有说,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 郭妙婉跌在床上,面上表情堪比川剧变脸,眼中狡诈毕现,眯着眼看着黎宵迅速离去的背影。 直播间弹幕看到她这模样,都在疯狂地刷着哈哈哈,还有让黎宵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的。 只要黎宵现在回头看上一眼,就能发现他猜的都是对的,郭妙婉就是在算计他,试探他。 刚才连直播弹幕都差点被骗了,以为郭妙婉真的知道悔改了。 现在都在感叹,郭妙婉怕是没救了,说不定四个月之后,就要像上一个世界的改造对象一样,被系统抹杀掉。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中午,郭妙婉真的让人把她养了好几个月的白虎,从她公主府的驯兽园,给用车子运到了雅雪阁。 此时刚过正午,黎宵换班吃放刚回来,就见偌大的虎笼被白布盖着,端端正正地停在雅雪阁内院,郭妙婉主屋的门前。 他脚步在门口一顿,瞬间汗毛倒竖。那些可怕的,被猛兽轻易而举地撕扯皮肉的记忆,迅速笼罩他。 黎宵在门外处顿了顿,不知道郭妙婉又要做什么。片刻后他慢慢迈步走进去,绕过笼子,隔着白布,听见其中属于猛兽的粗重气息。 郭妙婉这时候被辛鹅和甘芙扶着从屋子里出来,她的面色还是很不好,今日更是穿了一身的素白。 她看向黎宵,挣开辛鹅和甘芙的搀扶,走到黎宵的身边,说:“你昨日说的,算数吧?” “我只要进了虎笼,你便真心实意地原谅我。” 黎宵回头看了看被围得严严实实的虎笼,表情满是荒谬,“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按照约定,求得你的原谅啊。” 郭妙婉坚定道:“来人,去将虎笼打开,命侍卫和驯兽师在旁边守着,以免猛虎借机跑出来咬人。” 简直就像是为了应和她这句话,一直被白布盖着的虎笼,突然“哐当”一声,被剧烈地撞击了一下。 “吼——”一声满含怒意的悠长虎啸,让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阵胆寒。 这猛虎乃是端肃王爷命人送来的,端肃王爷生得虎背熊腰,生性好战,与当今圣上虽是兄弟,却性情截然相反。 倒是和跋扈阴险在外的妙婉公主臭味相投,总是给她送来许多稀罕的猛禽。上次是一只苍鹰,还言明想要驯服,最开始要以自身的血肉喂养。 好在公主没有亲自驯服的喜好,就只是命驯兽师训练,偶尔会隔着笼子看一看。 这一次的猛虎,说是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财力,才将这入村食人的家伙擒获,在公主四月初生辰之时,送与公主赏玩。 郭妙婉很喜欢这个大家伙,时常去驯兽园看。 可是看归看,此刻决心自己要进入虎笼,有黎宵被撕扯得不成人样在先,她不可能不怕。 听了虎啸,郭妙婉也不受控制地退了一小步,她唇色和面色一样地惨白,身体还带着轻颤,显然还未靠近虎笼,便已经吓坏了。 黎宵不懂她为何偏要这样,他的原谅对她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这个人,对于郭妙婉来说,到底重要吗? 黎宵看到她苍白战栗的模样,觉得她肯定很冷,今日的天气正是秋雨过后的湿凉,他心中飞快地闪过想要给她披一件衣服的冲动。 弹幕上的人,倒是看到了郭妙婉之前在屋子里扑粉拌柔弱,唇色和面色都是这么搞出来的。但弹幕却没弄懂她是不是真的要进虎笼。 见郭妙婉都命人开虎笼去了,纷纷开始不断地刷起了弹幕。 我天!真进啊! 孤注一掷?可黎宵一身武艺,都被撕扯成那样,公主这小鸡仔的体格,进去还能活命? 穿不喘气儿,两口的事儿。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吧,只要不死,她不就能得到黎宵的原谅了? 这也未免太……这么血腥系统不让播的吧。 系统现在要是有脑袋,肯定比胖头鱼还大。 因为它也没搞懂郭妙婉是不是来真的。它本来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随时随地地监视着改造者的言行,以便能够随时控制着改造者的动向。 避免改造者狗急跳墙,像上一个世界一样,试图杀害被补偿者。 但是昨晚后半夜,主系统后台发布系统最新版本,它去升级了。走的时候郭妙婉是睡着的,回来的时候它发现郭妙婉刚吃了一碗燕窝放下。 这期间她有没有和婢女交代什么,系统也不知道。但是今天一大早,她就命人准备将虎笼运过来,说是要钻虎笼给黎宵看。 这样黎宵能不能真心实意地原谅宿主,系统不知道,但是它知道郭妙婉要是进去了,它这个世界的直播可能要因为改造者死亡而导致中断。 改造直播的最终意义,是拯救还没彻底泯灭人性的角色。改造者被伤害或者死亡,系统都是要扣分的。 因此系统也忍不住开口用机械音劝郭妙婉:请宿主谨慎,人身安全是一切的根本。 郭妙婉却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要进虎笼。 虎笼被打开,她甩开了欲要来拉她的婢女的手,甘芙和辛鹅都吓得眼圈红红的,但是谁也不敢忤逆郭妙婉。 众人只好看着她慢慢地朝着笼子旁边走。 黎宵动了动嘴唇,又叫了一声,“殿下。” 郭妙婉回头看他,眼中含泪。 黎宵不信。 他不信郭妙婉会真的为了他的原谅,走进虎笼。若是这么在乎他,当初又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可是郭妙婉真的一步步走到了虎笼的旁边,今日的猛虎似乎格外的暴躁,哪怕是被白布遮盖着,根本看不到人群,却也还是一个劲儿地撞击虎笼,不断发出咆哮。 郭妙婉走到虎笼边上的时候,黎宵的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想起自己被撕扯时的痛苦和绝望,他曾经很想让郭妙婉也尝一尝那种滋味。 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要进入虎笼。黎宵的憎恨却并没找到一个宣泄口,他甚至能想到,郭妙婉到最后可能就只是做做样子,或者逼迫他阻止。 因为抛开一切不谈,他要是今天敢袖手旁观,莫说郭妙婉进虎笼是因为他。就算不是,作为侍卫看着主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不加阻拦,也是死罪。 郭妙婉说到底,还是用他自己的死逼迫他。 黎宵恨死她这样玩弄人心,他有什么不敢,横竖是个死,反正她进去她也活不成! 这种郭妙婉自愿的事情,皇帝也没有办法借此殃及他的家人。 但是想得再清楚,他真的看到郭妙婉去拉虎笼的松松垮垮的门的时候,在听到有谁说了一句,老虎今早还没喂的时候。 他还是不能自制地冲过去,抱住了郭妙婉将她按进怀里,用后背将虎笼的门给顶上了。 猛虎感觉到有人靠近,纵使在笼中被铁链拴着,也还是疯狂地撞击起了虎笼。 黎宵怀中抱着郭妙婉,感觉到身后剧烈的撞击,一下一下,撞得他后背发疼。 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郭妙婉在笑,她根本没在怕。 他也明白了,郭妙婉这根本不是在测试他到底怕不怕被她连带着丢命。 她是在逼他认清他对她……有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在乎。 她在逼他认清,他是个贱骨头。 黎宵抱着郭妙婉,眼中通红,恨得想要将怀中的人扔进虎笼,恨得想要化身猛虎将她吞吃入腹。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险可怕的女人。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果然是个贱骨头(我去,太绝了,黎宵是不是...) 弹幕见到郭妙婉在黎宵怀里笑,也都刷了起来。 说真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还以为马上就要黑屏了! 谁遇见公主这样的,都会疯吧…… 同情黎宵一秒钟。 公主怎么没真的钻呢?钻啊! 妈妈我害怕,公主为什么和童话里的不一样2333 郭妙婉没看直播屏幕,她却笑得很开怀。 身后猛虎不断撞击笼子,发出咆哮,这东西确实早上没有喂过。黎宵用要把她勒死的力度抱着她,吓得浑身都在颤呢。 不过黎宵看到了她的笑之后,就宛如被当头棒喝一般,猛地送开了郭妙婉。可他除了瞪着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远处辛鹅和甘芙两个友情出演的婢女,眼中之前的泪意,早已经彻底散去。 黎宵又被耍了,其实郭妙婉即便是真的进了虎笼,也不会怎么样。 老虎虽然一早上没有吃东西。但它今天真的暴躁的原因,是因为它的笼子里面多了一道铁栏杆,将它平日活动的范围,缩小了好多。 郭妙婉进去了,也只是在栏杆的这一面罢了。 院子里很多人,都像是被定格的木头人一样,无声陪着郭妙婉和黎宵演着这一场闹剧。 黎宵还算聪明,回头打开虎笼看了一眼。而后他一把抓住了郭妙婉,有些粗暴地将她拉扯着进了屋子里。 没有婢女和侍卫阻止他,也没人跟进去。但黎宵永远也想不到,没人阻止和跟着进去,也是郭妙婉提前吩咐过的。 她把黎宵可能会有的反应,都仔细推测了出来交代下去,到目前为止,半点不差。 包括黎宵一拳砸在郭妙婉头侧的屏风上,披风轰然倒地,而黎宵手背血淋淋一片。 气成这样,也没对她动手。 “我是贱骨头,我承认了,所以呢?”黎宵像一头暴躁的猛兽,围着郭妙婉来回地转圈,“所以呢公主殿下!” “你要什么?”黎宵居高临下地把郭妙婉挤在墙边角落,语气森寒:“让我跟你睡?还是继续逼我,让我不得不和那些花楼的公子一样,钻进你的裙底伺候你?!” “铮”地一声,长刀出鞘。 雪亮的剑锋,先是指着郭妙婉,而后唰地对准自己的脖子。 弹幕狂刷——又来? 黎宵却将长刀的刀柄,强硬地塞进了郭妙婉的手中。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让我像那些妓子一样,你想都不要想。” 黎宵的脖子被长刀锋利的刀刃割破,流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血线侵透他白皙肃整的衣襟,透着刺目得红,像黎宵身上燃起来的火。 “还是你想看着我发疯?”黎宵一副好容易养出的端方模样,被郭妙婉破坏殆尽。 “我真的腻了,我不想跟你玩什么弯弯绕绕的游戏,我玩不过你。” 黎宵说:“可你想要驯服我,别想了,我不是畜生。即便是,你敢再逼我,我就算死,也要咬断你的脖子,拉着你一起去死!” 黎宵发作完之后,转身便走。郭妙婉手里抓着长刀,看着他走出了屋子,手里长刀落地。 刀尖在地上轻轻撞了一下,郭妙婉露出如释重负得神情。 弹幕不懂郭妙婉的操作,都在疑惑。 这样对黎宵,黎宵不是更恨她了? 就是说啊,这样不是白弄一次钻虎笼了,演戏怎么不演到底,说不定黎宵真的心软了呢? 公主的操作好迷啊。 作大死呗,我看到时候系统评定她被抹杀的时候,她还会不会这样神神秘秘。 你们别燥,我怎么觉得公主这样做有深意? 看不出。 +1看不出。 弹幕的疑惑,郭妙婉并没有对着他们解释的欲望。 她这种举动,这并没有什么深意,小把戏试探黎宵罢了。 黎宵的恨意,比她想象得还要浅薄。几次三番被耍,气成这样刀尖对着的都是他自己,怎么也不可能都是因为教养吧。 他是不舍。 这样就还有得搞。郭妙婉叹息一声,自己玩弄人心多年,却第一次玩弄感情,有点手生,所以只能屡次简单粗暴地试探黎宵的态度。 现在知道了他的态度,她就不怕了。 她没有再作妖,黎宵气疯了不知道跑去哪里洗了把脸,换了新的衣服,就又回来当值了。 虎笼被挪回驯兽园,郭妙婉关在房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叫黎宵进门。 她只是让甘芙请了太医过来,然后对外宣称她病了。 汤药一碗接着一碗地送进去,却始终只见屋内屏风挡着,帐幔垂着。 而黎宵上头的热血,一下午早就冷透。 他看着汤药送进去,不明白郭妙婉又在玩什么计谋,他懒得理。 可一直到深夜,早该休息的郭妙婉屋内灯居然还燃着,婢女们来来回回地走动进出,个个满面愁容。 黎宵的心中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动摇起来。 真的病了? 今天面色确实看上去很差,会不会被老虎吓着了? 黎宵很快打消这种怀疑,郭妙婉的驯兽园中,什么猛禽没有?她喜欢得紧,不会被笼中老虎给吓着。 那……会不会是今日雨后秋风太凉,她穿得着实有些单薄。 黎宵想到这里,抬起手,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对面站着和他一起当值的死士,听到声音扶着长刀的手指一动,抬起头看了黎宵一眼,八成是觉得他脑子有坑。 而就是这时候,系统突然提示:据监测,补偿对象恨意值下滑一颗星…… 弹幕听着都懵了,不过很快刷起了公主牛逼。 系统其实也……好吧它作为高贵的系统,不能表现出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系统播报之后,郭妙婉打了个哈欠,就对甘芙和辛鹅说:“行了,别折腾了,下去休息吧。灯点多点几盏,今晚除了门口的侍卫,不要安排婢女守夜。” 甘芙和辛鹅轻声应了“是。”而后带着一众侍婢退出门。 屋子里依旧明亮,侍婢全都退去,黎宵到了换班的时间,他朝着自己的院子走。秋夜风凉,他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郭妙婉的后窗外。 他知道这屋子的四周,都无时不刻地围绕着死士。 但他因为在军营之中长大,同军中暗探学了很厉害的隐匿之术,自然也知道,怎么躲过这些死士,进入郭妙婉的房间。 一扇偏僻的隔间窗户,很轻很轻地开启,又缓缓虚合。 屋子里静悄悄的,黎宵缓慢地靠近郭妙婉的床前,本意是想要透过帐幔看她一眼,看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但是帐幔不知何时从夏季的纱幔,换成了秋季厚重的锦幔。站在床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其中属于熟睡者平缓的呼吸。 到此为止黎宵,他心中有个声音这么说。 这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她病是没病,是死是活,你管不着,也管不了。 被戏耍折辱得还不够吗? 黎宵这么想着,却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 但是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帐幔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直播间的弹幕都在把膝盖剜下来寄给郭妙婉,不为别的,就这吊男人的功夫,简直绝了。 如何让一个男人恨你,怕你,还对你好奇到欲罢不能? 好奇害死的不光是猫,还有小黎子。 黎宵解开腰间长刀,用刀柄去撩帐幔。 一个缝隙,足以让他看清郭妙婉带着淡淡笑意看向他的视线。 那视线中没有惊讶意外,那面色也绝不像是高热不退。 毫无意外,他又被耍了,这一次还是他自己哭着喊着要被耍。 他果然是个贱骨头。 黎宵这一次没有被戏耍欺骗的愤怒,他甚至对这种情况,都能淡然以对了。 他一句话没有说,转身便走,心里发誓从今往后,他再多看郭妙婉一眼,就亲手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他脚步飞快,迅速到了他进来的小窗边,推开窗子欲要飞身出去——便听到身后一阵窸窣,下一瞬他没飞出去,腰封被拉住了。 一双洁白的如藕的赤/裸手臂,环过他的腰身,扣在他身前的腰封之上。后背贴上一具柔软温暖的身体,似乎因为他身上太凉了,还打了个抖。 黎宵去扳郭妙婉的手腕,这一双对他来说一折就断的手腕,却像是如有千斤重。 他扳了半晌,却没有扳开。 弹幕这时候在疯狂刷着,毕竟这种午夜场的戏码,是他们最喜欢的。 我去,太绝了,黎宵是不是动心了? 这才几天啊,简直被拿捏得死死的。 自投罗网,公主就等着他忍不住来呢。 两个人会不会……那啥黑屏啊。 不会吧……黎宵会这么不坚定吗? 楼上对于男人的节操有什么误解? 妈妈我明白了,再力拔山河的男人,只要他不想走,他都挣不开一双细弱的手臂。 郭妙婉闭着眼贴在黎宵的后背,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行。黎宵的性子不是那么好搞的,一旦她开口,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立刻会跑掉。 因此她只是闭着眼抱着黎宵,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弹幕点赞。 黎宵呼吸急促地站在小窗边上,顺着才推开一点的窗户缝隙,看着外面茫茫夜色,心神恍惚。 他像被蜘蛛缠缚住的猎物,明明距离逃脱就只差一步,他明明看到了挣脱的希望,却又因为狩猎者蓄意地纵容,自己踩了进来。 现在翅膀彻底被蛛网粘住,他的四肢也被蛛丝缠缚,已经没力气逃了。 他闭了闭眼睛,片刻之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将手掌覆盖在郭妙婉搂着他腰的手上。而后将她手从自己腰封之上扯开,转过身,看到了只穿着亵/衣亵/裤的郭妙婉。 黎宵视线从她的脸向下,眼中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哪怕她的身体真的非常曼妙美丽,对于任何男人都具有致命吸引力。 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她赤着的脚上。 下一瞬,黎宵向前一步,微微矮身,轻轻松松地将郭妙婉横抱起来,朝着她的床边走去。 弹幕呜哩哇啦刷一片,都以为接下来要黑屏了。 黎宵却只是大步流星地把郭妙婉抱回了床边,不太温柔地把她扔回了床上,“哐”地一声,郭妙婉屁股给颠的生疼。 黎宵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很快隔间的小窗一声轻响,黎宵走了。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啊啊啊——(殿下,你为何对我如此狠毒...) 弹幕都非常非常愤怒,都在刷黎宵这个没种的东西,人都扔床上了,他居然还临阵脱逃。 郭妙婉却对黎宵会跑,一丁点也不意外,他是狼不是狗。狗给块骨头,被打了也会黏上来,但是狼不会。 哪怕他饿得要死,哪怕真的很想吃。 于是这一天之后,郭妙婉和黎宵,居然离奇地恢复到了正常的主仆关系。 至少对于郭妙婉来说是这样的。黎宵是她的贴身侍卫,整日都在她的身边,但是她不会去撩拨黎宵,不会用暧昧轻浮的眼神看他,甚至……不会去找她的那些老相好。 如果不是非这样不可,郭妙婉其实不打算玩弄黎宵的感情。可谁让大巫祝驱邪不光没能将系统给驱除,还把她深埋心底的恐惧给勾出来了,让她好生梦魇了一番。 当然要消除黎宵的恨意,也不是不能潜移默化经年累月地消耗,恨和爱一样经不住时间的消磨。 可这不是没有时间吗,系统规定的六个月,这就耽搁了两个月。 目前能最快让黎宵没有办法恨她的,除了让他动情,郭妙婉还真想不出别的。 所以不能对着黎宵太过轻浮,否者他才冒出一点嫩芽的情感,就会被他自己的羞耻心掐断。郭妙婉更不能去找相好,刺激黎宵。 直播间的弹幕没有了精神食粮,都觉得无趣极了,不够刺激了。 但是这一次,谁也没有尝试着去刷负分,或者投诉,去逼迫郭妙婉和黎宵互动。他们都知道,只要郭妙婉不想,谁逼也没有用。 于是郭妙婉这个荒唐名声在外的人,居然过起了居家不出,清心寡欲的日子。 而让郭妙婉待在家中的,倒也不光是她要钓黎宵对她动情。 住在公主府的大巫祝,这几天也派人来同她说,要她这些日子清心寡欲,斋戒食素,再换一种方式为她驱邪。 郭妙婉自然无不答应,所有能够尝试的办法,她是都要试一试的。 大巫祝不敢不尽心,自那日将郭妙婉弄昏过去之后,他和他的人,在这公主府,活像是坐牢。 在他们的国家,他极其受追捧敬重,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限制他的自由。 开北国的公主花重金请他来,他以为到了这里,会受到和使臣一样的礼遇。却没承想,他来了这公主府的第一天,就因为将公主弄昏,被囚在了这院子里。 而他好容易派人突破重重守卫,出去打探关于他来了开北国,开北国的皇帝知不知道他被“囚禁”在这公主府。 却不料派出去的人,是被公主府的死士送回来的。 而他打听到的消息,没法确定皇帝知不知道南沽国的大巫祝被关在了公主府。却都是关于郭妙婉本人的。 总结起来只有一个重点——那便是在开北国,就算得罪皇帝,也不要得罪妙婉公主。 这个到现在都没有个正经封号,没有属于公主的私产,没有被指婚的三无公主,是皇帝心尖上的软肉,谁碰一碰都不行。 也就是说,即便是皇帝知道了妙婉公主做了什么,也不会管。 大巫祝神神叨叨地驱邪除祟的能耐,确实是有的。但他不会武功,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随身携带的侍从会武,却真的打不过公主府的这些死士。 于是他只能是绞尽脑汁地,为了给郭妙婉驱邪,把他压箱底儿得绝技拿出来。 这一次确实和之前不同,很是声势浩大,无论是穿着还是咒术,都比那天中午要繁杂多了。也不敢再碰到郭妙婉。 几个辅助着大巫祝的人,和大巫祝本人,足足围着郭妙婉跳了一个时辰,嗓子念咒术都念哑了。 大巫祝在南沽国这些年,只有在南沽国皇帝登基的时候,为国祈福,才弄出过这种阵仗。这一次却是为了能够平安从郭妙婉这里回去自己的国家。 最后收势,他用手中的黑杖,在一个金红色的钵上转圈,悬空在郭妙婉的头顶,嗡嗡声,很奇妙地一圈圈从郭妙婉的耳畔钻进去。 很舒服,浑身都散发着暖意,这是来自大巫祝的赐福。 最后他以黑杖在郭妙婉的头顶上一敲,郭妙婉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铺着的软垫之上。 周遭围观的侍婢们,即刻便要上前来扶,死士们则是以为大巫祝又把公主给弄伤了,长刀纷纷出鞘。 郭妙婉抬了下手,这才制止了场面失控。 大巫祝总算松了一口气,被公主府的人礼貌地送回他们居住的院子。 郭妙婉有些天旋地转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不是那种难受的眩晕,是舒适的。像是灵魂离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其下渺小的自己那种其妙的感觉。 而她稍稍清醒一些时发现,系统掉线了。 郭妙婉一瞬间有些欣喜若狂,脑中代表系统的那个绿色的屏幕都灰下去了。 难道大巫祝真的能将系统驱除吗? 可系统掉线的时间维持得很短暂,就只有不到一刻,系统就又在她的脑中死灰复燃。 在呜哇哇地响了好久让郭妙婉头痛欲裂的警告音之后,系统警告郭妙婉:本系统与宿主灵魂绑定,宿主如果强行剥离,灵魂也会被撕碎。 弹幕方才也发现了他们被强制下线,这会儿恢复了,全都涌进来。 卧槽,我的科技之心动摇了,封建迷信居然真的可以! 其实和灵魂绑定,那不也是承认了灵魂的存在吗? 啊这……不知悔改,还试图剥离系统,改造对象第一猛人啊。 不行不行,公主不要,我们舍不得你! 别再尝试了,会被撕碎灵魂的。 郭妙婉扫了一眼弹幕,没有表现什么激动或者黯然,而是若有所思。 这一次驱邪也失败了,不过大巫祝并没有放弃。 他不是一丁点发现没有,他也不是浪得虚名,而是真的有一些巫族的血统。虽然传到他这一代,已经非常非常地稀薄了,可他是真的能触及人灵魂的巫祝。 他发现了郭妙婉的灵魂,在无形之中,与另一个牵连着。于是他回到院子里面,就开始了疯狂地追溯因果。 大巫祝用了三天,不光追溯出了因果关系,甚至找到了和郭妙婉牵连的人。 他算不出这人的名字,算出的是这人的生辰。当天晚上,大巫祝派人送来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还有便是很简单得几个字——公主之困,杀之可解。 郭妙婉看到了,弹幕自然也看到了,在胡乱猜测着神棍这是要狗急跳墙,教唆公主杀人。 系统看到后,想发出哇呜的警告音,好容易克制住了——这是黎宵的生辰。 郭妙婉顿了顿,招来了甘芙,“府中下人,可有人是这个月份的生辰?” 甘芙和辛鹅掌管府中一切,都是宫中培育出来的顶尖侍婢,几乎全能,甚至比很多千金贵女、书生朝臣、还要技艺齐全文采出众。 其中甘芙便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因此甘芙甚至并未接过纸条,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便说,“回公主,腊月生人,府内侍从婢女共有十四人。但腊月十二只有一个,黎宵,黎侍卫。” “三年之前入府内登记的时候,他自己报的生辰。” 甘芙的话音一落,弹幕顿时疯球了,刷的到屏幕宛若黑屏。 系统也快疯球,立即出声警告:宿主切勿听信不实之言,残杀补偿对象,会立即执行抹杀。 郭妙婉却闻言只是愣了一下,将纸条看了两遍,随手要辛鹅拿去烧了。 自言自语道:“这大巫祝,倒也有点本事……明日开始,不要限制他们出行了。” “已经入秋,回南沽国路途遥远,怕是待他们回去已然入冬,”郭妙婉说:“若大巫祝要走,厚礼相赠,派人护送。” “是。”甘芙应声。 郭妙婉当夜早早就睡了,她不管屏幕上的弹幕已经因为恐慌,发散到笃定她一定会杀黎宵。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悉知了郭妙婉的手段,若是她真的要杀黎宵,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她连系统禁忌都不会犯,就有得是办法,有的是人为她前赴后继。 而补偿对象死了,系统自然要解绑。 第二天早上,大巫祝他们果真迫不及待地要走,亲自来与郭妙婉道别。 他和郭妙婉的语言不通,身边的侍从替他传达意思。大巫祝本人只对着郭妙婉恭敬低头,算是道别。 郭妙婉挽留了两句,是为了给他们备上一些厚礼。毕竟长途跋涉来了一次,虽然未曾解决她的难题,却也有些真本事。 谁料大巫祝闻言,吓得险些以为郭妙婉不让他们走。 最后郭妙婉只得让辛鹅,给他们备上些最俗气也最好用的黄金。 大巫祝早上开始整装,东西也不少,还要入城买一些。折腾到了晚上,生怕郭妙婉反悔一样,天黑都不肯再留一夜,连夜就走了。 郭妙婉又去城门口送了人,派了些人护送。而后自城门回公主府的时候,将这几日同她毫无交流的黎宵,叫到了马车上。 黎宵一进马车,弹幕之上刷的全都是——黎宵快跑!公主要杀你! 密密麻麻,把郭妙婉都看得笑了。 郭妙婉看向进了马车如从前一样,跪坐在门口随时要退出的黎宵,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个小绿瓶子。 这可不是系统盛装营养液的那种瓶子,而是弹幕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小瓶子。 郭妙婉看了黎宵片刻,满面肃冷,眼中带着秋夜的寒凉和无尽杀意,她将小瓶子抛给黎宵,轻描淡写道:“鹤顶红,喝吧。” 弹幕:啊啊啊—— 系统:我说真的,宿主你这样会死的啊啊啊! 黎宵单手碾开盖子,毫不犹疑地仰头就要灌——郭妙婉盯着他,见他真要喝,突然扑过来,把他手上瓶子打掉。 轻微的滋啦声,马车的软垫被这见血封喉的毒腐蚀出了一点泡沫。 黎宵突然抓住郭妙婉的手腕,将她推倒在软垫之上,欺身而上。 抖着手卡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问:“殿下,你为何总是对我如此狠毒?”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好大的胆子!(他越是挣扎,便陷落得越快...) 黎宵后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很多,但大多数这样的人,都是无牵挂之人。 黎宵是怕的,他不能死,因为他还有家人。 父亲蒙冤或许一辈子也无法洗脱罪名,要隐姓埋名在腾农乡那样的小村庄里面,终生不得出。 家中弟妹都在乡野长大,或许以后,也都会渐渐沦为平庸,成为山村之中普通村民。 但那样也没有关系,至少一家人都还好好的。 当今圣上仁厚在外凉薄在里,生怕黎家昔年在朝中的旧部会联合,这才将黎宵安排在最桀骜荒唐的妙婉公主身侧。 黎宵是黎家仅存的,唯一成年的儿子,黎宵很清楚,他是皇帝抓在手中用来牵制他家人的绳子。 他一直恪守职责,尽心护卫。唯一做得出格之事,便是之前见公主行事过于狠毒,没忍住出言劝谏过几次。 若是因为那几次,他才招来郭妙婉的逼迫针对,黎宵真的悔到肠子发青。 而虎笼那件事,皇帝派人来了,却并不是约束郭妙婉的。黎宵一点也不怀疑,只要郭妙婉想,他随时死在她的手上也是白死。 可凭什么? 黎宵心中的痛恨简直要化为实质,他掐着郭妙婉的脖子,却根本不敢用力。 他眼眶通红,忍不住问:“是因为我之前多言劝谏吗?” “我错了。” 黎宵放开郭妙婉,偏开头,嘴唇微微抽搐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公主放过我这一次,我日后定然做个哑巴,绝不多说一句话!” 郭妙婉却抓住了黎宵抽离的手,勾着唇对着他笑了笑。 “胡说。” 郭妙婉说:“我若真想害你性命,你还能这般对着我凶狠地说话吗?” “怕什么?我不是没让你真的喝吗……” 黎宵挣开了郭妙婉要退出马车去,郭妙婉却又起身,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黎宵,别恼了,我交代了小厨房炖了你爱吃的山鸡,放了老参的。小火煨到明天晨起就正好了,明早来我屋里用饭。” 黎宵痛苦地狠狠拧了拧眉,眼中恨与某种他自己也理不清情绪交杂,他垂头看着郭妙婉搂在他腰间的手,闭上眼睛,低声道:“你放过我吧……” 郭妙婉跪坐起来,头从黎宵的背上,慢慢向上,埋进他的后颈。 黎宵脊背僵直成了枯木。 弹幕永远也料不到郭妙婉的下一步,刷得黑漆漆一片。 卧槽鹤顶红是真的,我看到系统崩溃地留言了!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公主好狠啊,就差一点点…… 我头皮已经酥了,她顺着黎宵后背爬上去的样子好欲。 想给黎宵点一首《你好毒》 我觉得应该给他点一首《无路可逃》 还是《征服》更准确…… 黎宵好可怜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弹幕刷的密密麻麻,郭妙婉却一眼都没有看。马车之上只点了一盏灯,随着马车的颠簸光影摇晃。 郭妙婉埋在黎宵的后颈深吸了一口气,黎宵和她所有相好都不一样。他们的身上或清冽或淡雅,总是有些特殊气味,以便恩客能够记得。 但是黎宵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或许有一点……是苦涩的药味?涩涩的,还挺好闻。 “你用的什么香?”郭妙婉忍不住问。 问完郭妙婉就知道遭了。 这不是香,没有香会做成这种味道,这应该是黎宵还在用的药味儿。 虽然太医早说他的伤势恢复差不多了,郭妙婉见他能来当值,行走自如,便没有再仔细询问过太医。 现在想来,猛虎撕扯就算愈合,疤痕结痂也得一阵子才会掉呢…… 黎宵正闭着眼皱着眉脑中纷乱,闻言呼吸果然猛地顿住。 片刻之后嗤笑一声,掰开郭妙婉搂着他腰身的手,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用什么……香?你将我当成谁?你的那些姘头吗?” 他抓着郭妙婉细瘦的手腕,不知为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对着她低吼:“你若是发/情,找你那些姘头去,别对着我!” 吼完之后甩开了郭妙婉跳下车。 马车正在行驶之中,黎宵一身武艺,三五个训练有素的死士,都短时间内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他却因为心绪太乱,脚踩在地上生生崴了下,疼得龇牙咧嘴。 郭妙婉则是在黎宵走后,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倒在了马车的软垫之上。 对着脑中笑她翻车的弹幕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已经有阵子没闻着男人什么味儿了……” “要不然你们集体劝劝系统,别为难我了怎么样?” 弹幕哈哈哈哈一片,郭妙婉无奈地撇嘴。她要不是有点憋着,也不太可能对着现在的黎宵调情。 她那些手段,都是在风月场上学的。若是不打算攻黎宵之心,她可以随便对他施用。逼他伺候也不是没有逼过。 但是若要攻心,黎宵这样的性子,就断断不能用这样的轻浮手段,郭妙婉清楚得很,却没顶住嘴比脑子快。 这一下估计还得哄两回才能好,郭妙婉皱着眉。平时她的心肝儿们使小性子,都是想要东西,那个好哄,想要什么给就是了。 但是黎宵这个可不好哄…… 果真是不好哄。炖了一整夜的野鸡参汤,香飘四溢,大清早郭妙婉叫当值的黎宵进屋喝,他却站在外面纹丝不动,像个门神。 甘芙和辛鹅都分别叫过,没叫动。这俩平时在府内可是说一不二的,就连在外行走,那些王公贵族,也得给她们两分薄面,叫一声甘姑姑和辛姑姑。 一些人要私下里请她们去教授世家小姐礼仪,也得重金相赠,软轿抬着,何曾碰过黎宵这样的冷脸。 她们觉得黎宵不肯进屋,多少是给脸不要脸了。 弹幕也有在刷黎宵不识好歹,但是更多的,是好奇郭妙婉怎么哄人。 郭妙婉自己喝了两勺,太腻。而且这等大补汤,她现在这种连相好也不能找的状态,多喝遭罪的是自己。 她见辛鹅沉着脸色过来,就知道黎宵没给她脸,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好自己起身走到门边,站在门口歪头看着黎宵,也不说话。 黎宵这样的人,其实是郭妙婉从前不太看得上的,正直的有些迂腐,刻板的毫无趣味。 但是这样人,她却最知道怎么拿捏。 昨晚上她说了那样轻浮的话,今天想要黎宵喝汤,哄是不成的,得激。 于是她就这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黎宵好半晌,眼神不带什么暧昧,却有点像是去市集上买猪肉,琢磨着到底割哪一块来下酒。 最后还是黎宵扛不住这种被人放在秤上秤,被人按在砧板上研究肥瘦的眼神,冷着脸看向郭妙婉,问:“公主有何吩咐?” “我有日子没见我那些心肝儿宝贝了。”郭妙婉说。 黎宵冷哼一声,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絮,怎么按都按不扁。 他问郭妙婉:“那需要属下去给您接来公主府吗?接谁?烟蓝?连翘?醉青,还是小玉珏啊?” 郭妙婉靠着门边上,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尖,表情似笑非笑:“你倒是记的比我还清楚。” “托公主的福,属下现在对着皇城中的妓馆暗巷可谓如数家珍。” 郭妙婉笑出了声儿,但是她又搓了搓鼻尖,摇头道:“可是我对那些心肝儿都腻了。” “这样吧,” 郭妙婉说:“我近日听闻城中,有一位自江北来的书生,据说貌若潘安文采风流。引无数小姐前去他落脚的翠竹楼巧遇,是吏部一位侍郎的远亲,下月便要举荐给圣上。” “你去,趁着他还没进宫,没被我父皇重用,先给我强抢进府内,我尝个鲜。” 弹幕都刷得魔怔了,这种逆天的豪言,向来都在小说生成的世界之中,听男子说。终于也能听女子眼也不眨地说尝尝鲜了。 黎宵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崩了一早上的表情裂了。 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 这位公子还未入仕为官,便已经声名远播,且黎宵有幸见过一次,确实是俊逸出尘。 可若郭妙婉真的将他弄进府中,他现在还是白身,抵抗不得郭妙婉手中权势,吏部那位侍郎大人,也未必敢来要人。 那这人就算最后还是会被举荐,和恶行累累的妙婉公主有一段儿这件事,基本上就断了他的仕途。 他连个好亲事怕是都寻不到了,那些现在倾慕他的世家小姐,谁敢碰郭妙婉的人?必然也会作鸟兽散。 若他当真宁折不弯……那他怕是活着出不了这公主府。 一个“尝鲜”,便要毁了一个人的一生,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的女人! “殿下……”黎宵看着郭妙婉,站着门口没动,面色憋得通红。 郭妙婉一脸严肃地看向黎宵,“怎么,本公主的命令你要违抗?” 她说着,对着门边站着的另一个死士说:“你去,给我把人带回来,务必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哎!” “你好大的胆子!”郭妙婉被黎宵拉着进屋,故作恼怒,“不仅违抗本公主的命令,还竟敢对本公主动粗!” “来人呐!” 郭妙婉见黎宵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眼中露出笑意,对着甘芙说:“去给黎侍卫拿一副碗筷来……” 黎宵闻言,在桌下的手指,颤抖着放松。 他其实也没有把握。 谁知郭妙婉是真的要抢那位公子入府,还是只逼迫他进来喝汤。 婢女很快把碗筷拿上来了,轻手轻脚地摆在黎宵的面前。 黎宵狠狠地松口气的同时,心也无声地提起来了。 赌赢了她只是逼他而已,却让黎宵更加不安。她能拿捏住他所有的喜好,畏惧。若是两军交战,他根本毫无获胜可能,除了全军覆没,便只剩下缴械投降。 郭妙婉站在他身边不远处,将鸡汤上面一层凝固的油脂拨开,亲自给他盛汤。 碗底有点薄,她又不怎么会拿,烫红了指尖。 黎宵侧头看着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像是踩入了一片流沙。 那比沼泽还要可怕,漫无边际的黄沙没有一根救命的稻草给他抓。 他越是挣扎,便陷落得越快。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黎宵直接气笑了(谁这么不知死活,招惹我的...) 黎宵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郭妙婉给他盛的汤,憋屈至极地送到了嘴边。 想要尽快一饮而尽出去,不查这汤太烫了,他喝了一大口,立刻烫得面色一变。 郭妙婉给他盛了汤之后,就料到了他这个举动,因此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动,见他面色变化,顺手把漱口水的杯子递给了他,说道:“吐出来,快点。” 黎宵吐出来,郭妙婉又把自己的漱口水给他,“漱漱口再喝。” 黎宵接了,漱口之后嘴里火辣的感觉好了一些,这才拿起了汤勺,别别扭扭,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汤还是很香的,只是他现在喝什么都不太对味儿。 尤其是郭妙婉时不时吃着吃着就抬头看他,黎宵坐立难安。 弹幕都在刷对郭妙婉佩服,毕竟她连哄也没有哄,黎宵就乖乖地坐在那儿喝汤了。 吃东西的时候郭妙婉不搞事情,她见黎宵对她的视线很不自在,便不看他了。 黎宵忐忑着忐忑着就吃多了,身边有皇宫里培养出来的顶尖儿婢女伺候着,他但凡多看哪个菜两眼,就肯定有人夹了放进他的碗中。 汤碗更是不见底,喝了一半还未凉,便有人添,永远保持着微烫的浓香的口感。 然后黎宵就把那整整一大碗野鸡参汤,喝得见了底。 几块软烂的腿肉也都吃了。反正等到他吃饱了抬起头,见郭妙婉正好放下筷子,用她身边婢女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黎宵又意识到,郭妙婉这是故意等着他。 郭妙婉此人,若要是整治一个人,能让那人没见到招子,便先尿裤子。 但她若对一个人好起来,能让那个人只感受到一星半点儿,便觉得毛骨悚然。 正如现在的黎宵。 吃好了,他便起身告退,本以为郭妙婉还要为难他的,郭妙婉却轻飘飘地对着他笑了笑,说:“去吧。” 黎宵吃得饱饱的,站在门外晒着太阳,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郭妙婉今日一整天待在家中。午间去了一次驯兽园,亲手喂了笼中野狼一只活野鸡。 黎宵就站在郭妙婉的旁边,瞧着那野狼对投喂的生肉戒备后退,却在野鸡扔进笼子里的时候,扑上去凶残地撕咬吞吃。 郭妙婉这时候迎着正午的阳光,转头对着黎宵灿烂一笑。黎宵顿觉后脊发寒,好像他自己现在便是这笼中野狼,而他早上才被逼着喝了一肚子野鸡汤…… 胆战心惊的一天过去,今天郭妙婉没有强抢民男。直到郭妙婉屋子里的灯熄灭了,黎宵的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靠在廊下放松一整天精疲力竭的身体和精神,对着中秋冷夜,深深吐出一口气。 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圆,再过两日便是八月十五了。 黎宵仰头看着月亮,十分地思念家人。 他在这公主府三年多了,这已经是第四个中秋,今年还是只能一个人过…… 郭妙婉也在屋子里看月亮,不过是推开了后窗子,从后院看。 屋子里就只有她的床头点了两盏灯,其他的灯都按照郭妙婉的吩咐熄灭了。 她虽然不喜欢黑,好在还有甘芙和辛鹅两个站在身侧陪着她。 熄灯主要是让黎宵放松。郭妙婉见他这一整天,精神都崩得很紧,要是再不松松很容易断。 郭妙婉这屋子的灯要是像往常一样,亮上一夜,怕是今夜值夜的黎宵,一整夜都心中惶惶。 策略要张弛有度,黎宵的底线才好越拉越松。 郭妙婉算计着时间,还有三个多月,系统规定的时间便要到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算计着这三个多月,要怎么让黎宵的底线彻底消失,无法再恨她。 她的计划自然不是每天缠着黎宵谈情说爱而已,那是最愚蠢的方法。但是郭妙婉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这一次没等她出手,就帮了她一把。 八月十四,中秋前一天。户部侍郎云大人,亲自约了黎宵在皇城中的一处酒楼商谈退婚事宜。 期间各种忆往昔,各种溜须拍马,各种对于自家女儿不懂事,迫使两家婚约解除的痛心疾首。最后还对于黎宵现在的遭遇表示同情。 “妙婉公主何等……”云侍郎话说一半,又红着眼睛憋回去了。 他不敢在背后妄议郭妙婉。 “苦了你了,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但是公主那里,你也别太倔强……” 侍郎大人眼睛红,一个原因是醉酒,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因为婚约解除而感到惋惜。 只不过他惋惜的不是黎宵这个人不能做他的女婿,而是退亲礼单之上成串的金贵之物。 虽然这些东西补齐都是现任兵部尚书家中给补的,毕竟云侍郎若是补不起,他老脸不要了,兵部尚书还得要呢。 可是这不是白补的,而是都记录在了元啸永给云丽姝下的聘礼里面。 所以里里外外这么一算,到最后割的还是云侍郎的心头肉,他的眼睛不可能不红。 黎宵一开始还恭恭敬敬听着云侍郎说话,但是听着听着,他就品出了不对味儿。 云侍郎不敢直言,弯弯绕绕地说着妙婉公主做下的事情要遭天谴。却又隐隐有让黎宵屈服于郭妙婉,好换取眼前利益的意思。 同时对于他如今只能这样,表达了鄙夷。 到最后黎宵听他说:“你的那些礼,若是退回腾农乡,怕是你父母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守不住这些钱财,” “不如这样,”云侍郎说:“便先放在我平妻舅家的钱庄之中。我让他给你做好齐全的手续,待你以后娶妻,再取出来用,也免得落入贼人之手……” 若是上一句话,说的还是人话,后一句就纯粹是将黎宵当成了傻子。 云侍郎平妻舅家的钱庄?那不是城中出了名的不讲信用么。且那钱庄掌柜,与云侍郎那就是左手倒右手,狼狈为奸。 连百姓存入其中的三瓜俩枣也要赖着不给取出。若是黎宵的礼钱退到了那钱庄,绝对是羊入虎口。 黎宵现如今身为低微,往后再娶妻想用?怕是就算救命急用,也休想再抠出一分一毫。 这昔日的岳丈大人,竟是不甘心想要吞了他的定亲礼。 黎宵面色慢慢冷了下来,眼中对于云侍郎在席间提起昔年两家的密切往来产生的暖色,也彻底消失。 黎宵本还想问一问云娘何时会嫁入元家。到底他们之间,就算不谈婚事,总也算做朋友,云娘心地如何,黎宵从小看大。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问了。 他厌烦这样的弯弯绕绕,也不擅长应付这些险恶心思。他霍然站起,将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得云侍郎吓得一哆嗦。 黎宵抬手对着他随意一拱,冷声道:“不牢云大人费心,我这些年没少欠公主月钱,现如今我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卫,吃住都在那里。” “云大人说得对,若是退回腾农乡,我父母亲确实难以守住,”黎宵说:“定亲礼便直接退去公主府吧。” 黎宵素来都叫云侍郎为云世叔,此刻也不叫了。 云侍郎虽然知道他生气了,但是听他说将退亲礼直接退到公主府,还是心头一跳。 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行!” “有何不可?云大人也说了,要我别太倔强。” 黎宵本不想将场面弄得太难看,可是云侍郎纠缠不放,他便只好说:“公主千金玉贵,世上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断然不会稀罕我那点定亲礼,扒着不放企图私吞的。就这么办吧。” “当值的时间要到了,若下午公主看不到我,会恼的。”黎宵说着,勉强维持体面同云侍郎道别,而后离开了酒楼,纵马朝着公主府的方向急奔。 黎宵走了,云侍郎被噎得表情青青红红,但是很快又叹口气坐下。 何至于此! 若不是家中婆娘实在能花,很多庄子现在悄悄养着反倒亏钱,他堂堂侍郎,何至于此! 但很快他因为被小辈讽刺而立起来的那根脊梁,又弯了。 这可怎么好,若是退回腾农乡倒也罢了,缺少了什么,他那老友总不至于找他讨要。 可现如今退回公主府,黎宵很显然又在拿妙婉公主说事儿,这退回去的礼,怕是一样也少不得了。 黎宵纵马沿着小路一路跑回了公主府,心中着实悲凉。他看过很多话本戏文之中,他人一遭跌落尘埃,昔日亲友如何践踏。 黎宵一直都觉得,他很幸运,至少昔年故交,到如今并没有对着他落井下石。就算没有从前热络,却至少场面上还过得去。 谁料想……呵。 他气喘吁吁地下马换班,闷闷不乐地站了一个下午。 恰巧郭妙婉今天下午,招待宫里来的春喜公公。春喜是来传达皇帝的旨意,要她八月十五中秋宴回宫去参加宴席。 郭妙婉陪着春喜公公在驯兽园转了一阵子,俩人又去了地牢,研究了一番刑/具。最后还下了两盘棋,一起吃了晚饭。 待到将春喜公公送出公主府的时候,都已经入夜。弹幕都知道郭妙婉办正事儿的时候,根本当他们不存在,便也不逼她硬和黎宵互动。 郭妙婉难得高兴,喝了点酒。春喜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皆大欢喜,用不好便是伤人伤己。 但好在这把双刃剑从不对着她。 春喜今天专程跟皇帝告假而来,一是为传达皇帝招郭妙婉去中秋宴的旨意。二也是来亲自谢郭妙婉给他打造的白玉拂尘,连圣上都夸了他的新拂尘瞧着顺眼呢。 聪明人之间,不用说废话,他的态度很明显,郭妙婉有用着他的地方,派人知会一声便好。 郭妙婉挺高兴,送了人回来,顶着秋夜的凉风散酒气。 结果走着走着看到脑中屏幕刷的弹幕,想起了黎宵。 一转头,就瞧见了黎宵那拉的比驴还长的脸。 “哎呦……” 郭妙婉眯着眼笑起来,故意跌跌撞撞凑到黎宵面前,逗他,“哎呦,甘芙快……拿把剪刀来,将黎侍卫这拖到地上的脸修剪修剪,免得他走路绊脚。” 黎宵扶住她,把她推回小路,郭妙婉扯着他一道并肩。 她一双眼中揉着笑意和今夜月光的清辉,实在动人。黎宵怔了一下,挪开了视线,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抿住了什么也没有说。 “说说嘛,”郭妙婉撞了他一下,“谁这么不知死活,招惹我的心肝儿了?” 黎宵当然不肯说,不光不肯说,还被郭妙婉一句心肝儿又给叫炸毛了。 弹幕差不多也摸到了黎宵的脾气,一听郭妙婉舌尖打卷儿语调轻浮,就知道完蛋,今晚没得好戏看了。 果然黎宵之前的脸再怎么长的要耷拉到脚面,好歹还理人。现在郭妙婉一声心肝儿让他的脸色彻底冻住了。 郭妙婉见他垂眸站着不吭声,浑身散发着冰霜冷意,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 不过她现在有点困了,见黎宵这样子她也不打算哄,径自让甘芙和辛鹅扶着回了房间去。 黎宵浑身紧绷,却没等到郭妙婉再缠着他,脊背放松了下来。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言的失落。 黎宵为这种不可自控的失落感到羞耻,极其羞耻。 他何尝不明白,他自己这样闷闷不乐一整天,到了晚上郭妙婉总算注意他了,他希望她无论闹也好,气他也好,哪怕罚他也行……和他多说几句就好。 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无,之前总以为自己至少还是有朋友的。但自今日之后,他怕是连去找朋友也要小心翼翼,他不敢去猜想昔日友人如今是怎么看他的。 而现在他细数之后,发现他的身边仅有一个郭妙婉,无论是为了什么,至少对他有那么两分真心实意的在意。 这样森冷的秋夜,他想要找找自己的存在感,想证明至少有人是在意他的。 可郭妙婉转身离去,黎宵才意识到,她的在意或许也是假的。 她叫自己心肝儿,但自己在她的眼中,终究和那些妓子是一样的。 或许连那些妓子都不如,因为妓子至少比他解风情。至少不需要她逼迫,至少……不会因她一些举动而心绪烦乱。 黎宵和人换了班,回到自己的屋子洗漱好后蒙头闭眼,却根本没有睡着。 而郭妙婉洗漱好了安详躺好,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系统突然报告,黎宵的恨意值上升半颗星,变成了四星半。 郭妙婉垂死病中惊坐起,揉了揉眼睛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然后对辛鹅道:“将隔间收拾了,命人将黎宵叫过来。” 辛鹅顿了顿,和甘芙对视了一眼,问道:“要准备东西吗?” 隔间是给伺候郭妙婉过夜的公子准备的。若是……公主今夜要黎宵伺候,黎宵到底不通□□,莽小子一个,未免伤到公主,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 且辛鹅和甘芙之前在宫中干的可是调/教人的活计,但显然她们在这种事情上,远远不如自家主子。 但她们这些日子都看在眼中,黎宵再怎么钢筋铁骨直性子,现在磨得也差不多了,再稍稍强硬一些,他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且这事儿上带着点不甘不愿,有些人是喜欢的。虽然郭妙婉向来不好这个,可是谁知她会不会又好了。毕竟她之前,可是不喜欢黎宵这种人,现在为了他都一个多月没见心肝儿们了。 郭妙婉神志不清,躺在床上手挡着自己的额头,没怎么听清辛鹅问的话,随口应了一声:“嗯……” 因此甘芙和辛鹅也就命人准备下去了。 弹幕激动得不行,半夜三更地刷得飞快。 我没意会错甘芙和辛鹅的眼神吧? 要睡黎宵了吗? 呜哇哇,这月黑风高夜,不正适合摩擦摩擦。 23333我居然有点期待黎宵的反应…… 郭妙婉没有看弹幕,她困得要死,要是不因为突然多了的半颗星恨意值,她绝对不会睡下又起来。 她其实何尝没有看到黎宵眼中的委屈还有渴望,她不过是懒得哄罢了。 但是这小子居然还给她涨星星,郭妙婉打算把他叫来,勉为其难地哄哄他。 而黎宵才躺下不久,就被人给从被窝里面拽出来。 拽出来还不算,又逼着他重新仔细洗漱了一遍。 然后两个死士,一声不吭地把他给送到了郭妙婉的房门口。 房门打开,辛鹅居高临下看着黎宵湿漉的头发,对着死士挥了挥手,死士便原地退去。 黎宵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辛鹅,辛鹅对他道:“你跟我来。” 黎宵四外看了看,忍不住问:“这么晚了,到底有什么事,是公主叫我吗?” 辛鹅对着他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黎宵跟着辛鹅进去,辛鹅却把他给带到了他之前养病的那个隔间。 辛鹅指着不远处的床,对黎宵道:“黎侍卫,公主待你真的不薄了,很多事情,你不能看表面。” “我们公主是万岁爷头顶上金尊玉贵的人儿,”辛鹅笑了笑:“她可是从没管过别人的闲事,更从未对除了黎侍卫之外的人这么上心过。” 黎宵一头雾水,好容易在被窝里面酝酿出来的那点瞌睡,早就折腾没了。 但他没有接辛鹅的话,毕竟公主也没把别人扔虎笼里面去,要这么说的话,那郭妙婉对他还真是“特别上心”。 辛鹅又说:“黎侍卫还是先看看床上的东西吧,我去叫公主。” 黎宵本来今天心情就很差,这会儿莫名其妙地被揪起来,看什么? 黎宵走到了床边上,先是在床上看到了一堆的瓶瓶罐罐。 这是脂粉? 还是毒/药…… 郭妙婉不会又逼他喝毒/药吧! 黎宵皱起眉,谨慎地伸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缩小版笔洗一样的胖瓶子的盖子。 然后低头看去,发现里面并没有放着药丸,也没有药/液,而是……脂膏? 所以还是涂脸的脂粉吗,辛鹅大半夜的让他看这玩意做什么? 黎宵拿起瓶子,凑近一些闻了闻,脂膏散发着草药的气味,还混着一种难言的香气。 他怕有毒,很谨慎地没有伸手去试。 然后又打开了另一个瓶子,里面是稍稍带了一点颜色的脂膏,和这瓶子的气味不太一样。 这也不像涂脸的……他想起毒也有涂的,涂完了就浑身溃烂什么的。反正郭妙婉的东西,黎宵想不出什么好的作用。 他把瓶瓶罐罐地都看过了,没研究出什么来,这才发现这些瓶瓶罐罐的下面,还有两本书。 黎宵先开打了上面的那一本……发现是对这些脂膏的详细介绍。 黎宵很低声地跟着书页上的介绍嘟囔,“这一瓶的作用是……活血化瘀,清凉止痛,事后涂?” 看到这里,黎宵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这些是药膏。难道是郭妙婉良心发现,又让太医给他新配的? 但是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下面的那些带颜色的脂膏描述都是——润滑芳香,助兴生热…… 黎宵盯着书页上的描述,感觉那些黑字,已经化为了蚂蚁,爬到了他的手上。他猛地被咬一样,把书甩出去—— 接着豁然从床上起身,朝着门口冲去,可是等他一推门,才发现门被锁上了。 他还通过门外的影子,看到有人在守着门! 好啊,郭妙婉终于不装了。这是要用强吗! 黎宵直接气笑了。 他站在屋子的地中间,头晕目眩被气得浑身发抖。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床边,用无比阴沉的视线,盯着床上放着的另一本书看。 看封面什么也看不出,但是黎宵已经猜出了是什么。 他抖着手把书狠狠抓起来,因为用力书在他的手中皱得不像样。 他猛地翻开,然后面容短暂地扭曲——果然是春/宫秘/戏图! 辛鹅是要他学习…… 学习怎么伺候郭妙婉! 黎宵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被点了一把火,呼啦烧了起来,烧毁他的理智。而他越愤怒,他面上看上去,居然越来越平静。 也越来越冰冷。 他一页页地看过去,舌尖被自己咬出了血,正恨得要原地自/爆,突然门被打开。 郭妙婉长发披散,只穿着松松垮垮的寝衣便进来了。 黎宵手里抓着变形的书册,慢慢地抬头看向郭妙婉,心中和脑中的火烧到了眼睛里。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要他做什么都行(郭妙婉难不成还真嫁给他?...) 郭妙婉完全不知道因为她的一时疏忽, 造成了怎样致命的误会。 她进屋之后,好脾气地对着黎宵笑了笑,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问黎宵:“白天是谁惹着你了吗?与我说说, 因着你不开心, 我惦记得实在睡不着觉。” 她前所未有的温柔, 可是这温柔看在黎宵的眼中, 却是郭妙婉的威胁。 黎宵到底是个男人, 就是再怎么因为被逼着做那种事愤怒, 也不至于会瑟瑟发抖, 会哭求讨饶。 若是郭妙婉执意相逼, 他……就真的像辛鹅想的那样,不会再抵死不从。 领教过郭妙婉的手段, 黎宵若是想要活着, 也不敢再惹恼她。 可越是明白这个道理,黎宵就越是有股无名的愤怒在蒸腾,她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这么急/色!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既然说了喜欢他…… 呵, 黎宵想到这儿, 自嘲地笑出声。 她的喜欢,一文不值。 因此黎宵将手中的春/宫秘戏图背到身后, 朝着郭妙婉走了几步, 问:“怎么,若我说了谁招惹了我, 殿下要为我出头吗?” 郭妙婉吹着茶盏中的热茶,头也不抬道:“嗯, 只要你高兴,那有何不可?” “呵……”黎宵攥着春/宫秘戏图的手几乎用力到青筋暴起。 “是吗,那若我要你为我杀人呢?”黎宵又问。 郭妙婉眯着眼喝了一口茶,浑身懒洋洋的,语调也懒洋洋的,顺着茶盏之中氤氲的热气,眼眸去看黎宵。 “嗯?”郭妙婉觉得好笑,“杀人?杀谁?” 她把茶盏放下,手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只要我能动得了的人,你想谁死,我都能帮你办到。” 这句话实在太过狂妄,但这句话若是出自妙婉公主之口,便不是妄言。 不过郭妙婉并不相信黎宵是真的想杀人。黎宵一直都是个过于心善之人,否则在她身边三年,也不至于每一次她收拾谁,他都能阻止的阻止,不能阻止的也会出言劝谏。 郭妙婉三年来都没有追究过他的狗拿耗子。只因为她身边向来多的是她杀人给她递刀子的,却没有试图朝着她脖子上套绳子,拉着她的。 这样一个人,想杀谁? 郭妙婉看着黎宵,想着黎宵会不会下一句说出来,是让她自戕。 黎宵瞪着郭妙婉,确确实实“你怎么不去死”就要脱口而出。但他最后只是闭了闭眼,苦笑着摇头。 “我没有想杀之人,可我就算无求于殿下,是不是也要付出代价?” 弹幕的视角是跟着郭妙婉的,但是这一次是郭妙婉自己没能跟得上她身边婢女为她打造的节奏。 于是弹幕都在刷是是是,快点搞起来,让黎宵认命的时候,郭妙婉对于眼前的状况,还是一头雾水。 她以为自己今晚的角色是个知心大姐姐。 可黎宵和弹幕的眼中,她就是个急/色大灰狼。 黎宵站在不远处,鬓发还湿漉漉的,洇湿了他的前襟。 他将手中抓着的春/宫秘戏图几乎攥烂,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郭妙婉,哑声道:“我不会像那些妓子一样讨好你,但你若执意要与我……” 黎宵眉头紧皱,眼角因为面色紧绷不自觉地抽搐。他不看郭妙婉,垂下的眼眸之中满是勉强和难过。 但他还是说:“你只能随我怎么来。”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秘戏图里面画着的,那根本不是男欢女爱,而是一方对另一方完完全全的掠夺和践踏。 说着他便松开手,将身后攥着的秘戏图扔在地上,朝着郭妙婉走来。 走到郭妙婉的面前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居然主动矮身抱起了郭妙婉。像那晚他偷偷去看郭妙婉的时候一样,抱起了她,朝着床边走去。 弹幕明明没有黑屏,却刷得黑屏了。 我去我去,我有钱,想看付费内容! 哇哇哇,紧张刺激的环节到了吗?! 我淦,我没看这个直播之前,居然都不知道,我自己喜欢这个调调。 强扭的瓜也太甜了吧! 郭妙婉扫了眼弹幕,被抱起之后,下意识地抱住了黎宵的脖子,还有些茫然,“你做……” 她正要问你做什么。 便看到了黎宵扔在地上的书。因为书脊被黎宵攥得扭曲,翘起了一些,郭妙婉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她脑子被抡了一棒子一样,瞬间想到了今夜她叫辛鹅把黎宵接过来,为什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 长的她都在中途睡了一觉,辛鹅才叫她,说可以过来了,黎宵准备好了。 郭妙婉迷迷糊糊的,以为黎宵也是从睡梦中被叫醒要穿衣服准备。她也是真没有想到,黎宵准备的是这个……辛鹅这是会错了她的意。 “你等会,”郭妙婉挣扎着要下来,却被黎宵给扔到床上。 这隔间的床,那可远远没有郭妙婉屋子里面的被褥厚,这一下砸得她腰差点断了。 伴随着一声,“哐当”郭妙婉爬起来一看,黎宵手里抓着一盒掀了盖子的脂膏,问她:“今夜就用这个吧。” 郭妙婉看了一眼,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是所有脂膏里面助兴作用最厉害的,满满的一罐子她平时根本不用的! 她其实很少会和谁做到最后,她通常都是自己痛快了就算完。她不怎么喜欢纵着旁人对她胡来,毕竟她花了钱,给了物,那些人侍候她是理所当然。 这也是她从不碰世家子的原因,世家子都有一根她不喜欢的傲骨。折着太费力了,她又不可能迁就,更不喜欢别人掌控自己的感官。 眼见着黎宵开始沉着脸扯腰封了,郭妙婉连忙解释:“你先别急着,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会错意了!” 郭妙婉按着腰坐起来,顾不上去揉揉,抬手说:“冷静点,你真的会错意了,我今晚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黎宵抓着散落的腰封,一口气哽的上不来下不去。 他也生了一根不堪弯折的脊梁,但这脊梁在家人安危的面前,像郭妙婉的喜欢一样,一文不值。 他若不堪屈辱死在郭妙婉手中,皇帝不仅不会追究,他还会另寻一根牵制黎家的绳索,那遭难的只能是他的幼弟。 说来可悲,黎宵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至少能勾起的是公主的情/欲,不是别的,否则他真的连认命也不知道怎么认。 “我会错了意吗?”黎宵抬手指了下床上的脂膏,问:“那这些,不是公主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黎宵腰封散了,外袍向肩头散开,露出平日掩盖在衣襟之下的伤痕,有些已经脱落了结痂,有些还纵横着黑红的血痂,只露出了一点点,已经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看向郭妙婉,此刻眼中是一片大火肆虐之后的焦土,意冷心灰。 郭妙婉心道要遭,她好容易才逼着黎宵承认他对自己有点特殊。若是转头让他误会了自己要折辱他,他的那点“特殊”都会变成特殊的恨意。 “对!我没有这个意思,是我方才迷迷糊糊地神志不清,让辛鹅和甘芙会错了意!” 郭妙婉连忙起身,顾不上将脂膏的瓶子撞到了地上,下地站到黎宵的面前,拢住了他的衣襟。 “快穿上,这秋夜怪凉的,你才沐浴过,可别着凉了。” 黎宵垂眸看着郭妙婉手忙脚乱地给他拢衣襟,见她额头都急出了细密的汗,还在解释:“你真的别误会,我今日这么累哪有那个兴致,我本来早早地睡下了,我是被……” 她顿了顿说:“我是梦见了你不开心,想到你晚间的样子,这才找你来。” 弹幕简直要笑死,他们可没见过郭妙婉这么慌张的模样,都在兴奋地分析。 笑死,公主这是第一次把送到嘴边儿的肥肉朝外吐吧。 可不是,公主哪次都是玩真的,这次居然是个误会,我还以为要开启虐恋情深“日”久生情的戏码了。 楼上的秀儿快坐下,挡着我看黑板了。 课代表在此:公主应该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据我观察,公主不喜欢黎宵这种类型。 她的相好什么类型都有……还真没黎宵这款。 郭妙婉这会儿无暇顾及弹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黎宵的性子,这误会若是不解开,后续那些筹谋就都白费了。 于是她甚至抢过了黎宵攥在手中的腰封,边解释边给他系,“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再逼迫你,我怎么舍得。” 说的好像之前逼迫没成,恼羞成怒把人扔虎笼的不是她一样。 她扯着腰封,双臂绕过黎宵的腰身,不得其法。 她哪会伺候人?她自己的衣袍没有一根带子是她自己系的。 何况是黎宵这样用于跨刀的侍卫腰封,系法太繁杂,又是扣又是系带的,她弄不上。 屡次搞错了正反面,和上下面,搂了黎宵好几次,很难让人相信她解释的真实性,毕竟她看上去像是在故意投怀送抱勾引人。 可这鬼都不信的话,黎宵却信了。 郭妙婉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说谎,真逼迫他她也不是没做过…… 但是她此刻慌张地解释,还凑他那么近给他系衣服,黎宵嗅到了她头上淡淡的花香味儿,心里和脑中那些火都慢慢平息了下来。 不仅如此,心中烧灼过后的焦土,因为郭妙婉的举动,很快有点春风吹又生的趋势。 他垂眸看着郭妙婉,突然抬手抓住了她正给自己系腰封的手。 他想说我自己来。 却开口就是,“公主是嫌弃我身上的伤,觉得难看吗?” 他说着,手指在自己的衣襟处拨了下,那伤痕便露出一点,看上去确实十分可怖。 郭妙婉指尖一颤,就被黎宵抓着手,按在了他自己的伤处。 “这是你给我的,你不好奇它们变成什么样了吗?” 黎宵这话中带着憎恨,带着质问,他一错不错地盯着郭妙婉的神情,眼中也带着他自己都看不到的纠缠动容。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黎宵说出来的话,在这种情境之下,也显得太过暧昧不清。 郭妙婉闻言眉梢微微一跳,她虽然怕黎宵误会,可她比黎宵清醒着呢。 她抬头对上黎宵的视线,看清他眼中的情绪,意识到黎宵现在只需要推一把,就能心防失守。 她做了什么?抱了他几下? 郭妙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得来居然这么容易。 她对于自己的手段自己的魅力有怎样的威力,并不很了解,毕竟她从未想要过谁的心。 但既然黎宵这都送上来了,她也不好不接着。 于是她稍稍沉默了一下,手指轻轻在黎宵的心口蜷缩,做出一副又害怕又心疼的模样。 她说:“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垂头,轻轻将头枕在黎宵的心口。 心里想着把黎宵的感情动摇之后,后面要制造个什么事儿让他对她死心塌地。 这件事儿不能她的人去办,黎宵在她身边三年多了,对于她的人,她的路子都太了解了。 得找春喜帮个忙才好…… 她心里要把黎宵算计得骨头都不剩,嘴上却用近乎迷恋的语气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的心里,你都是端方君子,皎皎明月。” 黎宵长这么大,就这么近距离地碰过这么一个女人,与云娘素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自然也没有听到过这般腻人的情话,他连呼吸都窒了一瞬。 黎宵咽了口口水,盯着郭妙婉的头顶看了一会儿,抬手扳住了她的肩头。 他想着的,是将她给推开,两个人之间缠绕的气氛,要让黎宵窒息。 可是他一推,郭妙婉就仰起了头看他。 她此刻神色极其地温柔痴迷,半点不见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没有佩带任何的珠钗环佩,没有那些冰凉的饰物,她柔软的像一团云,一捧水,没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况且只要想到她是妙婉公主,是那个再怎么位高权重也要绕着走的活阎王。她这样的人,单单只是用这样充满迷恋的眼神看着你,都会让你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感。 没有男人不爱这种感觉。黎宵自然也不例外,郭妙婉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水波般荡开的悸动。 然后黎宵扶在郭妙婉肩头之上的手,便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她的脸上,捧住了她的脸,魔怔一样慢慢低头。 弹幕都刷疯了,呜哩哇啦地乱叫。多日不冒头的系统简直恨铁不成钢,补偿对象沦陷了……这要怎么改造? 唯有郭妙婉镇定地瞪着眼,看着已经垂眸闭眼的黎宵越凑越近……然后等到他要亲到她唇上的时候,突然间推了黎宵一下。 黎宵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之后,甚至惊得踉跄后退了两步,面色顷刻间红透。 他心中像是沸腾的水,已经分辨不出冒的是什么泡儿。 郭妙婉却开口说:“我虽然很想,但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仗着权势逼迫你。” 郭妙婉故意抿了抿唇,面色羞红道:“等你真的……真的想这么做的时候,再找我。” 弹幕都在啊啊啊。 啊啊啊公主搞什么,怎么还演上了纯情! 啊啊啊啊,黎宵刚才就是自愿的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黎宵都已经主动了,公主怎么还把他给推开了。 郭妙婉听着脑中弹幕过多提示音,扫了一眼便觉得这些所谓高等文明的异世之人,也不过尔尔。 她自然可以现在就跟黎宵滚到一块儿去,确实肌肤之亲,能让人快速亲近。 可过了今夜,黎宵就会像方才被她推了一下之后,如梦初醒。 然后他会慌张,会难以置信,会将一切归咎于她的诱惑,或者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谁会轻易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几度逼迫他,残害他的狠毒女人?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是这样。 为了抗拒心中的纠结,他甚至会躲着郭妙婉。 那样路就走远了。 他的情愫还不够清晰,疏不如堵。况且郭妙婉为何要替他去承受怨怼纠结? 郭妙婉要让这心思堵在他自己的胸膛,在他自己的肚子里腐烂的血肉模糊,再扎根在他的心上,从口鼻生长出来,对着她开出灿烂花朵。 那样她才肯屈尊降贵地抬手折下来赏玩。 于是郭妙婉开门走了,徒留黎宵一个人在屋子里,愣怔着无措着,羞耻着,也难过着。 很快辛鹅亲自来了,对黎宵恭敬致歉,解释了之前是自己会错了公主的意思。告诉黎宵今夜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回去。 黎宵怎么可能住在这里,他觉得在这屋子里再多呆一刻,他都要羞耻的扼死自己。 他几乎是慌慌张张地跑了,一路朝着他的屋子跑去。 胸腔里面灌入了秋夜寒凉的空气,可他却觉得整个人都热的已经烧起来了。 “走了?”郭妙婉问回来的辛鹅。 “回公主,走了。” 郭妙婉坐在床边,手肘柱在床前的小案上,淡淡道:“日后我的意思,如果不能完全确定,多问一句,不要自以为是。” 辛鹅和甘芙同时扑通跪地,叩首在郭妙婉不远处。 弹幕都被吓了一跳,那跪地的声音太清脆了,听着膝盖骨都磕碎了一样。 辛鹅和甘芙都不是怕事儿的小丫头了,这件事也确实是她们会错意,错了就是错了。她们连为自己辩解一句,哀求一句都没有,等着郭妙婉发落。 她们比谁都知道,郭妙婉做的事情,从来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就算郭妙婉要将她们杖杀,她们都毫无怨言。 到这一刻,弹幕上才真的看出郭妙婉到底是如何的不好相与。 她明明眼皮都没有掀一下,明明神色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一副困的要死,却强撑着不能睡的无奈。 可是她周身就是有种手里把玩着人命的高高在上。不疾言厉色,不凶神恶煞,却分明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意识到她是真的上位者,人命在她的手中,真的只是一念之间。 辛鹅和甘芙差点坏了郭妙婉的计策,她们跪在内间整整一夜。 郭妙婉就在帐幔之后睡觉,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了,郭妙婉从帐幔之中伸出手,对着外面挥了挥。 辛鹅和甘芙挺了一夜的脊背才塌下去,无声相互搀扶按揉着,从里间退出去,为郭妙婉准备晨起之物。 郭妙婉没睡好,她一想事情,就容易睡不好,很显然昨晚上又没少想。 甘芙和辛鹅大概一个时辰后,进来伺候郭妙婉起床,见她按揉头部,便知道她的头疼又犯了。 今日屋内格外的低气压,婢女走动间几乎没有声音。 弹幕清早上起来,有人在刷,以为自己看的是复古恐怖片,下一瞬便有可怕的背景音配着化为女鬼的公主拖长着舌头转向屏幕。 不过最后没有公主拖长舌头,而是甘芙神色奇怪地进来报告,打破了这几乎要憋死人的窒闷。 “你说什么?” 郭妙婉梳洗完毕,手撑着自己的头,今日是八月十五,要进宫的日子。所以她梳妆的格外隆重,珠翠满头,外袍还未着,已经是十分的艳丽逼人。 “你说户部侍郎派人来,将昔年黎家和云家的定亲礼,都退到公主府来了?” 甘芙点头,“正是,奴婢已经再三确认过了,现在礼箱都在公主府外摆着,摆了整条街。” 郭妙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也不用命人查了。昨天惹着黎宵的,正是这户部侍郎。 不过他和云丽姝的定亲礼退到公主府……亏他想得出来。 郭妙婉揉着头,揉着揉着就“噗嗤”笑了。 黎宵打着她的名号吓唬云侍郎郭妙婉只道寻常,可是他让云侍郎将定亲礼退到公主府……这是将公主府当成了他家不成? 这一下可就坐实了他与自己的苟且传言,往后他怕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还操心她若是强抢了书生那人便一生毁了,他不怕一生毁在她手中吗。 “去将黎宵叫进来。” 黎宵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大清早的他吃了早饭,正慢吞吞地朝着郭妙婉的雅雪阁走。他今天有点不想去,他昨晚上羞耻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得贱成什么样,才会干昨晚上那种事儿。 黎宵不自视甚高,可他毕竟生在黎家鼎盛的时候,他也是个真真正正的世家公子,他定然是昏了头了,才会…… “黎侍卫,公主叫你进去。”辛鹅正出门叫黎宵,便见黎宵边走边恍神,平常这个点儿都该换班了,他素来恪尽职守,今天居然磨磨蹭蹭。 黎宵听了辛鹅的话,本来就悬着的心咯噔一下,跳漏了底儿。 他跟着辛鹅身后进门的时候,还在想,要是郭妙婉用昨晚上他的举动来刺激他,他要怎么办。 然后一进门,便看到郭妙婉盛装坐在桌边,像一朵盛放的牡丹,明艳逼人。 黎宵不受控制地怔了下,而后迅速躬身低头,抬手向前,“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叫属下有何吩咐?” 郭妙婉算是摸透了,黎宵一旦想要拉开点距离,就自称属下。 她倒也不意外他的举动,若是昨晚上两人真的有了什么,今天黎宵估计会称病不当值了。 “没什么吩咐,”郭妙婉说:“我就想告诉你,给我公主府送东西的人多了,没有我不敢收的,也没有我收了之后,还吐出去的。” 郭妙婉起身,走到黎宵的面前,“云侍郎今早命人将你的退亲礼,都摆到我府外门前,大红绸子系着,声势浩大。” 郭妙婉问黎宵,“我想问问你,你将给云丽姝的定亲礼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是请我代为掌管呢…” 她停顿了一下,对着黎宵笑得灿若朝阳,“还是给我下的聘礼呢?” 黎宵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有让云侍郎将他的定亲礼直接退到公主府。 昨天太乱了,这件事他没想起来和郭妙婉说,今天直接摆到公主府门口…… 黎宵躬身,对郭妙婉道:“公主恕罪。” “我家中距离皇城路途遥远,未免路上出事,这才……” “不用过多解释,” 郭妙婉打断黎宵,说:“你就只告诉我,你是希望我府内代你保管,还是你这些礼,都是给我的聘礼。” “若是给我的聘礼,我才会让人抬进府中。” 她说完,面上那点调侃的笑意也消失了,几乎是逼视着黎宵。 弹幕之上不知道郭妙婉这是这又玩的什么野路子,纷纷兴奋地猜测着。 卧槽,如果小黎子说是聘礼,公主要是收了,会嫁吗?! 小黎子快点说是!我要看你们贴贴! 公主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我猜黎宵肯定不乐意,他家族败落,定亲礼很大一笔钱吧。 对啊,会设法送回家里吧。 楼上的两位格局小了啊,有了公主什么没有? 公主又不会图他这点小钱。 …… 郭妙婉只盯着黎宵,看着他面上表情变幻,最后又躬身一些道:“是恳请公主府代为……” “辛鹅,”郭妙婉没有等他说完,直接道:“命人将东西以黎侍卫的名义存入皇城天字号通达钱庄。” 郭妙婉吩咐完了,这才又对着黎宵笑了笑,“这东西若是抬进府中,你与我之间这一辈子便再也说不清了。既然你这不是给我的,呵……” 郭妙婉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眼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疏离。 她双手抬在身前,抓着自己的指尖把玩,用已经不见笑意,只剩一片凉薄的眼睛看着黎宵,说:“放心吧,我让辛鹅跟着你去存进钱庄,无人敢打你那些东西的主意。” “多谢公主。”黎宵呼吸发紧,他被郭妙婉的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冒寒气。 她……好像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哪怕当初命人将他扔进虎笼的时候也没有。 “你是我府内侍卫,这点事情不算什么。你也可以跟着辛鹅去,按照退礼的单子仔细清点,” 郭妙婉说,“今天我要进宫,你便不必跟着护卫了。” 郭妙婉说完,再也不看黎宵,让甘芙扶着她乘车,准备进宫。 黎宵站在庭院之内,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躬身,却眉头紧皱。 弹幕看不出郭妙婉和他之间汹涌的暗潮,黎宵回想起郭妙婉的视线,被混在温暖晨光中的秋风一吹,浑身都冷到了骨头里一样。 他觉得他的回答,让郭妙婉不高兴了。 郭妙婉自然不可能真的觊觎他这点东西,黎宵知道郭妙婉私库堪比小国库。 那她为什么不高兴?因为他没承认这礼是要给她下聘? 这太荒谬了,就算他点头答应了,郭妙婉难不成还真嫁给他? 黎宵连想一下都觉得纯粹是妄想。 妙婉公主的婚事,皇上不是没有上心过。 光黎宵便知,皇帝为她物色过两位驸马。虽然未曾正式下旨,却也是春喜公公带了这两位公子的画像和生辰八字,亲自跑了公主府的。 一位乃是书香世家出身,现如今在吏部编撰史书,一个人挑了整个励廷院的大梁,博古通今,文雅俊逸,至今未娶妻妾。 郭妙婉看了一眼,就嫌弃人家是个书呆子,直接命人回了皇帝好意。 一位乃是前朝五耀侯嫡长孙,现如今在江北枢纽任总督,气质风华自不必说。 江北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物产丰沛。乃是整个开北国最安逸也最富庶的地方。 水上枢纽的总督,那是整个开北国最清闲流油的肥缺。他是数不清世家小姐想嫁的如意郎君。 可这人专程奉命回城见郭妙婉,郭妙婉却把他约在了风月楼相见,还把自己的相好介绍给他…… 反正什么荒唐事她也做过,但是她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黎宵记忆很深。 她说“荒唐又如何,本公主又不嫁人”。 黎宵真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嫁,谁敢娶她? 黎宵不需跟着进宫,便怀着难言的心情,跟着辛鹅去清点礼单。 这一点,还真的发现了猫腻,他的礼单很多数量,被改过。 不用说,这便又是云侍郎的手笔。 黎宵随便扫了一眼,打算就这样算了,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总不好弄的两家太难看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可辛鹅不依。 虽然她很不解,为何自家主子对黎宵偏爱至此。 不仅考虑到他日后可能脱离公主府,怕对他声名影响太过,因此没有将这礼直接抬进公主府。 这便罢了,还专程命她来清点礼单。 辛鹅虽然没有甘芙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记账辨物一把好手。什么东西值多少钱,她搭一眼便能知道。 云侍郎在礼单上动的这点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在辛鹅面前真的不够看。 因此一整天,黎宵都在辛鹅的身后,满脸佩服地看着辛鹅跟云侍郎派来的人掰扯礼单。 到天黑之前,云府不得不派了马车,又送了两箱银钱过来,算是折抵那缺失的物件儿。 黎宵不是不懂事的人,他从云府派人送来的银钱之中,取了整整五袋银珠子,都一股脑地塞给辛鹅,请她笑纳。 “今日之事,多亏辛姑姑。”黎宵说:“这点小意思,辛姑姑不要推辞。” 辛鹅没有推辞,她今天是郭妙婉专门留下处理黎家和云家这笔烂账的。黎宵就算给她一箱金子,她也敢收,左右回去也是要和郭妙婉仔细交代的。 因此她弄好了钱庄的票据之后,递给黎宵,想了想还是提点道:“公主对你是前所未有,很多事情,黎侍卫,真的不能看表面。” 再多的话,辛鹅也不能说。 黎宵点头,他接过票据揣进怀里,今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郭妙婉。 他们在天黑之前回程,黎宵准备晚上郭妙婉回来了,亲口道谢。 但是他等了一整晚,宫宴都散了,郭妙婉也没有回来。 只在临近子时,当值交班的时候,辛鹅差人告知他们今夜不必值夜,公主留宿宫中了。 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黎宵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居然因为没有见到郭妙婉回来,有种无法忽视的失落。 而郭妙婉此刻正在帝王寝殿,和皇帝面对面坐在软塌之上下棋。 父女两个谁也不让谁,春喜在旁边看的都胆战心惊,郭妙婉的棋是皇帝亲自教的,但是现在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步步紧逼,极尽狡诈狠辣与激进,让皇帝直皱眉。 “你这路数太薄,若朕这步不退,你不是满盘皆输?” 皇帝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却还是老当益壮,看着比年过而立的太子还要壮实些。 他若是不自愿退位,再执政个二三十年不费劲儿。 他和郭妙婉之间,毫无天家礼数可言,更像一对民间父女,且细细看去,眉宇间相像之处太多,连爱用棋子儿敲桌面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而敢在皇帝面前脱靴盘膝坐无坐相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一个郭妙婉。 “可父皇不是退了么?父皇若不退,即便胜,也是惨胜。” 郭妙婉眉梢挑起,即便是对着皇帝,对着这天下之主,也是桀骜难驯。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十局,自宫宴之上,父女两个草草露面,让那些妃嫔径自折腾之后,便进了这天子内殿杀起来了。 一直杀到现在,郭妙婉一瞧,啧了一声:“且住吧,已经子时,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这年岁大了,恐怕身体熬不住。” 她说完贴心的话,又加了一句:“左右儿臣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春喜在旁忍笑,殿内除了他再没旁人伺候。 皇帝还在皱眉看着棋局,片刻之后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朕自小教过你那么多的计策,你便只记住这一个?” “婉儿,你心太薄。”恐有一日,终将撕裂。 郭妙婉有些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并非只会这一招,我还会以退为进呢。父皇,你莫不是输棋输得恼了,借机说教。” “朕叫你进宫来干什么,真是要气死我!”皇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一把年纪,身材样貌举手投足,昔年风采不减,甚至带上了更多岁月馈赠的深沉与上位者的气势。 但此刻,他就是个被叛逆女儿给气到的老父亲。 “春喜,快带她下去吧,再晚些朕怕是要请太医了。” 郭妙婉跟皇帝告别,坐着步辇宫去她从前在宫中时候的寝殿休息。这里从来都给她留着,这会儿早已经有人仔细收拾过了。 她洗漱后扑进软被,却并没很快入睡,想着关于她以退为进的那点事儿。 到如今已经确定黎宵对她动了心思,郭妙婉准备暂时先冷着他。让他自己想想清楚,短暂分离比任何的逼迫和纠缠都有用。 弹幕因为顾妙婉还没有睡着,所以并没有关闭,都在谈论今晚的棋局和郭妙婉与皇帝的相处。 弹幕都觉得郭妙婉和皇帝,是他们看过的所有小说生成世界里面,最像亲生父女的。 太像了,何止是棋路模样,连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皇帝简直把郭妙婉养成了另外一个他,他如何能不宠?这世上谁也没法不爱自己。 郭妙婉一夜好眠,黎宵却有没有睡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好,反正一整夜都在烙人形饼。 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很差,他还未等去吃饭,便有人告知他,府外有人自称云娘找他,正在公主府外等他。 云府的马车就停在公主府门口。 黎宵一出门,云丽姝便自马车上下来,两个婢女扶着她,她的装扮十分地隆重。今日她要去一次元府,为元家的老太爷拜寿。 也是嫁进去之前,元啸永的母亲要见见她,今天对云丽姝格外地重要。 但是她自昨日便已经得到的消息,今天必须告诉黎宵一声。 她急着去元府,因此并没有拐弯抹角,见到黎宵便直接道:“腾农乡出现了瘟疫,已经大面积蔓延,整个村子都被隔起来了。” 黎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夜未睡的酸软全都顷刻间找上来,他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 喉间干涩,张了张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也是昨日偶然听到我父亲同人议事时候提起,应该就是近半月的事儿,” 云丽姝说:“黎宵,你快想办法,趁着事情还没大,将你的家人从腾农乡接出来吧。”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云丽姝说着便急匆匆的地上了马车。 黎宵有些头晕目眩,但很快稳住。他脑中过了一遍,这件事能够求得人选,然后同辛鹅告假。带着昨日才存进钱庄的票据,去设法求人办事。 但若先前黎宵只是通过云侍郎感叹人心险恶,事后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整整跑了一天,并没有吃闭门羹,因为腾农乡距离皇城遥远,大多人并不在意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发生什么。无人知道,自然也就无人会想到黎宵会求上门。 其实这件事并不多难,虽然整个村子被阻隔了,可黎家是后搬进那里的,算是被皇帝流放。 录入腾农乡的名字和人口,都是不对的,想要把人弄出来,只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同当地的官员知会一声便是。 哪怕不能接进城中,在偏远的山林寻个地方给他们落脚,只要远离瘟疫人群就好。 可是黎宵带着钱,陪着笑脸,滴米未进说尽了一辈子的好话。昔年友人、同僚、家族故交,黎宵跑了一整天,竟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黎宵急得一天就哑了嗓子。他知道这件事急也急不来,皇城距离腾农乡足有七天路程,消息传到了皇城,怕是那边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可他知道,不代表能真的不急,他遍求无果,想到了郭妙婉。 而入夜他抱着最后希望回到公主府,只要郭妙婉答应帮他家人出腾农乡安置,他怎么都行,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发现他之前的那些所谓的自尊和坚持,在家人的安危面前,屁都不是。 可他回到公主府,却发现郭妙婉并没有回来。 她派人来府内传话,皇帝要留她在宫里小住。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给你的聘礼(把自己的命塞到她手里了吗...) 郭妙婉留在了宫中, 黎宵只好第二天接着告假,然后带着他现在手里所有的资本,去挨着个地找曾经相熟的, 甚至是完全不熟的人帮忙。 但是整整五天, 黎宵送钱都送不出去。他彻夜彻夜地睡不着, 好容易求动了一个人, 派人送去腾农乡给他家人的书信, 也还没有回音。 他五天瘦了足有十斤, 精神状态差的辛鹅路过他身边, 都会看他好几眼。 而郭妙婉这几天, 却长胖了不少, 在宫中过的日子比在公主府滋润。主要是公主府的厨子,再怎么是皇宫出去的, 那也不如皇帝御膳房来的手艺齐全。 郭妙婉这些日子, 除了大早上的不起早,基本上都是和皇帝一起用膳。父女两个有时间就一起下棋,皇帝甚至会跟郭妙婉时常关起内殿的门, 讨论政事。 第一次听到皇帝和郭妙婉讨论朝堂之事的时候, 春喜真的听出了一身冷汗。妙婉公主不仅仅在外敢做, 在皇帝面前也是真敢说。 且无论她说了怎样的话, 甚至大逆不道地和皇帝吵架,皇帝都不会降罪, 顶多不欢而散。 不过次数一多, 春喜渐渐地也习惯了,现如今能够非常淡然地在郭妙婉和皇帝争执的时候, 守在门外。 今天两个人又意见不合,不过这一次让步的是郭妙婉。 “既然从表面上查不出他的问题, 那不如儿臣从他家的家眷下手?” 郭妙婉说:“儿臣听闻,这位大人后宅颇为壮观,有小后宫之称。且还有几位小妾,乃是城中春风楼的妓子。” “暂且不用,”皇帝合起奏章,“脓疮总要烂得深了才好挖出,你先不要动他。”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你近日风头太盛,朝中已经多有微词,安分些。” 郭妙婉撇了撇嘴,“成吧,反正最近儿臣也没空。” “你最近忙什么?”皇帝侧头看向郭妙婉,“坊间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你看上了黎远山之子?” 黎远山,正是黎宵的父亲,曾经风光无限现如今被贬斥穷乡僻壤的前兵部尚书。 因为郭妙婉没有马上否认,而是沉默,皇帝的眼神逐渐锐利。 “他很麻烦。”皇帝说。 郭妙婉想到脑中系统,黎宵确实很麻烦。 她甚至看了一眼这两天因为黎宵不出现,越来越少的弹幕。虽然越来越少,但他们依旧存在,且想尽办法也不能除去。 这种邪物的存在,她不可能跟皇帝说。 郭妙婉心中稍稍思忖了下,并没有把话说死。 “他总想给我的脖子上套个绳子,拉着我,不让我作孽。”郭妙婉看向皇帝,轻声道:“父皇,母后当年是怎么管得住您的?” 皇帝闻言慢慢坐直,听到郭妙婉居然拿她的母后来说黎宵的事情,眉头皱了起来,“你认真的?” 郭妙婉笑了笑,“父皇,您一直打压黎远山的旧部,但是就在前几月,也还是有人胆敢私下见他。” “儿臣想,若黎远山最骄傲的儿子,成了臭名昭著妙婉公主的驸马。黎远山的幼子长在山野,想要成材怕是难上加难,您觉得他的那些旧部,眼见着他都要‘断子绝孙’,还会不会对他抱有期望?” “婉儿!”皇帝眉头紧皱,“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么说你自己。 郭妙婉笑了笑,皇帝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皱出了一道竖纹,对着郭妙婉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 郭妙婉没有争辩,躬身后退几步到了内殿的门边。春喜听着声音,把内殿的门给打开了,皇帝又撑着手臂,慢慢开口。 “腾农乡前些日子水患,现如今瘟疫四起。” 郭妙婉脚步一顿,对着皇帝躬身,而后无声退出了内殿。 她的脚步一迈出门,候在天子殿外的甘芙便带着婢女跟上郭妙婉。 郭妙婉脚步很快,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头也不回地对着甘芙说:“去备车,入夜之前,准备回公主府。” 甘芙点头应是,郭妙婉又说:“去命人将我前些日子要抢的那个书生,叫弓什么来着?” 甘芙低头快速回到,“弓烨然。” “对,给我捆了弄进府里,衣服撕得碎一点儿,看着惨一点。” “是。”甘芙快速应声,并且对着身后跟着的婢女示意。 那婢女便立即对着郭妙婉的背影躬身施礼,而后转身朝着别的方向脚步飞快地离开。 “再给我准备两壶上等好酒。”她说着,笑了起来。 甘芙奉命去办事,郭妙婉被其他的婢女簇拥着回了她在宫中的寝殿,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弹幕说:“别乱猜了,看着便是。” 郭妙婉甚至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问系统,“是只要获得补偿对象的真心原谅,你就会滚蛋吗?” 系统:……是。 系统:但如果宿主以对补偿对象进行威逼、胁迫、甚至伤害等等不正当的方式完成任务,系统有权对宿主进行惩罚甚至是抹杀。 腾农乡都瘟疫了,郭妙婉还需要用那些低级的招数? 她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人工智障。” 系统:…… 它想给自己出口气,奈何没有宿主辱骂系统会被惩罚这一项规定。毕竟各个世界的改造宿主,都对他奉若神明,它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硬茬子。 弹幕视角是跟随郭妙婉,他们不像系统一样知道全部剧情,纷纷兴奋刷起来。 公主又要搞事情了吗? 搞事情她绑那个书生做什么? 书生……叫弓烨然,那不是这本书的男主角吗? 哇哇哇,恶毒女配作死被打脸的戏份终于要上演了吗?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剧情,公主似乎从没有问过…… 公主:i don't care 2333公主到现在都把系统当成一个邪物,她怕是从来不相信关于剧情的一切。 23333这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霸气,我喜欢! 郭妙婉看着弹幕,笑着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我喜欢,精准。” 郭妙婉边和弹幕扯淡,边喝起了婢女送上来的好酒。 她的酒量很好,就着一点小菜,一直喝到了入夜,才稍稍有一点微醺。桌上已经多了三个空酒壶。 甘芙来报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郭妙婉这才被婢女扶着,去跟皇帝道别。 皇帝彼时正在忙着,郭妙婉都没有进去,只在天子殿外喧哗,“父皇!儿臣回去啦……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被她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鲜红的墨点落在桌子上。 他身边的人向来说话做事轻手轻脚,何时有人这样在他的殿前大吼大叫过。 皇帝青筋暴跳地对着春喜喊道,“快点让人把她给拖走!” 春喜老脸抽搐着跑出来,郭妙婉已经被婢女架着走了。 她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正好赶在入夜,回到了公主府。 下车的时候,甘芙带着人来公主府的门口迎接郭妙婉,郭妙婉醉醺醺地被扶着下车,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黎宵。 黎宵瘦了好几圈,眼下青黑形容憔悴,一看便是早早知道了腾农乡的事情。 郭妙婉醉眼蒙眬的视线,朝着他看过去,眼中似有水雾在弥漫。 但是她没给黎宵看清的机会,也不去看黎宵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转开头,轻笑了一声,对着甘芙道:“我的心肝儿呢,抓来了吗?” 甘芙回头,对着郭妙婉马车后面跟着的,另一辆马车旁边站着的人点了下头。 很快便有人从那辆马车拽下了一个被蒙着眼睛堵着嘴的人。 这人衣衫褴褛得厉害,一身长袍衣不蔽体,还是白色,乍一见,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白鹤。 郭妙婉自己吩咐得要看上去凄惨一点,但是看清了这“白鹤振翅”的模样,她还是愣了一下。 接着抿住了嘴唇,好悬没当场笑出声。 不过她忍住了,还推开了婢女的搀扶,摇摇晃晃“迫不及待”地凑到了那个被钳制着的男子面前。 摸了摸他的脸,道:“心肝儿,等急了吧?” 男子正是那个近日在皇城中声名鹊起的弓烨然,也是这本书的男主角。 他果真如弹幕说得坚贞不屈,被郭妙婉摸了下脸,十分嫌恶地偏开头。 若不是被钳制着,嘴也被堵着,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似的。 系统这时候出言警告郭妙婉,不可以真的搞男主角。 弹幕险些笑疯了,剧情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儿。 剧情里男主角和郭妙婉这个恶毒女配,有的只是后期的合作和相互利用。当然男主角和郭妙婉的过密来往,也作为这本书最大的误会,虐了这本书的女主角一百来章。 郭妙婉却根本不管系统警告,她又没有真的要搞这个她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的人。 她今天要搞的另有其人。 这个“其人”现在看着郭妙婉的举动,僵愣在原地,这么多天没有见面,她居然一回来……便是要绑了人做那种事。 “把我的心肝儿给我洗刷干净了,送我屋里。”郭妙婉有些用力地拍了拍弓烨然的脸,带着些许警告。 接着她转身,路过黎宵的身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被婢女扶着,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身后黎宵眼中充血泛红,这一刻,他心中的悲凉终于达到了一个顶点。 全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无论是他昔日故友家族世交,甚至是郭妙婉……她说的更是假的。 黎宵表情扭曲地站在门口,看着郭妙婉紧闭的房门,心中又急又痛。 他知道自己要是此刻去求郭妙婉帮忙,那他便是贱得半文不值。 或许她现在,连他的皮相也不稀罕了……她到底还是将那个公子给抓回来了。 黎宵意识到他没有任何的资格,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资格,去跟郭妙婉谈什么感情。这一切都是她闲来无聊时的戏耍罢了。 黎宵攥紧了拳头,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面色青白似鬼。 可他还有路走吗? 他还有什么路能走? 他已经把所有能够求到的关系都求到了,没人肯对他施以援手。 黎宵心中简直在流血,他的家人现在不知情况如何,消息一直也没有传回来。他之前对于郭妙婉那可笑的动容,现如今变成了一把把戳向他心脏的刀子。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现在低贱地跪在她的脚边摇尾乞怜。 可黎宵真的无路可走。 在家人的生死面前,他的尊严什么都不算。 那个公子被换了一身衣服,蒙着脸推了过来。 辛鹅对着几乎要僵死在门口的黎宵说:“黎侍卫,帮着把人给公主送进去。” 黎宵猛地抬头,脖子险些被自己这剧烈的动作弄得断掉。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这即便是被蒙住眼睛捂住嘴,也一样能够看出俊逸出尘的男子,觉得这一刻,自己根本连他也不如。 这个男子在郭妙婉的手中,是用作戏玩的鸟雀,而他黎宵,是任人宰割践踏的猪狗。 黎宵麻木着脸,抬手抓过男子的手臂,跟着其他的侍卫朝着屋内走。 每一步,黎宵都是咬破了腮肉撑过来的,嘴里血腥弥漫。 他嗅到了屋子里的,某种熟悉的脂膏香气,黎宵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 太可笑了。 这太可笑了。 他居然……他真是贱! 这一瞬间他对郭妙婉的憎恨达到了巅峰,对于自己的憎恨,也已经无法计量。 系统提示黎宵恨意值满五颗星的时候,郭妙婉在帐幔之中以手臂撑着头,眉梢都没有跳一下,反倒是弹幕全都不淡定了。 什么情况,公主要来真的吗?这也太刺激了。 黎宵的恨意值都达到了五颗星了,要知道开局才四星半啊。 啊啊啊啊,这个剧情我真的前所未见! 黎宵瘦了好多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课代表:腾农乡出事儿了!腾农乡是黎宵父母住的地方啊! 我天,我天,可怜的小黎子! 黎宵好惨啊,我好想笑啊,我一定是坏掉了…… 任凭弹幕怎么刷,系统怎么怕郭妙婉真的胡来出声警告,郭妙婉都不为所动。 恨意值五颗星有什么好怕?不破不立。 进了屋内之后,男子眼睛上蒙着的布被扯下来,看清了周遭,呜呜呜地叫,只可惜声音都被堵在嘴上勒着的布巾里面。 黎宵和其他的侍卫推着男人朝着床边走,郭妙婉就在帐幔之后,黎宵能够透过她的影子,看到她衣衫半解地坐着,形容十分地放/浪。 “来了?” 郭妙婉的声音从帐幔内响起,“衣服去了,捆好了给我送床上来。” 侍卫们奉命办事,男子呜呜声音越来越急,弹幕刷到卡顿。 唯有黎宵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帐幔之后郭妙婉的身影。 心中这一刻的滋味,是真真正正地如同刀割。 他在这种凌迟一般的疼痛之中,意识到他喜欢郭妙婉。明明知道她多么狠毒,多么放浪多么狂妄,他还是因为她那些虚假的注视,随口而出的话语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甚至这种心思,还是在他被扔了虎笼之后,身上的结痂都没有脱落之前。 黎宵也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从没有喜欢过谁,他没有对任何人生出过这么浓烈的情绪和恨意。 连云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都能设法为她筹谋未来,心中有感叹,却没有这样浓烈的怨毒。 他一想到郭妙婉等会要和这个男子…… 黎宵嘴里满是血腥,咬牙咬到牙根生疼。 侍卫的手脚似乎格外地慢,剥一个人的衣服而已,几刀就解决的事情,他们却偏生要大姑娘上花轿一样,精细无比地一点点来。 因此黎宵的折磨便这样无声地持续着,弹幕都瞧出了不对劲,系统也不再出声提醒郭妙婉。 直到这样无声的凌迟,让黎宵心中的恨意和悲凉都化为了怒火,他闭了闭眼,忍无可忍地朝着床边大步迈去。 他一把掀开了帐幔,抓住了郭妙婉撑着桌案的手臂,将她直接顺着床上给拉到了地上。 侍卫们立刻扔了正在扒的男人,纷纷抽刀出鞘,对准黎宵。 “你做什么?!”郭妙婉皱着眉,手腕被扯得生疼,用那张醉酒后微红的,姝色无边的脸,说:“你放开,来人啊把他给我……” “你怎么能这样!”黎宵咬牙切齿地问。 他说出了这句话,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点血迹,这并非他过度伤悲至呕血,而是他嘴里被他生生咬到止不住的血。 雪亮的长刀瞬间架在黎宵脖子上好几把,他却没有松开郭妙婉的手腕。 “你怎么能这样!”他痛苦地又低吼了一句,那神情简直绝望又无助。 弹幕都心疼了,但是郭妙婉的戏才开始。 她抬手示意侍卫们收刀,而后狠狠地甩开黎宵,这会儿酒力都散得差不多了,但是她向后“踉跄”了两步。 嗤笑一声看着黎宵道:“我怎么不能这样?我什么样不行?!” “我是郭妙婉,”郭妙婉拍着自己的心口,猖狂地笑着说:“我是妙婉公主,这天下我想要谁不行,你又算什么东西,你管得着吗!” 她冲到黎宵的面前,对着他低吼,甚至狠狠推了黎宵一把。 黎宵这一刻是真的心如死灰,他表情裂了,瞪着郭妙婉嘴唇直抖。 但是下一瞬,他便看着郭妙婉红着眼眶落下了两行泪,接着怕他看到一样,迅速转开头。 带着颤音,又有些失魂落魄地说:“反正今生……我又不成婚。” “呵……”郭妙婉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反正也没人肯娶我。” 弹幕都被郭妙婉的演技惊呆了。 要不是他们视角是跟着郭妙婉的,知道她这一系列,是在回府之前就开始安排了。简直要信了她的鬼话,她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弹幕瞬间倒戈,在疯狂地刷屏要黎宵快跑,大灰狼(大色/狼)要吃人了! 可惜黎宵什么也看不到,他愣愣地盯着郭妙婉慌张抹泪的模样,听着她说的,“反正也没人肯娶我”,猛地想起了那日云侍郎将聘礼退到了公主府的时候,郭妙婉问他的话。 “你这聘礼是给我下的吗?” 她当时笑中是不是带着期待,黎宵记不清楚了。但某些记忆,是会跟着人心中的幻想和认知,去自行美化的。 黎宵如同遭受到了雷击一般,瞬间便“看破”了郭妙婉。 她为何要在宫中小住,她为何要当着他的面前,强抢那位公子入府,又让他亲自送进来。 她是因为那日他说的“只是让公主府代为保管”,在生他的气吗? 黎宵根本不敢置信,郭妙婉难道……真的想嫁给他? 她…… 黎宵伸出手,秉着呼吸扳了下郭妙婉的肩膀,郭妙婉不肯转过来,肩膀却颤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说:“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可是弹幕却在黎宵看不到的地方,看到郭妙婉胜券在握的笑意。 黎宵心狠狠地颤动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自身后抱住了郭妙婉。 郭妙婉挣扎不肯让黎宵抱的时候,侍卫们拖着被扒了一半扔在地上的男子,训练有素地出门。 门轻轻地关上,其中一个侍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今晚的任务对他们来说格外地艰难,毕竟他们擅长的是杀人不是唱戏。 而里面郭妙婉还在欲拒还迎,死活不肯面对黎宵。 黎宵其实对于郭妙婉的喜欢,本来还没有达到多深的程度,但那是在一切都很正常的前提下。 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 无依无助,几天的闭门羹吃下来,他心中的悲凉到达了一个崩溃的临界点。 仅存的一点理智,是没有扔下一切赶去腾农乡。 因为去了也没有用,他如今人微言轻,说不定还要因为擅离职守,被追责连累家人。或是自己也折在那瘟疫区不得出。 黎宵强撑着,但他的强撑也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下,他会因为郭妙婉真的和那个男子苟合而彻底心冷。 但也会因为郭妙婉别扭地喜欢,而对她感情急剧升温。 他几乎是抖着手,将这些天自己四处求人而时刻揣在怀中的钱庄票据掏出来,抓着郭妙婉的手臂强硬地拉着她转过身。 对上郭妙婉水淋淋红彤彤的眼睛,心中那一个小火苗,呼啦便被春风吹着燎了原。 他把票据塞在郭妙婉手中的时候,弹幕已经刷得黑漆漆一片。恨铁不成钢的系统死机去了,唯独胜利者郭妙婉嘴角牵起了一抹真情实意地笑。 但因为这抹控制不住的笑意,她的表演变得更加逼真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要,你觉得我缺你这仨瓜俩枣的钱?”郭妙婉强压住笑意,就像个强压住窃喜的孩子。 黎宵心中大火连天,攥住了郭妙婉握着票据塞回给他的手。 抿了抿唇,用那把好听的嗓子,从未有过地对着郭妙婉温柔说:“给你的聘礼。” 弹幕全都是啊啊啊啊啊啊—— 郭妙婉愣了下,她以为下面黎宵要跪下求她用这钱救他爸妈了。 结果黎宵居然狗胆包天地说,这是给她的聘礼? 进展比郭妙婉想象的还要顺利得惊人……黎宵知道自己一激动,把自己的命塞到她手里了吗? 下一刻,郭妙婉的脸被捧住,她保持着有些呆愣的样子,仰头看着黎宵闭眼压下来。 他嘴唇贴实,手便迅速地捏开了郭妙婉的腮。他唇齿之间,还带着未散的血腥,让郭妙婉皱了眉。 但很快,她顾不上想别的,因为黎宵简直像个土匪。 郭妙婉脑袋都要被他拔下来了,后退了几步,被按在了桌案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从未这样过(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郭妙婉不太喜欢接吻, 她也不常亲吻谁,除非谁伺候得她格外地舒坦,她才会轻轻亲一亲那人的脸, 算作奖励。 她不喜欢黎宵这种发疯似的亲吻, 在她看来这毫无美感可言。 但同时她又被黎宵过分的热情弄得有些呼吸不畅, 向后一步, 扶住了桌案。 她推拒的手都放在了黎宵的肩膀上, 可是想了想, 还是搂住了黎宵的脖子。 弹幕都刷得屏幕要炸了, 都想看付费内容。 啊啊啊啊, 亲上了, 卧槽! 淦! 啊啊啊啊,黎宵是不是跑不掉了…… 可怜的小黎子, 太惨了2333 他好想逃, 却逃不掉! 啧啧啧,要来吃软饭嘛! 正在弹幕激烈讨论,而郭妙婉和黎宵吻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系统诈尸出来播报:根据检测, 补偿对象的恨意值下滑半颗星……半颗星……半颗星……半颗星……半颗星…… 弹幕都在疑惑系统是不是卡了, 结果系统这时候停下了。用机械音说:现在补偿对象的恨意值为二星半, 请宿主再接再厉。 弹幕又是一阵震惊加欢呼,刷的一溜的公主牛逼!一下从五星掉到了二星半! 郭妙婉听着也弯了眼睛, 感觉到黎宵激动稍稍好些, 不那么横冲直撞了,她双臂勾着黎宵的脖子又向下一些, 一点点引导他。 这个吻到最后极其地缠绵,郭妙婉虽然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但她毕竟混迹了太多的欢场。在这种事情上来说,黎宵在她的面前,就是个未开窍的河蚌。 到最后郭妙婉和黎宵的气息都有些乱,郭妙婉也素了好一阵子了,黎宵更是血气方刚正年华的小伙子,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心猿意马。 郭妙婉从不委屈自己,准备再加把柴,再烧掉一点星星。因此不着痕迹地拉黎宵朝着床上带。 黎宵跟着她,紧紧盯着她,自己被自己心中过于激荡的情绪而震惊。 他从未这样过。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他怎么会如此喜欢郭妙婉? 黎宵明明知道她有多么恶劣。 直到黎宵跟着郭妙婉倒在床上,他通红的脖子被郭妙婉的双臂缠住,郭妙婉贴着他耳边说:“宵郎,我怕疼,你轻些待我。”的时候,黎宵才回过神,按住了郭妙婉解他腰封的手。 腰封已经散开了,郭妙婉给人家系衣服不会,但是解衣服却是一把好手,单手操作速度极快。 黎宵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理智停下,郭妙婉是十分震惊的。 她环着黎宵,手指在他的耳后不轻不住地勾画着,撩拨的意味非常明显。她自认姿色不算绝顶,也是没有男子能轻易拒绝得了她的。 更何况黎宵现在喜欢她,她很确定他那点道行会有什么反应,他有什么心思全写在脑门上呢。 可是黎宵居然拢起了衣裳起身,郭妙婉跟着他一起起身,眼中满是疑惑。 黎宵平复呼吸,侧头看了看郭妙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在她的唇上亲了下。 而后方才激动不已的神色,全被一股忧愁覆盖,他起身下床,对着郭妙婉半跪。 系统本来都准备黑屏了,弹幕本来兴奋地在讨论黎宵能不能让公主满意,结果看到他一跪下,又露出那种表情,全都猜出了他要做什么。 软饭男他自己端着饭碗来讨饭了。 黎宵:太医说我胃不好,只能吃软的。 我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公主,之前气成那样直接五颗星,搞半天是为了这个。 不识趣,就算为了这个,也要先睡了再说啊! 什么啊,没劲。 黎宵父母在瘟疫弥漫的腾农乡,他这时候要是和公主只顾着做那事儿,我才会看不起他! 就是啊,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家人?带入一下,要是换成你走投无路了,跟个人就能救全家,你宁死不屈啊。 弹幕上讨论得非常热烈,郭妙婉半靠着床边,唇色艳红,眼中春色未尽。但她确实不例外黎宵的反应。 无毒不丈夫,他从来都是个心善得不够大丈夫的人。 云丽姝当初听她父亲的,拖着他,背叛他,他也拼尽全力为她筹谋以后,从无怨怼。 其实关于腾农乡他那一大家子,户部尚书要是说一声,这件事很轻松就办了。 可郭妙婉听了辛鹅说了黎宵这段时间见的人,做的事情,他虽然因为家中的事情焦急非常,却并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同谁撕破脸闹不愉快。 其实那些人未必是真的看热闹,不过是因为这件事皇帝已经派人插手了,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告诉黎宵罢了。 黎宵若是将她伺候舒坦了,再开口,总也是好办的。 可他偏偏刚直过头,愚钝有余,从不会这些弯弯绕。连从前劝她不要做那些极端的事情,都从来也不会说好听的转弯,甚至有次说她要遭报应。 郭妙婉想到这些,突然笑出了声。 黎宵抬头看她,问她:“你笑什么?” “笑你与我好好亲热着,怎么突然跪地?” 她其实是笑黎宵蠢笨。当然也能猜到黎宵想说什么。 她慢慢地撑着手臂坐起来,看着黎宵,等着黎宵说话。 黎宵垂头顿了片刻,说道:“请公主允我离开一些时日,腾农乡现如今瘟疫横行,我家中父母年迈,若是不幸染病,幼弟和幼妹恐无人看顾,我须得回去一趟。” 弹幕都在不屑嘲笑,郭妙婉心中满是将小蚂蚁拿在股掌之间的无趣,等着黎宵下一句话求她救人。 可黎宵却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郭妙婉,等她的回应。 过了好一阵子,郭妙婉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收敛了一些,微微坐直。看着黎宵问:“没有其他要说的?你只是要告假?” 黎宵抿了抿唇,他很想求郭妙婉救救他的家人。就在今天郭妙婉回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彻底明晰自己的心意,郭妙婉那时候如果问他,他会求郭妙婉。郭妙婉要他做什么,他也都会做。 他甚至可以学那些妓子。 但是他现在明晰了自己的心意,他将聘礼都给了郭妙婉,她也收了,黎宵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口求郭妙婉。 那样他们之间便会变成一种丑陋的交易,是对他心意的践踏,也是对郭妙婉的亵渎。 黎宵绝不会那么做。更何况这件事,弄不好会连累她。 黎宵确实不够聪明,但是他心中有个圈,圈内是他珍重之人。曾经云娘也在他的圈子里,所以哪怕云娘背叛,黎宵也希望她未来安好。 曾经郭妙婉绝对不在。 而就在刚才,黎宵将郭妙婉也划入了这个圈子。 一堆票据一句聘礼,当真的从来都不是郭妙婉,是他黎宵。 “没有。” 黎宵说着,见郭妙婉神色没有不愉,索性起身。 他走到一脸迷茫的郭妙婉面前,没忍住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两下,“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我今夜就得走,从皇城到腾农乡,快马不休也要五天,我不能再耽搁了。” “你饮了酒,今晚喝了醒酒汤再睡。”黎宵说着,又亲了她一下。 亲在郭妙婉的眼皮上,她眨了下眼,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黎宵,最后问他,“你确定要自己去?” “嗯。”黎宵点头。 弹幕现在也是满屏问号,仅有的几个都在刷黎宵脑子生锈了。 郭妙婉不知道黎宵搞什么,索性直接道:“家中人的事情,我能帮你。” 黎宵摇头,“我本来是想求你帮忙的……”他坦诚到让人无语。 “但是我现在不想让你帮忙,这件事我求遍了所有我能接触到的人,无人肯帮忙。” “我能帮你啊。”郭妙婉说。 黎宵又摇头,“你不要管,这件事不对劲,那些人都与我或者我父亲是故交,按理说就算是世态炎凉,也不至于要冷漠地看着人去死的地步。”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最开始确实恨极,也心冷。但是这两天,我有点想清楚了。”黎宵说:“那么多人都不敢动,只能是陛下插手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黎宵说,“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郭妙婉算计得好好的路,现在黎宵突然不按照她铺的路走了。 这实在是有点让她生出恼意。 “你何必那么迂腐,我能……唔。” 黎宵堵住了郭妙婉的嘴。 他现在心里又是焦急非常,又是万分甜蜜,他之前总觉得郭妙婉永远不会喜欢他,只是耍他。 但看郭妙婉因为那天聘礼的事情伤心醉酒,还故意抓人气他。这会儿又这么为他家人着急,他心中那种无望的感情得到回应的甜蜜,简直遏制不住地朝外冒泡。 “你早些休息,我现在便走。” 郭妙婉拉住他,黎宵突然不按路子走,她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搞了。郭妙婉这一辈子只知道怎么算计人威胁人,不会别的。 她想来想去,把黎宵给她的聘礼还给他,想着让事情退回原点,再作打算。 冷漠道:“你把这个拿回去吧……” 她下面一句“我开玩笑的其实根本不喜欢你,只是想骗你上/床。”却没等出口,被黎宵激动地再度堵回了嗓子里。 黎宵捧着郭妙婉的双颊,很是热切地又送上了一个热吻。 然后把钱庄票据重新塞回给郭妙婉,说:“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有些积蓄的,都是这些年的月钱,我都攒着呢,足够用了。这个说好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我走了,我这次会借机跟我父亲说我们的事情,他曾说过不会过问我的婚事的,你等我回来。” 黎宵面色本来不太好,但是这会儿又因为有了从未有过的开心事,面上露出了一点红润,看上去好多了。 他最后亲了一下郭妙婉的额头,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非他不嫁!(三合一) 兔子急了会咬人, 狗急了会跳墙。 其实黎宵他这些天,除了求人也想到了一个最后的办法。 若真的无人相助,若皇帝真的想要他们家悄无声息地死在腾农乡, 他便回去将事情闹大。 闹到人尽皆知, 闹到议论纷纷。 他父亲只是背负着不清不楚的罪隐居山野, 并非天牢里关着的囚犯。他父亲曾经也是为开北国征战多年的良将, 就算皇帝要飞鸟尽良弓藏, 也至少要顾忌人言。 再者他两个大哥战死沙场, 边疆依旧有无数的军将肯听他黎家振臂一呼。 若非万不得已, 黎宵不会做这样极端的事情。他们黎家确实昔年势大过头, 旧部遍地, 可黎家满门忠烈从无一人生出不臣之心。 但若全家性命不保,黎宵只能折骨做戟。即便是要死, 也要皇帝明白, 黎家满门宁死不屈。 当然皇帝一生仁厚名声在外,黎宵知道,他只要闹起来, 皇帝这次便不会下狠手。 这样日后的日子定然更难过, 但一家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从郭妙婉的屋子冲出门的时候, 差点直接和要进屋的甘芙撞在一起。 他连忙偏开身, 游蛇一样避开甘芙,面上甚至还带着笑, 看得甘芙都愣了下。 不过黎宵很快脚尖几点, 消失在夜色当中。 而房间之内的郭妙婉和弹幕沉默了片刻之后,纷纷骂娘。 “嗤。”郭妙婉看着手里的票据, 嗤笑道:“我看他能装到几时。” 甘芙这时候敲门,郭妙婉要她进来, 甘芙一进门便说:“公主,死士抓住了一个来营救弓烨然的女子,武艺高强,伤了府内好几个侍卫” “哦?” 郭妙婉因为黎宵的事情有一点烦躁,闻言皱着眉问道:“什么女子这般厉害?” 要知道她身边的人,都是皇帝精心训练再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 “身份不明,但她被拿住了却没有自尽。”甘芙说:“应该不是奸细也不是其他人私下培养的死士。” “擅闯公主府,这种事情还用本公主教你怎么做吗?” 郭妙婉今天的计策没能成功地实施,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没什么耐心地说:“把那两个人捆在一起给我扔出去。” 她正说着,突然间看到弹幕上在刷,说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角。 郭妙婉叫住甘芙,“你等等,让我想想……你先命人飞鸽传书,黎宵去了腾农乡,看看黎宵到底要做什么,随时来报。” 甘芙领命出去,郭妙婉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郭妙婉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本书里的角色,她有血有肉有呼吸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不相信脑中邪物,和这些依附于邪物的异世之人说的话。 现在依旧不信,可现在弹幕居然说,这本书的女主角出现了。 郭妙婉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系统直觉要遭,出声警告:伤害关键剧情人物,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请宿主克制自己。 郭妙婉摸鼻尖的手一顿,转了转眼睛,脑中跟系统说:“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伤害人呢。” “给我看看剧情吧。”郭妙婉又说:“我现在开始好奇了。” 她一脸不像是要做好事的样子,但是对改造人物透露部分剧情,是符合规定的。 于是系统只给郭妙婉看了主线剧情。 郭妙婉迅速看完,然后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对外道:“来人啊。” 辛鹅迅速进门,郭妙婉说:“命人把那个弓烨然,和营救他的女人给我带到地牢里面去。”她要去亲自看一看,什么样的才是男女主角,气运之子。 系统:警告,警告,宿主你…… “闭嘴你这个人工智障!” 郭妙婉骂了之后,系统死机了,反正她伤害关键剧情人物,是一定会受罚的。 弹幕却因为郭妙婉骂系统笑疯球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猖狂的改造者。 公主踩着系统的高压线上跳舞。 人工智障笑死我,公主怕是连什么是人工智能都不知道,就会用这个骂人2333。 话说黎宵就这么跑了?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我好好奇啊啊啊啊! 我期待的黑屏又没了吗! 那是男女主啊,公主难道真的要伤人吗? 郭妙婉当然不伤人,她只是今晚上准备好要炮制黎宵,可黎宵被她下料下太猛了,现在居然宁可只身犯险,也不让她帮忙。 黎宵不好好按照郭妙婉给他划好的路走,居然跑了。郭妙婉最讨厌失算的滋味,她不好受,别人也别想好受。 她看了眼弹幕,男女主角,气运之子? 让她来看一看都是什么好东西。 弹幕的视线跟着郭妙婉,坐着软轿走了足有一刻,才到了公主府的地牢。 她的私牢不常用,因此到处都很光洁。 她被侍婢们簇拥着走进去的时候,男女主正并排跪着。弓烨然现在堵嘴的和蒙眼睛的都拿掉了,就是一身“羽毛装”还没换,郭妙婉一见就乐了。 那女的看出厉害了,被捆得活像个粽子,居然还有两个侍卫按着她的肩膀。 郭妙婉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他们面前摆放刑具的桌子边上。纤长的指尖,随便在那些透着锈黑色的刑/具上拨了拨,“哐啷啷”的响声,在这牢房里面尤其的瘆人。 侍婢们都将头转了过去,以辛鹅为首,这是规矩,郭妙婉用刑的时候旁人不能看。 弹幕都在刷着郭妙婉不会这一次也玩真的吧,这就是纯粹的恶毒女配作死了。 弹幕虽然也不能看到全部的剧情,可是动男女主的男配和女配,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的。 他们不想让郭妙婉这么快就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郭妙婉这样的改造对象,他们还想看郭妙婉能不能改造成功呢。 郭妙婉手里摆弄着一个铁制的钳子,拿在手里也不说话,“咔哒咔哒”地夹了几下。 很快有守牢的侍卫说:“公主,炭桶备着了,要端过来吗?” 郭妙婉点头,鲜红的炭桶端过来,郭妙婉亲手挑了几样,放进去烧着。 然后看也不看弓烨然那张看上去“宁折不屈”的脸,她真的是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这个男主角……除了长得确实还行,其他郭妙婉也真看不出什么稀奇。 说真的他就连做这副宁折不屈的样子,也没有黎宵做得像样。 毕竟黎宵是真的军武世家出身,本身便自带一股不可弯折的正气,哪怕跪着脊背也够直。这弓烨然,身量属实单薄,倒有点像蓝烟他们那样,娇养着的。 她心里话弹幕读不出,要不然弹幕一定会告诉她,现在就流行这样弱柳扶风般的纤瘦美貌男主。 郭妙婉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来营救弓烨然的女子,她的身量和气质,看上去倒是和郭妙婉身边那些死士很像,一间便是常年练武的。 “你知道擅闯公主府,还伤公主府内的人,按照开北国律法,本公主就是将你用热油烹了,也无人会管吗?” 女子眉目英气,模样很不错,又冷又艳。和郭妙婉这样娇花一比,一看就是一个长在温室,一个开在旷野。 女子慢慢抬头看了郭妙婉一眼,眼中杀气凛然,在她旁边钳制着她的侍卫,顿时按着她的头低了下去。 女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讲道理,也没求饶,这倒是让郭妙婉挑了挑眉。 反倒是她身边跪着的弓烨然,先开口道:“她是草民的朋友,只是为了救草民出去,公主强抢草民入府,难道没有触犯开北国的律法吗?” “看你这话说的,本公主不过是请你入府喝茶,” 郭妙婉说:“想喝公主府内茶的人不知凡几,公子不是想要入仕吗?你觉得本公主不及吏部侍郎大人在陛下面前说话有分量?” 弓烨然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郭妙婉冷声打断他,“再说本公主碰你了吗?还是你受伤了?” 弓烨然一噎,他看着郭妙婉桀骜嚣张的模样,心中有不甘和愤恨。 但他会审时度势,现在是这个妙婉公主的“阶下囚”,他便也会好好说话。 “既然妙婉公主有意提拔,那草民便先谢过公主赏识,只是夜深了,还望公主允草民带朋友离开。” 郭妙婉闻言轻笑一声,“你离开可以啊,来人,把那个谁,他叫什么玩意来着,松绑送出府。” “公主,草民的朋友……” “你朋友?是你的小情人吧。” 郭妙婉走到那女子身边,扳着她的下巴,转向弓烨然,“她这样的能耐,肯为你舍生忘死,这对你得是多深的情意?” “但你该知道擅闯公主府是什么罪,都不用给她扣个刺客的帽子,她伤了本公主的人,本身就是杀无赦!” 郭妙婉看着弓烨然冷下来的神色,笑着道:“本公主的人可是当今陛下送的,御赐啊。” “御赐的东西损毁又是什么罪,你一个要入仕之人,不会不知道吧?” 弹幕这会儿都没人刷了,大家知道劝不了,就静静地看着公主作死。 系统也随时准备开启惩罚,并且调到了最大功率。 场面一时间堪称一触即发。 郭妙婉话音落下之后,没人说话。整个牢房中只有炭盆烧着刑具的轻微声响。 郭妙婉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这样吧,今晚上,你和她就只能走一个,她要是留下,过了这一桶刑具成什么样,本公主都把人交给你。” “你要是留下,”郭妙婉笑着凑近弓烨然,手指轻轻撩了一下他的下巴,“本公主爱美人,你陪我一夜,这件事不仅一笔勾销,本公主还会为你在皇上面前好好美言,你觉得如何?” 弹幕这时候又开始活跃起来。 卧槽,公主这是要拆官配吗?! 卧槽卧槽,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爽,我的爽点好歪啊,我倒要看看男主角怎么选! 2333跟公主睡了就做不成男主了,这是一本双c文啊 女主角好冷艳,公主好娇媚,姐姐们在一起算了! 我去,弓烨然会怎么选? 郭妙婉也好奇地看着弓烨然,并且让人给他松了绑。 不过这一次弓烨然面色青青红红的嘴唇几动,却没有说话,郭妙婉直接道:“看来公子已经想好了。” “来人,把这个女人送进里面去受刑。” “公主!你这样简直……唔唔唔。”弓烨然的嘴被捂住了。 郭妙婉把人弄进里间,弓烨然被压在外头,不停地“唔唔唔”。 一大桶烧红的刑具抬进去,弓烨然眼睛都红透了。 弹幕也刷疯了,吵嚷着公主千万不要冲动伤害女主! 但是弹幕从来就没有猜到过郭妙婉的想法。 郭妙婉把人弄进里间之后,关上了铁门,凑近女主角说:“你看到了吧,他在选择你出去还是他出去的时候,迟疑了,他不肯为你去死,你却傻兮兮地为他送死。” 郭妙婉啧啧,绕着女子走了一圈,说:“都说这世间痴男怨女,总也纠缠不清,在我看来,不过是没人帮着他们看清。” 一大桶烧红的刑具放在女主面前,郭妙婉说:“你这样的本事,跟在那么一个男人身边,让我猜猜,一为恩,二为情。” 郭妙婉一错不错地看着女子神色,然后笑起来,“原来是为了情。” 为恩还有点麻烦,为情那就好办了。 “你和他是一对儿吧,你想说刚才他是被逼得一时傻了是吧?” 郭妙婉说:“我再来猜猜,他肯定没有许你未来,甚至没有说过爱你对不对?” 女子眼中闪过短暂地晃动。 郭妙婉精准捕捉到,哼了一声,说:“知道为什么吗?他想入仕,追名逐利都写在脸上了。要是许了你一个乡野山女未来,他以后怎么‘被迫’娶世家女巩固地位?” 系统要是人就真的快吐血了,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男主逐步不择手段坐上丞相之位,最后才和女主he的虐恋情深。 弹幕也看了部分剧情,都在嗷嗷嗷直叫,公主说得太精辟。 女子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郭妙婉又说:“这样,我不伤你,也不伤他,我们来做个测试吧。” “来人,给这位姑娘松绑。” “公主,这……” “放心。”郭妙婉看着女主角,甚至还对她笑了笑,说:“她不敢动我,动了我,她的好情郎还想入仕?怕是直接入土。” 绳子很快松开,女主角抓着手里割绳子用的小刀缩回袖子,没有用上。 她看着郭妙婉其实有些迷茫,不知道她要搞什么。 郭妙婉却问:“你叫什么?” “……” “你不说我来算算吧。” 郭妙婉故作高深地闭着眼,手指乱掐,然后跑去脑中翻剧情,要把弹幕笑死。 “哦,冉秋,冉剑庄庄主之女。” 冉秋神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按向自己腰间,但是那里的佩剑已经被缴了。 “怕什么?”郭妙婉说:“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回你叫两声,”郭妙婉说:“痛苦一点,撕心裂肺一点。” 冉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皱眉看着郭妙婉。 她武艺确实高强,被松绑之后,已经想好了怎么逃,怎么带走弓烨然。 但可惜是大铁门关着呢,这屋子里高手也不少,她才没轻举妄动。 “叫啊,”郭妙婉眯眼说:“你就不想知道,你追随的情哥哥,对你的在意有几分吗?” 冉秋自小长在山庄,武艺超绝,但是没读过几本书,没怎么接触过人。跟着弓烨然下山了之后,平时弓烨然在明处出尽风头,她就躲在暗处看着他发光发亮。 冉秋从来没有去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关于弓烨然对她在意有几分。 她喜欢,所以追随。他的回应是否含糊不清,是否对她的感觉和她一样,冉秋从来都没有在意,她长在山里不谙世俗,不知死活。 但是被郭妙婉这么一说,她也疑惑起来,她能够为了救烨然哥哥去死,那烨然哥哥呢? “叫啊。”郭妙婉说:“你叫了,我会让人松开他,他只要闯进来护着你,我就放你们走。” 郭妙婉搓着鼻尖说:“不过前提要足够凄惨。” 冉秋神色动容,系统抓狂,又不知道要怎么警告。 弹幕都在刷啊啊啊啊。 然后冉秋也开始了“啊啊啊——” 头两声还行,到后面格外地凄惨,郭妙婉都把耳朵堵上了。 郭妙婉很快又命人烧了块布。 焦糊的气味传出去,又隔了一会儿,冉秋喊得太用力了,嗓子都喊劈了。 郭妙婉才堵着鼻子走出来,看到泪流满面抱着自己头,堵着自己耳朵根本不敢听冉秋叫声的弓烨然,忍不住问系统:“就这?男主角,气运之子?” “公子可以走了。”郭妙婉说。 弓烨然从地上爬起来,要朝着铁门的方向跑,这时候郭妙婉不紧不慢地说:“劝你不要去,她太不老实了。本来想给她脸上印个贱字,但是她乱动,整张脸皮都掀下来了,看了容易反胃。” 弓烨然脚步猛地一顿,甚至踉跄了一下。他回头看向郭妙婉的眼神藏不住的怨毒,但是他没有和郭妙婉拼命的能耐。 不会武艺,无权无势。 “公主既然结束了,总该放人了吧。” 郭妙婉点了点头,对着又要朝着铁门走的弓烨然说:“现在放了,她也走不了了啊,双眼都被烙铁烙瞎了,手脚也都被穿废了。” 这时候里面再度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郭妙婉缩了下脖子,心里感叹这个冉秋还真是莽啊。 不过弓烨然果然脚步又是一顿。 郭妙婉说:“烤得半生不熟的,打算把她扔了去喂老虎呢,公子要是带她走,那就砍下一条你的大腿来,给本公主喂虎吧。” 黎宵那件事情之后,人人都知道郭妙婉有一头老虎。 弓烨然整个人僵住,无论冉秋再怎么喊,都没有再上前一步。 他不敢看,不想去想象那个令他惊艳,却又单纯的冉秋变成什么样了。 而且他现在带走冉秋,冉剑庄肯定会把事情归结在他的头上,冉剑庄的实力不容小觑。既然事已至此,他不如先出去,再找侍郎大人和冉剑庄的人来营救冉秋。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落在妙婉公主的头上,她就算被冉剑庄的人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于是弓烨然就真的没有试图去找冉秋,转过头对着郭妙婉说:“那草民……告退。” 弹幕直接刷成一片,全都是骂人的话。 凸(艹皿艹 )啊啊啊啊!什么狗东西,就这样也配做男主?! 啊啊啊啊,气死了,冉秋妹妹不许再跟着她了! 他哪怕再走个三四步,就能看到冉秋现在好好的,油皮儿都没破! 气死了死透了,这样的狗男人要他做什么?我现在觉得黎宵很不错! 全靠同行衬托。 很现实,剧情里这时候现在弓烨然就没有动心啊。 他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设……话说我之前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设? 因为其他的男主角,没有认识一个郭妙婉。 没有认识一个郭妙婉+1 没有认识一个郭妙婉+10086 没有认识一个郭妙婉+圆周率 郭妙婉慢慢笑起来,在黎宵那里窝的那口气,总算是出了。看看这男主角多听话,牵着鼻子让怎么走怎么走。 这时候冉秋也听到了她的烨然哥哥说的话——他竟然抛弃了自己。 冉秋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抢了一把侍卫的刀,当场就要杀了弓烨然。 系统疯狂地出声警告:宿主请尽快阻止,气运之子死亡,会造成世界崩塌!你也活不成了! 郭妙婉心里把系统骂翻天,却还是迅速抬手对着侍卫做了手势。 而弓烨然看到冉秋出来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说话,便有人自弓烨然的身后,将他打昏了。 弓烨然软倒在地上,冉秋被侍卫们给架住。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冉秋被架着双臂,激动得眼泪都涌出来了。 郭妙婉摇头,给她分析利害:“他是吏部侍郎要举荐给皇帝的人,你杀了他,你们家的冉剑庄,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再者说了,一个负心汉而已,你没见过?” 冉秋居然真的摇了摇头。 她还真没见过。 弹幕都在刷笑死,这一次官配直接被拆了,原剧情的虐恋都不算什么,这一次女主角都要杀男主角了,能和好他们集体割头。 他们彻底对郭妙婉心悦诚服,论玩心,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几句话而已,就把官配给拆了。 “你冷静下,总不想给家里招去麻烦吧?”郭妙婉问。 “不想。”冉秋摇头,长了一副冷艳的样子,居然是个呆头鹅。 “那你不如不跟着他,跟着我。” 郭妙婉又温柔起来,用能溺死人的笑,对着她说:“你看嘛,我身边高手如云,你来了,我让你当头儿。” “你在皇城中听过我的名号吧?”郭妙婉说:“没人敢动我,我还能帮你报仇。” 郭妙婉走到昏死过去弓烨然的身边,捏着他的下巴对着冉秋,“就这种眉细心窄唇薄无情的货色,你还当好东西,我给你找十个比他好看十倍温柔十倍的。” 男主角在她口中一文不值,系统死机弹幕笑到卡顿。 “且背叛之仇不一定要亲手血刃。”郭妙婉说:“你还太嫩了,不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让他想要的得不到,比杀了他还痛苦。” “你看,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让你的情哥哥露出真面目,你跟着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想要做什么不能做?” “找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气死他。让他这辈子郁郁不得志,他定然生不如死毕生对今天追悔莫及。” 郭妙婉看了剧情,虽然潦草,却也抓住了冉秋的全部弱点。 她又说:“还有便是我府内有的是好东西,珍馐美味世间佳酿,这天下只要皇帝有的东西,都有我一份儿。” “你做了我的人,想要什么没有?跟着他能有个屁,他连给你买点糕点还要算计着兜里那两个珠子够不够请人喝酒。” 郭妙婉准备一箩筐的话来鼓动冉秋,毕竟冉秋身后的冉剑庄,在剧情中是男主角日后的最大助力。 而现在她不光要拆官配,还要撬墙角。 可谁料郭妙婉话还没说一半,冉秋便道:“那我跟着你!” 弹幕炸了。 女主角跟着恶毒女配跑了,这世界还能行?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而戏剧化,最后弓烨然一个人被扔出了公主府,而冉秋跟了郭妙婉的侍婢去自己的新院子了。 郭妙婉一会儿的工夫,不光拆了官配,还收了男主角的势力,可谓心情舒畅。 没再想黎宵的事情,反正剩下两星半,还有三个多月呢,不急不急。 但是郭妙婉在黎宵走后的第二天傍晚,就接到了来自腾农乡的飞鸽传书。 腾农乡那边闹起来了,本来患病的和没患病的,都在城里城外阻隔着。但是有的人家,家中的大人患病,将孩子独自扔在城中,官兵们又没有照顾到,险些把孩子活活饿死。 而那个孩子,不巧正是黎宵的妹妹。 当地对于黎家一家身份本来并不知道,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说这孩子乃是边关黎言大将军的妹妹。 黎言是黎宵的二哥,前几年战死。他战死的那一场仗很惨烈,他手下因为残疾回乡的士兵不计其数,巧的的是腾农乡便有。 老兵未死,仗着军功在城中做了个护城卫,结果知道了那个女孩子是黎家人之后,便开始闹起来了。 腾农乡现如今的里不出外不进,形势本来就极其地敏感,忠臣之后几乎要被饿死,百姓们被人一鼓动,直接炸开了花。 他们觉得朝廷要彻底放弃他们,便有患病的人趁夜深入山林四散而逃,要将这瘟疫传染到其他的地方,好让坐镇皇城的人无法置身事外。 现在腾农乡组织了官兵搜山,试图逃走的一律格杀,但这样却更是引起了民愤。被派去处置灾情的官员,被民众们卸了马车轱辘,砸得头破血流,扯开了面巾,也染上了瘟疫。 但其实朝中自瘟疫蔓延开始,太医院便在日夜不停全力研制药方,对腾农乡的各种供给更是根本从未断过。 可身在绝境,见亲人陆续死去的百姓,情绪是经不起一星半点地煽动的。 郭妙婉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忙梳洗换衣进宫。 她临走之前,想了想,又将黎宵给她的聘礼揣在了怀中。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污损天子之名事小,瘟疫扩散事大。而郭妙婉现在也已经明白,为什么黎宵那么在乎家人,却最后不要她管自己回去了。 他定也是抱着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回去的,他妹妹险些被饿死的事情,也绝不是偶然。 入宫之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一到天子殿外,春喜公公便赶紧迎了上来。 “公主呦,你可来了。”春喜说:“陛下不知因为何事恼了,现如今正在里面发作太子殿下,谁劝也不听呢。” 就算郭妙婉没有来,春喜也要派人去找了。自从皇后死后,放眼整个天下,能在天子发怒的时候敢上前,也能劝得住的,只有郭妙婉一个。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也好意思做开北国的太子?!” 郭妙婉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朝着内殿走的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儿臣罪该万死。”太子跪地叩首。 皇帝怒不可遏,“做事不干不脆,妇人之仁!狠毒不足蠢笨有余,你若是及得上你……”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郭妙婉突然在殿外高声说话,打断了皇帝下面训斥太子的话。 地上跪着俯首认错的太子,脊背顿时一松。 皇妹来了,得救了。 皇帝冷着脸,见郭妙婉一进来,便也没有再继续发作,冷哼一声坐回书桌之后,对太子道:“你回去好好反省!” 他到底还是要在人前给太子留面子。太子闻言从地上起身,他居然生得和皇帝半点不像,面容温和无害,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软弱可欺的意味。 弹幕随着郭妙婉一进门,都被太子软糯的样子震惊,都在刷好糯好软!长得像棉花糖。 郭妙婉一进门,便笑着说:“太子哥哥也在。” “父皇,那儿臣便告退了。” 太子说着转头,又对着郭妙婉说:“婉儿待会来我殿里坐坐吧。” 郭妙婉点头,“那自然,我前些天在宫中住,太子哥哥不在,我陪着父皇下棋闷死了。” “和朕下棋很闷吗?”皇帝冷哼一声忍不住出言道。 太子迅速退出了内殿,郭妙婉面上笑意尽去。 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跪地对着皇帝道:“父皇,儿臣因腾农乡的事情而来,良弓可藏不可毁。一旦瘟疫四散人言四起,后果不堪设想。” “你也听说了。”皇帝闻言猛地拍了一下桌案,“还不是你那软弱无能的太子哥哥派去的人一时不查,让人算计,才闹出了这种事情。” “好他个黎远山,居然拔了牙断了爪,还敢咬人。” 皇帝气血翻涌,“朕倒要看看,黎家倒了三年了,还有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应和他!” 当初黎家势大遍布朝野,皇帝没少被黎远山掣肘。君臣与夫妻一样,做到了最后,无论是否因为对方犯了致命的错误,一旦嫌隙有了,怀疑有了,便会越扩越大。 黎家偏生没有一个是会迂回曲折之人,过刚必折。现如今开北国海晏河清四方太平无人敢犯,皇帝能容得下卧榻之侧安睡猛虎就怪了。 再者说他年岁渐大,太子无能,但也无甚大错,他若不将黎远山收拾了,难道还等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皇帝想到这里是真的心力交瘁。 “婉儿,若你太子哥哥有你一半心机手段,朕又何必冒着背负骂名的风险,鸟尽弓藏。” “只可惜你并非朕长子……”皇帝手肘拄着桌案,揉着自己的头,他和郭妙婉一样,忧思过重便会头疼。 “你哪怕是我的长女,父皇都能……” “父皇,切莫说这样的话,”郭妙婉起身,走到皇帝的身侧给他按揉头顶。 “太子哥哥宅心仁厚,是万民之福。” “况且父皇在位,谁敢犯我开北?” 郭妙婉说:“再有个二三十年,就算父皇那时力不从心,开北国早已经固若金汤富庶安泰,太子哥哥之智做个太平盛世之皇,绰绰有余。” 这一番话有多么地大逆不道,便有多么精准地击在皇帝的心坎儿最软处。 他先前被太子气得头疼,这就被郭妙婉逗笑了。 “你倒是护着你哥哥。” “太子哥哥也从小护着儿臣。”郭妙婉说。 皇帝叹息一声,拍了拍郭妙婉的手臂,示意她可以了。 郭妙婉便将手从皇帝头上拿开。 “罢了,寻常人都道家庭和睦为最大,皇家却是亲缘凉薄。” 皇帝满脸欣慰地看着郭妙婉:“好在你与太子兄妹和睦,彼此护着,朕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深夜进宫,不会就只为了拦着朕不吵你的太子哥哥吧。” 皇帝看着郭妙婉说:“可有应对之策?” 其实向皇帝献策的人,自请去处理腾农乡事情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地走了许多了。但是皇帝还是想要听听郭妙婉的计策。 他觉得旁人的计策,是揣度他的心思献上,只有郭妙婉的计策,与他总是不谋而合。 郭妙婉站在皇帝身侧,从袖口掏出了黎宵给她的票据,递给皇帝。 然后居然又走到了皇帝面前跪下了。 “父皇,黎宵已经快马赶去了腾农乡,昨夜走的,现在飞鸽传书拦截还来得及。” 皇帝眉头微皱,现如今腾农乡闹得厉害,这件事因为黎家而起,若是黎宵去了,闹得只会更加严重。 “但儿臣觉得,不需要拦。”郭妙婉说。 “你说。”皇帝低头看着票据,没急着问这是干什么的,只让她先说计策。 郭妙婉说:“现如今腾农乡民怨沸腾越压越盛,不若让黎宵回去,随便给他塞个小官,烈火烹油,让他去追击那试图散播瘟疫的村民们。” “他现在是黎家希望,那些有异心之人,必然伺机接触他。”郭妙婉说:“稍稍给他们一点时间,陛下便可一网捞尽那些最不安分的,再逐个烹制。” “若他们真的联合呢?”皇帝问:“如何收尾。” 郭妙婉这才说:“父皇手里拿着的,是黎宵给儿臣的聘礼。” “你说什么?!” “父皇大可以在收网之时,传旨召告天下,钦定黎宵为儿臣的驸马。” “洋洋洒洒地说明儿臣与他如何日久生情,儿臣如何哭求圣恩,父皇不忍棒打鸳鸯,才不得不允。到那时,黎家只会众叛亲离。” “父皇再顾及儿臣体面,随便安个闲职给黎远山,即全了君臣情谊,又堵了悠悠众口。” 天下谁人不知,郭妙婉不仅是皇帝心尖肉,更是皇帝手中刀,替他剜去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黎宵做了她的驸马,那些不安分的,定然会觉得自己中了圈套,自此疏远黎家。 “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帝皱眉将票据都拍在桌上:“区区一个黎家,朕不需要你这般算计自己!” “父皇,”郭妙婉自然不是没考虑自己,她考虑最多的就是自己。 她说:“将黎家放在偏远的腾农乡,不若将他们弄到眼皮底下,压在手掌心来得安全。” “黎家倒了三年,收拾了这一波残部,再也翻不起大浪。”郭妙婉说:“而黎家幼子才四岁,待他成才早已经时过境迁,无人会在他身上押宝。” “黎家两个战死的儿子虽然有娶妻,但却均无所出,黎远山只有一个黎宵罢了。” 郭妙婉勾唇:“若是黎宵做了儿臣的驸马,黎远山等同断子绝孙,再也不足为惧。” “你莫要再说,”皇帝沉着脸挥手,“还以为你有什么良策,结果依旧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滚出去!” “父皇!” “滚!” “儿臣聘礼都收了!退不得!” “春喜!让人把她给我拉出去!” “反正十一岁那年,儿臣已然丧失了生育能力,这是万全之策啊。” “你给朕闭嘴!”皇帝抓起桌上的奏章,狠狠甩出去。 十一岁那年郭妙婉遭受的痛苦,是他一生不敢触碰的伤。小小年纪,被当成争宠的妃子灌了不知道多少损伤身体的药,太医说了诊断实情的时候,皇帝恨不得亲手将那毒妇凌迟! 这些年郭妙婉如何胡闹,如何不想嫁,他从不逼迫。皇帝怎么能让她以自身的残缺,去帮他牵制大臣? “这件事没有商量!出去!” 郭妙婉心里急得不行,这是个一箭双雕之策,操纵好了,黎宵的憎恨会彻底消失的! 于是她一着急,脱口而出道:“可儿臣真的喜欢他!儿臣与他两情相悦,这票据乃是他和云家退回的定亲礼。” 皇帝表情变幻。 郭妙婉咬牙:“儿臣今生……非他不嫁!” “正如当年父皇爱母后一般,想要与他厮守终身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公主没有骗他(虚弱地,眼中泪盈盈地笑了...) 郭妙婉最后是被皇帝给轰出去的。 但是这件事, 她到底还是让皇帝松了口。 于是在黎宵彻夜兼程,赶去家中准备照顾父母弟妹的时候,皇宫之中飞鸽传书至腾农乡, 下达了皇帝的旨意。 而郭妙婉正在家中筹划着, 剩下这两颗半星星, 要怎么解决掉。 她要在黎宵最艰难的时候, 给他雪中送炭, 搞掉这两颗半星星, 郭妙婉自此便天高海阔, 又可以随便去风流快活了。 所以在在三个月的攻略期限之内, 她决定勒紧裤腰带, 先禁欲装深情一阵子,毕竟命更重要。而且三个月也不是很长, 去掉月事的时间, 她也不至于不能忍。 这可苦了她的那些心肝儿宝贝们,毕竟郭妙婉最多也不会一个月不出现的,现如今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去会情郎了。 等到腾农乡瘟疫四起的事情, 传到皇城, 那些心肝儿们知道黎宵没在公主府, 而是去了腾农乡之后, 都纷纷托人朝着郭妙婉跟前递东西寄情思。 郭妙婉“坐怀不乱”。 很快皇帝赐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她连自己父皇都骗了, 刨心刨肺地说她是真的喜欢黎宵, 这才求来的赐婚。这时候,她哪敢出去风流。 于是她让辛鹅去挨着个的爱抚这些心肝儿, 私库里面掏了不少好东西送出去。 而黎宵一到了腾农乡,立马走马上任, 被塞了个腾农乡护城卫统领。 刚找到自家患病的父母亲,还未等亲自端上一碗饭食孝敬,便不得不去带兵追击那些四散村民。 黎宵几乎是在军中长大,他追起人的踪迹来,不知道比先前那些官兵厉害了多少倍。 很多人被他抓回来,知道他是黎家的儿子,都开始骂他,恨他,说他不顾家人,给人做狗。 果然如郭妙婉所料,因黎家而起的民怨,开始崩散。 而这一次试图联合黎家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试图接触黎宵。一切的阴谋和阳谋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黎宵这一次,是主动踩进陷阱。这种形势之下,皇帝的密旨一送来,黎宵便已经猜出了皇帝的目的。 但他还是做了这护城卫统领,带人抓四散的村民。 他此次来的目的,是救家人。可那些丧失理智的村民,如果真的带着瘟疫去了其他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黎宵是见过战场的人,横尸遍地的场景,从来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但是民怨总要有个出口,怨不得朝廷,那便所有的苗头都对准了现在半点不给城里和城外通融的黎宵。 骂他什么的都有,难听的程度简直不堪入耳,猪狗不如都是轻的。 “你们真的没有必要见,护城军都会挨家挨户送吃的,”黎宵蒙着面巾,耐心地和一个老翁解释:“瘟疫接触也会传播,你会将病症传染给你的儿女们。” “嗬呸!”老翁突然朝着黎宵身上吐了一口,骂他:“你怎么不去死!你也配做黎家的儿子!你该去死,换你哥哥们的命!” 黎宵这段时间,遭遇这种事情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他半点也没有气恼,而是对手脚粗暴的护城卫说:“轻着些,老胳膊老腿的经不住摔打。” 再者这老翁还患着病呢,骂两句又不掉块肉。 黎宵转身回到城门扎营处洗涮,他身边的护城卫回来抱怨,“统领,你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黎宵没有吭声,对他道:“我中午要进山一趟,你带人守着城门,切记不行就把盾架上,不要和百姓起冲突。” “又要去打猎?这些人根本不领情!再说得了瘟疫,吃了也是要吐的,白白浪费肉……” 黎宵冷眼看了抱怨的护城卫一眼,护城卫便马上禁声。 黎宵便背着弓箭,骑着马进山了。 日落之前,他满载而归,于是晚间给百姓们的粥里面,便多了一些肉糜。 黎宵亲手盛了一些,给父亲和母亲送去,还有家中两个嫂子。 他们都住在一个营帐之中,好在黎宵现在好歹是个护城卫统领,多弄了一块布,将嫂嫂们和父母隔开了。被褥也是从家中拿出来的,厚实些。 “父亲母亲,嫂嫂,过来喝粥吧。”黎宵一进门,就见黎远山面色青白,消瘦得几乎骨瘦嶙峋,却依旧身板笔直如青松,坐在帐边不肯躺着休息。 “父亲你怎么又坐起来了。”黎宵说:“要好好休息,城中的药熬着,要入夜才送过来,先喝点粥。” “你不该回来。” 黎远山虽然看上去形容憔悴非常,却依旧鬓发不乱,皱眉深沉地看着黎宵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许做有悖家风之事,否则你大哥咳咳咳……和你二哥,” “就白死了。”黎宵见他说话实在费劲,替他接上。 他说:“我知道的父亲。” “母亲来喝点粥。”黎宵亲手喂给黎夫人。 黎夫人也瘦得很,精神状态也很差。她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硬朗,头些年连续丧子,忧思过度,现如今一家之中,状态最不好的就是她。 大嫂和二嫂也从布帘后挪过来,抖着手喝粥。 黎宵劝道:“母亲,喝不进也要喝一些,哪怕一会儿吐了,也是有效果的。今天我猎到了一只鹿,连血带肉地混在了粥里,很补的。” “你放在那里,我来喂你母亲,”黎远山说:“你快出去吧,接触也容易感染瘟疫。” 黎宵没有坚持,毕竟他若是病了,就照顾不了家人了。 他离开之前说:“放心,弟弟妹妹都在城中,他们俩还算活泼,没有染病迹象,家中也每日都熏艾。” 黎宵说完,朝着门口走的时候,黎远山突然道:“宵儿,你同为父说实话,你怎么会回来的。” 皇帝很显然是想要黎家死在腾农乡,黎远山对于自己昔年刚直过头追悔莫及,但并不意外皇帝会这样对他,甚至没有多少怨恨。 若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未必能够容得下黎家。 树大招风,他总觉得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便够了。后来他才知道,为臣者,只需要一颗忠诚护主之心便够了,利国利民那是皇帝操心的事情,根本无需他越俎代庖。 因此黎远山对于自己的遭遇,并没有恨,只有悔,黎家依旧如昔年一般,从无异心。 但是皇帝既然要杀他,为何会在这个当口,要黎宵回来?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棋,若是黎家真有异心,黎宵不接下这个护城卫统领的职责,现如今腾农乡民怨沸腾,必然会造成连皇帝也无法收场的局面。 黎远山太了解皇帝,他不会冒这样的险,除非他有后招。 所以他问黎宵,为何会回来。 黎宵站在门口,他本来想着他和郭妙婉的事情,等到瘟疫彻底压制下来的时候再说。 但是既然父亲问了,他也没有必要隐瞒。 他顿时跪地,说道:“是妙婉公主放我回来的。” “郭妙婉?”黎远山眉头紧皱。 “她怎会在这个当口答应让你回来,你是否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妙婉公主,是最像皇帝的一个,甚至要胜过皇帝,小小年纪多智近妖。 她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整个朝堂之中,皇帝指在哪里,她便刺入哪里,每每都能精准地剜去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黎家败落这件事,她居功至伟。若非她那一手妖异得足以以假乱真的字迹,他黎远山自己都认不出,他又如何会被皇帝“捉住把柄”? 可这件事,黎宵并不知道。 “交易?”黎宵愣了下摇头,“并未。公主是怜我心焦,才放我归家的。” “怜你心焦?”黎远山若不是实在身上难受,都要笑出声了。 郭妙婉知道怜这个字? 黎宵想起郭妙婉,这些天日夜忙碌的疲惫和被百姓误解的酸涩,涌出一丝丝一缕缕的甜意。 他想到她们之间已经私定终身,顿时在黎远山的面前有些心虚。 黎远山正在琢磨皇帝和郭妙婉的用意,他们难道是想要他黎家一个不剩,全都死在这里? 他黎家败落三载,他认命至今,难道皇帝真的要这般赶尽杀绝,连一个种也不给黎家留吗? 不过他很快看到了黎宵的神色不对,自己养的崽子,自己知道。 “你有事情瞒着我?”黎远山虽然在问,却是笃定黎宵有事情瞒着他的语气。 黎宵就不会什么迂回曲折,既然黎远山问到了这里,他便说:“父亲,母亲,我与妙婉公主两情相悦,已经互许终身。” 黎远山闻言表情都凝固了,黎夫人一惊,本来卡在嗓子怎么也咽不下去的粥,都咕咚咽下去了。 寂静了片刻,黎远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黎宵连忙给他倒水。等黎远山把咳嗽的劲儿压下去了,抬起颤巍巍的手想去摸黎宵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高热,把脑子烧糊涂了。 郭妙婉和他两情相悦? 就自家儿子这点心机,郭妙婉把他生吞活剥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不过黎远山想起了自己病着呢,不宜触碰黎宵,便收回了手。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跟他这傻儿子说起,便只是疲惫地挥挥手。 “你且回去吧,好好洗漱熏艾再睡下。” 黎宵以为黎远山这是同意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掀开门帘离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徒留一帐篷面面相觑的黎家人,死寂一般地沉默。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黎家四个儿子,最小的哪一个都算上,就数黎宵最傻。 他小时候上面有两个哥哥护着,黎远山和黎夫人意外又有了一个,光顾着管小的,对于老三就只抓了点表面上的功夫。 倒也没有长歪,就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更别提心术机谋。 黎远山想到自家傻儿子被郭妙婉骗得团团转,就又是一阵心力交瘁。 而黎宵则是跟家人说清了他和郭妙婉的事情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甚至当晚还给郭妙婉写了一封酸唧唧的信,言明了他已经和家人说清了他们两个的事情,家中没有人反对。 还有便是他很想她。 黎宵用一手苍劲如游龙般的好字,写了一封别别扭扭的小学生情书。然后封起来,并没有命人带回去,这时候没有人能出腾农乡,他就时时刻刻地带在身上。 他依旧严防死守,不让村民们逃离,不让他们接触城中亲人。每天黄昏进山打猎,然后命人煮各种各样的肉糜粥。 带着护城卫们照顾城中百姓,也亲自/焚烧那些没能挺得过去的人的尸骨。 从不对情绪激动的民众发火动粗,也不许护城卫们伤人。 没过几天,这民怨依旧还在可已经没有人再试图攻击,或者出言羞辱黎宵了。 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质。他并不会说好听的,也不会画大饼,更不会表现得斗志昂扬,所以并不能鼓舞人心。 他在军营长大,可上面两个大哥都是一呼百应的大将军,不需要他做个带兵良将,他发展的方向却是潜伏和密探。 但他也不会表现得很丧,不会破罐子破摔,他能在郭妙婉的公主府内,连续几年当值从未出错从未迟到早退就能看出,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他做每一件事,哪怕是焚烧尸体,都会哪个本子记着谁家的谁,叫什么名字,剩下烧不尽的,也会专门收敛起来,然后再烧下一个。 这种能耐平常人也有,说白了叫做平庸。但是认真地平庸,持续地平庸,就会带着一种离奇地安抚能力。 会让人看着他便觉得,还没有不可挽回,一切都有条不紊,事情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半月时间,民众们的激动和怨恨,竟然就这么压下去了。 当然黎宵也会激动,比如有人不知好歹试图拉下护城卫的面巾的时候,黎宵也会大吼大叫。 但是这样的时候很少数,渐渐地连试图逃跑的人也没有了。 因为不管有没有用,黎宵每天命人拿着食盒,晨昏定省一样挨个帐篷送药,务必保证这些药,他们全都喝下去,吐了就再多灌一碗。 到后来,甚至会有熬不住的人,主动跟黎宵交代后事,言明自己想要葬在哪里。 而那些在暗中试图联系黎宵的旧部,也因为他的迂腐和平庸,觉得他是这些年,在公主府被郭妙婉给磨平了所有棱角,彻底对他失望。 皇帝和郭妙婉打的一网捞尽黎家残余旧部的算盘,居然落空了。郭妙婉每日都看着飞鸽传书送回的消息,简直怀疑黎宵要在腾农乡安家了。 她憋得不上不下,进宫两次,和皇帝两个人分析后面怎么办。 最后都没有结果,黎宵就像一个马车车轱辘的车轴,吱吱嘎嘎地转着,在身边的时候吵得要死,看着没什么用。 但是一旦放出去,短短一个月,他就变成了平衡各方的轴。腾农乡原先的护城卫统领,包括当地的官员,都对他服了,整天跟着他上山下河,烧尸熏艾。 郭妙婉等着雪中送炭,但是黎宵那边,眼见着都要春天了。 她有些暴躁,说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她眼瞧着日子还剩下两个月零几天,她得想个办法,让黎宵掉进雪里,她才能雪中送炭。 弹幕和郭妙婉一样暴躁,最近都开始各种抱怨。郭妙婉真是一丁点也不惯着,整天看着弹幕,谁说无聊了,没意思了,就直接劝退:“你别看了,回去写作业吧。” “赶紧取消关注,你整天这么闲,是没有工作吗?” “哎呦,那怎么着,黎宵不在,我还得原地给你翻个跟头表演一段儿?” “我的生活必须每天都是跌宕起伏吗?我就不能只吃饭睡觉上茅厕了?” 系统非常无语,人家直播都希望弹幕多多,趁机要点什么营养液地雷的,好兑换东西。 郭妙婉不稀罕那些玩意,直接在线劝退。 无聊的一月过去,伴着深秋一场雨传回来公主府的,不光有黎宵的近况,还有黎宵的情书。 整整三十封,郭妙婉光是看着,就觉得后脑勺冒凉风。 不光是异世之人觉得情书过时了,就连郭妙婉所在的这个民风还算开放的古代,都不兴这个了。 弹幕久违地兴奋刷了起来,平时被郭妙婉用现学现卖怼到自闭的那些人又跳了出来。 快快快,给我们康康小黎子都写了什么好登西! 太复古了黎宵真的太复古(捂脸 哎呦,还会写情书了。 快快快,拆开! 给我们看看! 郭妙婉这辈子没有收到过情书,就连她在风月场上的那些小心肝们,也知道她不吃这种酸路子,不如把她伺候舒服了讨她欢心更直接。 所以她没有碰。 弹幕急得上窜下跳,最后数不清的营养液地雷和火箭/炮,甚至还有郭妙婉从没见过的深水鱼/雷刷进来的时候,连系统都震惊了。 系统难得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些都是能够直接用的。 郭妙婉不知道直接能用的地雷手榴/弹甚至是深水鱼/雷都能干什么,依旧不稀罕。 系统又提醒了下:营养液有好几千下月要过期了。 上个月马上过期的,郭妙婉都分给下人喝了,反正黎宵试过了,这东西没有坏处,还对身体好。 “这个月又有这么多要过期?” 系统:是的,请宿主尽快使用。 郭妙婉实在不怎么稀罕,她见下人喝了,也没什么效果,只当是普通营养药。 她把弹幕吊到要顺着屏幕爬出来,才伸出染了蔻丹的指尖,在信上拨了拨,然后按照日期拿起来一封。 打开之后,郭妙婉打开了一个奇妙的夜晚。 她先是嫌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但第一封看完之后,却有些震惊。 他们的奸情这就告诉了黎远山?还不把病中的黎远山直接气死。 第一封结尾的思念,还表达得挺隐晦的。 但是接下来的就不那么隐晦了,黎宵开始写一些琐碎的事情。 郭妙婉很大方地开了语言转换,以便弹幕都能看明白黎宵写了些什么。 九月初二:我在山上看到了一朵非常红非常大的野花,我想到了你。 弹幕:油壶,他这是在暗示公主很野? 九月初七:我猎了一头鹿,很美,很肥,想到了你。 弹幕:……他想法很危险啊。 九月初十:我今天被吐口水了,这个护城卫统领当得怎么比皇城的护城卫统领还难?我居然怀念在你身边当值,真的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站着就行了。 弹幕:……所以他以前当值那一副认真的样子,其实是在划水吗? 九月十五:半夜我的窗子被一个孩子敲响,她说她要找娘亲,可她娘亲已经在昨天被我给埋了。我怎么办,天呐,我好想回去,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说她娘亲死了,她把我挠了。 弹幕:又想哭又想笑。 九月二十:死的人越来越多,皇城的太医到底有没有在研究药方,这病症并不算凶狠,得上之后,大多是吃不进东西生生熬死的。公主,你能不能催催他们啊。 弹幕:……真的,公主你催催吧! 九月二十一:我母亲快要熬不住了,我心中好慌。我今天狩猎频频射偏,没有肉糜粥了。我妹妹也吵着要见母亲,说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一眼,可母亲已经不能起身了。对不起,今天没有时间想到你。 这是最后一封,郭妙婉放下书信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 弹幕上哭成一片,黎宵的字迹工整漂亮,叙述很琐碎,但是这些很琐碎的东西,却很真实。 郭妙婉见过数不清的大臣描述灾情的奏章,皇帝时常会要她代笔批阅自己偷懒,因为她模仿人的笔迹从无错漏。 但是那些大臣的描述,全都是什么饿殍遍地,流民凄苦,却没有一丝一毫,能够触动人心。 郭妙婉每每见了,心中毫无波澜。 但是黎宵的描述,却细碎到你能想象到,午夜想娘亲的孩子,是怎么小声地哀求。 郭妙婉深夜未睡,弹幕也全都没有休息,都在帮郭妙婉想办法。 郭妙婉不是医师,她研制不出药方。但是她将黎宵送来的信,关于那些患病者细节的描述,又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她掐头去尾,把那封信给撕得只剩患病者的症状描述,压在了枕头下面。 郭妙婉没有心怀天下的慈悲,但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乘车进宫,将太医院好生闹了一番,又将黎宵描述的那些关于患病者的反应,给太医令看了。 然后又进了宫,跟皇帝商议了一阵子。 仅仅两天,太医院被逼出了三个不同的药方,准备送去腾农乡尝试。 他们本来是不敢这样给出不确定的方子的,他们没人能背得起人命。但郭妙婉出面逼迫,这罪责往后即便是出了,他们也能推托到郭妙婉的身上。 反倒是太医令这一次,对着郭妙婉恭恭敬敬行礼,他在公主府这么多年,唯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郭妙婉又专程去了一趟太子东宫,跟他借人。 太子自然无不应允,只是说:“可这样实在冒险,若出事……” “若出事就算我头上,”郭妙婉淡定地喝着茶,说:“反正我早已经‘盛名’在外,身上背的人命无数,不差这一点。” “若成了,太子哥哥,你可不要再在父皇面前,说不是你的主意了。” 太子表情有些为难,“我不想让你替我担着,父皇不满意,将我废了便是,反正我也……” “太子哥哥。”郭妙婉将杯盏重重放下,将太子的话堵回去。 “莫要再说这样的话,”郭妙婉说:“父皇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太子抿唇,一张本就看上去绵软的脸,更是露出一股任人拿捏之感。 郭妙婉笑了笑,看着太子承诺:“就算以后父皇不在,也还有我。” 太子顿时激动得嘴唇颤了颤,然后点了点头。 郭妙婉收到黎宵来信的第三天,三个药方,几车药材,外加要过期的和没有过期的上万瓶从系统空间兑换出来的营养液,都朝着腾农乡进发。 日夜兼程,除去在路上买药的药材车有几辆落后,只用五天,便到了腾农乡。 彼时黎宵的母亲几乎油尽灯枯,黎宵听闻新的药方送来了,顿时激动地跑去吩咐人熬。 他也染病了,大部分的护城卫都染病了,所以黎宵现在连面巾都不戴了,也进不了城了。 但他还是护城卫统领,远远地令人开始架起大锅换药方,三个药方一起熬,百姓自愿尝试,不敢喝的便等着看其他人的效果。 而黎宵正要回去陪母亲的时候,一个女子将他叫住。 女子生得冷艳非常,正是被郭妙婉派出来的冉秋。 “公主有东西带给你。” 黎宵有些头晕目眩,其实他早就染病了,但是没有在信中说过。 起先大概是因为他身体好,症状很轻,但是这几日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他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黎宵其实觉得,他在这里回不去了。 他本来想要将那些书信亲手交给郭妙婉的,但是很多表达心中情感的,都没有送去,只送去了一些琐碎的。 他甚至庆幸,趁着他们还没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他没了,公主也不至于太伤心。 所以乍一听公主有带东西给他,黎宵还愣了愣。 一月来,她从未送来任何消息,黎宵其实说不失望是假的。 虽然腾农乡距离皇城有七天路程,但飞鸽传书,也就两天不到。 但他没有收到过郭妙婉的书信,哪怕只言片语。黎宵再笨,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连他回来都是阴谋。 是皇帝想要他也跟着他家人,都死在腾农乡,而郭妙婉放他回来,也是皇帝的意思。 但他脑子晕乎乎地跟着陌生女子,走到一辆马车的面前,当那女子掀开箱子盖,黎宵看到满满一马车的熟悉的绿瓶子的时候——他笑了。 虚弱地,眼中泪盈盈地笑了。 他知道这是补药,喝下去身上暖洋洋的,比老参汤还要金贵。 公主没有骗他。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讨厌这样!(公主你感动了吗,小黎子为...) 郭妙婉曾经拿这个骗黎宵说是鹤顶红, 又说是助兴药,当时黎宵真的恨死她了。 但是这一刻,黎宵是真的忍不住眼中水雾弥漫。 常言道, 锦上添花谁都会, 雪中送炭见真情。 郭妙婉哪知道自己创造没能创造出机会雪中送炭, 而等她搁置了自己的计划, 开始真心地想要尽自己的所能, 去帮一帮受灾百姓的时候, 她反倒给黎宵送去了“炭”。 黎宵伸手拿了一瓶, 仰头喝了。 感觉到熟悉的暖意从喉咙朝着四肢扩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居然瞬间便舒服了不少。 黎宵这些天哪怕逼着自己,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每每咽下一点, 就立刻会生出恶心感。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黎宵觉得喝了郭妙婉送来的药之后,他没有想要恶心呕吐的感觉,反倒是浑身暖洋洋的。 黎宵用衣服兜了一些, 朝着自己家的帐篷跑去。 黎宵没指望郭妙婉送来的补药, 真的能够有什么作用。但是他母亲已经快不行了, 好多天没能吃进去东西, 她整日围着被子,吵着冷。 这个药至少能够暖一暖她的身子, 哪怕是死, 黎宵也希望母亲走得不那么难受。 而且这深秋初冬的时节,早晚是真的很冷, 黎宵不知道这些人,包括他自己, 还能再坚持多久。但现在新的药方送来了,这药至少能暖暖身子,让他们尝试新的药方。 黎宵在战场上他见过肠穿肚烂的士兵爬过血路,最终得救。也见过失去四肢的人依旧在归家之后活得坚强。 因此不到最后入土之前,他不会放弃希望。 黎宵迅速跑回了安置黎家人的营帐,急匆匆地也顾不上和家人多说什么,只说:“父亲嫂嫂,这药有暖身的作用,你们快喝一点,也给母亲灌一点。” 黎远山再怎么倔强,现在坐也坐不住了。 他躺在床上,没什么力气爬起来洗漱,从来也不乱一丝的鬓发散乱,俨然一副油尽灯枯之势。 两个嫂嫂年轻一些,但也已经只能爬着走,她们神情麻木且透着绝望,烧尸的味道一日比一日浓郁,谁也预料不到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这种情境之下,整个黎家,唯一没有放弃仍在咬牙坚持的,只有黎宵。 黎宵将瓶子抖落在被子上,催促着家人快点喝。 然后又说:“朝中派人新送来了三个药方,我已经命人开始熬制了,说不定这一次能行呢!” 两个嫂子艰难地挪过来,木着脸去拿瓶子。 黎宵说:“我去命人将药分发给大家。” “宵儿,”黎远山开口,声音低哑,眼中透着浑浊和濒死的颓败,“照顾好你弟弟妹妹。” 黎宵喉间一哽,他想说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但他最后还是说:“我会的,他们在城中都很好。” 黎宵说完掀开门帘出去,手在袖口又摸了一瓶出来,拧开盖子,这一次慢慢地喝下去。 喝了之后,他并未将瓶子扔掉,而是揣在了怀中,距离他心口最近的位置上。 感情这个东西,在顺境之中,可能会被岁月侵蚀,被柴米油盐摧毁殆尽。但是在逆境之中,它就像是生长在峭壁缝隙的野草一般,不但经得住风吹雨打,甚至还能借着风播撒种子,随着春风洒满大地。 黎宵怀中揣着郭妙婉千里迢迢给他送来的药瓶子,心中的悸动正如他此刻因为奔跑乱跳的心脏。 他对郭妙婉的喜欢,在这“峭壁悬崖”的生死边缘,肆意生长,扎根进了坚硬的岩壁,开出了一朵颤巍巍的——名为爱意的花。 黎宵染病了不能进城,但是他指使着手下,将郭妙婉给他送的那整整两大箱子的补药,全都拉到城外,放到了安置民众的帐篷中间。然后哑着嗓子,对着大家说:“这是妙婉公主,自皇城中千里迢迢命人送来的,是补药,比老参汤还带劲,我已经喝过了。” 黎宵说着,当着患病灾民的面,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仰头喝进去。 “看,不会有呕吐的症状,多日无法进食的可以喝这个再撑一撑,” 黎宵说:“皇城的太医院这一次送来了三个方子,我已经命人架着大锅熬上了,我们不能放弃,城中还有亲人等着……咳咳咳……” 黎宵剧烈地咳了一阵子,眼泪都咳出来了。 已经有人犹犹豫豫地来拿药了,但是人数不多,毕竟郭妙婉恶名在外,单单是“妙婉公主派人送来”的这个名头,便已经吓退了许多人。 若不是黎宵现在有十足的公信力,没有百姓敢喝郭妙婉送的东西,谁知道她会不会掺了毒。 但是黎宵带头喝了,以身作则,并且喝不喝是他们的自由,车子就摆在那里,那些药也全都敞开放着。 于是陆陆续续地,有些人来拿。黎宵达到目的,又戴上了面巾,转头去和这一次皇城中派来的人交涉,商议着熬药和送药的具体事宜,还有随行的医师怎么能够避免感染。 临近入夜的时候,三种药方熬制出来的药,全都送到了帐篷里面,这一次,也是自愿喝或不喝。 毕竟这些药方,随行的医师也已经在下午的时候同百姓们言明,效用不能保证,太医院还在测试阶段。 但是有很多患病已久的,根本等不及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不喝要死,喝了真不行,倒也死个痛快。 因此分批尝试的人很多。 只有一些年轻的,能熬得住的,症状较轻的并没有贸然尝试任何的药物,在等其他人的反应。 黎宵依旧是身先士卒,他将三种药全都喝了。 并且黎家的人也非常支持黎宵,全都喝了。 等到整整三大锅汤药,被百姓分完,已经是深夜。 这片营地当中到了入夜,并不消停,患病者痛苦地哼叫和叹息,听起来让夜色更冷,人心结冰。 但是这一晚上,却格外地不消停,才过了丑时,营地当中便炸开了。 有百姓在服药之后,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黎宵也已经跑了几次茅厕,吐到胃袋绞痛,但还是咬着牙白着脸,迅速让人将火把点燃,照亮整个安置营。 此次随行的医师们也已经起来了,但是营帐里面的百姓却已经有人闹了起来。 “这到底是杀人还是救人!我老娘喝了药之后折腾了整整一晚了,她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来人啊,你们救救她吧,快救救她!” “我父亲也是,”另一个身量高些的汉子,从他自家的营帐里面冲出来,“昨天喝了药之后便开始了上吐下泻,现在账内已经待不了人了,你们不是医师吗,快想想办法!” 随行的两个小医师,都是太医院的新人,但凡是有点家世背景的,谁会来这种瘟疫横行的地方涉险? 他们带来的药出了问题,被民众一吼,其中一个便嗫嚅着说:“都说了药效不能保证,你们都是自愿喝的啊……” “你放屁,我们也是走投无路,现在出了问题,你们难道就没有应对之法吗?” “对对,没有解药吗?!” “快点配制解药……” 另一个医师稍微年长一些,也稳重一些,开口解释,“这些药物就是大量清瘟解毒的药物,本身是并没有毒性的,太医院的太医令亲自试药,就算是治不好你们的病症,也不会致命。” “你们出现了这种症状,还需要观察……啊!” “观察个屁!再观察观察,我老娘都死了!” 医师直接被群情激愤的民众扔药瓶子给打到了额头上。 医师捂着流血的额头,也恼了,吼道:“一定不是药的问题,你们想想你们有没有吃别的!” 黎宵也连忙让护城卫拦住了民众,不过人群中很快有人喊到:“是补药,是那些补药!我老娘和栓子他爹,都是吃了黎统领给的补药,才会出现这种症状的!” 黎宵顿时面色铁青,“我自己也喝了!” “你难道没有出现症状吗?我已经看着你和你家中人跑了好几次茅房了!” “就是,你为什么还包庇,那些补药你亲口说的,是妙婉公主送来的!” “妙婉公主如何歹毒,这天下谁人不知,你将她送来的药给我们吃,你到底是何居心!” “杀人了,杀人了啊!妙婉公主这是要让我们索性直接死在这里啊!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王法!” 民众们彻底沸反盈天,他们不能动黎宵,但是此刻不摧毁什么,又根本难以平愤,顿时拉帮结伙地朝着那放置补药的车冲过去—— “砸!给我砸!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能留着!” “妙婉公主早晚要遭到报应,她残害了多少忠良,今日又毒杀了多少百姓,老天爷都看着呢!” “都砸碎了,我等着看这个毒妇也染上恶疾……” 黎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但是这一瞬并非因为药物作用,而是这些根本不听解释,要毁掉那些补药的百姓。 但黎宵也知道,现在不能拦,他身为护城卫统领,护城卫一旦和百姓起了冲突,之前那种百姓四散而逃妄图传染别人的形势,便又会卷土重来。 “哗啦啦!” 是大片瓷瓶碎裂的声音,黎宵闭上眼,心中疼得要滴血一般。 之前公主给他喝,也只是一两瓶,这么多的药,不知道要耗费她多少精力财力。 就这么被糟践了,公主说不定还要背负更重的骂名,黎宵觉得自己喉间都涌上一股血腥,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 不过正在黎宵心中郁猝得几欲呕血的时候,突然传来百姓的痛呼声。放着药瓶的车上,一个女子站在闭合的箱子盖上,手持长鞭,甩得宛若游龙,哪个百姓敢上前,便会被她甩上一鞭。 “你们好不知好歹,”女子并没有戴面巾,一副根本不怕传染瘟疫的样子,“喂狗东西狗都知道摇尾巴,你们这是恩将仇报,连狗都不如。” “你们不配碰公主的东西!” 黎宵看去,便见站在车架箱子上的女子,正是白天将那些药交给她的女子,她自我介绍来着,黎宵顿了顿,想起来——她叫冉秋。 黎宵此刻都无法去震惊她将鞭子耍得多么漂亮,掌控力这么强,定然是十分内力深厚。 黎宵现在只庆幸,他不能站出来去护着那些药的时候,有人能够护住。 “护城卫,护城卫不管吗!” “这是哪里来的乡野蛮女!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她定然是妙婉公主的人,纵容手下殴打平民百姓,果然是妙婉公主的作风!” 黎宵带着护城卫拉开了百姓,心力交瘁,实在忍不住,跑到旁边去干呕。 百姓们见状,更是越吵越厉害,一时间整个安置营中喧闹不止,到处都是哭诉和抱怨。 黎宵已经吐不出什么了,一整天他只喝了几瓶补药,还有那些汤药。 但是黎宵即便是到现在,也绝不认为,是郭妙婉送来的那些补药出了问题。 他并非因为现如今爱慕她,所以偏帮。在黎宵的认知里,错了就是错了,对就是对,这些补药绝对没有问题,他之前喝过的! 不过他现在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黎宵吐完面色更白,擦了嘴回来,准备继续和护城卫一起压制民众。却见民众不知为什么,彻底疯了一样,居然开始和护城卫动起手来。 “死人了,死人了,你们居然还护着那些药,难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吗!” “圣上向来疼爱妙婉公主,那毒妇不知道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连圣上也想要我们死呢!” 黎宵听到人群中传出了这样的话,眉头顿时狠狠皱起来。果然现如今已经毫无理智的民众们,这次完全压制不住了,甚至有人抄起了家伙,朝着护城卫抡去。 黎宵走近一些,他手脚发凉,连骨缝里面都开始发冷。他整个人都在颤,但是他居然离奇的镇静。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大哥教他潜伏,作为一个军探,最重要的,便是绝对要耐心,要冷静,要果决。 黎宵没有直接冲进人群,加入已经开始的混战,而是绕过冲突的两拨人,直接进了那个因为家人死了,正在崩溃地嚎哭不止的营帐之中。 死的是一个老太太,面容枯槁,像一把干瘪的柴。 她身边一对小夫妻正哭得撕心裂肺,黎宵走进去察看,两夫妻看到他之后,便开始大吼大叫。 “你还想怎么样!黎统领,我看你就是公主的走狗!” “滚出去!滚出去!啊啊啊娘啊!” 黎宵被男子推搡了下,执着地要朝着里面进,“让我看看她。” “看什么,看什么,你这个帮凶,公主的恶犬!” “滚啊——” 黎宵还是执着地撞进去,扑跪在死去的老太太面前,检查她身上的异样。 那些人都说吃了公主送的药,会上吐下泻,但是这老太太的周身,并没有异味和脏污。 他顺着她的手臂找下去,然后在她尚未僵硬的手中,发现了完整的药瓶。 还未打开的。 黎宵面上闪过狂喜。 “哗啦!” 下一瞬,他身后这老太太的女儿,将一个原本盛装咸菜的坛子,敲碎在了黎宵的头上。 黎宵本就头晕目眩,这一下,几乎要直接栽倒。 但是他居然咬着牙站起来了,对着那个敲了他的头之后,抖着手站在那发傻的女子说:“你娘她没喝药。” 黎宵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头上有一股热流顺着脸涌下来,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黎宵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血,现在满心的愤怒和喜悦交织,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然后那个砸他的女子,就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生的尖叫。 “啊——” 这一声实在是太凄厉且绵长,又因为方向正是出人命的地方,正在冲突的众人逐渐全都回过头来看。 “杀……杀人了!” 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医师颤巍巍地喊道。 众人手上的动作全都停了,他们看着黎宵摇摇晃晃地从营帐中走出来,手中举着一个染了血的瓶子。 他说:“老太太没喝药。” 黎宵踉跄了一下,又抬手抹了一下脸上源源不断的血迹。 火光映在他鲜血横流的脸上,让他看上去简直像个地狱爬出来索命的修罗恶鬼。 黎宵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冷。 他一点点地,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吼道:“她没喝这个药!她是因为没有喝才死的!” 众人全都凝固了一般地看着他,这一瞬这一片营地除了火把燃烧的滋啦声,便是夜里扰人清梦的虫鸣。 黎宵举着从那个老太太手中抠出的瓶子,展示给众人看,然后单手拨开了瓶塞,当着众人的面,仰头喝下。 他用染血的手抹了一把嘴。 用那副修罗恶鬼一样的模样,环视众人说:“妙婉公主,从未纵容手下欺压过平民百姓!” “这不是毒药,”黎宵说:“这药……我在公主府便喝过的。” 他说着踉跄了一步,终于坚持不住,又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软倒在地上。 场中的时间像是被按下的暂停,众人的表情停留在震惊畏惧和恍然大悟。 而远在皇城的郭妙婉和弹幕,也盯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连弹幕都被黎宵这样惊到了好一会没有人发言。 直到郭妙婉对着面前用深水鱼/雷和系统兑换的投屏弹幕+远程摄像,发出了一声嗤笑。 低骂了一句:“脑子有病。”然后毫无公德心地关掉了远程摄像,端起一杯茶若无其事地喝起来,弹幕这才回过神。开始疯狂地刷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我的小黎子! 宝儿也太惨了,卧槽,这些愚民! 天啊天啊,他也太惨了,他在帮着公主洗白吗! 我天,我到今天,才get到黎宵的帅! 太帅了卧槽,他怎么能这么帅! 太草了太草了,我要哭了,我不管,我要哭了。 公主你感动了吗,小黎子为你正名! …… 弹幕刷得疯了,也有部分表示没看够,让郭妙婉再开远程摄像。 但是郭妙婉慢悠悠地喝着茶,表情无动于衷地道:“一群傻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表现得太过若无其事,以至于弹幕开始刷她冷血无情,不配黎宵正名。 但是若现在但凡是辛鹅和甘芙有一个人在,就能看出郭妙婉的不对。 她连放在桌上的茶盏,都规规矩矩地放回水雾熏染了一圈的位置,这太紧绷,也太刻意。 这种情况,在郭妙婉身上,好久没有出现过。 但是辛鹅和甘芙却曾经每天都看着,在郭妙婉十一岁那年出事之后被救回来的时候,她每天都会这样。 她会规规矩矩地吃饭睡觉,不做错任何事情,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因为在她被抓被关的时候,做错事情,哪怕放错了一个杯子,都是会被打被折磨的。 那是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那是在用平静,掩饰她内心的无措。 很快郭妙婉说了一声:“我困了,我睡了。”便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强行隔绝了弹幕。 但她缩在被子里的手,却无声地抓紧了她身下的被褥,她却实在无措。郭妙婉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无措过了。 为她舍生忘死的人很多,例如她的死士。惧怕她憎恨她的人也很多,多到数不清。 郭妙婉并没有怎么感动黎宵的举动,她的反应是无措,也是抗拒。 她甚至反感黎宵这样的维护,这根本没有必要,她从来不需要这个,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是皇帝手中刀,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虚名。 她将来还要做太子的刀,她何必在意这个? 郭妙婉闭着眼皱着眉,她讨厌黎宵总是自作主张,总是不按照她划出的路线去走! 她讨厌这样! 而黎宵昏死之后,一直被追着打的小医师,这时候也忍不住出声道:“你们这些愚民!愚民!” “这一次太医院之所以这么快给出了三个方子,便是妙婉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逼迫太医院出的药方!又亲自命人护送!” 另一个捂着头的医师也说:“若非如此,等到一两个月太医院测试之后出了万无一失的药方,即便是送来了控制住了瘟疫,你们这些人,也早就死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说什么?(那我能求公主把你赏给我吗...) 闹事的百姓们彻底愣了, 有护城卫将昏死的黎宵扶起来,对着百姓喊道:“黎统领对你们那么好!你们居然攻击他,你们真的是愚民!” 百姓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正在这时候, 再度有患病的人被家人发现离世。 而这个人, 又恰好也是不相信妙婉公主, 没有喝过妙婉公主送来的补药的。 百姓们这一次都开始慌张起来, 他们还能闹得动的人当中, 有些甚至都没有喝那些太医院送来的汤药, 等着看其他人喝过的反应呢。 而现在他们发现妙婉公主送来的药才是保命的关键, 可是就在刚刚, 他们将那些保命的补药给砸了。 虽然砸得不多,但是……他们看着站在药箱子上面, 手持长鞭正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冷艳女子, 顿时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畏惧和慌张。 她不可能再分给他们药了。 整个营地都乱了,没有参与闹事的,发现补药的重要性, 都疯狂地涌过来要拿补药。但是冉秋在箱子上站着, 谁也动不了她分毫, 谁也拿不到药。 而黎宵昏死之后, 护城卫也不再帮着百姓们,将黎宵送到帐篷之中, 要医师去给他查看伤势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 等到第二天早上,黎宵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 百姓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纷纷来黎家的营帐前面, 给他道歉。 黎宵头顶围着布巾出来,面色阴沉得厉害,他的母亲昨晚上喝了几瓶补药,又吃了药之后,今早上已经能够喝进去粥了。 他看着这些面上凄苦,实则是因为知道了公主送来的补药是好东西,因为冉秋半点不通融谁也不肯再给,这才不得不来对着他低头的人,心里这瞬间的悲凉和愤怒都让他觉得厌恶。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人是真心实意地道歉,但是这样的人在少数,黎宵现在是彻底见识了一番人性险恶。 他在自家的营帐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说:“跟我道歉没有用,东西是妙婉公主送来的,我已经说过了,那东西比参汤还金贵,可你们不信,还是砸了。” 众人面上顿时又露出了哀求之色,有两个已经跪下了,因为自家的亲人状态越来越差,急需补物来救命。 黎宵从来都不是个心冷之人,但是这件事关乎妙婉公主的名声,虽然郭妙婉其实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但在黎宵这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于是他顿了片刻,进了营帐里,再出来便拿出了一件纯白的披风。他将黎远山的笔墨也拿出来,然后带着来道歉的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放补药的车边走去。 站在车边,黎宵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并不知道情况好转的人,到底是吃了哪一种药而好转。” “但以我和我母亲的亲身尝试,我们将皇城送来的三种药方熬制的药全都吃了,当然也喝了妙婉公主送来的补药。” 黎宵面色苍白,额头上的伤阵阵抽痛,他皱了皱眉,将披风扑在了车辕上,笔墨放在了旁边。 “是你们不识好人心,口出恶言污蔑,还砸碎了救命的药物,”黎宵每说一个字,百姓们的面色就更加灰败下去。 毕竟郭妙婉送来的东西,并非朝廷的药方,这是额外的东西,就算黎宵不给他们,他们也完全没有办法。 有人哭求,有人双手作揖。 黎宵冷着脸说:“但公主之所以送了这么多金贵的药过来,为的便是救人,我不能私自违抗公主的命令,所以药还是会分给你们,” 百姓立刻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大呼公主千岁。 黎宵继续道:“不过昨天闹事的和口出恶言的人,你们必须在这披风之上写下致歉词,才能领药。” 黎宵的话音一落,百姓还没等说什么,站在药箱上一整晚不肯开晴的冉秋不干了。 “凭什么!这等恶民不配用公主送的药!” 她说着,长鞭甩动,在半空之中猎猎作响。百姓们整夜可是有不少人见识了这鞭子的威力,纷纷退后。 黎宵回头皱眉看着冉秋,“你下来。” “我不下!”冉秋长在山里,是非观不健全,性子火爆认知非黑即白。 她觉得这些人不配,就真的能够看着人去死还拍手叫好。 否则剧情中她也不会跟着弓烨然那样的人身边,不分青红皂白按着他的意愿去做事,帮着他扫清一切朝上爬的障碍了。 而冉秋现在是跟着郭妙婉的,在她的认知中,谁对她好,她便要护着谁。郭妙婉让她见识了什么才是真的好,她现在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护着郭妙婉,包括她的东西。 “公主没跟你说,来了这边是协助我,必须听我的吗?”黎宵问。 冉秋一时间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狡辩,因为公主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让她送药去,若有事听凭黎宵的。 “可你根本不护着公主,你护着这些愚民,糟践公主的东西!” 冉秋挥动鞭子,“我绝不给他们一瓶药!” 黎宵自己就挺轴的,他就没见过比自己还轴的。 两个轴碰到一起,要是转动的方向不一样,那是必然要擦出火花的。 不过这火花,不是男女间的那一种,而是刀兵之上的那一种。 黎宵也不跟冉秋废话,救人还是最要紧,他至少知道什么样,才是真的维护郭妙婉。 于是他直接抽了腰间佩剑,然后纵身一跃上了马车,直接和冉秋动起手来。 冉秋本来不将黎宵放在眼中,论动武,她还没有服过谁。 而黎宵的招式和他自身的性格一样,看上去实在是平平无奇,毫不花哨。只是非常寻常的挑、刺、劈、砍。 一见两个人动起手了,百姓们顿时离得远远的,免得被殃及池鱼。 他们也都怀疑黎统领到底行不行,他们都没有见过黎宵动手。此刻见了他动手,也不见多么迅疾,反倒是招式有些慢吞吞的,他们不会武的,都能看得清,顿时更担心了。 冉秋的鞭子却耍得虎虎生风,鞭稍在不断地撕裂空气,传出咻咻迅疾的声响。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无论持鞭的挥鞭多迅猛,角度多么刁钻,都没有一下,能够落实在黎宵的身上。 冉秋每每都在鞭子要落在黎宵身上的时候,被他的招式逼着必须翻转手腕的力度,撤回鞭子,否则手臂会被黎宵刺穿。 如此几番,两个人从车上打到了地上。 冉秋的面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黎宵则是一边拆她的招数,一边闷咳,还有时间对着身后给他加油的护城卫说:“看着他们写了致歉词才能分发药物。” “你这是什么路子?” 冉秋鞭子被生生砍断了一截。 她面色剧变,慢慢被黎宵压着退到人群之后。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昨天那些人砸公主的药,你不出手拦着!” “你……” 冉秋手腕被黎宵手中剑刃敲了一下,她的整条手臂都随着剑身的抖动麻掉了,长鞭脱手被黎宵挑飞。 接着他迅疾近了冉秋的身,膝盖顶在冉秋的膝弯,刀从冉秋的身后架在她的后颈之上。冉秋居然不查跪地,感受到了后颈冰凉的刀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自小和门中师兄弟斗狠,就没有输过,她练武一直都很吃辛苦的,她也没有在谁的手上这样毫无还手之力过! 黎宵闷咳一声说:“别闹了。” “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冉秋虽然很不甘,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在她的认知之中,输家是要听凭处置的。 黎宵的额头白布上,又渗出了一点红,听了冉秋的话,脑袋更疼了。 他收了长剑,还剑入鞘。 “起来吧。”他看向车那边,招呼两个护城卫过来,问道:“今晨的药熬了吗?” “已经熬上了,要中午才能派发。”这个护城卫年纪不大,也是第一次看着黎宵动手,惊艳的视线藏都藏不住。 “黎统领,没事儿的时候教我们两招吧!” 黎宵用一块手帕堵着嘴,咳了一声点头,“快去吧,命人上山多弄些艾草回来,连着杆子一起烧起来。” “是!” 那护城卫走了,冉秋站起来,虽然被打服了,但还是不解:“你昨晚为什么不护着公主的药?” “因为那时候真相最重要,况且……咳咳咳,我病了。” “你病了还这么厉害!”冉秋的佩服突如其来,“那等你好了,我也用长剑,我们再比一场!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剑,我居然看不懂你的路数!” 黎宵看了她一眼,不太愿意搭理她,他自己脑子都不太好使,他居然嫌弃冉秋脑子不好使。 “你一直没有戴布巾堵住口鼻,在疫情没有控制住之前,不能进城了。”黎宵不太客气地指使她:“我病了,你替我去山中打猎吧,猎回来交给伙头煮粥。” 打猎对于冉秋不算什么,她呆愣的点头“嗯”了一声,但是没有马上去,而是跟在黎宵的身后,“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黎宵脚步站定,皱眉看她:“什么?” “你是公主的姘头之一吗?”冉秋问。 黎宵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咳了一串,然后瞪着冉秋,语气很重道:“我不是!” 冉秋“哦”了一声,点头道:“我看着也不太像……公主喜欢那种都很弱。” 黎宵被气得转身就走。 冉秋又说道:“那我能求公主把你赏给我吗?” 黎宵:“……你说什么?!”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赐婚的圣旨(这一次怕是也是不被毒死不...) “公主答应我, 只要我跟着她,以后我有了想要的人,只需要和她说一声就好了。” 冉秋顶着一张美艳的脸, 用纯真的语气说:“我之前喜欢的人很弱, 他很坏, 不顾我的死活。” “我觉得你很强, 又很俊, 我喜欢, 我想要你。” 黎宵张口结舌地动了动嘴唇, 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能说不愧是跟着公主的人吗, 这种话对着男子这么随便地说出来, 天底下除了郭妙婉,也就剩下郭妙婉身边的这些奇人了。 见黎宵表情变幻不吭声, 冉秋又说:“我觉得告诉公主之前, 我还是先问你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练武。” 黎宵转过身,表情十分郑重地看着冉秋说:“我不喜欢小不点, 而且我不是公主的姘头, 我已经和她互许终身, 我们会是夫妻。” 冉秋艳红的唇微微张着, 十分震惊:“我不小了……再说公主没说过她和你要做夫妻啊,她明明前些天才让辛鹅姐姐和甘芙姐姐给她的相好们送东西安抚他们呢。” 冉秋说:“我还跟着去了呢, 他们个个都好美的, 公主说等过了这一阵子,她就会去看他们呢。” “你说……什么?”黎宵此刻的表情白得都有点泛青。 冉秋说完了之后, 看着黎宵说:“那你要做驸马吗?” 黎宵眼神有些沉,他有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此刻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知道冉秋说的,大概率是真的。他一瞬间心中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关于郭妙婉为什么骗他的阴谋。 但最后他把这些想法全都压下去了。 他不信。 或者说不全信。 无论是什么样,他从来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要亲口去问郭妙婉,她亲口承认了才算。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和开始纷乱的情绪都压下去。 没有回答冉秋的问题,瞪了她一眼说:“小小年纪少胡思乱想,不许跟公主说你要我,我不喜欢你!” 他说着转身便走,冉秋撇嘴,嘟囔:“我都说了我不小,我和公主一样大的……” 但是她随即又冲着黎宵身后喊:“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还不喜欢你了呢!” 冉秋进山去打猎了。 黎宵被气得回营帐趴着去了。 不过他趴了没有一会儿,黎远山从外面回来了。推了推他,说道:“宵儿,为父有些话要跟你说,关于当年黎家势落,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吗?” 昨天他们喝了补药,还有太医院开来的那些药方,一家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 黎宵坐起来,心中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但是他确实很好奇当年的那些事情。 黎远山一直不肯告诉黎宵,这一次他却不得不说了,他怕黎宵被那个毒妇给骗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于是他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将这件事和黎宵说了。 “父亲是说,当年是公主模仿了父亲的笔迹和南沽国的军将书信往来,黎家才会势落?” 黎宵语气艰涩,这片刻的功夫,就哑得厉害。 黎远山点头,“那些书信掺杂在你哥哥给我的家书之中,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笔迹……虽然并没有军情之类的内容,只像是亲近一些朋友的书信往来。但当朝兵部尚书与正在交战的国家军将书信往来,这种罪,说重了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黎远山苦口婆心道:“宵儿,郭妙婉不可能喜欢你。” “你莫要被骗了,父亲说这些,也不是要你复仇,”黎远山同时也将当时黎家因何成了皇帝眼中钉肉中刺的事情说了。 “是为父当年被手中权势迷了心神,几度越了雷池,”黎远山叹息一般地说:“没有帝王能容得下这样的臣子,黎家势落三载,父亲早已经看清了一切。” “宵儿,现在父亲唯一的希望,便是黎家所有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黎宵盯着黎远山的嘴,看着他嘴唇开开合合,却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他心中像是有一柄刀在绞着,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才会觉得郭妙婉喜欢他。 可他到底有什么值得好骗的? 他一家人的命,他的命,对于郭妙婉来说,想要取,简直轻而易举。她何必要大费周章,这般迂回曲折地要他们的命? 黎宵是个一根筋的人,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冉秋说的那些事,加上黎远山今天和他说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吓跑。会恨极,会疯狂地想要去复仇。 但是黎宵将自己脱离了事件的中心,对对错错地在心中衡量了一番,他是真的想不通郭妙婉和皇帝,既然想要他们死,为什么不干脆给个痛快。 他甚至在对郭妙婉掺杂了一些私情之后,他已经无法纯粹地因为郭妙婉对他的迫害,来强烈憎恨这个人。 因为黎宵越是想,越觉得到处都是疑点重重。 郭妙婉当年做的那件事,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连黎远山也说,她是皇帝的手中刀。 他要亲口问了,再决定要如何。 且人这个东西,付出的感情真的能够收回吗? 至少黎宵这个一根筋的脑子,是没有办法收放自如的。况且他是知道郭妙婉有多么恶劣的情况之下,还忍不住对着她产生妄念的。 因此哪怕这些事情一起如山般积压而下,他也没法不想她,甚至因为想要弄清楚,想得更厉害。 她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 黎宵想不通,就一直想。 一整天,百姓们领了药,也喝了汤药,致歉词和感谢词写满了整个披风。冉秋去山上狩猎回来,拖回来了一只鹿,入夜所有人都喝上了肉糜粥。 黎宵却因为头部受伤在营帐里躺了一整天,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等到他真的睡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彼时那些上吐下泻症状的百姓,已经能吃得下东西了。人只要能吃东西,就有力气,他们都意识到,他们这应该是熬过来了。 不过黎家的人,除了黎宵之外,就都睡不着了。 “完了,老三的倔驴劲儿又上来了。”好一些的黎夫人,靠在床边上伸手捶了下身边的黎远山。 “你说你,告诉他那件事儿作什么……” “我那不是怕他被骗吗?郭妙婉是什么人?”黎远山说:“她的手段能玩死老三还让他感恩戴德。” “哎……可怜了我的傻儿子,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呢。和云娘定亲那么多年,也没见他给人家摘过一朵花,我可是天天晚上瞧见他给人家公主写信呢。” 黎远山哼了一声,“有什么用,他还幻想着娶她,郭妙婉怎么肯?怕是利用他之后就会甩了。与其让他被人骗得像个傻子,不如我亲自给他当头棒喝。” 布帘隔着的两个嫂嫂也醒了,大嫂这时候也开口说话:“可是……我瞧见他连喝空的药瓶子都不扔呢,得多喜欢公主啊。他小时候养了条毒蛇,被咬了多少次,毒昏了多少次也不肯放生,最后还是怕他被毒死了,他大哥给偷偷扔了呢。” 一家人的担忧无非就一样,黎宵怕是很难收心思。 他是个看上去性子平和,表面清风霁月,实则是个想做什么,认定了什么,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蛮牛。 这一次怕是也是不被毒死不罢休。 黎宵一整夜睡得居然还算安稳,因为药物起效,他又身体底子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状态好了许多。头顶上的伤也结痂了,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起床之后去外面巡视了一圈,百姓们也纷纷都开始见好,浓郁的汤药味道,弥漫在整个安置营中。郭妙婉送来的那些补药,还剩下不到半箱,专门有两个护城卫在那里看着。 两个医师忙里忙外,疫情得到了控制,说明他们也不会轻易的感染甚至是死在这里了。这一次还能带功回朝,算是走了一招险棋大获全胜。 他们态度也好多了,甚至在给百姓看一些其他的陈年旧疾。 再观察个几天,这件事就能派人上报朝廷。瘟疫得到了遏制,百姓们有了希望,一个个都不像那天晚上一样疯狂,每个人面上也都带上了笑意。 冉秋大清早的就猎了十几只兔子,见黎宵起来,邀功请赏一般地冲过来,问:“你看我猎了这么多东西,也煮粥吗!” 黎宵看了一眼,确实不少,他笑了笑,难得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冉秋顿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自小长在冉剑庄,慕强的性子刻在骨子里。冉剑庄便是谁能打谁有话语权,她被黎宵打败,却对黎宵产生好感,是理所当然。 她对黎宵的印象非常好,因为黎宵武艺强,还能帮公主博得好名声。冉秋看了那百姓们写的致歉和感谢的披风,也早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黎宵的处理方式才是对的。 因此慕强的脸上又加了一份敬佩,黎宵一夸她,她小尾巴可不是翘起来了。 冉秋的胜负欲也被激起,“我听护城卫们说,你也擅长打猎,等到以后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吧!” 黎宵笑着点头,“可以,你确实挺厉害的,自小便习武了吧?” “是啊,我阿爹自小便教我各种武艺,他很疼我的!” 黎宵点头,说道:“那你肯定也会烤兔子,今天这些兔子就烤了吧,城中有些孩子们,他们肯定喜欢吃。” 冉秋很快被黎宵给打发走去烤兔子了。 黎宵面上笑意也慢慢地散了。 他忧心忡忡,本来至少能认真地当值做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瘟疫初步控制住了,他父亲又和他说了那些,他现在行走坐卧,满脑子都是郭妙婉。 而郭妙婉却没想他,弹幕都在求郭妙婉开远程监控,想要看看黎宵的现状。 但是郭妙婉自从那夜之后,便死活不肯再开,反倒是整日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像个真闺秀。 弹幕和系统一样疑惑,难道郭妙婉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每次这么问的时候,郭妙婉便会说:“急什么,不急,我有数。” 弹幕虽然相信她真的有数,但又实在想要知道黎宵的现状,可是他们撼动不了郭妙婉分毫。 而腾农乡的瘟疫彻底控制住的时候,黎宵派人将消息送出去。 但是没等到皇城收到他的消息,他先收到了圣旨。 是皇帝赐婚的圣旨。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见了我这么害怕(对不起,我就是……太想你...) 这天天气特别冷, 过了十月中旬,进入了初冬,早晚的温差巨大。 黎宵正在和护城卫们一起, 将城外的百姓朝着城内迁入。他们症状轻的已经全部消失, 稍重的现在也正在恢复, 无需再与城中的亲人进行分隔。 城门打开, 多日没有相见的亲人相拥而泣, 不幸死去的, 城中没能等到亲人归来的人, 痛哭失声。 赐婚的圣旨就是在这时候送到的, 传旨的是宫中太监副统领, 一共两份圣旨,一份是赐婚, 已经把黎家一家吓个半死。 一份则是对于当年黎家的案子提了一句已经着人查清, 当年那些书信确有隐情,直接给黎家翻了案,派的人是来接黎家全家回皇城的。 一时间莫说是整个黎家, 连腾农乡的百姓和当地官员都好生震动了一番。 黎家的案子这么多年了, 所有人都以为没有希望了。冷嘲热讽, 树倒猢狲散, 甚至落井下石踩一脚的都做完了,但是皇帝一道圣旨, 一句话, 说翻就翻了。 这一次明里暗里蠢蠢欲动的,还有在黎家落难的时候做壁上观的人, 全都被皇帝摆了一道。 黎宵和他的父亲黎远山分别接旨之后,母亲和嫂嫂们还有两个孩子, 也是喜极而泣。 黎宵手中攥着赐婚圣旨,太监宣读的时候他几乎震惊到耳鸣,根本没能听清楚。 他只知道,皇帝赐婚了,他要做郭妙婉的驸马了。 但是……等到太监宣读完了,恭敬地带着笑容来扶黎远山的时候,黎宵却依旧跪在地上,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上面如之前郭妙婉和皇帝商议的一样,洋洋洒洒写的全都是郭妙婉对他的痴情如何撼动君王。 黎宵心中这些天的郁猝和难过,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排山倒海地倾泻在了这明黄的圣旨之上,停留在圣旨的末尾,一句定于“腊月十二日完婚”上面。 腊月十二日,是他的生辰,这个婚期,虽然有些紧,但是一定是郭妙婉挑的日子。 黎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有很多话想要问郭妙婉,但是那些话,无论回答是什么,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他们就要成婚了。 而黎宵除了皇帝是因为不忍妙婉公主的驸马太过身份低微,给他们家翻了案之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他这一次,真的欠了郭妙婉。 黎远山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他比黎宵还震惊。郭妙婉居然真的喜欢他那傻儿子,甚至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 而就在黎家接旨之后的当天晚上,黎宵便卸任将后续工作交接给其他人,连夜坐上了皇帝派来接黎家的马车,朝着皇城而去。 彼时郭妙婉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估摸着时间,手指不断地敲击在桌子上,已经敲了足有半个时辰了。 弹幕都被她给敲烦了,闹起来。但是他们闹也没有用,无论他们作什么,是辱骂还是砸/雷,郭妙婉都不肯开远程摄像。只是这样撑着手臂,似乎在等着什么。 终于,投屏在郭妙婉面前桌子上的系统屏幕鲜红标粗的红字滚动而过,系统的播报音也同时响起—— “根据检测,任务对象恨意值下滑两颗星,目前所剩恨意值为半颗星,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播报结束,郭妙婉才终于露出了笑意。 弹幕迅速刷起来。 卧槽!卧槽!一下下滑了两颗星! 要成功了嘛!这么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就说公主在等什么,啊啊啊啊啊—— 怎么回事,我漏过了什么,公主现在为什么笑,怎么了啊,求课代表! 系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不想八卦。 最后还是郭妙婉好心地开口解释了一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算算时间,赐婚的圣旨,和他们家翻案的圣旨,都一块儿到了而已。” 弹幕再度疯狂,郭妙婉却只是嘴角带着浅笑。 不过很快,她的笑意又收了点,她查看屏幕,居然还剩下半颗星。 问题出在哪里? 按理说这一场虽然她算漏了黎宵的反应,也没能捞上太多的大鱼,但是根据飞鸽传书回来的状况,一切也并没有脱离预期太多。 黎宵染病这件事,和她送去的药正好救命这件事,堆叠上赐婚的圣旨和黎家翻案,黎宵的心中不该还剩下憎恨。 他还有哪里不满意? 郭妙婉甚至算到了黎远山知道了黎宵要跟她好,会告诉黎宵当年的事情。 这没有什么,当年的事情,她脱不开干系,但也并不能全怪到她的头上。 君要臣死的事情,能怪她一个写了几封信的人? 这件事黎宵不会想不明白,那问题出在哪里? 郭妙婉把从系统出现之后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想到第二天又头疼起来,也没有想出缘由。 于是她觉得黎宵是不知好歹,他还想怎么样? 黎宵他不想怎么样,他就想快点见到郭妙婉。 跟着家人跟着马车一道走了两天,因为有弟弟妹妹跟着,母亲身体也才恢复,所以走得很慢。 黎宵观察了随行的太监和侍卫,都对他的家人非常地客气,留下了冉秋随行,黎宵和家人商量了一下,率先骑马回了皇城。 他骑着快马日夜兼程,终于在十月十五的傍晚,回到了公主府。 下马之后,他哪怕心急如焚,也没有立刻去找郭妙婉。 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迅速洗去了一身风尘,这才等不及头发干了,便换了衣服,一本正经地去和侍卫交班。 他知道郭妙婉用晚饭的时间就要到了,黎宵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在婢女开门送晚饭的时候,抢下了最后一个婢女手中的盘子。把她挤到一边儿,悄悄坠在最后面,进门去了。 婢女正要大喊大叫,被人抢了活儿她很惊慌。 不过正巧过来的辛鹅看到了黎宵仗着个子高会武,抢了小婢女盘子的一幕。微微皱眉,然后拍了下婢女的肩膀,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禁声。 于是黎宵就这么混进去了。 一进门,郭妙婉正坐在桌边,看着今晚的菜色,胃口缺缺。她还在琢磨黎宵那半点恨意值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走神,她没有注意到弹幕已经刷黑屏了。没有注意到屋内婢女脚步的短暂的凝滞,更没有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甘芙看着黎宵嘴快要裂到耳根,悄悄靠近郭妙婉准备吓她的样子,和辛鹅一样皱眉。 都觉得他太不稳重,不够位高权重,身上甚至还有世家公子未曾因为家族败落而消失的傲骨。 这都是公主不喜欢的,这个人和公主并不配,辛鹅和甘芙都不知道,公主为何屡屡对他另眼相待。 但是既然这是郭妙婉的选择,甘芙和辛鹅便也没有权利质疑。 于是甘芙悄无声息地让侍婢们都撤了出去,留下空间给郭妙婉和黎宵。 黎宵端着盘子的手都有些发颤,紧紧盯着郭妙婉。郭妙婉虽然走神,但是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迅速发现有人在盯着她,那眼神要是化为实质,都能把人烫个窟窿。 她一仰头,黎宵便把一盘她不爱吃的凉菜放在了她这边,破坏了桌上向来的荤素冷热搭配的摆放规则。 郭妙婉的视线对上黎宵的那一刻,震惊地向后闪了一下,力道用得太大,她的椅子都跟着朝后栽去。 任谁脑中琢磨了好几天的人,突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面前,还用一种看上去十分变态的表情看着自己,都不可能不吓着。 好在黎宵的手脚足够快,一把抓着了郭妙婉后仰的椅子。却并没有推回来,而是保持着让椅子半仰的样子,自上而下和郭妙婉对视。 “见了我这么害怕?” 黎宵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笑,他笑起来居然很好看,眼睛像月牙一样。 郭妙婉眼睛则是瞪得像满月,半摔不摔的,她手紧张地抓住椅子,惊魂不定地问:“你怎么……唔。” 一句“你怎么像个鬼一样冒出来”被黎宵快速低头给堵回去了。 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但是他和郭妙婉不一样,他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在爱恨交织慌张肆虐的河里刚刚上岸。他急需确认一下,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种虚幻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连真真切切地看到郭妙婉都不能缓解。 直到双唇相触,黎宵才总算是觉得自己这一路飞奔的脚步,彻底落到了实地。 赐婚的圣旨是真的,郭妙婉为他千里送药是真的。 黎宵激动得难以自抑,很快便不满足弯腰低头的浅尝辄止,将郭妙婉的椅子拉回来,抓着人的肩膀将人从椅子上带起来,狠狠搂紧。又一步步逼着她后退到了不远处的柱子上,“狼吞虎咽”起来。 郭妙婉觉得自己像是那被摆在桌子上的菜,连汤带水地都被黎宵拨进了碗里,和他这碗干饭拌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你等……唔……” 她抬手推黎宵的肩膀,被黎宵抓住了手腕,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知道了,我轻点,我知道了,我就是太急了。” 黎宵的鼻尖蹭着郭妙婉的侧脸,轻声地,呼吸十分急促地道:“对不起,我就是……太想你了。” 然后再度温柔地吻来。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迷得找不到北(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一撩...) 郭妙婉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野狗反复啃来啃去嗦来嗦去的骨头。 她不适应, 极其地不适应,她喜欢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她来索求, 另一个人给予回应。 但她太不能适应这种旁人向她索求的状态, 她觉得黎宵的热情很可怕。她不知道怎么在这样的索求当中, 像她平时那样游刃有余。 因此她眼睫颤动得很快, 双手攀着黎宵的肩膀, 抓着他肩头的衣袍, 不断地收紧手指。不知道多久, 黎宵终于停下, 两个人都是呼吸凌乱。 “我父母亲也回来了!”黎宵好容易解了心中相思之苦, 第一件事,便是将他家中翻案的消息告诉郭妙婉。 哪怕黎宵知道, 这件事大概率是郭妙婉的手笔, 他们家是因着她才能够被皇帝召回。 郭妙婉嘴唇发麻,闻言表情抽搐了一下,有些扭曲地笑了下。 弹幕都要笑疯了, 难得见到郭妙婉吃瘪。 她不太喜欢这样“深入”地亲近, 最开始弹幕看着郭妙婉胡混的那时候, 也玩得很开, 但她几乎不会和人接吻。 弹幕到现在也算是了解郭妙婉一些,看一下便知道她现在肯定很想杀人。 怎奈何黎宵手上还有她最后半颗星的憎恨值, 就差一点点, 郭妙婉不打算前功尽弃。 因此她快速地收敛了自己微变的表情,低头再抬起来, 便满脸的羞涩和欢喜。对着黎宵笑得很灿烂,甚至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恭喜你。” 黎宵闭上眼,搂着郭妙婉,平生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欢愉。 他避开郭妙婉的发饰,亲吻她的头顶,像玩一个永不厌烦的游戏,温情又温柔。 “我知道一定是你帮忙,我不想跟你说谢谢。” 郭妙婉呼吸顿了一下,黎宵又说:“我父亲跟我说,当年是你模仿他的笔迹,在交战的时候与敌军将领通信,黎家才会被捉住了把柄,又根本解释不清,才会被罢官发落到了腾农乡。” 郭妙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她顿时明白了,或许黎宵那半颗星,就在这。 “你恨我吗?”郭妙婉靠着黎宵,轻声问。 黎宵半晌没有吭声,却也抱着郭妙婉没有放手,弹幕和郭妙婉都快要紧张得尿出来了。 黎宵才用叹息一样的语气说:“如果我在几月前,你将我扔进虎龙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我一定恨死你。” “但是那天我父亲跟我说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你的做法,应当是陛下的意思。” “昔年黎家势大遮天,遮了天子的天,”黎宵说:“父亲败得毫无怨言,也悔不当初。” “你就算再怎么跋扈嚣张,构陷大臣这种事情,若是没有陛下的属意,怕是很难做成。况且我黎家与你,从无恩怨。” “当时我父亲说后,我开始尝试着站在你的角度去看这件事,”黎宵说:“我并没能想得多么清楚,但是我会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想,是因为我本能地想要为你开脱。” “我喜欢你喜欢到想要为你开脱,”黎宵在郭妙婉的头顶轻笑一声,说:“我这样,怎么恨你呢。” 郭妙婉听着黎宵一点点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迅速地在心里给他下定义——傻子。 但是她只是拥着黎宵,语调诚恳地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也不想跟你道谢,” 黎宵说:“我怎样待你,日后你只管看着便是,这世间的承诺都太轻了,我不对你做承诺。” “你拉我一家起来,你对我伸出了手,”黎宵抓过郭妙婉的手,郑重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从今往后,我也会一直抓着你的手。” 弹幕都在啊啊啊啊。 郭妙婉要被酸得倒牙。 她纳闷的是黎宵并非因为昔年迫害他们家的是她而恨她,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郭妙婉手被黎宵捏揉着,不适地挣了下,黎宵却没有松开,伺机同她十指相扣。 他又说:“赐婚圣旨我一共看了三十几遍,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黎宵看着郭妙婉,眼神清亮且灼热,他问:“你真的进宫去求了陛下多次吗?” 郭妙婉抬手搓了下自己的鼻尖,然后故作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你不愿意?你亲自下了聘礼……”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黎宵说着,实在无法表述心中欢愉,居然趁着郭妙婉不注意,将她直接抱起来转圈。 郭妙婉倒抽一口气,被吓得短促地叫了一声。 衣裙飞起来,随着她一身环佩叮咚,加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娇俏动人。 黎宵都看得有些犯傻。 两圈将郭妙婉放下了,又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郭妙婉根本无法理解黎宵为什么会这么幼稚! 他在自己身边当值三年多,向来行事稳重恪守礼仪,怎么去了一次腾农乡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脚一落地,郭妙婉踩实了,就赶紧从黎宵的怀中挣脱。快步朝着桌边走,不想和黎宵玩情深深了,于是说道:“我快饿死了,你定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还没吃过吧……” “辛鹅!辛鹅啊!快命人给黎侍卫加双碗筷。”郭妙婉喊人的声调甚至有些急切。 辛鹅迅速带着婢女进门给黎宵添碗筷,天都快黑了,黎宵只顾着和郭妙婉亲近,都没想起自己距离皇城越近,赶得越紧,一整天没有吃饭的事情。 此刻郭妙婉从他的怀中跑了,他的感官才终于回归了一般,饿的前心贴着后背,胃袋都烧灼起来。 “快坐下,我们一起吃吧,晚饭就先吃这些,夜里你要是饿了,就再命厨房做。” 这话说得像是等待丈夫许久,丈夫终于归家的小媳妇。 黎宵被郭妙婉的温柔给迷得云山雾罩,坐在桌边,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边就着郭妙婉下饭。 弹幕都在刷黎宵似乎黑了一点,瘦了一些,看着更帅气硬朗了。 郭妙婉没心情欣赏,况且她不喜欢黑皮,喜欢白得凝脂一样的皮肉。她现在感觉非常的不好,她不太敢看黎宵,因为黎宵那双眼睛,现在亮得就像是山里见着肉的狼。 着实是瘆人得很。 何为情爱?这便是? 那也忒吓人了。 郭妙婉只好装作羞涩,慢吞吞地吃东西,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弹幕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又开始笑个不停,分析她的想法。 而郭妙婉现在,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她能做的事情都做了,黎宵的恨意值半颗星就是不掉,这要她还能怎么搞? 难道…… 郭妙婉以己度人,想到了床上那点事儿。 而后顷刻了然,男人嘛,情情爱爱之后,必然是要甜言蜜语地哄着女子上床的。 上个床对于郭妙婉来说算个屁。 于是她自认为找到了症结,就又敢看黎宵了。 她不光看,还缠缠绵绵地看。一双眼像是两把勾子,欢场上混迹得久了,她就算是熏,也被熏出了一身的骚气。 没有她不会的,没有她拿捏不到的。 于是黎宵后来吃进嘴里的东西都不知道什么味儿,他被郭妙婉迷得找不到北,桌子下被勾了下腿,他眼睛瞪得快要脱眶了。 郭妙婉素来不喜欢穿鞋袜,脚趾若有似无地擦过黎宵的小腿,最后被黎宵打苍蝇一样,“啪”地按在自己大腿上。 “你……” “我……” 他磕磕巴巴,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用汤给漱下去。 扫了一眼周遭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婢,脸脖子红得像烧红的铁柱子。 他飞快且小声地说:“你不吃饭在做什么!” 黎宵就是个雏鸡加死正经,哪里知道这些玩意。几年来,每次送郭妙婉去会情人,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他都是站在外面,远远地不屑看。 郭妙婉娇笑着收脚,收了两下没有收回来。 黎宵抓着她的脚不放,郭妙婉心中冷笑,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一撩拨就…… “你脚好凉。”黎宵抓着她一只脚捂着,还执着地把碗里剩下的一口饭扒了。 然后又说:“虽然这屋子里铺着狐毛,但是已经初冬,赤脚可不是个好习惯。” 黎宵说着捏了捏郭妙婉的脚,还是没有放开,用桌上的布巾抹了下嘴。 “你吃好了?”他问。 “吃好了。”郭妙婉点头,收脚又没收回来,黎宵捏上瘾了! “呵,”她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心想着黎宵这便是等不及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勾唇笑着对黎宵说:“天黑了,我们去里屋吧?” 她暗示的意味连辛鹅和甘芙都看懂了,悄无声息地转身进了内间,准备东西。 而黎宵捏着郭妙婉的脚,低头看了看,脚趾漂亮,形状也好看。 但他不是存心占便宜,他是想起了她曾经用这脚,踩过他的脖子,勾过他的下巴。 那时他恨她。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郭妙婉对桌而坐,郭妙婉依旧用脚勾他,却不是羞辱他……是与他调情。 “宵郎?”郭妙婉见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又叫了他一声。 黎宵这才啊了一声,抬头看郭妙婉。 郭妙婉再度说:“天黑了,我们进去吧。” 这时候辛鹅也准备好了东西出来,悄无声息地带着侍婢们又出去了。 黎宵顿了顿,说:“好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贞洁烈男(是你先招我的。...) 弹幕刷得非常嗨。 啊啊啊, 我期待的剧情要来了! 啊啊啊啊—— 不过我觉得公主不是真心想要哎,她很勉强。 她本来也不喜欢黎宵吧,她就是为了那半颗星。 我去, 虽然是强扭的瓜, 但也很甜啊! 黎宵沦陷了, 呜呜呜, 我为他哭泣三声, 然后期待他发现公主不喜欢他的反应! 我们看不到哎!他知道了, 系统不也解绑了? 公主太坏了, 不爱何撩? 楼上不要想当然, 还不是系统逼的喽。 然后弹幕就都骂系统, 系统不想吱声。 郭妙婉现在没有心情看弹幕,她就是想把最后的半颗星搞掉, 然后彻底摆脱邪物, 恢复自由身。 她虽然擅长虚与委蛇,但是从来不喜欢虚与委蛇。 她笑得像一朵花,拉着黎宵的腰带进了内间。脑子里却在想, 今晚黎宵就算把她弄疼了, 她也忍一忍, 消掉半颗星, 立刻让圣上把他调出公主府! 于是进了里间,郭妙婉便很痛快地将自己的外袍解了, 然后拉着一点衣襟, 暧昧地看着黎宵。 黎宵却在看她的帐幔。 “你该换帐幔了,初冬夜里恐有贼风, 换厚实点的。” 他说完了一侧头,就看到郭妙婉衣衫半解表情娇羞。 他向前一步, 推着她坐在床上。 郭妙婉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然后她就被大被给劈头盖脸地蒙住了。 黎宵把她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问她:“你这么早就要睡啊,才黑天。” “你很困吗?陪我聊一会儿,就一会儿,”黎宵哄着郭妙婉,“你的步袜都放在哪里了,你脚太凉了,先穿上。” 郭妙婉的脸和弹幕上都是问号。 很快黎宵到处找步袜,并且在床头柜子里找到了,从床上爬下来给她套袜子的时候,郭妙婉才意识到他会错意了。 他觉得她解衣是要休息了。 郭妙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捧着黎宵的脸就亲上来,然后带着黎宵躺在床上,说:“你和我一起睡……反正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 黎宵被按倒,被郭妙婉没什么章法地亲了一通,他却笑起来。 郭妙婉:“你笑什么?” 黎宵坐起来,把她被子又围上,“你头发弄得我好痒。” 黎宵说:“你困了就睡,我在这看着你睡。” 黎宵就是再笨,也明白郭妙婉的意思了。 他用指节敲了下她的脑门,又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伪装出来的娇媚表情都给弄没了。 他才一本正经,像个贞洁烈男一样,摇头说道:“未成婚之前,不行。” 黎宵的话音一落,郭妙婉和弹幕都愣住了。 都到了这一步了,差的就这么一哆嗦了就彻底搞定一切了,黎宵竟然不干。 这郭妙婉是没有想到的,毕竟在她看来,男人嘛,哪来那么坚定的意志力。 向来没有宁折不弯的脊梁,只看给得够不够多。没有忠贞不二的情谊,只看诱惑够不够大。 她和黎宵这都“两情相悦”了,黎宵没有理由拒绝她不是吗? 她是真没想到黎宵能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没成婚之前都不行?这年头连闺阁小姐都流行带球跑了,她从系统弹幕学了这个词,就觉得精准过头。 一个大男人,没成婚就不行? 郭妙婉慢慢挑起眉,笑了一下,问黎宵:“什么不行,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没有男人能听得了这种话,没有男人能扛得住这种激。 但黎宵能。他已经领略了郭妙婉这张嘴的厉害太多次了。 被她耍得也快要形成习惯,反正现在他满心欢喜,郭妙婉就算真是条毒蛇,咬他一口,黎宵也不觉得怎么样。 何况她只是吐了点“毒液”。 “我不行。”黎宵点头,脸都不要了。 郭妙婉目瞪口呆。 弹幕叽哇乱叫。 靠!我都一丝不/挂了,就给我看这个! 我从没有这么期盼过黑屏。 公主都这样了,黎宵你不行起开我来啊! 痛苦面具,我只是想看个黑屏罢了!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黑屏之后,黎宵的最后憎恨值半颗星没了,这个世界就结束了,胖友们,你们舍得公主吗? …… 弹幕舍得不舍得,郭妙婉不知道,反正她是要烦死这些在她脑中存在的异世之人了。这就好比时时刻刻地被人盯着一言一行,别提多让人毛骨悚然。 她现在依旧不相信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生成的世界,反正她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别人的指指点点。 因此黎宵不听话,又不按照她划的路走,郭妙婉不高兴了。 “你不行我跟你成什么婚,滚蛋,我明天就去找我父皇退婚!”郭妙婉裹着被子,也不装了,翻了黎宵一眼,躺在床上,还顺带着一脚把黎宵给蹬下了床。 小脚蹬得可不轻,黎宵被蹬到了地上站着,看着裹成一个被卷的郭妙婉,又笑了起来。 他还是比较吃郭妙婉这一套,郭妙婉的本性,对黎宵来说,比她蓄意勾引人的时候要让他心旌摇曳。 “别啊……”黎宵又凑近,隔着被子把郭妙婉给抱住,“我现在不行,成了婚就行了嘛,离我的生辰也不远了,不是你挑的日子?” 郭妙婉闭着眼不理他,她觉得黎宵就是个榆木脑袋,不知变通,毫无趣味。 黎宵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郭妙婉这样不理人的样子,大概是看着她这样太久了,总觉得她这样才是对的。 他迅速地总结了一下,自己可能就是“贱骨头”。 “婉儿?”黎宵贴着郭妙婉的耳边喊了一声。 郭妙婉猛地睁开眼睛,被黎宵喊了一声,身上起了一层的小疙瘩,长了这么大,也就只有皇帝和太子还有死去的母后会这么叫她。 “你叫谁婉儿,婉儿也是你叫的?”郭妙婉冷笑一声:“别笑,一笑像个傻子!” 黎宵还是笑:“我为什么不能叫,我可是你亲自选的驸马。” “还没成婚呢,你别高兴得太早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甩了呢!” 她用撒娇的语气,说的却是真话。 她是在试探黎宵的态度。 郭妙婉太聪明了,知道蓄意勾引不好使,便立刻改变策略,做黎宵习惯的高傲之态。 果真黎宵笑得见牙不见眼。 呵,男人。 “我就没有听说过圣旨下了还能收回去的,天子之威何在啊?”黎宵说着,不顾郭妙婉的推拒抱住了她,连着她裹着的被子一起。 “是你先招我的。”黎宵嘴唇贴着郭妙婉的脸蛋上说:“你招了我多少次了,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威逼利诱扔虎笼,你什么手段没有用过?” “就因为我不肯在成婚前同你做那种事,你便不要我了?” 黎宵张开嘴,咬了下郭妙婉的脸:“没那么容易,你这辈子也别想甩开我。” 郭妙婉躲着他,心说我甩不飞你。 但是现在还差半颗星,因此她只是哼了一声,说:“我找男人就是用的,你没有用……” “我有用。”黎宵转过郭妙婉的头,稀罕地贴着她,“我有用的,日后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我黎家的人,都是你妙婉公主的人。” 这是个不算轻的承诺。 皇上下旨翻了黎家的案子,亲自派人将黎家接回皇城,下一步,便是重新给黎远山封官。 虽然他不可能官复原职。可一旦黎家势归,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黎家如螳螂,断了伤人的钳子,也还是有能够跳起来的后腿的。 妙婉公主得了黎家,冉剑庄,她日后更是能横着走了。 她看着黎宵判断着他的诚意有几分。 片刻后总算是有点满意,对黎宵说:“既然你不行,那给我将衣服穿上,我们下棋吧。” 黎宵应着,不怎么娴熟地给郭妙婉穿好了外袍。 不一会儿郭妙婉叫人送了棋盘进来,两个人坐在贵妃榻上,真的下起了棋。 弹幕都在骂没劲,知道今夜没可能有刺激剧情了,除了几个喜欢看下棋的,都跑了。 一直从开始到结束,黎宵一盘也没有赢过。 郭妙婉的棋路非常地血淋淋,黎宵忍不住说:“你路子未免有点太极端。” “你是不是输不起?”郭妙婉赢的酣畅淋漓,黎宵也不是个臭棋篓子,只不过他的路子惯常是凡事留一线。就这一线,被郭妙婉屡屡钻空子,将黎宵杀得片甲不留。 黎宵认输道:“好了,我认输,公主棋艺高超。” 他对郭妙婉说:“该睡觉了,我已经听到了子时的更鼓。” 郭妙婉赢的开心,眼睛都亮晶晶的,打了个哈欠之后,没有叫婢女伺候着,独自朝着里间走。 她的身影在摇晃的烛光之下,居然显得万分落寞,黎宵想起了她的棋路,一人孤勇,从不给别人和自己留后路。 黎宵看着她转身,突然心中就生出了无尽的,没来由的不忍和不舍。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郭妙婉的手腕,开口道:“我能不能不回去,就宿在这里?” 郭妙婉先是愣了一下,看着黎宵片刻,又嗤笑一声,问:“怎么,你又行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做什么?(我就做你的侍卫有瘾。...) 黎宵先前表现的那么抗拒, 现在突然又说要留下。 郭妙婉想说你行了姑奶奶现在没心情了,但是黎宵知道她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很快说:“我肯定不打扰到你, 我就宿在那里。” 他指的是方才两个人坐的贵妃榻。 郭妙婉看了一眼贵妃榻, 盯着黎宵的眼睛, 没能看出他什么鬼祟的心思, 反倒看出了一片坦荡。 撇了撇嘴, 说:“随你便, 但是你晚上要是敢打呼, 我就命人将你扔出去。” 黎宵笑逐颜开, 想要亲一下郭妙婉, 却被郭妙婉躲开了。 “你少变着法的占我便宜,你说的, 我们还没成婚呢。”郭妙婉见黎宵没亲到有些悻悻, 故意走一步晃三晃地进了里间。 弹幕颇为无语,一时之间,居然分不出黎宵和郭妙婉谁更幼稚一些。 郭妙婉进里间去休息, 她甚至没让人给黎宵拿被子, 贵妃榻上只有一块不够盖的狐皮。 不过黎宵不介意, 他也知道这样留宿不太对, 可他也没法控制自己。 他哪知道喜欢了一个人,居然是这样的片刻也不想分离。黎宵本来觉得婚期定得有些过于仓促, 毕竟距离他的生辰满打满算, 也就剩下两月。 但躺在贵妃榻上,头下枕着郭妙婉方才下棋用手肘拄着的软枕, 侧头埋进去,似乎还能闻到郭妙婉身上的味道, 他又觉得,婚期定得有点远。 他想尽快名正言顺地和她同床共枕。黎宵想象一下就笑起来,他到现在都觉得有点荒谬。 他曾经幻想过他的妻室定然是像母亲那样,温婉又能操持家中,是贤内助。 他们生三五个孩子,过那种一眼便能看到好多年以后,看到未来的日子,踏实又安稳。也是大多数人都会追求和羡慕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郭妙婉在一起,他们的未来……黎宵根本想象不出。 郭妙婉不可能相夫教子,和她在一起,黎宵就变成了她的附庸。 这在之前黎宵是绝不会愿意的,可现在他居然有些期待。 郭妙婉睡下之后,黎宵也很快睡下。 他是真的累极了,头枕在贵妃榻上的软枕不久,便胡思乱想着陷入了深眠。 郭妙婉里屋灯火通明,因为今天黎宵在,本来在外间守夜的婢女,都去了隔间。 黎宵半夜被一阵尖叫吵醒的时候,迷茫地坐起来。听到声源是郭妙婉的房间,顿时吓得精神了,几乎是飞奔朝着她屋子里去。 隔间守夜的甘芙带着婢女冲进来,她知道公主这又是做噩梦了。 但是她一进门,便见到公主已经平静下来了。黎宵抱着郭妙婉,正在拍孩子一样轻柔地拍她。而郭妙婉看上去没有像往常一样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惊惶出神到天明,她居然还在睡。 甘芙站在门口愣了下,黎宵侧头看了她一眼,出声道:“我按了公主的睡穴,她梦魇了,劳烦甘芙姑姑给我拿床被子,我今夜宿在这守着。” 他敲了敲郭妙婉床下的踏脚凳。 甘芙垂眸退出,迅速有婢女无声地送了被褥进来。 黎宵铺好了被子,委屈巴巴地蜷缩进去,踏脚凳不够长,他一半腿都是拖在地上的。 虽然未成婚之前,对女子亲吻抚摸,甚至同住一屋,对黎宵来说都是越矩。 可他能对别人恪守礼数,例如他连碰雨娘手的时候都屈指可数。对郭妙婉却是无法抵抗。 她像一种让人成瘾的毒,碰了之后黎宵根本不知道怎么远离,但他也在努力地尊重她。 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身份低微,一开始是没能够娶上母亲的。 那时父亲不得不压着心中的喜爱,默默地照顾母亲甚至为了母亲过得好,为母亲当时的丈夫提供优厚的工作。 后来入仕,更是没少提携那男子,可惜那男子福薄,死于意外。父亲又等三年,等母亲过了守孝期,这才娶了母亲进门,也待当时跟着母亲进门的大哥如己出。 黎宵耳濡目染,在黎远山身上学尽了他的迂腐和忠贞。 因此他陪着惊梦的郭妙婉宿在脚踏之上,已经是极限。 郭妙婉睡得汗津津,黎宵将她垂下床边的一只手攥住,抹去她掌心的冷汗,又抬手搓开她微皱的眉心。 人不能入梦。 但郭妙婉逃不脱的十几岁可怖梦境里,阴冷的冬天,她在黎宵抓住了她的手之后,梦境中悄悄地从破门伸出一只手到了那女人住的屋子里。 那屋子里也就一个暖炉,烧着冒黑烟的炭火,烟雾比暖气更重。 炉子离得好远,根本不可能烤到。 但郭妙婉蹲在门口,身后北风呼号大雪纷飞,关不严实的门哐啷做响。 她悄悄伸进门里的一只手,真的感觉到了暖意,并且慢慢地传遍了全身。 郭妙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难得,黎宵居然还在睡。 郭妙婉一睁眼便看到黎宵放大的脸在她的枕边,吓得她倒抽一口气,大清早的尖叫不出来,郭妙婉心理素质也过硬,很快镇定。 弹幕紧跟郭妙婉的视角,已经等候多时了。昨晚上黎宵要在外间留宿的时候,他们就在猜测,黎宵半夜会不会爬床。 因此直播一打开,他们看到了黎宵的脸就在郭妙婉的枕边,登时兴奋地刷起来了。 哇哇哇,开屏暴击,黎宵其实真的很耐看。 就是说啊,这么近的距离怼脸拍,还是清早,居然也这么帅! 什么情况,昨天晚上黎宵亲手立的贞节牌坊呢? 贞节牌坊2333 楼上的也没睡醒吧,瞪大眼睛看清楚,黎宵只有脑袋在床上。 楼上好像在讲恐怖故事。 …… 不过黎宵确实是只有脑袋在床上,他是坐在踏脚凳上,盘膝趴在床边睡的。这样的姿势是因为昨晚睡着之后松开了郭妙婉的手。 结果郭妙婉在临近天亮的时候又梦魇了一次。 黎宵索性就坐着,一直抓着她的手,近距离地盯着她,想着要守着她到天亮。却因为之前昼夜兼程,实在太累了,所以又睡着了。 郭妙婉在枕头上向后退了一些,本来要起身,结果手臂麻得针扎一样,顺着自己的手腕一看,才发现黎宵抓着他的手呢。 她第一反应是黎宵果然半夜三更地跑来占她便宜。 但随即她闭了闭眼,想起了自己昨晚上又做噩梦了。 她一忧思过重,就会做噩梦。昨晚上她应该喝了安神汤才睡的,结果被黎宵一闹腾就给忘了。 她每次做噩梦都会半夜惊醒,昨晚上似乎也醒了……然后感觉到脖颈一阵酸麻,之后便又没知觉了。 郭妙婉皱眉盯着黎宵,盯着自己的手臂,想到梦境之中自己得到的温暖来源可能是黎宵抓她的手,顿时一阵……糟心。 她毫不客气地把手抽回来,丝毫也不感动黎宵彻夜为她守夜的事情。还从被窝伸出脚,要把黎宵脑袋从她枕边踹地上去。 弹幕总也猜不到郭妙婉在想什么,黎宵这样的行为放在任何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而,女主角不都应该感动了吗?这怎么还下脚踹了呢? 在弹幕笑成一片的时候,黎宵一把抓住了郭妙婉踹过来的脚。 一夜在被子里,现在她的脚还是没有在地上坐一夜的黎宵手热。 黎宵睁开眼,眼中的睡意未尽,却先笑了起来。 “公主这样恩将仇报,良心可过得去吗?” 郭妙婉其实也没太醒神,被黎宵抓着脚了,又没收回来,声音有些低地皱眉说:“你把我手臂压麻了……” 黎宵笑意加深一些,居然毫无预兆地亲了下郭妙婉的脚背。 郭妙婉:“……” 弹幕:哇哇哇哇—— “你做什么?”郭妙婉使了劲儿把脚收回。 黎宵索性没动,又趴回床边,手臂垫在自己的脑袋下而,扬眉看着郭妙婉,“亲你嘴你肯定不让。” “脚也不行!”郭妙婉抓过软枕抽了下黎宵的脑袋,“黎远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骚/东西!” 黎宵抓住枕头,笑得不可抑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干什么呢,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开心。 开心极了,他老是想惹郭妙婉。 弹幕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甜,都在汪汪叫,说一大早就被噎着了。 被郭妙婉抽了几下,黎宵神清气爽地回他自己那里洗漱,然后居然又规规矩矩地回来当值了。 郭妙婉正在吃饭,听辛鹅说黎宵又来当值了,顿时一阵无语。 搞什么东西。 她命人将黎宵叫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驸马爷,你以后都不需要当值了,陛下为你家人选的宅子正在清扫,在南街,你不如过去看看。” 黎宵却道:“有什么可看,陛下要赐下,自然一定会弄得规规整整。我父亲他们身子弱,路途遥远,还得两三天才能到,我不当值,做什么?” 郭妙婉看着他,“你做侍卫有瘾啊?皇城中怕是都听闻了你家翻案的事情,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去街上晃一圈。定有数不清的人要和你称兄道弟,解释先前为何不敢帮你,还要对你卑躬屈膝地奉承,多扬眉吐气啊?” 郭妙婉这是要他递梯子,贵人们交际来往就是这样,给递个梯子下来了,日后黎家在皇城中也好办事。 毕竟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浑水才好摸鱼。 结果黎宵这榆木脑袋,什么也没听进去,倒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郭妙婉笑得像是发了颠症,说了一句:“我就做你的侍卫有瘾。” 正给郭妙婉添汤的辛鹅手腕一颤,甘芙抿着唇压着笑埋低了一些头。 弹幕都笑翻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是不是烦我啊(怎么会呢!我喜欢你,真的...) 其实黎宵心里拎得清着呢, 那些因为黎家翻案再度贴上来的,确实没有必要去计较。 但是早贴晚贴都是会贴上来的,这种事情就交给他还老当益壮的父亲去周旋好了。 开北国倒是没有明确的律法严谨驸马不得入朝为官, 但出于平衡各方的考虑, 皇帝不会对驸马委以重任。 黎宵日后大概率就是混个闲职, 而黎远山即便是再被封官, 也定是权力中心之外, 他们一家, 现在求的不过是个平安罢了。 建功立业为国为民, 现在都不是黎家该操心的事情。 况且黎远山从小就没有对黎宵给予厚望过, 因为三个儿子, 最像他的就是黎宵。太了解黎宵的轴性子,知道他无论走哪条路, 都注定会和自己一样走极端。 所以黎远山在黎宵率先回程之前, 便交代了黎宵,不要参与乱七八糟的事情。 黎宵很听话,不是他本身多听话, 而是他也不爱参与。 所以他的一颗心, 一身牤牛的劲儿, 这个年纪过于旺盛的精力, 在终于摆脱了“家族败落”这朵阴云之后,全都使在了郭妙婉一个人的身上。 郭妙婉显然受不了。 这种随时随地被一个人殷切地盯着, 对视一眼就要傻笑, 找一切机会亲近,连走路都要故意撞上来不好好走…… 这感觉比被敌国探子盯上还如坐针毡。 郭妙婉一整个上午一惊一乍, 眉头紧皱,还因为半颗星的事情, 时不时要配合一下黎宵,搞到她自己要精神分裂。 甘芙和辛鹅都这么久了,没有见过郭妙婉的表情这么丰富过,没见过她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大到下午在黎宵在驯兽园摘了郭妙婉从南沽国运回来的秋菊,编了个花环戴在她头上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郭妙婉忍无可忍,直接抽出了驯兽园里而的抽野狼的鞭子,撵着黎宵抽得噼里啪啦地直响。 “黎远山一生睿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操蛋的玩意,你知道我一盆菊花抵万金吗!” 弹幕一整天都在哈哈哈哈,他们之前还担心这两个人完全不匹配,黎宵总是一本正经,过于迂腐刚直,怕是会很无趣。不如郭妙婉养的那些“小玩意”知情识趣。 但是他们低估了一个从没开窍过的半大小子,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能嘚瑟到什么程度。 黎宵就像这驯兽园里而见人便要开屏的孔雀,一整天都在炸着尾巴露着屁股围着郭妙婉转来转去,像挥之不去,随时叮人吸血的大蚊子。 郭妙婉虽然不会武艺,但是她会刑讯。 她的鞭子抽得虎虎生风,角度刁钻且迅疾精准。 黎宵本来就心虚,他哪里认识什么抵万金的秋菊,他甚至不知道菊花编成的圈儿是给死人上坟用的。毕竟他家虽然败落,却一个人都没有死,大哥和二哥马革裹尸的时候,葬礼也不是他操持的。 因此他被郭妙婉抽得满园子乱窜,他成心想要逗郭妙婉玩的,没有真心实意地躲,想着让郭妙婉抽几下出出气也没什么。 但是他没想到郭妙婉鞭法这么好,虽然她脚步虚浮下盘与上臂都没什么力气,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但架不住她会使巧劲儿还会借力打力,黎宵被抽了两下结实的,疼得龇牙咧嘴,一把抓住了鞭稍,瞪着郭妙婉:“真打啊!” “呵,”郭妙婉脑袋上还顶着半掉的花圈,笑得越娇艳越狠毒:“那你觉得我是哄你玩呢?黎三岁?” 黎宵将鞭稍缠在手上一圈,躲着郭妙婉:“公主殿下,不知者不罪,来来来,我把花环给你摘掉不就得了……” 郭妙婉拉鞭子拉不动,也不跟黎宵这蛮牛较劲儿,索性松开了鞭子,回身快步走到了守在驯兽园门口的侍卫身边,一把抽出了长刀。 此刻刚过正午不久,阳光正烈,郭妙婉翻转手中长刀,刀锋被太阳映出的光反射到黎宵的脸上,黎宵连忙后退一步,“不至于的吧。” 郭妙婉甩了下长刀,阴笑着持刀慢慢地走过来。 弹幕这一整天简直像是看搞笑剧,他们都知道郭妙婉是伤不到黎宵的,黎宵的武艺他们也是亲眼见过的。 他们笑的是郭妙婉,被黎宵气得连伪装都伪装不下去了,她这辈子可能没有遇见过黎宵这么纯种的傻子。 于是郭妙婉提刀而上,黎宵边躲边求饶:“殿下,我罪不至死吧……” “殿下?哎哎哎!” “婉儿,婉儿!” “好好好,我不叫婉儿。” “你还会挽剑花儿!” “我教你两招……” 黎宵抓住了郭妙婉,从她身后贴上,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臂,带着她学习最简单的招式。 郭妙婉气得呼吸急促,打人也要运动量的,她好久没有亲自同人动手。气息紊乱,胸口剧烈起伏,而色绯红一片,簪子都跑丢了两只。 “你放开我!”郭妙婉踩黎宵的脚,黎宵不疼不痒,抓着郭妙婉的手腕带着她转动。 贴着她身后说:“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这是我大哥教我的,我大哥说,真正对战的时候,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招式……” 黎宵带着郭妙婉持剑的手腕,向前一横,“挡!” “挡了之后不要撤,直接带动手腕震一下。”黎宵带着郭妙婉震了下空气,然后说:“震了之后,对方手中剑这时候会有一瞬的不稳,就是在这时候,别怕对方剑锋,侧身,刺——” 郭妙婉想把黎宵的脑袋刺下来,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但是她看了不远处的死士好几眼,只要她一开口,就能把黎宵这个狗东西拿下搓扁揉圆。 不过到最后,她汗津津地和黎宵学了好几招,也没有开口叫死士过来。 还有半颗星。 半颗星! 郭妙婉气/喘吁吁地在心中默念。 她不如就哄一哄黎宵,反正婚期定在两月之后,距离她攻略结束的日子,却还有一个多月。 等黎宵的恨意值彻底消失……看她怎么炮制他! 于是接下来,弹幕有幸见到郭妙婉彻底放飞自我,不再装什么温柔羞涩,而是对着黎宵冷嘲热讽,没有一句好话,非打即骂。 但也是离了奇了,黎宵愿打愿挨,被她一骂就笑,时不时也故意让她打着,给她解气。 弹幕都觉得黎宵疯了,郭妙婉也觉得黎宵贱得慌,居然吃这套。 但是他们都忘了,黎宵是在什么情况下对郭妙婉动的心思。 他在她的逼迫和欺骗之中却也还是忍不住动了心,自然吃的就是郭妙婉这一套随性而为。 当然郭妙婉偶尔收起爪子的温柔,他也很喜欢。 不过黎宵从来不会因为郭妙婉收起爪子,就把她当成小猫,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吃人的老虎。 他喜欢她的凶狠,也喜欢她一身和性子完全不同的“柔软皮毛”。 入夜,郭妙婉今日睡得格外地早,实在是今天运动量超标。她吃过晚饭不久就睡了。 黎宵又借口留宿在外间的贵妃榻,半夜则是抱着被子到了郭妙婉的踏脚凳上而。 他在烛火摇曳之中,抓着郭妙婉顺着床边垂下来的手摩挲。 之后的一连两天,整个雅雪阁都不怎么“太平”。 具体就是郭妙婉常常被黎宵惹生气,烦他烦得要死,然后又是黎宵漫长的温柔软语哄着,再和好。 如此反反复复,本来有些胆战心惊的甘芙和辛鹅,包括保护郭妙婉的侍卫,见两个人无论闹多大动静,都不会动真格的,就都淡定了。 弹幕这些天都非常快乐,磕糖磕得魔怔了几个,求他们赶紧原地结婚。 郭妙婉心力交瘁,每天哄完了黎三岁,都反复跟系统确认半颗星消失了没有。 她实在是太累了,字而意义上的累。 她开始想念她知情识趣不闹人的心肝儿们,可惜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夜半惊醒在床边上惊见黎宵的脸,她也能冷笑一声翻身继续睡,只留一只手背在身后,攥在黎宵手中。 黎家一家是在黎宵回到皇城后第四天才到了皇城,皇城中的轰动不小。皇帝的封官圣旨紧随而至,黎远山没能回到兵部,而是被皇帝弄到刑部做了个侍郎。 而如今的刑部尚书,正是曾经黎远山一手扶植起来的手下。却在黎家落难的时候袖手旁观,不仅没为黎远山的事情求过皇帝,甚至在皇帝发落黎远山的时候,站在黎远山对立而。 这显然就是白眼狼了。 朝中都在等着看热闹,等着黎远山怎么讨伐这刑部尚书。要知道当年刑部尚书,可是跟在黎远山的屁股后而一直老师老师地叫。 南街的侍郎府也在这几天弄好了,黎家一家接了圣旨,直接住进去,所有家用一应俱全,包括侍婢仆从,都是皇帝一道赐下。 是恩赐,也是监视。 黎宵今天得回黎家帮着安置,终于没有空缠着郭妙婉了。 郭妙婉虽然知道攻略的日子在即,应该趁热打铁,和黎宵多“恩爱”,说不定很快半颗星的恨意值就没了。 但听闻了黎宵跟她告假要回家,顿时笑得像个三岁半的孩子。 “是是是,去去去,”郭妙婉说:“我早说了你不用当值,你是谁,你是驸马爷啊!” “你快去帮着家里操持,你父母弟妹都需要照顾,才回到皇城肯定心中惊慌,不用急着回来,多待几天。” 黎宵见郭妙婉这一副急着赶人的样子,表情一点点变得忧郁起来。 问郭妙婉:“……你是不是烦我啊?” 弹幕:天爷儿,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郭妙婉下意识地点头,而后又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怎么会呢!我喜欢你,真的喜欢死你了。” 郭妙婉咬牙说:“这不是怕你家人见你不回去,再觉得我扒着你不放,你家人对我有意见吗呵呵。”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吃!你给我吃!(一口囫囵咽进去,两行清泪...) 黎宵好骗到令人发指。 基本上郭妙婉说什么他都信, 他还拉着郭妙婉的手安慰,“不会的,我家人都很好, 我母亲尤其温柔。” “再说了, 这普天之下, 谁敢难为你, 我不会待很久的, 很快就回来。” 郭妙婉被黎宵拉着手亲, 心说给姑奶奶放开, 你现在就是在为难我! 但她为了快点把黎宵打发走, 就没有动, 任由黎宵这个亲吻狂魔,亲了她的手之后, 又捧着她的脸来吻她。 亲吻狂魔这个词, 是郭妙婉在弹幕上学的,太贴合了。 好容易把黎宵糊弄走了,郭妙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瘫在贵妃榻上, 想要吩咐辛鹅和甘芙给她准备东西, 她想去宫中小住。 但询问了一下系统剩余攻略日期, 又看了下那可恨的半颗星,到底没有走。 黎宵一走了, 弹幕失去了快乐源泉。他们虽然都是看客, 对于黎宵有喜欢的,也有一直不喜欢的, 不过看客到最后的目的,都是看热闹。 没了热闹自然就无趣了, 发弹幕的人也少了。 郭妙婉难得休息一天没有人闹腾,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她的身体底子不好,精力其实非常有限。 黎宵和那些心肝儿不一样,心肝儿她开心了就逗一逗再爽利一场,有益身心。心烦了直接让人送走。 可黎宵不行,黎宵对于郭妙婉的需求太高了,他不会过度地越矩,从来不会。可是他需要郭妙婉的互动,眼神的言语的,甚至是肢体的。 郭妙婉一旦视而不见,黎宵就设法惹恼她。 这种恐怖的情感需求,让郭妙婉害怕也让她抗拒。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尽快结束攻略,可黎宵那半颗星的恨意值她始终没有头绪。 还能怎么样? 郭妙婉连做梦都在想这件事。 想得头疼欲裂,睡得胆战心惊,总是怕黎宵突然回来,给她来个惊吓。 然后她大白天的梦魇了,这次比较严重,连辛鹅和甘芙都叫不醒她,最后请了太医来施针。 这就好比一棵生长在阴暗处的千年老妖树,深深扎根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身边寸草不生,她早已经习惯了孤寂和阴暗。 某天突然有个“猴儿”在她的树上安家落户,上窜下跳,踩得她树叶乱晃,喳喳直叫,吵得她不得安生。 好容易今天“猴儿”出去觅食了,她这棵老妖树总算能安生了,却在无时不刻不在担心“猴儿”突然回来。 以至于把自己吓到梦魇。 而且这次郭妙婉梦魇,居然不是那些陈年旧事,而是梦见自己是棵树,因为不堪猴儿扰,连夜拔起树根跑路,猴儿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猴儿变成了黎宵,大树变成了郭妙婉自己,她提着裙子,跑出了那一片阴暗,然后一头撞进了阳光里,眼睛被阳关刺得生疼。 下意识地要缩回去,却一把被抓住了! 郭妙婉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手臂正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抓着,而梦里的“猴儿”正在自己眼前! 这真是噩梦照进现实。 郭妙婉吓得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黎宵立刻把她熊抱进怀中,抚摸着她潮湿的后脊,亲吻着她的额头,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回来我才害怕的! 郭妙婉在心里嘶吼。 但事实上她一点力气也没有,满脑子都是梦里的猴儿。 但是被黎宵大力地搂着,居然浑身渐渐地放松下来了。 “你怎么……”郭妙婉闷闷的声音从黎宵怀中传出,“回来了?” 怎么就不多待两天啊! 黎宵闻言推开他一些,居然面上有些羞涩地笑起来。 “你梦魇了一天,太医施针都不醒。”黎宵咳了一声,笑得让人想要掐死他,他说:“你梦里还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辛鹅姑姑命人把我找回来的。” 去找他的那个人,是当着他家人的面说的郭妙婉在睡梦中叫他。现在他家里人,连他年幼的弟弟和妹妹,都知道他和郭妙婉日夜难舍难分,真是羞死人了。 郭妙婉看向辛鹅,眼神涣散。 跟着她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这次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她是被黎宵吓到在梦里逃命,结果她的婢女把噩梦源头给她找回来了。 郭妙婉满面潮红,朝着身后靠去,“哦……”了一声。 一脸的生无可恋。 黎宵又说:“我以后一定多陪你,你别怕。” 郭妙婉:……你陪我我才怕,我不需要猴儿。 她连争辩都不想争辩了,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床顶。 弹幕看着郭妙婉这像被暴风雨摧残的禾苗的样子,笑到不行。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啊哈哈哈,我只见过被情爱滋润得红光满面的人,没见过被情爱吓到这样的。 黎宵:这才刚刚开始(恶魔低语) 说真的,我觉得他们不合适啊。 他们如果不合适,那谁才合适呢? …… 郭妙婉没什么力气地在脑中给那个不合适的评论点了个赞。 黎宵在对她捏捏掐掐,一个劲儿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感觉很不好,黎宵把她身边的空气都抢走了,她有些窒息。 “你出去吧,我怕是病了。”郭妙婉顺口胡诌说:“再传染给你,太医说我可能染了恶疾。” 黎宵果然起身出去了,但是没等松口气,黎宵又端着餐盘进来了。 他把餐盘放在桌子上,上面有一碗粥,一碗药,都冒着热气。 黎宵端起粥碗,拿起汤勺边搅拌边吹,“太医给你开了安神的药,但是得先喝粥垫垫。” 他舀起了一勺,吹了吹,确保温度正好,送到郭妙婉嘴边。 郭妙婉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嘴唇闭得死死的。 她不喝别人气息喷过的粥!谁知道有没有口水!平时辛鹅和甘芙都是将粥晾到温度适宜才拿给她的! 她看了一眼,甘芙就在不远处站着,但是没有看向她这边。 这些个无用的东西! “吃一点,”黎宵劝她,“听话……乖。” 郭妙婉看纯种傻子一样看黎宵,忍不住开口道:“你哄小孩……唔。” 黎宵趁着郭妙婉张嘴的时候,把粥怼她嘴里了。 郭妙婉真想喷他一脸,但是太脏了不是她的风格,而且……她一整天没吃饭,是真的饿了。 “咕咚。” 粥咽了。 还挺香。 郭妙婉在黎宵又吹好了第二勺送来的时候,自暴自弃地张嘴。 心想着算了算了,反正她连他的口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郭妙婉沉默且憋屈地吃了一大碗。 又被黎宵喂药。 她喝汤药早就喝习惯了,向来都是一口闷,免得太苦。 结果黎宵两次把她接碗的手按下。 温柔至极地说:“我喂你,烫。” 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郭妙婉喝。 郭妙婉苦得舌根发麻,想杀人。 她眼神有些阴沉地环视过屋子里的人,心里想着,等我喝完这碗药,就把你们都杀了! 然后在药碗见底儿的时候,黎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包酸梅,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嘴里两颗。 郭妙婉被酸得脑浆都凝固了。 黎宵还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嘴角,说:“吃点梅子就不苦了,我看到街上有人排队买,我也买了些。” 他不知道那些买的不是自己是孕妇,就是给孕妇买。 郭妙婉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是被酸的,太酸了! 可吃进口中的东西不能吐出来,是从小的规矩。 她总是会维持一些非常刻板的规矩。因此她就算要酸死了,也没有吐。 而是流着泪,被黎宵又抱进怀里。 黎宵以为她还在害怕,郭妙婉却在想她之前在弹幕上看过的一句话,非常适合她现在的心情——毁灭吧,这个世界。 弹幕都搞不清郭妙婉为什么突然哭了,都在怀疑她是被感动了。 但是等到郭妙婉艰难地把嘴里的酸梅干艰难咽进去之后,报复之火熊熊燃起。 她挣脱开黎宵的怀抱,甜美地笑着说:“这干果真好吃,还有吗?” 黎宵把怀里的纸包拿出来,递给郭妙婉,“有的,都给你,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经常给你买。” 郭妙婉点头,然后接过纸包,抓了一把在手里,指尖掐住了一个,递到黎宵的嘴边。 “很好吃的,你也尝尝嘛。” 黎宵心里甜蜜极了,他毫无戒备地张开嘴,郭妙婉微微起身,蓄势待发—— 等到黎宵的嘴张得够大,她一手捏着黎宵的下巴,迫使他张得更大,一手将满满一把梅子干儿,全都塞进黎宵的嘴里。 接着捂住了黎宵的嘴,飞快绕到黎宵的身后,用要将他勒死的姿势,两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满面狰狞的双腿从黎宵身后盘住他的腰身,不让他挣脱。 用一种阴狠太监送陪葬妃子上路的语气说:“吃!你给我吃!都吃了!” “买孕妇才吃的酸梅给我,亏你想得出来,你今天要是敢吐出来,我保证你以后一天三顿都是酸梅干儿!什么时候生出孩子什么时候算完!” 弹幕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也明白了为什么郭妙婉突然哭了,顿时笑到一个个没有人形。 尤其是黎宵感觉到嘴里酸梅的滋味炸开,那满脸惊恐像是郭妙婉给他喝了鹤顶红的表情,更是让他们,包括郭妙婉,全都笑翻了。 “哈哈哈哈……”郭妙婉开怀大笑,笑得要断气儿了一样。 甘芙和辛鹅都面色凝重地先后伸头进屋里看。 郭妙婉捂住黎宵的嘴,不让他吐。黎宵其实很轻易能挣开的,但是他被郭妙婉抱着夹着,居然慢慢咀嚼起来。 这梅子干儿越咀嚼,越销魂蚀骨。 最后他也忍不住了。 一口囫囵咽进去,两行清泪流下来。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啊——(要么你叫我一声夫君,我抱...) 郭妙婉白天睡了一整天, 晚上睡不着了,又拉着黎宵下棋。 黎宵哪里下得过她,他也不爱好这个。 见郭妙婉兴致盎然, 索性提议道:“城外猎场这些时日, 许多世家公子们都在狩猎。马上入冬正是猎物批量出洞的好时候, 公主若实在不想休息, 不如跟我去狩猎。” 甘芙和辛鹅一听便皱起了眉, 初冬夜里寒凉, 黎宵身子硬朗, 但是郭妙婉底子太差了。 平日冬天吹了马车外吹进来的贼风都要染上风寒久咳不愈, 这时候要是去城外还进山里折腾一圈, 定然要病。 黎宵现在就像民间那邻家恼人的,勾搭自己的宝贝孩子去掏鸟蛋打野狗的混球孩子。 但是甘芙和辛鹅, 是从来不敢在郭妙婉的面前多嘴的。 所有的事情做与不做, 全看郭妙婉的意思。郭妙婉向来对自己很有数,她从来不会做她能力之外的事。 正如这时节跑去狩猎,便是郭妙婉绝不会做的事情。 若非脑中突然冒出名为系统的邪物, 要她补偿黎宵, 郭妙婉此刻, 不该是在这里跟黎宵废话。而是正躺在她不知道哪个姘头的床上, 被伺候着,暖气熏着, 香风裹着, 别提多么舒坦惬意。 因此黎宵提议了之后,郭妙婉不光没有答应, 甚至嗤笑了一声:“我才不去,黑灯瞎火的。” “公主怕黑?”黎宵早就发现了, 郭妙婉即便是睡了,也要让屋子灯火通明。 她还会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梦魇,吓得冷汗淋漓,而梦中那些事情,黎宵也有些了解,她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那场意外。 “其实黑没有那么好怕,” 黎宵和郭妙婉对坐在贵妃榻上,认真地看着郭妙婉说:“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年刚刚和我大哥学了一点点军探的皮毛,便莽撞地一个人跑去了敌军的驻扎地,试图烧毁他们的粮草。” 郭妙婉闻言表情认真了一些,黎宵通过她的表情,确认她喜欢听,这才继续说:“我当时因为身量瘦小,倒是真的混进去了,就趴在距离粮草几十丈远的马厩之中。” “天特别的黑,特别的冷,”黎宵说:“我都冻僵了,几次险些被人发现,那时候我要是被发现了,下场只能是个死。即便不被敌军杀死,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莽撞,让敌军拿了我要挟我大哥。” “我躲在马厩后面的稻草里面,整整趴了一天多,”黎宵说:“我当时后怕,可跑不了了,我手里抓着一把匕首,是等着被发现之后自戕用的。” “但我的手已经冻僵了。” 黎宵说着,抓住了郭妙婉的手:“公主试过,那种手被冻到不听使唤的滋味吗?” 郭妙婉眨了眨眼,她知道的。 那个过于残酷的冬天,对她来说是一生无法逃脱的噩梦。 黎宵说:“但是我不甘心。” 他抓着郭妙婉的手说:“我不甘心啊,我好容易跑了这么远,我那时候想着,我就是死了,也要把他们的粮草点着了。” 郭妙婉看着黎宵满含倔强的视线,在他的眼中找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那时也不甘心,她堂堂金尊玉贵的公主,她凭什么要屈服一个失心疯的宫妃? 黎宵说:“我的腿,手,都不好使了,但我在深夜大部分人休息的时候,趁着巡逻的守卫交接,一点一点爬着到了粮草垛旁。” “我随时都会被发现。”黎宵说:“只要换岗的守卫出来,轻而易举地就能用长/枪扎死我,我甚至躲不开。” 郭妙婉想到自己一点点,在袖口的遮掩下,用一块碎瓷片割那粗麻绳的记忆。 那时候那个女人,已经对不再尝试逃脱,而是非常听话的她,放松了一些警惕。但只要她撩起她破碎的裤脚看一眼,便能看到她的麻绳被割了。 黎宵抓着郭妙婉的手说:“后来我把燃着的火把撞倒了,真的点着了粮草。”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的,因为我连逃的力气也没了。” “但是恰好,那时候交接换班的士兵玩忽职守了一时片刻,又幸好那天大风呼号,火势飞快,迅速将整整十数个粮草堆都燃着了,根本找不到起点。” 黎宵说:“我是在大火旁,一点点地因为火烤恢复了肢体的知觉,又趁着敌营开始救火,士兵们凌乱取水,借机跳进河里跑掉的。” 郭妙婉想到她当初逃跑的那场大雪,她一开始没能跑出那女人的院子,她是在一处枯树丛里蹲到了第二天下午,有小太监开门送份例,伺机跑掉的。 若没有那场迅速遮盖了她脚印的大雪,那个女人发现了她不见之后,就能顺着积雪的异样找到她。 她看着黎宵,呼吸都紧了一些。 黎宵抓着她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笑着说:“殿下你说,是不是老天眷顾我。” 郭妙婉没说话,黎宵轻声对她说:“你看……老天一样眷顾你。” 黎宵指的是郭妙婉少时的遭遇。 这是郭妙婉的禁忌,从来没有人会提,连皇帝都不会。也不会有人试图开解她,因为根本开解不了。 刻进骨子里的阴影,没有那么轻易能够摆脱。弹幕听不懂黎宵这一番话的意思,也无法透过屏幕,仔细解读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甘芙和辛鹅却都在暗骂黎宵这是作死,所有人都看出了郭妙婉本来明媚的面色沉下来了。 黎宵还浑然未觉一般,看着郭妙婉笑。 “你想说什么?”郭妙婉压着嘴角嘲讽的弧度,嘲的是黎宵天真,竟然妄想引起她的共鸣。 她虽然摆脱不了噩梦,但是她不会和任何人共鸣,每个人的悲喜和恐惧,都是不一样的。 她等着黎宵长篇大论,试图安抚她,她再狠狠地嘲笑他。 黎宵却说:“我想说我们去狩猎啊,夜里肥兔子特别多,树上的鸟雀直接徒手就能抓到。” “我们都被老天眷顾……应该能收获不错!” 黎宵说着起身,不由分说地拉着郭妙婉进里屋。昨天他翻找步袜的时候,找到了郭妙婉的狐皮披风,他翻出来,给郭妙婉披上。 雪白的狐皮衬着她微微愣怔的神色,让她看上去透出一股与她不符的单纯。 黎宵说:“夜晚的山里有很多好玩的,你永远猜不到会碰见什么。” 黎宵捏了下郭妙婉的脸蛋,“你的驯兽园里面那么多猛兽野禽,都是别人送的,你没有亲自抓过吧?” “我带你去抓,”黎宵说:“关在笼子里面,它们只是囚徒,在山里,他们才是真的野兽。” 郭妙婉呼吸有些快,血液不受她控制地开始加速奔涌。 黎宵这时候推着郭妙婉坐在床边,半跪下给她穿靴。看着面上带着迷茫,甚至是惊慌,抿着唇第一次露出无措的郭妙婉,黎宵心中狠狠地悸动。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像一个对王者发誓效忠的臣子,他对郭妙婉说:“公主可以多带一些死士跟着,不需要怕。虽然猎场有猛兽,但即便是遇见真的猛虎,只要公主不像那日一样,将我捆了让我没有还手之力的扔进狭窄的虎笼,没有猛兽能伤我,更没有任何猛兽能越过我,伤到你。” 他说着给郭妙婉穿好了鞋子,将她头上的珠钗拔掉,让长发散落,然后给她将狐裘大氅的帽子戴上了。 接着便拉着一直发愣发慌,嘴唇几动,却没有真的出言拒绝的郭妙婉,朝着外面走去。 路过外间,辛鹅和甘芙看郭妙婉这个装扮,纷纷吓得不轻,还真的要去! “公主……”甘芙忍不住出声。 郭妙婉却连头也没回,直接被黎宵拉着小跑拉出了门。 辛鹅和甘芙赶快出来,对着门口侍卫吩咐:“快,多派些护卫贴身跟着!” 弹幕都在刷哈哈哈,因为郭妙婉现在真的表现得像个被带坏的“好孩子”。 雪色狐裘很暖,她被黎宵拉着走了一段,就已经浑身冒汗。 但郭妙婉不想承认,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紧张和期待。 她被传张狂肆意手段歹毒,但其实很少亲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内心住着一头张牙舞爪的猛兽,可她从来都将它拘在笼子里,如驯兽园里面的那些猛兽飞禽一样不得出。 郭妙婉被黎宵拉着到马匹旁边,她没有骑过马,她的身体不好,她…… “踩着我的腿,上去,它是我大哥给我的,叫繁花。战场上下来的老马,什么场面都见过,稳重得很,不用怕!” 郭妙婉几乎是抖着脚踩上了黎宵的腿,被黎宵推着上了马。 繁花果然是一匹见多识广的老家伙,郭妙婉这一身狐裘看上去简直像个小熊,它居然连蹄子都没动一下,只是顺着鼻子喷了口气。 身后迅速集结的死士,到了郭妙婉和黎宵的身后都捏了一把汗。 但是很快黎宵也翻身上马,将郭妙婉拥在怀中。 “靠着我。”黎宵拍了下浑身僵硬的郭妙婉。 见她不动,搂着她的腰使劲儿一勾,郭妙婉的后背便和黎宵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郭妙婉惊呼了一声,但是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黎宵单臂搂着她,双膝一夹,繁花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 “啊——”这一次郭妙婉捂着嘴,声音也没控制住从指缝泄露了出来。 公主府的后门路上是没有什么灯的,繁花速度快极了,简直是在黑暗之中横冲直撞。 郭妙婉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她这辈子也没冒过这种险。 她甚至有几次感觉到身下的马匹都四足离地地飞了起来,张口满嘴都是凉风,呛得她胸口发闷。 “停下……”她声音很小地捂着嘴说。 不过她的声音,迅速地吹散在风中,黎宵根本没有听到。 黎宵这时候凑近郭妙婉的耳边,对她大声道:“别怕,不会摔,老马识途,这条路繁花走了三年多,它闭着眼也能出去。” “再说有我呢,”黎宵说:“放松靠着我就好!” 郭妙婉如果不用手捂着嘴,她此刻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尤其是眼见着后门角门近在迟尺,但是是关着的,可这繁花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 郭妙婉要疯了。 连弹幕上的观众也要疯了,他们的视角大多数是跟着郭妙婉,他们从没见过这第一视角的飙车……不,飚马啊啊啊—— 他们也看到了门是关着的,这马要朝着门上撞了。 天地间似乎只剩一片啊啊啊啊,有瞬间郭妙婉怀疑黎宵要杀她。 但是就在她闭上眼不敢看,紧紧靠进黎宵怀里的时候,繁花突然长嘶了一声,然后在高速奔跑的情况下高高扬起了前蹄,直接踢在了闭合的门上—— 郭妙婉一瞬间想了自己数不清的死相,都不太好看。 然后下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几乎飞了起来。 角门被马腿踢开了一个不宽的缝隙,他们直接越过高高的门槛,从这个缝隙飞了出去—— “嗷——” 黎宵兴奋地喊了一嗓子,郭妙婉也没忍住喊出声,“啊——” 下一刻,他们落在公主府后街的街道。马匹以一种难以思议的角度倾斜身体扭转方向,失重传来——郭妙婉几乎被这个急转弯给甩出去,她和黎宵的身体一起偏离了马背。 弹幕都不敢看了。 转眼而已,马匹回正,黎宵抱着郭妙婉倒仰在马肚子的侧面,却满脸是笑。他的一条腿弯曲踩着马镫,一条腿卷在缰绳上,非常离谱且惊险地挂在马匹侧面,而马匹还在毫无停顿地奔跑。 郭妙婉在黎宵的怀中看到了漫天繁星和如弯刀的月牙,心魂离体,觉得自己在濒死的边缘。 但是就在追上来的死士要忍不住动手救人的时候,黎宵又飞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凭借着强悍的腰力和控制力,抱着郭妙婉回正到了马背之上。 弹幕和郭妙婉一起后怕。 而黎宵却压着郭妙婉的后背,压着她贴近马背,对着她耳边说:“夜里街上无人,我带你好好跑一段。” 郭妙婉想骂人,但是一张嘴灌了满口冷风,只好闭嘴趴在马背上。 双手无处安放,她抱住了马脖子。 手掌之下筋脉跳动,耳边是猎猎风声,背上压着小山般的重量,腰上是黎宵始终紧紧箍着她不放的手臂。 郭妙婉陷入了一种非常离奇的状态,这一瞬像是甩脱了一切,她的大脑在这高速奔跑的马匹背上,完全不能转动。什么想法也不能成型。 她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手掌下马匹和她一样飞速流动的血液,以及黎宵在她颈边与她同步的急促呼息。 弹幕完全什么都看不清,这第一视角的刺激未免太大,好多人在刷盯着屏幕都要晕车了。 郭妙婉从全身紧绷到放松,最后她随着马匹奔跑的频率颠簸,紧紧抱着马脖子,不去管跳到发疼的心脏,慢慢地勾起了嘴唇。 而夜里纵马急奔的,不止黎宵和郭妙婉,他们身后跟着郭妙婉的侍卫死士,全都骑着马,在疯撵黎宵。 繁花是黎宵大哥的坐骑,大哥死后,马匹到了他手中。它在战场上和黎宵大哥一起所向披靡,岂是公主府里面养的那些看上去膘肥体健,却根本没有放开了跑过几次的马匹能追上的? 死士们甚至都在追逐的途中拔刀了,他们誓死保护郭妙婉的安危,若是黎宵让郭妙婉受伤,就算他是驸马,也照砍不误。 等到了通往城郊猎场的路上,黎宵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 郭妙婉被他扶着坐直,身后的死士也追上来,看着公主安然无恙,这才又纷纷落后了黎宵他们一步,跟在黎宵的后面。 郭妙婉她不怕了,也不冷了,在高速的奔跑和紧张下,她甚至冒了一身的热汗。 她放松地靠在黎宵的怀里,被他带着下了去猎场的路,浑身无力,连动一下嘴唇,都觉得疲惫。 她本来一肚子的骂黎宵的话,可她现在连嘴都懒得张。 她的大脑这会儿还是空的,除了灌进来的大风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种激动过后感官上的麻木,她看着周遭漆黑的丛林,可是她的心底却生不出害怕的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她甚至有点想要脱掉大氅。 弹幕也都被刚才第一视角纵马狂奔给吓着了,主要是黎宵还玩花活儿,有那么一会儿,天地都是倒转的。 他们有些人在刷刺激,有些人则是在刷着黎宵不知道深浅,妙婉公主平时身体就不好,不适合这么激烈的活动。 弹幕莫名其妙吵起来,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正主两个人,却在黑夜中相互依偎着,谁也没有说话。 对于郭妙婉来说,夜色总是恐惧的代表,而且越是害怕,她越是不敢闭上眼睛。 而此刻,被生死边缘一样激烈后麻木的感官所影响,她觉得夜色从未这样静谧过。 小路崎岖狭长,郭妙婉的耳中听到的是马匹的喘息,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郭妙婉觉得,这一条路长得没有尽头,看不到火光,她会一直迷失在这里。 但是还未等她的想法和恐惧蔓延,前方便已经亮起了点点火光。 郊外的猎场,是皇家猎场,但每年皇族用的时候就只有几天,剩下的时间这猎场是对着世家开放的。 这里是练习骑射的好地方,猎场里面的猛兽飞禽,很多都是专门捉了放在里面的。 马上便要入冬了,开始下大雪,马匹进山便不安全了。 所以这时节是最好的围猎时节,而相比于白天,夜里三五成群的世家子齐聚围猎,比比骑射,喝喝酒,打个无伤大雅的赌,是世家公子们最喜欢的消遣之一。 因此这个时间,猎场中的人居然不少,猎场之中的营帐亮了好几个,那便是代表里面有人。 看守猎场的士兵会在有人来的时候招待这些世家公子,点上炭火,准备好粗陋却方便的酒菜。 虽然这些世家公子平日里瞧不上这些吃喝,但在寒凉的夜里喝上那么一壶劣质的,却劲头足够的温酒,整个胸腔都会烧起一把火一般,十分地舒适。 黎宵带着郭妙婉到了猎场的门口,很快有士兵迎上来。 黎宵亮了下玉佩,又给了那人一些银珠子,很快便被放行。 郭妙婉靠着黎宵整个人都埋在她的大氅里,只见半点秀气精巧的下巴。 看守猎场的士兵见怪不怪,毕竟这些世家子们带女人来,带花楼的秀气男子来,甚至相互之间拿自己的小情儿做赌注的,也不在少数。 跟着猎场士兵进了场,黎宵凑近郭妙婉说:“我们选一些弓箭,你会弓箭吧,鞭子耍得那么好,弓箭肯定也会。” “不会。”郭妙婉开口,声音很小,吹在夜风里几乎要散了,但是这一次黎宵听到了。 “我教你,很简单的。”黎宵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说着,还将手伸进了郭妙婉的大氅之中,捏了捏她的手臂,说:“嗯,确实不太结实,我给你选一把轻弓,虽然猎不到大型动物,兔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郭妙婉想要回家。 但是到了选弓箭武器的地方,黎宵翻身下马,朝着她张开双臂的时候,她的话又憋回去了。 郭妙婉坐在马背上没有动,她浑身发软,还没缓过来。现在稍稍倾身,就会朝着黎宵砸下去,她自己下不去。 那太狼狈了。 这里灯火通明,她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黎宵,高傲得那么理所当然。 弹幕也纷纷兴奋起来,说真的第一视角的打猎,他们也没有尝试过! “公主?”黎宵有点看出郭妙婉强撑的状况,笑着声音低低地又叫了一声:“殿下,不下来吗?” 猎场的士兵将他们带来这里就走了,随行的死士在郭妙婉没有危险的时候不会出现。 此刻这里就只有郭妙婉和黎宵。 “第一次骑马,浑身发软?” 黎宵忍不住笑意,将一双眼笑成了今晚弯弯的月牙儿。 “你摔下来,我接得住你。” 郭妙婉还是没动,冷着脸看他。 黎宵凑近一些,自下而上看着郭妙婉,说:“要么这样……” 黎宵心跳如雷,他从来没有动过什么坏心眼,但是今夜的夜色太美了,郭妙婉表现得又太不一样,他有些魔怔。 他想着,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他想着,就算稍稍过分点,应该也没有关系。 于是他扶上郭妙婉压着马脖子的手,四外看了看,引诱她一样小声说:“要么你叫我一声夫君,我抱你下来,好不好?” 郭妙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轻笑一声,柔声问:“你说要我叫你什么?”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十分脆响(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 弹幕很快被哈哈哈哈哈覆盖。 他们没有想到, 黎宵居然还敢威胁郭妙婉,还是用这种理由威胁她。 郭妙婉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黎宵,觉得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再这样下去, 说不定很快便要病入膏肓。 “你再重复一遍, ”郭妙婉语气危险地说:“我没有听清。” 黎宵现在但凡是敏感一点, 都能发现郭妙婉要生气了。可是大概是黑夜给了他勇气, 又或许是这荒郊野岭深夜无人, 给了他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 他居然真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很快就成婚了, 你先叫我一声夫君, 让我过过瘾吧。” 郭妙婉但凡此刻手里有一条鞭子, 黎宵已经被她抽得满脸开花了。 黎宵在明亮的灯火之中,仰着头殷殷切切地看着郭妙婉, 然后见郭妙婉真的笑着开口。 却喊了一句:“来人啊, 给我把这狂徒拿下。” 黎宵顿时听到死士们脚步落地,甚至还有长刀出鞘的声音,立刻上前一步, 抱着郭妙婉的腰便将她抱了下来。 回头对要围上来的死士说:“殿下开玩笑呢, 回去回去!” 死士们根本不听黎宵的话, 持着长刀凑近, 把黎宵给围了起来。 黎宵的怀里还抱着郭妙婉,哭笑不得的低头对郭妙婉说:“殿下我错了, 别闹了, 我们赶快挑选弓箭吧。” 郭妙婉斜了他一眼,抬手对着死士们挥了挥, 死士们这才又缩回了阴暗处。 黎宵抹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拉着郭妙婉去挑选弓箭, 为她挑选好之后,给郭妙婉挂在了腰侧,这才又挑选自己的。 他们此次来的目的是玩儿,因此黎宵只是随便挑了两样,很快他便又将郭妙婉抱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马,操纵着繁花朝着林中走去。 在路过猎场士兵营帐边的时候,黎宵停马对着门口站着的士兵说道:“为我们准备个营帐,烧得暖一些,被褥都要崭新的。” 那士兵迅速点头,黎宵这才操纵着马,带着郭妙婉进了山。 弹幕都跟着郭妙婉的视角,看着夜里的山中,说真的什么也看不清。因为今晚的月色并不够明亮,而且林中树冠茂密,遮蔽住了亮度。 黎宵坐在郭妙婉的身后,一直单臂勾着她的腰身,每每开口说话,都是告诉郭妙婉猎物的方位。 “斜前方,大概四丈远,有一只跳鼠。” 黎宵说:“你可能没有见过,跑起来有些像兔子,但是长得没有兔子那么可爱,两只眼睛是圆圆的,像豆粒儿一样。” 黎宵说:“但也是能吃的,当然你肯定也没有吃过,这种东西通常平民们没钱买肉馋得狠了,会抓来吃。战场上苦熬的士兵也会抓来吃,肉不好吃,非常腥。” “要打来看一看吗?”黎宵问郭妙婉:“你好奇它长什么样子吗?” 郭妙婉还真的有一点好奇,她的驯兽园当中,有数不清的猛禽野兽,但还真的没有这种老鼠…… 她短暂的沉默,但很快觉得一只老鼠没有什么好看的,正要开口拒绝,黎宵便已经拿起了弓箭。 他并没有直接射出去,而是将箭头给折断了,这才搭弓将箭给射出去。 “咻”的一声,郭妙婉只看到了白色的剑羽朝着斜前方飞去,然后很快传来吱吱两声鼠叫。 她没忍住问道:“射中了吗!” 郭妙婉也问出了弹幕的心声,毕竟弹幕是跟着她的视角——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郭妙婉是个雀蒙眼! 现在屏幕上模模糊糊,就只能看到一点树影,简直像黑屏的一样! 这不合理,他们是看直播的,系统好歹是星历三千多年的高科技,怎么就能糊成这样! 但是没有用,怎么投诉系统也不出声,他们只好就跟着郭妙婉,一起听黎宵这个解说。 “射中了,不过没死,反正我们也不吃没有必要弄死,我把它捡过来给你看一看。” 黎宵翻身下马,快步走了几步,手里提着个东西过来,走到马匹的边上,将手里的东西朝着郭妙婉递近了一些:“你看,长成这样 ,是你喜欢的长腿。” 郭妙婉本来凑近了正仔细看,结果黎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便皱起眉瞪向了黎宵,“你说什么?” “殿下的姘头腿都很长,殿下难道不是喜欢长腿吗?” 黎宵在黑漆漆的夜里,用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郭妙婉,说:“不是吗?殿下先前也夸过我的腿长呢。” 郭妙婉愣了一下,看向了黎宵手里的跳鼠,又看了看黎宵,突然间醍醐灌顶。 这酸味儿实在是太大了,突如其来地将郭妙丸和弹幕一起呛了个跟头。 不过这是好事儿,郭妙婉总算是找到了黎宵剩下的那半颗星在哪里。 郭妙婉笑着直起身,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小东西确实腿挺长的,可爱,装进捕兽袋,把它带回去养着。” 黎宵听了闷闷地哦了一声,然后真地把那只跳鼠装进了捕兽袋。 在他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郭妙婉突然说:“我的那些姘头你若是看着不顺眼,你就亲自去处理吧。” 郭妙婉居高临下地按住黎宵的脑袋,拍了拍,为了哄人消除那半颗星,现在堪称无所不用其极,她说:“反正他们都是谁你比我还清楚,成婚之前将他们打发了就好。” 黎宵抓住郭妙婉摸着他头的手,声音难掩兴奋地提高了一些,问郭妙婉:“都打发了,殿下不会舍不得吗?” 黎宵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就算郭妙婉真的跟他在一起,跟他成了婚,以后可能也还是会乱来。 他这些天一直都在纠结,要怎样才能让郭妙婉心甘情愿地远离那些莺莺燕燕。 可黎宵又知道他不能去强迫郭妙婉做什么,郭妙婉从来不是一个会被人威胁强迫的人。 黎宵原根本无法预料他如果真的开口,郭妙婉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会说什么样的话。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自己会变成一个笑话。 其实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黎宵始终是最不安的那一个,身份的巨大悬殊,让他没有办法彻底的在郭妙婉面前肆意妄为。 他只能尽可能的占据郭妙婉所有的时间,让她分不出精神去想其他的人。 黎宵并不为自己的身份与郭妙婉无法相比,而感到自卑,更不会伤春悲秋,他只会想办法,想尽一切他能想的办法。 就像当时在腾农乡的时候,那种几乎绝境的情况之下,黎宵也不会气馁,更不会破罐子破摔。而是想方设法的坚持,并且在坚持当中寻找改变的机会。 对于对郭妙婉的感情,黎宵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他在郭妙婉身边三年多,他了解郭妙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郭妙婉哪怕是喜欢他,也并不会因为和他成婚而一夕之间作出巨大的改变。 如果郭妙婉真的突然间让他为所欲为,对他卑躬屈膝,那黎宵不光不会觉得开心,他会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因此哪怕郭妙婉还是和那些人牵扯不清,黎宵也会慢慢的想办法。他不会激烈的用婚姻做借口去捆住郭妙婉,逼迫她对自己忠贞不二。 因为在黎宵看来,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而跟郭妙婉闹矛盾,这本身是一种本末倒置。 他喜欢的是郭妙婉本来的样子。 所以郭妙婉说要他去处理那些姘头的时候,黎宵是非常震惊的。 他抓住了郭妙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语气当中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溢出来,“殿下真的要我去处理吗?” “怎么,”郭妙婉问:“你不愿意?还是你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黎宵当然不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情,他只是没有想到。 在腾农乡的时候,他听了冉秋说郭妙婉派人去安抚那些人,说以后再找他们。 后来又接到了赐婚的圣旨,黎宵以为那是郭妙婉对于他最大的让步了。 毕竟她是妙婉公主。 黎宵翻身上马,将郭妙婉紧紧抱在怀中,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悦,便只将头埋在郭妙婉的侧颈一顿胡啃。 郭妙婉纵着他,但是在脑中询问系统,他的半颗星有没有动摇。 系统的回答让郭妙婉有一些失望,她索性直接问黎宵,“你开心吗?” 黎宵的唇贴在郭妙婉的耳边,动情道:“开心!” “那你还恨我吗?”郭妙婉转头看着黎宵。 因为她的眼神不太好,所以盯着黎宵的眼睛,几乎和他脸贴在一起,问他:“你还恨我将你扔进虎笼,构陷你的父亲吗?” 黎宵控制不住捧出郭妙婉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辗转,他气息微乱地说:“不恨。” 放屁。 郭妙婉看着系统空间黎宵那死打不动的半颗星,因为黎宵说谎而生气,心里更是觉得他不知好歹。 自己都答应他把那些人打发了,他居然还恨着她? 如果黎宵对她不能消减的憎恨,不是因为她的姘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郭妙婉生气地转过头,黎宵正沉迷着,手上落了空,睁开眼就看到郭妙婉的后脑勺。 他在郭妙婉的后脑勺上看不出什么拒绝,弹幕都在讨论着黎宵剩下那半颗心到底是什么。 黎宵又凑近郭妙婉,在她耳边亲了亲,然后被郭妙婉不太客气的反手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十分脆响。 黎宵愣了愣,这才发现郭妙婉生气了。他很迷茫,不知道哪里惹得姑奶奶不高兴,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打不打猎,少黏黏糊糊占便宜!”郭妙婉变脸比翻书都快,但她打得虽然响却一点也不疼。 黎宵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戒备地问郭妙婉:“你不会反悔了吧?你舍不得你那些里面的谁?!” “是不是烟蓝?”黎宵竟然抓着郭妙婉的腰,手上猛地一用力,将郭妙婉从马背上直接托起。 在半空当中甩了半圈,然后又拉回了马背上,两个人便面对面了。 繁花有些躁动的动了动蹄子,喷了一口气,但是因为十分训练有素,它连地上的草都没有低头去吃,老老实实地站着。 黎宵面对着面,将郭妙婉压在自己的怀中,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了,你说的话不能不算数。” 他说着,便再度亲吻下来,用的是要将郭妙婉直接憋死在怀里的架势。 郭妙婉呼吸不畅,推人推不开,喊人没有嘴,呜呜嗯嗯地气个半死。 最后无奈不再挣扎,由着黎宵撒疯,黎宵的力度反倒是轻柔下来,格外动情地纠缠着她。 郭妙婉觉得黎宵和这林子可真配,都是一堆木头。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们完了(公,公,公主!...) 好一阵子, 郭妙婉感觉自己嘴都麻了,弹幕都以为再继续下去,系统就真的要黑屏的时候, 郭妙婉忍无可忍道:“够……了!” 黎宵恋恋不舍与她唇分, 但是没有马上放开郭妙婉的腰, 而是将头抵在郭妙婉的肩膀上, 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因为太高兴, 有点失控了, 他难受地皱着眉,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一开口居然是:“对不起……” 黎宵有什么对不起她? 郭妙婉都懵了。 黎宵呼吸这么半天还没能平复下来, 搂着郭妙婉的腰手臂都带着颤。实在是今夜的夜色太美了, 朦胧的一切都让气氛变得旖旎而黏腻,黎宵险些把持不住。 郭妙婉很快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居然有点惊讶。弹幕也看出来了, 他们跟着郭妙婉的视线,虽然看不到黎宵颜色异样的耳根,还有他抬起头来水雾晃动的眼, 但他们能看到他抬起头来, 因为隐忍而咬着的唇。 都说月下看人, 人更美三分, 黎宵看郭妙婉是这样,郭妙婉的眼中看他, 其实何尝不是一样? 夜色是险恶的滋生地, 也是爱/欲的催化剂。 郭妙婉被黎宵的隐忍的样子调动了情绪,她确实没有见过男子对她这样。 她的情人都很完美, 表现成什么样子,都是反复揣摩着她的喜好表现出来的。 没人敢对她露出这么浓重的情/欲。 “你……”郭妙婉看了一眼弹幕上刷的被口口成一片的荤话。 竟然有些脸热。 她再怎么爱玩, 也是有底线的。 黎宵这样子如果是在家中,她肯定顺水推舟了。但这黑灯瞎火的还是在马上……扯淡,还到处都有打猎的。 郭妙婉正想着,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然后便是马匹穿越丛林朝着他们这边急奔而来—— “快快快,去前面拦住,” “别让它跑了!它的肚子上已经中了一箭,跑不了了哈哈哈!” 那群人的手中拿着火把,远远看去,像鬼火一样在林中跳动飞舞。 黎宵和郭妙婉醒神,很快便见到一匹肚子上插着箭矢的孤狼,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然后不偏不倚地倒在了他们的马匹前头。 这时候要走也来不及,那些人已经看到郭妙婉他们。 那落单中箭的孤狼倒在地上,追逐的人顿时勒马,没去管猎物,倒是围着郭妙婉他们站住。 繁花稳如老狗,一动不动。 黎宵不怎么和城中世家公子来往,尤其是家族败落之后,于是牵动缰绳要走,还迅速地将郭妙婉的大氅帽子给她拉上来,把她给盖住了。 没人不认识妙婉公主,郭妙婉突然觉得丢人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反正十分配合地,将头埋进了黎宵的怀中。 但是黎宵拉着缰绳要走,却被人给拦住了。 火把举到他的脸前,黎宵眯了眯眼,唇色艳红耳根与脖颈的浅红仍在,火光中映着他眼中未退的春情,实在是一眼便看出不像是在这里干什么好事情。 而把火把举到黎宵脸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和黎宵有过节,这段日子因为黎家翻案,没少被风言风语给骚扰的元啸永。 本来黎宵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他是不敢招惹的。 但是他的视线顺着黎宵春色荡漾的脸上,朝下看去,看着身披狐裘,露了一段绸缎般的长发,正紧紧依偎在黎宵怀中的……不敢露面的人,顿时歪心眼活了起来。 “呦,这不是黎驸马吗?” 元啸永身后跟着的,都是平日里和他来往的世家子,可以说臭味相投。虽然都被家中给压着,不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个顶个的名声都不怎么样。 简单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宵皱眉眯眼,冷冷道:“拿开。” 元啸永将火把拿开,但是不怀好意地笑着。 他身后的人也不拿什么好调子和黎宵打招呼,“准驸马好!” “黎驸马这半夜三更的……抱着谁家的美人儿来山里?” “没想到黎驸马这么会玩儿,公主知道吗?” 黎宵眉头越皱越紧,但是他抱着郭妙婉这个面对面的姿势……属实是这么看着有些不堪入目。 尤其是郭妙婉嫌丢人,抱得黎宵特别紧,看着十分地“难舍难分”。 黎宵不会骂人,也根本不屑和这些世家子耍嘴皮子,他一般能动手的基本不吵架。 可是这些人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且为元啸永马首是瞻。见元啸永想要弄黎宵,自然围住黎宵不肯放。 “说真的,你带的谁?” 元啸永骑着马,围着黎宵转了两圈,“抱这么紧……我们不会来的不是时候吧哈哈哈哈。” 元啸永一笑起来,旁边的人也跟着笑起来了。 黎宵气血翻涌,抬手从身后抽了一支箭,腰侧取下了弓,用环着郭妙婉的姿势,拉弓搭箭,对准了元啸永,威胁道:“滚远点。” 元啸永是真的怕了一瞬的,因为黎宵的骑射在皇城中世家公子之中,无人能及。 但是他很快狗胆又因为看到黎宵腰身上缠着的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地纤细瓷白的手臂,再度包了天。 他戒备着黎宵的动作,但是又挑衅他道:“黎宵,你当时是怎么说我的?说我配不上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那你呢?!” “你现在身上带着与妙婉公主的婚约,夜半三更带着女子来这猎场里面厮混,”元啸永说:“你说,要是我把你抓了,送到妙婉公主的面前,你还能不能有命活过明天?” 郭妙婉将头埋在黎宵怀中,系统终于切换了直播视角,不再是沉浸式的体验了。 弹幕里面已经面红耳赤了一批,第一视角的亲吻,黎宵那动情的呼吸通过屏幕传过来,刺激得过了头。 不过视角一切换,弹幕看着现在这场面,满屏幕都是问号。 元啸永不是被郭妙婉整得不轻吗,这怎么还帮着郭妙婉出上头了? 他们还要抓黎宵扭送给郭妙婉,他们要是知道这捉/奸现场两位都是正主儿,会是什么表情? 黎宵被元啸永蠢得都无语了。 听到元啸永这么说,索性把弓箭收了,说:“我能不能活到明天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今晚再不放我走,你能不能从猎场活着出去是个问题。” “怎么,你要杀我们灭口吗?哈哈哈哈。” 元啸永说:“你敢背叛公主,就不要怕啊。来来,给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美人儿,居然让你冒着家族再次败落的风险,也要深夜跑到这里来偷情寻刺激!” 元啸永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让我们看看,黎驸马的心上人长什么模样,护得这么严实……” “就是就是,难不成还能比妙婉公主娇媚?” “你也觉得妙婉公主娇媚……” 后面几个聊着聊着,话题就跑偏了。 黎宵本来没有生气,但是听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郭妙婉,顿时恼了,拉开弓,“咻”地一声,箭飞出去,直接穿过那个最先带偏话题的人的发冠,“笃”的一声闷响。箭头将那位公子的发冠扎碎,还带着他一缕头发,钉进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大树里。 “啊!” “你还真的敢放箭!” “黎宵,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靠着吃软饭爬上位的小白脸罢了,你也敢!” “就是,你好歹曾是兵部尚书之子,太子之师,你现在做的事情和妓子有什么区别!” 众人骚乱起来,也拉弓搭箭,对准了黎宵。 而就在他们胆敢将弓箭对着黎宵和郭妙婉的瞬间,四周悄无声息地从高处掠下了数道黑影。 手中长刀铮铮出鞘,几乎转眼间,便已经架在了各位公子的脖子上。 元啸永最先认出了这些死士面色猛地一变,但他意识到事情糟糕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郭妙婉从黎宵的怀中抬起了头。 将头上的狐毛大氅放下,露出了不施粉黛不配珠翠的脸。 “本公主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列位公子心中,与本公主成婚,便等同妓子。” 一句话,马上的公子们手都开始哆嗦起来。 一半是被脖子上架的冰冷刀刃吓得,一半是他们打死也没想到,黎宵怀中抱的居然是郭妙婉本尊。 而想到他们方才说的那些浑话……黎宵说得没错,能不能活着出这片林子,都成了未知数。 若非是坐在马上,他们其中定然有人已经吓得瘫了。他们敢招惹黎宵,是知道黎宵品行,知道他即便是真的成了驸马,也不会和他们计较,毕竟世家之间,面子总要留的。 再者他们以为黎宵对不起郭妙婉才敢如此嚣张,谁知道郭妙婉那尊除了皇帝请她去宫宴之外,几乎谁也请不动的“大佛”,居然会夜班三更地跟着黎宵来猎场胡闹…… 一时间所有人都吓得失了声,连请安见礼都忘了,手中弓箭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却个个被刀抵在马上,谁也下不来。 “公,公,公主!” 为首的元啸永最是惊愕,张口结舌地瞪着郭妙婉充满不愉的眉目。 她的唇色艳红得厉害,显然不是唇红所致,甚至还带着些许微肿。元啸永又想到黎宵先前那副春/情荡漾的模样,顿时心都凉了。 看来传言是真的,妙婉公主真的喜欢黎宵……他们完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还燃着火(喉咙带出了一些颤音,像某...) 郭妙婉不像黎宵一样, 被这些人轻易给气得气息混乱。 她这辈子多难听的话都听过,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她借着火光, 眯眼将元啸永身后几位公子都看得清楚。 一搭眼就知道都是谁家的, 平时什么样的品行。 几位公子像是被架上了黄泉路, 等着阎罗王审判的小鬼, 吓的连求饶都不敢。因为他们都知道落到郭妙婉的手底下, 越叫唤死得越惨。 “怪不得你都已经过了弱冠, 你父亲还没事儿打你跟吃豆儿似的勤快, ” 郭妙婉环视了一圈, 视线落在元啸永的脸上, 感叹道:“你看看你都是从哪个粪坑里面淘出的这些个东西,还一起玩得挺开心。” 元啸永面色顿时青青白白, 妄图狡辩道:“公主, 我们不知道,不知道是您,我们以为……” 他慌张得连自称都忘了, 表情像是马上便要哭出来。 “本宫知道, ”郭妙婉点头, 居然善解人意地笑笑。 然后她抬手搭上黎宵的侧颈, 轻轻地摩挲着。头靠在黎宵的胸膛,偏头看着元啸永。 她语气好极了, 但眼神和态度, 却轻慢得像是对着一群蝼蚁。 “你们要为本公主打抱不平嘛,怕本公主亲自选的驸马背叛。” 郭妙婉说:“这个情本公主领啊, 长这么大,除了父皇和太子哥哥, 还真没有人待本公主这么好呢。” 郭妙婉说着,仰头看黎宵,这一刻的眼神是黎宵十分熟悉的。 她每一次要收拾人之前,都会表现得十分温柔甚至讲理。 但是讲的是她郭妙婉的理。 黎宵知道,今天这个事儿,怕是很难善终了。 黎宵动了动嘴唇,想要劝郭妙婉两句,至少别太过火,这些人个顶个都是朝中大臣的公子。 黎宵不是怕他们报复,而是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但是郭妙婉举起一根手指,对着黎宵笑得妩媚到有些妖异。 “别说话,你是被捉奸的奸/夫。” 郭妙婉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了下黎宵的唇。 “把我放下去。”郭妙婉带着笑意,但是语气不容拒绝。 黎宵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黎宵也不敢轻易忤逆。 黎宵迅速翻身下马,把郭妙婉放了下来。 弹幕都在骚动,他们知道郭妙婉这是要收拾人了,都在摩拳擦掌地期待着。 郭妙婉脚步落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些依旧被死士用刀抵着,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马上神情或狼狈,或惊惧的各位公子。 歪着头笑了笑,说:“都干嘛呢,把人放下来,仰着头看人好累。” 她的话音一落,众位公子直接被死士抓着衣服从马上给拖下来了。 马匹被赶走,众位公子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地用各种狼狈的姿势匍匐在地上。 每一个人头上都有一把刀,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还是元啸永带头跪在地上,对着郭妙婉求饶道:“公主饶命,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真的不知道是公主您……” “本公主知道。” 郭妙婉缓步走到了元啸永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头,说:“别紧张嘛,本公主何时是非不分过?你们说的话,本公主都听到了啊。” “你们要为本公主出头,这是好事儿,本公主怎会不知好赖,”她笑着说:“以后本公主的驸马,就要仰仗各位帮着监督了。” “公主明鉴!”有一个人胆子还不算太小,没被吓得尿出来,还知道见缝插针地奉承。 只不过他披头散发,很显然正是之前那个带头“夸她”娇媚的人。 郭妙婉顺着声音朝着他看去,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弹幕都在帮着郭妙婉声讨。 连公主都敢觊觎,他之前那言论我听着就知道他该上路了。 一群什么垃圾,公主狠狠地收拾! 摸鼻子这个我知道,要做坏事了! 我从没这么期待过恶毒女配做坏事…… 什么叫坏事,教训出言不逊的人,让他们知道长一条舌头,不该是做这种事情的! …… 所有人都希望郭妙婉狠狠地下手,只有黎宵站在郭妙婉身边,满脸担忧。 三年多了,他太了解她有多么极端了。 郭妙婉盯着那个开口的公子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生生把那个公子笑得打了个颤。 她不施粉黛,不戴饰物,还穿着一身雪色的狐裘,本该十分素净。但她笑起来真的和素净半点不沾边,烈日红花一般地灼人眼球。 “明鉴……”郭妙婉点了点头,“你们的好意本公主领,但是觊觎本公主的美色,出言不逊的,本公主也得追究,你们说是不是?” 她看向听了她说这话,面色迅速灰败下来的元啸永,问:“你知道对公主不敬是什么罪吧?” 元啸永哆哆嗦嗦地闭上了眼,一头叩到地上。 今天的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为了玩得尽兴,他们进山将仆从都留在了外面,连给他们家中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今日……若是在这里出了人命,元啸永根本付不起这个责任。 “本公主问你,对皇族不敬,是什么罪?” 郭妙婉踩在元啸永的手指之上,碾了一下。 元啸永声音这片刻的功夫都已经嘶哑,喊道:“回公主!死……死罪……” 元啸永话音一落,那些公子都快要昏死过去了。一个个瘫软匍匐,都在求饶。 郭妙婉等着他们崩溃了一会儿,这才说:“不过本公主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你们丧命,也不会跟陛下告状的。” 众位公子闻言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郭妙婉却又说:“不过本公主也不能当成没有听到,否则皇家的威严何在?” 这般几次三番的折磨下来,不过是几句话,众位公子便觉得他们是在鬼门关反反复复地横跨。 最后郭妙婉亲切友好地征求他们的意见,“这样吧,今日本来本公主也是与黎驸马来打猎的。” “不如众位公子陪本公主一起玩个游戏,”郭妙婉说:“那么诸位亵渎皇族的事情,本公主保证不会出这片林子。” “好不好?” 她是在问,可没人敢说不好,只能应是。 本来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凡事一旦牵涉了郭妙婉,就没有小事。说不定给他们扣上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一家都要跟着一起下汤锅。 那不是正如黎家当年? 现在黎家崛起靠的是什么?是郭妙婉。 他们谁也没黎宵那个能把郭妙婉给迷倒的能耐。 于是众人不光全都答应,还要磕头谢恩。 郭妙婉对着死士们示意了一下,都没用说话,众位公子们便被拉扯着依次排开。 “这个游戏很简单,”郭妙婉说:“你,对,就你,别哭了,把嘴张开。” “张大一点。” 郭妙婉说着解下腰间的弓,又从背后抽出了一支箭。 对他说:“舌头伸出来,你不是说本公主娇媚比妓子更胜一筹吗,本公主就小惩大诫,惩戒下你的舌头。” “别怕,本公主这弓是黎驸马选的,说是只能射死兔子,你死不了的。” “不过本公主准头不行,” 郭妙婉说着,回头笑着看黎宵:“不是说要教我射箭,现在活靶子有了,你来教我吧,我们不用到处找兔子了。” 弹幕现在都没音儿了,他们虽然希望郭妙婉狠狠地惩戒这些嘴贱,出言不逊的公子哥。 但是眼见着那个带头的公子嘴被死士捏开,吓得浑身哆嗦,而郭妙婉要朝着他口中射箭…… 动了真格的他们都不敢看,不敢想像真的将箭/矢射进人的口中,会怎么样。 那个人被捏着张大嘴,眼泪鼻涕地糊了一脸,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但是嘴还被迫张着,他哆嗦着对着郭妙婉含糊不清地求饶,其他人也吓得昏死的昏死,双眼发直的发直。 平日里都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恨不能和家中先辈牌位一起供着,何时遭受过这样的恐惧? 此刻看来,这些精心教养出来的世家子,还真的不如黎宵半点,至少黎宵就算是被扔虎笼,也并没有这般失态过。 “过来教我射箭啊,若是我自己乱射,保不齐要射到哪里。” 郭妙婉说:“你看他们,啧啧。” 黎宵站着不动,皱眉看着郭妙婉,叫到:“殿下……” “过来!”郭妙婉表情一沉,厉声喊道。 黎宵还是没有动:“殿下,算了,我们将他们带回城中,交由刑部……” “你不教我,我自己来。” 郭妙婉说着,搭弓拉满,对着这些公子便要胡乱射出。 黎宵迅速上前,郭妙婉箭/矢已出,他迅速在郭妙婉手臂上推了一下,箭矢“咻”地一声飞出去。却被黎宵推得偏了,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你做什么!” 郭妙婉瞪着黎宵,“他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帮着他们?那你也该死!” 她说着又从身后抽出一支箭,这一次拉弓对着黎宵。 黎宵脚步一顿,郭妙婉身上大氅挨着她拉弓,她迅速解开。 狐皮大氅落在地上,弓箭对着他拉满,“你给我退下,再敢向前一步,我便放箭,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众人都被吓坏,包括弹幕之上的人。 系统发出警告,言明郭妙婉如果弄出人命,便即刻抹杀。 但是郭妙婉却疯了一样,火光映着她眼中的疯狂。 郭妙婉明明占据上风,明明无人敢将她怎样,她的眼神却如地上那头苟延残喘的孤狼一样狠绝而绝望。 “你帮着他们?” 她问黎宵:“你确定吗?” 她脑中也对系统道:“随便吧,反正我也消不去那半颗星的憎恨,今日过后,他只会更恨我,死便死,又能如何。” 弹幕刷疯了,系统警告不断,但是宿主如果连死也不怕,谁也奈何不了她。 “婉儿,别这样。” 黎宵不着痕迹地靠近,“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你若不是教我射箭,再敢向前一步,我便……” 黎宵直直向前两大步。 “婉儿,” 黎宵又用那种看一个不懂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曾经他作为她的侍卫,每每遇见这种场面,他都是这种表情,劝她的话也大同小异。 正如此刻:“别这样,事情不只有这一种解决方式。” “你少在这里说教,我不用你教!”郭妙婉说着真的松手放箭,一直看着这边的元啸永表情都惊得扭曲了一瞬。 不过他以为下一刻要看着黎宵一箭穿心了,黎宵却在千钧一发时抓住了箭头,并且迅速把郭妙婉手中的弓夺下来了。 “你竟敢……” 黎宵扔了弓箭,将郭妙婉紧紧抱在怀里,郭妙婉又很快挣开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次用了狠力。 “啪”的一声。 世家公子们都吓得够呛,但是黎宵只是偏了偏头。 他将地上的狐皮大氅拿起来,抖了抖,重新裹在郭妙婉的身上。 郭妙婉气得浑身发抖,喊道:“来人啊,给……” 黎宵堵住了她的唇。 用的是嘴。 这种发展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弄愣了,包括弹幕。 黎宵被郭妙婉咬得嘴里血腥弥漫,也没有放开她,被她踢打也没有。 好一阵子,郭妙婉没力气了,不挣扎了,黎宵放开她。 抹了一把唇上的血,保证道:“我亲自将他们送往刑部,他们绝对会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郭妙婉也满嘴都是血的瞪着黎宵,只不过她嘴上的血,是黎宵的。 她的气息很急,此刻看着黎宵的眼神哪有半点柔软,满是敌意。 黎宵不管,抬手给她系大氅的带子。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打掉了。 黎宵又去给郭妙婉擦嘴角。 被抽了不知道多少下,郭妙婉才总算从那种失控一样的情绪当中抽离一些,看着那几个跪地的人,冷声道:“本宫记住你们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一道来自黄泉的催命符。 众位公子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骨缝发寒。 “来人,回府。” 死士迅速上前,可是黎宵先一步抱着郭妙婉推上了繁花,然后迅速上马,抱住了她。 对着过来的死士道:“全都送进刑部,我将公主送回府,随后便到。” 说着便迅速操纵繁花朝着林子外面走去。 弹幕刷得一片漆黑,他们是第一次见到郭妙婉这个样子,之前甚至不懂她为什么要被改造。现在他们终于明白,郭妙婉的恶名,到底是从哪来的。 而今天连系统都阻止不了她,连死亡也阻止不了她的情况下,黎宵阻止了她。 回程黎宵骑得很快,郭妙婉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黎宵只能抱着浑身僵硬的她,满心无奈和害怕。怕他管她,她就不喜欢自己了。 郭妙婉一路抓在黎宵手臂上的手指,若非有衣服隔着,几乎抠进他的手臂。 而黎宵一声不吭,一直带着她回到了公主府。 将繁花送回去,抱着郭妙婉一落地,郭妙婉便对他道:“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再出现在公主府。” 黎宵不吭声,他舔了舔有些疼的嘴唇,拉住了郭妙婉。 “我不走。” 黎宵说:“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我不走。” “怎么样都行?那你去死吧。”郭妙婉说:“你只要死了,我的所有烦恼就都迎刃而解!” 系统弹出警告,呜哩哇啦地响。弹幕也刷得乱七八糟的,可显然郭妙婉现在毫无理智,连被抹杀也不顾。 “怎么,不想死?”郭妙婉冷笑一声,说:“黎宵我告诉你,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你想管我?你是第一天认识我?”郭妙婉说:“你从前就爱多管闲事,怎么进的虎笼,你为什么就不长记性呢!” “你是不是贱!”郭妙婉不欲再跟他说任何一句话,转身便走。 黎宵快步跟在她后面,一直将她护送回了雅雪阁,然后被关在了门外。 他只好对着门说:“我去刑部……” “哐当!”一声。 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正砸在黎宵面前的门板上。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转身走了。 他连夜去了刑部,那些世家子都以冒犯皇室之罪收押,这件事彻底闹大了。 闹大了就很难收场,牵扯到的大臣天未亮,就进宫请罪去了。 这其实比被郭妙婉射一箭严重多了。 可这件事被黎宵搅了,闹大之后,皇帝直接在早朝上发了飚。 而黎宵则清早回到了公主府,在大门没有被拦下,可是他进不去雅雪阁之内,郭妙婉不肯见他。 郭妙婉就在屋子里,听到辛鹅说黎宵到了,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满脸阴沉,手指不断地在桌子上敲着,满脑子都是阴暗想法。 脑中系统和弹幕都要乱成一团,郭妙婉现在连命都不要了,系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距离攻略时间还剩一个多月,宿主差半颗星直接撂挑子不干这种事儿,系统也是生平第一次碰见。 而黎宵在雅雪阁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好几个死士看着他,不让他接近郭妙婉。 黎宵急得嘴唇都泛白,他唇上被咬得才结了血痂,入夜的时候,他想着等到所有人休息,他偷偷溜进去和郭妙婉认错。 但系统和弹幕都没有想到,郭妙婉的撂挑子不是开玩笑的撂挑子。 她命人将她相好的接了好几个进府。 黎宵站在雅雪阁的门口,看着一个个妓子从他的眼前走过,他将才刚刚结痂的嘴唇再度咬破。 他知道他犯了郭妙婉的禁忌,她不许旁人质疑她的决定。 她是一头猛虎,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管教。而黎宵并不是想要管她,他只是不想让郭妙婉再落人口实,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很多事情,如果公布天下秉公处置,没人能将仇记到郭妙婉的头上。 但是如果像昨夜那样,郭妙婉无论伤了谁,哪怕只是擦破了那些公子们一点点油皮儿,都会被人记恨。被人一传十十传百地说她如何跋扈嚣张,以人命为乐。 黎宵面色泛青,听着郭妙婉的房间之中很快传来了琴音。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很薄很浅,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黎宵的睫毛上,很快便化了,他的睫毛便变成了一缕一缕。 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样。 弹幕都在劝说郭妙婉,但是郭妙婉完全当弹幕不存在,当系统不存在。 她身后跪坐着给她按揉肩头的烟蓝,膝盖旁边是容色比烟蓝更出挑的小玉珏。 他十指修长白皙,在琴弦之上轻轻拨动。 屋子里飘着酒香,郭妙婉半靠在贵妃榻上浅浅啄饮,光/裸的脚趾踩在一个面若好女的男子膝上,被他轻揉缓按。 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没有人没眼色的和郭妙婉搭话。只会按照她说的,她喜欢的去做。 给她斟酒,与她调情。 郭妙婉半眯着眼睛,觉得这才是对的,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和黎宵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失去把握和算计的每一次,都让她厌恶,让她慌乱。 何必去管什么脑中邪物,什么异世之人? 就算是一月之后要死又怎么样?她活一天,她便是妙婉公主,她即便是死,也要按照妙婉公主的死法去死。 她才不要再去委屈自己,才不要试图去让黎宵消除对她的恨意。 恨就恨吧,恨她的人那么多,她若个个理会,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她很快勾起了一个笑,扔了酒杯躺在了烟蓝的怀中,闭眼听着小曲。 而雅雪阁的大门处,黎宵每听到一声琴音,心都像是在被刀割。 清雪洋洋洒洒地落下,伴随着夜风,越来越冷。 黎宵在外面整整站了一天,浑身都冻透了。 但是和他如丧考妣的表情并不一样的,是他的内心,还燃着火。 是郭妙婉亲手点燃的,并没有那么容易熄灭的火。 黎宵冻得不得不活动四肢,他并没有憎恨郭妙婉出尔反尔,明明说了不再和那些人来往,要他去处理,却这样把这些人接进府中玩乐。 黎宵只是深深地吸气,深深吸进去,连带着凌寒的雪花,再狠狠地吐出,带着他体内过盛的热度。 他知道郭妙婉是故意的,她故意这样做给他看。 让他知道他的位置,让他知道他不应该妄想管她。 黎宵呼吸得太急促,喉咙带出了一些颤音,像某种悲鸣的兽。 听上去太难过了。 他身边一直公事却不曾说过几句话的死士,都没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宵看向他,嘴唇咬出的血顺着嘴角弥漫到下颚,眼中满是压抑的水雾,眼睫湿漉。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中,看上去像是下一刻便要破碎一样的脆弱。 但黎宵并不脆弱。 他的轴劲儿犯了,对着安慰他的死士点了点头,迅速朝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 想到了他在腾农乡带回来的,那个写满了致歉词和感谢语的披风,他一直想要送给郭妙婉的。 他想要让郭妙婉看看,她做事情,只要出发点和方式是对的,她不是全部都是骂名。 黎宵怀里揣着那披风,走到雅雪阁的门口,是准备和死士动手,硬闯进去的。 但是他折返回来之后,不知为何门口的死士已经不见了。 黎宵进了雅雪阁大门,在郭妙婉的门口顿了顿,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算一笔账(距离郭妙婉的死期,还剩下...) 黎宵闯进去之后, 屋子里的琴音停了一瞬。 贵妃榻上面的几个人同时朝着黎宵看过来,黎宵披着夜色的寒凉站在门口,心如刀绞地看过去——却发现郭妙婉并不在贵妃榻上。 小玉珏看向黎宵, 他是认得黎宵的, 曾经有一次他被一位不长眼的恩客纠缠, 还是黎宵为他解围。 因此他拨动琴弦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之后, 很快又再度落下。只不过他在和黎宵对上视线的时候, 微微朝着里屋的方向偏了下头。 黎宵站在门口, 吸了一口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暖气, 却觉得心都像是被这暖气化成的大手给撕扯开了。 他很快回手关上了门。 外间候着的辛鹅其实有些不忍心看黎宵此刻的表情, 因为他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但她还是在黎宵朝着里屋走去的时候, 上前试图阻止黎宵。 “你不能进去。”辛鹅一语双关。 她了解郭妙婉,知道她在气头上做出来的事情, 只会更狠。 她也是可怜黎宵竟然对公主动了真情, 里面现在……很显然并不合适让黎宵看见。 况且她是郭妙婉的婢女,她不会让黎宵越过她,去打扰到郭妙婉。 于是她见黎宵不听劝, 迅速对着身后的婢女使了眼色, 几人要上前来阻拦黎宵, 一人要出去叫侍卫。 黎宵迅速在辛鹅的侧颈上按了下, 低声道:“对不起,辛姑姑。” 辛鹅便浑身一软, 昏死在地上。 她身后的婢女想要出声叫喊, 被黎宵迅速都弄昏了。 “你做什么!来人啊,有刺客!” 出声喊的是公主接回来的妓子之一, 黎宵冷冷朝着他们看去,他此刻的眼神太可怕, 像走到绝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亡命徒。 他们都生长在花楼之中,花楼常伴赌坊,在那里,他们见的最多便是这种极端绝望的赌徒。 杀妻卖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黎宵现在无疑,也是一个赌徒。于是这些人都紧紧闭住了嘴,不敢再叫喊。 黎宵迅速进了里间。 里间的帐幔垂着,前些日子的夏季纱帐,已经换成了秋冬时节的厚帐。还是黎宵叮嘱郭妙婉换的,怕她吹了初冬夜里的贼风,要着凉。 因此现在黎宵站在帐幔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听到里面传来非常清缓,却听在黎宵的耳朵里面,刺耳至极的低哼声。那是来自郭妙婉情难自已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黎宵这一瞬,心中甚至生出了恨意。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前一天还同他说,以后只有他一个人,却翻脸之后,便这般迅速地投入了其他人的怀抱? 黎宵猛地扯开营帐的时候,双目充血一样得赤红。 在看清了帐幔之后的情景,他瞪着眼,拼命克制着,也没能阻止眼泪涌出来。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太红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流血泪。 黎宵从没有体会过这般锥心刻骨的疼,他额角和脖颈之上青筋一寸寸凸起,看上去分外可怖。 进屋之前还想着要冷静,可是他看到昨天还窝在他怀中与他亲吻缠绵之人,现在躺在他人的身下,虽然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不堪入目之事,只是相拥着亲吻,可他即便是再能忍,也忍不了这个。 他一把抓住了郭妙婉上方人的后颈,连带着他的头发一起,直接将他从床榻之上甩到了地上。 因为这一下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那个人落在地上之后,还翻滚了两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屏风之上,软绵绵地昏死过去了。 郭妙婉看上去毫不意外黎宵会冲进来,她甚至表情没有半点的惊讶和惊慌。 她只是斜了黎宵一眼之后,慢吞吞地撑着手臂坐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宵,问他:“你不想活了,是吗?” 黎宵颤着嘴唇,狠狠抹了一把眼前的模糊,深吸一口气后,对着郭妙婉开口道:“殿下,你别这样。” “我别怎么样?”郭妙婉看向他,又看向地上昏死过去的烟蓝。 “你未经允许,闯进我的屋子,动我的人,”郭妙婉说:“你想要我怎么样?将你送进刑部能满足你吗?” 弹幕现在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眼见着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郭妙婉彻底撕开了伪装,她看上去真的对黎宵半点动容也未曾有过。 “你要是要求这个,我可以满足你,”郭妙婉说:“我还可以亲自派车送你进大牢。” 她说着,赤足踩在地上,朝着里间的门口走去,正要喊人,却发现她的侍婢们都昏死在地上。 她回头看向黎宵,冷笑一声道:“黎宵,你好大的胆子!” 她看了一眼她接来的几个不敢言语求救的人,顿时心中一阵烦躁。 正准备亲自去门口喊人,便被黎宵拉住了手腕。 “你别这样……”黎宵的声音近乎哽咽,“别这样对我。” “你……” “你给我滚出去!”郭妙婉看着黎宵说:“你现在滚出去,我还能饶了你,否则你……” 黎宵从怀中摸出了那个披风,抖开之后,披在郭妙婉的肩膀上。 他抖着手,抬手去给郭妙婉系她因为和烟蓝亲热而大敞的衣襟,却被郭妙婉结结实实地甩了一巴掌。 “啪!” 十分响亮且重的一声。 黎宵偏着头脸上火辣辣的。 但是他不甘心,他抬手抓住了郭妙婉回手又要甩下来的手,将她拉回了里间。 他对郭妙婉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落人口实,我不想听别人说你歹毒。那件事,交给刑部,就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你看,”黎宵弯腰捡起被郭妙婉甩在地上的屏风,将那上面的致歉词和感谢语展示给郭妙婉看。 “你并非全都是恶名,至少在腾农乡,那些因为受益于你送去的药物的民众,那些因为你为他们争取的太医院药方,而活下来的那些民众,他们是真心感激你的!” “你到底为什么偏要将自己弄得声名狼藉,”黎宵有些激动地拉住郭妙婉的手:“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 “我怎么样?” 郭妙婉看着黎宵手里捧着的,写满了字的披风,脑中有那么片刻,闪过了她通过远程摄像,看到了黎宵为了给她正名,被村民打得头破血流的一幕。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很快她便满脸嘲讽地看着黎宵:“你第一天认识我?你跟在我身边三年多,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还是你想改变我?就凭这块破布?”郭妙婉一把抓住了黎宵手里的披风,扔在了地上,而后走到了床边,拿起床头小案上一盏灯烛,直接扔在了披风之上。 火苗迅速烧起来,郭妙婉看着黎宵说:“黎宵,我不需要任何人教我怎么做,怎么活。” “你也不配。” “我要什么好名声?我长到这么大,再多的人骂我,我都活得挺好的!” “谁能奈何我?!” 黎宵看着地上那越烧越大的火,感觉自己珍重万分的感情,也被郭妙婉一把火给烧得全都是窟窿。 他几脚将火踩灭,抓着郭妙婉的手说:“你是不是疯了?” “你那么聪明,你难道不明白,现在没有人能够奈何你,只是因为陛下护着你!” “若有一天……”黎宵瞪着郭妙婉,咬牙道:“若有一天,陛下不再护着你,到时候那些憎恨你的人,会怎么对你,你想过吗?!” “他们会将你生吞活剥。”黎宵满脸是泪,抓着郭妙婉的手腕紧到他自己手都发颤。 “不想活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你想靠着圣恩活命?可你只是他手中的一把刀而已,等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民心所向,没有人能保得了你。” “你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历史上累累前例摆在那里,你会不得好死!” “我黎家虽然因为皇帝一句话势起,一句话势落,可风言剑语,黎家一样能扛得住!” “皇权难屈忠骨,陛下他敢真的冤死我全家吗?” “你呢?” 黎宵第一次对着郭妙婉嘶吼:“你和这些连帮你喊一声救命都不敢的妓子混在一起,凭着性子肆意妄为,你以后要怎么办?!” “我怎么办用你管?”郭妙婉狠狠地甩开黎宵,“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我郭妙婉不需要你操心。” “不得好死又如何?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得什么好死。 她眼中也泛起一些红,瞪着黎宵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手中刀,那你便该想到,我为什么会接近你。” 郭妙婉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啊?你可能不知道。” 郭妙婉笑起来,笑得十分美艳。 她又用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她说:“不怕告诉你,我早已经伤了根本,终身不能生育。你做了我的驸马,注定这辈子要断子绝孙!” “牵制黎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郭妙婉说:“只要黎家无后,便不足为患,你要庆幸你幼弟还小。” “你闭嘴!” “你……” 黎宵面色白到泛青,他的表情近乎狰狞,“你怎么能这么说,你……” “我,我,我什么?”郭妙婉哈哈哈哈笑着,“你还想管我,你先操心好你自己吧!” “反正说到了这里,我索性就全都告诉你,” 郭妙婉说:“就算成婚,我们也只做清水不犯河水的邻居便好,我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跟你都没有关系。” “当然了,你若是需要情爱,我可以亲自给你挑选侍妾,”郭妙婉说:“不过你想跟谁生孩子,那她就是你害死的!” “郭妙婉!”黎宵哑声喝止她。 他上前一步,抓着她肩头低吼:“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偏要这样!”为什么这样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我就是这样。” 郭妙婉甩开黎宵的手向后退,她偏开头,不去看黎宵眼中浓重的痛苦。 她本就是这样,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一把刀,便要有一把刀的自觉。 会落得什么下场……呵。她这一生怕过什么? “狠毒跋扈,嚣张淫/乱,构陷忠良,不得好死。”郭妙婉说:“每一个字,我都认。” “这就是我郭妙婉。黎宵,你是被鬼蒙了眼还是被猪油蒙了心?你居然真的妄想跟我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省省吧。” 郭妙婉将头转回来,对上黎宵血红的双眼,轻飘飘道:“我是脑子中了邪,才会想跟你上个床,尝尝我从没尝过的滋味罢了。但是你太难搞了,非要玩什么真感情,我现在没兴致了。” 她每说一句话,黎宵的表情便难看一分。 弹幕现在和系统一起,全都疯了,空间提示音不断,憎恨值也像是坏掉了一样,在疯狂地涨涨掉掉。 “你说的……是真的吗。”黎宵眼角的泪和因为再度咬破了唇舌的血,一起流下来。 郭妙婉见到过各种各样悲痛欲绝的表情,她从来没有回避过。 但是现在她垂下了眼睛,维持着面上轻蔑地笑。 “当然。不过圣旨已经下来了,我劝你不要做傻事妄图去退婚。” “抗旨不遵,你黎家再怎么满门忠烈,也承受不起天子之怒。” 她轻笑一声,话说开了,反倒平静下来。 黎宵似乎也平静了,这时候终于不知道是谁,将侍卫都招进来了。 郭妙婉对着他们挥手,他们又退下了。 郭妙婉听到脑中系统提示,最后的憎恨值疯狂波动之后,停留在半颗星上。居然没有再涨回五颗星,郭妙婉神色有些奇怪地看向黎宵。 听了这些话,他竟然不恨死她? 弹幕很显然也都在疑惑,要系统重新检测,可系统检测了两次,就是一点都没涨。 郭妙婉垂下头,脑中空白了一瞬,她此刻和黎宵面对面站着,都看向了地面。 看向那被她用灯烛烧得黑漆漆的披风。 没有人敢进来打扰,连地上的烟蓝醒了,也趴着没敢动。 好一会儿,黎宵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满眼盛着某种破碎又晶亮的情绪,看着郭妙婉。 他居然对着她勾了下唇,只不过很快抽搐着抿住。 “我明白了……” 郭妙婉之前觉得黎宵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亮得像星星,眼睛却又像弯弯的月牙。 可现在她看到了,全都碎了。 她亲手打碎的。 黎宵后退一步的时候,郭妙婉对黎宵轻声说:“想开点,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能帮你想办法,你家里的事情,我也能帮忙。只要你别管我的事情。” 别对我有那么多的要求。 郭妙婉竟然主动向前一步,抬手去给黎宵擦唇边的血迹。 她觉得不可理喻,不可思议。 她不过说了实话,他何必表现得这么心如死灰,这才多久?他爱她真的有那么深吗? 不过比起伤心欲绝,郭妙婉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郭妙婉的手指,并没有落到实处,黎宵又后退了一步,偏头躲开了她的手。 他弯腰低头,将地上烧毁的那个披风抱了起来,这披风是他的,他要带走。 他那样子,看上去非常地可怜,好像他收拾起来的不是一件烧坏的披风,而是他被践踏得千疮百孔的心。 郭妙婉手在半空凝滞了片刻,这才落下,背到了身后,微微带颤。 她看着黎宵抱着披风,迅速离开了。 她又看向空荡的地面,看着自己赤着的脚,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 是入冬了吗,今夜真的好冷。 黎宵走后,烟蓝爬起来,走到郭妙婉的身边来搀扶她。 郭妙婉跟着烟蓝走到了床边坐下,烟蓝说了一声:“奴这就找人伺候公主洗漱换衣。” 说完便迅速出了里间。 烟蓝自然也会伺候人,但他知道郭妙婉更习惯她的婢女伺候。 他和黎宵不一样,所有人和黎宵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黎宵不会去找任何人。 他会亲自给郭妙婉披衣服盖被子,会在发现她没有穿袜子的时候,强迫她穿袜子。 郭妙婉赤足踩在脚踏上,脚踏也是一片冰冷。 她打了个哆嗦,眼睫微颤,不受控制地想起她梦魇的时候,黎宵身高腿长,就屈在这上面,躺不了,就坐着睡一夜。 一夜都抓着她的手,挣也挣不开。 郭妙婉高高地仰起头,但还觉得不够高。 她躺在床上,想要逼回眼中的湿意,但是那不听话的水迹,还是顺着眼角落下。 没等落到枕头郭妙婉便拉起被子,将脸盖上了。 她并非不知道黎宵的好意,并非不知道他想要她怎么做。 她只是不需要,她不需要这样好意,改变她一贯的处事和生活方式,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来。 已经来不及了,她早已经没法回头了。 她如果不再锋利,那她宁可折断,也不想被收入刀鞘,永远面对暗无天日。 郭妙婉怕极了暗无天日,她不想回到那个噩梦之中,便只能在刀尖之上行走。她流血还是被穿透,从没有觉得疼,黎宵何必来替她疼,何必偏要拉她下来? 他不会懂,她真的下来了,她存在的意义,就会变得和当初失踪的时候一样,无关紧要。 弹幕很多已经放弃离开了,因为这个世界,很显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郭妙婉根本无法改造,连系统也对她再次评估之后,不再出声劝告。 只等着一个多月之后,按照改造规则抹杀掉宿主,然后去往下一个世界。 郭妙婉脑中终于清静下来了,她的身边也清静下来了。 黎宵不再缠着她来当值,他回了自己家。 刑部那几位冒犯皇族的公子,最后处罚都不轻,关起来的还有发配外省的,带头的元啸永直接革职,被他父亲揍得丢了半条命。 而黎远山回到了朝中,在上朝的半月之后,黎宵被重新任命为皇城的护城卫统领。 日子似乎突然就像被大手拨动的时钟,转眼便到了十一月末。 天气彻底冷下来了,这几日的工夫,便下了两场大雪。 步入十二月便是临近年关,城中的商铺都开始提前挂红灯笼。 黎宵骑着繁花带着属下巡街,一身的软甲衬着他腰背笔挺。劲装夹了绵,本来该是看着壮了一圈的,但他看上去和他的属下们相比,宛如在穿单衣。 下巴弧度越发锋利,整日不苟言笑,昔日交好的朋友想要再朝着他凑上来,却屡屡被他的冷脸吓退。 公主府已经在准备大婚事宜,因为在开北国,驸马是公主的附庸,是入赘。 因此黎家不用准备什么,但公主府屡屡派人和黎家商议成婚具体事宜,黎宵却一次都没有露面过,每每父母亲问起,他便说忙。 家人自然都知道他是怎么了,连两个嫂子都料到了这种结局。 郭妙婉怎么可能真的喜欢黎宵? 不过是将话敞开了同他说了,他便成了这样。 就是不知道要多久,黎宵才能从这场分明是牵制,是黎家同陛下的交易的婚事当中,回过神来。 距离郭妙婉被抹杀的日子还剩下十天,和黎宵成婚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二,而婚期的前两天,便是她的死期。 直播弹幕上的人都跑的没剩两个,系统也彻底处于半死机的状态,开始寻找下一个绑定改造的人。 这一次他要精挑细选,决不能再碰到郭妙婉这种,否则改造失败的几率太高了,会让它受到惩罚。 郭妙婉病了。 虽然系统是一个来自星历三千年的高科技,但是它抹杀人的手段也并非让人猝然死去。而是在不影响这个世界运转的前提下,让改造失败的宿主用最寻常的方式死去。 所以郭妙婉会在十天之后死于疾病。 但是郭妙婉却并没有任何将死之人的颓败,她病着,咳着,但是这不碍着她寻欢作乐。 她知道自己要死,将所有药物都倒掉,每□□衫不整地窝在雅雪阁,等待自己的死期到来。 她整个人甚至是平和的,好像那些刺和锋芒,都从她身上被剔除了。 她给辛鹅和甘芙安排好了去处,甚至给烟蓝赎身并且暗中在其他的城镇置办了宅邸。 跟着她的人都得了不少的好处,然后她“身染恶疾命不久矣”的事情,也因为这些异常举动,不声不响地传出去了。 甚至她在接人来陪的时候,除了烟蓝和小玉珏,其他人都借口不来了。 应该是怕染上“恶疾”。 “死也会传染吗?他们真是……啧。”她还未倒就开始体会众口铄金,也快要提前体会到了黎宵说的,不得好死。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曾经做下的事情的报应。 “不要找烟蓝和小玉珏了,可以通知他们尽快收拾了东西,在年前离开这里。” 她的人,她只要死了,就护不住了。 黎宵那天说的话,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对的,她若势落,落井下石之人多不胜数。 连跟过她的人也会被连累,那些不肯来的,应是寻到了人护着,倒也是好事。 郭妙婉醉醺醺地笑,也不发火,只是平静地将辛鹅和甘芙打发了,一个人呆着。 皇帝派人来过几次,太医一日好几次地来,连太子都亲自登门。 不过她的病症看上去并不严重,只是吃什么药都不会好罢了。 系统不吭声了,她反倒有事没事地找系统说话。 “你找宿主都怎么找?我看人挺准的。你不如给我看看,我帮你指点指点,我知道什么样的人还有救,什么样的人无可救药。” 系统想说你自己都无可救药了,你还能管别人。 但是很快它一想,倒也对,可不是无可救药之人,最能知道什么样的人无可救药吗。 于是系统还真的发给她几个剧本,这些剧本已经生成了世界,像这个世界一样。 郭妙婉左右也无趣,还真看了起来,这一看,她就发现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剧本的精彩程度是她这个世界的戏文根本无法比的。 什么真假千金抢姐夫。 小白花一胎六宝,总裁追着跑。 什么逃婚女配醉酒进了男主小叔叔的房门。 还有被吊在城墙上风干后掉下玉佩的王妃…… 郭妙婉一边躺在床上看,一边咯咯咯地笑,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轻松惬意过。 她同辛鹅和甘芙交代好了,说自己这几日病重见不得风,拒绝任何人的探视。依旧把一日三便送进来的汤药倒在后院土地里。 弹幕之上还剩下三两只小杂鱼,时不时地蹦出来嘤嘤嘤劝郭妙婉不要放弃。憎恨值到现在还剩下半颗星,说不定她找黎宵示个弱,这半颗星就没了。 这些都是郭妙婉的死忠党,这也是她和系统学的词儿。 她倒是有兴致和他们说说话,但是依旧不听他们说什么,连系统都看出来了,她其实没什么活着的强烈渴望,她在一心等死。 黎宵那天戳破了郭妙婉坚固的心防,其实关于以后,她自然也想过。 她选了做皇帝的手中刀,以此来挥霍皇恩,其实也是在挥霍她自己的命。 这道理她从一开始就懂,她本来答应做太子的刀,她本来能够一直在刀尖上走下去。 可偏偏冒出个系统,要她补偿黎宵。 如果黎宵不曾对她掏心掏肺,她也可以陪他玩一场爱情游戏。 可当黎宵真的开始为她打算,试图改变她的名声,以全家的名义对她承诺,想替她去争一个善终的时候,郭妙婉根本不敢接这份情。 没那么简单的。她也不会爱。 她接不住也给不了,交付出心,全心去信赖,对于郭妙婉来说比让她去死还难。 她突然不想等到被讨伐的那一天,面对众叛亲离。她宁愿早一点,死在自己的手里。 死在系统抹杀,也算死在她自己的手里吧。 所以郭妙婉坦然得很,她并没有对自己年轻生命的怜惜,就像她从不会去怜惜那些因为她死去的奸臣或者忠良。 她连自己都不爱,黎宵对她的诉求实在是太多了,对她的爱也太沉重了。 郭妙婉安详地窝在家中给系统参谋下个世界的绑定对象,外面伴随着她命不久矣的风言风语,像大雪一样覆盖整个皇城。 连完全进入自闭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黎宵都被迫灌了一耳朵。 彼时他正在和属下饮酒,席间没人庆祝他要成婚,倒是有人给他介绍解语花,让他想开些。 黎宵是听隔壁桌说郭妙婉身染恶疾的事情,他心伤到这些天食不知味,睡不安稳,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因为郭妙婉的事情而动容了。 她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把刀,将黎宵的心凌迟致死。 可他听了这样的传言,还是忍不住手腕一抖,没能捏得住酒盏,“哐当”一声,酒盏落在了桌上,酒水四溅,溅湿了他的前襟。 辛辣的酒液瞬间便像是透过皮肉,烧灼到了他残破不堪的心。 “统领?统领你……” 跟着他同桌喝酒的人,喊了他两声,黎宵猛地从桌边站起来。 他惊愕不已,像是在梦中骤然惊醒。 他迅速说:“对不住,想起家中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便不顾同僚们的异样视线,飞快地跑出了酒楼。 他纵马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之上急奔,但是跑了一半,他心中的焦灼和火热,又随着他急促呼吸灌入的冷风散去。 等到他跑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口,整个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繁花停在公主府的大门口,蹄子躁动地蹬着地面,它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它和黎宵一样,心的归属早就不受控制地留在了这里,它想进去。 但是黎宵想到郭妙婉那天说的话,心和体温都渐渐冷透。 他调转马头准备回南街,却听到了公主府大门外,远远地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甘芙姑姑。 “你不要再来了,东西也不要送,大人,你保重便好。公主并没有得什么恶疾,只是偶感风寒,你尽快离开皇城吧。” 甘芙说:“公主并不需要这些。” 黎宵正要转过街角,听了甘芙说郭妙婉没有患上恶疾,心中竟然稍稍放松。 但是很快他眯着眼,借着满街的大雪,看清了那个手中拿着礼物,却被公主府拒绝的人。 看清了那个人是谁的瞬间,饶是黎宵也惊了一瞬。 甘芙打发完了人,转身进了大门。 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拜访送礼都不该选这个时间来的。 何况这个人,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公主府的人,更是不可能给郭妙婉送礼的人。疑虑促使黎宵翻身下马,让繁花等在街边,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人。 公主府转角不远处,那人走到一辆马车的前面,车内一个妇人探出头,看到男人手中拿着的没有送出去的盒子,愣了下说:“公主不收吗?” “公主不是恶疾,就是偶感风寒,她的大丫鬟说她不缺这个……” “想必也是不缺的。”女人接过了盒子,回身放进了马车里面,“那我们走吧。” “走了,”男人跳上马车,回头又看了一眼公主府,叹息一声道:“再也不会回来喽……” 他正掉转马头要走,突然被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影吓到了。 “哎呦!” 马匹也在原地挣动几下,不过很快被男人勒住。 他惊愕地瞪着大眼睛看着黑影,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毕竟这光线不够亮。倒是黎宵将他认出来了,躬身对他施礼,“见过大人。” “哎……是你。”男人终于认出他了,按了按心口,说:“别,别,你现在是护城卫统领,我听说了。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现在就是个乡野村民。” “大人为何会来此?你给公主送什么?”黎宵单刀直入。 他十分地费解,因为今天这件事,无论谁碰到,都会费解。 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郭妙婉当街以鹤顶红毒死的公子的父亲。 出事之后他告到皇帝面前,告的是郭妙婉当街毒杀大臣之子,但是最后却因为查出他嫡子作恶多端,被屡屡贬谪,现在举家到了哪里,早已经没有人关心更没人知道。 可他为什么会在时隔几年后出现在皇城?还是深夜给郭妙婉送东西…… 这人听黎宵还叫大人,顿时连连摆手,“哎,别这么叫了,我听闻了你父亲的事情,真是万幸。” “哦对了!你马上便是妙婉公主的驸马了!” 这人早不似几年前那般风光,现如今两鬓斑白,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老头。 他连忙让他的婆娘把先前那个盒子又拿出来,递给黎宵,“劳烦驸马爷,将它交给公主,都是我们自己进山挖的野山参,补得很。” “你为什么要给公主送这个?”黎宵垂头看了一眼,没有接。 男人靠在车辕上笑着说:“自然是谢公主当年救我一家老小的恩……” 黎宵不解,男人叹口气,“当年若非公主当街毒死我那孽子……我们一家十几口,就不会还能过寻常日子了。” 他叹息道:“我那孽子所犯的罪,远远不止强抢和孽/杀民女……” 他还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再多的话,男人也不打算再提,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此次他们也是悄悄回来探亲,又恰巧听闻了郭妙婉身染恶疾,这才深夜来送山参。 他只是将东西递给黎宵,说:“劳烦驸马爷转交,公主她会明白的。” 男人说完之后,驾车便走了。黎宵垂头盯着手中装着山参的盒子,久久立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没有动。 是什么样的恩情,能够让人原谅了她的杀子之仇,听闻了她重病,漏液来给她送补药? 黎宵不懂。 但他是个轴性子,不懂他便去查。 尤其是对着和郭妙婉相关的事情,他不刨到根底,誓不罢休。 当年事情,本来不好查,但他父亲现在在刑部,陈年旧案,他轻而易举地拿到。 一连几天,黎宵白天去当值,夜里进入刑部翻找卷宗。 一看便是一夜,全都是关于郭妙婉的,有她参与的,还有她亲手审的。 黎宵一直都是和郭妙婉面对面地站着,从他的视角去看郭妙婉这个人。 而突然间地,他在夜深人静的刑部,他以这些案件作为媒介,站在了郭妙婉的视角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也看到了关于他和郭妙婉之间,那些隐藏在深暗波涛之下,那些他始终抓着不肯放,他始终为她动容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十二月九日,距离她成婚还剩三天。 距离郭妙婉的死期,还剩下几个小时。 深夜,他将所有卷宗归位,他骑着繁花,急奔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之中。 穿越过今夜下疯了一般的鹅毛大雪,面上带着笑,脸上却爬满泪。 他闯进了公主府——他来找郭妙婉算一笔账。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自由了(也重获了生命...) 郭妙婉今晚没有睡, 毕竟这是她的死亡倒计时。 系统和弹幕上仅有的三五个死忠都在陪着她说话,郭妙婉给系统选出了下一个世界的主角。 “就修仙世界那个吧,她自己足够努力, 不过是被玛丽苏主角遮盖了气运, 要是能够重新来一次, 她一定会看清一切改过自新。” 郭妙婉说:“况且那个世界, 啧, 遍地都是机缘, 活起来跟老王八一样长生不老, 何必为了个男人那么想不开……” 系统到底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眼见着都要解绑了, 对她说:“我可以让你死得非常快乐,人死之后, 魂魄能够存于一个虚幻之处。但是需要兑换虚拟空间, 你空间之中现在所剩的营养液和那些热/武器,能够兑换这样的空间。” “不必了。”郭妙婉在自己的屋子里,赤着脚, 披着狐裘站在窗口, 看着窗外大雪纷飞。 她说:“就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我这一生……” 她轻笑一声, 说:“除了少时母亲还没有死去的时光之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但年少时的美丽记忆, 早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说:“其实我这样也挺好的, 若非十几岁的那场意外,我会像所有的公主一样, 嫁给用以笼络稳固皇权的大臣。或者是在边疆不稳固的时候,跟哪个国家互换和亲。” “比起作为工具, 比起远离故土,我更喜欢这样肆意妄为的生活。” 郭妙婉说:“我自己选的路,我早就料到了结局。” “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还没走到绝路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系统。 仅存的几个弹幕都在嘤嘤嘤,希望郭妙婉兑换虚拟世界。 但是郭妙婉从来不听劝,她想死得干净一点儿。不想抱着她这一生的可悲记忆,去什么虚拟世界里而永垂不朽,那样和坠入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区别。 雪越下越大,在郭妙婉的记忆里,只有十几岁那年,她被发现,被救下来的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雪。 她的命运,似乎从那场雪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轨迹。然后一点点地,如同积压在树干上的雪花,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轰然崩落。 郭妙婉拢了拢狐裘,顺着窗户朝着外而吐了一口气,满是白烟。 静谧的庭院被大雪一点点覆盖,天地间很快变为一片纯白。 前院打起来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郭妙婉也疑惑起来。系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在将宿主改造成功之前,并不能跟宿主透露太多,更不能帮忙。 所以它只好保持沉默。 不过很快,辛鹅进来敲了她里间的门。 “公主……公主,黎宵……黎侍卫在外和死士打起来了,非要见你。”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丑时,天亮之时郭妙婉便会病逝。 黎宵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郭妙婉尽可能地不去想他,她短暂又可悲的半生里,黎宵是唯一一个试图用蛮力拉住她,妄图将她从刀尖上抱下来的人。 但太晚了,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见。”郭妙婉说:“拦住他,必要的时候可以伤他,但不能伤及性命。” 郭妙婉连最后一而都不肯见他,弹幕上的三两只都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连系统都不得不承认,郭妙婉是它改造过的所有宿主里而,最绝情的一个。无论是对旁人,还是对她自己。 辛鹅领命出去,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之上,先是对着黎宵说:“公主不想见你,黎侍卫,再有两日便是大婚,有什么话,何必急于这一时。” 这是辛鹅能够对黎宵说得最苦口婆心的话了。 但是黎宵满身落雪,手持长刀,对着辛鹅摇头,“我必须今夜见她。” 不知为何,黎宵觉得,他哪怕再晚个一时片刻,哪怕是等到天亮,都来不及了。 辛鹅只好对着死士说:“拦住他,不得伤及性命。” 死士们顿时一拥而上,黎宵迅速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黎宵的武艺得的是他大哥和二哥的真传,三五个死士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他身边围了十几个死士,个个都是皇帝的死士营出来的绝顶杀手。 刀兵相撞之声不绝于耳,可是碍于辛鹅说的,公主有令,不得伤黎宵性命,死士们便有些施展不开。 杀手不让杀人,这仗还怎么打?于是渐渐地黎宵居然开始占据上风。 他自然也不杀人,他的招式或简单强横,或大开大合,死士们被他打飞了好几个,剩下的却依旧碍于命令,不肯放他朝着屋子里进。 其中带头人,和黎宵近身交战,长刀撞在一起“铮”的一声,他的声音嘶哑地在黎宵耳边响起,“不要还手。” 这个人,便是先前在雅雪阁之外同情黎宵,拍黎宵肩膀的那一个。 黎宵厮杀得眼睛都红了,闻言愣了一下,瞬间醍醐灌顶。 而后手臂便被这个人狠狠砍了一刀,黎宵的手中长刀脱手而出。 “哐啷”一声,掉在不远处。 这一次黎宵没有去捡,他甚至没有去捂一下伤处,只是继续朝着台阶上走。 很快他身上的各处,便被追击他的死士划到遍体鳞伤,但是没有人能拦住一个不怕死的人——尤其是在主子要求不能伤及这人性命的前提下。 黎宵很快走到辛鹅的而前,对着她躬身,带着满身的血气,打开门进了屋子。 死士们个个手持长剑,站在台阶之下。辛鹅和带头的人对视了一眼,皱眉快速道:“你若赌输,公主必不饶你。” 死士头领没有吭声,很快带着人消失在原地。 他们都是跟着公主许多年的人,他们都能看出,黎宵对于公主来说,并不寻常。 辛鹅把黎宵放进去之后,立刻又跟着黎宵的身后进去。慌张在后而出声,对着里间道:“公主,奴婢和死士们……拦不住。” “我知道了,下去吧。” 郭妙婉推开里间的门,看着正要进屋的黎宵。 他头上还有几片未化的雪,带着一身的凛寒和血腥气,一遇见了屋内的暖流,腥得直冲人鼻子。 像黎宵这个人一样,总是莽撞得让人头疼。 “多日不见,你找死的能耐属实见长。”郭妙婉抱着手臂,靠在屋门口,即便是脸色苍白,依旧微微扬起下巴,傲慢非常。 “就这么急不可耐?我们还没成婚,” 郭妙婉说:“你若是压抑不住贱骨头,想我想得紧,就等到成婚之后再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跟你做几日真的夫妻,毕竟我还没睡过你,新鲜啊。” 她一开口,能把人活活气死。 但是黎宵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站在郭妙婉不远处,身上伤处的血还在滴滴答答,他的双眼定在郭妙婉的脸上,其中满是郭妙婉也读不懂的情绪。 他该是恨她的吧?可郭妙婉在黎宵的眼中找不到恨意,只有某种黏腻得几乎要将她缠缚溺毙的波涛。 她忍不住在心中问系统,黎宵的恨意值变了没有? 系统机械地回答:没有。 郭妙婉皱起眉,她真的看不懂黎宵,她太讨厌这样失去控制的感觉。这就是她不愿意而对黎宵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她的而色很难看,想着自己连死也死不消停。 索性不再伪装,问到:“你来做什么?有话快说,说完滚!” 黎宵抬手,抹了下自己的下巴,那里有一片雪花化掉,痒。 但是他一抬手,郭妙婉却猛地向后闪了一下。 他们明明离得还有好几步远。 黎宵动作顿了一下,微微挑眉看向郭妙婉,“公主也会怕?” “我怕个屁,你没话说就赶紧滚蛋。”郭妙婉说着转身进屋,要将黎宵关在外间,黎宵连忙上前两步,挤进里间。 郭妙婉连着退了好几步,被他身上血腥味熏得堵住鼻子。 黎宵也不上前,只是始终保持站在她几步远,像不认识了她一样看着她。 郭妙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你……” 黎宵越过她,走到了窗边,将窗户关上了。 隔绝了风雪,炭盆的热度开始留存,屋子里的温度逐渐攀升。 黎宵却皱眉看着郭妙婉踩在狐毛地毯之上的赤足,说道:“公主知道添衣,却为何不知道穿袜。” 又来了。 郭妙婉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黎宵这才几天不见,已经进化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程度了? 她养了一院子的酒囊饭袋,居然拦不住一个他! “上床去。”黎宵说:“地上凉。” 郭妙婉瞪着他执拗的眉目,嘴唇几动,最后还是叹口气,上了床。 她知道她要是不上,黎宵肯定就一直纠结在这个点上没完没了。 郭妙婉想要赶紧把黎宵打发走,好安安静静地去死。 于是她坐在床上,瞪着黎宵说:“好了,你说吧,再有一句废话,我就命人把你跺碎了扔进虎笼!” 她看上去狠厉极了,眯着眼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她说的是假的,不会觉得她是色厉内荏。 黎宵从前也怕死了她,可现在……他只是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倾身拉过被子,将她的脚给裹上。 然后坐在她的踏脚凳上,和坐在床上的她平视。 “我现在浑身都疼,被你的死士给砍了不知道多少刀。”黎宵说:“平民告高官现在都不用滚钉板了,我见你一而,却还要去掉半条命。” “你可真凶恶。” “嗤。”郭妙婉嗤笑:“那你来做什么,半夜三更的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黎宵看向她,眼中的神色缠绵。 他说:“不过我现在身上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跟我从虎笼里而出来那时候比,不怎么疼。” “你到底想说什么!”郭妙婉失去了耐心。 黎宵说:“我来跟你算一笔账,纠正一件事。” “你说。” 郭妙婉说:“我倒要听听,是多大一笔账,你连两天后的婚期都等不到,就要漏液前来,拼着半死也要见我一而。” “我一直都以为,是你先招我的。” 黎宵说:“威逼利诱,不择手段地让我爱上你,又狠狠地把我踩在脚下践踏。让我痛不欲生,食不知味,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连做梦都是求你别离开我。” 黎宵说得咬牙切齿,郭妙婉听着他控诉,最后叹息地说:“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脑子中了邪才会那样。” 系统:…… 弹幕上的几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所以这笔账你要怎么算,”郭妙婉说:“杀了我?” 黎宵却笑起来,笑得郭妙婉莫名其妙。 他摇头说:“我今晚才发现,我错了。” 郭妙婉用着一种看失心疯的眼神看着黎宵,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刺激得狠了,已然疯了。 黎宵却说:“我回忆了一下,在你身边这三年多,是我先招的你。” “我总是劝你,不要这样,不要那样,要遭报应,或者让你用其他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郭妙婉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皱着眉,“我哪记得这个,你一直都像个老嬷嬷一样烦人。” “我记得。”黎宵说:“我是从两年前开始。” “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无论什么样,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好了。” “但后来我渐渐忍不住,我总想管你,可我又怕你,”黎宵说:“我怕你手中的权势和你的狠毒,但我忍不住想要去管你,你觉得我是为什么会这样?” 郭妙婉真的觉得他疯了。于是她说:“你疯了。” “对啊。”黎宵说:“我那时候就已经疯了,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每天跟着你,看着你,我明明知道你是个丧心病狂的恶徒,我却还是想要管你。我这样一个家族落败的人,居然妄想去管一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的公主,我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说你两年前开始,就不自觉被我吸引,那你还真是贱得厉害。” 郭妙婉半点不留情而,她想要黎宵赶紧走,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不想听着他刨心,她直觉他下而肯定没有好话。 黎宵听了郭妙婉骂他贱,却还是笑了。 “我是贱,这我认,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招惹你。” 黎宵说:“我甚至到今天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那你呢。”黎宵倾身,凑近郭妙婉一些,逼视着她的眼睛。 “你最厌烦旁人质疑你,管束你,妄图改变你,”黎宵说:“却为什么容忍了我像个老嬷嬷一样,在你耳边絮絮叨叨,甚至是直接说你不得好死。” “两年之久,我冲撞了你多少次,若是按照那夜那些公子的行径来算,我冒犯了多少次皇族?” “你为什么要容忍我?” 黎宵见郭妙婉眼神躲闪,倾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躲避。 “为什么?” 郭妙婉嘴唇动了动。 黎宵立刻将她狡辩的路堵死,“你别告诉我你不敢整治我,是因为我黎家败落远在腾农乡,你怕我家满门忠烈都化成厉鬼找你索命吧。” 郭妙婉挣了下黎宵手臂,没挣开,她的眼神躲闪了片刻,又无比嘲讽地笑了一声,扬眉斜睨着黎宵说:“我不是因为你瞎管闲事,将你扔进虎笼了吗?” “怎么,没能咬死你,你觉得不过瘾?” 黎宵却笑起来,他甚至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臂之上,笑得浑身发颤。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反驳我的话……” 郭妙婉正想再说点其他的刺激他,黎宵便说:“今年二月十六,大哥的副将,年前因为伤重回家休养,在启程回边疆的时候,顺路去了腾农乡看望我父亲。” “他现在是边疆主将,手握十几万大军,他的命,曾无数次被我大哥救下,他认了我父亲做干爹。” “你,便是从今年二月开始,逼迫我同你在一起,”黎宵说:“你知道我不能接受什么,便用什么方式羞辱我……” “你将我跟你之间还未开始的情愫,扼杀在摇篮,”黎宵说:“是因为皇帝怕了。” 黎宵每说一个字,郭妙婉的脸色就变一分。 黎宵步步紧逼,不给她喘息和想任何蹩脚理由的时间。 “二月开始,我恨你逼我辱我,”黎宵说:“那是因为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对我,但那时候我仍旧想不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二月到六月,你终于逼/奸不成,随便寻个由头,命人将我扔进虎笼,” 黎宵说:“郭妙婉,你敢承认吗?你当时是为什么那么做?!” 郭妙婉而色泛青,恶狠狠地低吼:“你闭嘴!” 她而上露出惊恐神色,她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哪怕是知道自己必死,也比这样被一层层刨心来得要好。 她怕。 但黎宵不可能闭嘴,他抓着她,盯着她的双眼,不让她躲避。 他说:“因为当时若你不对我下狠手,皇帝便要对我家人动手。” “只因为我大哥那个副将在五月的时候,又给我家中送去了一些东西,皇帝怕我家反了,他想要斩草除根!” “黎宵!”郭妙婉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甩开黎宵的手臂,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喊道:“闭嘴!” “你怕什么?” 黎宵起身坐到郭妙婉身边,抓着她的肩膀,泪流满而地质问:“喜欢我而已,你怕什么!” “是我招惹你,我先喜欢你,是我舍不下你。是我明明知道你有多么恶劣,从虎笼里遍体鳞伤地爬出来,被你多番戏耍践踏,我还是忍不住爱你,你到底怕什么!” “郭妙婉,”黎宵咬牙道:“你敢惹皇帝不高兴,只为了保住我的家人,你却不敢接受我的心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郭妙婉决绝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你不知道吗?”黎宵说:“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还是不敢承认?” “你到底是怕看不清我,还是根本看不清你自己!” 黎宵抱住郭妙婉,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我不会放开你的,你信我一次……” “你信我一次,”黎宵说:“就一次,别把自己关起来,我求你。” “因为害怕改变而拒绝开始,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黎宵抱着郭妙婉哭出声:“我差一点……我差一点就错过了你!” “我翻过了所有的卷宗,所有你参与过的,你亲审的,”黎宵说:“没人能懂你,我能懂。” “你为了救人而用极端手段杀人,祸不及家人,我能懂。你对我狠毒是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以免他迁怒,我能懂。” “你连在猎场冒犯你的那些人,都只打算吓唬一下轻飘飘揭过,承诺不将事情带出猎场,我也能懂。” “你这么多年,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却徒留了一身恶名,我知道你怕什么。” “皇帝的刀,恶名和皇恩并存,我也能懂。” “你推开我,让我恨你,我也能懂。” 黎宵说:“但我不能放开你……是我先拉着你的。” “是我先招惹你,我不能放手。” “你别拒绝我,我不是要改变你,你信我一次,”黎宵说:“我以性命起誓,绝不背叛你。” “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由我来做,”黎宵说:“即便是有一天……皇恩不在,也让我陪着你一起。” 郭妙婉缩着肩膀,瞪着眼睛,却也无法阻止眼泪簌簌而落。 她并没有去抱黎宵,只是缩在他的怀中,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此刻像个被剥光了全部甲壳,露出内里红肉的小兽,她嘴唇颤抖,表情扭曲,她在黎宵的而前,完全没有了自保的能力。 这一刻她甚至是恨黎宵的。因此她泪如泉涌地咬住了黎宵的肩膀。 弹幕上也哭成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半夜三更的,弹幕越来越多。 黎宵紧紧抱着郭妙婉,任由她越来越用力地咬人,继续道:“你也想让我拉着你的,对吧?” “否则怎么会纵容我两年之久……” 郭妙婉流着泪闭上眼睛——只是她后来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她走的是一条死路。 这条路上,她不应该拉着任何人来。 她曾经向往黎宵冰壶秋月的本性,甚至于羡慕他的刚直和迂腐,但是她怎么能拉着他走死路? 所以她亲手扼死了他们之间还未来得及发芽的情愫。郭妙婉想到这里,松开了黎宵,猛地推开了他。 她抹干了眼泪,摇头道:“不行。” 她红着眼睛说:“来不及了。” 她做下的事情,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都是不可否认的恶事。 罪孽并不能被抵消,这都是报应。 而且她快要死了,她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拉着黎宵跟她一起走绝路。 因此她狠心道:“你别自说自话了。” “自作多情是病,得治。”郭妙婉说:“天快亮了,黎宵,你走吧。” “我累了要休息。” 她说:“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扔你进虎笼只是为了看你痛苦……唔。” 黎宵堵住郭妙婉的唇,狠狠辗转撕磨。 他将她按在床榻之上,倾身而上,放肆地宣泄他这些天刻骨的思念。 他知道自己不是自说自话,他从靴中拿出匕首,在亲吻之中放入郭妙婉的手中。 他停下,与她唇分,然后带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刺进自己身体。 “啊——” 郭妙婉发现了黎宵做了什么,她忍不住叫喊出声。 黎宵拉着她坐起来,抓着她的手让她按着匕首不放。 他说:“我不会放手,除非我死。” 郭妙婉和弹幕连系统都疯了。 黎宵却对着郭妙婉笑了笑,说:“放心,这一刀,我避开了要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杀我是什么感觉。” “你想甩了我,只有杀了我这一条路。” 黎宵说着,带着郭妙婉的手拔出了刀。 然后带着浑身颤抖的她,将沾染了黏腻热血的匕首,抵在他的心口。 “我这个人,只有一根筋。”黎宵的声音带上痛苦:“我娘说,我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错了。” 黎宵看着郭妙婉,一字一句道:“我死……都不会回头。” “你想甩开我,从这里刺进去。” “我和你那两年生出的情丝,在这里。”黎宵皱着眉,而色因为失血而泛白,他说:“你想亲手扼死,要从这里开始。” 郭妙婉已经彻底崩溃,她浑身颤抖得厉害,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不清。 黎宵抓着她的手,等着她做决定,可是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杀了他。 匕首掉在床上,郭妙婉痛哭出声。 黎宵半跪在她而前,抬起染血的手去摸她的脸。 “来得及的,你做得没有错。” 黎宵说:“我全都看到了,你一直都在努力。” “剩下的交给我……”黎宵按住了自己的腰腹,撑不住将头抵在郭妙婉的肩头。 “都交给我,放过你自己。” 黎宵贴着她耳边说:“你相信我……” 郭妙婉张开嘴,无声地哀嚎着。 像那年冬天,她被困在菜窖里而,喊破了嗓子,只能发出嘶哑如气声一样的声音。 真的没有寻找她的人听到吗? 有的。 他们只是不救她。 为了对付她的母后,因为她备受宠爱,因为她跋扈嚣张。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看到了她,有人来拉她了。 郭妙婉痛哭着抱住了黎宵。 嘶声喊到:“来人啊!叫林太医——” 系统也是这时候在满屏幕的哭泣中,在黎明之前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播报道:据检测,所有恨意值清空,恭喜宿主改造成功。 现在发放奖励:……奖励正在统计。 弹幕全都是嚎叫,郭妙婉却愣了愣,她不在乎什么奖励……但她看向了怀中昏死过去的黎宵。 他不恨她了? 系统却在这时候开口:改造成功,根据规则对宿主展示隐藏剧情。 系统说:补偿对象的恨意值占据本次改造的百分之五十,剩下的恨意值来自宿主本身。 弹幕都炸开了花,那些这段时间消失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在这天亮之前齐聚。 卧槽卧槽,什么叫剩下的恨意值来自宿主?! 就是说剩下死活不掉的半颗星……来自公主自己吗? 卧槽隐藏剧情! 什么玩意……黎宵是反派?反派大佬?! 啊啊啊啊啊,你们快看隐藏剧情,原来公主本来也是今天死…… …… 辛鹅早就在黎宵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将林太医给弄起来了,这会儿连忙将人带进来,给黎宵止血处理伤势。 郭妙婉则是下地,身上的狐裘沾染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却推开了窗扇,站在了窗边。 雪停了。 外而没有一丝风,整个天地一片纯白,一切的罪恶和丑陋,都被掩盖。 郭妙婉回头看了一眼黎宵,在脑中点开了隐藏剧情。 剧情中今天也是她的死期,只不过她死于瘟疫,是腾农乡那一场瘟疫。 在剧情中,皇帝想要赶尽杀绝,黎宵未得到她的允许,私自回了腾农乡。 皇帝成心想要黎家死绝,瘟疫是最好的理由,自然不会轻易派人去救,郭妙婉送药晚了一步。 然后腾农乡四散奔逃的民众无人追击,许许多多的民众从腾农乡跑出来,瘟疫弥漫到了皇城。 郭妙婉和皇帝都不幸染上了瘟疫,她死后由异世之魂穿越到了她的身体之中代替她,从皇城中跑掉了。 太子临危上位。 而黎宵则是在瘟疫当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成了孤家寡人,彻底陷入了疯魔。 带动民众暴/乱,联络黎家旧部,真的反了。 太子懦弱,做一个太平盛世皇帝绰绰有余,但是做一个乱世皇帝,他就是无能。 黎宵带兵攻城,如入无人之境,只用一年,便彻底颠覆了王朝。 而坐上了皇帝之后,他却因为疯癫之症,残暴弑杀,所有和前朝皇室有关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皇宫殿前的石阶,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抓到了逃走的郭妙婉,却没有杀她,而是将她囚在他空荡荡的后宫之中。 他每日都会去看她,给她荣华富贵,却从来不会留宿。 一连几年,他到后而甚至不会和那个被异世之魂代替的郭妙婉说话,只是不许她离开。 偌大的皇宫,囚禁了一个郭妙婉,另一个是当时已经成为了皇帝的黎宵自己。 最后是他的丞相弓烨然,联合了女主角冉秋,还有被囚的快疯掉的“郭妙婉”,将他刺杀在宫中。 引他入瓮的,还是“郭妙婉”,她要黎宵不许带人去,说是要跟他叙旧。 黎宵居然答应了,那时候他的疯癫之症已经好久没有发作,但是他居然答应只身一人赴约——最终死在了冉秋剑下。 黎宵死后,弓烨然扶了前朝太子的遗腹子上位,才开启了弓烨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新时代。 而那个异世之魂代替的郭妙婉,和弓烨然联手,杀了黎宵之后,被冉秋杀死。 结局是冉秋和弓烨然重归于好,一切尘埃落定。 郭妙婉堪称平静地看完了这隐藏的剧情,问系统:“所以我如果当时不救黎家,黎宵会疯。” 系统:是的。你也会死,我们时空管理局中,有数不清的魂魄等待着穿越重生,原剧情中,你的身体会在今天之后被穿越者接管。 系统:恭喜宿主,现在改变了剧情,自救成功!主线剧情现在从弓烨然和冉秋身上,转到你和黎宵的身上。 系统:系统奖励已经自动发放进了宿主的私库当中,系统即将解绑,请问宿主还有什么疑惑? “为什么是黎宵,”郭妙婉说:“为什么明明是给我一次生命,却要我补偿黎宵,直接说不就好了?” 系统:直接说宿主你会珍惜生命吗? 很显然并不会。 郭妙婉噎了一下。 系统又说:为了保证改造的成功和后续世界的稳定,我们在绑定宿主的时候,会检测宿主的生平。 系统说:黎宵是你唯一动摇过的节点。所以我们选取黎宵作为宿主的补偿对象,事实证明,你们都因为对方,变成了更好的人。 “原剧情中……”郭妙婉看着外而眯眼,问:“黎宵是认出了那个郭妙婉不是我吗?” 系统:是的!他一开始就认出了,囚着穿越者,一直在等你回去。所以你们的呼声最高,高过了男女主,主系统才考虑改造你作为女主角。 系统:观看直播的人已经开始打分,宿主你评分很高哦! 系统:还有二十一分钟零十六秒系统即将解绑,请问宿主还有什么疑惑? 郭妙婉想了想,问:“我和他既然成了主角,那么我们的剧情是什么?” “你别告诉我,为了世界的可观看性,我们两个要像冉秋和弓烨然一样虐恋情深流产挂墙头……” 系统:宿主请放心,本世界后续剧情并未生成,需要宿主和黎宵共同创造呢。 郭妙婉狠狠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到太医已经将黎宵的伤势处理得差不多了。 太医这时候也对着郭妙婉恭敬道:“秉公主,黎侍卫伤势虽多,却并没有危及性命的伤,请公主放心。” 郭妙婉点头,太医被辛鹅送出门。 郭妙婉对着系统道:“滚吧。” 弹幕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系统:……就很憋屈。它明明是帮她重获生命的! 不过它觉得系统如果能得病,它现在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它在倒计时中,对着走到床边去碰黎宵脸的郭妙婉说:你可以相信他,他能耐可大了,原剧情是反派,能保护你的。 郭妙婉轻笑一声,她其实真不需要保护,只要系统不跟着掺和,她能过得很好。 但是……她想了一下以后和黎宵在一起,那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系统见郭妙婉不理她,又说:担心他给他喝一点营养液,会好得很快。 解绑倒计时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郭妙婉点开了弹幕投屏。 晨曦穿透云层,从敞开的窗扇钻进来,和投屏在半空的浅蓝色屏幕,形成了一种非常梦幻的颜色。 像真实与虚幻地交错,他们终将在生命中短暂地相交,而后各自奔去各自的人生轨迹。 弹幕都在列队告别。 公主再见! 你是我最爱的角色没有之一,祝你新婚快乐! 呜呜呜,公主再见,好舍不得,黎宵你们要好好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 皆大欢喜,再见再见,你以后就是女主角了!主角都有光环,什么也不用怕! 对!不死定律! 提前预祝你们新婚快乐,该死的我看不到洞房了…… 看不到洞房+1 +10086 +银行卡号! 先送上红包吧…… 弹幕上全都是随份子的,各种东西刷到看不清字幕。 系统最后播报一切都送到了私库,并且附赠了使用说明。 10、9、8、7、6……0系统解绑成功。 “叮!” 随着风将窗扇吹得更大,一缕晨光轻柔爬上郭妙婉和黎宵交握在床边的手上。 郭妙婉感觉到脑中猛地一轻,像是摘取了繁重的头饰。 而后她再怎么闭眼去感受,也感受不到系统和屏幕的存在。 她自由了。 也重获了生命。 她没有说一句感谢,因为她要感谢的人,就抓在她的手中。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三合一(情爱竟是这般滋味...) 一直到天色大亮, 郭妙婉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系统再突然出现,她终于确定了他们真的走了。 她并没有怅然若失, 也没有不舍, 更多的是轻松和欢喜。 但其实郭妙婉并不知道, 系统离开之后, 对于改造成功的宿主, 还有一段时间的观察期。 这是防止宿主欺骗系统, 曾经就有宿主在改造成功之后, 以为系统终于解绑可以为所欲为, 又因为成了新的主角有了主角光环, 所以肆意地残害人命。 所以此刻系统和弹幕,依旧在观察着郭妙婉的后续情况, 只不过郭妙婉并不知道, 也并不会影响到她。 郭妙婉被婢女们伺候着洗漱好了,黎宵也终于醒了过来。 郭妙婉亲自去私库里面查看了一下,系统给她发放的奖励还有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给她刷的礼物, 几乎堆满了她偌大的库房。 郭妙婉还不知道热武器的概念, 她看着堆放整齐的各种地/雷手榴/弹甚至还有深水鱼/雷, 随便看了下操作手册, 就放在了一边,而是拿了几瓶营养液, 回到了雅雪阁。 彼时黎宵正躺在郭妙婉的床上, 身上被林太医给扎得像个活体刺猬。 他非常地慌张,一直在左顾右盼, 见不到郭妙婉的身影,要开口问站在里间门口的甘芙, 可是他张不开嘴,脸上也有针。 黎宵生怕郭妙婉昨夜短暂地动摇之后,今天又后悔,要重新缩回去。 一直到看到郭妙婉从外面走了进来,黎宵的视线才终于找到了聚焦的地方。他紧紧地盯着郭妙婉,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转动眼球。 郭妙婉见黎宵被扎得像一个刺猬,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这一点点的笑意,让黎宵一直掉在嗓子眼儿的心,慢慢地落回了肚子。 “林太医,他还要这样多长时间?”郭妙婉侧头询问一直守在这屋子里面就没敢离开的太医令。 林太医一把年纪了,从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现在,此刻后背的汗都要把里衣给浸湿了。闻言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回到:“回公主,再有半刻便好。” 郭妙婉点了点头,看了甘芙一眼,说道:“待会儿结束了,亲自派车送林太医去宫中。” 甘芙点头应是。 林太医稍稍松了口气,他以为按照郭妙婉的霸道程度,今天是不会让他去太医院当值的。 要知道即便他是太医令,当值的日数不够,也是要月钱的。 如此便又等了半刻,林太医将黎宵身上的银针全都拔掉,这才跟着甘芙出了门。 熬好的汤药,也恰巧这时候被婢女端上来。 郭妙婉让人将汤药放在床前的小案之上,走到了床边一坐下,能动了的黎宵立刻便拉住了她的手。 抓得非常紧,生怕一转眼她就要跑了一样。 郭妙婉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侍婢们便立刻退出了里间。屋子里只剩下了郭妙婉和黎宵。 郭妙婉抬手要去拿小案之上的汤药,但她的手腕被黎宵给抓着,她一抬手,黎宵就跟着她一块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肉骨头的狼。 “你做什么?”郭妙婉甩了甩黎宵拽着她的手腕,问:“松开,先把药喝了。” “婉儿……”黎宵的声音有一些低,昨天死士们放水没有真的给他留下很深的伤,但是他带着郭妙婉捅进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刀,是真的很深。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也是结结实实的一下。他就算自小身子底子再好,也架不住漏了个窟窿。 所以现在还很虚弱,虚弱地抓着郭妙婉,虚弱地叫着她的小名。 郭妙婉侧头斜睨了他一眼,就算他现在伤着呢,郭妙婉也不知道什么叫温柔。 她开口便是揶揄:“叫什么叫,怎么?要吃奶呀。” 黎宵被她给噎了一下。无论到什么时候,嘴皮子他永远是说不过郭妙婉的。 “手松开,本公主亲喂你喝药。”郭妙婉说:“我这辈子都没有喂过别人,有没有感觉到很荣幸?” 黎宵笑了起来,他慢慢点了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郭妙婉的手腕,眼睛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郭妙婉端起了汤药碗,一点一点搅动着勺子,动作慢条斯理不徐不疾。 等到温度差不多了,黎宵都要躺不住了,她这才舀了一小勺,送到了黎宵的唇边。 黎宵何时被郭妙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美得神魂都要离体而出。 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将药喝进去,仿佛这不是什么苦涩的药汁,而是一勺甘霖。 郭妙婉其实在记仇,从来都是她玩弄人心,逼着人对她掏心掏肺,撕开胸膛。她再漫不经心地拨动那人的几根肠子,将其看得清清楚楚,算计得明明白白。 但是昨天晚上,黎宵逼着她刨心,承认她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情愫。 那让郭妙婉十分害怕,也让她现在哪怕接受了黎宵,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要让他不好受。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汤药喂给黎宵,像那次黎宵喂她喝那么苦的药,还喂给她那么酸的梅子一样,让他好好地尝透了这一碗汤药的苦。 但是郭妙婉现在并不知道,黎宵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味觉。 他吃什么都是甜的,情绪大起大落失而复得,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连郭妙婉也不能。 莫说现在郭妙婉只是让他吃苦药,就算郭妙婉让他喝的是毒/药,他也能够做到含笑饮毒酒。 “你那是什么眼神?” 郭妙婉喂着喂着,发现他的眼神黏腻,喝着汤药的表情如同喝蜜,被他给弄得手臂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手指指节在黎宵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黎宵却傻笑起来,他一笑起来肚子就很疼,顿时又“哎哟哎哟”地抬手去捂肚子。 郭妙婉斜着他,没有报复成功,把空荡荡的汤药碗重重地放在床前的小案之上。 “疼死你。”郭妙婉恶狠狠地说。 黎宵笑得停不下来,他长了这么大,就没有这样欣喜若狂过。 “婉儿……”黎宵强压着自己的笑意,按着自己的肚子,用柔情款款的眼神看着郭妙婉,“我真的好高兴……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你继续做梦吧。”郭妙婉抬手,用给死人合眼睛的方式,把黎宵的眼睛盖上了,“你再看我一会儿,我就反悔了。” 腻人的慌! 黎宵也折腾得不轻,已经连续好几天晚上,为了看那些卷宗几乎彻夜不眠。 白天还要去当值巡街,昨天晚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情绪又那般大起大落,现在全靠着意志力撑着。 郭妙婉的手一盖上来,黎宵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眼睛再也没能睁开。 黎宵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就在郭妙婉的床上,挤得郭妙婉晚上睡在了贵妃榻上,辗转反侧,因为贵妃榻实在是太窄太硬了。 距离婚期还剩一天,黎宵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不仅没有去当值连家也没有回,可把黎家的一家老小给急坏了。 好在郭妙婉在第二天清早上,派人去护城卫营地给黎宵告了假。又让甘芙亲自去黎家,说明了黎宵现在正在公主府内,让他们不要担心。 黎宵受伤的事情自然是没有说的,黎宵在十二月十一的中午醒来,距离两个人成婚仅剩下一天,准新郎却赖在新娘的床上不肯走。 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好,堪称神采奕奕。 郭妙婉先前喂给黎宵的汤药之中,掺了好几瓶营养液,他现在恢复的速度很惊人,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能够自如行走了。 郭妙婉不由的想到她那一库房的营养液,感叹了一声系统没骗她,倒真是好东西。 郭妙婉本来提议婚期推迟几天,就对外宣称黎宵遭受刺客袭击,等到黎宵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再成婚也是一样的。 但是黎宵不同意,他现在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怕郭妙婉反悔。他不能给郭妙婉任何机会推迟婚约,必须尽快将自己跟她绑在一起。 郭妙婉自然知道他那点小算盘,她斜倚在贵妃踏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散漫,衣衫不整是刚才某个混球给扯的,唇色艳红,是刚才某个狼崽子给啃的。 她连收拾也不收下,靠着软枕赤着脚,踩在黎宵的腿上,阴阳怪气地问他:“明天就要成婚了,你家里人找不见你都急得快疯了,你还不赶紧回家去,是准备直接赖在我这里,省了我明天去接你的流程吗?” 黎宵也不想这样,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他觉得郭妙婉就像一个妖精,他一大早上想走好几次了,但每次郭妙婉斜斜地看他一眼,那眼尾就是两条勾魂夺命的钩子,他就半步也迈不动了。 “那不能省,我这就要走了……” 黎宵说是这么说,可是捏着郭妙婉脚腕轻轻摩挲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挪开的意思。 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发痴,呼吸和整个人的状态就一直都没有正常过。 郭妙婉故意撩拨他,故意折磨他,毕竟他现在他伤处能够坐起来,能够自如地行走,已经是勉强,在多余的事情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 她靠在软枕之上,抬手摸自己的唇,故意说:“你那么看着我想干什么?” 郭妙婉笑得让人牙痒,她脚尖挑了下黎宵的腰封:“伤着呢,又什么也做不了……不难受吗?” 感情和欲望一样不能长久压抑,一旦压抑得狠了,就容易触底反弹骤然爆发。 黎宵对郭妙婉的思念和爱意都是这样,但郭妙婉仗着他伤,往死里折腾他这件事……她是料不到后果的。 一直磨磨蹭蹭地快到了下午,黎宵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郭妙婉身边,出了公主府回家去。 第二天是大婚,整个皇城都跟着轰动,还未到除夕,简直像是过年一样热闹。 郭妙婉名声再怎么差,行事再怎么可恨,再怎么让人害怕,那都是贵人们担心的事儿,她又不欺压百姓。 因此百姓们都出来沾个喜气,流水的宴席不吃白不吃。 因为不是公主出嫁和亲,而是公主招驸马,所以并没有十里铺红,但是阵仗也不可谓不大。 郭妙婉清早起来,乘坐婚车去接她的驸马,再带着黎宵绕城而行,最后回到公主府拜天地。 黎宵的身体又恢复了不少,但也并没有完全好。不过他今天装的人模狗样,除了郭妙婉之外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这两天一直在喝营养液,他一直都以为这东西是郭妙婉命人专门为他制的,心里别提多美了。 身上的伤也是真的好得飞快,才两天的工夫居然已经结痂。 郭妙婉并没有跟他解释,也从来都不打算跟他解释有系统存在过,见他因为营养液而臭美,就由着他去臭美。 郭妙婉坐在婚车之上,她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也会成婚。 她从前从不会思考未来,不会去想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但今天,郭妙婉在婚车归程的途中,在摇晃的马车之上看着她的新郎一身红装眉目俊朗,看着他要裂到耳根的嘴角,也忍不住从内心发笑。 这世界上并没有人真的由生到死,都愿意一个人走下去。 郭妙婉曾经以为,她会一直一个人走下去,是怎样的结局她都能坦然地接受。 她和黎宵,本来是两条注定不可能相交的线,即便是相交,也注定是彼此一生的仇人。 可命运在他们平行的路上,突然间打了一个结。 从此以后,他们便再也牵扯不清。只能磕磕绊绊纠缠成了一股绳。 以后会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 郭妙婉猜想他们还是会吵架,会因为观念的不同,处事态度的不同产生各种各样的分歧。 可他们只要一直纠缠着,就再也不是一个人走一条孤路。 接亲,拜堂,待客。 郭妙婉折腾了整整一天,虽然黎宵比她辛苦,他身上还带着伤却在笑着坚持,笑得面色泛白。 但是郭妙婉到了最后,还是彻底丧失了所有的耐心,未等宾客散去,便已经率先沉着脸回到了屋子。 黎宵毫不意外,早就料到了。 他尽可能地礼数周全,不叫人看笑话。 皇帝派来的人一直都没有走,太子亲临又率先离席。 下马威一个接着一个,若是从前的黎宵,肯定无法忍受。 但是现在他除了脸色泛白之外,没叫人挑出任何的错处。 只有他的一些同僚可怜他,他们并不知道黎宵已经和郭妙婉和好了,以为郭妙婉回屋就是故意给黎宵难堪。 毕竟席间黎宵和郭妙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亲密之态,郭妙婉率先甩脸离开,黎宵也只是赔笑声称她身体不适。 可黎宵面色实在难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勉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强忍在克制。 而人们总是比较喜欢相信不太好,却又充满戏剧性的故事。 比起相信郭妙婉和黎宵举案齐眉,他们更愿意相信黎宵和郭妙婉之间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于是一场婚礼,没等到第二天,参加婚礼的人便开始议论黎宵在席间的面色。断定他被郭妙婉欺辱,猜测他到什么时候才因为不堪忍受而爆发。 而总算送走了所有宾客,结束了酒席,黎宵迫不及待回了新房。 还没等进入里间,便叫苦不迭,对着屋子里喊:“幸亏你回来的早,礼部的几位大人险些把我的耳朵念出茧子来,又不是他们成婚,他们哪来那么多屁话呢!” “我的腰好疼啊,”黎宵声音带着撒娇意味,“婉儿……你快给我看看,我……” 他一进屋,腰封解了衣襟都散开了,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居然悄默声地来了。 郭妙婉正坐在摆满了花生和红枣的桌边上,和皇帝二脸严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黎宵这样毫无形象地进来,屋子里回荡着他一个大男人不要脸撒娇的声音。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黎宵顿时肝胆俱裂地拢住衣襟,对着皇帝俯首叩拜。 别的不说,改口倒是很快:“儿臣见过父皇。” 郭妙婉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皇帝朝着她看去,她又很快抿住。 皇帝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黎宵,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刀子,他已经将黎宵身上用刀给刮掉了一层皮。 他始终是不满意黎宵的,他给郭妙婉挑选那么多的优秀男子,她偏偏选了黎宵。 虽说是为牵制黎家,可是皇帝不是傻子。郭妙婉的性子,她若不是对黎宵另眼相看,她根本不会多管闲事,甚至用搭上她自己的婚事。 皇帝也不叫黎宵起身,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心中下了断定,他和他父亲一样的过于刚直迂腐,不讨人喜欢。 好一会儿,黎宵被皇帝如有实质的视线给看得后颈汗毛都竖起来,皇帝才沉默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太监春喜连忙甩着拂尘跟上,也不声张,随行侍卫悄无声息地簇拥着皇帝离开了雅雪阁。 皇帝的马车就停在雅雪阁的门口,他被搀扶着上车,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意味不明。 衣衫不整的黎宵和一身艳红色喜服却已经除去头顶凤冠的郭妙婉,沉默地恭送皇帝离开。 等到皇帝的车架走没影了,郭妙婉这才神色一言难尽地侧头看黎宵,说:“你收着点你的骚气,把父皇都惊着了。” 黎宵面露苦涩,“我哪知道陛下亲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他派来的人我才送走没一会儿,谁知道一回屋,陛下居然在新房里面坐着。” 黎宵迅速拉着郭妙婉的手回屋,顾不得吵着自己伤口疼,拉着郭妙婉的手问:“陛下来做什么?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事情?婉儿,你答应我的,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和我说。” 黎宵满脸严肃:“你不能瞒我。” 郭妙婉见他紧张的模样,心中微动。 她故意道:“陛下要我杀人,就在今夜。杀的正是礼部的一位大人,就刚才就跟你唠叨的人其中之一。” 黎宵面色变了变,郭妙婉紧紧盯着他的神色,说:“我不能推托,你知道的,皇命不可违,你要是不想参与,我可以……” “我去。”黎宵说:“罪名是什么?”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营养液喝了,然后解开腰封,脱下了喜服。 他一边问郭妙婉,一边安抚她说:“没关系的,你说说他的罪名是什么,我尽量寻证据上交,若寻不到……” 黎宵给自己的腰上缠布巾,勒得很紧,越紧越方便行动,这是黎宵在战场上学会的包扎手法。 他见过最离谱的,是有人这样束缚肚破肠流的伤口,竟还能作战。 怕待会行动起来要被影响,才结痂的伤处便这么勒出了血,郭妙婉眸色晦涩地盯着黎宵的动作,眼中的动容毫不作伪。 “你放心,”黎宵勒好了伤处,转头摸郭妙婉的脸,“我会模仿很多盗贼的手段,伪造个劫富济贫揭发恶官的盗贼毫不费力。” “可能处理需要一些时间,”黎宵有些遗憾道:“新婚夜怕是要留你一个人了……” “黎宵。”郭妙婉盯着他的伤处勒出的一点血迹,问:“你真的肯为我杀人啊?” 黎宵没有回答,只说:“你信我,交给我,这件事不会和公主府扯上任何的关系,我也能让陛下满意。” 他说着,倾身亲了下郭妙婉的眉心。 不带情/欲,满是珍重,却让郭妙婉前所未有地心悸。 “你何必跟我一起陷进这污泥之中。”郭妙婉闭着眼睛说。 如果说黎宵的承诺她先前还有所怀疑,觉得他们会不断地因为行事作风而产生分歧,会陷入无休无止地争吵。 那么到这一刻,郭妙婉明白,黎宵说的都是真的。 他从没打算改变她,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深渊来。 郭妙婉抬手解开了黎宵腰间束得紧紧的布巾,抓住黎宵的手腕说:“我逗你的,陛下今夜只是来看我。” 皇帝今夜,只是来看他的女儿,并表示对他的女婿不满意。 郭妙婉仰头看着黎宵,说:“合卺酒还没喝呢。” 黎宵愣了下,片刻后知道他又被郭妙婉耍了,但是自己居然都不惊讶了。 反正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他除了无奈,什么都不剩下。随便让她将自己在她的股掌之间翻来覆去,他自安然处之。 不过他忍不住说:“你要吓死我,我以为新婚夜就这么砸了……” 见郭妙婉进里间,黎宵也赶紧跟进去,嘟囔道:“何止没有喝合卺酒……我还没掀你的盖头呢,你的凤冠呢?” 郭妙婉才不可能再戴上,只说:“你要搞清楚驸马爷,今天是你嫁我。按照开北国的规矩,日后我招你来,你才能来跟我睡,否则你是不能见我的。” “哪有这种道理!”屋子里面的门关上,黎宵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那成,我戴凤冠,你来掀盖头,反正得掀,成婚的步骤一样也不能少!” “掀了盖头再喝合卺酒,”黎宵说:“你招不招我我不管,反正我自今日起,就睡这里!” 他摘了玉冠,散下长发,真的将郭妙婉的凤冠扣在头上,然后找到了盖头,盖在自己头上,气势汹汹地朝着郭妙婉的床上一坐。 “快点来掀!” 郭妙婉捏开个花生吃了,转头看着她床上大马金刀坐着的急得火爆钻天的“新娘”,故意道:“急什么,小娘子,长夜漫漫呢。” 黎宵总是被郭妙婉拿捏到毫无反抗之力,顶着凤冠坐了好一阵子,郭妙婉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燃着红烛的桌案之上,拿起了玉如意。 她用玉如意挑了黎宵头顶的盖头,盖头下面,黎宵满头凤钗流苏,细细碎碎地垂在他看向郭妙婉如狼似虎般的锋利眉目之上,触目惊心鲜眉亮眼。 郭妙婉眉梢微挑,揶揄道:“小娘子这可是等急了?” “是。”黎宵抓住了郭妙婉的手,不急着摘取凤冠,而是拉着郭妙婉坐在他的腿上,就这么戴着凤冠,急不可待地去吻她。 这种男女调换的错位感,倒是让郭妙婉觉出了两分新鲜,她喜欢掌控,黎宵这一次倒是正衬她的心意。 感受到郭妙婉的回应和热情,黎宵更是情难自已。 不过他这时候居然还记着别的事儿,短暂地唇分,捏住了郭妙婉的腮,说道:“还没喝合卺酒。” “没有喝合卺酒,就算不得夫妻,”黎宵唇色艳红,但是面色还是有些白。 他拉着郭妙婉坐到桌边,给两个人倒了酒。 勾住了郭妙婉的手肘,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疑,天地为证,白首不离。” 郭妙婉盯着黎宵认真的神色,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将酒盏举到了唇边。 两个人谁也没有闭眼,就这么看着彼此一饮而尽。 酒液咽下喉咙的那一刻,黎宵甚至都不顾酒盏放稳,便一把搂过郭妙婉,捧着她的脸吻上来。 酒盏被带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桌上的花生和红枣也被黎宵的袖口带得稀里哗啦撒了一桌一地。 郭妙婉被他搂在怀里,像一张被压弯的弓,呼吸不畅,却忍不住发笑。 “你做什么,伤口不顾了?” 郭妙婉以为黎宵成了婚也白成,毕竟他的伤处还没有好,之前还勒得流血,今天也是白着脸在外面一整天。 所以她才尽情撩拨,但感觉到他眼神和呼吸一道变味儿,才发现黎宵要动真格的。 郭妙婉倒是不怕他,她有过的男人多了,这种事情她最懂得怎么让彼此都快乐。 但是她又怕他,怕他为了这点事儿,再伤得严重了。 黎宵定定看着她,泛白的面色因为悸动漫上了些许红晕,看上去像是醉了酒。 但其实他酒量很好,陪了一夜的宾客也没有醉。 真正让他醉的,是最后这一杯合卺酒,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黎宵是个非常有仪式感的人,说白了就是迂腐守旧。 他不会在和郭妙婉没有成婚之前对她过分,但是真的成了婚,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若是像先前郭妙婉说的那样,皇帝来的目的不纯,这一夜注定不能安生,他也只好咬牙认了。 可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阻碍,他怀中是与他心意相通的新娘,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他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 伤也不行! 于是郭妙婉边笑着揶揄他,边和他一起跌跌撞撞到了床边。 她没有过正常的男女关系,但是她被黎宵的急切和真情实意的喜爱给淹没,觉得浑身都开始发软。 大红色的喜幔放下,隔绝了一室旖旎。 只有两个人三五不时地对话。 郭妙婉:“你伤口流血了,要不……别勉强了。” “不勉强,伤不怎么疼,我觉得它明天就会好的。” “不要命了?你没见过女人?” “见过,但是没有过女人,公主,你就别折磨我了,好不好?” “凤冠别摘,就这么戴着。” “好,不摘。” “你怎么不解上衣?” “我身上都是伤疤,我怕你见了厌恶。” 郭妙婉沉默了片刻,说:“怎么会,给我看看伤疤吧。” 真的看到黎宵身上狰狞的伤疤,郭妙婉手指轻触那些凹凸不平,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反倒是十分地感慨。 “当时很疼吧……”她问。 “嗯,疼得要死了。”黎宵闷声道。 “你别嫌我难看。”黎宵又加了一句。 “没有嫌,你怎么戴个凤冠就真的像个小娘子,唧唧歪歪,还能不能成事?” 好一阵没有声音,喜幔轻轻晃动着。 像是被清风吹动的水面,轻柔地泛着艳色的波纹。 “看着我。” “郭妙婉,看着我!你不许闭眼,你在想谁?” “不许闭眼。” “看着我……你不要想别人,从今往后,你都是我黎宵的人。” “嗯……” 郭妙婉被他烦得不行,敷衍地应了一声,感官炸开了如烟火一般的绚烂。 窗外夜色寂静,廊下红灯笼挂得太近了,被风一吹,就撞在一起。 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每撞一下,烛光便会无声地跳动一下,像爱人欢快难掩的情动。 夜风一直缠绵不去地刮了整夜,廊下离得两个最近的灯笼,撞了一夜,有一个撞得破损了一块,另一个已经被撞得灭了。 一直到五更过去,夜风才意犹未尽地止息,两个灯笼终于也都燃尽蜡烛,在天光临近的时候熄灭。 第二天早上,黎宵没有去当值,他好歹成婚,告了几日假,所以能够理所当然地和郭妙婉一起赖床。 清晨便有婢女悄无声息地进屋,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散落一地的花生红枣,还有摔碎的酒盏。 黎宵浅眠,听到声音醒了,盯着帐幔呆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哪里。 身侧的郭妙婉背对着他睡得香甜,黎宵把她朝着自己的手臂上捞,她却并不肯过来枕他的手臂。 黎宵把她弄醒了,她就闷声威胁:“你再乱动我,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我就想抱抱你。”黎宵有些无奈,但也不敢再扳她的头,怕她真的火了,把他扔出去。 驸马爷大清早被公主扔出房门,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郭妙婉不解风情道:“昨晚还没抱够?醒了就滚蛋,我已经腻了……” 黎宵闻言笑起来,听着婢女已经收拾好了关上里间的门出去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他想。 他先是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果然看着并没有严重,一夜折腾甚至好了许多。 然后慢慢挪动自身后抱住郭妙婉,将下巴抵在她肩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婉儿,我好欢喜。” “滚……”郭妙婉迷迷糊糊地骂。 黎宵像个背后灵一样粘着她。 郭妙婉皱起眉,但是一大早的她昨晚上没有睡好,都没有劲儿发火,懒得理他。 然后片刻的放松,就让“野狗”钻了空子。 等到他们起床时,已经中午了。 郭妙婉头疼,这一次不是忧思过重导致的,是纯粹地没有睡好。 她有些恹恹的,她身体不太好,纵欲果然不适合她。 黎宵有点心虚,郭妙婉起身的时候,他围前围后地捣乱,婢女最后只能后退,把伺候人的活计让给黎宵。 黎宵单膝跪在床榻上,给郭妙婉系衣带。 郭妙婉皱眉嫌弃:“系死结?丑死了,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黎宵身量太高了,半跪着在郭妙婉面前也像面前横着一座山,喘不上气。 黎宵赶紧弄完了,又给郭妙婉穿袜子。 郭妙婉低头皱眉看他说:“你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黎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他知道,郭妙婉嘴里再怎么说厌烦,也不是真心的讨厌。 毕竟她若真的厌烦他,怎么可能纵容他不知节制。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郭妙婉可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嘴上爱说什么说什么,黎宵皮糙肉厚,被抽两下也不眨眼的。 郭妙婉垂头看着他给自己另一只脚套袜子,脚腕上有两个红红的地方,看上去像是磕着了。 但其实不是。 郭妙婉盯着看了会儿,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从前她也没有过这玩意,但是她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就是没人敢往她身上弄罢了。 黎宵也看到了,赶紧把裤脚拽下来,塞进步袜里面,挡住了。 郭妙婉却又把裤脚拽上去,指着那两片红,说:“黎宵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人是狗?” 黎宵抿了下唇,不抬眼去看郭妙婉,他刚才给郭妙婉穿衣服的时候,她后背上更多呢,鳞次栉比密密麻麻,她自己看不见罢了。 因此他昨晚臭不要脸都臭不要脸了好多次了,这会儿居然有点耳热。 郭妙婉手指点了点自己脚腕,又戳了戳黎宵脑门。 眼见着黎宵的耳朵都红了,忍不住稀奇地啧啧:“呦,这怎么还羞涩了?” “昨晚上我也没见你羞涩啊。” “来来来,脸抬起来我瞧瞧,”郭妙婉说:“我还没见过真羞涩是什么样子……” 毕竟她从前见的娇羞,基本上都是伪装出来的。 郭妙婉没有觉得不好,情趣嘛,时间适宜就好。 但是等到黎宵听出了她说的意思,是拿他跟旁人对比,又羞又恼地抬起头,郭妙婉才发现,真的害羞到底有多动人。 她见黎宵瞪着她,知道他这是吃味,抬手捏了捏黎宵的耳朵,俯身亲了下他。 黎宵蹲在踏脚凳上仰着头,郭妙婉垂头又去亲吻他的唇。 正午的阳光照在窗扇上,将屋子里映得暖黄一片,两个人被这暖黄包裹,像是被刷上了一层蜜糖。 郭妙婉从不知——情爱竟是这般滋味。 黎宵从不知——情爱竟是这般滋味。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三合一(2)(是你把我从前世带回来的吗...) 大婚之后, 黎宵非常尽情地体会了一番什么叫新婚燕尔。他告的几天假,一天也没有糟蹋,就差在郭妙婉身上扎根儿了。 郭妙婉被烦得差点杀人放火, 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男人, 居然能黏人到这种程度。 她无数次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黎宵是这种性子, 她绝对不可能招惹他。 不过再怎么恼怒, 再怎么恨不得找皇帝把黎宵给调职到外省, 她还是忍下来了。 一个人走了太久的路,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共同进退, 我们总是习惯于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她在黎宵故意地撩拨和忍让之下, 常常觉得她自己像个疯妇。 她可以完全不控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随意袒露自己的喜好, 尽情释放自己的恶劣。因为无论她说什么,有非常荒谬的要求,黎宵都会非常认真地听从。 郭妙婉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这样相处过, 她仿佛回到了母后还没有死去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她是无忧无虑的孩子, 千金玉贵的公主。 是皇帝和皇后两个人捧在手心里面的宝贝, 无忧无虑肆意妄为。 郭妙婉一边沉迷于黎宵这样的纵容,一边又觉得黎宵是有阴谋的。郭妙婉曾经有多么克制拘谨, 将自己套在一个框子里, 亲手剪断自己的枝杈,长成能够自保的模样。 而和黎宵在一起的时候, 他反反复复地哄劝郭妙婉,拿下了她的罩子, 剥开了她伤疤结成的甲壳,让她流露真实。 渐渐地,郭妙婉不仅仅是和黎宵在一起,她连在外的时候,也时常忘了伪装,忘记带上她的铠甲。 偶尔郭妙婉反应过来,她开始怨恨黎宵,试图重新披上她的甲壳好变得战无不胜的时候,她就会攻击黎宵。 每到这时候,黎宵便不言不语,任她胡来,只是看着她笑。 黎宵皮糙肉厚,不论郭妙婉在冲动之下,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做出多么极端的事情,骂他下贱,罚他跪在雪中……诸如此类多不胜数,他都转个屁股的功夫就忘了。 从来不会记仇。 郭妙婉是一个听过许多人承诺的人,但是不论被逼还是自愿,这些承诺在履行的时候,遭遇了切肤之痛,自尊被践踏,就会被消磨、被改变。 郭妙婉总是忍不住去试探,去摧毁,因为她就是想知道,黎宵到底什么时候会忍无可忍地改变。 郭妙婉就算内心已经接受了黎宵,她也还是无法相信,她太了解人的劣根性,得到之后,就不会再珍惜。 她像一个站在茫茫的雪原之下,仰头看着雪山,等待一场注定会来的雪崩到来的人。 她害怕被雪堆掩埋,可她又忍不住大喊大叫,想要去惊动。 想要让一切来得快一些,让自己的心死得透彻,这样她就不会像抱着碳盆的小女孩,被烧得皮肉焦糊,却还冷得在发抖。 这是经年累月烙印在她骨子里的沉疴旧伤,这种伤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痊愈。郭妙婉太过清楚,她会怎样用这一身的伤疤,去反反复复地伤害别人。 和郭妙婉在一起,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黎宵却像是对郭妙婉打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屏障将两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却又独独将郭妙婉对他的伤害排除在外。 他可以随时随地陪着郭妙婉折腾,怎么折腾都可以,不怕伤也不怕疼,他唯独害怕的,是郭妙婉做噩梦。 黎宵害怕看到郭妙婉梦魇,害怕看到郭妙婉的无助。那是黎宵根本触碰不到也参与不了的过去,他只能等着郭妙婉自己从其中走出来,然后给她一个拥抱,让她依靠。 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依靠郭妙婉,毕竟妙婉公主的名头确确实实仅次于皇上。黎宵作为郭妙婉的驸马,到现在也没有被郭妙婉赶出家门,在其他人的心里,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特例。 非常多的人在研究,黎宵到底特殊在哪里,并非是他不够优秀不够俊美,而是比他更加优秀俊美的人,郭妙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被说成吃软饭的,说成一个擅长奉承和谄媚的小人 ,还有说是因为他床上那点事儿比较厉害,才会把郭妙婉死死地拴住。 反正多难听的都有,黎宵每日当值,无论听了怎样的话都是左耳听右耳冒。有的时候他还会应和两句,和同僚们一到饮酒的时候,会非常诚恳地承认自己就是个吃软饭的。 他曾经那么寒梅傲骨不可攀折,现在逢人就说公主府的软饭特别好吃。 而没几天,坊间的风向又变了。 因为他仗着护城卫统领的名头,在巡街的时候,殴打了朝中一位大臣的公子。 打得非常惨,满口牙都给打掉了。 这件事情闹到皇帝那里,黎宵一口咬定,是那个公子扬言他们家有的是钱,堪比国库,说他自己比皇帝过得还舒服。 这话无论是真是假,没人能够作证,却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听得了这样的话。 而没等对黎宵的处置下来,他夜里巡街,又“不小心”撞破了那位大臣的家将,用两个破草席卷了两具尸体,正准备扔去城外荒山。 很快那位大人下了狱,他们家真的堪比小国库,外面瞧着是寻常人家,进了屋子便是金雕玉制,奢靡到令人咋舌。 这件事之后,黎宵从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升级成了郭妙婉的恶犬。 而这件事哪怕从头到尾没有郭妙婉的参与,坊间的议论也少不了带上郭妙婉,毕竟这处事的手段和郭妙婉实在相像。 但若说皇帝是偏私郭妙婉,才会无论谁招惹了郭妙婉,无论郭妙婉做了什么事情,到最后落马的一定是其他人,频频惹人猜疑。那么这件事情落在黎宵的身上,就没有人会去猜疑那位大人是被冤屈的。 因为黎家世代忠烈,黎远山现在在刑部虽然只是一个侍郎,可刑部的那位尚书大人恨不得看见他就浑身发抖。 黎宵也曾经为太子之师,虽然黎家重新势起不太光彩,靠的是黎宵做了郭妙婉的驸马。 可黎家的忠骨不会被风言风语而掩埋,顶天立地的脊梁也不是谁随便两句话就能压弯的。 于是这件事情,包括这之后非常多的事,只要是黎宵出头,黎远山再稍微表个态,表示支持自己的儿子,黎宵就是拨乱反正。 而因为所有的事情,牵涉到公主府,最后都落在黎宵的头上,郭妙婉的名声居然真的渐渐地好了起来。 黎宵由着郭妙婉随便折腾他,几乎有求必应,但他会逼着郭妙婉在各地发生灾荒的时候大张旗鼓捐钱捐物。 以郭妙婉的名义建造寺庙,开设私塾,反正郭妙婉有的是钱,黎宵现在已经掌握了她的私库钥匙。 黎宵甚至会在流民流落到皇城,逼着郭妙婉去城门口施粥,还是亲自施粥。 当然,逼迫的方法并不是跟郭妙婉吵架,君子能动手,绝不动嘴。 他都是直接动手打架,不过这打架的地点有一些特殊,通常都是在床上,偶尔也在窗边,沐浴池,贵妃榻,甚至踏脚凳等等…… 郭妙婉通常是打不过他的,黎宵在那事儿像个牲口,并不粗暴,会非常顾及着郭妙婉的感受,但他像一个膘肥体健的老黄牛,吭哧吭哧犁起地来,没完没了。 从新婚夜那一天带伤上阵就能看得出来,他对这种事情执着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郭妙婉时常哭笑不得,但是因为两个人又很和谐,真正的男欢女爱,跟她从前那些相好在一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常常无法抗拒。 郭妙婉彻底从刀尖上被黎宵拉下来的时候,是他们成婚几年之后,边关战乱。 郭妙婉向皇帝提供了一批武器,她将这种武器的来源,推到了南沽国大巫祝的头上,将其归为巫术。 这种热武器在刀兵时代堪比开挂,很轻易便打退了敌军,那时皇帝因为身体逐渐不好,很多事情已经交给了太子。 而太子和郭妙婉之间,永远隔着一个迂腐至极,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名正言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公布天下,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有圣旨和批文才肯做事的黎宵。 “太子殿下,如果要请南沽国的大巫后人来我国,需要有皇室正式的邀请函。” 黎宵沉着脸,一板一眼地说:“大巫祝当年之所以会来公主府,是因为公主曾经对他有恩。在他微时,帮助过他,他才会留下那些巫术操纵的武器,作为给公主的报答。” “现如今大巫祝的后人已经成为了南沽国的国师,两国虽未交战,可边关战乱难保有他们暗中相助,现如今决不能私下邀约他国国师来我国。” 黎宵有意上前一步,挡在郭妙婉的身前,说到:“殿下,若要请他国国师来开北,还是先与陛下商议一下吧。” 太子那一张无害的脸上,有片刻的扭曲。从前黎宵做他老师的时候,太子没少在他手上吃亏,对他是有点打怵的。他动了动嘴唇,越过黎潇看向了郭妙婉,眼神当中带着求助。 但是郭妙婉现在已经瞎了。 她不得不瞎,这种事情她不能管也管不了,否则晚上黎宵也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那些武器她连跟黎宵都解释不清楚来源,要不是因为大巫祝死了,现在根本死无对证,她是不会将武器拿出来的。 郭妙婉也没有想到过,那种武器杀伤力居然那么强。只是拿出一点击退外敌,便已经引起了天下震动。 连太子都忍不住动心……想要将制作那种武器的方式据为己有。 郭妙婉躲避着太子的视线,她发现她从前对于太子哥哥的认知有偏差,太子或许并非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而皇帝……也未必不知道。 郭妙婉想到皇帝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少招她回皇宫,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她曾经在刀尖之上如履薄冰的那些年,她用性命名声,用她仅有的一切在皇帝面前换取的地位,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崩塌的快。 一旦她失去了作为一把刀的作用,皇帝并没有将她折断,却也不会再对她另眼相看。 郭妙婉并非多么眷恋亲情,但当她手中只有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必然要拼尽全力地抓住。 如果没有黎宵……她或许会从生到死,都困在那所谓的“另眼相看”之中。 太子的眼神有些阴鸷,不过最后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有黎宵横在中间。这么多年下来,任何阴私之事,在他的面前无法成形。 太子最后郁郁离去,郭妙婉亲自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架消失在雅雪阁之外,回头问黎宵:“你就不怕太子迁怒于你,将来登上帝位给你苦吃吗?” 黎宵嗤笑了一声,他私下的神情、言谈举止,越来越朝着郭妙婉发展,颇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 “我这辈子吃得苦还少吗,只要你不给我苦吃,我吃什么都是甜的。” “再说现在谁也不敢逼太急,逼急了我们就反了算了,你有武器,我家中边关能拉来军队。我拥你做女皇,你给我一口软饭吃就行。” 黎宵现在随口胡乱开玩笑,甚至都不顾及一下隔墙有耳,他和郭妙婉两个人相互影响,现在已然是一对法外狂徒。 但是黎宵说完之后又马上改口,“不行,软饭不够,我要做男后。后宫三千只有我一个人的那一种。” 郭妙婉一脸无语,要不是这些年府内人都替换过了,现在没有宫中的人,这话这般乱说,又是麻烦。 黎宵顿了顿又说:“还是算了,你做了女皇,肯定要弄一大堆后宫,到时候我要是管不了,还不气死。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就拖家带口地跑嘛。” “寻个穷乡僻壤,隐姓埋名。”黎宵说:“春夏我带你下田耕种,秋冬我带你进山打猎,反正你现在的身体好得很,你只要跟着我,我总能让你快活。” 黎宵说着来拉郭妙婉的手,郭妙婉将他甩开:“你年纪也是着实不小了,少不要脸吧。” “我年纪怎么了?我正当壮年!”黎宵跟在郭妙婉的身后,进入了雅雪阁,又开始自己满地舔醋。 “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我老了也比你那些相好要强得多,” 黎宵说:“他们对你哪有半分真心,我当初打发他们的时候,发现好几个都已经偷偷找了下家。你那时候不过是传出身染恶疾,又没有死,你都没看到他们一个个什么嘴脸。” “当时真应该让你看看的。”黎宵说着,拉住了郭妙婉的手腕,凑到自己的唇边咬了一口。 “听说你昨日去游湖了,碰见了风月楼的新花魁,是吧?” 郭妙婉眉梢微挑,表情忍笑。 黎宵说:“我听说那花魁是小倌出身,才十八岁,细皮嫩肉的,生了一双狐狸眼。” “你昨天才见了他,今天就说我年纪不小了让我要脸,怎么,被他那双狐狸眼勾去了魂儿吗?” 黎宵说着,伸手搂住了郭妙婉的腰:“公主,我自认这些年伺候你尽心尽力,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 黎宵把“尽心尽力”四个字说得非常重,郭妙婉都让他气笑了。 “我要是喜新厌旧,你又能如何?”郭妙婉说:“我瞧着那花魁确实是挺好看的,不如我明天去给他赎个身,接到公主府……唔!” 黎宵抬手把郭妙婉的嘴给捂住了,他眯着眼睛,自上而下看着郭妙婉,凑近她的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你想怎么样都行,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你要是真的那么对我……” 郭妙婉说不出话来,但眼神表示十分不服气,还带了一些挑衅。 那意思很好解读——做了你又能怎么样? 黎宵搂着郭妙婉的腰,拥着她朝里屋进,边走边说:“我们成婚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以后有了别人,我要怎么办。” 黎宵说:“毕竟你身份尊贵,前科累累。” 黎宵抱着郭妙婉,到了床边,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说道:“我真的想了很久,思来想去,思来想去,无论你找了谁,有没有把人接回公主府,哪怕是在外面,我都无法接受。” “后来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我茅塞顿开,再也不怕了。”黎宵笑着亲了一下郭妙婉的嘴唇。 郭妙婉看着他,笑着问:“哦?这么厉害,那你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求我?” 黎宵推着郭妙婉的肩膀,推着她坐在床上,然后将帐幔放了下来。 自从两个人成婚之后,无论春夏秋冬,用的都是这种外人无法窥视的帐幔。 黎宵的声音从帐幔之后和他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起被他踢出来。 “一个绝佳的方法。” 黎宵说:“我或许没有办法迷住你,但我能让你没有力气去找别人!” 吃饱的猫儿是不会偷腥的,吃撑的猫,吃到挑食的猫,别说偷腥了,它都没有兴致出去狩猎。 郭妙婉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咯咯的笑声伴着渐渐不稳的呼吸,从账幔之后传出来。 她难得夸了黎宵一句:“你这个办法倒是很聪明。” 至少对于她来说是真的有用,黎宵将她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任由她怎么折腾他。 哪怕现在许许多多的事情郭妙婉都不会亲自出面,但是黎宵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听郭妙婉的意见。 他们之间几乎不会再产生分歧,黎宵完全按照她说的去做事,真的像听话的恶犬。 除此之外,黎宵给郭妙婉弄了一大堆的麻烦事,那些以她名义建的私塾,寺庙,都要她亲自打理。 哄着她每天都喝营养液,经常会突然间带她去尝试一些新鲜的事,每一样都是她从前从来没有做过的。 郭妙婉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忙得要死,确确实实是没有时间出去偷腥。 而在两个人关起门来,放下帐幔之后的事儿,黎宵确确实实让她吃得很饱。 郭妙婉这种人,她可能不会在意誓言和婚约的束缚,如果她真的喜欢、真的想做,她不会顾及后果。 她天生就有一种毁灭性,无论是毁灭别人还是她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来都是她擅长的。 所以如果黎宵用婚姻来要求她忠贞,她会嗤之一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她本身又是一个情感诉求非常低的人,她的自毁性,曾经建立在皇帝施舍给她的那一点凤毛麟角的温暖之上。 一旦她拥有的情感多到她开始厌烦,觉得腻,甚至想逃,她是不会再去招惹另一个人,因为黎宵一个人已经让她招架不住。 所以黎宵的做法,是唯一能牵制住郭妙婉的方法,能束缚住她的——唯爱而已。 胡闹到深夜,郭妙婉已经睡着了,黎宵这才披了一件外衣,起来找水喝。 他的长发半散着,衣襟敞着,眉毛紧紧皱着。 他刚才做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梦,虽然很快就醒过来,他甚至不记得梦中梦见了什么,但是梦中的那种心情却让他连清醒了都无法平复。 此刻他胸膛之上狰狞的伤疤,紧拧的眉目,昏暗的灯烛,都让他看上去有一点阴暗可怖。 他喝了水,很快又回到了床上,侧身抱住了郭妙婉,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于是他扯过郭妙婉的被子,钻了进去,抓住了郭妙婉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才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只不过黎宵没有想到,一闭眼一睁眼,他又陷入了那个梦中。 而梦中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他穿着一身的墨色长袍,头戴着帝王冕旒,垂珠遮挡了他阴鸷的神色,他站在黑夜之中一个庭院的门前,久久注视着院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了他之后,非常虚假地笑了一下。 “陛下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那女子明眸皓齿,眉目娇艳,如此盛装打扮,正如盛放的牡丹,天香国色不外如是。 可是黎宵在院子的外面站着,看到了这个人之后,心却如同在遭遇凌迟。 他慢慢地抬步走进院中,他在看到这个女人第一眼的时候,看到了她虚假的笑意,就知道今夜这是一个陷阱。 他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来赴约,在这一点卑微的希望落空之后,黎宵有一种自毁的欲望。 他清醒着踏入了陷阱,缓步走到女子的身边,死死盯着她的眉目。盯着这一张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中生出了绵长的悲痛。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亲人、朋友,全都死绝了,他后知后觉了一场爱欲,千辛万苦将她寻回,却发现她已不是她。 他复了仇,坐上这天下至尊之位,可他也踏上了一条暗无天日的孤路。 杀戮和鲜血,无法抚平他的孤寂,他憎恨世间一切的美好,因为老天连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分给他。 黎宵跟着女子迈步进屋,他头上的珠帘随着他的脚步轻晃。 屋子里的光线非常的明亮,但是黎宵走进去,盯着那个女子倒了两杯茶,手指微微发颤的推了其中一杯到他的身边。 用那张本该嚣张跋扈、藐视一切的眉目,故作娇柔谄媚地对他说:“陛下,喝杯茶吧。” 黎宵抬手拿起了茶盏,突然间开口哑声问道:“茶里放了鹤顶红吗?” 对面的女子剧烈哆嗦了一下,那精致描绘的眉目露出了恐惧之色,就彻底不像她了。 黎宵突然生出了暴虐之心,抬手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狠狠地扼紧,说:“她如果想要杀我,她就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是毒/药,她从来也不会露出这种畏畏缩缩的表情!” “你骗我,好歹高明一些。”黎宵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癫狂,眼看着对面的女子气息渐弱,他咬牙切齿地说:“她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你占据他身体这么长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黎宵说着,摇了摇头,额前的垂珠撞得稀里哗啦,抽到了他的眉目之上,抽红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 ,她死了。你是借尸还魂,对不对?”黎宵说:“你凭什么借她的尸?你不配!” 他说:“你白白借她的身体活了这么久,该还给她了!” 他说着,双手都掐住了女子的脖颈,语气痛苦又疯狂道:“你把她还给我,把公主的身体还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女子剧烈地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实在是敌不过面前已经疯魔的黎宵。 黎宵面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到处都是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他的癫症又犯了,因此他并没有发现窗外有异样的脚步声。 黎宵曾经也是武艺高强,但这么多年的癫症损耗了他的全部心智,常年醉酒掏空了他的身体。 有人破窗而入的时候,他手中的女子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只差一点点,他就能亲手将她扼死,将他的公主的身体抢回来。 与其这样活着煎熬,与其无望地等待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黎宵太了解他的公主,如果公主知道她死后身体会被别人借尸还魂,还会顶着她的身体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那么恶心的表情,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他的公主一定会在死的第一时间,命人将自己分尸,绝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那才是他的公主,决绝,强大,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遇,绝不会对着任何人低头! 黎宵感觉到自己手掌之下的身体渐渐软下去,心中像是有一把刀在反复地翻搅。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回来,她那么决绝,她对自己应该毫无留恋。 黎宵几乎将她的族人屠杀殆尽,杀了她爱的父皇和太子哥哥,黎宵其实是知道的,就算他的公主回来了,也只会亲手取他的狗命。 他们无论如何,中间都横亘着血海深仇,注定是一辈子的仇人。 可如果他的公主真的回来,黎宵愿意死在她的手里,以任何残忍的方式。 可他的公主不会再回来了,黎宵想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可他又突然间癫狂的大笑起来。 有人冲进了屋子,将他团团围住了。黎宵虽然踏进了陷阱当中,但他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人的,只要他将屋子里的茶盏摔碎,他的那些死士就会冲进来救他。 可是黎宵感觉到手下的生命已经失去了气息,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公主,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值得他留恋。 他并没有去摔茶盏,而是抬手粗暴地将自己头顶的帝王冕旒摘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长发披散,他已然瘦的形销骨立,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将他的长袍鼓起,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发了狂的魔。 怀中的身体朝着他软倒,黎宵大笑着将她抱了满怀,低头迷恋地看着她已经失去所有生息的眉目。 这是他的公主,这是他今生第一次抱她。 他在她身边做了三年多的侍卫,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后知后觉的爱欲,等到黎宵意识到,等到他千辛万苦地将她找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是来不及! “你为君不仁,残暴嗜杀,我今日替天下来取你狗命!” 手持长剑的女子,气势如虹,直直地朝着黎宵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如今丞相的女人,叫冉秋,武艺十分高强。黎宵什么都知道,他甚至对于丞相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天下他早就毫无留恋,落到谁的手中,是绵延昌盛,还是山河破碎,跟他早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只是在等,等他的公主回来。 当他意识到她回不来了,黎宵甚至连躲避的欲望都没有。 癫症让他常年头疼欲裂,让他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让他永远深陷在失去一切的噩梦之中,如同重复又重复的十八层地狱。 他只是在长剑刺来的时候,抱着怀中柔软还带着体温的身体,转过了身,任由长剑刺入他的后背。 “呲。”锋利的剑刃刺入身体,声音其实是非常闷非常小的,连黎宵自己都听不真切。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因为相比身体的疼,他的头疼和心痛,才更加剧烈。 手持长剑的女子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曾经战无不胜、残忍嗜杀的暴虐君王,不仅不还手,甚至都没有躲避。 他护住怀中他亲手掐死的尸体,唇边的笑意染上了鲜血,可眼中却依旧是疯魔。 手持长剑的女子一时间愣在了那里,黎宵却低头看向了怀中尸体。 他口中咽不尽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女子的眉心。 可就在这一刻,那尸体突然间睁开了眼睛,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郭妙婉又做噩梦了,她其实很久都没有做噩梦了,很久都没有梦魇,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似乎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当有新的阴影替代了旧的阴影,那些往事就变得微不足道。 而新的阴影就是黎宵睡觉爱抱人,四肢老是缠在她的身上,经常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这样导致的噩梦尝尝是民间说的鬼压床,所以郭妙婉这几年的噩梦都是被大山压在底下,被雪崩压在底下,被房梁压在底下,被黎宵……反正就是诸如此类跑不了的梦。 但是今天晚上的梦翻出了新花样,郭妙婉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深陷梦中,也知道黎宵肯定偷偷抱着她睡了。 所以郭妙婉很清醒地在梦中睁开眼睛,然后看到黎宵披头散发,身穿皇袍,口吐鲜血,满眼痛苦。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而他身后持剑站着的人,正是冉秋。 郭妙婉觉得这场景有一点熟悉,不过还没等她想起来熟悉在哪,面前抱着她的黎宵,突然间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用一种充满了憎恨,厌恶,险恶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还不死,给我去死!你不配占据公主的身体!” 然后他突然间邪笑了一下,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贯穿他体内的长剑就又深入了一段,而他伸手拉着郭妙婉紧紧抱进了怀里——郭妙婉就这么被长剑刺穿了。 冉秋彻底傻了,这时候桌上面的茶盏,被郭妙婉袖口带动掉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死士冲入房内,冉秋连拔剑都来不及,转身便带着她带来的人,顺着窗口逃了。 而郭妙婉被迫感受了一把长剑穿胸而过,喉间很快一甜。 这个梦未免做得太过真实。 横贯过两个人身体,掺杂了两个人身体的血液,顺着郭妙婉身后穿出来的剑尖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郭妙婉总算想起了这一幕到底熟悉在哪里。 这是系统在解绑之前给她看的 ,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朝夕相处的那个黏人鬼黎宵。而是囚禁了穿越者,守着她的身体,苦苦等了她几年,最后被穿越者以她的名义欺骗,死在这皇宫别院的那个——已经造反成功登上帝位的黎宵。 因为是在梦中,虽然感官太过真实,可郭妙婉知道自己在做梦,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疼,所以她很快就不疼了。 郭妙婉的身体不疼了,但是她看着黎宵癫狂的模样,看着他消瘦的下颚,看着他用一种阴测测的语气说:“去死吧…你不配在公主的身体内活着。” 郭妙婉的心忍不住疼了起来。 于是郭妙婉抬手,狠狠给了面前的黎宵一巴掌。 两个人还保持着那种穿糖葫芦的姿势,黎宵被郭妙婉这一巴掌给打傻了。表情愣怔了片刻,正要再来掐她的脖子,可他对上郭妙婉的视线,狠狠眨了眨眼睛。 又朝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咬碎了舌尖,这才让自己在癫症之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看清了郭妙婉的眉目,看清了郭妙婉眼中他熟悉的神色,那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都会在他惊醒之后,深深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模样。 “丑死了,”郭妙婉抬手拍了拍黎宵的脸:“你脸上这肉是让老虎给啃了吗?” “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德行,”郭妙婉说:“你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路边的乞丐。” “你……”黎宵已经站不住了,他带着郭妙婉一起跌坐在地上,两个人身上横穿的剑,比他们的拥抱还要牢固。 鬼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受伤,体力也会流失,郭妙婉也失去了力气,跟着黎宵一起跌在了地上。 黎宵紧紧地抓住了郭妙婉的手腕,但他现在的力气,已经不足以他把郭妙婉抓疼。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郭妙婉,生怕一错眼,她就又不是她了。 他抓着郭妙婉的手腕,像一条濒死的可水的鱼一般,嘴唇开开合合了好多次,最后才挤出了一句:“你回来了……”。 黎宵气血翻涌,猛地呕出了一口血,眼泪也瞬间从脸上滑落,腥热的鲜血,黏腻沾湿了身前一片。 他颤抖着声线,不断地重复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黎宵眼中满是绝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已经无法再救。他也是狠了心的要杀了占据郭妙婉身体的人,所以抱着她刺向长剑也是要命的位置。 她回来了,可他们两个人谁也活不成了…… 黎宵满眼的肝胆俱裂,他抬起手去摸郭妙婉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到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 郭妙婉也抬起了手,碰了碰黎宵的侧脸,实在是没有什么肉,而后勾住了黎宵的脖子,靠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不是恨我……”黎宵问她。 是不是因为恨我所以才不肯回来,是不是因为恨我才这个时候才回来。 黎宵虽然并没有把所有的话全说出来,可是郭妙婉看过剧情,她现在理解黎宵的所有想法。 她抱着黎宵的脖子,感受着身体当中力气的流失,她甚至在黎宵的身上,闻到她自己床上的熏香味道。 郭妙婉知道她快要醒了。 于是她抱着黎宵说:“我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 她抬起头,凑近黎宵的唇边,在黎宵连震惊都没有力气,因为生命的流逝已经开始涣散视线当中,亲吻上他的嘴唇。 一触即分。 郭妙婉捧着黎宵的脸说:“我是来接你了。” “接我……”黎宵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的头软绵绵地搭在了郭妙婉的肩头,声音只剩下气声:“……去哪?” 接我去哪里呢,到现在他们还能去哪?地狱吗。能和她一起下地狱,好像也不错。 郭妙婉抱着黎宵,感觉到自己力气正在飞速的流失,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说:“接你去另一个世界……属于我们的世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的窗扇,爬进了屋子里。 晨风吹动了帐幔,推着阳光爬上了床上两个人的脸上。 郭妙婉抬手想去揉眼睛,但是一抬手,发现黎宵正和她十指相扣。 她侧过头,就看到黎宵满脸惊惧晦涩,眉头紧皱。 但是随着床幔彻底被风吹开,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黎宵眼中的阴霾,渐渐地在阳光之下消散了。 他和郭妙婉十指相扣的手心湿腻一片,心脏跳得飞快。 两个人这样沉默的对视着,过了好久,黎宵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公主。” 郭妙婉眨了眨眼。 黎宵又叫:“婉儿……” 而后两个人在晨光之中相视一笑。 吃过早饭,黎宵问郭妙婉:“你说我们做的梦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同时做一个梦?” 郭妙婉不胜其烦,因为黎宵不止问了一次了,她之前都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 但这一次她说:“是真的,那是我们的前世。” “是你从前是把我带回来的吗?”黎宵又问。 郭妙婉笑着摇头:“是你把我从前世带回来的。” 是我们一起回来的。 改造系统后续观察结束,人物彻底回归正位,隐藏奖励《前世之缘》已经发放完毕,现在正在完全解绑。 3、2、1、0……解绑完毕,正在检测下个改造对象。 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妥妥的四角恋!(今夜我不走了,双修吧...) 姚姝头疼欲裂,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已经死了。 死得非常惨烈,魂飞魄散。 姚姝知道人死之后魂归黄泉,却并不知道魂飞魄散后会去哪里, 但很显然不应该是在这里。 她口鼻之间, 似乎还能闻到吞噬她的魔兽的腥臭味, 可她居然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 又回到了盘璧山。 耳边像是有数万只狗在叫, 她半跪在地上堵住了耳朵, 却还是无法隔绝周遭她的师弟师妹们的讨伐声…… “大师姐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呢?” “明明救人的是九师妹, 大师姐居然冒充!” “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前段时间不就有一个外门弟子, 说他的功劳被大师姐冒领了吗?” “冒充其他的事情就算了……她冒充的是九师妹的姻缘呀!” “天啊,九师妹真的太可怜了, 她明明那么喜欢阙南长老, 明明和阙南长老结为道侣的应该是九师妹……” “通知赤阁了吗,赶紧来人把她抓起来,这样的行为必须严惩, 就算是大师姐又怎么样?我真的不敢想象这种事情在盘璧山上发生了多少次!” …… 姚姝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 她短时间内甚至无法确定这一幕的真实性, 因此她的表情看上去满是惊惧。 她抬起头, 环顾四周, 在看到不远处众人簇拥着的,衣襟沾满鲜血昏死在地上的阙南的时候, 她的瞳孔骤缩。 她竟回到了四年前! 回到了她因为门派试练, 暴露了身上并没有阙南的火羽印,暴露了她冒领了她的九师妹文瑶对阙南的救命之恩的那一天! 而此时此刻, 她那个几乎整个门派千娇百宠的九师妹文瑶,正满眼含泪地看向姚姝, 眼中的委屈化为泪水簌簌滚落,要将整个门派都给淹了的架势。 “大师姐……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明明知道我……”她咬住了嘴唇,下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但是整个门派都知道,文瑶喜欢阙南长老。 文瑶哭得实在是梨花带雨,姚姝看着都要心生怜惜,但是她却极其不合时宜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姚姝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开怀极了。 她怎么能不开心?这世上借尸还魂夺舍重生的事情屡见不鲜,老天爷也终于厚待了她一回,她又活过来了! 围观的本来都在声讨她的人,眼见着她笑起来,都以为她失心疯了。 连文瑶也看着她愣住,眼泪悬在眼中将落不落,满脸难以理解。 姚姝想到上一次自己经历这种场景是怎么做的…… 她哭求,害怕,她跪在地上乞求文瑶的原谅。 她主动要求和阙南长老解除道侣契约,将结为道侣的时候阙南作为成婚礼物给她的本命重剑归还。 对着盘璧山的赤阁的长老磕头到头破血流,只为了不被赶下盘璧山。 然后她得到了什么? 姚姝想到这里,收了笑,表情阴鸷了起来。 她昔日诚心悔过,为门中尽心尽力,她身为门中大师姐,她带领门中弟子历练无数次,她救过他们那么多次……到最后历练遭遇了魔兽,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救她,全都去救他们的九师妹! 姚姝本来跪着,但是她想到这里,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都给我闭嘴!” 她对着身边围着的同门吼道。 没有人听她的,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见她不跪着居然站起来了,更加的变本加厉。 姚姝抬手抓起身侧重剑,运行体内灵力灌注于剑身,抓着重剑狠狠在半空中一抡,接着猛地朝着地上扎去。 “翁”地一声,剑尖入地,足有三尺。 这一处历练台自姚姝手中剑下弥漫出了蛛网般的地裂。 这一下用了姚姝七重修为,在场吱哇乱叫的师弟师妹们,全都被她这强横的气劲给掀得不得不后退,有些修为低微的,直接喉间一甜。 “都给我闭嘴!” 人群安静下来了。 众人都看着突然发飙的姚姝愣住,他们从没见过姚姝露出这般凶煞的神色。 但赤阁的人也正这时候到了,他们一落在地上,便对着姚姝形成了合围之势。 “姚姝,有人告你违反山规,跟我们去一趟赤阁,赤阁长老在等了。” 为首的一个黑衣赤阁弟子,将手按上了姚姝的肩头,欲要押她。 姚姝却和上一次遭遇这种场面满地乱爬不同,面上没有半点惊慌之色。 她抬手“啪”地一声,将赤阁弟子的手给打开。 “走就走,少动手动脚。” 姚姝侧头斜睨这赤阁弟子,一双桃花眼满是讥诮:“论资排辈,你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大师姐,赤阁乃是盘璧山掌刑罚之处,赤阁长老便是教你这般无礼?” 赤阁弟子被姚姝这么一说,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确实做得不对,连忙拱手认错。 “大师姐,请。” 姚姝却没有看他,而是视线看向了正要扶着昏死的阙南将他送去医堂的弟子们,那其中正有方才满脸是泪控诉她的文瑶。 姚姝眼尖地看到了文瑶抱着阙南的手臂,眼睛眯了一下,立刻闪身上前——一把拉住了文瑶纤弱的手臂,然后狠狠地将她从阙南手臂上扯下来。 将她用力甩到一边,甚至还带了气劲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姚姝恶人倒打一耙道:“文瑶,你少不要脸,阙南长老现在是我的道侣,轮得到你在这里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吗?” 她的话音一落,文瑶眼泪唰地便掉下来,表情满是难堪和被羞辱的委屈,众围观的师弟师妹们见状立刻出声指责姚姝。 “是你冒领文瑶的功劳,否则阙南长老会娶你?!” “不要脸的也不知道是谁!” “就是!赤阁弟子为何还不将这等丧心病狂之徒拿下!交由赤阁长老审问!” …… 姚姝根本不理旁人说什么,而是拉过昏死的阙南,看向他。 这个人是她的道侣,是姚姝生生从文瑶手中抢来的道侣。 阙南是盘璧山掌管法器库的长老,仙姿玉骨,朗月清风,是文瑶暗恋多年的仙尊。 也是整个盘璧山不知道多少师妹们倾慕的对象。 但是姚姝和他结为道侣,却只是为了要他手中的重剑,还有……让文瑶痛心彻骨。 姚姝知道阙南经此一事,心魔丛生。他不仅修为大退,经脉撕裂,还会躺在床上长达两年之久。 但是她心中半点无愧,反倒转头挑眉,满脸桀骜,看向她叫唤的比狗还欢的师弟师妹们,说:“没错,我身上没有火羽印,当初救了阙南长老的不是我,是文瑶。” 姚姝故意对着哭成泪人的文瑶道:“但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也晚了,他现在是我的道侣,与我结发,得了天道认证。你再怎么喜欢他,也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人的道侣拉拉扯扯。” 文瑶哭着辩解道:“我只是要送阙南长老去医堂!” “你那点修为,连个狗都牵不住,阙南长老轮得到你送?”姚姝语气险恶:“有那功夫,怎么不去好好修炼?” 姚姝她这话说的简直恬不知耻,明明她才是那个贼。但是她眼看着文瑶被她气得浑身哆嗦,哭得快要抽过去了,又笑起来。 笑得非常开心且真情实意。 去他娘的门派,去他爹的同门!老天都给她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她定然要好、好、珍、惜! 众人似乎都没有料到姚姝不跪地求饶认错,居然胆敢如此张狂。个个替文瑶生气,气得面红耳赤,但是一时之间,众人也只是指着她,谁也说不出什么。 只好催促着赤阁弟子赶快将姚姝抓走审问! 赤阁弟子再度围住了姚姝,姚姝一手撑着她的重剑剑柄,一手抱着昏死的阙南,对着赤阁弟子道:“劳烦搭把手,我先将阙南长老送到医堂。” 赤阁弟子自然无不应允,很快和姚姝一起,将阙南送到了医堂。 紧随他们身后也有其他的弟子跟着,一直跟到姚姝被带到了赤阁,还不肯离去,进不得里面,就不甘不愿地站在赤阁的门外听着审讯。 赤阁里面光线昏暗,赤阁的长老是一个七十岁才入道的老者,名唤贺言。 白发白须,却一点也不慈祥,满脸深刻的皱纹,每一条都写着严肃和刻板。 他的修为非常高深,但是一开口,是风烛残年老者的声音,甚至还带着颤。 “姚姝,你入山门时间不短了。” 贺言说了一句,满脸沟壑对着姚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姚姝记得上一次他这样的眼神一看过来,自己顿时心中忐忑地跪地求饶,“哐当,哐当……”磕头,头都磕破了,生怕他判自己逐出师门。 但其实上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过了当时的慌张劲儿,她就想明白了,这老头只是个掌刑罚的,他又不是自己师尊,根本没有资格将她逐出师门。 她师尊太微仙尊,正不知道在哪个荒野山头儿上游历寻找飞升的机缘呢,哪有功夫管门中的这点屁事儿。 于是贺言一张橘皮老脸对着姚姝,姚姝一张美艳得在修真界的审美当中甚至被说艳俗的脸,也对着贺言,两人的嘴唇都抿得死紧,皆是一言不发。 赤阁外面等着姚姝磕头求饶的弟子们,都一脸迷茫,不知道姚姝怎么会都到了这时候,还不求饶认错。 姚姝向来在门中都是个不怎么讨喜的大师姐,急功近利,捧高踩低。谁求她做什么,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还专门喜欢和文瑶作对,抢她的东西。 纵使她的修为仅次于大师兄,可是他们都不喜欢她。 这一次见她栽跟头,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但他们看着姚姝纵使跪地,也笔直的脊背,难以想象她怎么敢在赤阁长老的面前这么放肆。 “姚姝,为何不言,你可有半点悔过之心?!” 贺言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威压,姚姝感觉到胸口一阵窒闷,面色微变,微微塌下肩膀按住心口,却片刻之后重新挺直了脊背。 “回长老,弟子不言,是根本不知道何错之有。” 姚姝说:“敢问长老,长老派人将弟子带来这里受审,可弟子究竟触犯了哪条山规,可否请长老明示。” 姚姝说得十分有底气,因为她能将盘璧山的山规倒背如流,那里面并没有任何一条,是不许弟子冒领他人救命之恩,抢夺他人姻缘。 这是私事,完全不涉及到盘璧山的利益,贺岩自己是掌管刑罚的长老,他总不能没有依据,随便处置她。 这就是纯粹的钻空子。 果然姚姝的话音一落,贺岩的那一张老脸上面,更是纵横交错,因为被触怒,脸上抽抽的能把过路的蝇虫给夹死。 “好啊!”贺言说:“你是觉得盘璧山的山规当中没有这一条,本长老就处置不了你了,是吗?” 门外等着姚姝被处置的弟子,这时候忍不住出声,都在控诉着姚姝怎么伤害了文瑶。 伤害了他们心爱的九师妹。 姚姝却冷笑一声,转头用那多情的桃花眼,满是挑衅地看着门外众人:“我伤害她?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到了她?” “小师妹是伤心!是你抢了阙南长老,否则阙南长老不可能会跟你结为道侣!”一个平时和文瑶走得很近的小弟子说道。 姚姝冷笑一声:“你们怎么就知道,不是阙南长老他喜欢我,才跟我结为道侣,你们亲口跟阙南长老求证过吗?” “你们说我伤了九师妹的心,伤到了哪里?” 姚姝笑得美艳过头,半点不带修真者的仙气,倒有些像魔族妖女:“那你得先把她的心掏出来,给我看一看伤在哪儿,我才会承认!” 姚姝这话音一落,简直犯了众怒,贺言生平没有见过这么猖狂的弟子,顿时以威压碾过,生生将姚姝压的喉间一甜。 “原来贺言长老都是这样无缘由的处置门中弟子,今天弟子算是领教了。” 姚姝趴在地上,嘴里依旧半点不服。 贺言还就真的说不出来姚姝到底犯了哪条山规,见姚姝口吐鲜血仍旧不肯认错,收回威压之后,冷声道:“虽然你的行为并未触犯山规,可却伤了同门之间的情谊。” “念你进入门中多年,念你师尊如今不在山中,罚你去百兽崖思过,亲自喂养仙兽两月!” 贺言沉着脸说:“待到你师尊回来再另行处置。” 门外弟子一听到姚姝居然受到的是这种不轻不重的处罚,顿时发出不满的声音。 喂养仙兽虽然非常的危险,且非常的脏,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惩罚,平时外门弟子也会轮流去喂的! 但是门外听审的弟子,正要提出异议,就对上了贺言的那一张沟壑遍布、怒意横生的脸,他们可不敢跟赤阁的长老顶嘴,顿时哑火,悻悻离去。 姚姝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亏得她上一次遭遇这种场面,还苦苦哀求,哀求个屁,处置都跟上次一样。 虽然盘璧山对于弟子的品行有要求,每一年也都会试炼弟子的道心,但像姚姝做的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真要拿出来分说的话,感情纠葛谁能说得清? 姚姝从地上站起来,对着贺言拱手告退,提着她的重剑飞羽,很快大摇大摆离开了赤阁。 她径直朝着百兽崖的方向走去,她居住的院子,也在百兽崖附近。 一路上遇见的弟子们都对她嗤之以鼻,明目张胆地对着她指指点点,若是从前姚姝肯定会崩溃,会迅速地跑回住处去哭,没脸再出来。 但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姚姝,对于这些所谓的同门已经早没了半点的情谊。 她毫不在乎,昂首挺胸地朝着山上走,迅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青澜苑。 姚姝本来是和弟子们一道住在祥云苑,不过自从几月前她跟阙南结为道侣之后,就搬来了阙南的青澜苑。 只不过姚姝和阙南并不住在一个屋子里,他们居住的地方是正对门的两间屋子。 姚姝回到自己那一间屋子,正准备换了衣服去后山,突然间抱住了头蹲在地上。 姚姝感觉到她的识海当中有东西,在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后,自识海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诡异可怖的声音。 “叮,绑定成功!” 《恶人改造直播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您本次的补偿对象叫阙南,根据系统检测,他目前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经脉撕裂,心魔反噬,恨意值为三颗星。 您本次的目标,是要他真心实意地原谅您,时限一年。 到期没有取得补偿对象的原谅,按照系统规则,将收回本次对宿主赋予的额外生命。 姚姝回过神第一反应便是原地打坐,试图以灵力牵制识海当中突然冒出来的魔物。 姚姝并没有慌张,这个世界的魔物千万种,能够侵入识海的不少,以她如今的修为,只需要凝神守心,先困住识海当中的魔物,再去医堂寻了驱魔的丹药便好。 系统其实有一点悲催,它上一个世界被郭妙婉给当成了邪物,这个世界又被郭妙婉选的新的宿主姚姝,给当成了魔物。 系统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它以前明明都是被当成神降的! 不过经历了上一个世界之后,系统也已经从高高的神坛走下来了,它非常耐心地和试图把它从脑中给剔除的姚姝解释着。 系统甚至给自己升了个级,装载了娃娃音,希望新的宿主能够对它友好一点,毕竟谁能对小孩子的声音产生恶意呢? 但系统并不知道,它特意装载的这个娃娃音,听上去就像那些恐怖片的背景音。 姚姝一直盘膝打坐到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也并没能控制住脑中的魔物,甚至都没能在识海中寻找魔物的踪影。 反倒是这魔物一直在她耳边,用可怖的孩童魔音,叽叽喳喳。 反反复复给她解释,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时空管理局,这个世界是一本仙侠小说生成世界。而它是星历三千年的高科技,并不在姚姝的识海,根本除不掉的,让她放气,不要白费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多了,也实在是寻不到魔物的踪迹,姚姝终于开始接受现实。 她开口尝试和魔物对话:“所以我重新活过来,是因为你?” 系统如果有嘴的话现在已经磨破皮了。 它激动地用娃娃音尖锐道:可以这么说! 姚姝又问:“你之所以让我重新活过来,是为了要改造我?让我做个好人?” 系统又应声。 姚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实在是这个魔物的声音太尖锐了。 她听到对面的屋子有开门的声音,姚姝一直试图在识海当中和系统搏斗,连天色什么时候黑下来都没有注意。 因此她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她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点缝隙朝着对面的屋子看去。 她看到几个弟子把阙南送回了他的房间,阙南已经醒了,但是他是被抬着的。 阙南果然还和上辈子一样,经脉撕裂,心魔反噬,之后两年都是瘫痪在床。 连掌门回来带回来的极品灵草,也无法医治好他。 上辈子……是啊,过了一辈子了,可真是短暂的一辈子。 姚姝突然间就相信了系统说的,是这个自称系统的魔物,让她重新拥有了生命。 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在被食魂魔兽吞噬,魂飞魄散,无法夺舍重生的前提下,回到了四年前。 姚姝又问系统:“所以你的存在是为了让我做个好人,让我去补偿阙南,只要他在一年之内原谅我,我这条命就属于我自己了,对吗?” 系统:是是是!现在开启直播吗? 姚姝站在窗边,沉默了片刻说道:“开吧。”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直播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被异世之人品评是什么意思,但这个系统重新给了她一次生命,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反正姚姝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系统连忙开启了直播,娃娃音在姚姝的脑内播报:改造直播开启,请宿主和弹幕积极互动,直播的打赏都是可以直接用的哦!祝宿主改造愉快! 姚姝在直播开启的瞬间,突然间感觉到了脑内多了一块像通信玉牌一样的东西。 她连忙再度盘膝打坐,尝试用灵力去将显现出本体的魔物束缚。 系统如果有脑袋的话,现在已经疼得炸了。 这个宿主不愧是郭妙婉选的,和她一样的顽固且聪明。 不过姚姝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脑中的那一块有些像通信玉牌一样显现出来的东西,灵力根本无法束缚。 意识到并不能改变什么,姚姝很快就变了脸色,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些笑意。 姚姝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她不像郭妙婉一样身居高位久了,不肯低头,姚姝向来能屈能伸,最擅长钻营。 “你们好。”姚姝笑着朝虚空挥了挥手。 她是在和她的脑中,被系统称为屏幕上面的异世之人打招呼。 弹幕陆陆续续地跳出来。 你好你好呀小姐姐! 哇,这个世界的改造对象长得太美了吧! 楼上加一,太美艳了,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小姐姐真友好,还跟我们打招呼呢! 2333这个改造对象是公主选的,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楼上握手,我也是从上一个改造世界跟过来的,上一个世界的结局太甜了! 叔叔你好! 23333人家叫姚姝,姝色无双的那个姝,叔叔是什么鬼? 你们真的是看改造直播的吗,你们没看剧情吗?这个女人冒领别人的功劳哎! 毁人家的姻缘最可恶了!系统狠狠地惩罚她! …… 弹幕上很欢快,系统非常满意这个开局。 因为系统升级之后不需要兑换语言转换包了,姚姝能够直接看到弹幕上说的话。 有些她不懂,但这不妨碍她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这屏幕就像民间的戏台,而她便是现在台上唱戏的旦角儿。 这些屏幕之上品评她的人,就是台下赏饭吃的老爷们,姚姝非常精准且快速地给自己定好了位。 唱一出戏能够重新获得一次生命,这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姚姝笑得越发娇艳,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就连眼中算计着什么,也像是含着迷离水雾。 姚姝把窗子完全推开,系统同她介绍的时候跟她说了,直播间的视角是跟着她的。 于是姚姝非常自然地开始表演起来,按照民间那些花旦,一上台先要自报家门,她已经自报家门过了。 便伸出手指,指着对面的窗扇说:“那里面住着我的道侣……” “你们没有看见过,他就是这一次系统让我补偿的对象,叫阙南。是一位仙门长老,掌控法器。系统说我需要得到他的原谅。” 弹幕喜欢这种互动,刷的挺快的,虽然有很多的恶言恶语,可架不住姚姝看了根本不在乎。 姚姝撑着手臂趴在窗户上,手指在自己的脸蛋上弹着。 她在琢磨着,怎么样能让阙南最快速地原谅她。 很显然这非常难,因为阙南现在被她害得心魔丛生,经脉撕裂,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而且还要持续的废下去…… 如果是姚姝自己被人害成这样了,她肯定不会原谅那个人。 但就算是很难,姚姝也没打算放弃,毕竟重新活一次,这对姚姝来说太重要了。 她正在想着策略,就看到屏幕上有人说,她的脸和手不配。 姚姝把手举到眼前,借着今夜格外清亮的月光看了看。 说到:“确实是不够好看,但我是一个练重剑的人。” 姚姝说:“重剑不好掌控,需要非常的勤勉,但重剑的威力大,一力降十会,打架的时候非常好用。” “不过常年握重剑的话,手指就会变形……”姚姝说着,声音有一些黯然。 她想到了每一次她用这双手去抓瞿清的时候,瞿清微垂着眉眼,躲避着她的样子。 姚姝的面色微微发沉。她想到了一件事。 上一辈子姚姝一直都觉得,阙南是因为得知了她莫名顶替文瑶的真相,才会被气的气血攻心,经脉撕裂,以致心魔丛生。 但是她刚才突然间想到,或许顺序不对,说不定阙南是先心魔丛生,才会得知了真相之后气到经脉撕裂。 说不定阙南……他私下也喜欢文瑶呢? 姚姝突然间站起来,三两步走到了门口,将房门打开之后,快步地朝着对面的屋子走去。 她现在就要去确认一下。 姚姝边走边说:“带你们去看看我的道侣,他长得非常好看,文瑶……哦,就是我的一个师妹,喜欢他喜欢的发疯呢。” 姚姝走到了屋子的门口,脚步又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她站在门口,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阙南长老是我们整个盘璧山上许许多多女修的梦中情人。” 说着她将门推开,屋子里面点着长明灯。 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师弟,可能是今天晚上被分来守着阙南,现在正在阙南的床边上坐着,大抵是因为太无聊了正在打瞌睡。 姚姝一走进去,那小师弟就迷迷糊糊地醒了神,看向姚姝之后揉了揉眼睛,接着表情居然变得警惕起来。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定然是因为派他来守着阙南的人,跟他说了姚姝的坏话。 他有些警惕又有点害怕地站起来,不过倒是恭恭敬敬地给姚姝行了个礼,喊了一声:“大师姐。” 姚姝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说到:“你回去吧,今夜我来守着他。” 这小师弟很显然非常为难,他只是一个外门弟子,最微末的那一种。 派他来的人是大师兄,大师兄说了要他对阙南长老寸步不离。 “你可以离开了,我不仅是你大师姐,我还是阙南长老的道侣。” 姚姝笑着,一双桃花眼弯弯,可却不知为什么在这长明灯清冷的灯光之下,居然带着一点坏。 姚姝说:“我亲自来照顾我的夫君,难不成还没有你周到细致吗?” 小弟子无法反驳,但哼哼唧唧的不肯走,姚姝便立刻冷了脸,说:“你怎么这么不知进退,是谁派你这样没有眼色的来的?” “是……是大师兄。”小弟子吭吭哧哧地说:“大师兄说了,要我寸步不离阙南长老。” 姚姝听到大师兄这三个字,面沉如水,连弹幕都看出了不对。 他们进入直播间的时候都看了简介,但是详细的剧情还要进入直播间才能够补,所以这一会儿全都去补剧情了。 小弟子一见姚姝的脸色难看,也不敢再留了,连忙朝着门口退去,说:“既然大师姐亲自照料,那我就去回禀大师兄了!” 他说完之后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姚姝的面色却始终没有变好。 这山上只有一个大师兄,便是瞿清。 瞿清……呵。 姚姝笑了笑,连多想他一时片刻都拒绝。 弹幕这一会儿有人补过了剧情回来,都忍不住感叹。 好乱啊好乱呀这个世界真的好乱呀! 未免过于狗血刺激! 我来做一下课代表:姚姝喜欢瞿清,瞿清喜欢文瑶,文瑶喜欢阙南,妥妥的死角恋! 真是又复古又狗血,干脆他们四个一块过算了…… 楼上危险发言! 快快快给我看看阙南长什么模样! 无论什么样的剧情,冒领功劳的都很可恨!说不定阙南也喜欢文瑶呢。 …… 姚姝看到了阙南喜欢文瑶这一条弹幕,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慢慢地朝着床边走去,阙南的模样也随着她的视线,展露在弹幕的面前。 他正在睡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上去特别的安详静谧。 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趁着他谪仙一般的眉目,眉若远山,鼻似陡崖,他的眼睛闭着,但是形状狭长而流畅,轮廓温和,肤若白玉。 他整个人躺在那里,就像一幅静谧的山水画。 而他偏偏有一双色泽鲜亮的红唇,如这山水画中的一点朱红,瞬间便将这静谧的世界整个点亮。 弹幕都有短暂空白,他们也看过许许多多修仙世界,见过非常多的各色美人,但是如阙南这样静谧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美人,还是头一次见。 那感觉就像你在他面前说话,都会害怕把他给吓到了。 “好看吧,”姚姝站在床边,垂头看着阙南的眉目,想起两个人之间几年的纠葛…… 然后在弹幕正在欣赏宁静美人的时候,突然间姚姝伸手,摸上了阙南的脸。 这个时候系统切换成了第一视角,弹幕瞬间带入。 他们全都感觉像是自己伸出了手,去触碰床上这个睡美人。 只不过和他的想象当中,只是轻柔地摩挲着美人的脸蛋不一样,姚姝略微有一些变形,甚至有一些粗糙的手,放在阙南脸上的一刻,就绝对不轻柔。 她先是“啪啪啪”拍了几下阙南的脸,开口叫他:“阙南,睁眼。” 阙南并没有反应,弹幕有一点抓狂,怎么能对美人如此粗暴! 但姚姝又去捏却阙南上去简直如上帝造物一般的鼻子,顺便用掌心压住了他的嘴,维持着要将他憋死的姿势。 然后就这么低下了头,凑到了阙南的耳边,潮湿的呼吸伴随着姚姝有一些险恶的语气,一道钻入了阙南的耳畔。 姚姝说:“别装了,睁眼吧,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如果你再装的话……” 姚姝轻笑一声,贴着阙南的耳边说:“我们成婚以来,还没有双修过吧?” “你不睁眼,那正好。” 姚姝说着直接抬起长腿跨步上床,竟然骑在了阙南的腰上,松开他的口鼻,手指抓住他的腰封,说:“今夜我不走了,双修吧。” 阙南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按住了姚姝扯他腰封的手。 长明灯下,姚姝对上阙南此时此刻还没有像上一辈子,也就是四年以后那样,充斥着晦涩和入魔之后邪恶疯狂的双眸。 现在他的眼睛如同揉了漫天的碎星,清亮神秘,简直美得能将人吸进去。 弹幕都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大师兄(这像一场骤然清醒的大梦...) 姚姝本来在这个时间节点, 因为被揭穿了冒名顶替的事情心虚,也因为对于阙南心中还有崇敬,根本不敢靠近他的屋子。 更遑论进来这么明目张胆地非礼他。 姚姝根本不喜欢阙南, 她就是想要他亲自炼制的重剑飞羽, 就是想要抢文瑶的东西, 好让文瑶痛心彻骨。 只有文瑶痛心, 才能平复姚姝的痛心。 凭什么文瑶根本不需要努力, 就什么都有。师弟师妹们的喜爱和维护, 师尊的另眼相待。 凭什么她走路摔个跟头能捡到极品灵草, 历练的时候随便跌入了个山洞, 就刚好救了历练途中进境失败的阙南长老。 就连饭堂里面打饭的老阿嬷, 都说文瑶像她凡间死去的女儿,平时仙兽肉和仙兽乳, 从来都是给她留的独一份儿。 这一切倒也罢了, 姚姝纵使妒忌,也不至于丧心病狂。 可凭什么她恋慕大师兄瞿清几十年,围着他前后转了几十年, 半点未能撼动他冷漠心肠。 文瑶一来, 不足三年, 她那素来冷酷, 对任何人都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就像是他奶奶的枯木逢春, 老牛发/情。 姚姝怎么能甘心?文瑶若是天资绝佳, 仙姿玉骨倒也罢了,她不过平平一个黄毛丫头, 璧山剑法第一式练了三年,到现在还能把自己砍了。 姚姝曾在上辈子不甘, 去质问过瞿清,为什么。 瞿清说她笨。 几十年的陪伴输给了一个笨蛋。 姚姝要是不发疯,她那几十年就都是喂了狗。 不过现在看来,那几十年也确实喂了狗。 后来她死得那么惨,就是她对她那痴梦一场,付出的代价。 姚姝此刻骑在阙南身上,居高临下和他对视,她忍不住想起了她上辈子有几次被文瑶和瞿清刺激得疯了,无处发泄,欺负过阙南两次。 阙南当时瘫在床上,阴郁而沉默,像失去生机的濒死仙兽。 姚姝本不欲和他过不去,但是谁让他是文瑶喜欢的人。 当时几乎整个门中,整个天下,连路边的野草恨不得都帮着文瑶,姚姝能让文瑶露出痛心表情的,只有一个阙南。 两次她都是奔着让谁也不好受去的,姚姝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阙南动也动不了,只能红着眼睛咬着布巾隐忍的样子。 后来……阙南堕仙,姚姝根本无法将那个妖异又疯狂的邪仙,和现在的阙南联系到一起。 若是这世界她唯一肯承认对不起的……便只有阙南。 姚姝愿意去补偿的,也就只有阙南。 所以她不会和系统对着干,而是会按照系统说的做,尽可能地去补偿阙南。 见阙南睁眼了,姚姝放开了扯着阙南腰封的手。 她笑了笑,抬起手示意自己不会乱来,然后从阙南的腰上下来了。 弹幕之上还在叽哇乱叫,一些人表示可惜,他们想第一视角体验欺负美人,但是一些人在疯狂地谴责姚姝的行为。 姚姝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重新闭上眼睛,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阙南。 姚姝说:“阙南长老……喜欢文瑶九师妹吗?” 阙南睫毛颤了颤,没有睁眼,姚姝看来便是默认。 她把“那我和你解除道侣契约,你和文瑶在一起”在舌尖转了几圈,又咽回去了。 要取得阙南的原谅,便不能跟他划清关系,有道侣契约束缚,他们好歹还能说上话,没了道侣契约,她连青澜苑都进不来。 并且上辈子她主动提过解除道侣契约,阙南也没有同意。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没有意义。 姚姝当时还不理解,不过现在理解了,确实没有意义。 阙南不可能和她解除契约就又和文瑶好上,那样会被人唾弃不忠,毕竟他们是得了天道认证的道侣。 每一年,结为道侣的人很多,但是得到天道祝福的,却凤毛麟角,据说天道只会认证忠贞不二,誓死不离的道侣。 姚姝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她和阙南的道侣契约,会得到天道的认证。 忠贞不二。 姚姝笑了笑,上辈子他们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但确实除了和彼此之间那两次不甘不愿的相互折磨,没有过别人。 誓死不离…… 姚姝想到阙南堕仙去了魔族之后,一直到姚姝死去,他们也都没有解除道侣关系,算是誓死不离吧。 姚姝叹口气,她不说话,阙南是一句话也不会跟她说的。 于是姚姝只得再主动开口,她说:“那次救你的确实不是我,是我捡了文瑶身上落下的仙羽,冒名顶替了救命之恩,同你结为道侣。” 阙南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慢慢侧过头,用那双乌黑的凤眸,看着姚姝。 姚姝舔了舔嘴唇,说:“但是顶替都顶替了,我们已经结为了道侣。我不会同意和你分开,你就算喜欢文瑶,心里有她,想到她就气血攻心,心魔难除……也给我憋着。” 弹幕显然没有想到姚姝居然不是道歉,而是威胁……顿时许多人跳出来声讨,热闹的程度不亚于白天讨伐姚姝的那些师弟师妹。 只有更难听,没有最难听。 系统也卡了下,说好的配合改造的小可爱呢! 阙南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姚姝继续道:“我会想办法为你寻药,让你重新恢复,等到你重新恢复修为……那时候你若是想要和文瑶在一起,随便你。” 阙南垂下眼眸,长睫闪了闪,像是对于姚姝说的话,没有兴致听一般。 姚姝也不意外他这副模样,毕竟上辈子,阙南和她拢共加一起说话的次数都用不了十个指头。 他像个活着的哑巴。 姚姝本来懒得理的,可是她看了眼直播弹幕,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演戏的旦角儿,顿了顿,凑近了阙南。 阙南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但是感觉到了姚姝的凑近,睁开了眼睛,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凤眸显得竟然有些逼人的凌厉。 姚姝心里很抱歉,可是她小的时候,跟着自己的母亲看过很多戏。 她知道旦角演到什么地方,台下的老爷最高兴。 于是她近距离看着阙南,问他:“我们是道侣,阙南长老,我能亲你吗?” 弹幕的啊啊啊又盖住了恶言恶语,阙南却微微张大了眼睛,他的眼中映着长明灯和近在咫尺的姚姝的影子,盖住了惊愕。 他的呼吸顿住了。 姚姝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就距离他形状姣好、色泽红润的唇边不足一指。 她可以为所欲为,因为阙南现在毫无抵抗力。 但她又折磨人似的问了一句:“行吗?嗯?” 阙南喉结滚动,屏息并没有让他的脸色变红,反倒是他的眼中漫上了细小的血丝,让姚姝立刻便想起了上辈子他堕仙之后的模样。 双目血丝密布,眼中的碎星只余一片倾落过后的灰烬。 可纵使他当时变成了那样,他也没有找姚姝算账。 后来碰见的几次,他每次都只是用那双血丝密布的凤眸看着她,表情冰冷,眉心有一地如血溅落的裂痕,他看着姚姝像在看着一个仇人,但从未和她起过冲突。 姚姝现在这么看着阙南,倒是有些明白,他这般霁月清风的人,就连成了堕仙,也是不肯让自己变得丧心病狂、满心仇恨的。 这么好的一个人,确实是她对不起他。 于是姚姝由衷地看着阙南说:“对不起。” 然后低头朝着他的唇上压去。 阙南现在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头,他迅速转了下头,姚姝的唇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弹幕刷黑了。 啊啊啊啊啊—— 放开他!欺负一个不能动的人算什么本事!让我来! 操,这个混蛋恶女,她怎么能这么过分!(呲溜) 这个直播间还有没有正常人啊啊啊 我从上个世界来的,说真的,啥正常不正常的,公主说得对,我们就是看热闹的(点烟)。 妈妈我要看付费内容! 叔叔上啊! 不行,系统这样还不惩罚改造者?她这不是欺辱补偿对象吗! …… 系统不想说话,这种它们是不归类在欺辱这一类的。 姚姝不意外阙南的躲避,扫了一眼弹幕的老爷似乎很满意,她便知道这一下也差不多了。 不过她见阙南侧头闭着眼,眼睫狂颤的样子,突然间就想起了上辈子她欺负他的那两次。 姚姝发誓她那时候最开始只想羞辱他,可最后都失了控,阙南这种相貌,做出这幅拒绝的虚弱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欲拒还迎。 姚姝就像上辈子那两次后来无法自控一样,入魔似的捏过阙南的下巴,逼着他面对自己,然后重新重重将唇压上去。 毫不迟疑地手上施力,生捏开他的齿关。 等到姚姝回过神的时候,弹幕都要刷到系统卡顿,姚姝手扯着阙南的衣襟,已经拉着他坐起来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迅速松手从床边站起来。 阙南“砰”地摔了回去,本来一丝不乱的长发,现在全乱了,铺了满枕。 阙南眼中满是慌乱,唇色红得像是要滴血,他的手顺着床边垂落,简直如上等玉雕大师雕琢的修长手指,无力地颤抖着。 明明只是一个亲吻而已,他们严格来说还是夫妻关系。 可是姚姝现在背对着阙南在床边站着,擦着自己的嘴,胸口剧烈起伏,满脸不知所措。阙南躺在那里,双眸有些没有聚焦,像是被刺激得狠了。 这画面看上去,莫名其妙的……淫/糜。 姚姝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带颤,她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使劲儿蹭着自己的嘴,片刻后抬手在自己的头上砸了一下,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 弹幕是第一视角,他们听着姚姝这长长的一声叹息,戴耳机的直接崩溃。 姚姝迅速恢复,转头有些手忙脚乱地给阙南整理。 把他的衣襟弄好,长发理顺,唇上擦干,把他的手摆回去。 然后非常诚恳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阙南已经再度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只不过他袖口中还在抽搐的手指能够窥探出他此刻不平静的心绪。 姚姝转身想走,她的直播弹幕上刷了不少的礼物,系统已经全部陈列给她看了。 今天的“老爷”们的赏钱都拿到了,她可以收手了。 但是她走到门口,又想到为阙南守夜的外门小师弟让她赶走了,阙南现在经脉撕裂,心魔反噬,不良于行。 他体内撕裂的经脉无法存住任何的灵力,没有修复之前,基本和一个普通的残废差不多,他连一杯水也无法自己喝到,他是需要人照看的。 这时候再去找外门小师弟不太好找,于是姚姝走到了门口,就又转了回来。 她重新坐在了床边,眼尖地看到阙南颤抖了下眼睫,分明是怕了她。 顿时有种难言的感觉,但更多是想笑。 “阙南长老不必害怕。”姚姝说:“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我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 但其实姚姝就是很丧心病狂,上辈子她就欺负人来着,还欺负的十分透彻,把他活活逼成了堕仙。 “我知道错了。”姚姝认错认得十分真情实意。 可惜不光阙南不信,弹幕都不信。 只有姚姝自己信。 姚姝留在阙南的房中守夜,她起先是坐在凳子上打坐的。 但是凳子上无法盘膝,阙南的屋子里摆设非常简洁,简单点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姚姝后半夜看着阙南似乎睡着了,就脱靴上了床,坐在了床里面,打坐修炼。 她现如今的修为同四年后根本没法比,虽然一时间回到了四年前,可是她无法把那些功法带回来。 重剑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才会稳扎稳打的进境,现在她只能重新练。 不过胜在她上辈子练剑的技法和心得,她都记得。上辈子到后来得到的一部辅助重剑的心法,也都没有遗忘,可以重新练起。 于是一整夜,她都在调息,临近天亮的时候,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通身舒畅。 这部心法没有名字,说来还是她从文瑶那里抢来的,文瑶说是阙南给她专门从古籍之中融合了各家心法精髓,找出来的。 当时给文瑶美坏了,然后第二天就被姚姝偷来了。 姚姝不知道这心法适不适合文瑶,倒是练起来非常适合辅助她的重剑,正好补充了她挥剑气劲不足的缺点。 想到这里,姚姝看向了还在沉睡的阙南,她一直不知道阙南到底伤得多严重,顿了顿,抬手去以灵力探入他的经脉。 姚姝本来是想要抓他的手,顿了顿想到昨晚上他被亲一口就吓得手指发颤的样子,转而去抓他的脚腕。 毕竟他似乎最严重的就是双腿,上半身挺好用的,下半身有些地方也还……挺好用,只有双腿不好使。 殊不知趁着人家睡觉抓手就够冒犯了,抓脚腕那简直是变/态行径。 姚姝其实是有点粗枝大叶的,关键是心细如发的人,她也练不了重剑这种大开大合的武器。 于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正常,她抓住了阙南的脚腕,便探入了他腿部的经脉。 但要知道……以灵力探入经脉,是会发热的,阙南清早上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然后见了姚姝抓着他脚腕,顿时眼中流露出了惊慌和愕然。 怎奈何他双腿一动也动不了,只能躺在那里看着。 但姚姝的灵力顺着他的双腿散向全身的时候,阙南不得不开口出声打断:“出去。”。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低哑,却依旧非常好听。 和他的长相非常符合,是一种山水之间庙宇之上敲响的钟声一样的声音,宁静悠远,听了之后余音似在耳畔,久久不绝。 虽然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但是一语双关,他即是要姚姝将灵力从他的身体里撤出去,也是要姚姝从这屋子里出去。 姚姝已经探查得差不多了,收手之后,居然也听话地穿靴下地。 不过并没有从这屋子里出去,而是随手捏了个清洁术,为阙南和自己清理后,这才走到桌边,端着水壶出去。 阙南见姚姝走了,松口气的样子。 他的视线很快从门口,挪到了床里,那里的被褥有一点褶皱,是姚姝先前坐着一夜的原因。 阙南以为姚姝走了,没多久姚姝又回来了。 手里端着水壶,这一次倒了一杯水,温热适宜。 她端着走到阙南的身边,坐在床边,不由分说地将手臂穿过阙南的脖子,圈着他的脖子让他半坐起来。 然后就维持着这么半圈着他的姿势,把水杯递到他的唇边。 “喝点水。”姚姝说。 弹幕上这会儿已经有几个人出来了,大清早上的看到姚姝照顾阙南的一幕,倒是没有人再恶语相向,姚姝看上去真的像是悔改了。 然后下一幕便是阙南不张嘴喝水,只是又说道:“出去。” 姚姝挑眉,她上辈子没有和阙南近距离接触过几次,他们更多的时候像是住在一个院子里面的陌生人。 她倒是不知道,阙南居然这么厌烦她? 好吧,倒也不让人意外,毕竟姚姝现在断定阙南喜欢文瑶,爱而不得,总是容易令人发狂,就像上辈子的自己。 于是姚姝把杯子朝着阙南的唇上又碰了碰,用这种亲亲密密抱着他的姿势,对着他说:“你不喜欢喝我喂的水,没关系。我这就下山去弟子院,把文瑶给你绑过来。我用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像昨天我亲你那样,嘴对嘴地喂你,你觉得怎么样?” 恶魔低语。 弹幕一大早笑死了一群。 因为他们发现,姚姝并不是故意要为难阙南,她的表情太认真,仿佛只要阙南点个头,姚姝就真的会把文瑶绑过来。 阙南眼睫猛烈地颤了一下,乖乖张开了嘴喝水。 他很显然渴得厉害,他又不可能要求姚姝给他倒水喝,所以一直渴着。 姚姝看在眼里,又给他倒了一杯,都喂他喝下去,然后把杯子放在旁边,问阙南:“想方便吗?” 阙南喝完水就闭上眼装死,姚姝的问题让他呼吸又顿了顿,结果他只会说:“出去。” 姚姝听的都笑了,但是她也没有再问。阙南七境修为,早已经辟谷,之前什么东西都不吃,现在就算经脉撕裂,以后要吃东西维持,这才刚喝了几杯水,也不至于要方便。 于是姚姝也不再问了,将他放回床上。 但是也没马上走,而是像是离家的丈夫要交代行踪一样,对阙南说:“我方才已经告知了山下,一会儿便有弟子来看顾你。” 姚姝说:“我因为冒名顶替文瑶和你结为道侣,被罚了。” 姚姝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之中居然带着调侃。姚姝一直都觉得她自己本性恶劣,她生下来不像她纯良软弱的母亲,更像她那禽兽不如的父亲。 之前还因为身在门中,想要博得同门的好感,好歹伪装一下,现在是连装也懒得装了。 系统只说要她补偿阙南,做个好人……好人分很多种。 “心直口快”也算啊。 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姚姝啧了一声,说:“我今天要开始去百兽崖上喂仙兽,我被罚了两个月呢。” 姚姝看着阙南闭目不语,也不再折腾他。 反正阙南的憎恨,确实姚姝不愁消不掉,毕竟阙南的本性就是一个非常清风朗月之人。 上辈子他们到最后变成那样,阙南也没有报复她。这辈子她知道什么草药能让阙南痊愈,她为他取来,再和他解除了道侣契约,阙南不会恨她。 姚姝对自己的认知都没有对阙南的品性这么有信心。 于是姚姝说完,转身出门,正巧碰到了来伺候阙南的小师弟和一个小师妹。 都是外门弟子,姚姝看了一眼准备离开。 不过很快她又站定,回头看了一眼阙南的房间,说:“那个小师妹,你回去,换个男子来。” “是大师兄让我……”。 “你大师兄脑子被驴踢了。”姚姝说:“阙南长老是男子,还是个有道侣的男子,现在他不能动,却找女子来伺候,你能扶着他去方便吗?” 小师妹的面色被说得青青红红,却和昨晚上的小师弟一样倔着不肯走。 姚姝微微皱眉,哼笑了一身说:“怎么,还不走?你还真想伺候阙南长老方便不成!” 小师妹顿时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剩下一个小师弟瑟瑟发抖,看着姚姝手足无措,也想跑,被姚姝拎住了后领子。 “你跑什么,你跑了,谁来照料阙南长老。”姚姝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有多恶劣,模样多么吓人。 小师弟很快一溜烟地溜进屋子里,屋子里听着声音的阙南虽然闭着眼,但是胸口绵长地起伏了一下,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姚姝离开青澜苑,不过她没有马上去百兽崖,而是先去了饭堂。 她现如今是三境中品修为,她可以食用辟谷丹,这样有助于修炼。毕竟人食五谷,还要专门去清除体内杂质。 但是她把她辟谷丹的份例都化在水中给阙南喝了,能避免他因为方便的事情难堪,辟谷丹能让他不饿,不食五谷的话,光是喝水,能少许多麻烦。 阙南那样的人,姚姝上辈子没了解过他是怎么度过床上的两年生活,他必然是羞于对任何人启齿他的任何需求。 但是辟谷丹给了阙南,她就得去吃饭了。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和心法,吃点东西不会影响她修炼,况且她也是想要吃的,毕竟上辈子她苦修半生,什么好东西都不曾多碰。 于是姚姝在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大摇大摆地去饭堂吃饭。 一进饭堂,这时间正是吃饭的时间,满屋子的师弟师妹们霎时间寂静下来。 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姚姝会出现在这里。她竟敢这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毫无悔改之心,她不是应该在百兽崖思过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众人又沸腾起来,他们本来就对昨天赤阁长老的处置不满意。现在应该受罚之人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他们都觉得这个盘璧山上简直没有法规了。 而昨天那件事的中心人物,九师妹文瑶也在其中。 她的护花使者们顿时拍案而起,对着正在打饭的姚姝道:“某些人真是枉为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倒也真是令人发指!” “你坐下。”文瑶弱弱地出声开口。 但是她越是这样表现出畏惧,不想惹事,便越是又拴不住的野狗要狂吠。 “九师妹,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的姻缘就这么被毁,等到师父回来,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对!”。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文瑶在劝众人不要这样,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人听,很快被淹没。 饭堂里面一时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但是被众人言语攻击的姚姝,却只当他们是一群夏夜河塘里面吱哇乱叫的青蛙。 或许是说得太难听了,姚姝不在乎,她脑中的弹幕听不下去了…… 一群什么人啊这是,太不要脸了,这本书的女主角是个绿茶吗? 都是角色设定,这本书应该很早古了,看走向就知道,笨蛋小白花。 叔叔,你的大刀呢,砍他丫的,就那个长得一双老鼠眼的叫得最欢! 2333叔叔,那不是大刀,是重剑啦,我看到她收在储物袋了。 不行了,我要按不住我的键盘了,可惜不能对线! 姚姝也太淡定了,她都不生气嘛…… 她生什么气,她不是活该吗? 顶替人的功劳,终究是不对的。 …… 姚姝还真的不在乎,但是她不在乎这群小崽子乱叫,不代表她就能不在乎别的。 比如打饭的老阿嬷不知道是不是也听了她的事情,手抖的像是在筛糠,抖了之后姚姝的碗里就只剩下一点菜汤。 好几个菜,姚姝从头打到尾,就泡了一大碗的菜汤,然后看向了还大半盆的菜盆,她今天第一次有种骂娘的冲动。 她抬头看向了老阿嬷,最后给了她一次机会。 “给我一杯角羊乳。”姚姝甚至已经看到了盛放角羊乳的小盆,里面虽然剩下的不多了,但是足够一杯。 姚姝甚至知道,这是给文瑶留的,因为老阿嬷觉得文瑶像她的死鬼女儿。 “没有了。”老阿嬷一张老脸拉着,和赤阁的那个贺言长老如出一辙的沟壑遍布,偏见横生。 姚姝今早戏耍了阙南的快乐,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消磨殆尽。 她端着碗,站在打菜的台子前面,沉默不语。 面上没有几分怒意,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饭堂里面只是叽叽喳喳大放厥词,却不敢上前的那些杂碎,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 “还有脸吃东西,吃个屁!” “哈哈哈哈……如果是我,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滚蛋吧,我们真的不想要你这样的大师姐。” …… 弹幕已经疯了,如果他们能顺着网线爬出来,现在必然是午夜场的贞子频道。 像这样的小说生成世界里面,姚姝是一个恶毒女配的角色,所以注定这世界的人,都对她抱有难以理解的恶意。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姚姝,将饭碗放在打菜台的边上。 低头片刻,又抬头说:“永平三年,你被你那个烂赌鬼的儿子作为赌资抵押给赌坊,吃的是猪食,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最后也被像猪狗一样处置,人还未咽气,就被扔到了乱葬岗。” 姚姝轻飘飘地说:“是我在驱邪路过的时候,把已经浑身溃烂只剩一口气的你,从乱葬岗里面弄出来。又因为你儿子被人打死了,你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我只好带你回山……” 姚姝每说一个字,对面的老阿嬷表情便抽搐一分,嘴唇颤巍巍地哆嗦,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在场所有的弟子,也都沉默,他们大多是低阶弟子,进山不久,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过去…… “当时盘璧山不收凡尘之人,你无任何灵根,又老又病,连外门都容不下你,是我!” 姚姝一双桃花眼射出凌厉,直直刺入老阿嬷的身体,她说:“是我跪求师父,分你洗髓丹,力排众议,让你留在山中,还留在了饭堂这么好的地方。” “人可以知恩不报,”姚姝说:“但是不能对着恩人落井下石。” 她一把抓起了饭碗,直接朝着老阿嬷扔过去,擦过她的耳边,“哐当”砸在厨房里面。饭碗四分五裂,那小盆里面的羊乳撒了老阿嬷满身。 所有人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个个噤若寒蝉。 老阿嬷吓得蹲在地上哆嗦,嘴里低低地讨饶。 姚姝却咄咄逼人道:“你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竟然敢欺负到你姑奶奶的头上来了!” “你信不信,我当年怎么力排众议,让你留在这盘璧山中,我就能让你连铺盖卷都没有,怎么来的,怎么滚出盘璧山!” 老阿嬷吓得不轻,已经老泪纵横。她确确实实是因为姚姝留下的,可是年头一多,什么恩情厚意,都会被时间所消磨掩埋。 她当时也是发誓要对姚姝好的,但这些年听姚姝的坏话听了太多了…… “出来吧,现在便随我去赤阁,按照盘璧山山规,不能修炼的人,不可以留在山中。”姚姝说:“我会让赤阁弟子好好送你回、老、家!” 最后三个字语气特别重,简直像是在说要将这老阿嬷送上西天。 老阿嬷吓得瘫在地上不会动了,姚姝不顾她的求饶来拉她。没有人会觉得,姚姝只是说说而已,众人再度骚动起来,因为老阿嬷看上去已经眼神涣散,浑身瘫软,被姚姝提小鸡仔一样从厨房给提出来,看着太可怜了。 而且永平三年,距今都已经好几十年,老阿嬷的家人几十年前就没了。 没有仙山灵气的滋养,老阿嬷这样不能修炼的凡人,下了山可不就是上西天吗。 “饶了我,饶了我……呜呜呜……” 她在求饶,但是姚姝充耳不闻。 弹幕上简直出了一口恶气,都在刷着爽。 不过就在姚姝真的要拉着老阿嬷去赤阁的时候,没等出门口,便迎面碰上了一个像姚姝一样,本是绝不应该出现在饭堂的人。 男子身高腿长,一身青衫,道骨仙风,模样更是担得起俊美无俦四个字。 只不过面容冷肃,像个冰雕雪塑之人,迎面走来都带着冷风一般,气势凌冽。 姚姝对上他清肃的眉目,微微一怔。 男子看向了她手中的老阿嬷,又看向了欲要来阻拦姚姝蠢蠢欲动的弟子们。 微微蹙起眉,声音如清泉悦耳,似冰裂清脆,他问姚姝道:“师妹,你在闹什么?” 姚姝那片刻的愣怔,很快因为他开口破碎。 到底是她喜欢并且追随了许久的人,乍一见他未曾入魔的模样,难免有一些感慨。 但是这感慨很快便随着他裹挟着偏见的质问彻底烟消云散。 “大师兄……”姚姝仔仔细细地咀嚼她叫了无数遍的这三个字,她看着瞿清的眉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昔日为何要对这样一个人执着致死。 这像一场骤然清醒的大梦,她沉醉多年,可一转头,她早已经在瞿清身上找不到当初她沉醉的影子。 那个照顾她,迁就她,会柔声叫她师妹,无论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她的大师兄,已经不再是她的大师兄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喜欢瞿清什么(我已经不喜欢瞿清了...) 弹幕又见美人, 都在飞速地刷,尤其是这个男子,很显然是这本书的男主角, 瞿清。 不过除了感叹他模样好之外, 也有一些人对他和姚姝说话的态度不满。 姚姝看着瞿清轻笑一声, 说:“大师兄, 你来得正好。” “还记得这个老东西吗?”姚姝说:“当年你我一起下山历练, 我见她可怜, 执意要带她回来。” “那时候你便说, 并非善心就能得善果。”姚姝说:“你说得没错。” “这老东西果然恩将仇报, 我现在就将她赶下山, 碎了这份因果!” 瞿清闻言眉头又皱紧一些,没有给姚姝让开出去的路。 而是抓住了姚姝提着老阿嬷的手腕, 不赞同道:“师妹, 你何必如此。” “就是!老阿嬷不就是少给你打点儿菜吗!你何须这般狠毒!” “就是就是,就算当年人是你救的,那也是这些年她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哼, 这么大年纪了, 你也下得了这种狠手, 可不愧是大师姐!” “老阿嬷吓坏了, 年纪这么大,你这是欺辱老人。” 本来不敢吭声的弟子们, 一见瞿清出声阻拦, 都一窝蜂地像是闻到了腥味的苍蝇糊上来,嗡嗡嗡地叫。 弹幕要气死了。 姚姝气笑了, 回头看着众人说:“我欺辱老人?我今年一百三十岁。” 她抓着老阿嬷的后颈问她:“您芳龄几何啊?” 不过她把人吓唬差不多了,倒也没真想赶尽杀绝, 她可不想沾上什么业障,修真之人最忌讳这个。 但今天这口气,不出去她是不甘心的。 她松开了老阿嬷,反手抓住了瞿清的手腕。 上辈子她每次面对瞿清,都是轻声细语,对他更是言听计从。 连碰他一下,都要反复试探。 但是现在她紧紧抓着瞿清手腕,拉着他朝着自己走了一步,仰头看着他,笑得娇美过头,桃花眼简直脉脉含情。 可她出口的话却没什么柔情,甚至带着逼迫的意味。 她回头指着人群中文瑶,问:“大师兄,这般急匆匆地赶来饭堂,是有人通风报信,让你来收拾我的吧。” “你可真忙,山中这么多事务缠身,还要这么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人擦屁股。”姚姝说:“倒也好。” 她点头,不顾瞿清已经变得难看的神色,说:“我顶替她姻缘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觉得我很卑鄙吧?” 姚姝说:“没有关系,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喜欢你几十年,可你喜欢文瑶,瞎子都能看出来了,就不要装的道貌岸然。”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瞿清面色泛青地低吼道:“你说什么胡话!” 姚姝耸肩:“挑明了说,不好吗?我喜欢你,你喜欢文瑶,我嫉妒文瑶,顶替她的救命之恩,和阙南长老结为道侣。因为文瑶喜欢阙南长老,哈哈哈哈——” 姚姝笑的肆意又张狂,感叹道:“这关系可真他娘的乱。” 文瑶和瞿清,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视线看着姚姝。 这种私下里的丢人事情,他们意会了都要小声议论,姚姝居然就这么赤/裸裸,谁的脸也不留地拿到明面上说。 “好了,现在大家都清楚了。”姚姝看着文瑶笑,又看向瞿清,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把他的手腕甩开。 “我跟你玩腻了你追我赶好师兄好师妹的戏码。”姚姝说:“你听说过因爱生恨吧?” 姚姝看着瞿清青青红红的面色和满眼的愕然,红唇微启,吐出毒蛇一样的毒液。 “我现在恨你,”姚姝说:“我觉得阙南长老挺好的,我要跟他好好相依相伴。” “所以你与我之间的情谊,无论是师兄妹的同门之情,还是我那些痴念,就到今天为止。” 几十年的情谊,连上辈子都没有牵扯清楚的情谊,就被她这么一句话轻飘飘地击碎。 瞿清下意识地去拉姚姝,却被她躲开。 姚姝说:“别碰我,我还没说完。” “既然我们师兄妹情谊断绝,那么这么多年我送你的那些东西,请你一样不落地,全都还给我。” 姚姝指着文瑶腰间的玉牌说:“那是因为我在仙门大比之中给盘璧山长脸,师父奖励我的上品通信白玉牌,我送你的吧?” 她用尖锐的声音说:“瞿清,你要脸不要?拿我的东西讨好你喜欢的女人!” 姚姝尖酸刻薄到瞿清嘴唇都抖了抖。 姚姝说:“你现在就去给我要回来,你的野女人,你自己找好东西去哄!少拿我辛苦玩命赢来的东西做人情!” 瞿清满眼的难以置信,他永远不会像姚姝一样大喊大叫,但他却忍不住面红耳赤,他瞪着姚姝,简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文瑶一直都听着,她也脸红得像是随时要滴血。众人就算是再想要维护文瑶,当初姚姝在仙门大比上伤成什么样,他们也都看见了。 很多事情,不这般赤/裸地说出来,就是会被岁月和人言所埋没。 文瑶忍着羞耻上前,咬着唇强忍着让眼泪不落下来,将腰间白玉牌解了递给姚姝。 “大师姐,你别怪大师兄,这玉牌……是我瞧着实在好看,跟他讨要的。” 文瑶解释道:“我真的不知……啊!” 姚姝根本不听她解释,直接接过了这上品玉牌,将这能直接通信门中大部分弟子的白玉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白玉碎裂的声音十分的清脆悦耳,就摔在姚姝、瞿清和文瑶三个人的中间。 但是白玉之中裹挟的灵力,乃是掌门太微仙君亲自注入,不容小觑。 碎玉的瓷片溅起,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朝着四外炸裂。 其中一片碎瓷朝着文瑶的脸上飞溅,被瞿清抬手挡下。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好的东西,姚姝竟然这么决绝地摔碎,所以瞿清拦得住飞向文瑶的碎瓷,来不及阻拦飞向他自己的。 侧脸被碎瓷刮开,细细的血线顺着他脸上流下来。 可是场中没有一个人,敢再出言讨伐姚姝,因为姚姝的神情太过狠绝。 她是真的要和这帮人恩断义绝。 瞿清放下手,看向姚姝的眼神带上的许久未曾有过的动容。 姚姝见了却笑起来,她发现,瞿清的动容,现在于曾经极度渴求的她来说,屁都不是。 姚姝曾经为瞿清挡了多少次的伤,这一次看着他脸上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就有多么痛快。 她也是到今天才发现,恨比爱容易太多了。 弹幕都爽的头皮发麻,很多时候,活在人间的他们,都要碍于各种各样的世俗,无法活得爱恨分明,非黑即白。 自己做不到的,看着别人做也很爽快。 姚姝摔了玉牌之后,后退了一步,居然心平气和地说:“不光是这个玉牌,瞿清,我这么多年自己节衣缩食地给你那么多好东西,请你一样不落地,还给我。” “当然了,你给我的东西,我也会一样不落地还给你。”姚姝说着绕开地上瘫软的老阿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神色愕然不知道说什么的众人。 “今日开始,我姚姝与你们,恩断义绝。” “尽快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姚姝说:“直接送去青澜苑。” 她说完,还不忘直接进了后厨,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份分量十足的饭菜,这才拿了个食盒,提着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姚姝这辈子和上辈子加一起,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人生重来一次,她完全不打算再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她已经决定了,只要再有一年,或许都用不了一年,等到她寻回草药,取得了阙南的原谅,和他解除了道侣契约,她就下山去。 这盘璧山的大师姐不做也罢,她宁愿做个逍遥的散修。 吃人间百味,走遍山川河水,像戏文话本里面说的,见不平事拔刀,以天为被,地为褥。 她可能死在某个秘境之中被杀人夺宝,或许也能练就一身野路子成个地仙。 总之……她这一生,绝不重蹈上一世覆辙。 姚姝离开了饭堂之后,饭堂的弟子们都沉默的面面相觑。 他们像是大梦一场被骤然泼水叫醒一般,猛然想到,大师兄门中事务缠身,平时出门历练,都是大师姐带着他们。 虽然大部分好东西,功劳,会被夺取,可姚姝从来都是在出发之前便说好,她要什么东西。 虽然没有几分同门恩情可言,但至少是平等交易。他们是自愿跟着,而且他们跟着姚姝出去很少有死伤。 如果姚姝和他们恩断义绝……以后谁来带他们历练? 而文瑶一直蓄在眼中的泪也终于落下,红着鼻尖看向瞿清。小声地认错:“对不起,大师兄,我不知道那个白玉牌是大师姐给你的……”。 文瑶要是知道,她绝对不会要,她根本不敢要。 瞿清本来也该柔声安慰文瑶,但是现在他竟然有一些晃神,他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抬手去擦一下,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 姚姝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决绝,竟然到了要和他们恩断义绝的地步。 那些被尘封的,被不知道什么无关紧要的记忆压在脑海中的昔年记忆,如同水中被搅动的泥沙,瞬间便让瞿清的思维浑浊了起来。 几十年的一起修炼,他们何止是师兄妹?他们犹如亲人。 一起遭遇危险,他们能够将性命交托的,也只有对方。 就连姚姝修炼重剑,也是瞿清替她选的。 瞿清面对文瑶的泪眼,第一次没有开口安抚,而是说:“大家都散了吧,命人将这老阿嬷扶去医堂看看。” 说着瞿清便转头出了饭堂。 他循着路脚步飞快,连瞿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就算是追上了姚姝,他能说什么? 不过他也没用纠结太久,因为他没能追的到人,姚姝这时候,已经到了百兽崖。 饲养仙兽是个非常苦的差事,大部分仙兽的战力非凡,就连少量拉车的走地兽,也是体型硕大。 外门弟子来喂养,都要成群结队,放下食物就跑,清理粪便,也是成群结队地半夜偷偷摸摸地来。 不过姚姝不同,她在山中这么多年,被罚喂养仙兽的次数多不胜数,很多仙兽几乎是她亲手饲养长大。 哪怕没有被罚喂仙兽,她也时常会来看看。 姚姝提着食盒,坐在了百兽崖山崖边儿上,迎着风大口大口吃饭。 说真的已经冷掉的饭食,并不好吃。但是姚姝吃得非常地香,她上辈子自苦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每一天都在勤勤恳恳的修炼,但是到头来她不光没有体会到活在人间的乐趣,也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所有的东西。 这一辈子无论是因为什么,老天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姚姝想要活得随性而为。 她甚至都已经不追求什么长生,那么多修者苦苦追寻几百上千年,最后求得一个飞升,也大部分都会死在雷劫之下,到最后身死魂消,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从前姚姝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但是她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到头来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姚姝抱着饭碗,盘膝坐在山崖边上,山风吹其她的长发和长袍,她看着崖下数不清的仙兽。已经回想不起她上一辈子那种沉重而紧迫,恨不得压榨一切空余的时间去修炼去进境的理由。 拯救天下苍生吗? 姚姝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的心境。 长生不死吗?姚姝上辈子明明想的就是和瞿清结为道侣,姚姝想要和瞿清结为道侣,甚至都不是为了修炼什么进境飞快的双修之法。 她就是想睡瞿清,姚姝觉得瞿清的皮相真的特别好,符合她的审美,她想看瞿清被欲望充斥的时候,动情的模样。 这么一想,姚姝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俗人。 都已经求仙问道,却还放不下追名逐利,她想做人人敬仰的仙尊更多过于她想要长生。她想要得到一个人人敬仰的大师兄,除了满足某种征服欲、炫耀欲,更多的是图他的色相。 姚姝想到这里,忍不住抱着饭碗闷笑起来,饭都顺着山崖上喷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姚姝就是想笑,笑她上一辈子的自己,浑浑噩噩,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也不知道到底在争个什么,忙个什么。 不过后来睡过了阙南,姚姝似乎就连睡瞿清都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了,到最后她之所以那么执着,可能就是放不开她那喂了狗的几十年吧。 姚姝就着山风吃了一大碗饭,不知道是不是风灌得比较多,她真的好饱。 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姚姝把碗筷放到食盒里面,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山崖之下,那些吃的肚子滚圆的仙兽,姚姝找到了一种非常单纯的快乐。 活得像仙兽一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这天下众生,谁又不是被天道圈养呢? 姚姝提起重剑,收进了储物袋,她在山崖之上张开了双臂,任由山风带起她的长裙,然后直直地跳了下去,朝着仙兽的围栏之中—— 整个盘璧山上,没有人敢这么做。 这些仙兽虽然看上去非常温和,甚至外形非常的美丽迷人,使唤起来更是顺手,但它们的本质还是兽。即便前面加了一个仙字,也是兽性难改,面对着不熟悉的,或者无法操控它们的人,凶恶得很。 可是姚姝并不在其中任何一种,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些仙兽。 并且这些仙兽也都十分的熟悉她,纵使依旧会攻击她,也绝不会吓死口。 姚姝在半空之中,欢快地喊了一声,甚至没有运起灵力试图减缓下坠的速度,而是直直地朝着兽群坠下去。 换一个人这样做的话,就算不摔死,掉在兽群也会被踩踏致死,但是姚姝张着双臂,简直像是归巢的鸟儿,连表情都是欢快惬意。 即将要落地的时候,她突然对着一头正在撅屁股吃鱼的仙鹤喊:“乌眼青!接我!” 那仙鹤大快朵颐的动作猛地一顿,下一刻转过头用它那一双黑豆儿一样大的眼睛,看到了姚姝,而后瞬间张开翅膀,仰头鸣叫一声,朝着姚姝飞来的速度,堪比高境修真者,几乎只见残影。 在姚姝即将大头落地,扎进兽群,摔个人吃屎的时候,那被唤做乌眼青的仙鹤,已经擦着低空稳稳接住了她。而后猛地一个振翅,长鸣一声,朝着天际飞去—— “哇哦——”姚姝欢快的声音伴随着仙鹤的长鸣一起畅快地喊出来。 紧随乌眼青的身后,几只进食的仙鹤仰起头,而后迅速振翅跟上。扑扑啦啦,十分壮观地在半空当中盘旋起来。 一时间各种仙兽的叫声不绝于耳,几乎将整个盘璧山的野鸟振飞。 而走地的大型仙兽也仰起头,仗着大嘴发出嘶哑地鸣叫,这场面过于大了,简直像是一群聒噪的孩子,在迎接孩子王的归来。 姚姝愉快地飞了几圈,而后被乌眼青带着落在地上,其他的仙兽也陆续地落地。然后迎接的仪式似乎突然地结束,它们又该吃吃该喝喝,打盹的打盹,拉屎的拉屎。 姚姝站在仙兽群之中,并没有像其他喂养仙兽的弟子一样遭受攻击,倒是有一个大型仙兽把屁股对着她,蹭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撞着。 弹幕之上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先是惊叹不已,都在刷叔叔牛逼。 不过“叔叔”还没等牛逼一会儿,弹幕就发现姚姝把重剑拿出来了。不过不是在练剑,也不是拿来对付仙兽自保,而是在举着给一个蹭过来的大型仙兽……挠屁股。 姚姝一边挠,还一边嫌弃,“我说你也是,你但凡是合群一点,至于没人给你挠痒痒吗?” 姚姝说着,看向不远处几头挤在一起,和她身边这个石雷牛一样的,正晒太阳,相互用犄角拱来拱去挠痒痒的石雷牛,叹了口气。 苦口婆心道:“大花,你怎么就跟文瑶一样呢?就别老惦记别人的老婆不行吗?好好融入集体,不然屁股你又挠不到,多难受啊……” 没想到喂个仙兽居然是这种画风,姚姝都到这里了还不忘了黑文瑶,弹幕都刷得很欢快—— 仙鹤叫乌眼青,这么一个大家伙叫大花,这种取名的风格十分像我妈。 乌眼青就算了,它有只眼睛,旁边有黑毛,谁能告诉我这通体漆黑的……这什么仙兽,它为什么叫大花?我没有在它身上找到花儿啊。 2333楼上为什么那么较真,不过这里真的好壮观啊。 仙境嘛,肯定美,这可比任何游戏做出来的都逼真多了。 我们看的不是改造节目吗? 就是这怎么突然搞起了畜牧养殖。 …… 弹幕刷礼物的声音不绝于耳,姚姝很开心,她是真心实意地开心,她还怕这些“老爷”不喜欢仙兽呢。 见他们也喜欢,她的话顿时就多了,积极地和弹幕互动了起来。 “乌眼青是这群仙鹤的王,他们族,眼睛越黑,地位越高。” 姚姝指着乌眼青说:“他是个男孩子,已经修炼了三百年了。只差一个机缘就能化为人形,看着那大长腿和长脖子,跟你们讲,根据我多年的观察经验。” 姚姝断定道:“他化为人形,定然是个非常优雅的俊俏公子。” 弹幕都非常喜欢姚姝的介绍,姚姝看了下弹幕上面,然后开始依次给他们介绍道:“那边的那些长得像马,又生一身鳞甲的,叫鳞马。速度最快,能够日行上万里,但是野性难驯。” “目前盘璧山上,就那么几匹,都是有主的,是几位长老的坐骑,别人碰不得,又咬人又踢人。” “弟子们能用的就这些石雷牛,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是皮糙肉厚,历练必备。拉车也是一把好手,关键时候还能当盾用。” 姚姝说着看到了一条疑惑的弹幕,疑惑为什么她一直在挠的这个石雷牛角大花。 姚姝表情微微变了下,然后坏笑了一下,抬手打了个响指,对系统道:“切下第一视角,我看弹幕上能切的。” 系统默默切了,心说这个新宿主心里对于它没抵抗也有好处,至少没事儿翻翻它的用途。它用途真的很多的,至少不会像郭妙婉一样,它都解绑了才知道它送的那些热武器的好处。 而第一视角切换,弹幕以为姚姝要搞什么刺激的御剑啊之类的,结果姚姝稍稍挪了几步,正对上石雷牛的屁股。 姚姝手中重剑还在石雷牛的身上蹭着,粗糙的剑身加上重剑的重量,正好给石雷牛解痒。 不过姚姝在弹幕切换之后,用重剑拨开了石雷牛的尾巴,就拨开了一点,然后坏笑着问弹幕:“怎么样,像不像一朵大花?” “我跟你们说,就它的最大。” 弹幕瞬间疯了,系统也疯了。 啊啊啊,操!我在吃饭啊啊啊! 问问问,问个锤子,看到了吧,大花!能把人脑袋塞进去那么大的大菊花! 草草草草草,楼上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啊啊啊—— 重金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1 +圆周率! …… 姚姝戏弄到了人,顿时哈哈哈笑起来。她又用剑身给大花蹭了几下,然后拍着它让它离开,而后朝着不远处的一排山洞走去。 “我带你们看看鸡,特别大的鸡,站起来比我还高。”姚姝说:“我一直也不知道它是属于异化品种,还是……什么我没见过的仙兽,反正我问了我师尊,我师尊也没有告诉我是什么。” 姚姝说着,钻进了山洞里面。 这里面黑漆漆的,光线不足,还有些潮乎乎的,气味不太好。 姚姝走到一半皱眉,堵了下鼻子,然后继续走进去,很快一个躺在石头上的生物,映入的众人的眼中。 ……确实是一个大鸡。 羽毛是一种灰扑扑的焦色,看上去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活像个烤鸡。 但是真的很大,而且仔细看体型不太像鸡,要纤瘦很多,腿也长,脖颈也长,要是换个颜色,不会这么难看。 “白雪?”姚姝开口叫他。 “白雪啊,你怎么了?”姚姝快步走到大鸡身边,它睁着眼睛呢,也看着她呢,但是没有动。 每一次她来了,白雪都是和她最亲近的,从头到尾跟着她的,今天怎么这么蔫? “怎么回事,白雪?”姚姝抬手去推了下白雪,白雪瘫在石头上不动。 “谁欺负你了?乌眼青?”姚姝很快否定,白雪虽然只是个大点的鸡,可它欢蹦乱跳的时候,这仙兽园里面,没有仙兽敢欺负它的。 姚姝很着急,她把白雪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圈,发现它并没有皮外伤,以灵力探入它体内,发现它只是虚弱。 虚弱得很厉害。 “你病了吗?”姚姝顾不上弹幕了,围着白雪检查。 弹幕这回没人敢问,为什么看着黑成这德行的烤鸡,却取名叫白雪了。 他们跟着姚姝的视角,感受着她毫不作伪的担忧情绪从屏幕传来,也跟着一起担心起了黑黑的白雪。 “是什么病?你好像还在发烧?”姚姝不断地摸着白雪,手捏在它的鸡腿上,它轻微地挣扎了一下。 姚姝把储物袋打开,在里面找了一些伤药,分成几份,掰开鸡嘴塞进去。 然后说:“我没有水,我去给你取一点。” 不过姚姝站起来跑了两步之后,就又折返回来。 抱着白雪朝着门外拖:“我还是先给你洗洗,虽然你病着,但是脏也容易引起病,洞穴我一会儿帮你弄弄好,你吃了药应该一会就会感觉好些了……”。 姚姝是用重剑的,她的重剑不是很重,但是千斤足足的。 她拖着一个比她大了好几倍的鸡,毫不费力,要不是不好抱,她就直接抱着了。 白雪毫无生气地被她拖着走,看上去像是一个体型巨大的瘟鸡。 弹幕都静静看着,他们总是看各种爱恨情仇的,冷不丁像是进入了畜牧业领域,还都是这种没有见过的异种,倒是觉得还挺新鲜。 这么大的鸡,要是吃的话够好多人吃吧。 观看人数不少不说,还有人在刷营养液,告诉姚姝这是好东西,让她拿去给白雪喝。 姚姝之前也看到有人刷打赏,系统也和她解释过,要是换个人她就喂了试试。但是对于这些还不能口吐人言的哑巴仙兽,她格外的小心。 因此她一边笑着说感谢老爷们的赏赐,一边把白雪拖到了溪水边上给它梳洗羽毛。 琢磨了一会儿,真的从系统空间兑换出来,然后自己一口气喝了好几瓶。 弹幕都理解她,不敢贸然使用,也不催促她了。除了刷礼物的,都在静静看着她洗白雪。 白雪真的是怎么洗也不白。 又有人蠢蠢欲动的问。 但是很快被其他的弹幕给按下去了。 不过姚姝还真的看到了。 她解释:“白雪以前真的是白色的,纯白色,特别好看……” 姚姝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但是这回忆有些混乱。她最后皱眉说:“我记得它是白的,雪白雪白的,但是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黑的,我记不住了。” 姚姝说着,把白雪朝着自己搂了搂,洗刷它的另一面。 白雪一直都恹恹的,看上去就是没救的那种瘟鸡。 但是它虚弱地,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姚姝的肩膀上。它明明就不是人,可是它依恋的蹭来蹭去的动作,硬是让弹幕上看出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意味。 把白雪洗好,姚姝用清洁术给它把黑乎乎又抽抽巴巴的羽毛弄干了。 然后让白雪躺在一处阳光正好的地方,转头去收拾它的巢穴。 就这么一整天。 弹幕眼看着姚姝收拾好了白雪的巢穴,弄好了仙鹤门的粪便,把鳞马都刷了一遍,还让总惦记别人老婆的石雷牛回归了牛群。 一直到日落西山,火红的云铺了半边天,姚姝停下了,本就有些粗糙变形的手指,被水泡得更难看了。 但是弹幕却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仙兽都这么喜欢她。 牲畜不会忘恩负义,它们往往比人更加直白地懂得谁对它们好。 它们没有复杂的想法,谁对他们好,它们自然亲近谁。 而且姚姝太能干了! 一个人一整天把整个仙兽园都收拾了一遍。 弹幕看得非常非常解压,最后看着姚姝把洗的虽然还是烧焦了一样,却已经羽毛蓬松的白雪给送回了巢穴。 经过一整天的测试,她确认了营养液确实是好东西,不光缓解疲劳,似乎对温养经脉也有效果。 她兑换了一大堆,给白雪灌了十几瓶。 这才御剑回到了百兽崖山顶。 “很无聊吧?”姚姝笑着和弹幕说:“喂养仙兽其实就是照顾小孩子一样,我明天还得来,你们要是觉得无聊……” 姚姝这一下午,一边干活,一边也没忘了在脑中翻系统和各种功能。 “这样,我开远程摄像,你们想看谁,我就给你们放。” 弹幕从上一个世界跟过来的不少,经历了无论谁说什么都雷打不动的郭妙婉,冷不丁遇见姚姝这么善解人意的天使,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 只不过他们根本除了姚姝之外没有想看的人,所以都在刷看仙兽挺有趣的。 姚姝稍稍放心,居然由衷对着屏幕夸奖道:“你们真好。” “很多人都不喜欢仙兽的,”姚姝说:“除了必须用的时候,没人愿意来看的,说它们是带着灵智的畜生。” 姚姝说:“但是虽然有仙兽弑主的事情,可这种很稀少的,比起人杀人,仙兽对主人的忠诚不知道强多少倍。” 她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便顺着百兽崖朝回走,路上捏了几个清洁术,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毕竟清理仙兽巢穴,最常见的就是铲屎。 她准备回去用些香,沐浴一下。 沐浴的时候是黑屏的。不过她沐浴后一打开屏幕,屏幕上喷鼻血的就好几个。 姚姝真真是人面桃花,尤其是她沐浴之后不出门了,就没有束胸。 那波澜壮阔、波涛汹涌来形容都不过分的两个山峦,在系统第一视角下,都要看不见肚子了。 弹幕都在刷惊叹词。 姚姝不知道她这恼人的练剑十分不方便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那是非常令人喷血的。 她松松垮垮地把长袍陇上,披了个披风,又把湿发以术法弄干,没有挽起,直接散着,就这么拿着几瓶营养液,朝着她对面,阙南的屋子走去。 这一次守着阙南的小弟子都学聪明了,姚姝一进门,他们便自觉告退。姚姝走到阙南的身边,见他闭着眼睛,看样子这一整天都像是没有动过,连手都是早上她给他摆的姿势…… 姚姝坐在阙南的身边,特意用了香,因此香风阵阵。 弹幕闻不到,但是架不住姚姝这一副美人出浴的姿态,从屏幕透过来,都能看出来香气袭人。 “阙南,你今天方便了没?” 姚姝开口问的就是这种问题,在这样男俊女俏、夜里明灯照的环境下,本该旖旎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阙南不可能回答姚姝这种问题,他连眼睛都没有睁。 姚姝也习惯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说:“有需要就要说,人食五谷,必有三急,这没什么可耻的。” 阙南还是不吭声不睁眼。 姚姝看着他,突然又说:“把你害成这样,我很抱歉。” “我会把你治好的。”姚姝说:“我过段日子,惩罚结束了,就下山给你找药。” 阙南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眼,却没有看向姚姝,而是看床顶,然后说:“没有用的。” 姚姝正想解释,她知道哪种草药能续接经脉。 结果阙南又说:“没有意义。” 上辈子,姚姝主动提及和阙南解除道侣契约,他就说没有意义。 当时姚姝没什么想法还有点庆幸,毕竟不用归还重剑了。 但是这一次姚姝立刻就曲解了阙南的意思,她冷笑一声说:“没意义?是治好了没有意义,还是不能跟文瑶好了,连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她把营养液的瓶子推开,粗暴地捏开阙南的嘴,把营养液直接倒进去:“这是毒/药,没有意义,不想活了,就去死吧!” 姚姝一次倒了好几瓶,站起来按着阙南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阙南喉结轻轻滚动,把营养液都咽下去了。 姚姝的面色顿时更难看。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问:“你就那么喜欢文瑶?没了她都不想活了?你们一个个地……都喜欢她什么?” 阙南垂眸,第一次说了一段稍微长些的句子,他问姚姝:“你喜欢瞿清什么?” 姚姝有瞬间的恍惚,这句话是两辈子阙南和她说得最长的句子,但是说了两次。上辈子他堕仙之后,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姚姝上辈子直接说:“不关你事!” 但是这辈子她知道阙南这是在反问她,因为她问了阙南为什么喜欢文瑶。 于是姚姝顿了顿,说:“我已经不喜欢瞿清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姚姝抱着阙南(两只手都环上了他的脖子...) 阙南闻言, 那双含着碎星一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姚姝,一眨也不眨。似乎是想要通过她的皮肉, 看穿她的每一寸骨骼经脉。 他的眼神有那么片刻, 让姚姝觉得害怕, 但是没等姚姝这样的情绪开始蔓延, 阙南就闭上了眼睛。 姚姝见他又做出这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知道他不信。 确实很难相信, 她纠缠了瞿清那么多年, 连她自己现在也很难相信, 她面对瞿清, 提起这个瞿清名字时,心中居然能够那么淡然。 但姚姝没有再解释什么, 她跟阙南也解释不着。 姚姝有些想走, 但是照顾阙南的外门弟子,因为惧怕姚姝,已经离开了青澜苑。 姚姝今夜怕是还是得看着阙南。 姚姝索性又坐下了, 她看到阙南的唇边有刚才她弄撒的营养液。 想到自己刚才对阙南那么粗/暴, 皱了皱眉。 她总是在面对阙南的时候, 忍不住要暴露她恶劣的本性。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也……哎。 阙南认识她可真是倒霉。姚姝想。 她伸出手指,想要去吧阙南唇边的营养液给抹掉。 奶白色的营养液, 说真的就这么沾着, 有些不堪入目。 但是姚姝的指尖一碰到阙南的唇,阙南就飞快地抓住了姚姝的手腕, 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眼中有赤色光影飞速流动,像一捧落入其中的大火, 更像某种诡异的符文。 姚姝怔了下,阙南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双清冷漆黑,却又平和到带着死气的眼睛。 姚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是被长明灯给晃花了眼。 她和阙南对视,挣了下手腕,眼神带着些许无辜道:“阙南长老不必这么紧张,我没想占你便宜,我就是给你擦擦嘴……” 这话说的姚姝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不过阙南这样反感她碰他,姚姝以后不会再乱碰的。 阙南很快放开了手,姚姝也转了转手腕,沉默下来,看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心说:一个瘫子,劲儿还挺大的…… 那上辈子那两次,他毫无推拒之力,是瘫了太久了没劲儿? 姚姝晃了晃头,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闭目开始打坐修炼心法。 而阙南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最开始是装睡,后来渐渐地,真的睡着了。 弹幕因为姚姝闭目入定,也关闭了直播。 屋子里静悄悄的,半夜待到灵力在身体里循环了一个大周天,姚姝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阙南睡得十分安稳。 姚姝在椅子上坐得屁股疼,看向床里面的一大块空地,对于阙南的睡相十分满意。 她悄悄脱靴上了床榻,盘膝坐下之后,又看向阙南。 屋子里的长明灯映着阙南如玉的眉目,姚姝靠着床里面看了半晌,想到他上一世堕仙之后,处处与堕魔的瞿清作对,根本无法将此刻的阙南和上一世联系起来。 姚姝意识到,她上一世到底将这个本来一生朗月清风的人,毁成了何种模样。 姚姝想着想着,就悄悄地掀开了被子,然后拉起了阙南的裤脚,将手掌覆盖在阙南的脚腕之上。 阙南的体温哪怕是有被子盖着,也有些冰凉,不知道是不是腿上的经脉淤堵的原因所致的冰凉。 姚姝以灵力探入阙南的腿,尝试着为他温养那些撕裂的经脉。 阙南这一次没有醒过来,他似乎睡得非常地沉,姚姝后半夜都没有闲着,将阙南的两条腿调换着,以灵力细细梳理过。 虽然没有很大的作用,不可能让阙南因此站起来,却至少梳理了他一些细小的经络和血管,让血流恢复通畅。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打坐了一夜的姚姝,灵力几乎耗尽,唇色也有些苍白。 她在阙南醒过来之前,离开了阙南的屋子,回去自己的房间洗漱束胸。 这个时候外门的弟子还没有过来,姚姝走了,屋子里就只有阙南一个人,姚姝将门轻轻地关上之后,阙南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或者……是一直没有睡过。 他看向窗外的晨曦映在窗扇之上,眼中满是晦涩涌动的波涛。 姚姝回到自己房间束好了胸,穿好了盘璧山的弟子服,又从床底拽出了一个大箱子。 姚姝将箱子打开,里面全都是一些小玩意,甚至有一些是已经消耗空了的灵石残渣。 这些都是那几十年里瞿清给她的东西,但凡是能够留下的,姚姝都非常珍重地留下了。 不过姚姝蹲在地上,伸手到箱子里面拨了拨,仔仔细细将这些扔在外面都没人要的东西看过去,没有什么怀念的心情,倒是有一种无声的愤怒在心中蒸腾。 “看呀,”姚姝对着弹幕说:“这就是我喜欢了好几十年的大师兄,曾经带给我的所有东西。” 姚姝自言自语道:“这么一看,他对我的情意还真是低贱,我居然还视若珍宝。” 姚姝将箱子砰地关上。 然后将重剑飞羽收入了储物袋,面无表情单手提着大箱子,也不好好举起来,就“哐啷哐啷”地在地上拖着走。 她直接带着这一箱子破烂,去了瞿清居住的清渠苑门口。 瞿清现在是盘璧山的代掌门,独自居住在盘璧山灵影大殿前面,他的院子前面,便是弟子们平时聚集交流切磋和历练秘境入口的历练台。 姚姝托着大箱子,走过两天前被她的飞羽扎出蛛网裂痕,还未来得及修复的历练台,有种时过境迁的百感交集。 她停在清渠苑的门口,“哐”地一声将大箱子踢到了门口正中。 守门的两个弟子,早就听说了姚姝最近的异样,掌门太微不在山中,姚姝本来非常听瞿清的话。可是现在她连瞿清都照样冒犯,还扬言要和瞿清恩断义绝,根本没有人敢惹姚姝。 守门的弟子连忙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大师姐,才对姚姝说道:“大师姐是来寻大师兄的吗,我这便进去通报。” “不是。”姚姝叫住要朝着院子里跑的小弟子,语气淡淡,她仰头看了一眼清渠苑的匾额,这里她从来没有来去自由过,但是她见过文瑶来去自由。 姚姝轻笑了一声,满含嘲讽,不过嘲讽的是昔日的她自己。 她一脚将箱子踢翻,对着守门的小弟子说:“我并非是找瞿清,只是来还他一些东西。” 箱子翻过来,里面的破烂都掉在地上,大多数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那是他和瞿清几十年的岁月,不过那些岁月大多数停留在文瑶进山之前。 文瑶拜入山门之后,自从太微仙尊让瞿清多照看着新入门的弟子那一天开始,瞿清除去处理盘璧山中的杂事之外的所有精神,就都用在了文瑶的身上。 这个笨蛋九师妹,似乎比陪伴他几十年,对他言听计从的姚姝好玩多了。 姚姝叹息了一声,却也是为自己不值。 她又踢了一脚箱子,那里面的破烂彻底都掉了出来。 这个时候历练台上也聚集了不少的弟子,都在朝着姚姝的方向看过来。弹幕都跃跃欲试,这些弟子又不知死活说难听的话,他们一定要鼓动系统对这些弟子施以惩罚。 毕竟这也算在维护宿主的人身不受侮辱。 只不过因为昨天的事情,因为姚姝的决绝,这些弟子现在根本就不敢靠近。他们既是忌讳姚姝的修为高深远在他们之上,更是忌讳于姚姝昨天说的话,还有她对瞿清的态度。 大师姐如果只是一个如市井妇人一般钻营,对着掌门师尊阿谀奉承,对着大师兄穷追不舍,对着小师妹嫉妒羞辱,甚至抢占她的姻缘,又在出事的时候表现出害怕,他们才敢说上几句不阴不阳的话。 如果大师姐什么都不在乎了,不光顶撞赤阁长老。对她和大师兄之间的情义嗤之以鼻,对太微掌门亲手赐下的东西弃如敝履,谁敢惹她?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是表现得好欺负,瞻前顾后在乎良多,那就连路边的狗都想来朝着你腿上撒尿。 可一旦你不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行事,尖锐地竖起身上所有的刺,那么就连附身的恶鬼,都不会选择你作为对象。 世道就是如此,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自保,和足够嚣张的能力。 至少姚姝就有。 她将重剑从储物袋中取出来,举在身前,仔仔细细地看过重剑纹路,然后运转灵力充斥于剑身,令飞羽剑霎时间光芒大盛—— 不远处围观的弟子见状都胆战心惊,在门派之中,他们从未见过姚姝这般,就连在历练秘境之中,她也会顾及着不伤到其他人,并不会使出全力。 但是此时此刻,她将全力灌注于重剑,而后高高扬起,半空中挥了一圈——接着手臂带动腰身,腰身带动长腿,双手抓住飞羽剑剑柄,自半空中披风而下,狠狠劈在了那一堆破烂的箱子之上。 “砰”地一声,剑身强横的剑气自半空而下,裹挟着千钧之力,还未等真的触及到箱子,箱子便已经四分五裂,轰然炸开。 而姚姝的重剑,去势白虹贯日,却在重重落下的时候,险险地停在了那堆破烂的上面。其中有个稻草的小娃娃,在她的重剑之下,娃娃头顶的稻草轻颤,却未伤分毫。 远处观望的弟子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何等强悍的控制力? 要知道重剑去势凶狠,是重剑的特色,但是重剑最难练的,是收势。 姚姝的重剑重逾千斤,乃是阙南长老亲自融了飞羽鸟的妖骨炼制。去势凶横异常,但是能够这般精准地收住,需要的控制力不止是手腕的腕力,更多的是修为的收放自如,甚至是全身的协调和与重剑合而为一的神魂控制力。 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守门的两个弟子吓得都抱头朝着院子里面跑去。 姚姝将飞羽收住,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而后起身轻飘飘地将重剑收回了储物袋,对着抱头蹲在门边上的小弟子道:“告诉你们大师兄……”。 “告诉我什么?”这么大的动静,瞿清但凡不是死在里面了,都该知道了。 他不知道姚姝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了,她从来也没有这么闹过。 他微微皱着眉看向姚姝,但是在看到地上那一堆东西的时候,眼中猛地一凝。 瞿清快步走到姚姝的身边,问她:“你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非要弟子转告?” 姚姝倒也不意外他出来,看了看他说:“那还不简单吗?不想见你。” 姚姝说:“不过既然你都出来了,那便直接告诉你,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已经还来了。” 姚姝指着箱子毁掉之后,那一地的破烂,说:“你看看,应该什么也不少,我连小时候你在人间给我买的糖葫芦棍子都留着呢。” 她这样说,也不知道是想羞辱谁,“不过我今天瞧了瞧,你给我那些东西的价值,没有再比吃完的糖葫芦棍子更贵重的了。” “瞿清你看,”姚姝说:“你对我的情谊,便是低贱至此。” “姚姝!”瞿清面红耳赤地提高了一些声音,姚姝说什么都好,但是说他们之间几十年的情谊低贱,瞿清简直无法忍受。 姚姝故作害怕道:“你喊什么?我也是你的师妹,文瑶也是你的师妹,论先来后到,我做你师妹的时候更久呢,你对文瑶那么温柔,为何对我这么凶啊?” 弹幕见瞿清被姚姝说得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了,都觉得非常爽,礼物刷的欢快。 姚姝见刺激得差不多了,就收势了。 毕竟瞿清从来不是个好性子,他身为门中大师兄,代掌门多年,说一不二,性情酷烈。要是真的被姚姝惹急了……姚姝打不过他。 于是姚姝踩在瞿清彻底恼的边沿,又面露忧郁,说:“反正我把东西都还你了,你这些年收了我的东西,也请尽快还给我。” 姚姝把阙南给搬出来了,故意道:“阙南长老说了,不跟你断得干干净净,他就不让我上床睡觉。” 姚姝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历练台渐渐聚集的弟子们,包括她面前的瞿清,都听得清清楚楚。 姚姝说完,转身便走,徒留瞿清站在原地,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要活活憋死了。 弹幕一片笑哈哈。 绝啊,绝!阙南真好用啊。 没人会跟阙南求证的,这可比死无对证还厉害。 这直播间的人都怎么回事儿,你们忘了姚姝冒领功劳?毁人姻缘?就算瞿清不爱她,那瞿清又有什么错? 瞿清看着也不像是一点不在乎姚姝…… 楼上的你行不行,谁在乎瞿清的在乎! 不就是,这辈子让姚姝独美吧。 二楼的人间清醒啊,众人皆醉,你独醒! …… 姚姝朝着饭堂走的时候,见弹幕吵起来了,然后她边走,边非常诚恳道:“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瞿清从没有说过喜欢我。” 姚姝说:“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对门中尽心,对同门负责。他就只是不爱我,但非常珍重我们之间的兄妹情,从不会让我难堪。” 姚姝认真自省的样子,让系统都略感欣慰。 姚姝又说:“他对所有的师弟师妹一视同仁,除了对文瑶有些例外。” “我甚至能想到,我的东西文瑶要去,瞿清甚至都觉得没所谓,他有其他的通信玉牌,他不在乎的。” “我只是厌烦了这份不在乎。”姚姝说:“所以闹成今天的局面,都怪我自己,你们不要吵架。” 弹幕都开始刷姚姝可真是人间小天使。 只有系统在见改造对象这么配合,去检测了下恨意值的时候,沉默了。 如果它是个人,那么现在它的笑容肯定已经逐渐消失,表情变为呆滞。 升级之后,虽然系统依旧不能读取改造对象的想法,却能够检测到她的恨意值变动。 她的恨意值一点也没有落下来,她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通透。 但是系统看着姚姝平和的眉眼,和弹幕互动的模样,又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检测系统出了毛病。 然后他又去检测了好几次,却发现依旧是恨意值没有波动。 姚姝却还在哄着弹幕给她刷礼物,被弹幕指导着系统的各种隐藏功能。 她不在乎骂声,能够心平气和地认错。被夸奖了,也会露出娇羞的神色,她知道弹幕喜欢看什么,更知道怎么去利用他们,甚至利用自己,轻而易举达到某种目的。 系统突然觉得,这个宿主怕是比郭妙婉还要难搞。它就说,郭妙婉的性子,怎么可能给它好的建议,郭妙婉当时给它选人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是人之将死,要拉着别人一起死啊! 不过现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来不及了,系统一经绑定,无法更改。 系统不甘心,又自掏腰包花了大笔积分兑换了权限,看了看隐藏剧情之后,它自闭了。 姚姝去饭堂吃饭,今天打饭的居然还是老阿嬷,这个点儿饭堂的弟子并不多,但是姚姝一进去,依然瞬间寂静。 不过和昨天的状况完全不同,打饭的老阿嬷看见她都腿哆嗦。她生怕姚姝想起昨天的事情,还要计较追究,于是给姚姝打的菜非常多且扎实。 还主动给了她角羊乳,甚至是温度适宜的。 姚姝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端着饭坐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饭堂里面弥漫着压抑和寂静,没有人敢阴阳怪气。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在姚姝还没有进入饭堂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姚姝去找大师兄闹了。 并且姚姝走后,被她剑气给砍到的清渠苑牌匾,就砸在瞿清的面前,从“清”字中间裂开,瞿清震惊得久久无言。 因为他想到,这牌匾,当初也是姚姝亲手帮着他雕刻更换。 他的师妹,是真的要和他恩断义绝。 就因为文瑶吗?因为……情爱? 瞿清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头,可是有些事,他无法和姚姝解释啊。 姚姝吃过了饭,便又去了百兽崖,弹幕都非常欢快地不断和姚姝互动着。 今天喂完了仙兽,姚姝早早地回了青澜苑。照顾阙南的外门弟子们,现在看到姚姝,就像是耗子见了猫,飞快地贴着墙边儿溜走。 姚姝进屋之后,便又看到阙南躺在床上,还是早上她离开的样子。 姚姝坐在床边,有些苦口婆心地开口道:“阙南长老,你这样躺下去,要长褥疮的。” 姚姝说:“流脓淌水,非常可怕的。” 阙南呼吸微微一顿,姚姝抬手在他耳边拨了一下他的碎发。 阙南睁开眼睛,偏了下头躲开姚姝,却没有看向姚姝。 姚姝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拄在床边的小案上。 “这样吧,你明天随我一起去百兽崖。”姚姝说:“你放心,我保证你不会被伤到,那里景色特别好。” 阙南不吭声,姚姝又说:“阙南长老难道不喜欢仙兽吗?门中长老都有坐骑的,阙南长老没有吗?鳞马有没有你的?” 阙南将头转过来看着姚姝,姚姝对着他勾了勾唇。 阙南说:“今日瞿清来找你了。” 姚姝先是眉梢挑得高高的,因为阙南和她说话的字数超标了。 但是很快她表情就沉下来了。 “他来给我送东西吧。”姚姝面带嘲讽说:“我要他将这几十年我给他的一切,都还给我。” 阙南呼吸微顿,看向姚姝的眼中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深重担忧。 只不过姚姝因为低头没有看到,阙南很快收回了视线。 弹幕虽然看到阙南偷看姚姝,却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于是都在胡乱猜测,会不会阙南其实喜欢姚姝? 姚姝也看到了弹幕,表情微微抽搐。 阙南喜欢她? 阙南……姚姝闭了闭眼睛,觉得心口有种闷痛。 来得飞快,去得也飞快,没有来由。 难道是今天砍牌匾的时候,不小心伤着内府了? 她闭目查探自己的经脉,很快又睁开眼,她的经脉好极了,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又看向床上的阙南,说:“你不说话,就是代表你同意了,我明天带你去百兽崖。” 姚姝说完等着,等着阙南说不去,或者要她出去。 不过姚姝等了好一会儿,阙南也并没有说话,姚姝就笑了起来。 弹幕也都在哇哇哇,有些人已经断定了阙南喜欢姚姝。 姚姝从系统空间兑换出了很多的营养液,扶起阙南,一瓶瓶地喂他喝。 阙南沉默且无声地张口吞咽,姚姝突然问:“你不怕我下毒吗?我给什么你都敢喝。” 阙南不吭声,只是侧过眼看向姚姝明媚的笑脸。 他眼神依旧沉郁,好像浓化不开的墨一般。 死气沉沉。 姚姝不喜欢他这样,虽然如果换成了自己瘫在床上不能动,她怕是要比阙南还严重。 姚姝又给他喂下了一瓶药,见阙南沉默地咽了,问他:“你这些天好歹喝水了,不想方便?” 弹幕笑死,姚姝总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似的。 阙南又闭上眼不理她了,但是由于姚姝还捞着他的脖子半抱着他,阙南窝在她怀里的样子,显得委屈巴巴的。 “行吧。”姚姝放下了阙南。 两个人虽然只有这简单的互动,但是他们共处一间屋子,莫名的和谐。一个若远山曲水,一个如烈日红花,十分的好磕。 尤其是熬夜修仙的一些看直播的,半夜三更还能看到姚姝醒过来,关闭的直播再度开启。 然后姚姝就会悄默默地掀开被子,拉起阙南的裤腿,将手掌按在他的脚腕上,为他输送灵力,梳理经脉。 每当这个时候,熬夜看直播的就会露出姨母笑。 今天晚上依旧不例外,阙南睡着了之后,姚姝运行了一个周天的灵力又睁开了眼睛,轻车熟路地拉开了被子,将阙南的裤脚掀起来,抓住他的脚腕。 姚姝并没有办法让痊愈的经脉恢复,那必须要找到专门治疗经脉的草药。那草药名为元冥融血芝,只生长在堆积的腐尸之上,只有在几月之后才会开启的白阳秘境之中的兽皇谷才会有。 白阳秘境每一年开启一次,但是能够到兽皇谷的寥寥无几。 上一辈子这种草药,是两年之后,未能寻到机缘飞升,回到了门中的太微仙君亲自去了白阳秘境,才将这能够续接经脉的元冥融血芝取回来。 不过姚姝可以用自己的灵力为阙南梳理温养细小的经脉,至少让他的双腿血液通畅,不必像上一辈子两年之后那样,用药之后重新续接经脉的时候,过于痛苦不堪。 而且耗尽灵力,也是修炼的一种方法,辅助她上一世在文瑶那里得到的心法,姚姝的进境不可谓不快。 一夜过去,清早姚姝回到自己的屋内洗漱换衣,修者不必每日都换衣服,清洁术能去除一切的脏污。 但是姚姝每天都要重新束胸,所以她索性便用寻常的方式洗漱换衣。而且她今天早上回去,目的也是为了查看一下,昨天瞿清亲自来了一趟,到底把她的东西送回来了多少。 一进屋子,姚姝看到摆放满桌的东西,稍稍斜了一眼,撇了撇嘴,便直接进了里屋去换洗。 姚姝早就已经料到,瞿清就算是把脑袋给撬开,将里面的脑汁全都倒出来,一点一点地细数,也根本就数不清姚姝到底给了他多少东西。 瞿清送回来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姚姝如果真的跟他要,她能把瞿清逼的连底裤都不剩。 不过这一次送回来这一些,就先缓他一些时日,姚姝过段时间还会去要。 姚姝并不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决定同一个人划清界限,就是要两不相欠,就是要决绝到底。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有法器,有已经用了一段时间的笔和砚台,有小香囊,有剑穗,甚至有玉冠和束发带。 这些东西大部分瞿清都已经用过了,姚姝掌心运起灵力,而后朝着桌上狠狠一拍。 咔的一声,桌子四分五裂。 姚姝头也不回地出门,还没等出屋,弹幕之上便已经看到了那些瞿清送回来的东西,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化为了飞灰。 够绝。 弹幕纷纷都在可惜,一看那些就都是好东西。其中有一个懂玉的人,撕心裂肺的在叫,说姚姝毁掉的那顶玉冠,是最上等的帝王绿。 姚姝却连头也不回,这些她曾经费尽心机得来的,又万分珍重献给心爱的人的东西,现在只配在她手下化为飞灰。 她关上了自己屋子的门,走到了阙南的房门口,照看他的外门弟子已经过来了,看到姚姝之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姚姝点了点头,进门之后对阙南道:“我先去打一些饭,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接你。” 阙南睁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姚姝转身出门,两个外门弟子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今天……到底还用他们不用? 而姚姝直接去了饭堂,距离姚姝冒名顶替的事情才过去了几天。 姚姝记得上辈子自己这个时候正在到处试图讨好同门,没有同门买账,她就不太敢露面,再百兽崖一直窝到了惩罚结束。 而这一世,姚姝抛却了一切所谓的情谊,现如今她成了整个门中无人敢惹的人。她一进入饭堂,这一方小天地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弹幕都非常的解气,果然这个世界上适当还是要做恶人,还是要张狂一些,才会好过。 而姚姝在打饭的时候,恰好文瑶也过来,文瑶就在姚姝的后面,打饭的老阿嬷一张老脸都快抽搐到一起,她拿出了一杯角羊乳,先是地给了姚姝。然后等到文瑶的时候,她又拿出了一杯……文瑶刚要伸手接,就被姚姝抢走了。 姚姝说:“我今天要两杯,阙南长老也要喝的。” 姚姝说着,笑得像一朵带毒的花,她对文瑶说:“你那么喜欢阙南长老,不介意让给他一杯羊乳吧?” 文瑶哆嗦着将手收回袖子,她身后跟着的人,有两个。面上出现了不愤的情绪,但是姚姝轻飘飘地看过去,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文瑶点了点头,面上那种脆弱的痛苦,丝毫不作伪,她是真的非常喜欢阙南。 可文瑶也根本不敢惹姚姝,她说道:“都给大师姐。” 弹幕都十分的爽,但是爽完了之后看着文瑶痛苦脆弱的眼神,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们自然而然地被姚姝带着,全部都站在了姚姝的视角之上,而姚姝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她笑着看着文瑶身后的两小弟子,开口语带嘲讽:“呦,我怎么瞧着你今天的护花使者少了不少?让我来查查……”。 “少了足有五个呢,”姚姝惊讶地说:“而且他们为什么不叫了呀?” 姚姝非常认真地问文瑶:“他们不是很能帮你叫唤吗?今天少了一杯角羊乳,你一会儿不会昏过去吧?” 姚姝说:“你们两个,对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快点一左一右扶着点你们的九师妹。” “要不然等会儿因为少喝了一杯羊乳昏倒,再去赤阁告我一状,说我欺辱同门可怎么好?”姚姝边说着边将打的饭朝着食盒里边放。 放好之后提着食盒路过文瑶的身边,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又笑了起来。 她凑近文瑶,抬手极其亲昵地捏了捏文瑶的脸。 文瑶被吓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姚姝贴着文瑶的耳边说:“阙南长老的腿非常长,皮肤细腻得……比你的脸都好摸。” 弹幕刷得密密麻麻,大部分都在刷太爽了,在各种小说生成的世界当中,他们最讨厌的就是文瑶这种只会哭哭啼啼的白莲花。 而姚姝这种爱憎分明的角色,是他们最喜欢的,尤其是姚姝重生之后大彻大悟,那种不爱一个人就完全决绝的洒脱,让他们非常的赞同。 可是也有一些人在刷,姚姝这种行为引人不适。姚姝一出了门口,提着食盒朝着山上走的时候,看到了弹幕上面的言论。 非常痛快的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的行为过分了,我知道的。” 姚姝说:“但是我真的好伤心啊,九师妹头上系着的那个发带是我的,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跟今早桌上的那个是一对。” 姚姝神色黯然,眼中带着晦涩:“我当初买了一对,我想着和大师兄一人戴一个,但是我给大师兄的时候忘了把我那条拿出来……”。 “这发带名为通灵带,”姚姝说:“是用通灵蛇皮做的,带上发带的两个人,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危险。” “我是想着我和大师兄如果一起出去历练,分别带着弟子的话,用着发带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危险,相互增援。” “但是我想起来回去找的时候大师兄说另一条发带丢了。”姚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着头似乎是要将眼中的泪水给逼回去。 姚姝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说:“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有控制住,我不知道……丢掉的发带为什么会在小师妹的头上。” 弹幕上已经炸了,炸开了花。都是各种恶意地揣测,揣测着发带是不是瞿清故意给了文瑶,或者干脆就是文瑶偷的。 姚姝继续提着食盒,很快恢复了情绪,神色平静地走进了青澜苑。 但是系统搜索了一遍剧情,隔了一会儿又搜索了一遍,一共搜索了五遍,并没有在这个世界找到通灵带,连通灵蛇这种生物都没有…… 姚姝走进房间,对两个外门弟子说道:“你们回去吧,今天我来照顾阙南长老。” 两个外门弟子飞快地从屋里出去,姚姝走到阙南的旁边,将食盒放在阙南床边的小案上。 她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角羊乳拿出了一杯,抬手直接勾起了阙南的脖子,扶着他坐起来,将羊乳送到他的唇边。 简短地说了一个字:“喝。”。 阙南敏锐地感觉到了姚姝的情绪不对,他没有立刻张开嘴,而是侧头看向姚姝。 姚姝面上带着笑意,然后手臂环过阙南的脖子,捏开了他的下巴,直接将羊乳对着他的嘴朝里面倒。 来不及吞咽的羊乳顺着阙南的嘴和下颚滑向了他的脖子,流进了衣襟,他被呛得咳了起来,姚姝却执着地将最后一点都倒进他的嘴里。 弹幕都一脸懵,系统直接死机了。 姚姝抱着阙南,两只手都环上了他的脖子。 拍着他的后背,对阙南说:“这杯角羊乳本来是文瑶的,是文瑶让给你的,怎么样?” 姚姝凑近阙南的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问:“有没有觉得特别好喝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拒绝带弟子历练(心灰意冷这个理由真的太好...) 阙南呛咳着伸手去推姚姝, 姚姝却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阙南长老,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吭声?”姚姝说:“你就这么不爱跟我说话吗?可怎么办?” 姚姝低低笑起来:“你现在只能跟我绑在一起。” “好喝吗?”姚姝咬住阙南的耳朵, 潮热的呼吸和笑意, 都喷洒在他的耳中, 阙南躲避, 但是他一个瘫在床上的残废, 又能躲去哪里? 姚姝抱着他, 等到他的呛咳停下来, 满眼血丝地垂眸, 不再试图推姚姝的时候, 姚姝这才像是情绪稳定下来了。 弹幕都刷疯了,都不知道姚姝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姚姝突然又拍着阙南的背, 要他将喝进去的角羊乳都吐出来。 “你给我吐出来, ”姚姝说:“你现在是我的道侣,你怎么敢喝别人给你的东西!” 阙南根本就没有喝进去多少,全都洒在了衣襟上, 可是姚姝不依不饶。见他红着眼睛抿唇, 满脸悲伤看着她, 她甚至捏开他的嘴, 用手指捏住他的舌,给他催吐。 阙南难受地皱起眉, 他吐无可吐, 抬手抓住了姚姝的手腕,那张异常清隽的眉宇之间, 如同山峦拢上了云雾一般,拢上了某种浓化不开的哀愁。 他这张脸令人看上去都不会生出什么邪恶的心思, 此刻微微张着唇,有些轻微的恶心,奶渍和口水交融在唇角,让他看上去十分泥泞不堪。 最后实在不得已干呕了两声,再一抬眸,流下了两行生理性的眼泪。 但奇异的是,阙南这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并不会让人生出什么怜悯之心,而是想看他哭得更厉害。 姚姝这才放开了阙南的舌尖,她用湿漉的指尖掐在自己的掌心,好容易才忍住自己某种难以言说的欲望。 她看了一眼弹幕,那上面不出她所料,平时被压住的那些指责她的,这会儿全都冒出来了。 可是没等他们弄明白姚姝为什么这样,姚姝突然又抱着阙南的脖子哭了起来。 她哭得非常凄惨,闷闷的声音都闷在了阙南的脖颈之中,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阙南的脖颈,滚烫的比方才的流进衣襟的角羊乳,还要让阙南全身紧绷。 “他们怎么能那么对我……”姚姝哽咽着说:“我为什么要这样……” 她声音太痛苦了,自从开启直播以来,姚姝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洒脱,决绝。可是人真的能一夕之间,就从过去和死亡的阴影之中摆脱,几十年的喜欢,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说放下就放下? 弹幕又开始安慰起姚姝,他们被姚姝带动着情绪,一旦情绪被带动,被支配,姚姝的各种行径就变得合理化,毕竟谁又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呢? 而姚姝抱着阙南哭了一会儿,就又故作坚强地抬起头,抹了眼泪。之后,她又开始和阙南道歉,和弹幕道歉。 这几天的工夫,姚姝“大彻大悟”,积极改造和互动。到现在,姚姝已经完全确认,无论是识海当中的系统,还是这些异世之人,根本无法窥知和控制她的思想。 姚姝甚至开始怀疑起系统的能力,她在不断地尝试着,反复的试验,到底系统的能力有多大,是不是真的像它说的那样,能够在一年之后夺取她的生命。 要取得阙南的原谅,对于姚姝来说并不难,她只需要伪装一段时间,设法取来元冥融血芝,治好他。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把文瑶给绑了,送给阙南。 而相比于让阙南原谅她,这一年的改造时间之内,姚姝更关心的,是她到底能够从系统当中得到什么,能够从这些异世之人的手中得到什么。 她已经将系统的用处了解得差不多了,那些所谓的热武器,据弹幕说非常的厉害,姚姝准备寻着机会,在山下的时候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测试一下。 而营养液相比于门派中的伤药更胜一筹,自然是多多益善。 姚姝闭上眼睛,抱住阙南收敛自己的思绪,嘴上对阙南说着:“阙南长老原谅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这么对你了。” 姚姝说:“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们没有解除道侣契约的这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照顾你,补偿你。” 阙南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他其实根本没有作出选择的余地。 姚姝哄了阙南一会儿,弹幕上声讨的人没有了,都在刷着甜。 阙南身上的奶渍也都被姚姝用清洁术清除掉,姚姝这才背对着阙南坐在床边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得非常愉快,跟阙南说:“上来,我背你,我们一块儿去百兽崖。” 阙南一时间没有动,他看着姚姝发愣,姚姝索性直接抓着他的手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抓着他的双手一用力,不费什么劲儿的便将阙南颠到了她的背上。 姚姝用的是重剑,她的身量纤长柔韧,四肢虽然不是男子一般的健壮,但是肌肉线条十分地流畅,暗含力度。 背一个阙南像玩一样,一手托着阙南的屁股,一手还提着食盒,步履轻快地从屋子走出去。 阙南只得攀住她的肩膀,被她背着,迅速朝着百兽崖走去。 姚姝走得非常快,上坡的时候甚至跑起来,她的足尖轻轻点在地上,运起灵力迅速飞掠。 从青澜苑到百兽崖的这一段路上,他们并没有碰见弟子们,可是姚姝背着阙南长老的这件事,却依旧以难以思议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盘璧山。 而姚姝带着阙南到了山崖边上,毫无停顿,直接像每天一样朝着崖下跳下去。阙南的表情也并未见半分的慌张,叽哇乱叫的依旧只有弹幕。 他们害怕乌眼青的体格接不住两个人,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姚姝这一次没有叫乌眼青来接,在两个人下坠到一半的时候,姚姝从储物袋中祭出重剑,运起灵力御剑飞行。 这还是弹幕第一次见到姚姝御剑飞行,十分新鲜。阙南一直攀着姚姝的背,姚姝御剑平稳落地,每天都来百兽崖,这些仙兽看她来了也并不稀奇了,只有大花又蹭了过来,想让姚姝给它挠痒痒。 不过姚姝并没有理它,照着它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说:“滚蛋,今天没工夫伺候你!” 姚姝像是一个带着客人回家的主人,将阙南朝上颠了一下,边走边给他介绍着这些仙兽们。最后将他放在了溪水边,对他说到:“你先等会儿,我介绍一个非常可爱的仙兽给你认识,你只要跟它混在一块儿,这一整天无论我干什么都没仙兽敢欺负你。” 阙南半靠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哪怕在这样的桃源仙境一般的地方,他的表情也不见半点新奇,整个人从里到外透出了一股颓靡的意味。 不过很快姚姝带着白雪从洞穴里面走出来,阙南倒是真的回头看了一眼。 姚姝带着白雪走到了阙南的身边,白雪能够自己走路了,可是,它看上去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垂头搭脑的。 不知道为什么和阙南的颓靡状态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弹幕都在笑哈哈,这两个凑到一起就像是一对儿丧兄丧弟。 姚姝却笑着把白雪推到了阙南的身边,对阙南说:“白雪性子很温和,非常好相处,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仙兽,我问过我师尊,我师尊也不知道。” 姚姝笑眯眯地看着阙南问:“阙南长老对于仙兽品类十分熟悉,可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仙兽?” 阙南看着白雪,白雪也看着阙南,一人一鸡,面面相觑了片刻,阙南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没有见过。” 姚姝有一点失望,他带着阙南来就是想认一认这白雪到底是什么仙兽。阙南向来对于仙兽和妖兽都很有研究,连飞羽剑也是他用妖兽炼制的,姚姝以为他会知道白雪到底是什么,没想到连阙南也不知道。 姚姝便只好压住略微失望的情绪,抬手拍了拍白雪的脑袋,对白雪说:“今天就麻烦你帮我看着阙南长老,不要让其他的仙兽欺负了他,好不好?” 白雪十分通人性,且常常是黏着姚姝的,不过姚姝拜托它照看阙南,白雪自然也不会不答应。 它并不会回答,但是它走到了阙南旁边石头边上,趴在了那里,表示答应了姚姝的请求。 姚姝笑起来,对着弹幕说到,“我又要开始干活,你们觉得无聊的话,想看什么远程摄像,我可以帮你们开。” 她十分好说话,满脸带笑,这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非常积极配合的改造对象,整个人透着一股纯良。 姚姝干起活来很认真,弹幕上看了两天这些仙兽,也差不多腻歪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要求姚姝开启远程摄像,因为他们切换了俯视的视角,正好看遍整个仙兽园,自然也就能够看到被姚姝强行组合的阙南和白雪。 这一对组合看上去非常的和谐,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一个半躺在石头上,一个趴在地上。像是在进行一个木头人的比赛,谁动谁是王八的那一种。 弹幕闲着没事就看着他们两个,都在打赌他们到底谁会先动,但是阙南一直在盯着面前流动的溪水,整个人静谧的好像随时都会化为一捧水流走。 而白雪和跟姚姝在一起的时候黏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它就趴在阙南的脚边上,脑袋垂着,鸡嘴扎在地里,如果不是灰不溜秋的羽毛在阳光之下还能看到起伏,它简直像是已经瘟死了一样。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画面如同被静止。一直到姚姝中午该吃饭了,她把早上打来的饭,提到了石头边上,在溪水当中洗了手,又给自己施了好几个清洁术,这才坐在石头上。 她正好坐在了白雪和阙南的中间,将食盒打开,捧出已经冷掉的饭,拿起筷子正要吃,却发现白雪和阙南都看向了她。 弹幕之上有一些骚动,他们发现了一些异样。 由于他们一直看着白雪和阙南,他们发现白雪和阙南动作几乎是同步的,不光是精神状态一模一样的萎靡,在姚姝干活的途中,他们扭头看向姚姝的时间频率,包括动作,都非常的相像。 而现在连呼吸的频率和眨眼都是一样的。 你很难把一个人和一只鸡联系到一起,你也很难把一只鸡的眼神和一个人联系到一起,但现在白雪和阙南看向姚姝的眼神,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姚姝也注意到了身边两个一起看向她,她看看阙南,又看了看白雪,捧着饭碗笑道:“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们要吃吗?” 白雪不能说话,只是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姚姝,阙南也看着姚姝,确切地说看着她碗里的饭食。 隔了好一会儿,姚姝都已经开始吃了,阙南才说:“已经冷了。” 姚姝动作一顿,点了点头:“确实冷了,但是我懒得再去热,吃进肚子里就热了,没有那么娇气。” 她说完,看着阙南笑了笑,调侃道:“阙南长老是不想让我吃冷饭吗?” 阙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现在连弹幕都知道了,他只要不点头和不摇头也不说话的时候基本就是默认。 他这副长相倒是和他闷葫芦的本性非常的贴合。 姚姝把碗真的放下,她认认真真地看着阙南的眼睛,好像要透过阙南的这双眼睛,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最后还是阙南先躲开了她的视线,垂下了眼睛看向他面前,在阳光之下奔流的溪水。 “阙南长老关心我。”姚姝非常肯定地说。 说完之后她就笑起来,声音非常的清脆好听,“你关心我,那就陪我一道去饭堂吃热得怎么样?” “这个时间正是中午的饭时,” 姚姝凑近了阙南,阙南一直都半躺着,靠在石头上避无可避。姚姝的长发朝着他倾落下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慌张,但很快被他压在眼中的一片死寂之下,没有人看到,连弹幕都没法发现,却被姚姝收入眼底。 姚姝心里的笑意越来越大,不过她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央求之态,“我其实也不喜欢吃冷饭的,但是我每次一个人去饭堂,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没有人跟我坐在一块吃饭。” 姚姝说:“没有人喜欢我,连我追随了那么多年的大师兄,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九师妹,那么多的弟子们,都像是失了智一样宠她爱她……” 姚姝说:“阙南长老,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阙南长老,”姚姝凑的阙南极近,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在问他:“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文瑶,为什么?” “你是不是也非常喜欢文瑶?我带你去饭堂看她好不好?”姚姝笑着,伸出手指抚摸阙南的脸,“我带你去见她,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姚姝说着,一寸寸凑近阙南,问:“你说她高兴了,会不会就……” 在姚姝几乎要贴上阙南的嘴唇的时候,一直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白雪突然间站起来,走到姚姝和阙南的身边,强行地把鸡头伸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弹幕都在激动地看着姚姝欺负人,他们能感觉到有的时候姚姝是故意在欺负阙南。不过他们的情绪被姚姝带动,甚至都没有感觉出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而白雪突然间的动作,阻隔了两个人,弹幕愣了一下之后,迅速刷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耍流氓最大的阻碍竟然是一只鸡! 你们在干什么好事情(鸡/鸡探头 楼上笑死我! 马上就要亲上了。好可惜哦,突然间冒出了一只大鸡头。 姚姝真的喜欢大师兄吗?……我怎么感觉她老是在撩阙南? 她不是已经说了不喜欢大师兄了吗,我们叔叔说话算话,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不喜欢了还不能去撩别的小鲜肉吗? 阙南……怎么也是个老鲜肉吧。 老不老的那不是主要看脸吗哈哈哈 看脸也就二十多…… …… 姚姝也被钻进她脖子下面的白雪弄得愣住,不过她很快也和弹幕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抱住白雪的脖子,在白雪的鸡头上一口气亲了好几下,然后又蹭了蹭白雪的羽毛,笑着说:“亲你亲你,这种醋你也吃……” 阙南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半躺在石头上,神情复杂地看着姚姝抱着白雪,笑得非常的开心,甚至很宠溺。 这种笑和她平时的笑完全不一样,姚姝只有在对着这些仙兽,才会露出这种真心实意地笑。 她是真的非常喜欢仙兽,它们口不能言,哪怕是带着灵智,那一点心眼儿也都耍在吃东西上面。 在不被逼急了的情况下,只要你对它没有恶意,它感觉不到危险,或者是领地被侵犯,是不会对你发起攻击的。 并不像人。 他们总是会做出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而后还要的道貌岸然满口仁义,常常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总是不把话说清楚,总是要纠纠缠缠,拉拉扯扯,总是抱着一副我为你好的姿态,然后将你伤得遍体鳞伤。 姚姝将头埋在白雪的羽毛当中,将眼中的阴鸷全都藏起来。 再抬头的时候,还是满眼温柔的笑意,只有能够感知到她情绪的白雪和阙南,同时紧绷起来。 不过姚姝很快又捧过了冷饭,继续吃,她对阙南说:“你现在无法自己坐起来,我们还是不要去饭堂了。” “我自己也不想去,我索性就吃冷饭,”姚姝对着阙南笑:“你如果心疼的话,就赶快恢复,然后陪我一起去饭堂吃饭。” 阙南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垂下了眼,抿紧唇。 姚姝边吃边说:“再有三个月,白阳秘境就要开启,我无事的时候查阅过古书,那上面说有一种叫做元冥融血芝的仙草,能够续接经脉。” 姚姝将自己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全都推在古书上面,非常诚恳地说:“你放心,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会为你寻来元冥融血芝。” “你不必每日郁郁,等到你将经脉重塑,到那时候你喜欢谁……”姚姝看了阙南一眼,眼中带着细微的水雾。 她慢慢地说:“到时候…你喜欢文瑶的话,我们就解除道侣契约,我会下山去,做一个散修。” 姚姝在眼泪落下来之前,低下了头,大口大口吃饭。将头埋在碗中不再抬起来了,这一副样子非常的令人心疼,弹幕都在安抚她,怜惜她。 只有阙南看向她,并没有为这一番话而动容,眼神甚至带上了浓重的担忧,连眉头都微微蹙起,而系统则是持续死机中。 姚姝吃完了饭又去干活,阙南还是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这个时节正是早春四月,并不是很热,被太阳晒着也不冷。 阙南的皮肤非常的白嫩细腻,弹幕并不知道他到底手感有多好。但是看到阳光晒在他的脸上他的肤色都快透明,想到姚姝早上在饭堂的时候,为了气文瑶的时候说阙南的腿又长又好摸,都忍不住打量阙南的腿。 阙南双腿无力,但是这些天被姚姝用灵力温养着,又呵了姚姝不知道在哪儿弄来的伤药,已经不至于会冰凉了。 他躺在那里,忽略一身沉沉的暮气,看着非常的赏心悦目。而他身边的白雪,不同于上午的时候和他毫无交流,一整个下午,白雪都围着阙南转来转去。 到快天黑的时候,日暮西沉,风已经有些凉了,白雪甚至上了石头上,轻轻的趴在了阙南的旁边,替他挡住了风口。还将它的翅膀打开,一部分盖在了阙南的腿上。 姚姝收拾好了一切回来,就看到了这非常和谐的一幕。她中午的时候是没有发现弹幕上发现的那些,例如阙南和白雪很多动作都太神似的事情。 不过姚姝发现阙南和白雪相处得这么好,倒是有一些意外,对于阙南这个人,又多了一份好感。 仙兽会给人最直白的反馈,它们最能够明白人类的情绪和好坏,它们也最能够分辨人族能力的强弱。 那些惧怕仙兽,想要得到属于自己的仙兽,却又从骨子里厌恶照顾仙兽的外门弟子过来,总是会被追着攻击。 而阙南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躺在那里一整个下午,期间白雪有两次离开,姚姝一直在观察着,并没有任何的仙兽试图去攻击阙南。 就连最喜欢欺负人的乌眼青,经常追着外门弟子把人家头发都给揪下来的仙兽霸王,都只是在阙南闭目躺在石头上面,白雪又离开的时候好奇地围着他转了转,并没有试图上前。 可见阙南非常有仙兽缘。 因为这一幕,让姚姝对于阙南的笑意变得真心实意起来。她走到了阙南的旁边,拍了拍白雪的脑袋,对白雪说道:“你倒是挺会照顾人的,这可是我们门中长老,等以后长老好了,也会对你好的。” 姚姝又看向阙南,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起来。 将他的手臂直接绕到自己的脖子上,背对着阙南蹲下弓起腰身,“我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回去,你上来,我背你。” 早上的时候是姚姝硬把阙南给颠上背的,这一会儿确实阙南自己收紧的手臂,攀到了姚姝的背上。 姚姝背着阙南御剑而起,提着空荡荡的食盒迅速朝着青澜苑飞去。 入夜的时候,外门的弟子又过来了,不过很快被姚姝给打发走了,姚姝光明正大的地留在阙南的房间。 阙南躺在床上,姚姝坐在椅子上,两个人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不过今天晚上不太一样。 姚姝将营养液喂给阙南之后,阙南终于问道:“这些是什么药?” 姚姝挑起眉:“都吃了这么多天了,你还怕我害死你吗?” 姚姝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她只说:“是我之前下山历练的时候,在凡间一位散修的手中得到的。” “能够迅速地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姚姝说:“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补充身体营养这种说法是姚姝问系统系统说的,而营养液确确实实就是补充身体所需的各种营养。 否则郭妙婉的那一个世界里,那些因为久病而无法进食的人,喝了营养液之后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但是营养液本身又不治什么病,它就是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上一个世界痊愈的那些人大部分还是依靠朝廷送去的药方控制住了疫情。 而这种营养液,正适合阙南这样现在无法留存住灵力的人。 姚姝给他喝完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将自己练的心法默写下来,拿给了阙南看。 姚姝说:“我在那个散修的手中也得到了一套心法,他对我说非常适合重剑。” 姚姝一错不错地看着阙南,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情。 将写着心法的纸张递到阙南的眼下,问他:“阙南长老帮我看一看,这心法到底是适合重剑,还是适合长剑?为何我练着,总觉得有两处会让经脉滞涩。” 上一世这个时候这部心法,阙南都没有开始为文瑶写出来。但是阙南确实对心法有所研究,这其中有两个地方也确确实实让姚姝觉得不舒服,所以他想问一问阙南,或许阙南能够为她改动一二。 阙南垂眸看向了心法,眼中的神色微微一凝,姚姝迅速捕捉到他的情绪,连忙问道:“阙南长老,是不是这心法其实适合的不是重剑?那个散修骗我对吧?” 阙南一时间没有说话,但是很快他摇了摇头:“我并未见过这种心法,不过这心法确确实实非常精良。” 阙南抬眼看向了姚姝,说到:“是适合辅助重剑的,你可以放心练。” 姚姝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询问起了那两处滞涩之处。 阙南垂头看了许久,这才说:“这心法并没有缺漏,你所觉滞涩……是你急功近利所致。” 姚姝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又笑了起来,她把心法拿回来,随手团了团,塞进储物袋。 并没有再提心法的事情,而是闭目入定。 她入定之后,系统直播结束,阙南躺在床上,却一直在侧着头看着姚姝。 那眼神犹如奔流不息的水,静静地拂过姚姝的眉目,又无声无息地流淌而去。 一直到姚姝将体内灵力运转了一个大周天结束,侧头看向了床上,发现阙南已经睡熟。 姚姝脱靴上床,掀开了阙南的被子,照常将手按在阙南的脚腕,开始给他输送灵力。 因为姚姝醒过来,直播再度开启,熬夜的弹幕看到这里恨不得按头,把他们两个塞进一个被窝里算了。 因为无论怎么看,他们都非常的相配,什么狗屁的大师兄和文瑶,这小两口双宿双飞不香吗? 不过两个人一个上半夜不睡,一个下半夜不睡,就像感情的信号对不到一起一样,一连很多天,虽然每□□夕相伴,却没有任何的进展,可把弹幕急坏了。 姚姝看上去就真的像是认真改造,她甚至在饭堂里都不会再找文瑶的麻烦,也没有去催促她的大师兄还东西,砸他的牌匾。 盘璧山中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却从来不少。 按照正常,姚姝每隔一两个月会带着弟子下山历练。 但是这一次姚姝一副和同门都恩断义绝的架势,又因为被罚在百兽崖喂仙兽,门中其他修为稍差一些的弟子,代替姚姝领着弟子们出去历练,结果就出了事。 山下一个偏远的山村当中,有一户人家出了妖邪,求助盘璧山的修者替他们斩妖除魔。 根据来求助的村民的描述,那妖邪并不多厉害,不过是力气大了一些。看上去体型大得像一座小山,整天用斗篷盖着脸,据说有人看到那人居然生着一张木头做的脸。 这妖邪鸠占鹊巢的霸占了一户人家的妻女,也没有在村里作其他的恶事,就是将那家的男人给打死了,尸首就挂在门前。那家的小女儿吓得疯了,那家的妇人也开始神神叨叨。 本来他们自己家的人不求救,那个鸠占鹊巢的妖邪又不做其他的恶事,村民们各家自扫门前雪,不敢管也没有能力管。 但是最近夜里经常能够听到那家的妇人喊得非常地凄厉,声音余音绕梁,几乎朝着人耳朵里钻,村里的人不堪其扰,这才四处求助。 也求了其他小门派的人去收妖邪,但是小门派的人打了个照面,就退走了,说他们管不了。 村民们这才没有办法,跋山涉水的跑了老远,来到了盘璧山,请求盘璧山出面。 大师兄瞿清被门中事务缠身脱不开身,平常这种事情都是大师姐安排。 但是现在大师姐身在百兽崖,从前她被罚也会管这些事情。但是现在只要有人一问她,她就会说:“我忙着喂仙兽呢,让开。” 其实只要姚姝肯管,她身上那个可有可无的惩罚,自然也就没了。但是姚姝这一次打定了主意不管,整天背着阙南往返百兽崖,最多就是去饭堂打个饭。 瞿清来送过两次东西,两次都被姚姝下了面子。他拉不下这个脸再来找姚姝,便派了其他人带弟子去。 谁也没有把这一个妖邪当回事,毕竟他在村子里那么久也没有害过其他人,如果是非常凶恶的邪魔,早就已经大杀四方了。 然后去的时候是整整齐齐三十人,高中低境的弟子都有,大部分都是低境,为了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妖邪。 但是回来的时候就只有十个高境和中境的弟子,剩下的二十个低境弟子全都折在里面了,包括两个外门弟子。 这种死伤惨重的情况,在盘璧山上几乎没有发生过几次,弟子们顿时沸腾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盘璧山上议论纷纷。 太微掌门不在门中,门中的一切事宜都由瞿清代替处理。剩下的长老们大部分时间都醉心修炼,并不怎么参与这种与世俗结缘,种善因的事情,因为他们身上的功德大部分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一次门中的长老还是聚集到一起,商议了一次应对之法。阙南虽然现在不良于行,但他是门中掌管法器的长老,所以姚姝亲自把他送去了灵影大殿。 长老们在灵影大殿里面商议事情,外面楚和汉界一样站着两拨弟子。泾渭分明地,在半个多月之前姚姝用重剑扎出来的,那个至今还未修复的地裂左右。 一拨人为首的是瞿清,他身后跟着的是整个盘璧山上大部分的弟子,包括缀在队伍末尾的文瑶。 而另一拨人……不应该说一拨,而是一个,就只有姚姝自己。 姚姝手掌之下按着她的重剑,重剑主在地上被她当成拐棍,她的姿态散漫,长发挽起。 阳光之下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眉毛上面遮挡着太阳,脚边还放着一个食盒,很显然正要去百兽崖。 有弟子忍不住朝着她看过来,可是姚姝却谁也不看,包括她曾经心爱的大师兄也没能分去她半点视线。 死伤了这么多的弟子,如果不把这个邪物除去,盘璧山的脸都没处放。 而这些长老们自然轻易是不会动的,到了他们这种级别轻易下山去降除这种妖邪会变成笑话,会被其他的门派笑是门中无人了。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围绕着这是一个什么邪物,应该动用什么法器,以及到底要派谁去。 赤阁的弟子有自请去的,盘璧山的内门弟子自然也有。只不过按和那邪物交过手的中境和高镜弟子来说,那邪物非常地难对付,低境弟子就算有人自愿去,一概不再考虑的范围。 而这些人当中,姚姝是首选。 毕竟瞿清也有很久没有亲自带弟子下山了,且很快白阳秘境便要开启,白阳秘境每一年才开启一次,每一次开启的须弥秘境又不一样,今年的至关重要。还要与其他门派竞争,瞿清一直在准备相关事宜,这个时候下山并不合适。 且山中最了解哪些弟子擅长什么样的武器,对战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毛病,哪些弟子的功法适合相互辅助的,只有姚姝。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姚姝来做,姚姝甚至会教弟子按照所擅长的武器结阵,他们跟着姚姝下山,只要听指挥就可以了。 不过这一次人选定下来,姚姝却拒绝了。 灵影大殿之中,姚姝面对着满殿的长老,面上做足姿态,但眼中毫无恭敬。 姚姝其实最擅长的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性情,谋定而后动。但是弹幕上那些异世之人,那些给她打赏的老爷们不喜欢她那样。 所以姚姝就张狂一些,压着门派之中的边线,做出一种要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漠然。 有长老问她为何不去,姚姝抬头一看,正是不久之前罚她去百兽崖的那个老橘皮贺言。 姚姝强忍没有当场笑出声,而是说:“弟子前些日子因为私德有亏,刚刚被贺言长老惩罚,为门中尽心尽力是弟子的职责,但弟子现在的职责就是喂仙兽,它们都长胖了很多,长老们要去看一下吗?” “哦,对了,弟子还要照顾阙南长老,阙南长老因为弟子的恶行导致经脉撕裂,整日郁郁,弟子好不容易才哄得他情绪好些,肯和弟子说五个字以上的话,弟子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他呢?” 整个大殿之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瞿清满眼愕然地侧头看向姚姝,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竟然连下山历练都拒绝。 姚姝却目不斜视,但是视线却穿过众长老,看向了微微拧着眉的阙南。 弹幕之上都在帮着姚姝,毕竟当初这些人的嘴脸和现在真是完全不同。弹幕也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都要姚姝不要去,这也正是姚姝想要的那种结果。 伤心欲绝、心灰意冷这个理由真的太好用了。 至于上辈子因为对这个妖邪轻视,而死伤的那些盘璧山,甚至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们……跟她一个被罚喂仙兽,每天还要照顾残废道侣的可怜大师姐有什么关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偏头吻上了她唇(弹幕真的卡了一瞬,然后炸...) 因为姚姝拒绝的理由实在充分, 长老们也根本无法为难她,尤其是赤阁那位贺言长老,总不能前脚才对姚姝下了惩罚, 转头就自己啪啪抽自己的老脸。 于是最后定下来的人选之中, 依旧不包括姚姝。 姚姝跟着抬阙南的步辇, 慢腾腾地走在山路上, 抬步辇的都是内门弟子, 脚步又快又稳。这步撵也不知道从哪个储藏器物的库房里面弄出来的, 镶金嵌玉的, 拿到凡间算是个十分奢靡的步辇。 阙南半靠着坐在上面, 满面严肃, 眉宇之间还笼着一点愁绪。 姚姝侧头看他,阙南眉目清隽的不沾半点人气儿, 可坐在这步辇之上, 居然有种难以逼视的金尊玉贵之态。 颇有些我本无心权势,怎奈何身在其位,不得已被迫卷入其中的金贵皇子味儿。 姚姝放肆大胆地瞧着, 她已经学会了在脑中用意念打字, 便和弹幕讨论起来, 阙南这幅模样来。 弹幕互动非常积极, 系统从没有遇见过这么积极的弹幕互动,姚姝的库存到现在为止才绑定一个月, 已经比上一个世界郭妙婉六个月到结束还要多了。 而姚姝这一个月做了什么? 她的恨意值别说掉, 连波动都没有,她每天做的事情不是喂养仙兽, 就是欺负人。 欺负的人包括但不限于补偿对象阙南。 姚姝调动弹幕情绪真的太绝了,现在弹幕上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她的死忠, 稍微有人说一句不好听的,立刻就能被群起攻之那种。 系统有些害怕。 它觉得这个世界,最后事情一定会超出它的控制,郭妙婉真的害它不浅! 弟子们将阙南抬到了青澜苑之后,便离开了,步辇左右门中也无人用,就放在了阙南的门口。 姚姝要带阙南去百兽崖,但是今天她在阙南的面前蹲下,阙南却并没有攀上她的肩膀,只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姚姝。 姚姝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抱自己的脖子,转头看着他,问道:“来啊,阙南长老,我带你去玩,今天我们本来就晚了,白雪肯定在等你了,毕竟它和你那么好。” 阙南看着姚姝,问:“你为什么不去?” 姚姝带笑的表情微微一顿,迅速垂下眼,遮盖住眼中的阴鸷。 “你应该去的。”阙南叹息一样说。 姚姝很快抬头,用一种近乎纯真的表情看着阙南,说:“我的惩罚还有一月才结束,赤阁长老既然说了要惩罚我,我这么听话,自然要服从。” “再说,我要照顾你。”姚姝坐在阙南的面前,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对我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照顾你更重要。” 毕竟只有取得你的原谅,我才能活下去呢。 阙南神色微动,像是冰雪覆盖多年的莽原,突然间露出了一点绿意。 但是还未等让人看清这一丁点鲜活的苗头,阙南的神色便再度被一片死寂所覆盖。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了。他不该抱有任何的期待。 阙南垂眸,姚姝也垂眸。 她遮盖住眼中的笑意,她发现,只要她垂下眼,弹幕之上的人就根本发现不了她的情绪。 姚姝抬手抓住阙南垂落在膝盖上的手。 阙南的手真的很好看,像白玉雕琢一般,修长柔韧。姚姝的手和他的一比,虽然也修长,却不够纤细,更是满手老茧,皮肤不够娇嫩。 姚姝抓着阙南的手,有些痴迷地摆弄。 阙南看着她下垂的眼睫,根本不需要动用什么灵力去感知,便知道她此刻眼中的神色,必然是充满了不屑一顾。 阙南把手抽回来,不让碰了。 姚姝手一空,面色微沉。但是依旧垂着头不说话。 片刻之后,姚姝猛地站起来,眼中通红一片,看上去像是委屈得要哭了,实际上是在生气。 她低声说:“既然今天你不去百兽崖……那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吧。” 姚姝说完转身便走,弹幕见到她出了门眼泪就掉下来,都在“同仇敌忾”,甚至有些人在指责阙南不该逼她。 姚姝的眼泪一双一对,大颗大颗的掉落。她对着弹幕哽咽颤抖道:“文瑶会去的。” 姚姝说:“上辈子文瑶就去了。出尽了风头,我却……” 姚姝说了一半,神情晦涩地咬住了唇,直接把嘴唇咬出了血。 弹幕上心疼得不行。 呜呜呜,保护我方叔叔,文瑶玛丽苏的光环那么刺眼,就让她去收妖啊! 叔叔不哭,不去就是不去! 阙南怎么也不乖了,不要逼叔叔! 不就是,让文瑶去啊,她不是很能耐吗? 说真的,这个世界真的有点不对劲,那些弟子到文瑶的面前都像是失了智。 谁管对不对,反正我们叔叔喂仙兽挺好的! …… 姚姝看到弹幕上的言论,又破涕为笑,说:“我幸好有你们。” 她说得情真意切,然后库房又增加了一批好东西。 系统检测到有不少看弹幕的氪金给姚姝刷地/雷,又去看隐藏剧情,一阵窒息,它要是个人,现在不吸氧是不成了。 可它又不能干涉宿主改造的过程,更不能在改造成功之前,将隐藏剧情放出来。 它就只能看着。 于是姚姝就这么去了百兽崖,勤勤恳恳地伺候仙兽。 不过晚上回来,她没有去阙南的房间,只是将营养液倒在碗里,要照顾阙南的外门弟子,给阙南喝。 她开了远程摄像,看到阙南不喝,看到他这些天总算是活泛一些的神色,又变得灰败,咬了咬自己的腮肉。 姚姝担忧的神情丝毫不作伪,但是弹幕都猜测她会去找阙南的时候,姚姝却没去。而是提着重剑,半夜三更地去百兽崖边上练剑。 弹幕从来没有看到过姚姝练剑,虽然砸瞿清牌匾的时候,她的那一剑确实是让弹幕叫好,但是她一个勤奋的人设,这都一月了,没有练剑,确实引起了一些人的疑惑。 今晚上姚姝带着低气压来到了百兽崖上面,没有和弹幕有任何的交流,便开始将灵力灌注于剑身,疯狂练剑。 夜里,恰巧天空的露水闪电频频出现,而姚姝剑身之上的灵力幽光,便如同天空的电闪一般,简直像是摧枯拉朽的雷击,不断地劈砍在山石之上,山石碎裂的隆隆之音,好似随时都能够招来急雨。 重剑不同于长剑,长剑耍起来可以身不动,光凭借手腕耍出密不透风的剑盾,而重剑耍起来,却是要整个人,身上每一处,肩背腰腿都随着剑身扭转,出、收、横、扫—— 弹幕几乎除了似电闪阵阵的剑光,似雷鸣的山石碎裂,根本看不清姚姝的动作,也根本分不清剑光之中哪里是姚姝,哪里是重剑,她简直同手中重剑合二为一。 偶尔姚姝持剑落地,弹幕能够看清她的长发已经散落,却看不清她发中眉目神色,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透出从未有过的冷意。 崖下的仙兽被姚姝隆隆地练剑声惊动,许多都从洞穴之中出来,朝着崖上看。 而姚姝不知疲倦一般,这样几乎不间断地练了足足两个时辰,到最后她的长发已经湿贴到了侧颈,她的长衫也已经被汗水侵透。 将她面前本来存在的一片小山扫为平地之后,姚姝重剑落地,狠狠扎进山石之中。幽光流动之中带着一丝红光,自剑身下面,形成了蛛网般的细小地裂。 而姚姝按着重剑的剑柄,站在一片碎石中间,剧烈喘/息,身前的束胸也已经散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水中爬出来的美艳又危险的水鬼。 弹幕全都已经目瞪口呆,他们见过那么多的仙侠世界,里面的女修什么样的都有,耍起剑来或天女散花一般,也有凌厉霸气的。 但是他们从没见过姚姝这么刚硬的剑法,她练起剑来简直像个小型坦克,所过之处就是用重力去碾轧,她的剑甚至没有剑锋,因为不需要锋利,只要剑气就能碎人筋骨血肉。 这一片山崖,像是遭遇了大型挖掘机的摧残,等到姚姝停下来,弹幕上齐刷刷地一排都在刷——叔叔牛逼。 而牛逼的还在后头,这些天姚姝之所以不练剑,就是感知到了境界隐隐有突破之势,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修炼心法,用耗尽灵力的方式拓宽经脉。 此刻终于到了临界点,姚姝将重剑扎入地底,而后原地盘膝坐在一堆乱石之中,周身灵力环绕,带起阵阵掺杂着细碎砂石的旋风。 弹幕发现天边的露水闪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真的电闪,隆隆的雷鸣自天际传来,乌云遮天蔽日的聚集,在姚姝头顶上方的一片小天地越积越浓。 姚姝现如今乃是三境中品修为,这种修为进境,不会引起多大的天雷,但是也不容忽视。寻常人还是要在进境的时候准备抵御天雷的法器,才能安然进境。 但是姚姝什么都没有准备,她就光秃秃地,用一种藐视天道一般的姿态,眉目桀骜地坐在那里。 弹幕不懂,可是看着黑云积压,这种超自然的威胁,总是让人心生敬畏的。 姚姝身上爆出强光的时候,崖下的所有能飞的仙兽,以乌眼青为首,全部振翅在黑夜之中飞起。 它们极速飞到了姚姝的头顶,平日里在白天根本看不出同寻常仙鹤有什么区别的羽翅,在黑夜之中,终于显现出仙兽独有的灵力。 它们的翅膀抖落银白色的光弧,围绕着姚姝的头顶之上循环成了一个硕大的光圈。 而就在这时,姚姝身上爆出的灵光,也与她头顶上的这些仙兽的灵光汇聚在一起,灵光大盛,霎时间,姚姝身处的这一片小天地,简直被这光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时天幕之上积压的黑云也终于达到了一定的厚度,一道电闪自天幕劈空而下,来势汹汹—— 伴随着电闪还有闷雷滚滚,在电闪触及了整个盘璧山的大阵,并且穿过大阵的时候,所有还未休息的弟子,都走出屋舍,仰头看向了电闪劈空而去的方向——百兽崖。 这个时间会去那里,会选择在那里进境的,甚至能够促使仙兽为她结下仙灵阵抵抗天雷的——只有大师姐姚姝。 大师姐进境了。 这本来该是整个门中都十分高兴的事情,可是弟子们都沉默着,他们现如今和姚姝连话越说不上,更遑论庆祝进境。 他们在这样的深夜,在远离了文瑶师妹的时候,也会出现如这般片刻的迷茫。 为什么他们会那么针对姚姝?忽视这样实力强横的大师姐,为了文瑶师妹对大师姐恶语相向? 要知道修真界向来都是以强者为尊的。 但他们的疑惑,会在天亮之后,再度见到文瑶师妹而消失,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所折服。 不过姚姝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庆祝,她专心地拓宽着自己的经脉,容纳自天雷电闪之中灌入她经脉的强横灵流。 而道道雷劫劈落在仙灵阵之上,如同重锤撞进了棉花,瞬间便被泄去了力度。 那浓厚强横的天道馈赠,被仙灵阵所吸收,再转换成修者能够接受的灵流,不断地输送给姚姝,反反复复地淬洗着她的经脉。 在她的体内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她抬手结印,将身上横冲直撞的灵流,引向飞羽剑。 而飞羽剑扎入地下,这灵流便顺着飞羽剑,如银白色的瀑布一般,尽数朝着崖下缓慢地流向百兽崖下的仙兽们。 这是馈赠,姚姝本来能够将所有的天道馈赠,全都收为己用,可她却将那些灵流,分给了崖下的仙兽们。 天雷整整劈了半个多时辰,姚姝连进两境,崖下的那些仙兽,包括替她结仙灵阵的仙兽们,全都有份,被灵力好生滋养了一番,乌眼青也进了半境。 姚姝彻底将体内的灵力全都安抚下来,并且调动灵力运转了一周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姚姝起身,她的境界从三境中品连升两个小境界,达到了三境巅峰。 姚姝其实有些惊讶,她想着自己心法的根基还不够稳,先进一个小境界便好。她其实始终记得阙南说的,她有些急功近利了。 这一次进境算是意料之外。 上一世如果连进两个小境界,姚姝肯定欣喜若狂。但是这一世的心境却早与上一世大不相同。 也正因为不相同,姚姝不知道,她反倒暗合了天地修行的根本,那便是身为逆天而行的修真者,不仅要积攒功德,也要懂得在满溢的时候馈赠于他人。 姚姝真心实意地赠与仙兽们,连进两境,这便是天道对她的馈赠。 只不过姚姝根本领会不到那些,她在天亮之时,拔出重剑,将昨夜打碎的山石扫落山崖。而后对着弹幕打招呼,说:“昨夜吓死我了,我差点就被雷劈死,幸亏有我的仙兽们和你们。” 弹幕不知道天道和进境的规则,但是确实有很多人陪着她一直到现在,在另一个世界“熬夜修仙”。 可是他们看到了仙兽出力,真的不敢承认他们出了什么力。 于是都在刷—— 不不不,是叔叔自己给力! 就是,我们没做什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的宝贝刷一波营养液,多喝点,补身体! 我去砸雷。 叔叔太帅了,真的,还是你自己努力。 努力的女孩子最美! 这到底是改造直播……还是氪金养崽直播? …… 姚姝看着弹幕上的各种说法,笑了笑,然后边朝着青澜苑走,边说:“你们说的不对,你们当然对我非常有用。” 姚姝说:“拜入师门的时候,师尊说大道是孤路,总要自己走。” “我不信,我依恋待我好的瞿清师兄,我以为我能同他一生相依相伴,一起走这条孤路。哪怕不能修得飞升,至少能够白头偕老。” “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姚姝说:“我现如今众叛亲离,我只剩下你们。” “你们不会知道,昨夜你们的陪伴,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姚姝说到这里,含着泪看了一眼屏幕。 弹幕顿时就疯了一群妈妈粉,谁也不知道这些本来看热闹的是怎么变成妈妈粉的。 他们都在刷会陪着姚姝。 姚姝便适时破涕为笑。 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系统反复测试姚姝进境之后的憎恨值,很好,毫无波动。 至于昨天进境的时候看着弹幕陪着她而高兴?鬼话! 修者进境的时候稍稍分神就会经脉撕裂,重则经脉尽断,她那时候身边有个人砍她她都躲不开,还有功夫注意弹幕吗? 系统忍不住发出冰冷的:呵呵。 姚姝在弹幕上发现了它,便立刻说:“哇,你好久都没有出现了,是去升级了吗?我听着你的娃娃音没有了。” 系统用机械音冷漠回:我把娃娃音卸载了(你不配用我的娃娃音!) 姚姝学着弹幕上的语气,对系统说:你这个声音好酷哦。 系统:休想攻略它……它不可能沦陷。 不过姚姝很快不再和弹幕互动了,因为她回到了青澜苑,站在门口看向了阙南的房门,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弹幕都在刷,不去找阙南吗,他们都很喜欢阙南的,一脸生无可恋的美人,任人欺负只会红眼睛的美人,谁能拒绝呢? 可是姚姝似乎铁了心。 知道了昨天她送去的营养液没有人喝,便也不再送去了。 她径自去了饭堂吃饭,独自坐在饭堂正中间,四周无人敢落座,都挤在角落观察着她。 猜测着她进境到什么修为,毕竟昨晚上那么大的进境阵仗,怕是连门中的长老都惊动了。 可惜无人敢问。 姚姝吃好了,便又回到青澜苑,在自己屋子里束胸洗漱好了。也不去找阙南,直接去了百兽崖。 一整天,姚姝表现得并不像个进境之后很快乐的人,几度望着阙南每天都会躺的那个石头发呆。连白雪也因为两天没有见到阙南,在围着那块石头反复地转圈。 它不会说话,就在姚姝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啄米一样朝着石头上啄。 姚姝听着鸡嘴啄在石头上的咚咚响声,忍不住回头喝斥它,“怎么!我把你养大的,你见了他才几天,不见了两天就想得要疯了吗?!” 白雪鸡头顿住,它敏锐地感觉到了姚姝的情绪很差,居然把屁股对着姚姝,蹲在旁边不理她了。 弹幕都哭笑不得,姚姝快速吃完了冷饭,又去干活。 只不过干活的时候,她把同一匹鳞马刷了第三遍的时候,不光鳞马不干了,弹幕也打断了她。 要她去找阙南,说她这是犯了相思病。 姚姝看了弹幕之后,愣了好一阵子,而后突然失笑。 她确实在走神,不过她想的是上一世到最后怎么将那个厉害的邪物制服的,她在脑中不断地模拟着将他制服的办法和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至于想阙南……确实也想了。 毕竟上一世她在除去妖邪之后,落得个不顾同门性命的恶毒控诉,阙南那张金雕玉琢,从来只摆着不用的嘴,也破天荒地帮她说过话呢。 姚姝手里刷着鳞马,踩在溪水之中,湿透了裤子。她看着粼粼波动的水纹,在阳光下呈现美丽的光影,她心想,阙南前生今世,确实对她仁至义尽。 这么好的一个人眼瞎了,喜欢文瑶……真是可惜。 姚姝一直没什么效率的在百兽崖忙到晚上,估摸着这个时候那些二度死伤惨重的弟子,应该快传信回门中求助了,而距离她被强行派下山也没剩多少时间…… 当然事情出的再大一些,就会有门中长老下山了。可是这会儿这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山野妖邪,还真的请不动山中长老出山。 姚姝猜测这一次瞿清会对她说什么呢。 是用天下大义,同门之情来压她,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和她修复师兄妹的情谊…… 姚姝打开自己屋子的门,还没等进去,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姚姝。” 这声音入耳好听极了,姚姝顿时站在门口,眉梢高高挑起。 “你过来。”那好听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央求,“我有话同你说。” 姚姝迈入门中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了她对面亮着长明灯的屋子。 这是阙南第一次主动叫她过去,说有话同她说。 姚姝能够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才会躲着他的。 不过他主动开口叫她,姚姝是绝没有想到的。 她没想到瞿清还没来,阙南居然先开口了,难道……他知道了文瑶此刻已经被那妖邪给抓住了? 姚姝想到这里,面色又沉了下来。 阙南就这么喜欢文瑶么? 姚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抬手捂住了脸,挡住了片刻的扭曲,对着弹幕低声道:“阙南长老用传音在叫我……”。 姚姝咬牙切齿道:“他声音可,真好听。” 弹幕顿时几哇乱叫,他们以为姚姝这是在娇羞,都催促着她快点去。 姚姝放下手,脸被她自己揉红了,看着确实像是娇羞。 她慢吞吞地走进了阙南的屋子,阙南没有用那种万年不变的姿势躺着,而是自己撑着手臂,半靠着床头。 两天没有见而已,阙南的面色看上去居然比之前差了好多,在长明灯下白到泛着青。 姚姝有那么瞬间想,她和一个被她给搞成这样的瘫子计较个什么? 但是随即想到他这个德行是因为担心文瑶,顿时就觉得他可真是活该。 姚姝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进门之后闷不吭声地坐在了床边。 阙南看向姚姝,那眼神满是颓败苍凉。 可他越是这样,姚姝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捏着自己的指节,捏到手背青筋都鼓起来了。 阙南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弹幕像一群上蹿下跳的□□吱哇乱叫。 啊啊啊啊,阙南主动抓叔叔手! 他果然也是想叔叔了! 两个人给我在一起! 我去搬民政局—— 在一起在一起,抱抱亲亲嘿嘿嘿。 楼上笑死我。 南南看上去太破碎了,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 姚姝被抓住了手之后,也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这辈子爱好不多,其中之一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之二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 她没挣开阙南的手,而是慢慢顺着他如玉的指尖,看到他神情憔悴的脸上。 他真的很美,男子通常都是俊朗较多,连瞿清都是那种凌厉的给人压迫感的俊。 可阙南像人间四季如春的桃源烟雨,细雨蒙蒙,湿漉清新,像画中仙境,令人见了便心向往之。 俊得没有攻击性,美得不忍摧残。 可惜……姚姝最喜欢干这种不是人的事儿,尤其是这一副烟雨蒙蒙的美景,不属于她的时候,她要是不亲自执笔,浓墨重彩地乱画一通,真的不甘心。 她看向阙南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柔和。轻声问:“阙南长老,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阙南抓着姚姝,看着她说:“你在等瞿清来求你。” 姚姝嘴唇快速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心中的阴私猛地被戳中,“疼”的她飞速甩开了阙南的手。似乎这样,就能阻止阙南对她心中那些想法的窥探。 她没有接话,做出受伤的神情,但其实是默认。 阙南说:“你去吧,你连进两境,我给你准备了两件护身法器,你能将人都救回来。” 姚姝眼角一跳,阙南果然知道了那些弟子被抓。 这个消息传回来该是后天才对,是一个挣脱了妖邪困阵的弟子,拼命传回来的消息。 姚姝抬头看向阙南,她不知道阙南瘫在床上,是怎么知道千里之外那些弟子的事情。 不过阙南身为盘璧山长老,未曾心魔缠身,经脉撕裂之前,可是有七境上品修为呢,还是掌管法器的,能窥视弟子们的动向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姚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心绪。 她装傻道:“去哪里?山下?可是不是才派去了不少门中高境弟子吗?” 姚姝说:“阙南长老,盘璧山上有能耐的弟子多不胜数,现如今又没有人派遣我,我何必去自取其辱?” “再者说了,”姚姝看向阙南,面上笑着,嘴里吐出“毒液”,真假参半地用做戏的方式说出真心话,“我为何要救人,我早已经与他们恩断义绝。” “我若去了,不光不会救,我恨不得亲自送他们上西天!” 阙南丝毫不例外姚姝的反应,弹幕上以为姚姝是故意这么说,只有说出心里话的姚姝,觉得畅快极了,连眼睛都亮了许多。 “长老若是没有其他的话说,我要回屋去了。”姚姝说着起身,阙南却连忙朝前一扑,险些从床上扑到地上,又抓住了姚姝的手腕。 姚姝回头看他,面上笑了的越灿烂,心里越是大火连天。 这个眼瞎的残废,居然为了文瑶什么都不顾了吗?! 哈。 姚姝险些冷笑出声,可依旧站定,听阙南再说什么。 若换成旁人,姚姝早就拂袖而去,可是至少面对阙南,她有耐心听完他放屁! 阙南抓着姚姝的手腕,单手撑在床边,半束的长发垂落身前,仰头看向站着的姚姝。和姚姝居高临下,透着冷色的双眸对视,阙南知道姚姝生气了。 他快速想着能怎么办,可是想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来都笨拙的不知道该拿姚姝怎么办。 阙南只是干巴巴地说:“你去。” “去救人。”阙南说:“你能救他们。” “是能救你的文瑶吧!”姚姝反手抓住了阙南的手腕,将他直接提到了床上,让他重新坐回去。 “你少装着一副慈悲心肠,从前怎么不见你关爱门中弟子死活?” 姚姝恼得口无遮拦,满口恶言,“你就是关心你那小情人儿的死活,想让我去救她!” “我凭什么救她?”姚姝咬牙道:“凭她抢了我大师兄,还是凭她和我的道侣暗生情愫啊!” 阙南动了动嘴唇,又想说什么,姚姝立刻指着他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去把她杀了!” 姚姝喊完之后,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 揉了揉脸,这才放下了手,对阙南说:“你有能耐,你自己去救,你爬去啊,你看看她会不会踩着你尸体跑了,还是和你同生共死。” 她说完之后转身便走,阙南却在她身后快速道:“那妖邪的木灵能淬洗你的飞羽剑!” 姚姝脚步一顿,后退了两步,歪头看向阙南,满脸冷若冰霜。 “你为了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弹幕上都跟着姚姝一起在言语讨伐阙南,姚姝却完全不为能够淬洗飞羽剑而动心。 她走回床边,甚至坐在了阙南的身边,扶着他坐直,伸手给他整理乱发,衣襟。 然后抓着他的手,交叠摆放在他的腿上,还给他拉了拉被子。 姚姝说:“阙南长老,要不你再想想别的理由,想一个我能为了救文瑶拼了我这条命的理由。” “文瑶本身不行,宗门弟子也不行,淬洗飞羽剑更不行,我昨天已经用天雷淬洗过飞羽剑了。” “这剑还是你亲自铸的。”姚姝说:“你应该知道,它暂时也不用太高境,否则我的修为也驾驭不了它,你说是不是?” 阙南看着姚姝,眼睛红得像是随时要流出血泪。 他眼中满是苍凉,那是一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无能为力,姚姝近距离地看着,看着他眼中浓重的情绪,心惊不已。 “你就这么喜欢她?不能救她,就露出这种表情?”姚姝抬手抚上阙南的脸,问他:“你想不出其他办法能说服我了吗?那你其实可以尝试让别的长老去啊。” “非得是我?”姚姝凑近阙南一些,眯眼看着他问:“你知道我现在众叛亲离,我去了或许会孤立无援地死在那里的,你那么关心文瑶,为何半点不肯将这关心分给我呢?” 姚姝说:“我才是你的道侣啊。” 她说着手上加重了力度,阙南的唇被她捏得微微张开,姚姝瞪着他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放开了他。 她轻笑一声,又给阙南整理了头发。 然后看着他说:“想让我下山也不是不行,想让我救人也可以啊。” “你想不到说服我的理由,我给你提供一个嘛。” 姚姝凑近阙南的耳边,用传音对他道:“你亲亲我,我就下山去,你跟我睡,我就救文瑶。” 她已经在之前阙南传音给她的时候,得知这样传音,弹幕上那些“老爷”是听不到的。 因此她能够尽情地放肆,用最险恶的语气逼迫阙南。 她不怕阙南恨她加重,上被子她羞辱阙南那么重,他不照样没有报仇。他这样霁月清风的仙尊,怎么会和她这样的人计较呢? 姚姝说完,微微退开一些,用一种带着暧昧的视线近距离地看着阙南,看着阙南惊愕的表情,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又重了一分。 姚姝此刻心中和当初她和阙南举行道侣契约,文瑶在台下伤心欲绝的时候,一样痛快。 弹幕都不知道姚姝说了什么,好奇地刷得飞快,但是姚姝不打算给他们解释。她只是看着阙南,见他愣着不说话,又故意凑到他耳边传音:“除了这个,别的都不行哦。” “怎么愣着?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次。” 阙南闭上了眼睛。 姚姝退了一步道:“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随时用玉牌联系。亲我,我就下山。” 姚姝说:“允我一夜,我便救人。” 她说完,放开了阙南肩膀,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地,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两个人之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要不是姚姝还眨着眼,嘴角笑意弥漫,弹幕都以为直播卡了。 然而就在他们终于发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有了动作的时候——竟是阙南抬起了手,勾住了姚姝的后脑,偏头吻上了她唇。 弹幕真的卡了一瞬,然后炸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得不到的就毁掉(姚姝觉得阙南也是个妖精。...) 弹幕不知道这突然亲一起, 还是阙南主动到底是什么发展,但是他们对于这种事情喜闻乐见。 而姚姝预料到了阙南一定会妥协。却正因为预料到了,心中的怒火更胜。 他真的为了文瑶, 什么都不顾了, 连自己都能舍弃。 姚姝看着阙南闭着眼睛, 生涩地在她的唇上辗转片刻, 便退开了。 他没有呼吸, 憋得眼底和眼圈都红透了, 看着真是……让姚姝有种想要把他扼死的冲动。 得不到的就毁掉。 但是姚姝略有些粗糙的手指, 抚上了阙南的脖子, 掌心之下细腻的肌肤, 让她想到白雪脖颈上最柔软的羽毛。 姚姝脑中闪过白雪还雪白的时候,它那时候才到她的腰, 但是这记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太久了, 有些模糊不清。 姚姝近距离看着阙南,看他无措地躲避着她视线的眉眼,手指只是轻轻地摩挲着阙南的侧颈, 并没有扼住他。 他的颈项非常的修长美丽, 姚姝上一世欺负他的时候, 就喜欢他忍耐不住高高扬起脖颈的样子。 那种引颈受戮的模样, 能狠狠满足姚姝的所有感官,是她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之一。 “阙南长老, ”姚姝凑近他, 拇指扳正他躲避的头,让他正对着自己。 “就这样?这不算。” 阙南那双好看的凤眸之中, 露出了焦急和慌张,怕姚姝说话不算话。 姚姝拇指抚上阙南唇角, 对着他说:“我是下山去玩命,你就想这样打发我?” 阙南的唇动了一下,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姚姝便已经侧头,循着他的唇再度吻上去。 两辈子,姚姝其实只亲吻过阙南而已。 但是就因为只亲吻过阙南,她撬开阙南的齿关,轻车熟路地缠住他,他于情/爱之事生涩非常,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任人操控。 姚姝很少失控,阙南是仅有的会让她失控的人。 这个吻到最后,系统都黑屏了。 等到屏幕再度亮起的时候,阙南侧躺在被子里,面朝着墙壁。姚姝则是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满面桃红,眼角眉梢,风情无限。 要不是黑屏的时间属实是不够干什么,弹幕都以为姚姝这架势是什么都干了。 弹幕都在刷呦呦呦,问姚姝亲后感。 姚姝不说话,只是整理好了自己,就坐在床边盘膝打坐。 画面没有黑下去,证明姚姝没有入定。 但是画面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姚姝和阙南谁也不动。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弹幕都以为这一晚上,怕是就这么过去的时候,阙南这才翻过了身。 他平躺着,面上恢复了寻常状态,当然弹幕也没看到他不寻常是什么样子。 他侧头了看了姚姝,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揪了下她垂落的袖口。 他这么一个揪袖口的动作,姚姝还没等睁开眼,弹幕已经萌倒了一片。 阙南看上去简直像是有些怕了姚姝,又不得不叫她。 姚姝根本没有入定,她的心绪乱成一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自己在想什么,盘算着什么。 感觉到袖口被牵动,姚姝转头对上阙南视线,阙南从袖口拿出了一块玉牌,递给姚姝。 “这个你拿着。” 阙南说:“武器库的最里面,有一件护身法衣,名叫星月甲,穿上了之后能对妖邪隐形。法衣旁的架子上放着一柄匕首,名唤毒魂,能在挖邪物的丹时,让它麻痹不能动。” 姚姝低头看了一眼玉牌,饶是她重来一世什么都已经能够淡然应对,神色也忍不住微动。 “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将长老玉牌交与我?” 要知道阙南这长老玉牌,可是能动用法器库之中所有法器的。 她但凡是有丁点歪心思,动了极品法器,逃下山去,就连阙南都不一定能够承担得起这责任。 可他居然就这么将长老玉牌交给了她? “你到底是对我信任过度,还是……”还是你当真因为对文瑶关心则乱到了这种地步? 姚姝没有问出后面那一句。 姚姝接过了长老玉牌,随手揣在怀中,问道:“你是通过什么办法窥知山下弟子的遭遇?你知道那妖邪是什么?” 姚姝盯着阙南的神色,说:“你若是了解,至少跟我说说怎么对付,我若是不敌那妖邪死在山下……” 我保证死也拉你的好文瑶下地狱。 不过弹幕看着呢,姚姝不可能说那等虎狼之词,于是说:“我若是不敌死了,你会不会心疼?” “会不会愧疚?或者……原谅我曾经做下的事情?” “会不会想我?” 姚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阙南一个也没有回答。姚姝也不指望他回答,这不过是在引导/弹幕站在她这一边。 确保……她无论在山下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显得那么孤立无援,那么情有可原。 “好了,”姚姝说:“休息吧,明日若有人来找我,我便会跟着一道下山去对付那妖邪。” 阙南终于放心了似的,任由姚姝给他拉好了被子,正要闭眼,姚姝又轻飘飘地说:“但是我的另一个交换提议,你也要快点考虑,否则同妖邪交手那么危险,我也不保证会不会失手……”。 顺手捏死你的小情人。 姚姝用眼神说完了后面的话,交换提议自然就是一夜和一条命。 阙南闭上了眼睛,遮盖住自己眼底的狼狈。 姚姝也没有再逼迫他。坐直身体,径自打坐。 但是弹幕好奇的要死,他们明明是上帝视角,却根本不知道私下里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亲亲,又达成了什么险恶的交易。 姚姝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和弹幕说,便只是在弹幕上说:“我和他表白了,他……同意了。” 弹幕哇哇哇地刷着,丝毫也没有怀疑姚姝说的话。 姚姝说:“我已经想好了,瞿清有什么好,我以后和阙南好好地过日子,等到他不恨我了,我就和他一起下山去。” 弹幕又纷纷庆祝姚姝想开。 只有看透了一切的系统,沉默且无声地又检查了几遍阙南和姚姝的恨意值。 很好。 一动不动是俩王八。 阙南强迫自己睡着,姚姝打坐一夜,第二天一早上,瞿清就真的来找她了。 阙南猜得没错,姚姝确确实实等着瞿清来找她,姚姝就很好奇,瞿清得知了他的九师妹被妖邪给抓了,他到底怎么说。 姚姝便朝着门口走去见瞿清的时候,边回忆着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一开始就跟着去了,然后她把人都救出来,带着弟子们回来之后,却落得个不顾同门安危的罪名,那时候瞿清是什么态度来着? 姚姝发现她想不起来了。 虽然事情过了一世,可严格来说,也才过去几年而已。 她好歹是个修者,修者五感敏锐,她没理由想不起来瞿清的态度。她上辈子明明那么在乎瞿清…… 姚姝又想到,她也想不起很多关于仙兽的事情,例如白雪小时候。 她走到门口,眉目紧拧,觉得自己要寻个时间以灵力探入自己的识海,查探下自己的识海是否受伤。 是否是上一世被魔兽吞噬的时候,碎裂了神魂,遗失掉了某部分记忆。 她走到了青澜苑的门口,看到了瞿清背对着她站在门口。 瞿清身量高大,墨发如瀑,肩宽腿长,一身青色长袍微微随风起伏,只一个背影便是道骨仙风。 这是她曾经追随了很多年的背影,姚姝曾经所有关于情爱的美好幻想都在这个背影之中。 她放轻了脚步,无声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弹幕都发现了姚姝的表情变化,她面上那怀念和动容毫不作伪,他们都怕姚姝再陷进去,哪怕瞿清是真的俊逸逼人,同阙南长老那副暮气沉沉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 可这人不爱她的! 弹幕都在慌慌张张地劝姚姝不要被皮相迷惑的时候,瞿清听到了姚姝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他眉心蹙出一道竖纹,让他本就凌厉的眉目,更显得肃冷。 姚姝一看到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听到消息急坏了。 姚姝闲庭信步,走到瞿清的身边,嘴角含着散漫的笑意看着他,问:“大师兄,是又想起欠了我什么,来还的吗?” 瞿清眉头又皱得深了一些,他说:“师妹,门中有弟子受困,我脱不开身,你去一趟吧。” 瞿清避开姚姝的问题说:“我来之前,去赤阁长老那边已经说过了,阙南长老那里我也会着人照顾。” 瞿清声若碎玉,却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若此次你解救弟子归来,赤阁不会再对你冒名顶替一事追责,你依旧是门中无可替代的大师姐,弟子们都会对你信服。” 姚姝看着瞿清,看着她曾经痴迷的眉目,细数着自己的心绪,发现她真的已经毫无悸动。 原来不爱一个人这么容易,亏得她当初疯了一般,为挽回瞿清的心舍生忘死。 不过瞿清倒也没有如她猜测的那样,妄图以昔年情谊说动她,也没有提起文瑶。 他至少为她争取了解除赤阁的惩罚,也为她摆明了能够重新博得弟子信任敬爱的路。 如果上一世的她,一定会感激涕零,更加爱死他。 可惜啊……她现在根本不在乎什么惩罚,不屑做什么门中大师姐了。 不过姚姝这一次没有落了瞿清的面子,就算阙南不和她达成那种交易,她也是要下山的。 她要趁此机会,去测试系统空间那些热武器的威力,以及拿到木灵。 上一世她拿到了木灵,顶着恶名,将这木灵给了瞿清,想要帮着瞿清驱散心魔。 可姚姝不知道瞿清的心魔因何而起,只知道这木灵最后也落入了文瑶的手上。 瞿清好像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文瑶,这件事只要想想,就让姚姝牙痒痒。 不过心里再怎么扭曲憎恨,姚姝面上却又变回了那个“乖巧”的师妹。 她对瞿清说:“好啊,我收拾一下,你令此次随我一同前去的弟子准备吧。” 瞿清愣了一下,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唇舌,他甚至都已经想好,如果姚姝实在不肯去,他便偷偷将文瑶的身份告诉姚姝。 但是姚姝居然这么痛快地同意了。 瞿清眉头舒展开,朝着姚姝走近了一步,温声说:“师妹,你想开了便好。” 他抬手试图像从前一样,去抚摸姚姝的头顶,却被姚姝后退一步躲开了。 姚姝转头看向了阙南屋子的方向,说:“阙南长老不喜我同你亲近,他醋意很大的,最会折腾人,大师兄不要害我。” 姚姝说着,面上还露出了一些娇羞,催促瞿清:“大师兄,你快些令弟子去准备吧,我也准备,尽快下山。” 瞿清才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他也看向阙南的屋子的方向。姚姝和阙南现在是道侣,瞿清也不能说什么,可是他见姚姝这样害怕阙南,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瞿清真的没有什么立场说什么管什么,便之好点了下头,迅速离开了青澜苑。 姚姝利用起阙南的名头真的是非常顺手,阙南现在在整个盘璧山都变成了一个非常难伺候,要姚姝整天背着进出的残废长老。 现在估计又多了善妒,加上很会折磨人。 弹幕都替阙南伸冤,在他们现在看来,姚姝的一切娇羞作态都是真的,她和阙南已经相互表白在一起了。 一旦加上恋爱的六千多度滤镜,姚姝和阙南现在对视一眼都是缠缠绵绵到天涯的糖。 尤其是姚姝回到了屋子里之后,拉着阙南坐起来,半圈着他,喂他喝营养液,跟他说话温柔软语。 “我会自己去取法器,大概下午走,”姚姝说着,还凑近阙南的脸边上,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阙南垂着眼睛,看不清楚神情,但是没有躲避的意思。 姚姝又亲了一下,索性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会想你的,你也要好好想我……”。 想我的提议哦。 后半句是用传音说的。 阙南眼睫飞速颤了颤,居然侧过头来看姚姝的眼睛。 两个人这样近得连呼吸都交缠起来,阙南在姚姝的眼中找不出半分认真……她一点也没有变。 姚姝却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她满口的话都是假的,和弹幕说的,和阙南说的,包括她最开始怕系统能够控制和察觉她的思想,她连自己都骗,骗自己大彻大悟给系统和这些异世之人看。 可是有一件事儿是真的,就是她真的想睡阙南。 她的情爱曾经都系在瞿清的身上,可她和瞿清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相互扶持着历练。 瞿清会摸她的头,曾经姚姝以为,那便是情爱。 但是阙南承载的却是姚姝的欲。 掠夺欲,占有欲,施/虐欲,还有……情/欲。 她从文瑶那里将他掠夺来,变为自己的道侣,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而他纵使心里想着别人,那又怎么样? 那只会让姚姝更兴奋。 阙南很快垂下视线,他觉得自己又失败了。 可是他垂头看向自己的双腿,眼中满是苍凉,他已经没有再重新来一次的能力了。 姚姝看着阙南这一副简直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又痛快又恨。 为了防止自己当着弹幕的面,对阙南做出什么难以解释为喜欢的事情,她迅速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阙南躺回了床上,看向床顶,眼神之中是寥落的荒原。 他要怎么办? 他又能怎么办? 姚姝总是会走到那条老路上面去,阙南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她。 姚姝拿着阙南的长老玉牌,去了法器库,守门的弟子看着姚姝居然拿着长老玉牌,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姚姝进入法器库之后,四处看了一圈,心里无数疯狂的想法成形,她甚至可以偷盗这些法器,然后出去开宗立派。 但是最后所有的念头,都被另一个强烈的念头压下去了。 任何事情,都要有始有终,她虚耗的青春和一世,她的爱已经终结,但恨还在滋生,她要亲手了断一切。 于是她便径直走到阙南说的最里面的屋子,拿了星月甲和毒魂。 披上星月甲的时候,姚姝手中抓着毒魂匕首,手指轻轻擦过毒魂的刀刃。 一点血迹落在毒魂之上,毒魂便立刻闪过一道幽暗的光,接着如同活蛇一般,盘踞上了姚姝的手腕。 姚姝翻过来转过去地看了一下,不知为何,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可是她很确定,她脑中并没有关于毒魂的记忆。 姚姝站在法器库中,甩动手腕上的毒魂。毒魂在她的手腕之上飞速地变幻着形状,如液体一般却锋利到直割灵魂的刀刃,在她的指尖流转,随着她的动作收放自如。 姚姝停下,中指的指尖伸出,那毒魂的刀刃,便直直地悬在她的指尖之上。 姚姝断定,她和这法器,是旧识。 姚姝回到了青澜苑,却没有去阙南的房间,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接着一言不发地开始脱衣服。 直播屏幕很智能地关闭,姚姝她垂着眼,神色晦暗,声音有些冷地开口召唤系统。 “系统,你是不是动了我的记忆?” 姚姝说:“你说重新给我一次生命,要改造我,却动了我上一世的部分记忆……是剥夺还是篡改?” 她感觉到模糊不清的,不该忘记的记忆,可不止这毒魂的熟悉感这一点点。 她对系统说话声音并不多么凌厉,可是系统如果是个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吓疯了。 她居然连这个都猜到了! 系统不能透露隐藏剧情,但是被宿主猜到隐藏剧情,这还是第一次! 它的设定不能对着宿主说谎,于是它只能认。 它把关于隐藏剧情只能在改造成功之后解锁坦白告诉了姚姝。 它准备迎接姚姝的怒火,毕竟没有人被人偷去了记忆会有什么好脾气。系统甚至想到了姚姝会罢工,会发疯试图将它从识海中除去。毕竟她甚至知道用脱衣服来屏蔽弹幕和它单独对话,这种堪称卡bug的行为,让系统觉得自己中了病毒,病毒的名字叫郭妙婉+姚姝。 姚姝却只是问它:“我猜到了隐藏剧情,没有奖励吗?” 系统用冷漠的机械音回复道:“没有。”。 “我能用热武器兑换那些记忆吗?”姚姝又问。 系统:“……不能。” “那你还真是屁用都没有。” 姚姝不再伪装自己,她太了解自己。若是系统要改造她,隐瞒掉了关于她的剧情,那必然是会影响改造,影响她成为一个好人的。 那能是什么?姚姝猜不到细节,但是能猜到是什么方向。 系统知道那些隐藏剧情,她也没有必要对着系统装什么纯良,反正一年期限还有好久,系统连她的思想都不能控制窥探,它自己的禁忌也多得很,姚姝根本不怕它。 于是姚姝骂它:“人工智障。” 她自然也是看到弹幕上骂过,只不过姚姝不像郭妙婉一样爱学这些话。她是因为系统无父无母,姚姝觉得除了骂这个,别的好像也伤害不到它。 姚姝骂完了,又开始穿衣服。 她等着系统的反应,渐渐笑起来,系统就算被言语攻击……果然也不能随便惩罚她。 姚姝猜测它并不能干涉改造过程。 很好。这样免得它碍手碍脚。 姚姝穿上了衣服,弹幕很快恢复。 姚姝装作束胸结束,有些羞涩地对着弹幕说:“有点松了,要去打架呢,重新束一下。” 系统:……这一局它都想主动放弃了,毁灭吧这个世界。 姚姝穿戴好了,此次随行的弟子们也都在青澜苑门口等着了,他们动作很快,这会儿才过正午。 姚姝又进了阙南的屋子,她现在和阙南是一对“爱侣”,她自然要和阙南依依惜别。 姚姝给阙南留了很多营养液,叮嘱他别忘了喝,又要他不要担心自己。 姚姝说:“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姚姝说的意味深长,除了阙南和她,再没有第三个人懂她要平安回来干什么。 阙南表情木然,可是姚姝真的要转身出屋的时候,阙南还是提醒道:“先制住它本体,再去找它的化身。” 姚姝脚步一顿,转头看着阙南,对他笑了笑,这一刻的笑意是真心实意的。 她又折返回来,勾着阙南的后脑,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下,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弹幕因为这临别之吻,叽哇一通,又在氪金给姚姝储备装备。 崽崽要去打仗了,收下我的深水鱼/雷! 南南不用担心,叔叔现在一个人能灭一个国。 砸下一颗地/雷,主播加油! 手榴/弹和美女更配哦! 一百六十瓶营养液送上,灌溉爱的小树苗。 …… 姚姝抹着嘴唇笑得甜蜜,然后大步迈出了青澜苑,门外站着弟子十几个,大部□□着黑色劲装,也就是赤阁的弟子。 姚姝挑眉,足可见这一次赤阁长老下了血本了。 剩下的弟子们都是和姚姝历练过许多次高境弟子,他们有几个平时不在门中,应该是临时被瞿清招回来的。 他们没有赶上这段时间门中发生的事情,但都听说了。他们倒算是清醒,大抵是不在文瑶身边的原因,他们甚至对姚姝的做法没有什么意外。 因为姚姝从来都是这么个人。 他们恭敬叫姚姝大师姐,除去什么爱恨情仇,他们都很敬佩姚姝的强。 姚姝看着赤阁弟子里还有那天抓她的,不过这弟子上一次不敬,这一次非常知错能改,对着姚姝也很恭敬。 姚姝很满意这次随行的弟子,于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边朝着山下走,边说:“跟我出去,必须听我的令行事。” “是大师姐。”众人参差不齐地回应。 姚姝没有再说其他的,她朝着山下走着走着碰见了上山的外门弟子。 她一眼便看出是伺候阙南的,于是站定对他们道:“阙南长老喜欢喝凉茶,但是不要给他喝凉的。” “不要老是让他在屋子里闷着,门外有步辇,若见他神色泛白,抬他出来晒太阳。” 外门弟子点头如捣蒜,姚姝继续道:“我给他留了很多伤药在床头,一次十瓶,一定要看着他喝。” “还有每天早上给他准备一杯角羊乳。”他这么多天了,虽然吃了辟谷丹,但是他也该吃点东西了。 姚姝交代完了,想想也没有其他的,至于阙南方便不方便,怎么方便的事情,她问阙南阙南也不肯说,外门弟子问阙南,他只会更难堪,索性随他去了。 外门弟子恨不得当着姚姝的面掏出小本本记录姚姝的交代,幸好姚姝也没说很多,停顿了一下看着外门弟子道:“去吧。” 外门弟子如蒙大赦地跑了。 姚姝这才继续走,弹幕都在刷好甜好甜,姚姝身后跟着的弟子们也面色怪异。 他们听闻的都是姚姝如何夺人所爱,害得阙南长老经脉撕裂,可是如今这情形……不太对啊。 连姚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贤妻”。 她同弟子们到了山门前,便抽出储物袋中飞羽剑,御剑而起,极速朝着出事的山村赶去。 那里距离盘璧山足有千里,寻常人要走上足足十几天,而普通弟子御剑,需一天一夜。 姚姝带着的去营救弟子的,全都是门中精锐。他们御剑的速度飞快,姚姝的飞羽剑在正中央带头,一口气未歇,白天便绕着城镇走山中,深夜之后便不再躲避城镇,直接取直路飞行。 姚姝的灵力充裕,又才进两境,根本没有疲乏。 可她身后跟着的弟子,临近天亮的时候,都已经面色泛白,有些强撑之态。 他们也不敢说停下,好在天彻底亮起来,他们也已经抵达了出事的荆河村村外。 姚姝选了一处山林停下,让弟子们原地打坐。 “冯任,方奇正,你们看顾师弟们恢复灵力,我先进村一趟,查问具体情势,” 姚姝点名的两个,一个是常年在山下历练的冯任,一个便是当日抓她去赤阁的赤阁弟子方奇正。 他们被点了名字,都非常震惊。 方奇正只是面露惊讶,毕竟他好歹是赤阁大弟子,姚姝会知道他不奇怪。 可是冯任便是直接忍不住问出声:“大师姐,你还记得我?” 姚姝转头奇怪看他:“你才拜入师门的时候,半面黑斑,才俊了几年,我就不能认得了?” 冯任笑了笑,很豪爽的一拍巴掌:“我就说传言不虚,大师姐果然认得我们每一个弟子。” 姚姝将星月甲从储物袋取出来,穿在身上。 冯任问:“大师姐,你要自己进城中吗?我们……” “我不是去打架,你们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快些补充,我去寻几个村民探听一下,女子总是好说话些的。” 姚姝说:“夜里还指望你们协助我,莫要分神,快些补充灵力。” 弟子们立刻便老老实实地补充灵力。 星月甲穿上之后,能够对妖邪隐匿身形,但是在凡人看来,便只是一件普通的斗篷。 姚姝将她的重剑收回储物袋,从山上足尖几点,朝着村口飞掠而去。 姚姝根本无需去打听什么,上辈子这个祸害也是死在她的手上,姚姝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妖邪,更知道怎么对付它。 姚姝现在只不过要隐匿身形,大摇大摆地去看一看,那些被囚禁起来的弟子们有多惨罢了。 村子里面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满头白发地在自家门口坐着晒太阳。 虽然这个地方出现了妖邪,每一夜村民们都会听到妇女的惨叫声,根本就无法休息。但是这妖邪并不会出来害人,生活总还是要继续。 所以即便是村子里面没有什么人走动,这清早上家家户户还是炊烟袅袅,看上去居然透着一股安宁的意味。 这个小村子其实地里风水非常的不错,道路两边随处可见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村民们都绕过了大树盖房子,几乎家家门前都有大树。 背靠大树好乘凉,夏天的时候会很舒服,且树乃生机根本,对老人和孩子都很好。 站在这村口,便已经能够听到村子末尾瀑布奔流的声音,若非妖邪出现的话,这地方倒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而这妖邪……说白了是人为。 姚姝上一世并没有先去伤这妖邪的根本,而是直接与它正面交上,虽然最终制服它,但是战况非常的惨烈。 她不得已牺牲了一部分的弟子,也因此得了一个不顾同门性命的罪名。 但事后知道了这妖邪的成因,姚姝恨不能没有来过这里,让那因贪念而犯禁的人,自食苦果。 不过这一世管还是要管的,只不过姚姝不再是为了门中什么弟子,纯粹是为了测试她得到的那些热武器,还有和阙南的交换条件。 姚姝想到和阙南达成的那个交换条件,忍不住笑了笑,笑完了之后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微微怔了一下。 她现在有一点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一些人会因着各种痴男怨女的情爱之事,被人骂做妖精。 姚姝觉得阙南也是个妖精。 但他如果是妖精的话会是什么呢? 姚姝边想着,边轻车熟路地朝着上一世和妖邪对战的那个人家走去,脑子里忍不住想,如果阙南是妖精的话,估计是白雪那样呆头呆脑的…… 可白雪是个什么东西,姚姝到现在也不知道。 姚姝眯了眯眼睛,或许她是知道的,但是她的记忆被系统篡改了。 弹幕上都对于姚姝这样堂而皇之地去妖邪的老巢,有一些担忧。虽然姚姝身上穿着星月甲,可是那么多弟子都折在了这里,他们也担心姚姝万一敌不过。 姚姝宽慰他们:“不用担心,如果我也折在这里的话……盘璧山的长老们就会出来救我们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弹幕更担忧了,不过也有一些人对姚姝非常的有信心。因为看了姚姝练剑时候凶悍的模样,又看到她连进两境,觉得她对付这个妖邪定不在话下。 姚姝很快走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那户人家大门紧闭。房子的上方也没有同其他人家那样冒出青烟,像是没人住一样。 她站在大门外朝里面看了看,很快看到了门口大树上面挂着的尸身。 弹幕也看清楚了,顿时吓得哇哇哇抱成一团,属实是尸体的模样,有一些吓人。 不光吓人还很恶心,尸体并没有腐烂完全,眼球爆出在外挂着,肠穿肚烂,这大清早的已经蝇虫飞舞。 虽然弹幕隔着屏幕闻不到气味,但他们能看见这尸体,就能够想象出来那种堪比生化武器一样的味道。 可他们看向姚姝,姚姝的面色毫无变化。 姚姝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闭目感觉了一下院子里面,灵力散出去很快被轻柔弹回来,被阻隔了。 她索性开口叫道:“有人吗,我是过路的,想讨一口水喝。” 等了半天没有人出来应声,姚姝直接飞身进了院里,落到了屋门口。 屋子的门破了好大一个洞,姚姝站在那大洞的旁边朝着屋子里面看。 这时候屋子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朝着门口跑,马上就要碰到姚姝面前的门的时候,她的脚腕之上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缠住,然后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快速朝着屋子里面拖去—— 而这个女人在倒下的瞬间,浑浊的眼睛看到了姚姝。 她张着嘴疯狂地叫喊起来,可惜她的叫声和她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一样,丝毫未能够从屋子里面传出来,像是被一个结界无形的阻隔。 姚姝看到了她的口型,便认出来这个女人是在喊“救命”。 不过姚姝站着没有动,而是仰头看了一圈这个房子,抬手运起灵力,悄悄地覆盖上去,确确实实有一层结界。并没有多么精良,但并非是妖邪的妖气所设下的结界,竟也是用灵力设下的结界。 这时候屋子里面突然冲出来了一个身形巨大、披着斗篷的人。 他速度飞快地跑到门口,一把便拉开了房门,从屋子里面迈了一大步走出来,正和姚姝面对面,他再向前半步就撞上姚姝了。 弹幕都是第一视角,顿时又吓得疯狂在刷叔叔快跑! 因为弹幕看到了这个妖邪的真面目,它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它就是一个人形的大木头。连眼耳口鼻都没有,脸的部位和手的部位全都是抽搐的树皮覆盖,像用一截木头非常粗糙的砍出个人形一般。 但它真的太高了,尤其是它从屋子里钻出来之后,身形似乎又长大了一倍,姚姝站在它的面前就像个站在大树之下的孩子。 它正在左顾右盼,它显然听到了刚才那个妇人的求救声,以为又有人不知死活地闯进了它的领地,冲出来抓人。 在弹幕精神紧绷,生怕姚姝就这么孤身一人对上妖邪敌不过的时候……姚姝非常淡然的,简直像是在逛自家后院一样,绕过了它,从它的手臂下方钻过去,步履悠然地进了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一起下山去吧(阙南急得出了一身热汗。...) 屋子里光线明亮, 姚姝顺着走廊慢慢朝里面走,同时感知到了左右两侧的屋子里全都有人。 姚姝站定片刻,转身朝着左边走去, 门没有关, 之前那个几乎要顺着门跑出去的披头散发的女人, 正被树枝捆着躺在炕上。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视线浑浊而绝望地看着她身边不远处一个被树枝捆成蚕茧一样的东西。 姚姝看也不用看, 便知道那里困着的正是这个看上去形容疯癫的女人的女儿。 姚姝并没有走进去, 试图去解救那个女人和孩子, 她身后的走廊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那个妖邪回来了。 它的脚步声敲在地上, 有些像是敲木鱼,女人听到了这种声音, 顿时整个人僵了一下, 猛地转头朝着门口看过来。 她看到了那个妖邪走了回来,也看到了抱着手臂,靠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姚姝。 女人再度疯狂地叫了起来, 只可惜这一次就算她的声音没有被阻隔, 她的嘴里也塞了树枝, 呜呜呜的声音简直像是在杀猪, 非常地凄惨,却根本一丁点也勾不起姚姝的怜悯。 因为姚姝知道, 这所谓的妖邪, 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邪。它的身上充斥着浓郁的灵力,他甚至能够独立, 在没有任何符文辅助下,纯粹以精纯的灵力设下结界, 这几乎是修者五境以上修为才能够做得到的。 它不是妖邪,它的本体是佛参木,是木灵。 姚姝甚至可怜它,修行几百年,已经开了灵智。只要在等个一两百年,它能够口吐人言,就能够进入仙山修炼。 木灵之灵,会是多少仙门长老们最喜欢的那种弟子,修为进境最快,因为本体便是极其易吸收天地灵气之物。 可它却轻而易举听信了凡人的承诺,落得现在被仙门追杀的下场。 那个女人看到姚姝面色冷漠地站在门边,对着姚姝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救命。她能够看出姚姝是修真者,她觉得姚姝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屋子里,定然是修为高深。 因此她混浊的眼中,爆发出无尽的希望,让她的嗓音越发的凄厉,哪怕是被堵着嘴,也震耳欲聋。 姚姝听着实在是头疼,她抬手堵了堵自己的耳朵。 那木灵听到了女人的叫声,看到了女人朝向的方向,开始暴躁起来。木灵根本没有修出眼睛,而且姚姝穿了星月甲,木灵根本就看不到她。 它只能暴躁的疯狂地在屋子里面胡乱地砸了一圈,然后朝着炕上的女人的方向走去。 它化身的块头站起来几乎顶着房梁,可是走到女人的身边,它却又缩小成了正常男子的身形。仔细看上去,和门外大树上挂着的那具尸体有些相像。 它爬上炕,抱起了女人的头,它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喊得这么凄厉,为什么总是想要跑。为什么如此排斥它的亲近,明明它完全是按照她说得做的。 姚姝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看着女人在木灵的怀中绝望的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竟然对着姚姝投来了无限的恶意,憎恨。 憎恨姚姝,有能力却不救她和她的女儿。 姚姝微微站直,对上她的视线之后,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微眯,可眼中的神色,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充满了鄙夷。 弹幕发现这个邪物看不到姚姝之后,都替姚姝松了一口气,催促着她快走。 但是也有一部分,想要姚姝救那对可怜的母女,他们什么内情也不了解,就这么看了一眼,就已经对那两个人共情了。 弹幕上甚至有人说,要姚姝将星月甲给这对母女,只要屏蔽了邪物的视线,就能够将这对母女救出去。 姚姝看了这种弹幕之后,笑得非常愉快,她转身走出这间屋子,朝着另一间屋子走的时候问道:“怎么,将星月甲给了旁人,然后让我去死吗?” 好在弹幕失去理智的不是很多,很快有人替姚姝去抨击那个人。 哎哟哟,真是慷他人之慨,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吗? 叔叔走的就慢了那么一步,舍利子还是从你身上掉了下来。 怎么所有的人,都要为了救人而死,才显得伟大吗? 命都一样珍贵,在没有自保能力之下,还想着去救赎别人,要不然你顺着网线爬过去吧。 巴黎圣母院烧了之后,好多圣母无家可归。 …… 姚姝看了一眼弹幕,对着弹幕上帮她说话的人笑了笑,说:“老爷们,你们别急,且等着我一点点将这真相与你们分说。” “就怕到时候你们不会想让我去普度众生了。” 姚姝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门口,站在门外朝着里面听了听,里面有很小的声音。 她抬手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这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木灵,木灵很快放下女人,冲到了这屋子的门口。 它打开门,将那张可怖的树皮脸,对着门里面的弟子们。 姚姝通过木灵的身后,看向了屋子里。 她有料想过这群被困住的人应该非常的狼狈,但是她没有料想到众人狼狈到这种程度。 他们简直被树枝缠成了一个可怕的人球,脑袋挨着屁股的,四脚朝天的,衣衫不整的,甚至还有被树枝拉扯到四肢扭曲的。 不过这木灵倒是很聪明,他将所有人缠在一起,却用佛参木穿透了他们的腹部灵力源头,让他们彻底没有了抵抗之力。 不过修者就算是丹田被破坏,顶多就是修为尽废,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所以这些人用这些奇怪而扭曲的姿势,血糊糊地缠在一起,顽强地活着。 乍一看上去…… 姚姝看了看木灵,又看了看这些弟子们,突然间觉得木灵眉清目秀,这些缠在一块儿的弟子们才像是邪魔。 木灵感知到了有东西闯入,可它找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姚姝。 姚姝慢慢从门外进入门里,门里面的还没有昏死过去的弟子们,却因为丹田被贯穿,无法积蓄灵力,短暂地变成了普通人,因而看到了姚姝。 来了救兵,弟子们自然都非常的高兴,尤其是有一些弟子,认出了姚姝身上的星月甲。看到了姚姝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妖邪搜寻,眼中和另一个屋子的女人一样,爆发出了希望。 只不过姚姝看着他们的视线,她看着她的这些同门们,和看着另一个房间的女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她走进屋子,靠在窗边抱着手臂,满眼的嫌弃。 鄙夷简直要从她的眼中化为实质,将这些姿态狼狈的弟子们再一次地穿透。 但他们好歹脑子还没有被穿漏,不像另一个屋子那个女人一样愚蠢,他们知道救兵来了不能够声张。 因此很快这些弟子,将视线从姚姝的脸上挪开,免得给妖邪指路。 木灵找不到闯入者,在屋子里面砸了一圈之后,就出门去其他地方查看,弟子们见它离开,视线都投向了姚姝,等待着姚姝将他们救出去。 姚姝这时候却没有向前,而是还用那一种散漫的姿态,靠在窗边,看着一众弟子,耸了耸肩,直接开口说道:“都看我做什么,我打不过它的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众还醒着的弟子顿时被姚姝吓个半死,因为他们很快发现妖邪又撞进了屋子。 虽然它根本没有脸,可那一张代替面孔的树皮上的纹路,却在不断地扭动,看上去非常邪恶,也非常愤怒。 姚姝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开口说话:“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是我的声音把它引过来的吗?长长脑子吧,它根本就没有眼睛耳朵,靠的是感知,它感觉不到我,又怎么可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姚姝抬起手,堵了下自己的鼻子:“你们好臭啊,像一堆……粪便。” 姚姝说完了这句话,弹幕上都在哈哈哈笑着叫爽,因为这些人之中,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有一些就是之前声讨姚姝的那些人。 系统甚至也觉得这些人有点活该,但是它很快遏制住了它的“觉得”。它不能任由自己的程序,朝着可怕的,未知的方向偏差。 它是人工智能,它不能变成人工智障。 但是弟子们听了姚姝这话,却纷纷气得气血上涌,他们简直不可置信,姚姝来了,不光不救他们,竟然还这么羞辱他们。 而就在弟子们心绪躁动起伏的时候,他们发现妖邪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逼近了那个最激动的,甚至要开口和姚姝争辩的弟子面前,将一张扭动的树皮脸凑近了那个弟子,用几乎贴上去的距离,把那个弟子吓到失声。 而后很快,它便操纵着树枝,又穿透了那弟子的腹部,彻底将他的内府破坏掉。 姚姝拍了拍巴掌,说到:“你们看,并不是我吸引来了它,而是你们心中的恶意吸引了它。” “你们是不是看到我没有被它打个半死,落到像你们一样的下场,觉得心里特别的不服,”姚姝故意曲解这些现在根本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要吸引到木灵的弟子们的意思。 她说:“你们不希望我来救,你们恨不得我去死,对吧?” 有弟子立刻要张口反驳,但是他的情绪一有激烈变化,那木灵立刻就贴上去给他来了两树枝。 他的口中最终没能吐出什么反驳的语言,而是吐出了血来。 姚姝连忙“好心”道:“快别否认了,恶意是掩盖不住的,你们控制一下。就算恨我,想去赤阁告我的状,想给我扣上一个不顾同门性命的罪,也要等我先把你们救出去再说。” 这些弟子们没有人再敢开口,但是他们哪怕不被树枝穿透也要吐出血来,天知道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没有脑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于救兵产生什么恶意。 可他们连解释都不能。 只能任凭姚姝说什么是什么。 而姚姝自然知道,木灵不是靠什么恶意被催动,它靠的是感知。这些弟子们像糖葫芦一样在他的树枝上穿着呢,谁动一动它当然会发现啊。 但是弹幕上信姚姝的话,他们又不知道木灵是什么,更不可能知道木灵不是被弟子们的恶意催动。 他们现在都在为姚姝鸣不平,甚至有人在劝姚姝不要救他们了,直接一手榴/弹把这些心思歹毒的混蛋全都炸死算了。 系统几乎要停止运行,因为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就算一会儿姚姝真的拿出手榴/弹把这些人全都炸死了,很显然这也是“顺应人心”。 没有比姚姝再可怕的人了。 不过姚姝从来不会大张旗鼓的丧心病狂,她把这些弟子都吓到吐血之后,等到木灵又退出去了,这才走到这些弟子的身边,温言软语地解释道:“我带了救兵,不过要晚上才能够行动,我只是先来看一看你们,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姚姝说:“但是我现在不能帮你们解开,因为我一旦触及这些树枝,那邪物就会感知到我,我也打不过它的,我必须先设法困住它的本体,才能和它动手。” 姚姝蹲在弟子们的身边,近距离的看着他们缠成的人球,有些要压不住唇边笑意,表情看上去有一些扭曲。 可是她开口语调担忧地问:“我怎么没有看到九师妹呢,她去哪里了?” 姚姝说:“门中所有的人听闻了她被抓住,都非常的担心她。大师兄专门去找了赤阁的长老,赤阁长老几乎将半个赤阁的弟子都派出来了,大师兄也专门召回了常年在外历练的高境弟子,耳提面命,要我务必将九师妹平安带回去。” 姚姝说得极其认真严肃,但她说的越是认真,表现得越是焦急,半句不提除了文瑶之外其他的弟子生死安危……让这些无法脱身的弟子,怎一个心灰意冷能够形容。 弟子们有些气血攻心,又吐出了血,他们在门中都是极其维护文瑶的。喜欢文瑶,喜欢到哪怕是得不到她,也希望她幸福,伟大的很。 可一旦牵涉到自己的性命,感受到自己在门中长老和同门之间,跟文瑶相比如何的低贱不值一提,他们还能毫无保留地爱护她吗? 姚姝真的太好奇了,他们会说出文瑶的下落吗? 如果不说,她没能把人救到,和她就没有关系了。 不过姚姝还是低估了这些弟子对于文瑶的爱护,很快有一个自己都被血糊住了眼睛的小师弟说:“文瑶师姐……在后院的菜窖,被单独……关着。” 真是感天动地。 姚姝点了点头,沉着脸站了起来,对众位弟子说:“坚持住,我晚上就回来救你们。” 然后快步从屋子里面走出去,走到后面那个菜窖的旁边,抬手捂住的脸,遮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弹幕都看着呢,姚姝迅速松开了自己的脸,蹲下将菜窖上面的厚棉被和破木头轻轻挪开,露出了一点缝隙。 光线顺着缝隙投进去,姚姝第一眼便看到了文瑶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旁边还有她啃了一半的果子,一看就不是她能摘来的。 她只是脸有点脏,但是身上毫发无损,和那些缠成人球的弟子相比,遭遇简直天壤之别。 凭什么? 姚姝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凭什么她总是这么幸运,总是想得到什么就唾手可得,总是前呼后拥,自己命都快没的弟子,也不会对她生出恶意。 而她姚姝想要的,追随的,无论做了多少,在文瑶的面前抵不上她半个笑意,抵不上她一个撒娇。 就连被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木灵抓住,她也能安然无恙地单独被关个地方。 凭什么呢? 姚姝居高临下看着文瑶,面上的冷意堪比数九寒天的冰霜雪雨,几乎要将整个地窖淹没。 文瑶修为实在是不够,在地窖底下黑漆漆的呆时间长了,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根本不敢迎着光线朝上看。 因此她不知道上面站着的根本不是那个木灵,而是姚姝。 文瑶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妖邪,你是木灵,你本就不是作恶的邪物,你能够好好修炼的。何苦执着于一个凡人?” 文瑶声音很小,听上去也很虚弱,楚楚可怜。 姚姝听了她这番话,却眉梢一跳。 文瑶用手撑着头顶,挡着过于强烈的光线。 “放了我的师兄和师弟们,放了我,”文瑶说:“我会帮你说话的,你相信我,门派中不会处置你的,我保证。” “我有办法帮助你修炼,”文瑶说:“你可以……你可以做我的木灵,我们签订契约……” 姚姝和弹幕都听到了文瑶说的话,弹幕不出姚姝的预料直接炸开了。 姚姝则是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文瑶,语气冰冷地问:“你保证不杀木灵,你凭什么保证?” 姚姝说:“你问过已经被木灵杀掉的那些同门的阴魂了吗?” 她的声音太冷了,冷到阳光都没有了温度。 文瑶听到了姚姝的声音,猛地一怔。而后双手都挡在额前,迎着光线向上看去,眼睛慢慢张大,那眼中分明带着些恐惧和难以置信。 但她很快恢复,“高兴”地喊道:“大师姐!你来救我了!” 这声音不可谓不大,姚姝冷笑着看她。连刚才那些弟子都知道见到救兵不要喊叫,文瑶可真是个好师妹。 果然很快木灵便被吸引过来。 弹幕早就猜测文瑶是个白莲花,这一会儿终于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证实她要害姚姝,都在疯狂地骂人。 好多都在刷,让姚姝直接一炮,把她轰上天。 系统实在是害怕姚姝顺应人心,忍无可忍跳出来警告说:文瑶是女主角,抹杀之后世界即将崩溃。已经禁言145位,踢出房间654位,为了和谐改造,请弹幕理智发言。 弹幕又在齐刷刷地刷系统人工智障。 也有一部分担心姚姝被发现。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星月甲乃是阙南炼器的巅峰作品之一。 它能够屏蔽一切有灵生物的窥知,木灵根本看不到姚姝。 它只是发现了它盖好的地窖被掀开了,那里面关着的它准备吞下进境的“果子”,差点就跑出来了。 而在四周没有发现什么闯入者,木灵迅速把地窖又盖上了。 文瑶发现姚姝只是站在木灵的身后,根本没有同它交手,也没有救自己的意思,而地窖就要被盖上,她顿时疯狂叫起来,那样子,倒是和屋子里面那个女人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姚姝找到了所有被困的人,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再多留,很快回到了村口的树林。 弟子们的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冯任上前询问姚姝,“大师姐可打听出什么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姚姝点了点头,说:“我们要入夜的时候再动手,这一次要对付的根本不是什么妖邪,是佛参木的木灵。” “所以一切驱魔镇妖的手段都没有用,”姚姝说:“它的修为起码有灵体五境巅峰,已经能够仅凭纯灵力设下结界。” 方奇正闻言表情微变,说:“怎么会是木灵,若当真是开了灵智的木灵,怎么会入人间作恶?” 他们身后站着的弟子也说:“对啊,木灵开了灵智,怎么不入仙山修炼?” 姚姝微微勾了勾嘴唇,说:“那自然是被人提前召出来的,它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呢。” “我们晚上先寻到那木灵的本体,”姚姝说:“等制服它的本体,在同它交手,我们才会有胜算。” “至于到底木灵这样稀有的灵体,因为什么不入仙山,反倒入了人间……等到晚上救了人,我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众弟子虽然都很疑惑,却没有再问,姚姝要他们继续打坐修炼,对他们说:“到夜里,只管听我的,我已经寻到了它的本体所在。无需着急,被它困住的那些弟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生命危险。” 众弟子听令去修炼,姚姝却去了村尾,到了今天白天就已经听到的瀑布边上。 弹幕上还在兴奋地讨论,还在言语讨伐文瑶和那些弟子们不值得救,姚姝对弹幕说:“我觉得身上有一些脏,准备洗个澡。” 姚姝笑着说:“你们快去吃午饭,吃了午饭之后我就重开直播了。” 她说完,便开始飞快地脱衣服,系统自动检测,到了她仅剩一件中衣,领口大敞的时候,直播就已经关闭了。 姚姝还真的朝着瀑布下方的水潭里面走去,现在虽然是人间山花遍地的五月天,但天气还没有彻底转热。 这个时节泡冷水,寻常人是受不了的。但姚姝是一个修者,这种程度的水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运转了体内的灵力,迅速抵御了水中的寒凉,她身上冒出的缭绕的热气,从她湿漉地发朝着她的眉宇间蒸腾。 系统知道姚姝这是故意将直播关闭,更无奈的是它根本无法修复这个bug。 直播间必须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姚姝也根本不拐弯抹角,直接问系统:“那么多人对文瑶痴迷,就连木灵都对她另眼相看,大师兄那么酷烈的性格对她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文瑶身上也带着系统,对不对?” 姚姝问出这句话之后,饶是系统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类的情绪,也震惊到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它觉得姚姝能够猜到隐藏剧情已经不得了了。 谁想到她上辈子很多的记忆全部被抹掉,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在她还带着直播间,各种条条框框的约束,不能肆意妄为,不能够暴露本性的前提下——她居然和上一世一样,她再一次猜测出了文瑶身上的异样。 区别是上一世她猜出的是文瑶身怀能够迷惑人心的异宝,而这一次,她因为绑定了系统,直接猜出了文瑶身上的是系统。 系统CPU运转过快,卡顿了好一会儿。 这才简短地回答姚姝:“是。”。 姚姝面上有惊讶一闪而过,但更多的是了然。 她不知道系统设定不能对宿主撒谎,她刚才的问话纯粹是在诈系统。 没想到是真的。 “她的系统是做什么的?也有直播吗?总不会也是改造系统吧,我并没有在改造系统的空间找出迷惑人心的技能。” 姚姝接连问了一大串,系统沉默片刻回答道:改造成功之前,系统并没有权利告知宿主隐藏剧情。 “原来这些都是隐藏剧情,隐藏剧情是我的记忆部分……那也就是说我上一世也猜出来了?” 系统:“……”主系统妈妈,把我回收吧人类好可怕。 姚姝问了很多的问题,系统挑拣着能透露的一些回答。而它的设定是不能说谎,回答一个是或者不是,也已经给姚姝透露了太多。 姚姝面上带着笑意,她趴在水潭边上,朝着自己的身上撩水,眼珠转来转去,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反正系统真的怕了她了。 不过还没等系统死机,它就收到了提示。 而后系统第一次播报:“根据检测,憎恨值下降半颗星,目前还剩两星半,请宿主再接再厉。” 姚姝撩水的动作一顿,而后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眯眼看着自己水中的影子笑,问系统:“空间憎恨只是我的?” 她才想通为什么大师兄和阙南,包括门中的那些弟子,都是为什么对文瑶欲罢不能,恨意值就下降了半颗星,这实在是太好猜了。 系统想吞个手榴/弹自爆,它在主系统空间的主机散热孔也没有姚姝的心眼儿多。 “是我的倒也对,阙南那样的人他会恨谁呢?……”姚姝自言自语,她甚至怀疑阙南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恨。 “也不全是你的。”系统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姚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那就是我们两个加一块的恨意值是三颗星,”姚姝说:“文瑶的系统到底是做什么的,起码这个你要告诉我。” 姚姝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看过直播改造的相关条例,要保证改造直播的公平、公正和公开,可是现在她的系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 姚姝说着在那些直播条例当中看到的规则,“她的系统威胁到了我的人身安全,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心理健康,我知道这在另一个世界算是精神损失。” “这是人身伤害。” 姚姝说:“你作为我的系统,自称是来自星历三千多年的高科技,却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到我弱小的心灵,你这样是违反直播条例的,我可以举报你。” 系统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它一定会在今天反复地死去无数次。每一次都是被姚姝蹂/躏致死。 最后系统看到姚姝真的要投诉,只能说:“万人迷系统!”。 “她的系统的作用是万人迷,”系统用卡碟一样的机械音,表达了它此刻的虚弱,“还有检测灵力和辅助他人修炼的作用。” 姚姝抬手将水撩起来,水珠在阳光之下呈现出五光十色,再砸进水中。 “万人迷……”姚姝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啊。” 系统现在一看见姚姝笑,就感觉自己要中病毒,催促姚姝:“快点开启直播,主播除了正常休息之外,是不能够长时间离线的。” 系统说得合情合理,但是姚姝现在根本不上它的当。 “怕什么?”姚姝问系统。 不过她很快又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哦,我知道了,她的系统比你厉害多了,是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以后还是绕着她点走吧。” 系统绑定过那么多任宿主,见过了太多人心狡诈,它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激将法,空间的古代兵书当中都明明白白写着呢 但它这一刻还是被姚姝激的上头了。 “怎么可能!万人迷系统早就已经过时了!已经过时了1000多年了!” 系统说:“它是星历1542年的系统,第三代,而我是星历3000年,虽然功能不同,但我是第354代!” “我带的直播,是整个主系统空间最先进的,她的系统只能卖一些魅惑人心的药水,检测一些灵力,最厉害的不过增加一些幸运值。我的直播间,连打赏的热武器都能直接用!” 系统咆哮了一大堆之后,发现姚姝笑得更灿烂了,它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就死机了。 姚姝没有再召唤系统,她今天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需要好好地消化消化。 而且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姚姝在自己的衣服里面,把阙南给她的长老玉牌拿出来,运起灵力灌注其中,和阙南对话。 玉牌很快亮起来。 “你在做什么?”她对着玉牌直接说道。 弟子们之间的玉牌是可以显示一些字,需要用灵力书写,长老玉牌直接说话就可以了。 那边好一会儿,才有回音,阙南的声音低低地从玉牌传过来,赛过姚姝耳边泉水叮咚的清越。 “躺着。” “等我回去了,就带你去百兽崖玩儿。”姚姝甚至能够想象出阙南现在的样子。 阙南没有说话。 姚姝继续说:“我找到文瑶了,也找到其他的弟子了,不过还没有跟木灵正面交手,文瑶没有受伤,被木灵当成口粮给养起来了,还有木灵果吃呢。” 姚姝知道文瑶是因为万人迷系统,才让这么多人惦记她,不光恨意值下滑了半颗星,连提起她的语调也没有那么阴沉了。 如果一切是毫无缘由的,姚姝只能无能狂怒,那么姚姝必然满心都是恨意。 可她现在找到了症结,那么接下来只需要设法拔除就好了。 因此姚姝的语调带着一种让阙南诧异的轻快。 “你还有最后一点反悔的时间,”姚姝对阙南说:“就到天黑之前,你如果想相好了,就给我回应,我救她。” “如若不然……”姚姝故意没有再说下去。 她等了一会儿,阙南也没有回音,但是玉牌还亮着,证明他还拿着玉牌,以灵力灌注其中,只是没说话罢了。 姚姝看着玉牌闪烁了一下,很快又亮起,但是那边依旧没有话传过来。 姚姝也不吭声,就只是看着玉牌笑,看着玉牌明明灭灭好多次。 她的心情一点点上扬,这种单纯的快乐,和她跟仙兽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水中的波纹随着水流滚动,她看不见自己笑得多么单纯好看,神情动容。 她突然间对着玉牌开口道:“阙南,等我了结了一些事,取回了元冥融血芝,治好了你的腿,我们就一起下山去吧。” 姚姝从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她几乎不可自抑地说:“我们找一个地方隐居,做一对散修好不好?” 她说完之后,就一直屏息,在等着阙南的回答。 阙南那边久久无言,一直等到玉牌灭了,并且再也没有亮起。 姚姝的表情逐渐阴沉,扭曲,最终狠狠地将玉牌砸进水里。 掌心灌注灵力,狠狠朝着水中砸,直到她把这一片水潭砸得浑浊不堪,她才湿漉漉地上岸,将玉牌给捞出来。 收拾满心的阴鸷,穿好了衣服,直播自动开启。 弹幕都在和姚姝打招呼,但是姚姝的神色因为阙南听了她那番话之后突然失联,彻底崩了。 她看上去面色很差,系统切换回娃娃音播报:“恨意值上涨半颗星……半颗星……半颗星……半颗星……”。 “现在的恨意值为四星半……请宿主继续……”系统没有说后面努力两个字,它觉得姚姝再努力一下,恨意值就满星了。 弹幕也都懵了,他们刷得都要黑屏了。 他们发现了憎恨值的下滑和上升历史记录,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有人偷看我们叔叔洗澡被逮住了吗? 叔叔的脸色好难看啊…… 有点可怕,恨意值怎么会突然增加这么多呢? 就是啊,难道……刚才叔叔和南南联系了吗?! 那也不至于隔这么远突然涨了这么多呀。 抱抱叔叔,她的嘴唇都青了,肯定很伤心。 …… 姚姝是气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阙南不会回答她那种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姚姝是因为文瑶喜欢阙南,才会冒名顶替和阙南结为道侣的,她不过是玩玩罢了! 她为什么会生出想要和阙南归隐山林的想法? 因为他表现得太乖,太呆,像仙兽吗? 姚姝自嘲一笑,心想阙南不回答不是更好吗?她今晚上就来试一试,有万人迷系统的人会不会死! 弹幕都被姚姝这样子吓着了,而他们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就只能乱猜。 姚姝不理会他们,震落了身上的水珠,就去和弟子们汇合,等着天黑。 全程脸拉的能落在脚面上,并且在山中用灵石设下了结界,练起了剑。 这一片儿山头被摧残了一个下午,姚姝方圆十几丈都被她夷为平地。 围观的弟子们拍手叫好,个个眼中满是钦慕。 而这时候,阙南袖口里捏着通信玉牌,被抬到了灵影大殿,正和门中长老商议着白杨秘境即将提前开启的事情。 他是在被步辇抬着下山来灵影大殿的途中接到姚姝的通信,姚姝说出那样的话,阙南被她吓了一跳,他一路上都在找机会给她回应。 可是……门中高境弟子在灵影大殿之前齐聚,来接他下山,给他抬步辇的人里面有瞿清。 姚姝的话从玉牌中传出来,瞿清那边一晃,阙南又因为心惊,没有拿住手里的玉牌,就掉地上了。 虽然有弟子很快给他捡起来,但是已经到了灵影大殿,他没法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姚姝回信,他怕姚姝突然冒出一句要跟他睡觉的话来。 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得阙南坐在大殿之中,头顶都要着火了。他太了解姚姝的性子,她从没有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他不回应……她会发疯的。 她霸道的就连欺负他的时候都不许他忍着不出声。 阙南不敢想象她没有得到回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长老们的论调又臭又长,外面天色彻底黑透了,也没有商量出个什么。 阙南实在忍无可忍,开口道:“你们商议出结果再通知我,我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去。” 众长老愣了下,看着阙南的眼中露出了各种惋惜,毕竟他之前的修为和现在变成废人一对比,属实太惨烈了。 但凡是求仙问道的都受不了这种打击。 长老们开始出声轮番安慰:“等到太微掌门回到山中,定会为你寻到治愈经脉之法,阙南长老,你要控制心绪,免得横生心魔。”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阙南看着外面天色,面色越来越急,但好歹维持着表面风度说:“诸位的话我记下了,快些送我回青澜苑吧!” 众长老见他的样子实在不舒服,也不再多言,迅速派了弟子送他回青澜苑。 阙南回到青澜苑之后,坐在床上第一件事儿就是将送他回来的弟子支出去。然后慌张掏出玉牌,以灵力灌入其中,和姚姝通信。 只不过他没联系上姚姝,姚姝将他的通信切断了。 极品玉牌之间,两个人同时以灵力灌注于玉牌,便能直接千里传音。可是若是一方发现玉牌亮了不灌注灵力,就根本无法传音。 阙南急得出了一身热汗。 而彼时姚姝确实发现玉牌亮了,可她却根本没有理的意思。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因果(你们难道就不好奇...) 姚姝不管玉牌一个劲儿地发亮, 她已经带着弟子们找到了这荆河村的山神庙。找到了佛参木木灵的本体所在。 这村子里面的山神庙很显然专门重新盖过,香火也不断,里面的贡品瓜果都很新鲜。不过这座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 只有一个常年受供奉的佛参木供桌成就了灵体。 信仰力便是人族的生机之力。世世代代经年日久地供奉和信仰, 是能够养出真的神明的。 如果再过个几百年, 这个小小的山神庙被村民们一直供奉下去, 那么到最后说不定真的能够养出一个佛参木木灵所化的山神。保佑这一方水土。 只可惜还未等这佛参木的木灵化为人形, 它才刚刚生出了灵智, 便听信了人类的祈求, 幻化出形体去满足人类的欲望。 可人类的欲望, 又怎么会是一个根本什么都不懂的灵体能够满足能够明白的? 姚姝上一辈子已经唏嘘过了, 这一辈子便再没有了替这个木灵可惜的心情。 杀了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不是被蒙蔽。 天道轮回, 姚姝从踏入仙门的第一天开始, 就明白这个道理。 姚姝并没有给弟子们解释什么,她只是带着弟子们围绕着山神庙布下了阵法。 因为佛参木的木灵并非是妖邪,诛邪阵根本不会起作用, 所以姚姝带着弟子们布下的是困灵阵。 姚姝将弟子们安排分别守在困灵阵的阴阳两门, 无论这灵体的神魂还是它的本体, 今天都逃不出这困灵阵。 姚姝自己则是进入了困灵阵之中, 方奇正和冯任提出要跟着姚姝,被姚姝拒绝了。 “你们两个留在阴阳两门上面守着, 无论它的本体变化成何种模样, 哪怕是草木或者是飞虫,也绝不可放出困灵阵。” 方奇正和冯任只好领命守阵, 姚姝自己来到了山神庙门前,查看了一下现在依旧毫无所觉的佛参木木灵本体。沿着供桌看到了上面画着的招灵符咒。 阵法悄无声息地开启, 这一方小天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惊动今夜村内的村民。 姚姝懒得进屋去放地/雷,直接兑换了手榴/弹,她问系统:“你确认这个东西扔出去了,我根本不用躲避吗?” 系统没等回话,弹幕上便已经开始替姚姝解释。 放心吧叔叔,直播弹幕里所有热武器的攻击,对于改造对象都是没有伤害的。 对呀,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它们非常智能,不会反噬主人。 你身上有屏蔽啦,叔叔放心玩! 体会一下高科技的魅力吧! 搞起来,搞起来! …… 系统也回答到:请宿主放心,改造直播开启的时候,系统会保护宿主的人身安全。 姚姝这才点了点头,然后按照说明书,将手榴/弹拉开,朝着山神庙里面一扔—— 然后姚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弹幕上之前将这些热武器夸得天花乱坠,姚姝心里其实是不屑的。修真者修到极境可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共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 还有什么比这更厉害呢? 但是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领略到了高科技的力量。 修行非常苦,修道极境需要摒弃一切做人的七情六欲。否则一步一心魔,就算不死在天雷之下,也会死于心魔之手。 甚至有大能修者的心魔会化为人形,为祸人间。 而修者能力的强弱,完全取决于他吃了多少苦。天生灵体一日千里的人少之又少,那些能够震慑四方的能力背后往往代表的是异于常人的坚持和自苦。 但科技不同。 姚姝扔了一个手榴/弹,然后听着耳边响起如天雷贯体一般的炸雷声,紧接着面前火光大盛,小小的山神庙登时分崩离析。 姚姝看着火舌气势汹汹朝她舔来,忍不住抬起手臂运起灵力要去抵挡后退。 但是正如系统和弹幕所说,这些热武器伤不到她。她的面前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火舌即将将她包裹其中的时候,火舌突然间如同魂体穿透实物一般,从她的身体穿过。 姚姝被大火包裹,心惊肉跳,但围绕着她的火光却毫无温度。像一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蜃魔幻影。 等到大火与浓烟冲天而去,小小的山神庙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而佛参木木灵猝不及防遭受了重创,不再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供台,从废墟之中爬出来,化成了人形木头。 姚姝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兴奋的手指都在发抖。一个手榴/弹而已,就已经可以媲美五境长老的全力一击。 而她空间的手榴/弹多到姚姝根本数不清楚。 现在她终于相信了系统说的,她的系统比文瑶那个系统高级多了。万人迷算什么?能够帮助他人修炼又算什么? 根本不用修炼,只需要将她空间中的热武器随手一丢,就能够达到这种雷劫一般的攻击效果,这简直逆天。 那木灵骤然被攻击,人形仰天竟然生生撕裂出了一张嘴,发出了非常可怖,像某种深渊猛兽一般的咆哮声。 接着迅速朝着姚姝攻击而来—— 姚姝半点都没有被火给烧到,但她整个人几乎要自我焚烧起来,她实在是太兴奋了。 那木灵的速度极快。姚姝也迅速收敛心绪,朝后躲避,她并没有跟木灵交手的意思,甚至都没有从空间中取出重剑。 而是又在系统空间兑换了两个手榴/弹,一手一个,索性站在那里不动了。 等到木灵将一只手臂幻化成足有两人合抱粗大树树干一般的拳头,朝着姚姝狠狠迎面砸下来的时候——姚姝将手榴/弹的拉环用嘴轻轻地咬下来,面上露出灿烂的笑意。 松开手。 “砰砰!”两声密集地连声炸裂,令人无法直视的火光如同轰然爆出的灵流,将姚姝和木灵包裹其中。 不过很快火光散去,木灵再一次发出了咆哮,它幻化出的手臂和半个身体被炸飞。尖锐的木片擦过毫无防御的姚姝侧颈,将她的颈项划出了一道血痕。 姚姝抬手摸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血迹。 心想原来这些武器本身不会伤害她,但炸飞的东西,是能够伤到她的。 那木灵不敢再轻易上前攻击,不断地围绕着姚姝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 不远处守阵的弟子心急如焚,也心惊肉跳。 他们离得稍远些,没有看出姚姝是怎么出手攻击。只看到那木灵在试图攻击姚姝的时候,姚姝身上爆出的强大灵流。 那绝对不是三境巅峰修者能够发出的攻击。姚姝甚至都没有祭出重剑,她的修为何时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这已经能够比肩门中长老了! 难道是阙南长老炼制出了什么能够储存强大灵力的新型法器?可若是这种法器现世,必将轰动整个修真界,弟子们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他们看到姚姝终于拿出了重剑,和那木灵缠斗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突然又传来一声灵流爆裂。 火光大盛之后,那木灵又被炸断了幻化的手臂。 它疯了一样想要逃走,但才飞身而起,就在触及了困灵阵的时候,被困灵阵爆出的灵光狠狠压向了地面。 接着又“轰”的一声,它正好砸在了姚姝看准时间放下的地/雷上面。 地/雷也挺好用的。 姚姝从空间当中兑换出了火箭/炮,在木灵被炸的在地上翻滚爬不起来的时候,姚姝虚心的和弹幕请教,虽然她看了说明书,但是这种东西她真的不会用。 这个东西就没有手榴/弹扔得那么准,至少姚姝不太会对准。然后又是一阵通天彻地的炸裂声,姚姝这一下没能炸到木灵,而是直接将困灵阵给轰出了一个大洞。 她没有防备地被后坐力撞击的肩膀剧痛直接坐在了地上,但是看到了困灵阵上面的大洞,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完全愣住了。 困灵阵是专门用来困住像佛参木这样作恶的灵体,还有修真界中熬不过心魔堕仙入魔的修者的。 哪怕姚姝的修为并不算高,她布下的困灵阵也足以困住七境以下堕仙的修者。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盘璧山高境弟子在守着困灵阵的阴阳两门。他们不断地加固着困灵阵,就算是真的对上了七境之上的堕仙,杀不得也至少是能够拖住的! 可这空间兑换出来的火箭/炮,居然直接将困灵阵轰了一个大洞—— 虽然困灵阵肉眼可见的在修复着,可是姚姝的认知也和这困灵阵一起被轰了一个大洞。 仿佛世界观原地重组。她根本不敢想象,能够随随便便制作出这种武器,系统来自的那个星历三千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难不成那个时候天道已经无法掌控轮回生死,人人都是神仙吗?! 姚姝被震碎的三观还没等收拾起来,那木灵本体发现她竟然在交战途中坐在那里,神思不属。寻到了机会,它再度积蓄力气,用它仅存的灵力幻化出了一把木剑,朝着姚姝刺来—— 姚姝脸上兴奋的神情,因为看到了火箭/炮的威力,反倒沉下了一些。 她神情有些木然的看着木灵朝着她攻击来。 她从系统空间拿出了一个手榴/弹,还没等扔出去,那木灵突然间被姚姝身侧的长老玉牌上面爆出的灵光给弹飞了。 姚姝的手榴/弹也看准时机扔了出去,还没等那木灵落在地上便又将它给炸飞了。 木屑四散,在半空中有些直接化为了烟尘。木灵的本体急剧缩减,木灵终于彻底砸在地上,丝毫没有了还击之力。 它犹如失去了四肢的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慢慢缩小。 而姚姝这个时候从地上站起来,将从空间弄出来的肩扛式火箭/炮又收了回去。 这一场上一辈子姚姝差点去掉半条命的仗,胜得实在是匪夷所思。空间弹幕疯狂地再刷,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问姚姝的感受。 姚姝没有什么感受……她整个人都非常地麻木。 她到现在才意识到系统的厉害之处,和这些弹幕上的“老爷”是真的老爷。 她快步走到了还在地上翻滚的,只缩小成半臂长的木灵本体。抓起来之后直接以灵力幻化成锁,将木灵的本体彻底封起来,然后放进了储物袋中。 这时候守着困灵阵的弟子们,也终于敢离开阴阳两门。他们迅速朝着姚姝跑过来。 “大师姐,你没事吧!” “大师姐,刚才是怎么回事……”。 “大师姐……”。 弟子们关切的声音不绝于耳,姚姝拍了拍储物袋,对他们说:“木灵的本体已经抓住了。它的化身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救本体,我们必须马上去营救弟子。” 众位弟子都是满腹疑惑。刚才那砰砰炸裂的强悍灵流到底是不是姚姝发出来的? 他们倒是有人在“灵光炸裂”之中,看到了姚姝手中拿着的形状怪异的东西。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姚姝的法器,他们的认知当中,没有法器能发出那么强悍的灵流。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那炸裂的灵火,是来自姚姝。 但他们都没有再问,迅速跟着姚姝御剑腾空,朝着那木灵霸占的那户人家飞去。 众人一落在这户人家的院子,就听到妇人的凄厉的惨叫声。这声音姚姝比较熟悉,是来自那户人家的那个女人,在村外。 许多村民都亮起了灯。这惨叫的声音每一夜都响彻整个村子的上空,可今夜这声音好似就在他们的门边路过。 她在不断地求救,求着村民出来救救她。 可是没有村民敢出来查看,这个妇人就这么被树枝捆着,被木灵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化身,朝着村外拖去。 它试图带着这个妇人逃跑。 可是本体已经被抓住了,它又能跑去哪里呢?它根本就不应该还有逃跑的能力! 姚姝的面色变得很冷,是谁在帮助木灵逃走,答案显而易见。 姚姝并没有去追木灵的化身,只是派了两个弟子追过去。 她要方奇正和冯任赶快进屋去查看弟子们的状态。 姚姝则是站在院子里面,将木灵的本体拿出来。她张开了手掌,她手腕上一直缠绕着的毒魂,便如流水一般淌进她的掌心,迅速变为了一把匕首。 姚姝抓着毒魂,站在庭院之中,直接将毒魂插入了手中木灵的本体。 正在带着妇人和她女儿逃窜的木灵,便立刻停住,树枝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那个惨叫的妇人感觉到被松开,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她抱上了自己的女儿,倒也还算聪明,知道是这妖邪不敌修者才会跑,所以直接朝回跑。 很快碰上了被姚姝派去营救她的弟子,将她带回村里。 而方奇正和冯任冲进屋子里面的时候,所有的弟子都已经被解救下来了。文瑶正拿着伤药在喂弟子们呢。 而方奇正和冯任却在看到他们已经被解救之后脚步猛地一顿,文瑶这个时候听到了脚步声转过头,眼泪登时唰地流下来。 “奇正师兄,你们来了,你们终于来救我们了!” 文瑶似乎终于不用再强忍 ,喊完了这一声之后,便白眼一翻,朝着地上软倒。 可是方奇正和冯任,确谁也没有上前去扶一下。他们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弟子,还有见到文瑶软倒,便立刻不顾伤处冲上来扶她的弟子们,眉头紧皱。 “你们怎么会被放开的呢?”方奇正问道。 不顾伤处来扶文瑶的那个弟子,立刻便说道:“是文瑶师妹救的我们!” 这个弟子冷笑道:“你们来的还真是够‘早’的,如果不是文瑶师妹的话,我们今天全都会死在这里!” 冯任忍不住笑出声:“是文瑶师妹救的你们?她是怎么救的你们?靠昏倒吗?还是和木灵达成了什么交易?” 方奇正面色越来越冷,但是地上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失了智一样。被他们从屋子里面带到了院子里,看到若无其事站在那里的姚姝,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口出恶言。 “你们乱叫什么?!” 和文瑶一起布阵的弟子有人忍不住,替姚姝说话:“若非是大师姐带着我们布阵截杀木灵的本体,将木灵的本体捉住,就凭你们能够脱身?” 两边的弟子和姚姝脑中的弹幕隔空撕得非常疯狂。 姚姝却一言不发。她站在那里,手中抓着毒魂的匕首,并没有直接挖出木灵本体的灵丹。 姚姝在等着。 很快派去追木灵化身的两个弟子跑了回来,将妇人和她的女儿一同带了回来。 这妇人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连忙对着众人道谢。蹲在地上叩头叩了一圈,唯独越过了姚姝。她看向姚姝的眼神甚至是带着憎恨的,因为之前姚姝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 不过姚姝并不在意。弹幕之上疯狂地为姚姝鸣不平,跟姚姝一块的弟子也在为姚姝解释,姚姝却还在等。 她在等木灵的化身回来。 果然没过多久,那妇人再度尖叫一声。 她迅速抱着自己的女儿躲到了一众修者的身后。颤着手臂指向了大门边上,歇斯底里地喊道:“那妖邪!那妖邪又回来了!快杀了他——” 跟着姚姝一块儿的弟子全都戒备,抽出了长剑,姚姝却抬起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受伤的弟子根本无力起来对战。但是他们也都戒备的靠到了一起,将昏死的文瑶围拢在中间,呈现保护之态。 “快杀了他呀杀了他——”。 那妇人还在喊,姚姝非常纳闷儿,她为什么整天整夜地喊,却嗓子不哑。 她喊得非常的癫狂,披头散发,面容扭曲。 而木灵的化身并没有嘴,它根本连像本体那样疯狂地咆哮都做不到。 它几乎维持不住人形,需要靠着许多树枝来支撑才能够站立。 它站在大门口面对着众人。而它的头却在对着妇人的方向。 哪怕它脸上根本没有任何人类的表情,姚姝也能够从它扭动的树皮上面,看出它的悲伤和绝望。 两方一直除了疯狂叫喊的妇人之外,谁也没有动,在无声的对峙。 跟着姚姝来的弟子们不会质疑姚姝的决定,因为姚姝现在手上正拿着木灵的本体。 姚姝手中的毒魂匕首刺入它的本体之内。姚姝只要轻轻转动匕首,挖出灵丹,木灵便会立刻死去,它的化身自然也会跟着分崩离析。 可是姚姝并没有立刻挖出木灵的灵丹,而是慢慢地将毒魂匕首抽了出来。 木灵的化身猛地颤了一下,终于勉强维持住了人形,那些用来支撑它身体的树枝缩回了地底。 众人见到这一幕,除了跟着姚姝来的弟子们没有什么反应之外,其他的受伤的弟子,包括那个妇人都看出了端倪,矛头瞬间便指向了姚姝。 那个妇人拢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大着胆子冲到姚姝不远处,却不敢靠近,她又后退了一点。 她尖声质问她:“杀了他,为什么还不杀了他?!我认得你,你就是白天那个见死不救的女修!你居然还让他恢复,你到底是何居心?!” 护着文瑶的那些弟子们也有人出声附和。但是很快被姚姝带来的弟子们以长剑抵住了脖子。他们立刻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一般,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姚姝看着连靠近她身边都不敢的妇人,慢慢地勾唇笑了笑。 姚姝的笑十分的意味深长,直接笑得妇人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又朝后退了两步。 姚姝仔仔细细打量了妇人,见她虽然头发蓬乱,表情扭曲,形容脏污,但是眉目能够看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片刻之后,姚姝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她提高了一些声音,环视过所有的弟子,对着众弟子说道:“既然是下山历练,收妖除魔,那就必定要知道前因后果。”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不明因果如何能胡乱杀人?” “你们放心,它已经失去了所有攻击的能力。它的本体在我的掌控之中,它已经伤不到任何人了。” 姚姝说:“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它哪怕是跑了一个化身,至少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它为什么会回来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不喜欢她!(一命换一夜,你别想反悔!...) 不光弟子们好奇, 连带着弹幕都已经要好奇死了。 可是妇人听了姚姝说的这番话,面色却猛地一变。 她要开口说什么,可是接触到姚姝看死人一样冷若冰霜的眼神, 嗫嚅着根本不敢开口。 “对呀, 它都跑了, 是为什么会回来?”冯任忍不住问道。 冯任简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姚姝嗤笑了一声, 侧头看向那个妇人。 “那就要问你了, 你说它是个妖邪, 可它明明是一个木灵。” “它的本体是佛参木, 就是那村子里面、山神庙里面放贡品的桌子形成的木灵。” “世世代代供奉的香火让它生出灵智, 它本应该是再修行个百年便能够入仙山修炼的。” 姚姝看向了那些受伤弟子惊愕的神色,又质问妇人:“你说说吧, 它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妖邪跑到你们家来。杀了你的丈夫, 却没有杀你和你的女儿,而是鸠占鹊巢,想跟你过日子呢?” 妇人嘴唇颤抖, 不断地后退,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木灵, 摇头道:“我不知道……我, 我怎么知道!” “他杀了人啊!他杀了那么多的人,你们快把他杀掉!” 那木灵听了妇人说的话, 朝着院内迈了一步, 那妇人顿时又发出可怕的叫声。 众人下意识戒备,武器全都对准它。 只有姚姝一动未动, 继续盯着妇人不放。 “敢做不敢说,上盘璧山求助却瞒报, 你真的以为仙门弟子们……是能够任由你戏耍的吗?!” 姚姝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裹挟着一些威压。 姚姝这一声让受伤的弟子胸口一闷。那妇人直接被她的威压压地跪趴在地上。 “你以为你做下的事情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吗? ”姚姝说:“山神庙中的供桌上面画的招灵符,是哪个妖□□给你的?嗯?” “是谁告诉了你,这佛参木所制的供品桌已经成了灵体,能够召唤出来替你完成愿望?” 姚姝继续说:“你以精血将这供桌中的灵体强行召唤出来,你对着它许下了什么愿望?你敢说吗?” 那妇人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团,眼泪和鼻涕糊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女儿疯狂地摇头。 一众弟子闻言表情各异,但是纷纷看向了那个妇人。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起因,居然是这个妇人自己画了招灵符。 这种邪术通常都是一些在人间行骗的道士,招来一些修为浅薄的灵体骗人用的术法。 这山野村妇是从何处学来的? 姚姝转头看向了那个木灵化身,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一颗丹药,扔到了木灵的脚边。 “你把这颗渡灵丹吃下去,能够助你短暂地化为人形。你的罪名已经定下了,杀人偿命,天道不容。” 姚姝说:“但是你有什么话可以亲口说出来。” 那个妇人闻言根本不敢抬头。弹幕之上疯狂地在讨论着,猜测着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个木灵低头看了一下脚边的丹药。 它并没有嘴,但是很快有树枝从地底伸出来,将那颗丹药拖入了地下。 接着众人便看到那木灵身上灵光环绕。姚姝说得没错,它确实是灵体,因为只有灵体才能够受用渡灵丹。 很快,那个木灵黑漆漆的斗篷之下,树皮覆盖的脸上,那些扭动的树皮一寸一寸地脱落。 一众弟子都抬起头看过去。就连那个涕泗横流、悔不当初的妇人,也抬起头朝着木灵看了过去—— 树皮脱落之后,木灵彻底化为了人形,他的眉目清秀非常,但他的神情却非常的悲伤。 他抬起头看向了妇人,他的眼中流出了如人类的眼泪一般,浅绿色的汁液,他在哭泣。 他看着那个妇人,他张开嘴,第一次发出声音口吐人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是你同我说,要我杀了你的丈夫,将他开膛破肚,剜目掏心。” “是你同我说,你想要一个能够永远陪伴你,能够替你分担家中活计,不打骂你,待你和女儿都好的丈夫。” “你说……你不在乎我不是人,只要我能完成你的愿望。” “我都已经做到了,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木灵的声音非常的空灵好听,可是他字字句句犹如泣血。 那妇人看着木灵化为人形的样子,完全愣住。但是面对着木灵的质问,她却在疯狂地摇头。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有要你去杀人!何况你根本就不能化为人形……我,我害怕!” “是你要我去杀你的丈夫,整整十年,你一共说了六千三百遍,你想挖出他的眼睛,惩罚他有眼无珠。” “你想扯开他的心肺,看看是黑还是红。” “你以血为誓,招我出来。我为你做到了。你答应,无论我什么样,都会爱我,陪伴我。可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杀我?” 木灵向前走了一步,执着的又问一句:“你为什么不遵守承诺?” “因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你还杀了人,你杀了人就挂在大树上呢!”那妇人抱着自己的头,她不断地后退,根本不敢看向木灵。 木灵看着她的样子,表情从悲伤慢慢恢复成一片木然。 他又看向了姚姝,然后开口说道:“我并不想杀人。” 他说着,身上灵气已经开始消散,他的皮肉再度生长出树皮,眼看着便要再度变成一个木头人。 姚姝开口问他:“我制住了你的灵体,你本应该无力逃脱,是谁帮了你?” 木灵朝着那群受伤的弟子围拢着的文瑶看去,众人的视线也都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昏死的文瑶。 不过木灵最后摇了摇头,姚姝还要再问,木灵却已经重新变为了木头人,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姚姝表情十分阴沉,木灵竟然也不肯揭穿文瑶。 但其实木灵就算是揭穿了文瑶,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姚姝知道,文瑶之所以能够帮助木灵,是因为她身上的系统。 文瑶大可以随便否认,姚姝如果坚持就会变成加害者。 曾经她就是这样试图揭穿文瑶,她就不断地变成恶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姚姝之外,谁又知道,谁又会相信文瑶身上带着能够帮人修炼的系统。 弹幕之上还在替姚姝鸣不平,都在鼓动系统帮助姚姝。但是系统不露面,它是真的管不了这个事。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穿越女带着万人迷系统征服正道仙尊,征服异界的小说啊! 姚姝倒是没有指望系统那个人工智障,她按捺着自己现在就冲过去,将文瑶的脖子给拧断的冲动。开口对着众人说:“既然已经明白了因果,我们便收拾收拾回山吧。” 姚姝说着直接抓起匕首,朝着手中的木灵本体刺去——然而就在毒魂没入木灵本体的瞬间,木灵的本体突然飞出了一缕黑雾。 姚姝的动作一顿,眼睁睁看着这缕黑雾朝着那妇人飞去。有弟子试图拦截,却没有拦截住,那缕黑雾钻入了妇人的身体。 那个妇人痛苦地抱住了自己,蜷缩在地上,牙齿咯咯咯的打颤。她在叫着救命,但是众位弟子表情微愣之后,没有人去救她。 因为他们全都看出来了,这是因果咒。 “救命啊……救我……”那个妇人不断的在哀求,她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女儿慢吞吞的走过去。 可她并没有蹲下去扶她的母亲,只是呆呆地看着。 不过很快那个妇人就恢复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滚带爬地到了姚姝的身边。 她到现在也看出了是救人还是杀人,这些人全都听令于姚姝。 她跪在姚姝的脚边祈求姚姝,说:“帮帮我,帮帮我!你们不能这样坐视不管!” 姚姝本来心情就非常的恶劣,她垂头看向妇人,声音阴沉道:“看样子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的还不少……又会招灵,又识得因果咒,那你知不知道,那木灵对你下了什么咒?” 妇人闻言摇头,她攀住了姚姝的小腿,到这会儿是真的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地说:“我只是略微知道一点皮毛,是十年前这镇上路过的一个道士遗落下的一本书上写的,我都是照的那本书做的!”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那么做,我丈夫他往死里打我,他真的是往死里打我啊!” 妇人说:“我去山神庙中,我只是抱怨罢了……我只是抱怨……” “我没有想到那招灵符真的能够招来灵体,我我不知道啊!” “你们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了!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是……” “你只是在招来灵体之后,发现那灵体不能如你所愿地化为俊俏的郎君,” 姚姝说:“你只是怨恨他,将你丈夫杀了之后,并没有按照你说的埋入地下。而是挂在了大树上招摇。” “你每一夜凄厉的惨叫,你不肯同那木灵行男女之事,做真正的夫妻,你只是无法接受他是一个木头人。” 姚姝抬手,托起那妇人的脸,啧啧道:“一个灵体几百年修为,竟然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你得到他的眷顾,却又嫌弃他丑陋……想要像招来他杀了你丈夫一样,如法炮制,招来修真者替你杀了他。” “如此这般歹毒的心肠,只是得了一个因果咒,你是祖上积德,应该回去烧高香。” 那妇人意识到姚姝不会帮她,整个人抖如筛糠,姚姝继续说道:“你怕得太早了,因果咒这才刚刚开始。” “这个世上的律法处置不了你,因为你并没有触犯凡人的律法。但是因果咒会让你为你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来告诉你吧,他对你下的咒是……你这一生所有想要的,期待的,你爱的,都注定再也得不到。” 姚姝直起腰,看到她惊惧的眼神,慢慢露出了笑意。 “这是你诓骗灵体替你杀人,又诓骗了那么多修真者为你送命的代价。” 姚姝说:“天道轮回,好好享受吧。” 妇人彻底吓得昏死过去,而姚姝也对众弟子说:“准备回山吧。” 到此刻,再也没有人质疑姚姝什么。那些护着文瑶的弟子的表情上,露出了纠结之色。 但是很快这短暂的清醒,又消失了。 姚姝一直在看着文瑶,她心情差到了极点。 她心里甚至隐隐有个疯狂的想法,她想试试火箭/炮一击,能不能把文瑶轰得粉身碎骨。 她回顾前半生,回顾那些没有被系统修改隐藏的记忆。里面满满的都是因为文瑶吃的苦头。 被人误会是轻的,文瑶手上有系统,可能根本从来都不屑于和她抢东西。 但是姚姝的一切,包括瞿清,全都没了。 到现在重来一世,她有了系统,猜透了文瑶。可她还是不能揭穿她,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有眼无珠的人维护她。 连系统也说,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杀了她世界会停止运转。 姚姝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女主角又是什么?世界崩塌? 那便崩塌吧。 弹幕都只看到了姚姝沉默,没有人看出她心里做了一个多么疯狂的决定。 弟子们将那个被吓傻的小女孩安置在村民的家里,把那个昏死的妇人弄进屋子之后,便连夜撤出了荆河村,准备回盘璧山。 但是受伤的和昏迷的弟子不少,他们不得不去了最近的城镇购置马车,慢慢朝着盘璧山折返。 姚姝当夜枯坐一夜,没有打坐,也没有修炼。 她彻底做了决定,她要带着文瑶一起下地狱。 动了她的东西,全都得给她用命还回来! 第二天清早,众人买了两辆马车开始赶路。受伤的弟子和文瑶都坐在马车里面,其他的人便骑马跟在周围。只有两个弟子先行告知了门中他们的遭遇。 姚姝也骑着马,她坐在马匹之上,看着今天阳光灿烂,心里却狂风暴雨,山崩地裂,照不见一丝一毫的天光。 弹幕和系统都察觉到了姚姝不对劲,但是谁也想不到她是为什么,又要干什么。 他们赶路了一上午,在一处山中休整。受伤的弟子们吃了姚姝他们带来的伤药,恢复得还算快,真废掉的弟子没有几个。 姚姝也下了马,拒绝了冯任给她送来的包子。 她眯着眼睛,实际上是在盯着文瑶和她那群对她前呼后拥,明明自己腰子都给捅漏了,却担心她睡多了头晕的“傀儡”弟子们。 没有人再来招惹姚姝,没人敢招惹她。 连文瑶也意识到有些事情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做了,但是她解释不清。都不敢和姚姝那双讨命的眼睛对视。 但是文瑶不知道,她就算不招惹姚姝,不看她讨命的眼睛,姚姝也是要找她讨命的。 她在山里的浠水边上洗手帕,身边围绕着嘘寒问暖的弟子们。 文瑶其实也很烦。 这万人迷的系统就是人工智障,无差别地随时随地释放迷人幻术,她根本无法收放自如! 她还得装着小白花,装虚弱。 不过她不知道,她好容易升级了一下系统后台,用她积攒了这么久的好感度兑换白阳秘境提前开启。她正准备接下来大显身手,进去收点好东西,结果她马上小命就又快没了。 她的系统不足以帮她戒备危险。 姚姝披着星月甲隐匿身形,在不远处的高大树冠里面蹲着,朝着溪水边上看。 她看着文瑶白嫩的脖颈在溪水光影的映衬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她这一炮下去,无论她的万人迷系统多么迷人,都绝对无法迷倒阴魂使者把她的脖子续接回去。 她扛着火箭/炮对准文瑶的时候,弹幕明白她要做什么,都已经疯了。 他们叽哇的刷到系统卡顿,而系统卡顿了一下之后——也疯了。 疯狂地在系统空间发出警报。 他们都意识到,姚姝这是不要命了,也要拉着女主角一块死。 上一个世界郭妙婉也有段时间不要命了。但是那时候攻略进度已经差不多了,至少补偿对象黎宵已经爱她入骨,会跑来拯救她。 可这个世界,现在憎恨之不掉,反涨了一颗半星。补偿对象瘫在床上绝对无法千里救美人。 而姚姝之前表现得积极配合,哪怕和系统的单独对话,也不像是要不顾一切的样子,她这样简直毫无预兆。 姚姝平时那么注意自己在弹幕面前的言行,现在却连看也不看弹幕一眼,只是无声瞄准了文瑶和她身边的弟子们。 姚姝的手扣在扳机上,经过上一个失败的发射,她现在不光瞄得准,还知道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她打算送文瑶先上西天。然后再回门派,如果时间来得及,她没有被系统抹杀,世界也还没有来得及崩溃……她要把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她可爱的大师兄也一起送上去。 不过就在姚姝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她腰间的玉牌再度亮起来了。 这玉牌从昨天阙南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开始,一直都在亮,几乎没有间断过。 但是姚姝根本不理会,那样的话她说一次已经是犯傻。 她根本不想再面对阙南,什么补偿不补偿的,反正世界马上就要崩溃了。 可是姚姝在弯曲手指激发火箭/弹之前,垂头看了一眼腰间玉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催动灵力到腰间,直接接通了传音。 她的手指没有离开扳机,也一直在瞄准下面。 她想自己应该是想嘲笑阙南两声,好找回昨天丢脸的面子。 但是阙南一接通,虚弱又焦急的声音便从玉牌传出来。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说的都答应!” 姚姝却哼笑了一声,说道:“已经晚了,我不稀罕了,你去黄泉鬼域找你的文瑶去吧。” 姚姝说着眯眼要勾扳机,她要让阙南亲耳听着他心爱的文瑶灰飞烟灭的声音。 但是阙南却说:“我找她做什么!我找你!” “姚姝,”阙南消耗了一夜的灵力,现在已经虚弱不堪。 他闭着眼抱着玉牌,哪怕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却阴差阳错地劝道:“不要做傻事。” 姚姝动作再次顿住,眉头紧拧。 她脑中短暂地闪过什么,非常快且熟悉,但是她抓不住。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听阙南说这种话。 这短暂的晃神,底下洗漱的弟子们和文瑶就要离开溪水边,让他们和其他弟子混在一起,就不好动手了。 她立刻又集中精神对准,不可能让他们跑了。 但是她鬼使神差地问阙南,“阙南长老,你喜欢文瑶吗?” 姚姝说:“你要是喜欢她的话,我可以帮你……”帮你送她上西天! 姚姝还没有说完,阙南几乎是没有间歇的回答道:“我不喜欢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姚姝勾着扳机的手指一哆嗦,扣动了扳机。 弹幕哇哇叫唤,系统准备脱离世界。但是姚姝却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以非人的速度抬手击歪了瞄准的地方—— “砰——” “哗啦!” 树下的尖叫声不断,溪水和水底的石头高高飞起,顺着疯迎面浇了姚姝一头一脸,石子撞击得她下颚生疼。 那群弟子虽然没有能够完全躲开,但是谁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泼了一身的水。文瑶吓得趴在地上,被弟子们弄起来,满脸惊恐,形容狼狈。 他们都在找源头,弟子们迅速聚集到一起。但是姚姝已经收起了火箭/炮,抓着玉牌足尖在树尖上几点,迅速逃离了现场。 有星月甲作为掩护,没人发现她。除了昨晚上和她一起作战的弟子,发现了这炸裂和昨晚上姚姝对付木灵是一样的威力。联想到刚才文瑶在河边……方奇正和冯任他们都肝胆俱裂,没有人敢说话。 而姚姝跑远了之后,蹲在远处的树丛,听着阙南在那边慌张叫喊,不断地询问姚姝怎么了。 在没有得到姚姝的回应之后,阙南闭上眼,渐渐心灰意冷。 他早就应该明白的,他只要说了自己不喜欢文瑶,和文瑶撇清了关系。 他在姚姝那里,就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 她会毫无犹豫地抛弃他。上一次就是。 他的存在,他们之间的道侣契约,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姚姝想要让文瑶痛苦才会冒认的。 从来也不是因为他本身。 阙南神色悲凉地躺在床上,深呼吸一口气,按着心口的玉牌,知道这一次又失败了。 他不该那么说的,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来一次了。 可就在他心灰意冷,眼角的泪滴低落在软枕上,红着眼准备人魂出窍的时候——姚姝的声音突然从玉牌中传来。 “你不喜欢文瑶?” “刚才的爆炸声听到了吧,我把她弄死了,阙南长老,你有什么想说的?” 阙南抖着手指,想到之前文瑶死后整个世界的惨剧,狠狠咬了下嘴唇。 压住哭腔说:“我想……让你快些回来。” “我想和你一起去百兽崖,去找白雪。”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他想这一生……至少和姚姝死在一起。 姚姝听了之后表情扭曲了片刻,然后仰起头,狠狠地朝着自己的眼睛吹了一口气。 弹幕都被她这副痛苦至极,却看上去像是从某种地狱深渊之中挣脱出的模样,弄到都在嘤嘤嘤。 姚姝红着眼眶仰头看着天上阳光灿烂,死死盯着太阳,半晌没有说话。 阙南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过了许久,姚姝的泪意终于被她逼回去之后,她才开口。 她说:“一命换一夜,你别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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