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感言 四年了,四本书了,这本也快四十万字了,终于上三江了! 自从《大明崇祯第一权臣》上了三江之后,时隔四年,终于又上三江了! 星辰......。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总之,原创不易,真的很不容易。 好了,感慨过了,下面进入正题。 首先,要感谢责编青舟大,如果没有青舟大的指导,就不会有《大明疯王》和《大明疯皇》这两本书。 算起来这已经是星辰的第五本和第六本书了。 说实话,个人觉得,我写的前三本都还行,《大明军工帝国》、《大明崇祯第一权臣》、《明朝富家子》,至少都有自己的特色。 三本书的主角朱慈炅、张斌、杨聪都有各自的性格特点,故事情节也比较的新颖,而且绝对原创,没有任何雷同。 这三本,一本已经精品了,另两本也快精品了,有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去看看。 第四本《一不小心来到远古怎么办》这本书的确扑了,扑得我都找不到方向了。 至于为什么会写《一不小心来到远古怎么办》,主要是中了挨饿德的毒,就是那个德爷,埃德.斯塔福特。 我那时候真是看荒野求生看得有点魔怔了,以致于误以为大家都会喜欢荒野求生。 所以,我就想着写一本远古荒野求生。 结果,感兴趣的人很少,我扑了。 然后,我就迷茫了。 接下来写什么呢? 我写了四五本大纲,请教编辑青舟大,青舟大觉得《大明疯王》不错,有点特色。 说实话,《大明疯王》的确不错,至少,疯王之前,是没有写疯类的,这应该算是个全新的类型。 至于为什么用这个疯字,明末乱世,世人皆疯,可以说每个人都有疯狂的一面,因为你不疯狂就会被疯狂的明末乱世所吞噬,疯之一字用来形容明末乱世里的人可谓恰到好处。 关于这个疯之一字的创作构思在《大明疯王》章节感言里都有,星辰就不再重复了。 总之,明末乱世中大部分青史留名的人都有各自疯狂的一面,这点两本书里面也有详细的描述。 《大明疯王》这本的确有点可惜了,没机会上三江,而且写着写着星辰现实中居住的地方又变成了zhong风xian地区,天天hesuan检ce,搞得星辰心慌意乱,实在没办法写下去,所以就匆匆完结了。 然后,就有了《大明疯皇》。 这本既然上三江了,最少三百万字,星辰在此立贴为证,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放心收藏。 请大家放心,星辰从不太监,自己开的书,再难再扑也要写完,更何况这本已经上三江了。 这本上架之后,星辰准备天天万更! 好了,说这么多,大家估计也看烦了。 最后,感谢所有支持和鼓励星辰的读者朋友们,祝大家新年快乐。 多谢,多谢,多谢你们的收藏,多谢你们的推荐票,多谢你们的月票,多谢你们的打赏,多谢你们的厚爱。 星辰叩谢! 对了。 推一本书,好友漫客1的新书《开局继承二百年国运》。 仙侠类的,绝对原创,没有雷同,有兴趣的读者朋友不要错过哦。 上架感言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等下十二点上架,争取每天万更。 上架后,每天早上七点开始更新,不管多少章,争取上午更完。 最后,求首订,星辰叩谢。 好了,准备爆更,今天先爆五章,等下就更新。 多谢大家的支持。 限免更新说明 首先,感谢通过打赏、投月票、投推荐票、评论等等方式支持星辰的读者朋友。 星辰铭记于心,多谢,多谢。 抱歉,因为限免今天只更了两章。 同样因为限免,明天的更新时间不得不改一下。 这里星辰提前说明一下,明天四章的更新时间改为: 17:00 18:00 19:00 20:00 后天恢复正常更新,请大家谅解。 星辰2022年3月31日 001 红丸案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寅时许。 黑夜尚未散去,黎明还没到来,整个紫禁城依旧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乾清宫里更是一片愁云惨淡。 此时,奄奄一息的泰昌皇帝正斜躺在龙床之上,好像随时都要断气一般,他那苍白的面容在暗淡的灯光之中看上去是那样的渗人,以致于床前的几个宫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不敢上前喂药。 她们真的很怕,怕喂药的时候皇上突然就驾崩了,如果真是那样,她们就死定了。 一旁的随堂太监见她们这副模样,不由阴沉着脸,微微冷哼一声。 领头的宫女满脸惊恐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端起药碗,俯下身来,颤巍巍的低呼道:&l皇上,该吃药了。&r 我是谁? 我在哪? 泰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个古装美女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l该吃药了?&r 这场景,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泰昌此刻已然是精神恍惚,魂游天外,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 潘,潘,潘金莲? &l滚!&r 我才不做武大郎呢! 他下意识抬手打翻了药碗。 那美艳异常的宫女顿时吓得跟癫痫发作一般,浑身乱颤,趴地上使劲磕头道:&l皇上饶命,皇上饶命!&r 皇上? 泰昌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宫女,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我是皇帝? 不对啊! 我是青山精神病院的实习医生啊,我刚才把一个疯子摁床上呢,怎么自己突然就躺床上了? 他脑子里真的很乱,乱得他都有点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此时,一旁的随堂太监已然躬身凑上来,急呼道:&l皇上,您怎么了?&r 怎么了? 我他吗好像穿越了啊! 泰昌感觉自己就如同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大明皇帝朱常洛,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青山精神病院实习医生朱太常。 他呆愣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大明皇帝没错了,因为这会儿他正身处大明皇宫之中,躺在龙床之上。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庆幸之色,相反,此刻他的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惊恐,因为朱太常的记忆中明朝已经成为历史了,而明朝的历史中,关于他们父子的记载大致是这样的: 两颗红丸,泰昌归天。 天启崇祯,无力回天。 紧接着,大明便亡了! 真的假的? 泰昌真搞不清楚他只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羁的梦,还是如同后世传说中的一般,带着记忆魂穿到了明朝。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脑海里关于明朝的历史是不是真的。 因为,如果是真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他甚至都别想活着看到早上的太阳! 那么,到底怎么确定他脑海里关于明朝的历史是不是真的呢? 他缓缓转头,看了看眼前的太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这个太监名叫魏朝,原本是他大伴王安手底下最为宠信的一个管事太监,不知怎么的,王安突然间就不喜欢这个魏朝了。 他登基之后原来慈庆宫的管事太监基本都被提拔到了五品左右,王安更是按例当上了正四品的司礼监掌印,而这个魏朝现在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常随而已,而且干的还是守夜这种最累的活。 这是为什么呢? 原本,他对魏朝失宠于王安的原因那是一无所知,毕竟,他登基之后国事繁忙,哪里有空去关注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 不过,这会儿他却知道魏朝为什么会失宠了,因为魏朝的失宠关系到后面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魏忠贤! 魏朝正是因为魏忠贤的排挤而失去了王安的宠信。 这些他作为皇帝的记忆中是没有的,如果魏朝和魏忠贤的事是真的,那就证明,朱太常记忆中关于明朝的历史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手示意那些奉药的宫女退下,随即费力道:&l魏朝,李进忠以前叫魏完吾是吧,他是你举荐进宫的吧?&r 这个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皇上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魏朝连忙恭敬的拱手道:&l回皇上,是的。&r 泰昌紧接着又追问道:&l你曾跟客氏对食是吧?&r 啊! 魏朝闻言,不由吓得浑身一颤。 这事宫里也有很多人知道,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事最好不要让皇上知道,因为他们这是在yin乱后宫啊! 客氏倒还罢了,她只是个乳娘而已,皇上是不大可能去宠信的,如果是个美艳的宫女,那就完了。 这种事想想都可怕啊,如果皇上一时性起,宠信了一个宫女,结果发现,这个宫女曾跟太监对食过,那岂不把皇上恶心死! 魏朝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地上使劲磕头道:&l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欺瞒皇上,确有此事。&r 跟个乳娘对食不一定会死,欺君那可是死定了,魏朝这人还是比较老实的,他可不敢欺君。 没想到,泰昌不但没生气,反而好奇道:&l听说客氏现在跟了李进忠,是这样的吗?&r 这个宫里也有很多人知道,魏完吾也就是李进忠忘恩负义,不但抢了他的对食夫人客氏,还在他恩公王安面前进谗言,害得他失宠,他当初要不把魏完吾举荐进宫,何至今日! 魏朝脸上不由露出悔恨之色,他暗自叹息一声,颓然道:&l回皇上,是的,现在客氏和李进忠在一起。&r 泰昌闻言,不由暗暗吸了口凉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就是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红丸案的主角,那个登基才一个月便被人送上西天的倒霉皇帝! 红丸案之所以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并不是因为案情复杂,其案情很简单,就是他登基十天左右的时候偶感风寒,司礼监秉笔御药房提督太监崔文升给他用的却是泻药,结果害得他狂泻了二十天,把他拉了个半死,紧接着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进献仙丹红丸,他吃了两颗便直接上了西天! 这红丸案的案情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神奇之处,它之所以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奇就奇在灌了他二十天泻药的崔文升和进献红丸的李可灼后面都没什么事。 他驾崩的当天李可灼甚至还因为进献红丸有功得了嘉奖,及至后来,东林掌权,李可灼只是被发配边关遣戍,崔文升也只是被谪南京,待得魏忠贤上位,又免了李可灼的遣戍,崔文升更是被提拔重用,总督漕运兼管河道。 也就是说,这俩弄死了他这个皇帝,不但没什么事,还获得了嘉奖和重用!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奇事呢? 所谓&l当局者迷,旁观者清。&r,如果不是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泰昌甚至都想不到竟然有人敢用这种方法弄死他。 大明王朝已经延续两百多年了,之前的十多个皇帝还没有谁是这样被活生生弄死的! 开玩笑呢,灌他泻药,让他拉个半死,然后两粒所谓的仙丹红丸送他上路? 他可是皇帝,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历史上,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弄死了。 现在,他是意识到不对劲了。 问题,两颗红丸已经下肚,他还能活下去吗? 就算他还能活下去,他又能力挽狂澜保住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吗?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明疯皇更新,001红丸案免费阅读。https:// 002 宫廷乱 卯时将至,天际已然露出一丝曙光,泰昌依然静静的躺在龙床上,双眼微闭,好像睡着了一般。 两颗红丸已经下肚,他还能活下去吗? 大明王朝已然风雨飘摇,他又能力挽狂澜吗?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不能! 因为他以前就跟没长脑子一般,只知道任人摆布,临到要死了还不知道有人在害他。 现在就不一样了,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融合朱太常的记忆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再也不分彼此,这会儿他就好像开窍了一般,整个脑子都变得灵活无比,思维也变得异常缜密,意志更是比以前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更为重要的是,他掌握了历史发展的走向,对后面大明王朝很多人和事都有了一定的认知,凭借这些他便能轻易想通很多事情,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 红丸案为什么如此离奇? 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害他? 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现在,他却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这红丸案之所以如此离奇,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人想害他,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被东林党给坑了! 他刚一登基,东林党便提议罢免矿税和榷税,撤回太监税使,惩治贪官污吏,重用清廉官员,那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全部采纳了。 现在想来,脑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当时压根就没用脑子。 罢免矿税和榷税,撤回太监税使,惩治贪官污吏,重用清廉官员,这些听起来是一点问题没有。 因为太监税使太贪了,他们擅自提高矿税和榷税,而且收十解一,贪墨九成以上,搞得百业萧条,怨声载道。 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恶,他们假借朝廷名义征收各种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老百姓都要造反了。 东林党这些提议表面上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 但是,所谓的太监税使都是宫里掌权大太监的亲信啊,所谓贪官污吏就是朝堂上掌权的齐楚浙党啊! 东林党就是在把他这个皇帝当枪使,利用他来排除异己,夺取朝堂的控制权啊!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利用了,全力支持东林党收拾宫里掌权的太监和朝堂上掌权的齐楚浙党,结果可想而知。 唉,党争祸国啊! 可以说大明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党争和内斗,要不然,区区人口不到百万的建奴怎么可能干翻人口上亿的大明,取而代之。 现在,他这个当皇帝的也陷入党争之中,差点成了党争的牺牲品,怎么办呢? 他只是稍微思索了一番,思路瞬间便清晰了。 其实,这会儿最大的问题不在朝堂之上,而在宫廷之中。 他之所以被人整得奄奄一息,差点丧命,就是因为他没有完全掌控整个宫廷,如果他掌控了整个宫廷,不管是齐楚浙党还是东林党想谋害他都没这么容易。 先帝万历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要知道国本之争后万历都跟群臣翻脸了,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朝堂之上那也是党争不断,但人家就是一点事没有,因为宫廷全在人家掌控之中啊,群臣根本拿人家没办法。 他倒好,登基之后一心只想革除弊政,重振朝纲,压根就没去想过宫廷之事,后宫都掌控在人家手中还不自知,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宫里面掌权的大太监,这不找死吗!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先将整个宫廷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行,要不然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又谈何拯救大明。 想到这里,他微微睁开眼睛,果断道:“传王安。” 魏朝闻言,连忙疾步走到门口对值守的小太监低声交待了一句。 不一会儿王安便急匆匆的走进来,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随即又小心的看了看门外,这才轻声问道:“外面的人可靠吗?” 王安愣了一下,这才拱手道:“皇上放心,现在乾清宫里的人都是从慈庆宫带过来的,他们打小就随奴婢服侍皇上,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吗? 魏忠贤呢? 这家伙可是二十多岁才自阉入宫的! 泰昌颇有些怀疑道:“真没任何问题?” 这个时候真不能怪他疑神疑鬼,因为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他可就没命了! 王安闻言,颇有些诧异道:“皇上,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 泰昌低声问道:“你可知崔文升等欲谋害朕?” 啊! 王安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哪能知道有人想谋害皇上,他要知道的话崔文升等人就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惶恐的摇头道:“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唉,这个王安,忠心是够忠心,就是没什么心机,容易被人糊弄。 泰昌紧接着又问道:“朕欲除掉这些祸患,你可有把握?” 这个! 王安又愣住了,他仔细一想,随即羞愧的道:“皇上,奴婢无能,怕是收拾不了他们。” 要知道后宫足有太监上万,而他能指挥的动的还不到百人,那崔文升可是郑贵妃的亲信,而郑贵妃就是后宫之主,后宫的太监宫女基本都不敢违背郑贵妃的懿旨,收拾人家,开玩笑呢。 泰昌闻言,心中不由暗叹。 唉,这个王安,你可是正四品的司礼监掌印,内宫二十四监里面最大的太监! 看样子这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卢受和骆思恭你觉得谁更可靠一点?” 卢受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骆思恭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两个人都手握重兵,只要拿下一个,掌控宫廷便简单了。 王安闻言,仔细思索了一阵,这才小心的道:“奴婢觉得骆思恭更可靠一点,因为卢受跟崔文升一样都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亲近之人。” 卧槽,原来崔文升跟东厂提督卢受是一伙的,难怪这家伙敢肆无忌惮的下药。 看样子只能用锦衣卫了。 泰昌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传骆思恭!” 王安闻言,连忙疾步向门口走去。 泰昌又想了想,随即对一旁的魏朝道:“你去御膳房点一碗冰糖莲子羹来,莲子要带芯的,冰糖要多放,记住,不能说是朕要的,就说是你自己想喝。”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只是拉到虚脱,然后又吃了让人亢奋的红丸,虚火太旺,烧得几乎油尽灯枯,如果他刚把那碗泻药给喝了,再拉上那么一两回那估计就真完了。 这会儿的话,他倒还不至于丧命,毕竟泻药和红丸都只是提火的,并不是什么毒药,历史上他之所以会轻易被弄死主要是因为他没有防备,在连拉了二十天之后又吃下去火力更旺的红丸,结果体内能量都烧得差不多了,可以说是油尽灯枯,最后再吃点泻药,把体内仅余的一点能量都耗掉了,他自然就死了。 今天的泻药他并没有吃,体内的能量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他只要去去火,同时补充点能量,再慢慢调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莲子就是去火的圣品,冰糖就能补充能量,吃一碗冰糖莲子羹他应该就能缓过点劲来了。 总之,他脑海里的医学知识还是比较丰富的,想救回自己的小命并不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解决后宫的隐患。 003 疯病犯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湖广宁远人,兴献王府骆安之后,出身有名的锦衣卫世家。 他早年曾率锦衣卫密探远赴属国朝鲜刺探情报,出生入死,浴血沙场,为击退东瀛倭寇入侵立下汗马功劳,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他更是兢兢业业,竭力为性格乖张的万历稳住了大明朝堂。 可以说,他就是忠君爱国的典范。 就是不知,这会儿他内心里是忠于先帝呢,还是忠于朕呢。 泰昌看着趴伏在龙床前的骆思恭,沉思良久,这才淡淡的道:“骆爱卿,朕被人谋害,命悬一线,你,不知道吗?” 啊! 骆思恭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他以为皇上要革他职呢,因为按惯例新皇登基之后都会撤掉司礼监掌印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换成自己的心腹。 这种事实属正常,皇上就算要给他个欲加之罪,将他给撤了,他也没地方说理去。 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道:“皇上恕罪,微臣不知。” 这个也正常,因为崔文升这帮家伙的手段太隐蔽了,而且用的还不是毒药,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察觉。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泰昌盯着骆思恭郑重的问道:“你是听郑贵妃的还是听朕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骆思恭毫不犹豫道:“微臣当然是听皇上的。” 泰昌继续盯着骆思恭,小心的确认道:“真的吗?” 这意思,还有机会? 骆思恭连忙表忠心道:“微臣只听皇上的,其他人休想动用锦衣卫一兵一卒。” 好,朕就赌一把,信你一回! 骆思恭此人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劣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拟旨,擢骆养性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掌北镇抚司。” 这意思就是指定骆思恭之子骆养性为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了,因为这是锦衣卫的惯例,北镇抚司一般由锦衣卫指挥使兼掌,如果当皇帝的提拔一个指挥佥事来掌控北镇抚司,那么此人必定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接班人。 他这就是摆明了在拉拢。 骆思恭闻言,不由激动的浑身直颤,这下真是光宗耀祖了,老骆家竟然出了三任锦衣卫指挥使,这可是大明朝两百多年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 他连忙趴下来连连磕头道:“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恕罪,微臣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总之,只要皇上您一句话,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挥手示意王安去拟旨。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的亲军,任命个指挥佥事那就是当皇帝的一句话的事情,很快王安便从御书房拟好圣旨拿过来了。 泰昌接过圣旨,亲手交给骆思恭,随即在其耳边轻声道:“你如此这般,准备一番。” 皇宫之中顿时暗流涌动,昏暗的夜色中一队队锦衣卫不断往乾清宫聚集,不到一刻钟时间,乾清宫内外便布满了锦衣卫,主殿之中也变得灯火通明。 泰昌斜靠在龙椅之上,一手撑着旁边的小茶几,一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不紧不慢的喝着冰糖莲子羹,直到骆思恭带着几个锦衣卫千户走进来,他才冷冷的道:“传崔文升。” 崔文升作为后宫有数的大太监之一当然知道皇宫内有所异动,皇上好像正调集锦衣卫前往守卫乾清宫。 这个时候皇上招他前往乾清宫觐见,他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慌的。 不过,他并不是很害怕,因为他身后的人皇上都惹不起! 再说了,这会儿皇上都快断气了,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呢? 他就这么强装淡定的跟在传旨小太监的后面,来到乾清宫主殿之中。 这阵势好像有点不对啊! 骆思恭怎么带着几个锦衣卫千户站在这里? 还有,皇上怎么坐起来了! 他心中不由一紧,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难道事情暴露了? 不可能啊! 他连忙低头垂首,隐藏住自己的惊慌之色,随即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这会儿的确感觉好多了,莲子的去火效果正在慢慢发挥作用,他体内的虚火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旺了,摄入的糖分也在缓缓转化成能量,他也慢慢有了些气力。 崔文升那惊慌的样子他自然是看见了。 不过,这家伙好像有点有恃无恐啊! 他忍不住冷哼道:“崔文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朕下药,说,你是受谁指使!” 果然暴露了! 崔文升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过,他并未惊慌失措,他既然敢下药,自然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他人的责问了。 他假装委屈道:“皇上,冤枉啊,奴婢没下什么药啊。” 还敢嘴硬,真当朕拿你没办法是吧? 泰昌忍不住拿起小几上的单子怒斥道:“朕只是偶感风寒,你竟然给朕下大黄这种虎狼之药,是何居心?” 崔文升不慌不忙的狡辩道:“皇上,冤枉啊,大黄能清湿热,正对皇上风寒虚热之症啊,再说了,每次给皇上熬的药奴婢都亲口试过了,并无任何不妥啊!” 你他吗每次就喝一小口自然没一点事。 泰昌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早有准备,跟其对质纯属浪费口舌。 你嘴硬是吧? 行! 泰昌毫不犹豫道:“来人,上家伙。” 他话音刚落,四个锦衣卫便抬着两个大木桶进来了。 崔文升闻言,不由吓一大跳,他还以为皇上要对他用刑呢。 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却是满头的雾水。 锦衣卫抬进来的就是两桶水而已,皇上这是想干什么呢,难道是想把他头摁水里淹死吗? 不可能吧,如果真要淹死他,直接绑块石头丢井里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崔文升着实百思不得其解,泰昌却是盯着他冷冷的道:“崔文升,到底是谁指使你下药的,你招是不招?” 他依旧狡辩道:“皇上,冤枉啊,奴婢真没下什么药啊!” 还不说是吧? 好! 泰昌冷冷的道:“给朕灌。” 两个锦衣卫闻言,立马上前抓住崔文升的胳膊,牢牢的将其摁在那里,另一个锦衣卫则上去一把掀掉崔文升的帽子,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崔文升顿时变成仰天长啸状。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最后一个锦衣卫已经从水里捞出个巨大的漏斗一把捅他嘴里,然后直接拿起水瓢,就是一通灌。 “咕噜,咕噜,咕噜......。” 崔文升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水下去。 终于,他腹中一阵痉挛,整脑袋上面就如同炸开了花一般,“噗”的一声,嘴巴、鼻子包括那漏斗都喷开了。 泰昌见状,微微抬手示意那灌水的锦衣卫停下来,略带快意道:“你招是不招?” 招是不可能招的! 崔文升边咳边喘息道:“咳,咳,咳,皇上,冤枉啊!” 还冤枉是吧? 好! 泰昌毫不犹豫的挥手道:“再灌。” “啊!” “呜。” “咕噜,咕噜,咕噜......。” 崔文升这个难受啊,他只感觉肚子都要炸开了。 泰昌却是神经质般的怪笑道:“你不招是吧?很好!你最好扛住不要招,你让朕下面狂泻了二十天,朕怎么也得让你上面狂喷二十天!” 啊! 皇上莫不是疯了? 崔文升闻言,吓得眼珠子都快喷出来了。 狂喷二十天! 这谁受得了? 004 泼妇 崔文升真的很难受,凉水虽然不是什么毒药,但灌多了肚子也装不下啊! 这会儿他不但感觉肚子快炸开了,喉咙、鼻子和嘴巴里面更是火辣辣的疼,被水呛到喷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受,更何况是不停的喷。 不过,想让他招,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不招,绝对会有人来救他,如果他招了,不但没人来救他,很有可能,他还会被千刀万剐! 谋害皇上这种事情,如果真追究起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所以,他绝对不能招,打死都不能招。 毕竟,就算被打死也比千刀万剐强。 泰昌倒也没急着让崔文升招,他之所以逮着崔文升大招旗鼓的搞其实是为了引蛇出洞。 毕竟,弑君可不是开玩笑的,参与其中的人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相信,崔文升身后的人呢肯定怕这家伙熬不住酷刑招供,只要崔文升被逼供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肯定会想办法来救这家伙的,当然,也有可能会想办法杀人灭口。 总之,他不用急,他只需等着那些人自己露出马脚来就行了。 这下崔文升可就爽了,喷了灌,灌了喷,想咳又火辣辣的疼,不咳又忍不住,他只能趁着喷与灌的间隙大喊冤枉,苦苦求饶,希望皇上能够停手。 停手那自然是不可能停手的。 泰昌见崔文升这副模样,内心里竟然还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阵快感来。 嘿嘿,让你灌朕泻药,今天朕就让你喷个痛快! 他正在那暗自舒爽呢,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娘娘驾到。” 娘娘? 李选侍! 这会儿宫里能被称为娘娘而又没有附带头衔的好像也就李选侍了,她来干什么? 泰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明艳异常的美妇已然大步从殿外走进来。 此人正是李选侍,原来的东宫有两个姓李的选侍,为了以示区分,称之东西二李,而此时进来的正是原来东宫最有权势的西李。 选侍其实并不是什么嫔妃的封号,而是泛指那些受过皇帝或者太子宠信而未有封号的宫女。 也就是说,这会儿西李实际上还只是个宫女而已,并不是什么嫔妃,所以就算她再有权势,太监唱号的时候只能喊娘娘,前面并没有什么正妃、贵妃之类的封号。 不过,这会儿她却把自己当成后宫之主了,甚至,在已为皇帝的泰昌面前她都没有丝毫敬畏。 她一走进来便略带责备道:“皇上,崔公公乃是母后最为宠信之人,你怎可如此对待?” 呃! 泰昌听了这话心里竟然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点怕西李,因为他当太子的时候就不受万历待见,后宫之主郑贵妃更是对他厌恶至极,而这西李却颇受万历和郑贵妃宠信,在后宫的地位可比他高多了。 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他可不是那个窝囊太子了,他已经登基为帝了,而且,他整个人都已经脱胎换骨了,不再是以前任人摆布的废物了。 母后? 你! 泰昌只是愣了一下,眼中便忍不住露出一丝寒芒。 这女人竟然来救崔文升,下药一事她肯定参与了,难怪魏忠贤掌权后会重用崔文升,他们就是一伙的! 如果换做以前,泰昌是绝对想不到自己最为宠信的西李会害自己的,但是,现在他却是一下就想明白了。 因为以前他做事都不用脑子的,什么事情都不去细想,现在他脑子好使的很,结合西李的所作所为,他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这个西李可不是一般的歹毒,为了争宠,她还在慈庆宫的时候便将皇长孙也就是现太子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殴打凌辱至死! 还有,他另一个儿子朱由检的生母刘淑仪也是此人进谗言害死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害死了人家的亲生母亲,却又去万历和郑贵妃面前邀宠,硬生生将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个皇孙捏手里,成了人家的养母。 可怜朱由检和朱由校,生母被人害死了,自己却被杀母仇人捏手里,内心之凄苦可想而知。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泰昌的脑海,他眼中不由寒芒闪现。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天启和崇祯的生母不说,你竟然连朕都敢害! 他已经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要害他了,因为他不肯封这女人为皇后。 这女人和郑贵妃狼狈为奸,一个自诩皇太后,一个自诩皇后,而且还软磨硬泡,逼着他册封,结果他就是不册封,于是乎这两个恶毒的女人干脆联起手来把他给做了,然后将太子朱由校捏手里,妄图垂帘听政! 好一个“母后”,好一个皇后,你们想得倒美。 郑贵妃没资格当皇太后,也没资格当朕的母后,你也没资格当皇后! 泰昌把眼睛一眯,冷冷的道:“怎么,你想救他?” 哎呀,你还敢顶嘴! 西李怒气冲冲的道:“皇上,你如此胡作非为,母后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翻了天了你们! 还不会放过朕? 朕还不会放过你们呢! 泰昌真恨不得现在就动手,弄死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这会儿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因为后宫的毒蛇不是一条,而是一窝! 如果现在动手收拾这毒妇,其他毒蛇岂不吓得全缩回去了。 他忍住怒火,冷冷的道:“皇明祖训,妇寺不得干政,朕做什么还不用你来教,滚!” 你敢叫老娘滚? 西李可不是一般的跋扈,她就是个恶毒的泼妇! 她跟郑贵妃那都不是一般的张狂。 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廷杖案就是郑贵妃指使人拿着棒子闯进慈庆宫去打太子朱常洛,以此来泄愤! 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移宫案就是泰昌驾崩以后西李霸占乾清宫,捏着太子朱由校,意图垂帘听政! 女人撒起泼来可不管什么天理王法,泼妇那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西李气得发狂道:“你个没良心的,竟然敢叫我滚,当初要不是我在父皇和母后面前说好话你早就被废了!现在,你登基了就了不起了是吧,敢叫我滚?” 卧槽,泼妇骂街! 怎么办? 泰昌或者说朱太常是真没想到西李竟然这么泼,难怪他这皇帝做的这么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这还得了! 他指着泼妇西李冷冷的道:“你滚不滚?再不滚朕让人将你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西李依旧是癫狂的大叫道:“你敢!” 还敢张狂? 泼妇,你死定了! 要不是还有很多毒蛇没上钩,朕现在就宰了你! 泰昌冷哼道:“你知不知道朕乃一国之君,你竟然敢在朕跟前如此咆哮,朕没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就算不错了,打你一百大板怎么了?来人!” “哗”,一队锦衣卫应声而入。 西李一看这架势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恶狗就服粗棍,泼妇就怕人动手不动口,不管不顾逮着她就往死里揍。 一百大板她可受不了。 她只能恶狠狠的把在场众人瞪了个遍,然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王安、魏朝,包括骆思恭和几个锦衣卫千户竟然都被她瞪得变了脸色,由此可见,这泼妇在后宫威名之盛! 005 新仇旧恨 泰昌一看王安和骆思恭等人的表情,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些人忠心是够忠心,胆子却不够肥,一个小小的西李他们都怕,还能指望他们去收拾宫里其他掌权的太监甚至是郑贵妃? 说实话,宫里这些人还不算什么,宫外那些才叫厉害呢,齐楚浙党和东林党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想凭这几个老实人去收拾他们怕是不能成啊! 看样子得找个狠人来才行。 如果要论明末宫廷谁人最狠,那自然非九千岁魏忠贤莫属,这家伙发起狠来能自己把自己传宗接代的东西给剁了!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问题这家伙就跟条疯狗一样,一旦得势,那简直是逮谁咬谁,凡是不听他话的,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宫嫔妃甚至皇亲国戚,统统干掉,最后宠信他的天启都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这家伙现在还是西李的亲信,为了巴结西李,这家伙连姓都改了。 这样的人,能用吗? 泰昌正犹豫间,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贵妃娘娘驾到。” 郑贵妃,幕后主使果然是你! 泰昌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看向殿门方向,一幕幕往事不由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就是明神宗一不小心和一个宫女留下的后代,万历跟一个他的母亲那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对他更是不闻不问,就好像没这个儿子一般。 这还不算什么,及至后来,万历为了立自己宠爱的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甚至不惜跟群臣决裂,掀起了持续十多年的国本之争。 他因当时太后和群臣的支持,当上了太子,他的母亲王恭妃却被幽禁在景阳宫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的少量饮水和食粮都是从狗洞中送进去的。 有一天他的母亲不行了,趴在狗洞口苦苦哀求,想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有个心善的老太监于心不忍报与万历知晓之后,他才得以去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 结果,他赶到景阳宫的时候门锁都生锈了,根本就打不开,后宫的太监找了半天才找来了钥匙也没用,最后他只能破门而入。 他永远忘不了进去之后见到自己的母亲那一刻,那时候,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母亲就趴在狗洞旁边,用虚弱的声音苦苦的哀求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见洛儿最后一面。” 十多年的幽禁和折磨,他的母亲已经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就跟乞丐一般,又脏又破,更可怕的是,他的母亲早已哭瞎了双眼,生活早已不能自理,小小的景阳宫中一片狼藉,恶臭熏天,连狗窝都不如! 他心里那个痛啊! 他哭喊着趴下去,抱着自己的母亲,气愤的如同野兽般嘶吼着:“啊,啊,啊,娘亲,娘亲,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啊,啊,啊!” 母亲却是摸着他的脸,趴伏在他耳边低泣道:“我儿,我儿,我的心肝宝贝儿,快收声,收声啊!为娘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小心郑氏报复啊!” 他们母子两就这样相拥而泣,直到他母亲咽气,郑贵妃才允许他找人清洗收殓! 那时候,他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无能。 他曾暗暗发誓,一旦有机会登基为帝,一定要报复郑贵妃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惜,他登基之后还是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无能,时而顾忌先帝,时而顾忌辈分,时而顾忌声名,一直不敢动手报复。 岂知郑贵妃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他才刚刚登基,郑贵妃便开始算计他,先是选几个异常美貌的宫女给他侍寝,不着痕迹的让他感染风寒,然后又让崔文升给他下药,让他狂泻了足足二十天,然后便是两颗红丸,送他归天,让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了! 啊! 你这个毒妇! 朕不杀你,枉为人子! 朕不杀你,枉为天子!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泰昌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郑贵妃却是在几个大太监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走进来,如同长辈教训晚辈般责备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对崔文升用刑?他好歹服侍了先皇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先皇尸骨未寒,你就这么对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卢受。 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庞保。 尚膳监掌印王体乾。 直殿监掌印刘成。 好啊,内宫二十四监里面几个重要衙门的掌印太监都来了,你这是来示威是吧,你以为朕会怕几个太监? 你以为朕这皇帝是假的吗,在皇权面前你们就是个屁! 泰昌盯着郑贵妃冷冷的道:“郑氏,你心机够深啊,朕登基之后,你先是送来几个美艳的宫女,晚上趁朕睡着了,掀朕被子,害得朕感染了风寒,然后便让崔文升给朕下药,把朕拉个半死,最后和方从哲里应外合,给朕来两颗仙丹,送朕归天!” 他把话说这么直白,一点都不遮掩,这是撕破脸准备动手的节奏啊! 没想到,郑贵妃竟然不慌不忙道:“皇上,你这话什么意思,哀家送几个宫女服侍你有错吗?哀家强迫你去临幸她们了吗?你忍不住去临幸她们,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还怪到哀家头上来了?还有什么哀家让崔文升给你下药,你这是想冤枉哀家吗?“ 这意思是朕荒yin好色? 泰昌猛然间记起来,史书上关于他的传闻,传闻他就是因为荒yin好色,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这简直是千古奇冤啊! 他登基之后也就临幸了几个郑贵妃送来的宫女,然后他就被整得感染了风寒,然后就被崔文升下了泻药,拉了二十多天,拉得动都动不了了,还怎么荒yin? 朕总共才临幸了几个宫女就变成荒yin好色了! 这女人也太恶毒了,不但让人给他下药,就连怎么败坏他身后之名都想好了! 哼,宫女的事情就不说了,是朕中了你的圈套。 泰昌冷冷的道:“朕就是偶感风寒,崔文升却给朕下大黄这种虎狼之药,意图谋害朕,不是你指使的吗?” 没想到,郑贵妃依旧不慌不忙道:“大黄又不是什么毒药,皇上当初感染了风寒,用去湿热的大黄有什么不对吗?什么意图谋害皇上,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吧?” 哼,还是这一套。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一天两天就算了,朕连续腹泻十多二十天,你们还不断下大黄,朕都拉的快断气了,你们还在下大黄,这不是意图谋害朕是什么?” 没想到,郑贵妃还是不慌不忙道:“皇上,不是哀家说你,你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什么意图谋害皇上?你还说你这不是欲加之罪?先帝尸骨未寒,你就在这胡闹,你是想让满朝文武看笑话吗?” 呃! 泰昌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能怼得郑贵妃哑口无言,然后趁势动手,不曾想,哑口无言的竟然是他自己。 难怪郑贵妃有恃无恐,现在他都没死,何来谋害? 这下尴尬了。 怎么办? 不管不顾,一举将郑贵妃等人拿下,再严刑逼供吗? 那样做,估计会在朝野上下掀起滔天巨浪,齐楚浙党估计会借此机会把他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这年头讲究的是忠孝节气,郑贵妃虽然不是皇太后那也是先帝万历最宠爱的贵妃,等于是他的长辈,他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证据,把人弄死,不被天下人唾骂才怪。 看样子,恶人还需恶人来磨,你给朕等着! 他看了看郑贵妃,又看了看地上的崔文升,随即恨恨的道:“崔文升害得朕拉了二十天肚子是事实吧,朕让他也尝尝上吐下泻的滋味,不行吗?” 这! 郑贵妃虽然张狂,却不是什么泼妇,她喜欢来阴的,如同泼妇骂街般的事情她是干不出来的。 她原本是想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先皇最宠信的贵妃又是后宫之主,跟泰昌辩解一番,把崔文升给捞回去。 泰昌都没死,说什么有人谋害皇上? 她以为,泰昌肯定是说不过她的,把崔文升捞回去肯定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泰昌竟然死咬着拉肚子这事,就是要报复崔文升。 怎么办呢? 她看了看泰昌,又看了看崔文升,最终只能无奈的道:“皇上,你乃是一国之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胡闹了。” 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了。 这意思就是把崔文升丢这里,让泰昌出出气算了。 泰昌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冷冷的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殿外,这才冷冷的道:“把崔文升押下去好生看管,传李进忠前来觐见。”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刚还说要把崔文升整的上吐下泻,这会儿竟然又让人把崔文升押下去,把李进忠叫过来! 殿中众人闻言,皆是满脸疑惑,不明觉厉。 泰昌却是在心里恶狠狠的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朕就把魏忠贤这条疯狗放出来,咬死你们!” 006 疯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泰昌已然怒不可遏,此刻他体内老朱家疯狂的基因已经被彻底激活,他,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他还得好好部署一番,因为郑贵妃手中的实力太强了,他得快点把后宫的势力夺过来才行。 这种事自然必须找个狠人去办,魏忠贤这条疯狗他还是得用。 而且,用魏忠贤还有个好处。 因为接下来他要疯狂清洗后宫乃至整个朝堂,到时候,肯定要杀很多人,而权力斗争向来都是不分是非对错甚至不分善恶的,也就是说,很多从未做过恶事的好人也可能在清洗之列。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皇帝的没必要亲自去做,让魏忠贤这条疯狗来背这个锅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朱家人是够疯狂,但并非什么莽夫,像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都曾疯狂清洗公侯勋贵和文武官员,但是,他们都没背上什么枉杀忠良的骂名,相反,他们还都被归为明君的行列。 泰昌可不想背上什么枉杀忠良的骂名,所以他决定让魏忠贤来当这个恶人,背这个黑锅,等魏忠贤把坏事全干完了,他再为民除害! 当然,为了防止这条疯狗反咬他,还得整条狗链子拴住才行。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骆爱卿,锦衣卫千户里面谁最忠心?” 这个问题还真把骆思恭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还真说不好,要论忠心的话,在场的几个都差不多,他们都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这几个里面谁最机灵?” 这个倒是好说,骆思恭毫不犹豫的指着大殿中最年轻的千户道:“要论机灵,非此子莫属,他叫吴孟明,乃是原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尚书吴兑之孙。” 吴兑乃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名臣,常年在边关镇守,为稳固大明边防可谓鞠躬尽瘁,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后代在忠诚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吴孟明这小子够不够机灵。 泰昌微微抬手一招,亲切道:“吴爱卿,附耳过来。” 吴孟明闻言,连忙躬身走到龙椅跟前,小心的将耳朵附了上去。 泰昌低声问道:“你可会助纣为虐?” 啊! 这话什么意思? 吴孟明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结合皇上前面说过的话,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考验他啊! 他略微想了想,这才小心的回道:“皇上命微臣做什么,微臣就做什么。” 嗯,这小子果然够机灵。 泰昌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道:“你以后就跟着魏忠贤,不管他让你干什么,你都照办,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事,你都不要管,直接照办,总之,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取得他的信任。” 吴孟明闻言,不由满脸震惊,不过,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满脸凝重道:“微臣明白。” 这边连狗链都准备好了,魏忠贤或者说李进忠却是茫然未知。 他可不知道皇上准备放他这条疯狗去咬人,这会儿他心里慌着呢。 皇上竟然没死,而且还逮着崔文升在严刑逼供,甚至就连选侍娘娘去捞人都被臭骂了一顿! 很明显,皇上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估计这会儿皇上都气疯了,选侍娘娘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看样子,他押错宝了,一旦崔文升扛不住酷刑招了,他们可就全完了! 怎么办呢? 他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值房内踱步呢,一个传旨的小太监突然疾步走到门口,面无表情道:“李公公,皇上有旨,命你即刻前往主殿觐见。” 啊! 李进忠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完了! 难道是崔文升把他给招出来了? 这一刻,他只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问题,他能往哪儿跑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根本就没地方躲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满脸阴晴不定跟在那小太监的后面,向主殿中走去。 没办法了,只能随机应变了,糊弄皇上他还是有一手的,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糊弄过去。 这会儿崔文升还在表演喷泉呢,四个锦衣卫皆是面无表情,把这家伙不当人搞,不管他怎么求饶,就是一个劲的灌,灌得他双眼都开始喷水了,也不知是井水还是泪水。 李进忠见此情形,心里不由一阵后怕。 他连忙趴下来,恭敬的磕头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淡淡的问道:“你原本叫魏完吾吧?” 这话什么意思? 李进忠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道:“回皇上,是的,奴婢进宫以前叫魏完吾。” 泰昌紧接着冷哼道:“你不错啊,为了讨好西李,连姓都改了,你改名叫李进忠,是不是准备给西李尽忠啊?”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进忠都有点傻眼了,这一时半会他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啊! 泰昌却是不慌不忙继续道:“废话朕就不说了,郑氏和西李干了些什么,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朕就问你,你是准备给西李尽忠还是准备给朕尽忠呢?” 这下李进忠终于听明白了,皇上这是让他做内鬼啊! 西李和皇上,选谁呢? 如果是皇上未登基之前,那自然是选西李,因为那时候的皇上就跟个废太子一样,根本就不受先皇待见,自身都难保,而西李却颇得先皇和郑贵妃宠信。 现在的话,他当然是选皇上,因为西李现在还只是个选侍而已,而原来的“废太子”已然成功登基变成皇上了! 李进忠连忙摆出一副献媚的表情,恬不知耻道:“奴婢当然是为皇上尽忠,奴婢以前是瞎了狗眼,不知道西李乃是蛇蝎心肠,现在奴婢全都明白了,奴婢决定自此改名魏忠贤,专为皇上尽忠。” 嘿嘿,这家伙果然是条疯狗,转眼就把自己原来的主子给卖了。 泰昌满意的点头道:“很好,朕给你个机会,附耳过来。” 魏忠贤闻言,连忙躬身上前,小心的把耳朵凑到泰昌跟前。 泰昌轻声交待道:“你如此这般......,怎么样,没问题吧?” 魏忠贤闻言,不由满脸震惊的看向泰昌。 皇上莫不是真气疯了! 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只是愣了一下便用力点头道:“没问题,奴婢定然尽心竭力为皇上办好此事。” 泰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王安道:“拟旨,擢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提督东缉事厂。” 提督东厂! 魏忠贤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007 狠人 东缉事厂简称东厂,始创于大明永乐十八年,乃是明朝有名的特权监督机构和特务机关。 原本明成祖创建东厂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镇压朝野反对他的势力,毕竟他靖难之役中用武力推翻的建文朝乃是大明正统,名不正言不顺,朝野上下反对他的势力还是很多的。 至于东厂监督锦衣卫的职权,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的大,而且这个监督并不等于统辖,永乐朝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还是平级的。 不过,到了后来,出了王振、刘瑾和冯保等权势熏天的太监之后,东厂的权柄日渐增重,逐渐成了力压锦衣卫的存在,而到了魏忠贤手里,宦官专权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就是锦衣卫的爹,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就是他干儿子。 当然,这会儿魏忠贤只是刚被任命为东厂提督而已,而且,他想要顺利接管东厂貌似还有点难度,因为这会儿的东厂提督卢受乃是先帝万历跟前的红人,在后宫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太监,权势仅次于郑贵妃和西李。 这样的人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吗? 魏忠贤接过圣旨的时候可谓喜忧参半,东厂提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问题,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拿不下这个位子啊! 如果他傻乎乎的拿着圣旨去接位,估计很有可能会出“意外”,卢受那匹货可不是什么善茬。 泰昌一看魏忠贤犹疑不定的表情,心中不由暗暗一笑,他当然知道魏忠贤这会儿根本就干不过卢受。 他假装好奇道:“怎么了,魏爱卿。” 魏忠贤闻言,尴尬的道:“这个,皇上,卢受权势滔天,而且还有贵妃娘娘撑腰,想让他交出东厂提督之位恐怕很难啊!“ 嘿嘿,这家伙果然有点脑子。 不过,任你其奸似鬼,也要喝朕的洗脚水。 泰昌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假装皱眉道:“这样啊,那你说怎么办呢?” 魏忠贤仔细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上,东厂职司主要在内缉事厂,外缉事厂的番子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而内缉事厂衙门里总共才三四十人,我们只要带上数百锦衣卫,包围内缉事厂衙门,然后带着数十高手进去宣旨,连带提督、掌班、领班、司房等内缉事厂一众管事太监和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等全免了,用自己人取而代之,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外缉事厂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大档头和他们手下上千番子,听令则用,不听令则拿下又或是砍了都不费什么事。” 你这还没上位呢,就想安插亲信啊! 朕先看看你现在有多少亲信。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不若外缉事厂十二个大档头也一并换了吧,省得麻烦,你手底下可有合适人选啊?” 这会儿魏忠贤手底下还真没多少亲信,他仔细想了想,随即颇为遗憾道:“掌班、领班、司房等内缉事厂各级管事太监奴婢倒是能找出人来替代,不过,这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和大档头,奴婢也不认识这么多的锦衣卫千户和百户,着实不知道怎么安排,对了,皇上,您觉着总旗傅应星如何?” 东厂的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和大档头包括他们手底下办事的番子其实都是从锦衣卫抽调的,大档头就相当于锦衣卫百户。 傅应星是魏忠贤的外甥,这点泰昌心里当然清楚,他就是要让魏忠贤任人唯亲,肆无忌惮,这事他自然不会点破。 不过,这掌刑千户就是他手中的狗链子,可不能让魏忠贤的外甥来当。 泰昌假装皱眉思索了一阵,这才缓缓的道:“总旗升一级也就百户,傅应星就当个理刑百户吧,至于其他人选......。” 他假装抬起头来随意扫了一眼,紧接着便点名道:“吴孟明,你去挑十二个百户,再召集手下锦衣卫,跟着魏爱卿去接管内缉事厂。” 吴孟明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微臣遵旨。” 说完,他便恭敬的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这边,王安才把罢免内缉事厂一众官员的圣旨准备好,那边吴孟明便已疾步走进来,恭敬的拱手道:“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亲手将圣旨交给魏忠贤,随即拍着他的肩膀亲切道:“魏爱卿,一切就交给你了,去吧。” 疯狗终于出笼了! 魏忠贤这个激动啊,本来,他是押错宝了的。 没想到,他还能因祸得福,晋升东厂提督! 这次可得把事情办利落点,让皇上看看杂家的本事。 他当即便千恩万谢的辞了泰昌,带着吴孟明来到殿外的广场上,召集了手下几个亲信,又点齐了十二个百户和上千锦衣卫,随即便带着这一大帮子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内缉事厂衙门杀去。 内缉事厂衙门就在皇宫的东华门外,离乾清宫还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千锦衣卫从东华门蜂拥而出,很快就将内缉事厂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卢受哪里能想得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他才刚陪郑贵妃去乾清宫跟皇上理论了一番呢,这回来还不到一刻钟,屁股还没坐热,内缉事厂衙门便被锦衣卫给围了。 锦衣卫竟然敢包围内缉事厂衙门,翻了天了! 东厂就是管锦衣卫的,平时锦衣卫看到东厂的番子都要躲着走,更何况他这个东厂提督就在内缉事厂衙门坐镇呢。 卢受收到消息当即便带着几个亲信怒气冲冲的向外走去。 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外面便传来一阵高唱:“圣旨到,卢受及一干内缉事厂职司接旨。” 圣旨? 接不接呢? 他下意识愣了一下。 按理来说,他是不用接的。 他有郑贵妃撑腰,小皇帝的圣旨算个屁啊! 但是,他一看传旨的阵仗,却是不敢不接了。 因为李进忠这家伙竟然带着上百锦衣卫,高举着圣旨,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李进忠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狠毒,上百锦衣卫凭借内缉事厂里三十来个番子肯定是干不过的,如果他敢不接旨,李进忠这家伙十有八九会动手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内缉事厂一干职司乖乖跪地上接旨了。 魏忠贤得意的冷哼一声,随即招过一旁的亲信李永贞,将圣旨往其手中一塞。 没办法,他不识字啊! 李永贞恭敬的接过圣旨,展开就是一通念。 这圣旨的大致意思就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卢受及内缉事厂一干职司勾结郑贵妃,图谋不轨,全部革职查办! 如果换个人来,卢受说不定还会反抗一下,但是,在李进忠这个狠人面前他是真不敢,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接了旨,乖乖的被锦衣卫押进内缉事厂的班房之中。 魏忠贤现在可没空去管这些家伙,因为皇上交待他的事还没办呢。 他直接走进内缉事厂衙门大堂,坐上主位,拿起公案上的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朗声道:“升堂,吴孟明带人去把崔文升押过来。” 崔文升这会儿才刚缓过一点劲来,没想到锦衣卫又把他提拎出来了。 说实话,这会儿他是真有点怕了,因为贵妃娘娘已经摆明了把他撇下来给皇上撒气了,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不过,当他看到公堂之上坐的是李进忠之后,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他以为是皇上被西李娘娘说服了,随便派李进忠来意思一下就算了呢。 没想到,李进忠一看到他便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厉声道:“崔文升,你招是不招?” 我招什么招,我们干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崔文升不由目瞪口呆,他真不明白李进忠在抽什么疯。 大家都是自己人啊,你让我招了,你不也死定了! 他正发呆呢,魏忠贤紧接着便怒吼道:“你不招是吧,来人,上刑具!” 很快,理刑百户傅应星便带着一队行刑的番子拿着一堆刑具过来了。 说实话东厂的刑具的确挺吓人的,什么夹什么的,什么插什么的,什么剐什么的,什么掏什么的,什么烙什么的等等,这些就不像是审问人的刑具,倒像是仵作验尸用的家伙! 这些东西用在活人身上,那绝对能让人痛不欲生。 崔文升一看这架势,不由满脸惊慌道:“李进忠,你想干什么?” 魏忠贤怒斥道:“杂家叫魏忠贤不叫李进忠,你别在这瞎胡扯,杂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招是不招?” 你他吗有病吧,我招了你能好过? 崔文升这个莫名其妙啊,他真不知道魏忠贤想干嘛。 魏忠贤却是毫不犹豫的道:“上刑!” “啊!” 崔文升一声惨叫,一个手指甲盖已然离他而去。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李进忠,你有病啊!这事你也有份,招出来大家都要千刀万剐,你别逼我啊!” 魏忠贤却是阴阴的道:“哎呀,还想攀诬杂家,给他换个更厉害点的!” “啊!” 接下来,大堂中惨叫之声那是不绝于耳,魏忠贤命人把所有刑具在崔文升身上用了个遍,崔文升那叫一个惨啊,不到一个时辰,他便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了。 大堂里很多人都不忍直视了,魏忠贤却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眼前受刑的是头牲口,不是人一般。 这家伙也太狠了,昨天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呢,今天就把人家不当人搞,这哪是逼供啊,这简直就是要把人活活折磨至死啊! 魏忠贤的确是在把人往死里搞,崔文升都奄奄一息了,他还是没有下令停手,不到两个时辰时间,崔文升便被他活生生给弄死了。 他亲自探了探鼻息,确定崔文升是真的断气了之后这才不慌不忙走到一旁记录供词的李永贞跟前,拿起刚记录的供词看都不看便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随即冷冷的道:“供词应该这样写......。” 他就跟个说书人一般,不慌不忙的把事先想好的供词缓缓的道了出来。 大堂之中的人听了皆是眼珠子瞪的牛大,满脸震惊之色。 魏忠贤说了什么呢? 他说的大致意思就是,郑贵妃和李选侍勾结齐楚浙党意欲谋朝篡位,谋害皇上!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李选侍可是他原来的主子,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把人家给卖了。 郑贵妃可是先帝最宠信的嫔妃,他竟然想把人家弄死。 还有什么齐楚浙党,人家招你惹你了? 这供词要是拿出去,多少人得人头落地啊! 魏忠贤可不管这么多,为了掌权,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郑贵妃、李选侍、齐楚浙党关他屁事啊,全死光了都没关系! 他拿起写好的供词吹了吹,随即便走到崔文升的尸首跟前,拿起崔文升的左手,就着地上的血在证词上摁了个大大的手印。 008 弑主 乾清宫,御书房中。 泰昌看着手中的奏折,眉头不由皱成了川字型。 这会儿他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大明王朝却给他一种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的感觉。 大明两京十三省,各地总督、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上奏的基本就没什么好事,大明王朝可谓是千疮百孔,烽烟四起。 东北方向,明军主力在萨尔浒新败,建奴气势如虹,一路侵入辽东,巡抚熊廷弼虽颇有些谋略,奈何粮饷不济,兵源短缺,他根本就无力反攻,只能死守沈阳和辽阳一线。 西北方向,持续了十余年的旱情不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厉害,大有从关中向山西和河南蔓延的趋势,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难耐饥渴,沦为流民,贼寇也随之四起。 西南方向,播州杨应龙之乱虽已平息,各地土司依旧蠢蠢欲动,大有趁朝廷无暇西顾再次起事的征兆。 东南方向,海盗日益猖獗,西洋红毛番也在不断寻衅滋事,沿海老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这么多问题,怎么解决? 唉,要是有钱就好了,只要有钱,这些问题都好解决。 因为大明足有屯卫两百多万,只要有足够的粮饷,将这些屯卫全部组织起来,再派上一些能征善战的将领日夜操练,横扫六合估计都够了,平定四方自然不成问题。 奈何,大明朝廷穷的很,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充作粮饷。 这会儿大明朝廷一年的税收也就四百多万两,而大明两京十三省足有数百个州府上千个县,光是各级官员的俸禄就需要四百多万两,大明又哪里来的钱粮打仗? 原本皇宫内库还是有些结余的,先帝万历还喜欢派太监到处搜刮,可惜,先帝喜欢的不是他,而是福王,所以,福王就藩的时候先帝几乎把内库的金银财宝全赏赐给福王了,以致民间都知道“先帝耗天下而肥福王,洛阳富于大内!”。 对了,福王! 想到这里,泰昌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他没钱,福王有钱啊! 只要把福王府给抄了,不说平定四方,收拾建奴的钱应该是足够了。 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什么兄弟不兄弟,权力斗争中从来就不讲什么亲情! 郑贵妃,你为了福王把我们母子往死里整,朕收拾你宝贝儿子怎么了? 这就是报应! 他刚想好怎么收拾福王,外面值守的锦衣卫突然高唱:“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忠贤求见。” 来得正好! 泰昌当即毫不犹豫的道:“宣。” 很快,魏忠贤便捧着供词躬身走了进来。 泰昌接过供词看了看,微微点头道:“嗯,这事办的不错,朕想收拾郑氏那毒妇,你觉得这份供词够了吗?” 呃,这个! 皇上,你也太天真了吧,郑贵妃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再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你能随便动人家? 虽说崔文升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你仅凭一份伪造的供词就收拾身份尊贵的郑贵妃,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魏忠贤心中不由一阵鄙夷,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恭敬的拱手道:“皇上,请恕奴婢直言,奴婢觉得这份供词还不够,毕竟贵妃娘娘并没有得手,我们凭借崔文升的一面之词就去动她,恐怕很难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啊!” 你还在乎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不过,他的目标不止郑贵妃还有福王,凭借崔文升一面之词就大动干戈,收拾一个亲王,的确有点太过荒唐了。 泰昌淡淡的道:“你说,再加上西李亲手所写的遗书够不够?” 西李? 遗书! 魏忠贤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倒不是不敢杀西李,主要人家曾是他的主子啊! 昨天他还在人家跟前摇尾巴呢,今天就翻脸动手,把人杀了? 这么搞,他绝对会臭名远扬! 不过,他如果不这么搞,恐怕就会失去皇上的宠信。 杀就杀,只要大权在握,臭名远扬又如何! 想到这里,魏忠贤阴阴的道:“皇上,您的意思,让西李写封遗书,向您认错,然后......。” 然后他右手呈刀状,狠狠往下一切。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泰昌不置可否道:“西李本是想控制太子,垂帘听政的,没想到郑氏却想扶福王上位,结果她是什么都没捞到,还被朕给记恨上了,你说她悔恨交加之下会怎么做?” 你就是想让人家写遗书,然后死无对证呗!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拱手道:“奴婢明白了。” 说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会儿西李还在气头上呢。 她着实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泰昌竟然敢冲她发火,而且,她最为信任的奴才李进忠也一声不吭跑去给人家当狗去了,她怎能不暴跳如雷。 正当她在寝宫中发火摔东西的时候,李进忠竟然又恬不知耻的跑回来了。 她气得指着李进忠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狗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魏忠贤心里这个气啊。 你他吗一个小小的选侍还敢在杂家面前狂,杂家现在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了,你知道不? 皇上不要你了,你完了,你知道不! 他一咬牙,拱手赔笑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这不是为了娘娘好嘛。” 西李依旧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这个狗东西,你还为了哀家好,你跑去做内鬼,出卖哀家,还是为了哀家好?” 魏忠贤却是恬不知耻道:“娘娘,您应该知道以前贵妃娘娘是怎么对皇上母子的,现在,皇上登基了,自然想报仇,贵妃娘娘因为害怕皇上报仇,所以想谋害皇上,这完全是皇上跟贵妃娘娘的恩怨啊!娘娘,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您别生气啊,您被贵妃娘娘利用了,知道吗?崔文升已经招了,贵妃娘娘想谋害皇上,扶福王上位,您是费尽心机白忙活了一场啊!” 啊? 西李闻言,不由愣住了。 郑贵妃竟然想扶福王上位! 说好的控制太子垂帘听政呢? 我是头猪啊,白白被郑贵妃利用了,还因此失去了皇上的宠信! 她颇有些懊恼道:“现在做都做了,皇上都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魏忠贤假假意思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帮您在皇上面前解释过了,皇上也不怎么生您气了,这个时候,娘娘如果能帮皇上一把,皇上应该会回心转意的。” 西李闻言,不由好奇道:“帮皇上,怎么帮?” 魏忠贤阴阴的道:“皇上不是要报仇吗?您可以写份折子向皇上认错同时指证郑贵妃啊,您就说您被郑贵妃花言巧语给欺骗了,现在知道了郑贵妃的阴谋,幡然醒悟了,所以站出来指证郑贵妃,请皇上原谅啊!“ 西李将信将疑道:”皇上会原谅我吗?“ 魏忠贤连连点头道:“当然会,皇上只是想找郑贵妃报仇而已,您跟皇上又没仇。” 西李闻言,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牙道:“好,笔墨纸砚伺候。” 魏忠贤阴阴一笑,随即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不得不说,西李之所以能获得万历和郑贵妃的宠信那也是有原因的,她的字写得那是相当的不错,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文采,在魏忠贤的提示之下,她很快便将郑贵妃如何花言巧语欺骗她,又如何背着她想谋害皇上,扶福王上位,她又如何追悔莫及等等,写得一清二楚。 魏忠贤待西李写完了,又招过一旁的李永贞仔细确认了一下,随即便吹干墨迹,将折子收入怀中。 西李已经留下铁证,可以上路了! 他直接大手一挥,尖声道:“来人!” “哗啦”,外面几个早已准备好的武阉突然冲进来,将西李的双手反扣到背后,用白绫绑了个结结实实。 西李见状,不由惊恐的尖叫道:“李进忠,你这个狗东西,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杂家忍你很久了! 魏忠贤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个武阉掏出个布团使劲塞西李嘴里。 紧接着,又有个武阉掏出一条长长的白绫,一头往她脖子上一套,勒紧了打了个死结,另一头使劲往上一丢,绕过横梁垂了下来。 “唔唔唔”,西李终于知道魏忠贤想干什么了,可惜,这会儿已经迟了。 几个武阉合力抓住横梁上垂下来的白绫使劲往下一扯,“嗖”的一下,她便被吊上了半空。 她使劲扭了几下脖子,又蹬了几下腿,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魏忠贤等了好一阵,直到整个白绫都静止不动了,这才走上前去,试了试西李的鼻息。 吊了这么久,应该是死透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放下来,好生处理一下,记住,她是自缢身亡。” 这个时候,客氏竟然已经带着太子朱由校和信王朱由检站在门口了! 魏忠贤一瞥见他们的身影,竟然瞬间面露悲愤之色,对着西李的尸身唾骂道:“李选侍,你这个毒妇,当初你害死王皇后和刘淑妃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奴婢隐忍多年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不得不说,他这演技着实了得,太子和信王看他这样子,竟然对他满脸感激之色。 岂不知,当初亲手害死他们亲生母亲的就是魏忠贤! 西李只是嘴巴厉害而已,她一个手无法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杀人,真正动手的自然就是她最信任的亲信李进忠也就是魏忠贤。 魏忠贤之所以让客氏把太子和信王带过来演这场戏,主要倒不是为了摆脱他当初杀人的嫌疑,这些事太子和信王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他其实是想在太子和信王面前表现一番,好方便他以后行事。 这戏也演完了,他也该去复命了。 他偷偷朝客氏使了个眼色,客氏立马上前将满眼泪光的太子和信王抱怀里,柔声安慰了一番,随即拥着他们往回走去。 009 报应 ,大明疯皇 泰昌看着西李的“遗书”,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为了争宠,凡是生了皇子的宫女、才女、淑仪几乎都被她害死了,没一个能活到成为嫔妃的那一天。 结果呢,不管是史书记载还是现在,她都没能如愿以偿,成为皇后。 或许,这就是报应! 接下来,就是郑贵妃了。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郑贵妃,既然你害死了朕的母后还想置朕于死地,那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了。 泰昌看了看一旁貌似恭敬的魏忠贤,随即对着门口道:“传英国公张维贤。” 魏忠贤是够狠辣,但是,凭借这家伙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收拾郑贵妃,因为宫禁守卫还在郑贵妃的手里。 所谓的宫禁守卫就是皇宫和皇城的守卫,皇宫和皇城那都是有城墙的,而且城墙还不是一般的长,像皇宫的城墙就长达六里多,比一般的县城城墙都长,皇城的城墙更是长达十八里,比一般的府城城墙还长。 这些城墙上那都是有守卫的,而负责守卫皇宫和皇城的就是皇帝的亲军。 大明王朝全盛时期皇帝的亲军足有二十六卫将近十五万人马,这二十六卫就是所谓的上直二十六卫,而上直二十六卫也有明确的职责划分,像锦衣卫和旗手卫就是专门护卫皇帝左右的护驾亲军,其他诸如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等则是专门负责镇守皇宫和皇城的守卫亲军。 不过,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上直二十六卫便乱套了,因为明英宗御驾亲征,十余万亲军几乎全军覆没,也就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和十四个千户所保留了原有的编制,其他诸卫基本上是名存实亡。 后面,嘉靖皇帝干脆将剩余的亲军全部编入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由御马监掌印太监指挥,专门负责皇宫和皇城的守卫,而二十六卫其他各卫,除了锦衣卫保留原有编制,其他全部混入京营,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兵部指挥。 也就是说,这会儿御马监掌印太监庞保手下足有整整四个卫两万多人马,而魏忠贤手底下的东厂番子还不到两千,一千多对两万多,那肯定是干不过的。 这就是郑贵妃敢于张狂的原因,原本宫禁守卫和东厂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就算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和十四个千户所所有人马加起来也干不过她,她怕个屁啊! 当然,她手里头的宫禁守卫也不是无人能治,负责守卫京城的京营就比宫禁守卫多的多,而英国公张维贤就是京营统帅。 英国公张维贤这段时间都在犯愁。 皇上就快不行了,太子却还捏在西李手里,后宫还是郑贵妃的天下,朝中齐楚浙党和东林党又要开斗了,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他不想,是不能,因为他必须韬光养晦,英国公一系之所以能屹立两百余年不倒,凭借的就是这一点,那些恃宠而骄,咋咋呼呼,以为自己是国公就了不起的,坟头的荒草都齐腰深了。 唉,皇上如果驾崩,时局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正在那长吁短叹呢,宫里传旨的太监却突然间跑过了,急匆匆的跟他说,皇上命他入宫觐见! 皇上不是不行了吗? 他急匆匆的赶到御书房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皇上竟然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一点事都没有! 泰昌也没跟他啰嗦,直接就命王安将崔文升的供词和西李的“遗书”交到他手上。 张维贤展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郑贵妃竟然联合齐楚浙党谋害皇上! 难怪皇上突然间就不行了,要知道皇上当太子那会儿身体好着呢,没病没痛的,这刚登基不到一个月就病的奄奄一息,着实有点古怪。 原来是郑贵妃搞的鬼!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满脸凝重道:“皇上,您想让微臣怎么做?” 泰昌不答反问道:“京营现在能用的人马有多少?” 张维贤想了想,这才小心道:“京营能用的人马大致还有六万左右。” 泰昌闻言,毫不犹豫道:“立刻调集四万人马包围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驻地,同时你亲率两万人马进皇城,把整个皇宫给朕团团围住。” 啊! 张维贤颇有些顾忌道:“皇上,按律调动一千以上的人马都需兵部的调令啊!” 朕就是王法,还管什么兵部调令! 泰昌果断道:“非常时期,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拿着圣旨去调集人马。” 他这刚说完,王安便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塞到了张维贤手里。 好吧,有圣旨就行。 张维贤当即手捧圣旨恭敬的退了出去。 很快,整个京城就炸开锅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竟然跑到皇城附近把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驻地给围了,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大干一场之势。 紧接着英国公竟然举着圣旨,带着两万人马冲进皇城把皇宫给围了! 皇城和皇宫的城墙上下京营和禁军皆是列阵以对,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一场大战貌似就要爆发了。 这个时候御书房中却是波澜不惊,直到皇宫被围的消息传来,泰昌才挥了挥手,淡淡的道:“骆养性,带着你的人护着曹化淳包围御马监衙门,宣旨。” 曹化淳可以说是他手底下管事太监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了,所以,他让曹化淳去顶替庞保,出任御马监掌印。 骆养性和曹化淳也早已准备好了,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当即便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紧接着,泰昌又淡淡的问道:“魏爱卿,你说人不吃不喝能活几天?” 啊! 魏忠贤这个莫名其妙啊,这话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应该只能撑三四天吧。” 泰昌又继续问道:“景阳宫还空着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魏忠贤不由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他下意识点头道:“是的,皇上。” 泰昌突然又满脸哀伤道:“可怜母后当初眼睛都哭瞎了,被关在景阳宫中,无人照顾,那是何等凄惨啊!“ 呃,这意思,还要把眼睛弄瞎! 看样子皇上对郑贵妃已然恨之入骨了,魏忠贤连忙附和道:“当初贵妃娘娘做的的确太过分了。” 岂止过分! 泰昌冷冷的道:“郑氏意图谋朝篡位,朕将他打入冷宫不过分吧?” 果然是这样! 魏忠贤连忙拱手道:“皇上英明。”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狠狠的道:“去,将郑贵妃打入冷宫,内宫二十四监,凡是参与此事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个都不要放过? 魏忠贤又举起他的右手,小心往下切道:“皇上,您的意思,其他人......。” 这个还用朕教你吗? 泰昌冷冷的道:“难道真要一个个千刀万剐不成,朕不想场面太血腥。” 好吧,那就统统吊死! 这一夜,皇宫之中同样炸开了锅。 魏忠贤得了皇上的旨意,那真的就如同一条疯狗一般,逮谁咬谁,内宫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凡是跟他过不去的,也不管有没有参与“谋反”,一个个都被他给逮住活活吊死了。 一场清洗过后,内宫二十四监的重要衙门几乎都被原慈庆宫的管事太监掌控,整个皇宫瞬间变天。 这个时候魏忠贤才带着数百东厂番子冲进郑贵妃居住的慈宁宫中。 郑贵妃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她竟然指着魏忠贤的鼻子怒骂道:“李进忠,你想造反啊,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畜生!” 哼,牙尖嘴利,有用吗? 魏忠贤冷冷的道:“娘娘,崔文升和李选侍都招了,你意图谋害皇上,谋朝篡位,奴婢奉皇上旨意请你去景阳宫反省。” 景阳宫! 郑贵妃又惊又怒道:“什么谋害皇上,什么谋朝篡位,他这是想借机报复,他这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你是个屁的尊长! 魏忠贤也懒得啰嗦了,直接就挥手道:“拿下。” 傅应星当即带着几个亲信冲上去将郑贵妃反剪双手摁到地上。 翻了天了你们! 郑贵妃气得尖叫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想干什么?” 哼,干什么。 魏忠贤一个眼色,傅应星当即恶狠狠的伸出双指......。 “啊!” 郑贵妃顿时失去双眼,凄厉的惨嚎起来。 魏忠贤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挥了挥手,带着众人拖着郑贵妃往景阳宫走去。 郑贵妃被挖去双眼打入冷宫,皇宫之中的清洗终于告一段落。 这个时候泰昌才带着一众亲信太监缓缓向后宫走去。 他默默来到景阳宫外,静静的听着郑贵妃凄厉的惨嚎声,内心里不由一阵快意。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郑贵妃,你也有今天!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了一阵,解了解心头只恨,这才走到一旁的狗洞前,满脸哀伤的挥了挥手。 很快,便有一队太监捧着钱纸香烛和牌位在狗洞前布置起来。 蜡烛点燃了,牌位、香、炉和钱纸摆上了,是时候祭奠朕那可怜的娘亲了。 泰昌缓缓跪下来,亲手上了三炷香,又点了一把钱纸,随即便地下高贵的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 “娘亲,孩儿不孝,让您受尽了折磨,凄惨离世,孩儿不孝啊!罪魁祸首郑氏,朕定让她哀嚎而死,还有福王,朕也饶不了他,您安息吧!” 他默默的磕了九个响头,随即起身威严道:“传旨,明日按例早朝,在京官员不得无故缺席。” 010 君臣相对 “吭呜......。“ 一阵雄浑而又庄严的韶乐声响起,龙辇随之出现在雄伟的皇极殿前。 此时,正值朝霞初升。 泰昌迎着晨曦,缓缓踏上台阶,往龙椅上一座,韶乐顿住,鞭鸣三响,鸿胪寺礼官随即朗声道:“入班。” “哗”,上千官员顿时整整齐齐的趴伏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高处俯览,看着巨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官员,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迷醉啊! 可惜,皇权式微,很多人都不把他这个皇帝放眼里了。 山呼三通,百官平身,泰昌不由缓缓扫视起来。 内阁首辅方从哲,浙江德清人,浙党首领; 礼部尚书孙如游,浙江余姚人,浙党巨擘; 吏部尚书周嘉谟,湖广天门人,楚党巨擘; 兵部尚书黄嘉善,山东即墨人,齐党巨擘;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浙江处州缙云人,浙党巨擘; 文官之中,除了他登基的时候提拔起来的几个东林党人,其他基本上都是齐楚浙党及其依附的党羽! 难怪这帮家伙胆大包天,这会儿整个朝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想换个皇帝又如何? 泰昌暗自冷哼一声,随即大手一挥。 一个高大威猛的锦衣校尉立马越众而出,走到台阶上,展开崔文升的供词大声朗读起来。 这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啊! 一般早朝的流程都是先奏报再议事,百官还没奏报要事呢,怎么就读起这莫名其妙的供词来了。 再说了,就算是要读什么,那也是鸿胪寺礼官读啊,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了? 崔文升的供词就是泰昌教魏忠贤编的,矛头是直指郑贵妃和齐楚浙党,令人奇怪的是,供词都读完了,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依旧满脸沉稳,波澜不惊。 紧接着,那锦衣校尉又展开西李的遗书大声朗读起来。 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依旧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供词和遗书中未曾提到他们一般。 这些家伙跟朕装聋作哑吗? 泰昌见状,不由冷冷的问道:“方从哲,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从哲闻言,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到御道中间,趴下来不卑不亢道:“皇上,崔文升和李选侍说的都是一面之词,微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微臣也从未想过要谋害皇上。” 这家伙,好厚的脸皮啊!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李可灼呢,他不是你的亲信吗?不是你授意,他敢给朕下药!” 方从哲依旧不卑不亢道:“皇上恕罪,这话微臣真不敢苟同,大明官员何止万数,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微臣的亲信吧,不能什么事都是微臣授意的吧?李可灼本人也没说过是微臣授意的啊!再说了,李可灼进献的是仙丹,这类仙丹世宗、穆宗和先帝都曾服用过,怎么能说是毒药呢?” 哼,这家伙就是仗着李可灼不见了,死无对证,才敢如此胡说八道! 没办法,昨天光是清洗内宫就忙不过来,等腾出手来去宫外抓人的时候李可灼已然跑得无影无踪了。 泰昌这个气啊,他真恨不得立马命人将这老家伙拖出去砍了! 问题,他还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些文官并不怕死,杀一个方从哲根本就无济于事,而且,无凭无据把个内阁首辅杀了,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 当初先帝万历就是不信这个邪,硬要跟文官刚。 结果,接连撤掉四个内阁首辅,十多个六部尚书,三百多名在京官员都无济于事,最终,国本之争还是他输了。 这年头的文官可不怕皇帝,只要他们认为你没道理,他们就跟你刚到底!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泰昌心里很清楚,就因为他前面太多当皇帝的喜欢瞎胡闹了。 比如英宗,迷信太监王振,胡搞瞎搞,结果导致土木堡之变,明军精锐尽丧,连带他自己都被俘虏了,大明王朝也因此由盛转衰。 又比如武宗正德,宠信宦官,沉迷游乐,不务正业,以致奸宦横行,不知害死多少忠良。 再比如世宗嘉靖,迷信方士,宠信贪官,沉迷修仙,以致贪腐盛行,民不聊生。 还有神宗万历,性格乖张,为了个女人不惜掀起国本之争,与朝臣彻底翻脸,发起脾气来甚至二十多年不上朝。 如果任由当皇帝的这么胡作非为,那还得了! 明朝中后期的文臣脑子里大致都是这想法,不能让皇帝胡闹,不然大明朝就要亡了! 结果呢? 这些文臣又有几个是没有私心的,他们一个个都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还不是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最终大明反而亡在这些人手里! 那么,怎么收拾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其实也很简单,打他们脸就行了,只要让他们颜面无存,他们就没脸在官场上混下去了,这样比杀了他们还管用。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嘲讽道:“李可灼不是你亲信?你自己看看这满朝文武,六部、五寺、都察院,有几个不是你们齐楚浙党的,李可灼就是个举人而已,他要不是你的亲信能当上鸿胪寺丞?” 这个当然,不过方从哲是不可能认的。 他恬不知耻道:“皇上,微臣并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为国为民选贤用能,不信您可以命人去查,微臣可没提拔任何亲戚在朝廷任职。” 你还为国为民选贤用能? 泰昌冷笑道:“那杨镐呢,怎么说?杨镐在蔚山一战为了帮李如梅抢夺军功,贻误战机,陈寅都快把盘踞在蔚山的倭寇消灭了,他却令人家退兵,就此耽误了将近一个月,最后倭寇援军来了,他却丢下大军,抢先逃命,以致我大明精锐损失三万有余,他会领兵打仗吗?大明两次援朝损失的将士也不到五万,他一个人就害死大半,你为什么还要举荐他为主帅与建奴决战?“ 呃,这个。 怎么又说杨镐身上去了? 方从哲愣了一下,随即狡辩道:“杨镐在藩国深得民心,朝鲜国王都几次为其上书求情,如此贤能,自然不能弃之不用。” 扯这些没用的,你当朕傻子呢? 泰昌颇有些恼火道:“杨镐去朝鲜是干什么的?朝廷是让他率军去跟倭寇作战,不是让他去笼络民心!他拿着朝廷的钱粮去笼络藩国臣民,这叫贤能?这样的酒囊饭袋你极力举荐他去辽东主持大局是何居心?蔚山之战和萨尔浒之战都是他指挥的,结果如何?大明十余万百战精锐都被他给葬送了,你还觉得不够是吧?这样的人砍一百次都不够,你还在极力维护他,为他开脱,你是想把他捞出来继续祸害大明是吧?还贤能,你当朕三岁小孩吗,这么好哄骗的!” 这! 杨镐这会儿的确还没被处置,他的确在极力想办法将其捞出来。 说到这个方从哲真有点无言以对了。 唉,没办法,杨镐是浙党创始人沈一贯的爱将啊!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极力维护啊,要不然浙党那些德高望重的元老不收拾他! 泰昌见状,不由暗自冷笑。 嘿嘿,没话说了吧? 还好朕早有准备! 接下来就看东林党怎么趁机收拾你们了。 你们喜欢争是吧? 朕就让你们争个痛快! 他假装气极,腾一下站起来怒喝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君罔上,没有天理了吗,没有王法了吗,想联合后宫谋害朕,你们可以再试试,退朝!” 说完,他直接转身向龙辇走去,只留下方从哲一个人怔怔的跪在御道中间,就如同没了魂魄一般。 011 党争 这次早朝泰昌的表现多少有点让人莫名其妙,他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让人念了两份供词,又逮着内阁首辅方从哲怒斥了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竟然就这么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他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他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文臣不好对付,如果贸贸然翻脸动手,很有可能会落得跟先帝万历一样,根本干不过,最后气得神经病发作,连朝政都管不了了。 先帝万历的教训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跟群臣硬钢,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将火烧到齐楚浙党身上,东林党自然会乘势掀起党争,将齐楚浙党拉下马。 这样一来,齐楚浙党就无暇顾及郑贵妃和福王了,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报复这对母子了。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回到御书房,屁股还没坐热呢,弹劾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奏折便呈上来了。 东林在朝的几个官员杨链、左光斗、高攀龙等联名奏报,列出了方从哲的十大罪状。 其一,独任宰辅七年,任人唯亲,迫害贤良,祸国殃民。 其二,骄横愚钝,欺君罔上,处理先帝后事之时还心不在焉,屡屡出现失误。 其三,无法无天,随心所欲,擅自篡改诏书和圣旨。 其四,处理廷击案时与后宫狼狈为奸,庇护奸党。 其五,纵容其子行凶杀人,目无王法。 其六,力主杨镐经略辽东,以致边军精锐全军覆灭。 其七,丢城失地,丧权辱国,以致建奴侵占辽东土地。 其八,收取贿赂,纵容李选侍凌辱圣母,致使圣母饮恨而死。 其九,纵容齐楚浙党收取苛捐杂税,以致民不聊生。 其十,联合郑贵妃和西李意图谋害皇上,谋朝篡位。 这家伙,真该死啊! 泰昌原本也就想让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狗咬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曾想,这方从哲表面上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如此无法无天! 这次东林党肯定没有胡说八道,因为十条罪状里面有大半他都知道。 方从哲,就这,你还有脸在朝堂上待下去吗? 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果断道:“传魏忠贤。”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来了。 这家伙这个得意啊,一天之间,他便咸鱼翻身,直上九霄了。 现在,不但皇上宠信他,就连太子和信王都把他当最贴心的人,他简直就是泰昌朝第一宠臣啊! 不过,他并没有恃宠而骄,因为这会儿他还没有权倾朝野,他还得哄着皇上才行。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小心的问道:“皇上,有什么需要奴婢效劳的吗?” 泰昌本想把奏折直接交这家伙手里的,不过,这家伙不识字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耐心的将奏折念了一遍,然后再将奏折交到魏忠贤的手中。 魏忠贤接过奏折,疑惑道:“皇上,您的意思......。” 说着,他又做出了他那招牌动作,右手狠狠往下一切。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 泰昌不由翻白眼道:“有的人不能乱杀,杀了没法收场你知道吗?你拿着这奏折给方从哲看一下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做的。” 这会儿真不能随随便便把方从哲杀了,因为各地巡抚基本都是齐楚浙党的人,就比如熊廷弼就是楚党大佬,就连东林党掌权的时候都要想办法哄着,如果胡乱一顿杀,把人逼急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些家伙连下药谋害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什么“清君侧”,“兵谏”什么的,他们估计也干的出来。 所以,这种事不能硬钢,只能利用文臣去收拾文臣,希望方从哲能识趣吧,如果这家伙不识趣,那就只能让东林再添把火了。 他的策略就是用东林收拾齐楚浙党,再用魏忠贤收拾东林党,等这些人斗的差不多了再一举干掉“罪大恶极”的魏忠贤,这样他就能轻而易举掌控朝堂大权了。 总之,这事不用急,当务之急还是先搞点钱再说。 这会儿齐楚浙党已经被东林咬上了,应该是没空管福王了,是时候动手了。 魏忠贤拿着奏折走了以后,他又命人将骆养性招到了御书房中。 收拾福王的圣旨他已经准备好了,按律来说,亲王就算是谋反也不能直接杀了,只能把人家抓去凤阳守陵,所以他的圣旨里面也只是命锦衣卫将福王一家押去凤阳看守而已。 当然,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福王一家子人,而是福王府的财富,这个就不能写圣旨里面了。 骆养性还不知道皇上让他去干什么勾当呢,他恭敬的行了番君臣之礼后,皇上竟然直接给他来了一句:“抄家你会吗?” 呃,这个,怎么说呢? 抄家还需要什么本事吗? 他下意识点头道:“这个微臣会。” 看样子这小子还不怎么会。 泰昌闻言,不由犹豫了。 问题,不派骆养性去又派谁去呢,骆思恭和魏忠贤都走不开啊。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圣旨塞骆养性手里,慎重道:“记住,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福王府里所有的金银财宝给朕抄回来。” 啊? 抄福王的家! 骆养性闻言,不由愣住了,福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 这小子,还需要好好培养一番啊。 泰昌见状,只能鼓励道:“放心,福王已经被朕贬为庶民了,你派人把福王一家子押去凤阳守陵就行了,这次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抄家。” 好吧,都被贬为庶民了还怕个屁啊! 骆养性咬牙点头道:“微臣明白。” 说完,他便带着圣旨赶回北镇抚司,点了数百缇骑,打马直奔洛阳而去。 洛阳离京城足有一千多里,这一来一去最少也要半个月时间,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当然,泰昌也没干等着,齐楚浙党和东林的党争他虽然不需直接参与,偏架还是要拉一拉的,要不然以东林现在的实力要拿下齐楚浙党恐怕没那么容易。 还好,方从哲并没有不识趣。 他看了奏折之后便明白了,皇上是铁了心要偏帮东林收拾他们了,他如果不识趣罢官削籍估计都是轻的了,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东林这帮疯子,一旦咬上了那可是甩都甩不掉。 没办法,为了保住小命,他只能主动提出辞呈。 泰昌也没有挽留,当即便提名东林大佬叶向高接任内阁首辅。 紧接着,东林党又向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和吏部尚书周嘉谟发起了新一轮的弹劾。 这两人倒是没有什么大错,不过这年头当官的总免不了人情世故,东林党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还是能挑出几根来的,再加上泰昌在一边拉偏架,这两人最终也被拱了下去,换上了东林的高攀龙和赵南星。 至此,党争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只要等到京察大计,东林党便能轻易将朝中的齐楚浙党清理干净了,因为只要京察大计不合格,就必须卷起铺盖滚蛋。 这是党争最常用的手段,不管是齐楚浙党还是东林党,一般都是先掌控内阁、都察院和吏部,然后再利用京察大计排除异己。 因为内阁和吏部本来就能决定普通官员的任免,五品以上的大臣则逃不过京察大计,而京察和大计正是内阁、都察院和吏部联合主持的。 所以,只要掌控了内阁、都察院和吏部便能排除异己提拔朋党了,就连给人挑毛病不断上奏弹劾都省了。 泰昌只要帮到这里基本上就差不多了,东林那也是党争老手,这一套还是玩得很溜的。 012 班底 东林当权,众正盈朝,贪官污吏,无所遁形,吏治清明,朝野欢欣。 有病呢? 泰昌听到这些传闻着实有点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东林在宣传造势上还是有一手的,每当东林上位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有类似的传闻。 这些传闻肯定都是东林党自己传出来的,齐楚浙党是不可能给他们说这种好话的。 至于什么众正盈朝,什么贪官污吏无所遁形,虽然有点夸张,但东林也不是纯粹在吹牛逼。 因为清正廉洁正是东林党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大多数东林党人也的确是清流中的清流。 比如杨链,那是“举廉吏天下第一”,清廉那是出了名的。 比如韩爌,廉洁那也是出了名的,他四度出任大学士两度担任首辅都家无余财 又比如高攀龙、左光斗等那都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辈,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不过东林的清正廉洁并非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纯粹是为国为民,他们刻意营造或者说保持这种形象主要还是为了对付齐楚浙党。 主要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党争,为了争权夺利。 因为齐楚浙党大多求利,难免会出些贪官污吏,东林党人保持清正廉洁的形象,收拾齐楚浙党这些贪官污吏,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其实,他们为国为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夺取朝堂的控制权,争权夺利,齐楚浙党喜欢夺利,他们喜欢争权,性质其实差不多,只是他们说的冠冕堂皇而已。 问题很多人还就吃这一套,特别是那些年轻学子又或者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甚至进士的官场新秀,对东林的追捧尤其狂热。 清正廉洁啊,说出去多高大尚的。 谁不想当世人称颂的清官,谁想去做那世人唾骂的贪官污吏! 历史上名震一时的复社之所以能在天启和崇祯年间掀起一股风潮,正是接过了清正廉洁的旗帜,以东林后继自居。 那家伙,“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振臂一呼,声震朝野,从之者数以万计,江南学子莫不唯马首是瞻!”。 唉,这帮愣头青。 泰昌看着东林交上来的名录,脑海里想得却是收拾了东林、齐楚浙党和阉党之后怎么办。 这天下不能无官啊,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个人管尽天下事,到时候还是得有人帮他治理国家啊! 看样子必须尽早选拔自己的班底才行,要不然到时候上哪里找那么多人来取代东林、齐楚浙党和阉党的位置。 东林这次给他上的名录是内阁大学士的候选名单,因为内阁一般需要四到五位大学士才能帮皇帝将所有政务处理妥当,当初万历怠政,就连内阁大学士都懒得点,以致方从哲独相七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 说到这内阁大学士初设的时候其实就是皇帝的政务秘书,品级才正五品,比六部侍郎和五寺少卿都不如,直到后面内阁有了票拟的权力,大学士才逐渐成为宰辅般的存在。 不过,这会儿内阁大学士的任免还是由皇帝说了算,一般也就是由朝臣举荐一份大名单,然后由皇帝从里面钦点几个出来就行了。 当然,东林党提供的名单里面肯定都是东林党人,其他人是不可能上榜的。 这时候正是东林党收拾齐楚浙党的关键时刻,泰昌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内阁大学士的任免是他说了算,想换就换,等齐楚浙党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换也不迟。 像历史上的崇祯就换了五十多个内阁大学士,他换四五个,应该不过分吧? 至于这次内阁大学士的人选,韩爌和刘一燝肯定的点,因为这两人本就出任过内阁大学士,而且在东林党里面声望甚高,不点他们,东林党肯定会闹意见的。 还有两个他直接点了孙承宗和袁可立,这两人可以说是东林党中难得的能臣干吏,尤其在军事方面能力出众,后面收拾建奴还得用到他们呢。 内阁大学士挑选完,他便命吏部送上进士名册,准备着手挑选自己的班底了。 这挑选人才组建班底自然得有个由头,要不然招这些人来干嘛,招来又往哪里塞呢? 这个由头他很快便想到了,那就是重组詹事府,教导太子。 詹事府原本就是教导太子的机构,兼且还有辅佐太子理政的职能,其规模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职位多的很,从正三品的詹事往下,左右少詹事,左右大学士,左右庶子,左右谕德,左右中允等等足有三十多个属官,全招齐的话将来主政的班底就有了。 不过,自英宗正统之后,大明朝堂便有点乱套了,詹事府的职能没人重视了,太子的教导之事也没专人管了,詹事府的官阶也逐渐成为翰林官迁转之阶,也就是说,当翰林官需要升迁的时候一般都先挂个詹事府左右谕德又或少詹事等职位把品阶提上去再说。 这或许就是英宗正统之后的皇帝大多喜欢胡闹的原因吧,太子都没有专门的机构教导了,自然就不能系统的学习治国之道了。 当然,这也只是泰昌为了重组詹事府找的借口而已,不管他前面的皇帝为什么喜欢胡闹,反正这詹事府必须重组。 至于他想要招纳的班底,自然是懂技术的最好,也就是那种研制火枪和火炮,甚至轮船和火车的人才。 因为这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只要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对建奴那就是碾压,相反,如果不发展科技,总有一天会被列强的坚船利炮欺凌。 这是一股不可逆的潮流,谁先发展就能傲立潮头,而那些不发展科学技术的,迟早要被潮水所淹没。 大明原本是傲立潮头的,早在两百多年前,大明立朝之初,明军便装备了数量众多的火器,造船技术更是天下第一,所以,大明成了天朝上国,四夷臣服。 可惜,这两百多年来大明在科技方面并没有什么进步,火器方面也就学会了一个佛郎机炮的铸造,造船技术方面更是倒退了不知道多少年。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因为读书人不想学这些东西,而单靠工匠传承的话,口口相传很容易失传。 这年头,科技方面的造诣还有个不好听的名字,那就是奇yin技巧,大有一种玩物丧志的味道,读书人一般都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读书人都是以考科举为目的,所以肯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几乎是凤毛麟角,他翻遍了在朝和致仕的进士名册总共也就找到三个而已。 第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科学家徐光启,据传,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天文望远镜就是徐光启给做出来的,而且徐光启在农学方面还有很深的造诣,他编制的《农政全书》乃是农学方面最重要的典籍。 好巧不巧,这会儿徐光启正好挂了个詹事府少詹事的闲职在翰林院著书,泰昌直接将其擢升为詹事府詹事,这詹事府的领头人就算是有了。 还有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武器专家毕懋康,据传,毕懋康把燧发枪的图纸都设计出来了,可惜,还没有付诸生产明朝便亡了。 这么个武器专家着实难得,泰昌直接以少詹事之职将他招了过来。 另外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机械专家王徵,机械在这个年代可没什么人重视,王徵貌似研究了个寂寞,在官场上混的那是相当的不如意。 不过,遇到泰昌这个伯乐就不一样了,泰昌同样将其擢升为正四品的少詹事,让其连升了四五级。 这郑重其事的组建班底当然不能只招揽区区三个人,泰昌结合脑海中的历史知识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把宋应星和孙元化这两个举人还有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也招了过来。 宋应星就不必说了,他编著的《天工开物》那是举世闻名,孙元化那也是难得的火炮专家,这两人虽然都只有举人功名,泰昌还是给他们授了个正六品的左右府丞。 至于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猛人都是难得的统帅,虽然不会什么奇yin技巧,以后征战天下还是用得上的,泰昌直接给他们授了个正五品的左右春坊大学士。 这样一来,詹事府的大致框架就组建起来了,他手底下的班底也初具规模,至于扩充的事情,那就只能慢慢来了。 013 父子 慈庆宫,始建于大明嘉靖年间,乃是嘉靖和万历两朝太子的居所,也就是俗称的东宫。 西李被诛之后泰昌便让太子朱由校和皇五子朱由检搬到了慈庆宫,由乳娘客氏负责照顾,同时安排了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个小太监作为他们的伴当。 这天,詹事府官员皆已就位,泰昌也重回故地再次踏入慈庆宫中。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响起,主殿中等候多时的朱由校、朱由检和徐光启等人连忙趴服在地,齐声山呼:“恭迎皇上。” 泰昌满面春风的走进来,微笑着道:“免礼,平身,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就罢了,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满脸懵逼。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自家人! 开什么玩笑? 这几个甚至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把他们招进詹事府来教导太子,因为太子的老师那都必须是学识渊博之辈,最少也要是翰林出身,而这里面也就徐光启是翰林出身,宋应星和孙元化甚至连进士都没考上。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泰昌也没往主位上座,他直接走到太子朱由校跟前,抬手在其肩上轻轻一拍,亲切道:“怎么样,校儿,慈庆宫还住的习惯吧?” 这一拍,差点没把太子朱由校拍回地上去。 倒不是他力气大的吓人,主要太子朱由校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如此亲切啊。 他哆嗦了一下,随即颤声道:“回父皇,这里很好,孩儿很喜欢。” 唉,可怜的孩子。 泰昌看着朱由校和朱由检那陌生而又畏惧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他当太子那会儿自身都难保,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哪有心思来管自己的孩子。 七个儿子啊,就剩下这两个了,朕一定要好好待他们。 他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又亲切的道:“校儿,听说你整了个木工房,走,带朕去看看。” 朱由校闻言,吓得差点没瘫地上。 他以为父皇是在责怪他不务正业呢,在他的印象中,父皇可是很少跟他说话,也从不关心他,每天就拉着个脸,脾气暴躁的很。 这样的父亲,谁不怕。 他哆嗦了好一阵,这才结巴道:“父,父皇恕罪,孩儿不敢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不敢了? 泰昌搂着朱由校的肩膀微笑道:“你不用怕,父皇是真想看看你木匠活做的怎么样。” 说完,他便搂着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往外走去。 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那是相当的熟悉,朱由校的木工房在那里他也知道,根本无需人带路。 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目瞪口呆。 皇上这是干嘛呢,招他们来不是为了交待教导太子的事宜吗? 看太子做的木匠活,这又是什么意思? 泰昌回头一看,这几个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发呆呢。 他不由摇头苦笑道:“哎呀,朕险些把你们给忘了,都过来吧,随朕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就这么在慈庆宫的廊道中转了几个弯,很快就来到了后面的一处偏殿中。 这里就是朱由校的木工房了。 不得不说,朱由校对木匠活那真是相当的痴迷,硕大的偏殿里面不知道摆了多少崭新的桌椅板凳,斧头、锯子、刨子等工具更是摆得整整齐齐。 也不知道是谁教自己宝贝儿子这门手艺的,据传,这小子简直是鲁班再世,木匠活做的可不是一般的好。 泰昌细细扫视了一圈,不由点头赞赏道:“嗯,很好,看样子这门手艺你是学到家了。” 这,很好? 不但是朱由校,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太子殿下痴迷木匠活,皇上竟然说很好! 皇上不会是气疯了吧? 传闻皇上都被郑贵妃和齐楚浙党给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再被太子殿下这一气,真疯了怎么办?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泰昌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对徐光启道:“子先,听说你会做望远镜?” 啊! 你听谁说的? 徐光启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回皇上,微臣也只是见过望远镜的图纸,至于做,微臣也想,奈何没有材料啊!” 材料的确是个问题,这会儿大明还没人会烧制玻璃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对一旁随侍的刘时有道:“若愚,命人去内库找两块水晶来,做成成品的也行,必须是那种跟水一样通透的,最好是圆的,有拳头大小就差不多了。” 水晶这东西并不是很名贵,这年头一般是用来雕刻某些东西的,皇宫内库应该是有的。 紧接着,他又对徐光启道:“望远镜的图纸你带了吗?” 这东西谁带身上! 徐光启琢磨了一下,随即小心的道:“皇上恕罪,微臣没有随身携带望远镜的图纸,不过,皇上如果急着要的话,微臣可以现画一幅。” 行啊,朕还没见过人画图纸呢。 泰昌当即拍着一旁的方桌道:“好,就在这画,来人,上文房四宝。” 这个,皇上站着的时候谁敢坐着啊! 文房四宝是拿上来了,椅子也搬过来了,徐光启却是满脸为难,不敢往下坐。 泰昌见状,当即抽过一张凳子,往桌子旁一坐,随即催促道:“这下行了吧,赶紧画吧。” 徐光启见状,这才小心的坐下来,抽出一支工笔,在白纸上认真画起来。 这年头可没什么铅笔,手艺人画东西一般都是用木炭,读书人则是用尖细的工笔。 工笔画,擅长的人并不多,不过,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人基本都会,毕懋康更是有名工笔画大家。 当然,徐光启的工笔画也不差,他才寥寥画了几笔,一个单筒望远镜的轮廓就呈现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大筒、小筒、大镜片、小镜片,每一个画的都相当精细,而且还标注了尺寸。 泰昌见状,不由连连点头,待徐光启画完了,他便指着图纸问道:“校儿,这两个镜筒你能用木头做出来吗?” 这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朱由校就来劲了。 他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脸上陌生和畏惧的表情全没了,身体也不哆嗦了。 这东西又有何难,你怕是不知道,龙凤我都能雕出来! 他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图纸便自信的点头道:“能。” 泰昌闻言,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 众人都傻眼了。 难道皇上也要亲自动手? 泰昌是真想亲自动手,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帮忙。 木匠活,不是专业人士还真干不了,他也就是想打打下手,参与一下,以此来拉近与太子朱由校的关系,同时用行动来告诉徐光启等人,他这个皇帝对奇yin技巧那是相当的感兴趣。 一开始,众人还是很不适应的,毕竟跟皇上一起干活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活一旦干起来,大家渐渐就忘了尊卑了。 因为在场的除了朱由检这个小屁孩,那都是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技术狂,研究狂。 望远镜对他们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大家都想快点做出来看看传说中的望远镜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这技术狂一旦忙活起来那还记得什么皇上,天皇老子站跟前他们都停不下来。 不得不说,朱由校的木匠活做的真不是一般的好,他这工具也相当的齐全,两个镜筒而已,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他很快就找来了两根合适的圆木,嗖嗖几锯子下去,长度就差不多了,紧接着又是刨子,又是矬子,又是脚踏式的圆磨子等等,各种工具轮流上,镜筒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泰昌其实也没干什么,动手的主要是太子朱由校,指导的主要是徐光启,他也就站在一旁帮忙接下东西又或者递下工具,基本上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过,他的参与却无形中拉近了与众人的关系。 尤其朱由校,几个默契的动作下来,他跟这位父皇之间的隔阂好像瞬间就消失了,两父子之间也渐渐的有说有笑了。 其实,这就是个简单的小技巧。 你要是想亲近一个人,就投其所好,挑人家最擅长的领域来交流,对方就算是个自闭症患者也会忍不住卖弄一下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一来二去交流多了,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 014 宝贝 泰昌的行为着实有点让人无法理解,至少这年头的人很难理解。 他竟然带着太子和一众詹事府官员干起了木匠活! 就算是历史上最为怪异的天启那也只是自己闷头干木匠活啊,人家可没拉着一大帮官员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干。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肯定是有答案的,但是,要想跟人解释清楚却是相当的麻烦。 有时候千言万语还不如一个字,干! 行动就能表明很多东西,先干了再说,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不过,望远镜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要光说镜筒那的确简单,拿两个坚硬一点的木筒暂时代替就行,镜片却是个大难题。 倒不是说皇宫里没有合适的水晶,很快,刘时有便捧着一盘子水晶过来了。 这些水晶都是相当通透的那种,简直跟玻璃一样,问题,怎么加工成镜片呢? 泰昌拿起一个水晶碗仔细一看,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个碗底的形状倒是跟镜片差不多,问题怎么割下来,又怎么加工成凹凸镜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没想到加工方法,无奈之下,他只能举起手中的水晶碗问道:“这东西你们谁会加工。” 这些人里面,有人会吗? 还真有人会! 宋应星拱手小心道:“回皇上,这东西的制作微臣曾见过几回,怎么加工微臣知道,但没自己动手做过。” 泰昌闻言,不由好奇道:“噢,那你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加工的。” 宋应星回忆道:“玉石水晶类器物的加工用的是砣机和解玉砂,砣机又名水凳,故玉石水晶加工者又有坐水凳一说,砣机上的砣又有冲砣、磨砣、木砣、皮砣,这些东西辅以解玉砂则切割、开孔、打磨、抛光易如反掌耳。“ 呃,还有专用的机械啊! 泰昌尴尬的问道:“若愚,这砣机和解玉砂尚宝监有吗?” 刘时有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应该是有的,听说尚宝监里很有几个制作玉器的老把式。” 那就成了。 泰昌毫不犹豫道:“去,命尚宝监把砣机和解玉砂都送过来,再给派个最熟练的老把式来。” 他之所以没让人直接将东西送去尚宝监加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培养太子朱由校的爱好。 朱由校爱干木匠活,这是好事,起码具备了成为技术狂的基础,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技术狂了,不过全部心思都放在木材加工技术上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把他的兴趣爱好引导到武器加工上来。 尚宝监衙门就在皇宫西华门外,离慈庆宫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有点像长条椅又有点像长条桌的东西过来了,他们后面还跟了个老头,那老头则是一手拎个木桶一手拎个箱子,看上去相当的专业。 其实所谓的砣机跟后世的立式砂轮机已经有点像了,也是一个转轴带个砂轮状的东西,只是这个转轴不是电机带动的,而是由一个缠绕在上面的绳子带动的,工作的时候,人只要脚踏砣机下面的踏板,转轴便会带着上面那砂轮状的东西飞快的旋转起来。 这东西跟朱由校加工圆木时用的机器其实差不多,都是用脚踏的,都是用绳子带动的,只是木器是固定在转轴上用凿子和锉刀贴上去加工的,而砣机的转轴上带的却是磨砣、木砣和皮砣等加工工具,玉石和水晶则是手动贴上去加工的。 至于那多出来的水桶,其实就是装水用的,因为砣机上的冲砣和磨砣什么的转速太快,玉石和水晶等物件加工的时候如果不时不时用水冷却一下怕是会被烧得冒烟。 东西是搬过来了,那老把式却是吓得趴地上不敢起来了。 这年头的匠户地位可是相当的低下,他们甚至在官宦子弟面前都只能趴着,不能起来,这皇上和太子都站在跟前呢,他哪敢起来。 泰昌见状,只能无奈的劝慰了一番,好说歹说,才让这老头起了身。 不过,老头一拿起水晶碗,整个人就变了,他认真的拿着图纸看了一阵,又听徐光启讲解了一番,随即便在砣机跟前坐下来,认真的加工起凹凸镜来。 很多时候,古人的智慧着实让人折服,这砣机加工水晶,那真不是一般的快,坚硬的水晶到了那老把式手里那简直就跟一块豆腐一般,三下两下,一个水晶碗的碗底便被割下来了,怪异的凹凸镜面看似难以加工,老把式却是不假思索的换上磨砣,沙沙沙就是一顿磨,那动作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块凸镜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原本泰昌以为加工两块镜片最少也要大半天,不曾想,还不到半个时辰,那老把式便将一块凸镜给加工好了。 他拿着凸镜片仔细看了看,不由连连点头道:“嗯,很好,就是这样的。” 这东西加工的的确很好,不但形状规整,表面经过打磨和抛光之后那是光滑的如同镜面一般,根本就不影响透视。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跃跃欲试的朱由校道:“怎么样,校儿,想不想试试?” 好啊! 朱由校在旁边看了一阵,早就有点手痒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水晶碗,一屁股把那目瞪口呆的老把式拱到一边,一把换上切割用的砣,然后便熟练踩动转轴,开始切割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天才,刚老把式的动作他也只是看了一遍而已,动起手来却跟老把式差不多,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很快,一个圆形的碗底便被他割下来了,紧接着,他又换上磨砣,尝试起打磨来。 按结构来说,凹镜应该比凸镜更难加工,朱由校却是丝毫没有畏难之色,他试着操作了一番,又请教了那老把式几回,前后也只是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一块凹镜便被他加工好了。 这下,就连那老把式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朱由校这个兴奋啊,以前他做木工活的时候那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他父皇知道了生气,这会儿他却是在父皇的鼓励下,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好好的露了一手,这种感觉,简直太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组装的活计更是朱由校的强项,他拼装出来的桌椅板凳那都是严丝合缝,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拼装的痕迹,两块镜片两个镜筒的拼装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在徐光启的指导下,他三下两下便把单筒望远镜给组装好了。 泰昌接过望远镜,走到窗户旁边,举起来对着远处的景物缓缓调整了一番大小镜筒的相对位置,很快,远处的景物便像拉到了眼前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嗯,不错,聚焦距离大概一里左右,虽然不是很远,但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他貌似已经习惯了后世的思维了,什么望远镜、凹凸镜、聚焦距离这些后世的词汇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竟然一丝古怪的感觉都没有,这望远镜他也是拿到手里就会用,没有一丝生疏的感觉。 问题,光他一个人思维转换过来了还没用,他得让身边的亲信都知道发展科技的重要性,特别是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朱由校。 他这个儿子其实是个宝贝,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天生的技术型人才,只是历史上他没遇到伯乐,也没什么先进的技术可学,结果一身本事全浪费在木匠活上了! 木匠活都能干得直追鲁班,可见其天分有多高。 他如果好好培养一番,让其兴趣转到武器研制乃至技术发展上,那成就简直不可限量! 015 希望 这简易的望远镜是做出来了,在场的人那一个个都跟猫爪了一样,想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神奇。 尤其是太子朱由校,这东西大部分都是他做的,他自然更想知道效果。 问题,皇上拿着不撒手啊,谁敢上手去抢! 太子朱由校都不敢,其他人自然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还好,泰昌看了一会儿便将望远镜传到朱由校手里,介绍道:“来,校儿,你试试。” 太子朱由校闻言,连忙接过望远镜,学着父皇的样子,举到右眼跟前,往远方看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满脸震惊的把望远镜挪了下来。 这东西真的这么神奇! 他是挪下来又举起来,挪下来又举起来,反反复复试了几次,这才惊叹道:“这望远镜竟然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泰昌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望远镜传给其他人试试。 这一下,整个偏殿里顿时惊叹不断,异彩连连。 泰昌也不着急,直到所有人都试了一下,望远镜最终传回他手里,他这才举起望远镜问道:“你们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这个不就是拿来望远的吗? 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疑问,不过,大家都没开口。 因为他们都清楚,皇上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问题,这东西除了望远还有什么用呢? 众人都皱眉沉思了一阵,泰昌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东西主要作用在战场上,特别是配合火炮使用。你们应该都知道,大明立朝之初就有火炮了,那个时候我们铸造出来的土炮射程大致在一里左右,后面又出现了射程在两三里左右的佛郎机炮,而现在,红毛番已经铸造出射程长达五六里的红夷大炮了。你们想想,五六里远,肉眼能看到什么?那人比蚂蚁还小,一炮下去,你都不知道打没打中!” 说到这里,他便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旁的朱由校却是忍不住问道:“父皇,这东西能看五六里远吗?” 泰昌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个就是最简单最原始的望远镜,自然是看不了五六里远的,想要看得更远,就必须调整镜片的弧度和镜筒的长度,这个你们试试就知道的。总之,这望远镜就是战场中的利器,不但能查看火炮的轰击效果,还能用于侦查敌情。你们想想,如果敌人隔五六里远甚至十余里远就被我们发现了,这战场的先机是不是就到手了?如果在配合红夷大炮甚至射程更远的火炮一通猛轰,敌人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仗还能这么打?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 紧接着,泰昌又对孙元化道:“初阳,你就是研究火炮的吧?” 孙元化连忙拱手道:“回皇上,是的,微臣在恩师的教导下研习西洋火器之法,对火炮略知一二。” 你还有师傅?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你师傅是谁?” 孙元化满脸崇敬的看向徐光启,微微抬手介绍道:“皇上,微臣的恩师就是徐大人。” 呃,这么巧? 看样子徐光启的能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啊,随便教出个弟子来就是火炮专家! 泰昌尴尬的点了点头,随即考校道:“那你们知道现在的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哪里?” 这谁说的清,这会儿大明王朝的火炮技术都已经落后于西洋蛮夷了,佛朗机炮都是仿制的,红夷大炮都还没开始仿制呢。 孙元化羞愧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还没摸透。” 泰昌颇为得意道:“其实,现在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就是装填方式,把火药和炮弹都从前面塞进去实在是太费时间了,像土炮和红夷大炮面对骑兵的时候都只有开一炮的机会,后面根本就来不及装填,你们可以考虑改进佛朗机炮的结构,把装填好的子炮弹从后面塞进炮管,然后以炮门顶住子炮弹,同时每门火炮多配几个子炮弹,这样一来,装填时间是不是就能缩短很多了。” 后膛装填炮弹就是后世火炮普遍采用的方式,速度那不知比前膛装填快了多少倍。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那就不解释了。 他是皇帝,无需解释。 这会儿孙元化也没有追问的想法,他已经完全被这种装填方式给吸引了,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 泰昌紧接着又对毕懋康道:“孟侯,你在研制燧发火枪吧?” 呃,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 毕懋康连忙点头道:“是的,皇上。” 泰昌又顺势引导道:“火枪其实也是战场上的利器,只要把装填方式也改成后膛装填,发射的速度就能媲美弓箭了,这样一来火枪就能完全压制弓箭,成为战场上的主导了。至于燧发枪,朕觉得最好能把燧石装进枪里面,这样下雨的时候就不怕点不着引线了,传闻萨尔浒大战之所以惨败,就是因为大雨连绵以致引线无法点着以致火枪和火炮都废了,这个教训我们必须吸取,不能一下雨就不能用火枪和火炮。” 这种火枪能造出来吗? 毕懋康闻言,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紧接着,泰昌又对宋应星和王徵道:“长庚、良甫,你们对机械都颇有研究吧,朕想到个东西,你们看能用在机械上不。” 说完,他直接画了个蒸汽活塞和锅炉的草图,随即解释道:“这是个大炉子,里面装水,然后用铜管跟这个密封的活塞相连,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上下两个铜管的蒸汽进出活塞便会自己不停的动,你们想想,这东西用在砣机上是不是就不用人去踩踏板了,还有,用活塞代替人工,这砣机上的磨砣什么的转动速度是不是就变得很稳定了?类似砣机这样的机械很多吧,只要这样的活塞做出来,是不是能让这些机器都自己动呢?” 机械还能自己动? 王徵和宋应星闻言皆是满脸震惊的陷入沉思中。 泰昌其实想教这些人更多东西,可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医学知识,在武器和机械方面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表面的东西而已,至于改进和发展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专业人士了。 希望这些人能根据他提点的方向尽快将大明推进蒸汽时代吧。 他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随即无限感慨道:“校儿,你应该清楚你的责任,你将来也是要君临天下的,大明能否走向强盛,主要就看你引领大明走向何方。你应该也能想的到,如果明军将士全部配上新型火枪和火炮,那将多么的无敌。你的天赋可以说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父皇相信,只要你认真跟这些老师学习,新型火枪和火炮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父皇也希望你能好好学,争取做个千古名君。” 朱由校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夸奖过呢,特别是他的父皇这么夸奖。 小家伙激动的连连点头道:“父皇,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代皇帝重视,最少四五十年的迅猛发展,大明应该能重新回到世界之巅了吧! 泰昌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眼中满是憧憬之色。 016 天灾 世事无常,人也很少有一帆风顺的。 泰昌正憧憬着尽快造出新式火枪和火炮来横扫天下呢,西北却传来一个极坏的消息。 今年关中和陕北的旱情特别严重,农田几乎颗粒无收,很多老百姓都沦为流民开始向郧阳抚治辖下的关中和南阳等地迁徙了。 唉,小冰河天灾大明终究是躲不过去啊! 这场连绵上百年的自然灾害简直就是大明的梦魇,自弘治年间大明北疆的气温就开始缓慢下降了,到了万历中期气温下降的幅度更是陡然加剧,寒冷的空气逐步把雨水推向南方,直接导致北方旱灾不断,南方洪灾不断。 到泰昌元年,西北的旱灾其实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只是有时候旱灾特别严重,有时候比较轻而已。 历史上的天启朝和崇祯朝更不得了,那时候大明西北可以说是十年九旱,而且旱灾影响的区域越来越广,越来越广,先陕西,后山西,再到河南,整个西北三省上千万老百姓因此失去食物来源,被迫沦为流民。 可以说,这场天灾就是大明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要不然,大明倾国之力还能干不过总人口不到百万的建奴? 问题就是小冰河天灾消耗了大明太多的人力和物力,大明王朝根本就没办法全力去对付建奴啊! 流民饿极了那可是会造反的,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大明必亡! 泰昌看着郧阳抚治递上来的奏折,顿时眉头紧皱。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坐在那里皱眉沉思了一阵,还真想到了。 红薯和土豆! 历史上,小冰河天灾其实延续到清朝还没有结束,但是靠这两样东西清朝的人口却实现了爆炸式增长,可见这两样东西威力之大。 传闻红薯和土豆都是从南洋吕宋引进的,一开始只是在东南沿海的福建有人载种,经过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慢慢传到内陆和北方。 这会儿这东西也不知道传到哪里了,让其慢慢传播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找到优质的种苗大力推广,这样应该就能解决粮食危机了。 不过,远水还解不了近火,红薯和土豆在整个大明推广开来最少也需要几年时间,现在的几十万流民如果不管可不行,流民饿极了那是真会造反的。 这种事情可不是明末才出现的,自弘治年间开始,流民造反这种事情从便时有发生,郧阳抚治就是为了专门应对西北流民造反而设置的。 郧阳抚治全称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其抚治的地方足有五道八府九州,地域之大,超过了大明任何一个行省,而西北发生大型自然灾害的时候,流民就喜欢往这些地方窜,传闻旱灾最严重的几次都有上百万流民涌入郧阳抚治地方,其中最多的一次甚至多达两百多万。 泰昌专门去翻阅过郧阳抚治自设立以来的各种记载,自弘治年间开始光是流民造反的记录就多达十余次,只是规模都不是很大,基本上是刚一起事便被郧阳抚治调集大军平定了。 这个时候如果西北流民再起事,能不能平定就不好说了,因为大明这会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军可以调集啊! 看样子只有命骆养性将从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粮食送到郧阳去应急了。 唉,这刚有点钱,立马就不够花了。 泰昌看着骆养性前两天令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清单,心中不由一阵哀叹。 这次抄没福王府所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多,白银也就三百多万两而已,粮食也只有一百多万石。 福王原本不应该这么“穷”的,奈何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啊,花起钱来简直吓死个人。 清单里面光是珍宝古玩字画就有几十车,良田更是多达三百多万亩,还有房屋商铺的地契多达几千处! 要知道,这会儿的良田每亩都在二十两往上,好一点的都超过二十五两了,而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才给他封了两万顷良田,也就是两百万亩,而多出来的一百多万亩都是福王就藩之后自己兼并而来。 就算他通过各种手段强买强卖,全都以半价兼并这一百多万亩良田,那也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啊! 还有珍宝古玩字画,几十车价值最少在五百万两以上。 还有房屋商铺加上里面的货物价值最少也是几百万两啊! 问题,这些银子一旦花出去,要收回来就难了。 这年头谁有这么多钱? 其他藩王把能拿出来的银子全凑一起估计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泰昌着实头疼不已,原本他是准备用这些钱粮来解决建奴问题的,这下好了,光赈灾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 一百万石也就够几十万流民吃几个月而已,三百余万两银子也只够辽东十余万大军一年的粮饷,熊廷弼可是说了,要想收拾建奴,没二十万大军想都不用想,要知道萨尔浒大战的时候大明就集结了将近二十万大军,结果还是输了! 唉,钱啊,上哪儿找钱去啊! 泰昌无奈之下只能命人拿来国库和内库的账本,看看能不能增加点收入来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大明朝廷和皇室的收入原本是很多的。 比如田赋和劳役,这是大明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一条鞭法实施以后光是这两项税赋一年就有四百万两左右,足以支付所有官员的俸禄了。 又比如盐课、铁课、茶课等课税,一年也有三百余万两,足以支撑十余万边军的粮饷。 还有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对外贸易等等,这些都可以算是皇室收入,以前一年随随便便就能收入两百余万两。 但是,现在,盐课、铁课和茶课等课税少了一大半,一年就能收入一百多万两,连辽东的边军都养不活,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等等皇家私产年收入加起来竟然不到三十万两,内库都快空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他决定,亲自去江南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盐场、各种大型开采的矿山,还有茶叶、瓷器的转运交易等等,几乎都集中在江南,只要他亲自去看看,肯定能找出原因来。 他很清楚,这些银子不是被朝堂官员吞了就是被宫里的太监吞了,甚至,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联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专门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 所以,这事必须他自己去,如果他让朝堂官员又或者宫里的太监去查,估计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尽快去趟江南,就算不为了银子,光为了红薯和土豆的种苗,也得去一趟。 还有,从福王府里抄来的珍宝古玩字画,放京城卖肯定是卖不掉的,京城里的官员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买这些东西,买了不是摆明了告诉他自己是个大贪官吗! 如果带到江南去卖就不一样了,江南可是富得流油,只要能找个大商贩做代理,价值几百万两的珍宝古玩字画估计几个月就能变成现银。 想到这里,泰昌忍不住对着门口朗声道:“传徐光启、毕懋康。” 徐光启是南直隶松江华亭人和毕懋康是南直隶徽州歙县人,这两人可以说是妥妥的地头蛇,他准备先找两人了解一下江南的情况,再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江南探访。 017 出巡 泰昌突然间又发疯了,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说要去南直隶巡视。 皇帝出巡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遭遇群臣劝阻,因为皇帝出去的排场太大了,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出事。 这次也不例外,他刚把这想法透漏出去,东林党和齐楚浙党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争斗,疯狂上谏劝阻。 东林党提出的理由相当的充分,怕他出事。 英宗正统就去了趟宣府镇,结果就被蒙元瓦剌部给俘虏了;武宗正德就喜欢到处乱跑,结果导致宁王和安化王起兵叛乱;世宗嘉靖就去了趟卫辉,结果行宫失火,差点被烧死了。 如此多的教训在前,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他们貌似是在暗示,齐楚浙党可能会孤注一掷,在江南动手。 泰昌却怀疑,东林也有利益在江南。 齐楚浙党的理由更充分,国不可一日无君。 要知道这会儿辽东建奴气势正盛,西北又旱灾严重,两处地方形势都不容乐观,皇上却偏偏选在此刻离开京城,要这两个地方突然出状况,如何是好? 这帮家伙还在装忧国忧民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泰昌极度怀疑,这帮家伙就是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的主谋,因为齐楚浙党喜欢夺利那是出了名的,可以说,齐楚浙党大半都是贪官污吏。 他正看着这些家伙的奏折冷笑呢,门外突然通报:“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公公求见。” 魏公公? 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混起来了,值守的太监都不敢直呼其名了。 这条疯狗还有大用,得好好养着。 泰昌直接把手里的奏折往桌上一扔,随即朗声道:“宣。”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走进来,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这家伙,装得倒挺像,如果光看他现在的表现,那真的就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 可惜,他就是条疯狗,史料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一旦让他只手遮天,那就“世人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了。”! 跟朕装,岂不知朕比你更能装! 泰昌假装打趣道:“起来吧,魏公公,有什么事啊?” 哎呀,皇上在跟我开玩笑! 一般太监听到皇上这声“公公”,估计能吓出尿来,魏忠贤却是满脸兴奋之色。 或许,他认为,这是他努力伪装,用心办事的结果。 皇上,已经没把他当外人了! 他满脸兴奋的爬起来,献媚道:“皇上说笑了,奴婢就是听说皇上想出巡,所以特意暗中帮皇上查探了一下。” 泰昌则是满脸亲切道:“哦,你查探到了什么啊?” 这个时候,魏忠贤又假装担心道:“皇上,奴婢暗中查探的结果不是很好,郑氏余孽好像跟齐楚浙党还有勾结,他们很有可能在您出巡的时候兴风作浪啊!” 郑氏余孽指的就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上次不但是李可灼不见了,郑国泰也闻风而逃,这会儿都还没找到踪迹呢。 泰昌估计,他们都被齐楚浙党暗中给做掉了! 所以,魏忠贤的话他是不会信的。 这家伙,有问题啊! 魏忠贤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小,他权力欲大的简直吓人,他想要手掌大权就必须豢养一大批党羽,而豢养党羽那是要花钱的。 很有可能这家伙接过了原来崔文升、卢受和庞保等人的亲信,继续在捞钱! 嘿嘿,想吓得朕不敢出皇宫,你怕是想多了。 泰昌这会儿之所以还没有动身,其实是在等骆养性。 毕竟,骆养性从福王府抄出来的几十车珍宝、古玩和字画他得带到江南去,这批东西没到,他是不会动身的。 嗯,忽悠一下这家伙,让其放出风声,让东林和齐楚浙党麻痹一下也好。 想到这里,他假装犹豫道:“嗯,出巡之事朕再考虑考虑。” 说完,他又揉了揉额头,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魏忠贤退下。 魏忠贤还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呢,当即便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岂不知,骆养性才刚刚从洛阳回来没两天,泰昌便宣布,亲自前往江南巡视,留太子朱由校监国! 这一下,东林党、齐楚浙党和魏忠贤皆是措手不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泰昌便已点齐上万禁军和上千锦衣卫,浩浩荡荡直奔通州而去,而那里的北运河上已经聚集了两百余艘漕运大船。 京城去往江南自然是走京杭大运河最为方便和安全,要是走陆路,万余人马护卫估计都不够,而且耗费的时间也要多一倍都不止。 这次由于太子朱由校要监国,所以他并没有带上徐光启和毕懋康这两个詹事府的重要人物,不过,徐光启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徐骥随行,毕懋康则推荐了自己的兄长毕懋良随行。 徐骥在科举上并没有什么成就,这会儿也就是个举人而已,不过其农学上的造诣却深得徐光启真传,泰昌之所以带上他就是让他去找红薯和土豆种子的。 毕懋良可就不得了了,他也是进士出身,而且曾经在南京吏部任职,还出任过南京府尹,这会儿已经管至户部右侍郎了,在官场上的成就甚至超过了毕懋康,而且他还曾督过粮道和盐科,对税赋收入这块也比毕懋康在行,正是此次巡视难得的左膀右臂。 另外,泰昌还带上了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 曹化淳和刘时有这两都是武阉出身,功夫可不是一般的高,带上他们主要是随身护驾的。 张之极和徐允祯分别是英国公世子和成国公世子,这俩一个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个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都是正职,也就是能管事的那种,而金陵周边的屯卫大多归中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管辖,带上他们是为了以防不测,到时候还可以调集屯卫来护驾。 至于骆养性,就不用多说了,这小子得多带身边培养培养才行。 泰昌未免夜长梦多,特下旨一路疾行,一行人万余人疾行了大半天便赶到了通州的北运河码头。 这时候北运河码头附近的河道几乎都被漕运大船给占满了,那家伙,船高如楼,风帆林立,着实壮观无比。 泰昌看了这场景,心中却是感叹不已。 唉,这些帆船如果都变成轮船就好了,如果是轮船的话,估计几天就到金陵了,而帆船还得靠风力来推动,运气不好的话怕是得在路上耽搁十多天。 不得不说,大明把大好时间都浪费了,这都两百多年了,大明还是以老式帆船为主,而且还越造越小。 别看这漕运帆船看上去大,其实也就八百料而已,比之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那些两千料的大船小了一倍都不止,而这会儿大明连两千料的大船都没一艘了。 唉,任重而道远啊! 018 溪南吴氏 ,大明疯皇 金陵城北,秦淮河口码头,两百余艘漕运大船陆续抵达,一队队禁卫飞速下船,将整个码头及附近江岸都围得严严实实。 皇上出巡,金陵城里的达官显贵和在职官员没一个人敢怠慢,上至公侯伯爵、六部尚书、巡抚、府尹,下至经历、照磨、检校、吏目等等,都早早来到了码头附近的指定区域,恭恭敬敬的候着。 可惜,他们最终也没看到皇上的影子。 因为皇上身体本就不适,这一路在运河上吹多了寒风,已然卧床不起,自然就没办法接见任何人了。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封的严严实实的龙辇缓缓经过,然后,各回各家。 皇上有点疯疯癫癫,这传闻早已在朝野上下传开了,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么玩了命的折腾。 很多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疯子,折腾什么呢,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窜啊,害得大家都站江边上吹了几个时辰的寒风,有毛病啊! 泰昌当然没毛病,这会儿他正乘船逆流而上,赶往池州府的铜陵码头呢。 其实,他早在经过扬州府的时候便换上便装,带着几艘大船脱离船队了,因为他南下的第一站并非金陵,而是毕懋良和毕懋康的故乡,徽州府。 没办法,他还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呢,而能替他把这些宝贝尽快换成银子的,唯有闻名天下的徽商。 他可不想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到处晃,所以,他将南下的第一站选在徽州府,而铜陵码头正是离徽州府最近的长江码头。 帆船在逆流而上的时候速度那真不是一般的慢,还好这会正直冬天,江面上寒风呼啸,要不然,几艘漕运大船非得请几百个纤夫来拉不可。 小小的船队又沿江航行了将近一天终于赶到了铜陵码头,毕懋良带着人下船租下几十辆马车之后泰昌这才带着上百锦衣卫高手和一众随行人员上岸直奔徽州府而去。 徽州府位于南直隶最南端,距离金陵足有六百多里,而且临近黄山,乃是典型的丘陵山地,按理来说应该是相对偏远荒凉之地,泰昌原本以为,就算徽商名扬天下,徽州地界也不可能太繁华,毕竟这年头交通并不发达,远离省城六百多里的山沟里能有多少人愿意去。 不曾想,自铜陵码头开始,这一路上马车竟然连绵不断,来往的商队简直数不胜数,即至徽州府城歙县境内更是车水马龙,沿路到处都是商铺,简直堪比京城的大街。 此情此景,泰昌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地处山区的边远州府都能繁华到如此程度,如果整个大明所有州府都能变成这个样子,那老百姓就有福了。” 这时候,就连老成持重的毕懋良都忍不住吹嘘道:“皇上,这还算不得什么,溪南吴家的十二楼那才叫琼楼玉宇呢。” 溪南吴家就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这会儿他们距离溪南已经不是很远了。 传闻溪南吴家自万历年间就晋升徽州首富,家族资产简直无法估算,万历中期,两次援朝抗倭,溪南吴家就曾捐资五十余万两,万历一高兴,直接给吴家赐了五个中书舍人。 这件事也曾传为一时佳话,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吴家却不给朝廷捐银子了。 要知道,万历援朝抗倭的时候大明朝廷还是比较富余的,而萨尔浒大败之后,大明朝廷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听闻吴家在万历年间都给朝廷捐了五十多万两,为什么这个时候一两都不捐呢?” 呃,这个。 毕懋良颇为尴尬道:“皇上,听闻吴家出了点状况,具体情况,微臣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微臣也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你能不清楚? 你们毕家可是徽州当代第一官宦世家,你们兄弟,徽州双毕,可是名传天下的大名人,离你家才十来里地的吴家如果真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会不来找你们兄弟帮忙? 除非你们两家有仇。 问题,毕懋良第一个给他推荐的就是溪南吴家,这就证明,两家肯定是没仇的。 泰昌瞬间就明白了,毕懋良之所以向他推荐溪南吴家,恐怕不是光为了卖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简单。 他忍不住问道:“师皋,这溪南吴家是不是求过你们兄弟?” 毕懋良闻言,连忙解释道:“皇上恕罪,吴家的确曾经求上门来,不过,微臣和孟侯都不在家中,具体什么事,微臣真不清楚。微臣也不敢欺瞒皇上,吴家的确是整个南直隶最大的商家,数十车的珍宝、古玩和字画,也只有吴家接的下。” 好吧,能捐出五十余万两来的,别说是南直隶了,恐怕整个大明都寻不到几家,就算是藩王,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掏出五十多万两现银来。 毕竟人家曾为朝廷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这个吴家,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笑道:“朕也就好奇问一下,帮个小忙也没什么的,对了,等下记得叫公子啊,可别说漏嘴了。” 毕懋良连忙拱手作揖,谢过皇上恩典,好在他们这是在马车上,要是在外面,估计早就引起轰动了。 徽州双毕的毕大老爷竟然对人如此恭敬,这人谁啊? 不久,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两边的商铺也渐渐密集,终于,车队停到了一个硕大的府邸跟前。 吴府到了。 泰昌不想暴露身份,这个时候自然只能毕懋良出面。 毕懋良也没有亲自上前,他只是将一个拜帖交到马车旁的锦衣卫手里,随即便恭敬的请泰昌跟他一起下了车,与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徐允祯等人站马车旁一起等着。 拜帖递进去没多久,吴府大门突然洞开,几个家丁抬着一卷红毯疾步而出,自大门处铺展开来,一直铺到马车跟前。 紧接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汉子便从大门里跑出来,几个箭步跑到毕懋良跟前,趴下来磕头道:“下官拜见毕大人。” 呃,你好歹也是先帝御赐的中书舍人,我又没穿官服,你纳头便拜是几个意思? 看样子吴家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毕懋良尴尬的看了泰昌一眼,这才弯下腰来,双手虚抬道:“吴大人,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别这么客气啊,快起来,快起来。” 吴养春闻言,连道了几声“多谢毕大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就开始谢了? 我可没说要帮你,真正要帮你的是皇上! 毕懋康连忙侧身让到一边,郑重的介绍道:“吴大人,这位是朱公子,特地来探访你的。” 朱公子? 吴养春有点傻眼了,能让一个户部右侍郎如此郑重介绍,这谁家公子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几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长溜的马车呢。 难道,这位朱公子是来提亲的? 他正在那里发愣呢,泰昌却已经抬起手来,假假意思拱手道:“吴大人,久仰久仰。” 呃,还是进府再说吧。 吴养春连忙收起疑惑的表情,拱手回礼道:“过奖过奖,毕大人,朱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019 误会 吴养春的确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了,像他们这样的商户那是越有钱越容易招惹麻烦,因为别人眼红他们的钱啊! 这年头商户可没什么地位,士农工商,士族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而商户的地位则是老百姓里面最低的,甚至比匠户都低。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商户地位如此低下,如果他们真发大财了,那麻烦必定会随着而来。 这个时候,发了财的商户一般都会投效一个大一点的官宦世家以寻求庇护,这也是官宦世家富裕的原因之一,只要这些商户够懂事,每年孝敬的利益够多,官宦世家对这些商户的投效一般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一来,商户赚取的利润大部分都归了官宦世家了。 当然,如果商户钱够多,那还有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 大明朝廷有相关的法度,如果商户纳捐超过十万两,那是可以换取一个正七品左右的官身的。 不过,有了官身并不代表纳捐的商户从此就变成了士族,这个官身只是个人的身份,这个人一死,官身就没了,商户还是商户。 当初吴家老爷子发大财之后就是选择的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而且一次换来五个正七品的中书舍人。 吴养春就是吴老爷子的长子,也是吴家当代家主,他身上自然有中书舍人的官身。 原本,吴家以为有了这么多官身的庇护,麻烦应该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可惜,他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太招人眼红了,正七品的中书舍人根本就挡不住那些官宦世家的贪婪,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扑上来,疯狂撕咬! 吴养春就是不小心得罪了徽州本地的一个官宦世家,然后,各种各样的贪官污吏便如同苍蝇发现臭肉一般,蜂拥而至。 这会儿他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还好,毕懋良毕大老爷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引着众人来到会客的正堂之后便殷勤的招呼道:“朱公子、毕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快请坐,快请坐,来福,快上茶。” 这个时候,怪事又出现了。 除了那个不知谁家的朱公子微笑着坐到了左首的客位,其他人竟然都站在那里跟木桩子一般,一点坐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正在那里疑惑呢,那位朱公子却是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微笑道:“大家都站着干嘛,快坐啊。” “哗”,毕懋良连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下首,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则依次坐到了右边的客位,而曹化淳和刘时有则笔挺的站在泰昌身后,就如同护卫一般。 吴养春见状不由目瞪口呆。 这些人坐的位置也太离奇了,毕懋良毕大老爷可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他竟然坐到了朱公子的下首,这朱公子得多大的来头啊? 还有,按位置来说坐右首的年轻人地位应该也比毕大老爷高,官场上的人特讲究尊卑,这个绝对不会搞错的。 问题,毕大老爷为什么没介绍这年轻人呢? 他真有点傻眼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毕懋良却是在泰昌的授意下开口问道:“吴大人,听闻你曾登门拜访寒舍,可是有什么事吗?” 呃,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这个又从何说起呢? 吴养春闻言,脸色不由一暗,他沉思了一阵,这才喃喃的道:“毕大人,贱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难道是他老婆出事了? 泰昌闻言,不由满脸疑惑之色。 毕懋良见状,连忙附耳低声道:“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且听微臣为您慢慢道来。” 这事说来话就真的长了,要说吴养春老婆何氏的事,那还得从嘉靖朝说起。 嘉靖朝的时候,徽州首富还不是吴养春家,而是另一个姓吴的叫吴天行,而这吴家十二楼也是吴天行建的。 这吴天行可能是有绝后之症,拼命的娶了上百房小妾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女来,结果,他还因此得了个百妾主人的诨号。 同一时期,徽州还出了个绝世大美人,姓何,闺名锁锁。 这何锁锁虽被传为徽州第一美人,命却不怎么好,嫁了个穷秀才,结果,刚怀上身孕,那穷秀才便病死了。 那吴天行也不知是垂涎何锁锁的美色还是怎么了,竟然连娘带崽将何氏娶了回来,而且从此独宠这锁锁娘。 可惜,何氏的遗腹子是个女儿,后来吴天行死后家产也被吴家其他亲戚给夺走了,唯独留下这十二楼任由何氏的女儿和吴天行其他未过世的小妾居住在其中。 吴家人自然不可能任由何氏的女儿带着这么大个嫁妆嫁人,何氏的女儿没办法,只能招了个赘婿。 结果,何氏的女儿生的还是女儿,而且招的赘婿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后面,何氏一家生活日渐艰难,吴家那些人也把家产败光了,吴养春一家子恰好在这个时候成了新的徽州首富。 吴养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娶了何氏的女儿的女儿并将十二楼弄到了手中。 这个故事听完,泰昌依旧满脸懵逼。 吴养春的老婆是原徽州第一美人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个他听明白了,问题,吴养春的老婆好像到故事最后也没出事啊! 他忍不住问道:“没了吗?” 毕懋康连忙摇头道:“没了。” 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也不知道吴养春为什么提起自己的老婆。 吴养春看到毕懋良的表现,眼中却是异彩连连。 看样子这位朱公子身份绝对不一般,要不然毕大老爷不可能对其如此恭敬。 那么这位朱公子是谁呢? 朝中的内阁大学士好像就没有姓朱的,甚至六部尚书都没有姓朱的,姓朱,身份又如此尊贵,只有可能是成国公家的公子! 他眼神闪烁了一阵,干脆咬牙问道:“敢问朱公子可是成国公之后?” 成国公朱纯臣吗? 他大儿子才六岁好不! 这里倒是有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至于成国公世子,朕可没那闲心抱着他来玩! 泰昌看了看张之极和徐允祯,微笑不语。 大家见皇上没开口,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咯? 吴养春见状,不由激动的满脸通红。 好机会啊! 如果能攀上成国公这门亲戚,吴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赌一把! 他把心一横,对着门口朗声道:“快,去叫婉儿过来,给朱公子请安。” 020 姻缘 泰昌又有点整不明白了,为什么才聊几句吴养春就让家里女眷来请安呢? 婉儿肯定是个女的,这个他知道,吴养春要管个男的叫婉儿,那这家伙脑子就不正常了。 问题吴养春为什么突然之间来这出呢? 泰昌一直住在深宫大内,不清楚民间习俗,毕懋良却是清楚的很,吴养春这是想攀亲! 吴养春和夫人何氏的女儿闺名就叫婉儿,这个他当然知道,传闻这个婉儿还是个绝色美人。 这个传闻毋庸置疑,毕竟何氏就是徽州第一美女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一家子就没长的丑的,尽出美人。 这事整的,皇上本来就有意帮吴家的,你这简直是乱弹琴啊! 唉,吴养春这个女儿怕是要白送了。 要知道,京城还有个传闻,传闻皇上贪恋女se啊! 或许,吴养春听到过这个传闻,问题,吴养春不知道这位朱公子就是皇上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又不是傻子,这话说出来,皇上不收拾他才怪! 没过多久,一个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清脆的道:“爹,什么朱公子啊,请什么安啊?” 这小姑娘是真心漂亮,那小脸蛋就跟粉雕玉琢出来的一般,樱桃小嘴,鼻梁挺翘,特别那眼睛,能把人魂都勾走。 泰昌一见这小姑娘,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不过那都是后世记忆中的,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绝色。 谁说当皇帝的都有后宫佳丽三千? 他就没有! 可以说,他就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帝,刚一登基就被东林忽悠,励精图治,忙活了十天,然后就被崔文升一剂泻药放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临幸过的宫女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还是郑贵妃送来阴他的,至于其他宫女,他真心没动过,因为最漂亮的几个都被郑贵妃选了,剩下的他真心看不上。 就这,他还被传贪恋女se,他真心比窦娥还冤啊! 要知道,他登基之后还没来得及选秀呢,宫里的宫女都是他父皇万历玩剩下的,哪来的什么女se? 再说了,皇宫里面也不大可能有什么绝色,因为大明皇室有个奇葩规定,当皇帝的不能和公侯勋贵还有朝堂官员结亲,选进宫的宫女必须是平民百姓的子女。 不是说平民百姓里面就出不了绝色美女,问题是,就算有绝色美女基本上也轮不到当皇帝的啊! 这年头但凡有能力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土豪乡绅在挑,官宦世家在挑,各级官员在挑,公侯勋贵在挑,藩王郡王在挑,大家都在挑,而且还挑了将近两百年了,但凡长得漂亮的差不多都被挑走了,平民百姓家里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绝色美女了,就算有,人家父母舍得送进宫里吗? 反正他是没在宫里看到什么绝色美女。 随便想想都知道,像婉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就算是朝廷选秀,他的父亲吴养春会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吗? 要躲过选秀其实很简单,找个人家把女儿嫁了就得了,父母如果不想女儿进宫,一般都会这么做。 吴养春对这个宝贝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宠溺的不行了,就算自己的女儿在客人面前如此,他也只是假装一本正经的抬手道:“婉儿,不得无礼,快见过朱公子和毕大人。” 吴婉儿就是活泼一点,其实还是蛮听话的,她当即便转过身来对着泰昌和毕懋良微微一福,脆声道:“小女子见过朱公子,见过毕大人。” 说完,她又天真的问道:“爹,行了吗?” 吴养春颇为无奈的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哦”,吴婉儿竟然就这么蹦蹦跳跳的走了! 泰昌不由莫名其妙,这就完了? 吴养春却是一个劲的朝毕懋良使眼色,恳请这位毕大老爷帮忙做个媒。 毕懋良无奈,只能附耳上去,低声道:“皇上,您觉着这位婉儿姑娘如何?” 很好啊! 问题,这到底什么个意思? 泰昌不由满脸疑问的看向毕懋良。 毕懋康连忙低声解释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在民间,这叫相亲,民间的年轻男子如果想娶哪家女儿就请人去女方家里做媒,女方家里如果有这个意向,男方就可以带着礼物上门相亲,一般这个时候女方家里都会让两人见一面,如果觉着合适,女方家里就会收下礼物,接着,男方家里就可以下聘礼提亲了。” 相亲! 朕不是来相亲的好不? 不过,泰昌的确看上这婉儿姑娘了,所谓男人本色,见到这绝色美女还不动心,那就不正常了。 如果泰昌还是原来的废太子,这个时候或许还会扭捏一下,但是,他脑海里多了后世的见闻之后,所思所想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看上了,那就追啊,不追后悔一辈子!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对吴养春道:“吴大人,听闻你兼营珍宝、古玩、字画生意,我这有几样东西,也不知价值几何,你能不能帮忙估个价?” 呃,估价?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我们这相亲呢,估什么价! 不过,人家乃是成国公世子,他可不敢得罪,要不然相亲不成还得惹个天大的麻烦。 他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下官对这些东西的确略懂一二,您要信得过下官,下官自然求之不得。” 好。 泰昌直接一挥手,曹化淳和刘时有当即从怀里掏出几个东西,轻轻放在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 吴养春低头一看,乃是一个小袋子,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卷轴。 他想了想,还是先打开小袋子看了看。 这一看,他顿时露出一丝吃惊之色,小袋子里面竟然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珍珠的价值主要看大小和品相,小的,几十颗才一两的,那不值钱,一两也就值个十多二十两银子,一颗也就几十文,大如龙眼的就不得了了,特别如此圆润的,最少值上千两! 他拿出袋子里的珍珠对着外面照了照,又捏手里转了几圈仔细看了看,随即忍不住赞叹道:“此乃正宗雷州蚌珠,如此圆润无暇,最少值三千两!” 他将珍珠放回袋子里,又打开小盒子看了看,脸上倒是没有再露出什么吃惊之色。 小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这东西,要看雕工,还要看年代,如果只是普通的玉佩,也就值个几十两而已。 他小心的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脸上又不淡定了。 原来,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是一件古玩! 他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这才惊叹道:“此乃宋朝的龙凤玉佩,价值最少五千两!” 这都是宝贝啊! 紧接着,他又放下玉佩,拿起茶几上的卷轴,缓缓展开来。 这是一幅仕女图,画工相当的精湛,光看画工就能值个几百两,不过,他一看图上的落款,脸色又变了。 难道这也是前朝古物? 他认真的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又凑近仔细闻了闻,再捏着画纸小心的搓了搓,随即大惊道:“此乃桐城李公麟之真迹,如果拿出来竞价,最少能卖上万两!” 好吧,这下就连泰昌都有点吃惊了。 他着实没想到,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随便拿出几样来就值一万多两。 几十车啊,那得值多少钱! 福王也太有钱了吧? 其实,他搞错了,福王府里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大多不是福王自己买的,而是万历送的,这些大多都是皇宫内库的珍藏,当然值钱! 这些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值钱,他当然也不会小气。 毕懋良都说了,相亲是要送礼的,那就送吧。 他想了想,随即对刘时有道:“若愚,这种大小的珍珠再取二十颗来。” 不一会儿,刘时有便提着一袋子珍珠来了。 泰昌示意刘时有把珍珠放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这才对着吴养春认真的道:“吴大人,这玉佩和仕女图你要看的上,就请笑纳,另外这二十一颗珍珠就给婉儿姑娘做个项链,你看如何?” 啊! 这么大的珍珠拿来做项链? 二十一颗啊,最少价值六万两! 他家里是有钱,但他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相个亲就送七八万两的大礼,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这位朱公子不但身份尊贵,谈吐文雅,出手还如此的阔绰,婉儿跟了他应该不会吃亏。 赶紧的,先定下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想到这里,吴养春郑重的道:“原本这么贵重的礼物下官是不应该收的,不过,公子对婉儿这份心意......。好,下官就厚颜收下了!” 他这意思就是说,娶我女儿没问题,赶紧的,请人上门提亲吧! 泰昌着实没想到,他跑江南来,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莫名其妙得了这么段姻缘。 021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亲事都定下了,接下来自然就该谈正事了。 泰昌原本是想来找吴养春帮忙把抄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变成现银的,不曾想吴家却遇上了大麻烦。 吴养春都急得拿宝贝女儿来攀亲了,足见这个麻烦有多大,看样子不先帮其把这个麻烦解决,人家怕是没心思去忙活珍宝、古玩和字画的事了。 泰昌干脆问道:“吴大人,说了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呢,不若你说出来听听,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不。” 他这是在说客气话呢,这天下还有他这个皇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吴养春闻言,却是在心里犯嘀咕。 这亲事都定下了,朱公子为什么还叫“吴大人”呢,不是该改口了吗? 他哪知道这位朱公子是皇上,人家能叫他“岳丈大人”才怪。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嘀咕一下。 人家朱公子看样子最少也有二十多了,像成国公府这样的豪门,二十多岁的公子哥肯定早就成亲了,他女儿过去也十有八九只是妾室而已。 人家这身份,娶的又是妾室,不想喊岳丈也正常。 总之,只要人家肯帮忙就行。 想到这里,他连忙解释道:“朱公子,不瞒您说,这事跟婉儿还有点关系,年前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前来提亲,下官没有答应,结果把人家给惹恼了,这祸事就上门了。” 这就怪了,人家许家好歹出了个大学士,也算是难得的豪门了,你为什么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呢? 许国是谁泰昌当然知道,人家就是万历朝的武英殿大学士,功勋卓著,乃是难得的能臣干吏,而且最后还因功晋升太子太保,乃是朝廷一品大员,这样的豪门上哪儿找去? 泰昌不由好奇道:“许国大学士乃是一品大员,当世能与之匹敌的官宦世家也就那么几个,人家许志吉来提亲,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吴养春看了毕懋良一眼,随即叹息道:“许国大学士乃是我们徽州地方的骄傲,下官自然仰慕的紧,奈何这许志吉未能继承许国大学士的衣钵,不但科举无名还是我们徽州有名的浪荡公子,他家里妻妾成群不说,还经常呼朋唤友去金陵花天酒地,吃喝piao赌,样样俱全,许家硕大的家业都快被他给败光了,我若同意这门亲事,吴家的家底怕是也要被他给败光了,我将婉儿许配给这样的人去做小妾,岂不是害了她。” 毕懋良亦是微微点头道:“这许志吉的确不是个东西,许大学士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呃,好吧,原来是这么个货色。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许志吉又是怎么找你麻烦的呢?” 吴养春忍不住叹息道:“那许志吉虽然人品不行,狐朋狗友却是一堆,他也不知是怎么搭上了南京刑部尚书张朴,他一状告到南京刑部,说什么我侵吞黄山,如此荒唐之事,刑部竟然也接了,这官司一打起来,什么牛鬼神蛇都来了。昔有恶奴吴荣,害死我二弟养泽,吞了我二弟的家产,霸占了我二弟的妾室,又投入我吴氏对头吴孔嘉门下,撺掇其状告我霸占十二楼,唉,这两场官司打起来,着实让我焦头烂额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泰昌追问道:“吴孔嘉又是什么人,怎么成你对头的?” 吴养春解释道:“吴孔嘉就是原来十二楼主人吴天行的远亲,此子还是颇有些能耐的,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而且已然拜入南京礼部左侍郎魏广薇门下,将来金榜题名肯定不在话下。他成为举人之后便说十二楼是他家的,与我闹了好几次了,大致是想讹钱。” 原来是考了个举人就张狂了。 哼,就算他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又如何,就算你金榜题名朕收拾你也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看来也就一个南京刑部尚书和南京礼部左侍郎,几个闲散官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惹毛了朕,朕弄死他们都是小事一桩。 泰昌淡淡的道:“就这些吗?” 这都不放在心上,看样子成国公府果然厉害。 吴养春想了想,又尴尬道:“还有南京户部尚书范济世,原本我每年都已经按规矩给他孝敬十多万两以换取盐引了,这会儿他又趁机勒索开了。” 盐引! 泰昌的兴趣一下就上来了。 他这次来江南探查的东西里面就包括盐科税赋,而盐引就是收取盐科税赋的关键,盐商是要交了盐科税赋才能获取相应数量盐引的,也就是说,有多少盐引其实就代表着能收取多少盐科税赋。 原本两淮盐政和四川盐政收取的盐科税赋足有一百多万两,现在却连五十万两都不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忍不住问道:“你交了多少盐科税,分了多少盐引?” 吴养春不假思索道:“我每年都是交十万两,换五万引。” 二两换一引,没问题啊! 原本两淮盐政发放的盐引是四十多万引,四川盐政发放的是二十多万引,加起来就是七十万引左右,盐科税赋总计应该是一百四十余万两左右,但是,现在就剩四十余万两了,还有一百万两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交盐科税才交了十万两,为什么要孝敬范济世十多万两?” 这! 坏事了,这个不该提的。 吴养春颇为忌惮看向毕懋良,话都不敢说了。 泰昌猛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毕懋良竟然朝他尴尬的笑了笑。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他终于明白了,毕懋良应该大致知道盐科税赋里面的猫腻了,也知道吴养春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故而特意将他带来这里。 这是在不着痕迹的帮他办事啊! 嗯,不错,是个可用之才。 泰昌转过头来,对吴养春道:“有什么你就说,不要怕,毕大人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毕懋良心里不由一暖,看样子,皇上已经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他连忙附和道:“吴大人,你说你的,放心,这事我不会去管的。” 这事他的确不会去管,因为皇上要亲自去管。 吴养春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是害怕毕懋良这个有名的清官知道了里面的猫腻他这盐引生意就做不成了,没想到毕懋良竟然会这样说。 这事毕懋良如果不管,他就不用担心了。 他看了看外面,随即小声道:“其实,现在的盐引跟原来的盐引不一样了,原来一引是三百斤,现在一引是六百斤,而多出的三百斤等于是他们让我代卖的,所以,我必须每年孝敬他们十多万两。”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一搞,盐科税赋直接就少了一半,只剩下七十余万两了。 咦,不对啊,现在的盐科税赋明明只有四十余万两了。 泰昌又追问道:“你意思,现在的盐引比原来少了一半?不对吧,我在京城听闻,现在的盐科税赋都不足原来的三成了。” 呃,这个。 吴养春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毕懋良,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把心一横,咬牙道:“这盐引里的收入只是分给南京户部官员的,盐场那边盐科提举司的人也会招些盐商帮他们贩卖私盐,反正大家都贪了,谁也不会去检举谁,对上面只说天气不好,盐田减产了就行了。” 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盐科税赋的事终于弄明白了。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朕等着! 022 猴急 吴养春的事算是弄明白了,两个尚书一个侍郎,而且都是陪都南京的闲散官员,对于泰昌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京城里的尚书和侍郎他或许还要费点心思,陪都南京的,直接拿下也只有那么大的事。 不过他这会儿还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他来江南查的都是涉及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贪腐大案,涉及到的官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一旦让人家知道他在查,这些人肯定会千方百计遮掩甚至想办法弄死他都有可能。 他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让禁军将龙辇封的严严实实抬进南都皇宫,同时放出重病不起的消息,让人误以为他躺床上什么都干不了。 这样一来江南的官员就不会严密防范了,虽然这些人也会有所收敛,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如果他暴露了,那可就不好查了。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吴大人,如果光是这几个尚书侍郎什么的,我还是有办法帮你解决的,不过,我需要点时间去准备,你还能扛的住吗?或者说,你还能扛多久?” 能解决就好啊! 吴养春激动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这其实也一直托人在金陵打点,再加上我们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难得的好官,我扛个一年半载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有点费钱而已。” 好官? 这年头还有纯粹的好官吗? 泰昌好奇道:“你说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好官?有多好?” 吴养春感慨道:“知县倪大人和知府石大人的确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们为了维护我们吴家,那真是不遗余力,倪大人都说了,想要动我们吴家,除非把他撤了,知府石大人也发话了,如果那些人敢胡来,他就辞职出家,归隐山林!唉,为了我们吴家,他们真的尽力了,那些人多少有点投鼠忌器,不敢撕破脸,所以,我才能撑这么久。“ 卧槽,这么拼命的吗? 泰昌下意识道:“这两人竟然如此拼命维护你,你给他们塞了多少银子啊?” 呃,这话说的。 吴养春连忙解释道:“我是想感谢他们来着,奈何他们分文不收啊!他们真是难得的好官,我平时也就响应他们的号召,捐了些钱粮修了修路,筑了筑河堤,便慢慢跟他们熟络了,这次他们帮忙真是为了维护治下老百姓,不是为了钱,真要是为了钱的贪官污吏也不会为了我们吴家去得罪那些金陵高官不是。”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廉洁奉公,爱民如子的好官! 泰昌想了想,随即转头问道:“东林?” 毕懋良连连摇头道:“不是。” 那就行,这样的好官难得,一定要重用。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来问吴养春:“倪大人和石大人的全名是什么?”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这两人说什么呢? 他略带诧异道:“知县倪大人叫倪元珙,知府石大人叫石万程。”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认真的道:“我这次还带来些珍宝、古玩和字画,吴大人,你能帮我变卖成现银吗?” 这个就是他本行啊,自己的女婿,这忙肯定得帮啊!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 这珍宝、古玩和字画交给吴养春,泰昌貌似就可以去其他地方查探了,这么多货一两天肯定是卖不完的,他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等。 他只需派一队锦衣卫在此候着就行了,到时候银子自然有人运回京城去。 问题,吴婉儿怎么办呢? 他这一走估计就不会再回徽州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难道让人家自己去京城? 泰昌想了想,随即附在毕懋良耳边低声问道:“民间成亲是怎么个章程?” 毕懋康愣了一下,随即附耳低声道:“如果是达官显贵按古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般老百姓成亲则分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 晕,这么麻烦? 泰昌又附耳问道:“那得多少天?” 毕懋康估摸道:“最少也得半个月吧。” 开玩笑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附耳道:“你跟囯丈商议一下,看能不能简单点,三天给朕把这亲事办了。” 囯丈都叫上了,皇上,您这么猴急的吗? 再说了,这是媒婆的事好不? 您让我一个堂堂的朝廷正三品户部侍郎给您当媒婆! 毕懋康这个纠结啊,他可没当过媒婆。 不过,皇上有旨,他不敢不从啊! 他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奈道:“皇上,您准备下多少聘礼啊?” 聘礼好说。 泰昌直接转头对吴养春道:“要不这样,这批珍宝、古玩和字画留一成做聘礼,你看如何?” 这感情好,聘礼一下,男方基本就不会反悔了。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 他可不知道一成是多少,他就是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而已。 这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也该把外面的珍宝、古玩和字画拉进来了交给吴养春了,泰昌直接道:“要不你命人腾个地方,先把货卸了。” 还要腾地方? 吴养春忍不住好奇道:“你带来多少珍宝、古玩和字画啊?” 泰昌不假思索道:“就外面那二十多车。” 啊? 吴养春闻言,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 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二十多车?”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啊,外面货车上都是。” 我的天,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要都是他们刚拿出来那种货色,最少也值上千万两啊!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道:“这东西太贵重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清点一下吧?” 你让我当皇帝的跟你去清点这玩意? 泰昌当然不会去干这种事情,他愣了一下,随即扯淡道:“这些天赶路着实把我累的腰酸腿疼,要不我就不去了,骆那个啥,你陪吴大人去吧。” 成国公家的公子那自然是身娇肉贵,吴养春也没怀疑,他直接拱手道:“那行,朱公子、毕大人,你们稍坐。” 说完,他便带着骆养性往外走去。 泰昌见状,直接朝毕懋良努了努嘴。 毕懋良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皇上这是让他去商量婚事呢。 他能怎么办,这媒婆他不当也得当啊,他只能无奈的起身,跟了上去。 唉,皇上也太猴急了! 023 找死 徽州首富吴养春的宝贝女儿,传闻中美若天仙的吴婉儿要出嫁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徽州府都轰动了。 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因求亲不成恼羞成怒的事在徽州府那是人尽皆知,这个新郎官自然是不可能是许志吉。 传闻新郎官乃是京城有名的豪门,成国公府的公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踏马的! 许志吉收到消息,肺都快气炸了,竟然有人敢跑徽州府来抢他的女人,找死呢! 他稍微一打听便明白了,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就是个冒牌货,因为他的狐朋狗友里面就有金陵城里的公侯勋贵子弟。 别人不知道,这些公侯勋贵子弟能不知道吗,当代成国公朱纯臣才二十多岁,人家的公子都是几岁的小娃儿,怎么可能跑徽州府来娶吴养春的女儿。 如果人家真是成国公的公子,许志吉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一个冒牌货而已,他怕个屁啊! 敢跟老子抢女人,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带着十余个家丁护院,气势汹汹的向斗山书院旁的毕家别院冲去。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冒牌货就在那里。 泰昌的确就在毕家别院里面,因为成亲得有个地方,这会儿他要隐藏身份,也不可能把吴婉儿直接迎娶到金陵皇宫里面去,所以,他就跟毕懋良借了处地方。 毕懋良和毕懋康都曾在徽州府城也就是歙县县城的斗山书院授课,当时为了方便特意在书院旁建了座别院,这会儿他们两兄弟都在京城任职,别院自然是空着的,正好借给皇上操办婚事。 泰昌也是没办法,他不想吴婉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京城,也不能直接把人带走,所以才想到举办一个民间的婚礼,先把人家娶过门,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带走了。 这会儿毕家别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大红的囍字贴门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大门上的牌匾也换成了崭新的,改成了朱府,一帮锦衣卫假扮的护院正披着红绸在那忙活呢。 许志吉一看这喜庆的样子,顿时怒不可遏,他直接站门口叉腰狂吼道:“姓朱的,你这个冒牌货,给老子滚出来!” 他这是想当着府城老百姓的面羞辱人家呢,所以,他并没有带着人直接打进去。 果然,他这一声狂吼,四周的老百姓顿时奔走相告,拼命往这边跑。 这下有好戏看了,许国大学士的孙子果然跟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对上了。 不一会儿,毕家别院大门外便被看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了,看热闹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娱乐活动了,所以,老百姓都爱看热闹。 这会儿泰昌正在内院跟毕懋良商量请哪些客人呢,门口的锦衣卫突然来报:“皇上,许志吉来了,正在门口骂娘呢。” 泰昌闻言,顿时怒了,敢骂朕的娘,找死! 他蹭一下站起来,怒喝道:“曹化淳,刘时有!” 这架势是要亲自出去收拾那浪荡子啊! 皇上当街跟人干架,这成何体统? 毕懋良连忙劝阻道:“皇上息怒,要不让微臣去打发他吧。” 泰昌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行,朕要不敢出去,那还是个男人吗?”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走去。 这都什么事啊! 毕懋良见状,只能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这时候,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也闻讯跟了过来,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大门跟前。 泰昌直接命人打开大门,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哎呀,还真敢出来? 许志吉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必是那冒牌货无疑,因为毕懋良就跟在人家后面呢。 他也不想想,毕懋良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都跟在人家身后,人家的身份有多尊贵,他只知道,这冒牌货想抢他的女人。 这谁能忍? 他想也不想便指着泰昌的鼻子大骂道:“踏马的,你这个冒牌货,竟然敢跑徽州来抢老子的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活的不耐烦了吗? 很好! 泰昌当即大吼道:“子如,掌嘴。” 曹化淳闻言,嗖的一声蹿上去,揪住许志吉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许志吉被抽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曹化淳把他给揪住了,估计这一巴掌便把他抽地上了。 “你......。” 他话还没说完,曹化淳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这小子真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吧,许国大学士的孙子都敢打! 这还得了,许家的家丁和护院见状,连忙上去帮忙。 泰昌一个眼色,骆养性立马带着一队锦衣卫冲了上去。 这次他总共也就带来一百锦衣卫,而且还有一半在吴家守护那些珍宝、古玩和字画,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很快,许家的家丁和护院就被干翻在地,爬不起来了。 而曹化淳还在那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煽个不停呢,许志吉都快被他煽成猪头了。 这个时候,许志吉的狐朋狗友里面突然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大喝道:“住手!” 曹化淳压根就没理他,泰昌却是眯着眼睛冷冷的道:“你是谁,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那公子哥儿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敢冒充成国公之后在这招摇撞骗,还纵奴行凶。” 说出来怕吓死你! 泰昌冷哼道:“关你屁事,滚一边去,再啰嗦,连你一起揍。” 哎呀,这么张狂? 那公子哥儿瞥了一眼毕懋良,忍着怒火,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切,你还能比朕大? 泰昌不由嘲讽道:“问你你不说,你是不是贱啊?” 这一下,那公子哥儿终于忍不住指着泰昌的鼻子怒喝道:“你不要以为有个户部侍郎护着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曹国公之后,临淮侯世子,你个冒牌货,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调屯卫来收拾你,信不信?” 哦,原来是个过气的洪武勋贵啊。 竟然敢在朕跟前大呼小叫,找打呢? 泰昌冷冷的道:“若愚,掌嘴。” 刘时有闻言,当即上前揪住临淮侯世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又炸开锅了,这冒牌货还真猛啊,竟然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打! 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在徽州府还是有些名气的,毕竟许志吉经常请人家来游山玩水,徽州府城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公侯勋贵,他说这小子是冒牌货,那绝对是冒牌货。 一个冒牌货竟然敢打真货,大家可算是开了眼了。 这热闹看的,过瘾啊! “住手,你们竟然敢打世子,翻了天了你们?” 这下许志吉那些狐朋狗友看不过去了,纷纷涌上前来,大有打群架的架势。 可惜,泰昌一个眼色,他们便被骆养性带着锦衣卫干趴下了。 024 埋雷 毕家别院大门口这场好戏真是精彩至极,许国大学士的孙子被揍了,金陵城来的临淮侯世子也被揍了,他们带来的家丁护院和狐朋狗友更是被打得稀里哗啦,满地乱爬。 四周的老百姓看的那叫一个过瘾啊,他们还真没见过打架这么猛的,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踹一脚能让人飞起来,这招式,这力度,看的太过瘾了! 他们哪里知道揍人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大内高手,而且功夫还不是一般的高,揍起人来那自然精彩至极。 他们只感觉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太不禁打了。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志吉都被煽的快晕死过去了,他们还在那议论,要是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再厉害点就好了! “让开,让开,让开!” 这时候,歙县县衙的张捕头终于带着几个捕快过来了。 不是他们来得太慢,主要泰昌带来的锦衣卫太能打了,三两下就把人全干趴下来,他们是收到消息便赶过来了,结果还是有点迟了。 说实话,这年头打架是常事,一般只要不打出人命来,地方县衙都懒得管,特别这些官宦世家子弟,人家随便拉出个亲戚朋友来都比知县大,怎么管? 张捕头其实也不想管,要知道住毕家别院里的可是传闻中京城国公府里的公子,人家要是脾气上来了,连他一起揍了那也是白揍! 他当然不想白白挨揍,问题被揍的是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啊,他如果不管,许家绝对收拾他。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赶过来了。 他拨开人群往场中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他能不知道吗? 要知道能当上捕头的,那都是有点功夫在身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全是高手,他带着几个捕快一起上估计都干不过人家一个,更何况人家是几十个! 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掉头就走。 问题许志吉都被打得满嘴是血了,再不管估计真要出人命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抬起手来,弱弱的喊道:“住,住,住,住手!” 泰昌看都懒得看他,毕懋良却是趁机附耳劝道:“皇上,要不算了吧,许大学士毕竟是一品大员,临淮侯身份也不一般,要真把他们打死了,不好收场啊,您这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呃,这倒是个问题。 如果他以皇帝的身份把这两人打死了自然没什么事,问题这会儿他身份不能暴露啊,就算是真的成国公世子,如果把个一品大员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打死了,那也不好收场啊! 泰昌想了想,还是抬手道:“子如、若愚,算了。” 曹化淳和刘时有闻言,立马撒手退了回来。 这时候许志吉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躺地上光剩下哼哼了,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倒是勉强还能捂着脸站那里。 他用力吸了几口凉气,回了下神,随即便大声嚷嚷道:“张捕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是个冒牌货,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张捕头这个蛋疼啊,就算人家是冒牌货又怎么样? 毕懋良毕大老爷不是假的啊! 你没看见毕大老爷都对人家毕恭毕敬的,这种人我惹的起吗? 别说是我惹不起,你都惹不起!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他想了想,还是举起双手,点头哈腰的走过去,赔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生气啊。” 骆养性一看皇上没反应,倒也没阻拦他,他就这么点头哈腰的走到毕懋良跟前,小心的问道:“毕大人,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 很明显,有人来找打啊! 毕懋良老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正跟朱公子在府里喝茶呢,这许志吉就带着人骂咧咧的冲过来了。” 呃,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呢? 张捕头当然知道是许志吉上门闹事,这里是毕家别院啊,又不是许家别院。 问题,人家临淮侯世子不肯罢休啊! 他只能无奈的看向李祖述,希望这家伙能识趣,就此算了。 如果只是许志吉挨了顿打,李祖述估计就算了,问题他都挨了顿打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被人打肿了,这事能算了吗? 李祖述忍不住怒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赶紧抓人啊!” 我抓尼玛呢,傻叉! 张捕头又回过头来,满脸为难的看向毕懋良。 这意思,就是请毕懋良出面把这位临淮侯世子打发走。 毕懋良也有点头疼了,人家不肯善罢甘休,他也没什么办法啊。 要知道,从爵位上来说,公侯都是在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之上的,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的,也就是说,公侯是超一品的,他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压不住啊! 他只能附在泰昌耳边低声道:“皇上,这些公侯子弟骄纵惯了,不好打发啊!” 不好打发吗? 朕要不是想隐藏身份,现在就弄死这货! 他想了想,还是冷哼一声,转身对一旁的张之极道:“你出面,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滚。” 说完,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公侯子弟是不好打发,但张之极出面就不一样了,因为英国公是大明公侯勋贵里面最有权势的,从永乐朝开始,一直都是。 张之极负手走到李祖述跟前,冷冷的道:“你刚说什么?你说要调集屯卫来收拾我们?” 李祖述恶狠狠的道:“怎么,怕了?” 我怕你媚啊! 张之极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权力调动屯卫?” 李祖述不甘示弱的回敬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能调动屯卫吗?” 张之极一把掏出自己腰牌,砸李祖述怀里,骂咧咧的道:“看清楚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祖述手忙脚乱的接过腰牌,打眼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 腰牌上清清楚楚的刻着,“英国公世子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之极!” 大明各级官员都是有腰牌的,而且腰牌的制式和材质都有严格的规定,七品以下,用的是木牌,七品到五品,用的是铁牌,五品到三品,用的是铜牌,三品以上,用的是象牙牌。 张之极的腰牌就是象牙牌,这种腰牌李祖述当然见过,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仿制的,这年头也没人敢仿制腰牌。 英国公,那是公侯勋贵里的老大啊,英国公世子不知道比他这个临淮侯世子大了多少倍,更何况,人家是中军都督府的正牌左都督,权力同样大的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么牛一个人在那姓朱的公子面前还毕恭毕敬,那姓朱的公子会是谁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成国公朱纯臣本人,要么是......。 想到这里,李祖述连忙双手捧着腰牌,恭敬的递回去,忍痛赔笑道:“误会,误会,我马上走,马上走。” 泰昌以为,他出京的时候没有跟群臣见面,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带了哪些人,不曾想,张之极一露面,临淮侯世子便已经猜出个大半了。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埋了颗雷,至于会不会炸到他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025 玩笑 许志吉已然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没几天时间肯定下不来床,临淮侯世子李祖述也被吓得跑回金陵去了,接下来,肯定是没人敢来捣蛋了,这成亲的事也可以开始操办了。 在古代,正儿八经成亲那过程的确相当繁琐,什么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都还只是个概述,每一个流程那都相当复杂。 比如定亲,不是说男方抬着聘礼去女方家便完事了,定亲之前得先议礼,也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确定聘礼多寡,然后男方送了聘礼女方还得回礼,然后男方还得过书,女方还得回帖,最后还得确定成亲的具体时间,也就是择良辰吉日。 光是这一个流程,那就不是一两天能走完的,要把所有流程走完,半个月都算是快的了。 当然,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古代也有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 这个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大多指纳妾。 在古代,妾室的地位相当低微,跟正室压根就没得比,可以说跟奴婢差不多,所以,纳妾基本上没有什么规矩。 如果说纳妾有什么规矩,那唯一的规矩就是买,想要纳妾,那就得出钱去买。 至于怎么把妾室纳进门,雇个轿子抬回来就算是客气的了,而且这轿子还不能是大红花轿,只能是小轿子,因为大红花轿只有正室进门的时候才能坐。 所以,古代正室在妾室面前经常用一句话炫耀,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又不是走上门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一般的妾室都是走进门的,连轿子都没得坐。 当然,泰昌的意思并不是要毕懋良当纳妾来办,如果真这么办,那吴婉儿脸上就无光了。 他的意思什么提亲、定亲什么的这些过程是尽量简化,越快越好,迎亲的流程还是要按正儿八经的来,起码让外人看着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 至于进了门之后,拜堂就省了,因为他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而吴养春和陈氏这两高堂也经不起他这皇帝一拜。 毕懋良跟吴养春一商议,可把吴养春给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朱公子的意思是把自己的女儿娶进门做侧室呢,国公府的侧室,对于他这种商户人家来说那已经相当的尊贵了。 不过,毕懋良就有点蛋疼了,因为皇上又命把迎亲的事给他安排上了。 因为按规矩来说,迎亲的时候不是新郎自己上门,而是请喜娘持着名帖去迎亲。 这事整的,他是又当媒婆又当喜娘,问题他是个男的啊,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户部侍郎。 唉,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啊! 成亲当天,徽州府城和溪南那都是热闹非凡,吴养春可是徽州首富,嫁女儿那自然要风风光光。 毕家别院和十二楼外面的大马路上那都是上百桌流水席,半个时辰一轮,只要随便包个红包甚至说几句恭喜话就能去吃,另外还有好几个戏班子搭台唱戏,想看什么曲目都有。 歙县的老百姓闻讯,那是拖家带口,蜂拥而至,把徽州府城和溪南都快挤得水泄不通了。 这些人倒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想来大吃一顿,歙县乃是徽商的聚集地,六七成都是做生意的,就算不是做生意的,出点苦力搬运货物又或者帮人干活看店什么的都能填饱肚子,老百姓自然不会穷的吃不起饭。 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大多都是想沾沾喜气,看看热闹,就算是在徽州,这么大的场面也很少见啊! 两处流水席,从早吃到晚,临近黄昏的时候一身吉服的毕懋良毕大老爷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抬着大红花轿,敲锣打鼓来迎亲了。 这下,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 他们倒不是在笑毕大老爷当喜娘,主要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带队迎亲这事也太罕见了,吴家也太有面子了。 吴养春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新娘子吴婉儿却是慌的不行了。 传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更何况她这是远嫁到几千里外的京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不慌吗。 她一改往日的活泼性子,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上花轿的时候,她甚至都忍不住哭了。 吴养春见宝贝女儿哭了,心里也不由一酸。 不过,他倒是没有觉着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毕竟成国公府乃是大明有数的豪门,人家光是提亲就送了几万两的东西,聘礼更是价值上百万两,这样的豪门,嫁过去当侧室那日子不比在吴家这样的商户家里好? 可以说,只要自己的女儿别去招惹大妇,那肯定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这个他已经跟女儿仔细叮嘱过了,相信以自己女儿的聪明,应该能应付。 新娘子就这么接过来了,接下来陪客人把喜酒一喝就差不多能入洞房了。 泰昌倒也没请太多的客人,毕家别院的大堂里面就摆了一桌,除了他带来的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也就是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加上吴养春夫妇,正好坐一桌。 泰昌也是第一次见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他特意暗中观察了一番,这两人从言谈和举止来看,还真是那种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在上菜的仆役面前都不摆架子的那种。 至于他们的能力,那还得在后面慢慢考察。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了,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在等着他洞房呢,谁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立马开动,逮着石万程、倪元珙和吴养春夫妇就是一顿狂敬,不到半个时辰,四个人全喝趴下了。 接下来就是入洞房了。 泰昌颇有些激动的来到洞房之中,揭开红盖头一看,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好漂亮的小媳妇啊! 吴婉儿却是痴痴的看着他,怯生生的道:“夫君,大夫人凶吗?” 大夫人?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他的大夫人就是太子妃郭氏了,可惜,郭氏也没有活到成为皇后的那一天。 唉,他这夫君当的,后宫就剩个东李了。 算了,不去想那些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道:“婉儿,你不用怕,大夫人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吴婉儿依旧怯生生的道:“那二夫人呢?” 呃,什么二夫人? 泰昌摇头苦笑道:“我没有二夫人。” 哇,那我岂不是最大的了! 吴婉儿闻言,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整个人也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变得更加明**人了。 这个时候泰昌却有点犹豫了,朕的身份要不要告诉她呢? 两人都是夫妻了,这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泰昌想了想,还是认真的道:“婉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没同意之前,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你父母都不能说。” 秘密? 吴婉儿顿时来兴趣了,她天真的问道:“夫君,什么秘密啊?” 泰昌一本正经的道:“其实,朕就是当今皇帝。” 吴婉儿闻言,瞪大眼睛吃惊道:“夫君,你是不是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 泰昌哭笑不得道:“朕说的是真的。” 好吧,难怪夫君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夫妻之间私下开这种玩笑的确不能告诉任何人。 爹娘都说了,出嫁随夫,既然夫君想开玩笑,那我就跟他开开玩笑吧。 吴婉儿想了想,随即假装一本正经道:“夫君,你是皇帝,我岂不是皇后?” 呃,这个。 泰昌想了想,随即郑重道:“朕已经有太子了,你想封皇后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朕可以给你封个皇贵妃。” 吴婉儿闻言,不由捂嘴笑道:“皇贵妃?夫君,你可真逗!” 好吧,朕已经说过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朕瞒着你啊。 接下来......。 佛曰:不可说。 026 逆推 铜陵,古称定陵,因铜而名,故改名铜陵,乃是自古以来最为有名的铜都。 传闻,自商周时期开始便有人在这里开采铜矿了,到了唐宋时期,这里更是成为采铜、炼铜和铸造铜币的中心。 李白就有诗云: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这首《秋浦歌》描述的就是当时铜陵炼铜的盛况。 铜陵就是泰昌暗中查探的第二站,因为这里的铜矿严重减产,以致于他想铸造泰昌通宝都没有足够的材料,而且,毕懋康和孙元化都觉得新式火枪和火炮都只能用铜来造,用铁根本造不出来,以后用铜的地方还多着呢。 应该说,这是他第二次来铜陵了,因为他上次就是在铜陵码头上的岸,不过,他上次只是路过,并没有到处查探。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有备而来,准备好好查探一番。 至于查探的办法,原本南下的时候他都还没想好,不过,毕懋良这次把他引到溪南吴家来却是误打误撞下了步好棋,让他思路瞬间便清晰了。 当然,这个好棋指的并不是吴婉儿,吴婉儿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指的好棋是利用商户等底层平民的现状反过来逆推官员的贪腐行为,就好比溪南吴家在盐引生意上的麻烦让他很快就了解到了盐科税赋里的猫腻,以此类推,其他方面应该也可以从最底层开始了解,逆推出相关官员的贪腐行为。 而且,在查探其他方面的时候他还可以利用溪南吴家的人脉关系来取得突破。 要知道徽商的生意可是遍布天下,而作为徽商的翘楚,溪南吴家的关系自然也遍布天下,南直隶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巢,基本上只要跟做生意这行当相关的,他们都有熟人。 这一次,他还专门跟吴养春要了个人,以帮他引见生意场上的熟人,这个人就是吴养春的二弟吴养生。 当然,泰昌并没有跟吴养生说他是来暗中查探的,他就瞎编了一个理由,说什么成国公府拿出多年来珍藏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准备变成现银之后在江南置办些产业。 而这次他来铜陵,吴养生要给他引见的便是有铜陵矿主之称的盛家。 当然,这个铜陵矿主并不是说铜陵所有的铜矿都是盛家的,铜矿那都是皇家的,这个矿主的意思是说铜陵的大部分铜矿都是由盛家包下来开采甚至冶炼的。 一行人赶到铜陵之后,吴养生便出面包了个大宅院,将吴婉儿和一众随嫁的丫鬟老妈子安置其中,泰昌又留下刘时有和二十多个锦衣卫高手在其中护卫,随即便带着其他人往盛家大院赶去。 这时候大明朝廷对于各种建筑的规模其实是有严格规定的,除非是官宦世家,一般普通老百姓的住宅都不能超过三进,大堂也不能超过三间。 所以,一般有钱的商户家里都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大片宅院,里面都是单门独户的小院落,单独一个院落都没有违反朝廷的禁制。 这或许就是民间盛行修建大宅院的原因,后面几百年间都是如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 总之,盛家的宅院相当的大,虽然没有吴家十二楼的气派,但占地面积却比吴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盛家自宋朝就发迹了,北宋祥符年间,盛家便出了个进士,名曰盛度,此人曾出任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参政知事、知枢密院事等要职,乃是宋朝有名的大官。 不过,宋朝的官员明朝肯定是不承认的,到了明朝,盛家已经彻底变成商户了。 还是老规矩,来到盛府大门外之后泰昌并未出面,这次甚至就是毕懋良都没出面,投拜帖的直接就是吴养生。 拜帖投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一个红面无须的壮硕老者便带着一大帮家丁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这里已然是池州府地界,盛家家主自然是不大可能见着徽州双毕的,至于当今皇帝,他就更没见过了,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两是什么人。 他疾步走上前来,直接就对着吴养生拱手道:“哎呀,吴大人,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你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啊,小老儿好去城外相迎啊!” 吴家五个中书舍人,老爷子吴守礼和吴养春四兄弟都是官身,这个整个南直隶的生意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称吴家兄弟吴大人。 吴养生这个尴尬啊,我就是个引路的小角色,你对我这么客气干嘛? 他连忙回礼道:“盛大掌柜客气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公子,这位是毕侍郎毕大人。” 毕侍郎就是徽州双毕的老大,户部侍郎毕懋良,这个盛怀宣还是听说过的。 这朱公子又是谁呢? 莫非就是这两天疯传的那位! 这两天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被揍的消息都传疯了,这会儿估计都传到金陵城去了,与徽州府相邻的池州府自然是早就传开了。 这位公子可不得了,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而且揍完还一点事都没有,人家临淮侯世子挨了顿大嘴巴子之后竟然灰溜溜的跑回金陵去了,足见这位公子后台之硬。 一个户部侍郎在他们这些商户面前那就是天大的人物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大人物。 盛怀宣当即便双膝一弯,惶恐道:“哎呀,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是朱公子和侍郎大人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毕懋良待他真跪下去了,这才双手虚抬道:“这次我和朱公子找你是为了私事,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私事? 你们这天大的人物找我能有什么私事? 盛怀宣满脸疑惑的爬起来,愣了好一阵,这才一拍脑门,躬身道:“小老儿这脑袋瓜子都迷糊了,朱公子,毕大人,各位大人,快,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来到盛府的迎客大堂之后盛怀宣这个主人却是说什么都不敢坐主位了,他将泰昌请到主位坐下来,又殷勤的请众人坐下来,然后亲手奉上香茗,这才学着曹化淳的样子,恭敬的站在一旁,小心的问道:“朱公子,毕大人,敢问找小老儿有何事啊?” 泰昌直言道:“是这样的,我听闻盛大掌柜以前是专门包铜矿的,这几年好像因为缺钱没包了,我这正好有点闲钱,所以,我想请盛大掌柜出山,帮我把铜陵的铜矿全包下了,赚点薄利。” 呃,你找死呢! 盛怀宣犹豫了一下,这才黯然道:“朱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包了,我这几年之所以没包铜矿了,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包矿赚不到什么钱了。” 泰昌假装好奇道:“包矿为什么赚不到什么钱了呢?我在京城可是听闻当今皇上想要铸泰昌通宝,接下来几年铜矿的需求量都相当的大,这是个好机会啊!” 你懂什么? 盛怀宣闻言,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他犹豫了好一阵,竟然就是不开口。 这家伙果然知道里面的猫腻! 泰昌见状,连忙向吴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敲敲边鼓。 027 收十缴一 泰昌来见盛怀宣,本就是想了解铜陵铜矿严重减产的原因,这里面肯定涉及到贪官污吏又或矿监税使,一般商户哪敢得罪这些人。 所以,来之前,他曾在吴养生吹嘘了一番,说什么自己关系通天,任何地方官员又或者太监都能搞定。 他这一暗示,吴养生顿时就明白了。 这盛怀宣扭扭捏捏,不肯开口肯定是有所顾忌。 吴养生连忙帮泰昌吹嘘道:“盛大掌柜,你在顾忌什么呢,你难道没听说过朱公子的能耐,很多人,你可能怕,朱公子会怕吗?” 盛怀宣闻言,不由恍然。 对啊,这位朱公子可是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主,能怕什么矿监税使吗? 或许,跟着朱公子还真能重操旧业,赚点小钱。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咬牙道:“朱公子,这里面的门道小老儿可以跟您说道说道,您若是还觉得事情可为,那自然最好,小老儿也想重操旧业,跟在您后面喝口汤,您若是觉得事情不可为,小老儿跟您说的,您可千万不敢传出去啊。” 嘿嘿,果然如此。 泰昌立马摆出副二世祖的模样,牛逼哄哄的道:“你放心,朝堂之上我还是有些关系的,地方上的事对我来说就不是事,只要你真有能耐,能帮我赚到钱,别说是喝汤了,吃山珍海味都没问题。” 呃,这家伙是吹牛的吗? 肯定不是! 没见户部侍郎在人家跟前都跟个跟班一样吗? 盛怀宣偷偷撇了眼毕懋良,随即咬牙道:“那小老儿就说了,其实,采矿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采矿石万斤,能有一两薄利就算是不错了,要想真正赚钱,还得连同炼铜一起包了。不过,这炼铜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懂的人包了估计还得亏钱,我们盛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他这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呢,还没说到点子上。 泰昌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盛怀宣歇了口气又继续道:“炼铜分水炼之法和火炼之法,水炼之法需得特殊的苦水,火炼之法则特别耗煤,而不管是水炼之法还是火炼之法,炼出来之后都必须以铅坠之法提纯。其实,炼铜之难不光在于炼制方法繁杂,还在于其出产量相当低,万斤矿石能炼出百斤精铜就算是不错了,而以朝廷给出的收购价,炼制万斤矿石总共也就能得银二十余两,再刨去税赋、人工、材料和其他损耗,毛利能有十两就算是了不得了。” 好吧,这家伙着实是行家,问题,你老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啊! 泰昌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是说说为什么包铜矿赚不到钱吧。” 盛怀宣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唉,现在包铜矿不是赚不到钱,而是得往里面赔钱,因为光是交税都交不起,以往炼制万斤铜矿税赋是一两左右,现在是十两,而且,那些矿监老爷还想着法子敲诈勒索,什么挖矿的铁锹,炼矿的苦水和煤等等,你都得从他们那里进购,不然,就封矿打人!炼制万斤铜矿交税十两本就连毛利都赔光了,再被敲诈勒索一番,那还不得亏死啊!所以,小老儿做了几年赔本买卖之后,便谎称没钱了,干不下去了,要不然,我盛家两百余年的积蓄非被那些矿监吸干不可。“ 果然是那些矿监干的好事! 泰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铜陵这一块原来每年能产多少铜,现在每年又能产多少铜?” 盛怀宣不假思索道:“铜陵一带自古产铜,到宋朝的时候,铜陵一年出产的铜就超过百万斤了,本朝炼铜最为兴盛之时,光是我们盛家一年就能炼铜上百万斤,整个铜陵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万斤。唉,现在,税赋这么重,谁还敢包铜矿炼铜?” 以前的产量这么高! 泰昌闻言,不由吃惊道:“你说铜陵一年产铜能达两百万斤?如果按你说的,每百斤收税十两左右,岂不是一年就是二十余万两?这还只是铜陵一处的铜矿,大明还不知道有多少金矿、银矿、铁矿、煤矿,如果全加起来,光是这矿税一年下来不就有几百上千万两?” 唉,这些太监有多贪你知道吗? 盛怀宣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如果那些太监把收上来的税全上缴了,大明的矿税还真有几百上千万两,问题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啊,这些从宫里出来的矿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朝廷规定收多少,他们就收十倍,比如,朝廷规定的是产百斤铜收税一两,他们就收十两,但是,上缴朝廷的还是一两,剩下九两都被他们给贪了,这就是矿监的规矩,收十缴一。” 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收十缴一!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泰昌忍住怒火继续问道:“他们这么竭泽而渔岂不是自断财路,你们都不包矿了,他们上哪儿捞钱去?” 盛怀宣忍不住叹息道:“他们捞钱的办法多了,我们不包矿,他们就招些地痞充当打手,强征壮丁去挖矿炼铜,虽说产量不高,一年下来几十万斤总是有的,他们还跟朝廷说,铜陵铜矿快挖完了,根本就产不出多少铜了,实际上,这些铜大多都被他们私自拿去卖掉了,上缴朝廷的很少。民间铜价可比朝廷收购价贵得多,什么修寺庙铸金身的,大户人家铸铜狮子的,用铜量都很大,他们一年照样能赚十多二十万两。唉,为了赚这黑心钱,不知道多少青壮死在矿井里和铜炉旁,作孽啊!” 这些该死的东西! 泰昌真恨不得立马把那些矿监全抓起来砍了。 现在,他已经明白铜陵铜矿为什么严重减产了,也明白为什么矿山这么多,却收不到什么矿税了。 这些死太监这么搞,谁还敢去包矿! 问题,不让这些太监监督开矿,让什么人来监督开矿呢? 用地方官员恐怕也不行,毕竟,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免不了有人会铤而走险,公报私囊。 唉,看样子还得仔细考虑一番才行。 他暗暗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嗯,矿监的问题我知道了,解决起来应该不难,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要不,你先等等,等我去安排一番再说。” 说完,他便带着众人告辞而去。 028 打秋风 铜官山位于铜陵县城东南大约四五里处,因先秦在此设立铜官管理采矿和炼铜而得名。 大明朝廷也在此设立了管理采矿和炼铜的衙门,以前也有官员在此值司,不过,这会儿的铜官却变成了御马监的奉御陈奉。 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什么铜官,他就是个矿监。 不过,他却把自己当成了钦差,见官大三级的那种,原来的官衙也被他改成了督查矿税衙门,衙门内外的人见了他,那都得管叫他督公。 他这督公当的爽啊,每天除了捞钱就是吃喝玩乐,地方官员在他跟前那都乖的跟孙子一样,在铜陵这一亩三分地他简直就如同土皇帝一般。 这天,他正在衙门后院跟几个狗腿子吃肉喝酒呢,一个衙役装扮小混混突然跑进来急匆匆的道:“督公,督公,曹公公找你。” 什么曹公公? 陈奉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这才淡淡的问道:“谁啊?哪里来的?” 那小混混回忆道:“他说他是宫里的御马监掌印曹化淳。” “噗。” 陈奉闻言,吓得刚喝下去的酒都喷出来了。 他招来的这些混混就是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知道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那种,哪里能知道宫里的官阶。 内宫二十四监,大大小小的管事太监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他也懒得跟这些混混一一介绍。 御马监掌印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太监,他正好就是御马监下属的管事太监,而且,他还是官阶最小的那个,从六品的奉御。 这是他顶头上司来了啊! 他连忙用茶水漱了漱口,又使劲在嘴上抹了几把,随即起身急吼吼的道:“在哪呢,在哪呢?” 那小混混连忙道:“他说在大堂等你。” 陈奉闻言,当即一溜烟向大堂跑去。 这会儿曹化淳已然大马金刀的坐在公堂之上了,公堂两边,原本衙役站的位置则整整齐齐的排了二十余个锦衣卫。 陈奉一见这阵仗,连忙趴地上恭敬道:“小的叩见公公。” 曹化淳原来是慈庆宫的管事太监,他自然认识,他也听说曹化淳已经执掌御马监了,这个肯定假不了,他只是没想到曹化淳会突然跑到铜陵来。 这家伙来干嘛呢? 曹化淳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阵,这才淡淡的道:“陈奉,这几年你在外面捞不少吧?” 呃,麻烦了,看样子是来打秋风的! 陈奉连忙否认道:“没多少,没多少,小的也就混口饭吃而已。” 曹化淳闻言,略带嘲讽道:“一年十多万两还没多少,你觉得多少够啊?” 这! 陈奉有点傻眼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人家连他一年捞了多少都知道了,看样子这刀是挨定了。 曹化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冷哼道:“平时你不给杂家孝敬也就算了,这次杂家陪皇上来金陵,皇上却是在路上病倒了,杂家为表孝心,总得给皇上置办点好药不是,这样吧,杂家也不多要你的,就十万两,没问题吧?” 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捞这点钱容易吗? 陈奉带着哭腔道:“公公,小的真没捞多少啊,你也知道的,小的收上来的税大部分都是要上缴的。” 曹化淳继续冷哼道:“你糊弄谁呢?郑贵妃已经倒了,庞保也没了,你又没给杂家一文钱,你上缴给谁了?” 这事情整的,难道上面两位镇不住了? 陈奉无奈,只能老老实实道:“原本南直隶这边都是陈增陈公公在管着的,小的得给他孝敬一小半,另外一大半差不多都孝敬给宫里的魏公公了,小的真没留下多少啊!” 曹化淳面无表情道:“魏公公,哪个魏公公,魏朝吗?” 那没卵蛋的货怎么罩的住。 陈奉摇头道:“是东厂督公魏忠贤魏公公。” 果然是这货。 曹化淳假装犹豫了一下,眼睛却偷偷瞟向锦衣卫左首那个穿着锁子甲,带着头盔,把脸都捂住了的“百户”。 那“百户”貌似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行了。 曹化淳又冷哼道:“你意思想让杂家白跑一趟是吧?” 我哪敢啊! 陈奉小心的道:“要不,小的找人凑凑,给您凑上一万两,您看行吗?” 一万两! 你真当我来打秋风的啊? 曹化淳摆起架子,呵斥道:“那还不快点去,杂家忙着呢,没空跟你在这里墨迹。” 陈奉闻言,连忙躬身爬起来,一溜烟往后院跑去。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二十来个衙役,抬着十个箱子进来了。 待衙役把箱子摆好,他这才赔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以后多多提携。” 还提携呢,下次杂家来剁了你,信不信? 曹化淳直接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他身后,一个个锦衣卫依次扛起地上的箱子,默默的跟了上去。 陈奉见状,连忙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一直送到衙门口,待曹化淳和那锦衣卫百户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他这才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对着地上吐了痰,骂咧咧的道:“呸,什么东西,迟早叫魏公公收拾你!” 这个时候,马车之上,那锦衣卫百户已经把头盔摘下来了,如果陈奉见了,估计尿都会吓出来。 此人竟然就是原来的东宫太子,现在的皇上! 泰昌抬手捋了捋头发,这才沉声道:“记住,此事回宫之后不要提起,特别不能跟魏忠贤提起。” 啊! 皇上为什么还这么宠信魏忠贤? 曹化淳闻言,忍不住谏言道:“皇上,请恕奴婢多嘴,魏忠贤此人浪子野心,阴险毒辣,比汉之十常侍还要恶毒,留着是个祸害啊!” 这个还用你说? 泰昌看了看曹化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他这次让曹化淳来打秋风只是想确定一下,继续让这些矿监帮着捞钱的是不是魏忠贤。 如果不是,那幕后主使自然不能放过,如果是,那就暂且算了,他就当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魏忠贤这条疯狗留着还有用呢,暂时还不能杀。 问题,这事要不要告诉曹化淳呢? 曹化淳此人的确是个难得的臂助,不但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还没什么野心,办事也相当的得力,历史上,崇祯之所以能那么快收拾魏忠贤,此人应该出力不少。 以后他收拾魏忠贤的时候肯定也要用到此人,毕竟,宫里实力最强的就是禁军。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睿智道:“子如,有些事我们不能做,做了,会留下骂名,你知道吗?魏忠贤,迟早是要收拾的,你不用急。” 曹化淳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原来,皇上什么都算计好了! 他忍不住拱手道:“皇上英明。” 029 开心就好 铜陵县城,吴养生租下的大院,书房之中,泰昌正坐在那里皱眉沉思。 这些所谓的矿监肯定是要撤掉的,要不然不要说内库收不到什么税银了,再这么搞下去恐怕大明金银铜铁煤等矿藏的产量都要锐减甚至清零了。 他的规划中,接下来几十年可是大明飞速发展的时期,各种矿产的需求量肯定会随之暴增,如果让这些矿监继续瞎搞下去,飞速发展就是个笑话。 什么矿产都没有,发展个屁啊! 这会儿他又想起了登基之初东林提出的罢免矿监税使。 这个提议的确没问题,可惜东林提出的初衷有问题。 现在看来,东林完全就是为了打压和齐楚浙党狼狈为奸的郑贵妃集团才提出这个建议的,因为郑贵妃倒台之后东林就没在提什么罢免矿监税使的事了,而且,他们也没想过罢免这些矿监税使之后怎么办。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矿监税使的确有问题,必须罢免,罢免了之后呢,这些矿谁来管? 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让人随便开采,那民间估计会盗采成风,甚至为了这些矿产打破头。 随便安排些官员来管理肯定也不行,毕竟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有几个人会不心动,时间一长肯定是贪官污吏横行,跟矿监税使有得一拼。 现在他终于明白东林和清流治国不行的原因了,只管保持自己的清廉形象,只管逮着所谓的贪官污吏就是一顿收拾,实际问题却不去解决,这样能行? 唉,这帮家伙是真不靠谱,都开始掌控朝堂大权了,大明还是一团糟,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里斗贪官,斗齐楚浙党,正事没看到他们办一件,什么问题都得他这个当皇帝的自己解决。 现在,光是一个矿监问题就够他头疼的了,到底怎么办呢? 还好,他还是有自己班底的,毕懋良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干吏,这事人家或许会有一定的见解。 想到这里,泰昌直接对着门口道:“去,请毕大人过来。” 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毕懋良自然来的快,不一会儿,他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这是在外面,为了避免露馅,泰昌下令,把很多礼节都免了。 毕懋良刚拱手行了一礼,泰昌便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道:“坐,师皋你说把矿监罢免之后怎么办呢,大明的矿山这么多,总得有人来管吧,问题这开矿的利益这么大,我们又怎么防止贪腐呢?” 呃,这个。 毕懋良闻言,眉头同样一皱。 这个问题他的确想过,不过,他并没有细想,因为矿都是皇家的,怎么开采,怎么管,都是皇上说了算,先帝就没征求群臣的意见,直接就把矿监派出来了。 这种事,他想太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着实没想到,皇上会来征求他的意见。 这个怎么说呢? 他正皱眉沉思的功夫,吴婉儿已经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端着香茗进来了。 这次泰昌出来也没带什么太监和宫女,以前这些琐事都是由兼职保镖的曹化淳和刘时有来做的。 不过,自从吴婉儿嫁给他之后,这些活计便被这小姑娘抢过去了。 吴婉儿虽然是吴家大小姐,却跟那些官宦世家和公侯勋贵家的小姐不同,她在家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士农工商,商户毕竟是最底层,连农户家的女人都要下地,匠户家的女人都要干活,商户家的女人能跟官家小姐一样养尊处优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商户就算是再有钱也不会把自家女儿当官家小姐培养,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你个低贱的商户敢这么摆谱? 找死呢! 所以,商户家的女儿那就跟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洗衣、做饭、搞卫生,点货、算账、看铺子,甚至是搬运货物这些都是自己动手的,最多就是商户有钱了之后会请些丫鬟老妈子什么的,帮忙一起干活。 这些吴婉儿都习惯了,这会儿甚至泰昌吃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这端茶递水的活计自然也是她来。 她走进来之后便亲手将泡好的香茗从丫鬟捧着的盘子上端起来,摆在泰昌和毕懋良跟前,随即微笑道:“夫君,毕大人,请用茶。” 泰昌倒是没什么,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甚至,他觉着这普通人家生活方式也挺不错的,皇宫里的人要么见着他就跪,看到他就战战兢兢的,就好像是一堆木头人一般,要么阴险毒辣,连他这个皇帝都想杀,让他感觉不到一点人情味。 吴婉儿就不一样了,成亲以后还跟个天真的小姑娘一般,活泼的很,干活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虽说也听他的话,却一点都不沉闷,自从娶了这个小姑娘之后,他便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不再像以前灰沉沉的了。 他是习惯了,毕懋良却是吓了一跳。 毕懋良当然能看出皇上对这小姑娘的宠爱,这回到京城之后小姑娘最少也是个贵妃啊,甚至皇贵妃都有可能,毕竟这会儿皇上身边就一个东李,其他嫔妃、贵妃、皇贵妃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贵妃娘娘亲自给他上茶,他哪里还敢跟个老太爷一样坐那里一动不动。 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娘娘。” 娘娘?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糟糕,一时情急,忘了皇上的交待了。 这种暴露身份的话,不能当着外人说啊! 就算娘娘不是外人,她身边的小丫鬟那也是外人啊! 吴婉儿一听这声娘娘,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便捂着嘴笑道:“毕大人,没想到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毕懋良整个人都傻了,他没开什么玩笑啊! 吴婉儿都蹦蹦跳跳的走了,毕懋康却还是傻愣愣的站那里,满脸呆滞。 泰昌见状,不由抬手微笑道:“行了,行了,婉儿就是这样的,朕都跟她把身份挑明了,她还当朕在开玩笑呢,她应该是没想到你这么老成持重的也会开玩笑吧。” 问题我没开玩笑啊! 毕懋良傻傻的坐下来,下意识端起茶杯想抿了一口,结果,嘴巴刚贴上去就被烫的“哎呦”一声,差点把茶杯都扔了。 泰昌见状,不由哈哈大笑道:“师皋,你干嘛呢?” 呃,好吧,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所谓伴君如伴虎,对于他们这些皇上的近臣来说,皇上的心情可太重要了。 以前皇上每天阴沉着脸着实让人有点心惊肉跳,现在好多了,皇上脸上还能时常看见笑容,这就证明皇上的心情不错。 皇上心情一好毕懋良感觉自己心里也踏实不少,他放下茶杯,假装若无其事的道:“微臣就是觉得口有点渴了。” 030 新套路 泰昌这会儿心情的确好多了,思路也瞬间清晰不少。 他稍微理了理思绪便直接问道:“师皋,先帝没有派矿监之前这采矿和炼矿之事归什么人管,你知道吗?” 这个毕懋良当然知道,毕竟他都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 他不假思索道:“这些原本都是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的。” 原来是归工部管的。 泰昌微微点头道:“他们又是怎么管的呢?” 毕懋良随即解释道:“这个其实是有成例的,自洪武朝开始,便是如此,一般朝廷各衙门,地方各州府,包括皇室和各地藩王需要什么矿产都会行文到工部虞衡清吏司备案,工部虞衡清吏司汇总各种需求之后便会估算出一定的出产量,然后便会命派驻各地的大使组织采矿和冶炼,如果矿源不足,工部便会派出专门探矿的匠户前往各地探矿,总之工部工部虞衡清吏司会保证各种需求同时还有一点盈余。”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原本他以为采矿和炼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要想管好也不难,现在看来,他有点太想当然了。 朝廷各衙门,地方各州府,包括皇室和各地藩王需要什么矿产,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细细一想就会吓一跳,朝廷有多少衙门,地方有多少州府,藩王又有多少,还有矿产也不是一种,而是很多种,也就是说,工部虞衡清吏每年光是收到的备案行文恐怕最少都有上千份,汇总之后再行文各地组织采矿和冶炼,恐怕最少又是上千份。 看样子,也不是所有文官都在忙着内斗,有些人还是做了很多事的,就好比工部虞衡清吏司,真正在工部衙门坐值的也就那么十几个人,他们要管的事却是吓死个人,采矿和炼矿还只是他们一个小的职司,至少他以前就没注意到,他们还有很多其他事要管呢。 他忍不住感叹道:“看样子还是有些官员在办实事,要不然,这天下恐怕早乱套了。” 毕懋良也忍不住跟着感叹道:“是啊,六部衙门里大部分官员都很忙,尤其是主事和郎中,那真是忙的晕头转向。” 呃,这个好像扯的有点远了。 泰昌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成本和收益呢,又怎么算?” 毕懋良依旧是不假思索道:“这个就是户部的事了,工部虞衡清吏司将各种需求汇总之后会转呈一份到户部备案,户部会核算成本,拨付银两,收取各种税款和货款,同时组织人力将矿产分运到各地,如果有多余的,便会就近转运到各地库房存起来备用。” 原来是工部管采矿和冶炼,户部管钱。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收益。 泰昌又追问道:“那收益呢,你现在就是户部侍郎,对这个应该很清楚吧,以前没有派出矿监的时候每年的矿产收益有多少?” 呃,收益! 毕懋良尴尬的道:“这个基本没有什么收益,所以,工部虞衡清吏司会尽量避免矿产盈余太多,反正不够就去采就行了,户部也会尽量做到收支平衡,一般能做到不亏本就不错了。” 这! 采矿竟然赚不到钱? 难怪先帝会派出矿监去捞钱,皇室这么多矿产竟然赚不到钱,那就派人去捞啊! 当然,这纯属乱搞,不问缘由,硬捞,那跟抢有什么区别? 这个原因还是要先搞清楚的。 泰昌又追问道:“皇室这么多矿产为什么会赚不到钱呢?” 毕懋良连忙解释道:“皇上,这是因为采矿和炼矿需要投入的人力和物力太大了啊!就好比前些天提出的,要铸泰昌通宝,每年铸五十万枚。如果这事交给工部工部虞衡清吏司来管,虞衡清吏司就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组织开采和冶炼铜矿,铜陵这里正好铜矿多,而且户部铸币局也在这里有铸币作坊,虞衡清吏司十有八九就会将公文发到这里来。五十万枚铜币差不多需要一百万斤铜来铸造,这批铜如果包给盛怀宣来开采和冶炼,那么,除去税赋,户部还得给他拨二十万两左右的酬劳,然后户部组织匠户铸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材料费用也不下二十多万两,这还没完,还得将这些铸好的铜币转运到各处才行。这样算下来,能不赔钱就不错了。“ 铸造铜币还赚不到钱? 那采其他矿岂不都得亏! 这是为什么呢? 泰昌想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你觉得盛怀宣炼制精铜百斤收二十两左右的酬劳多吗?” 毕懋良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这个真不多,因为铜矿太难炼了,他说的矿石万斤出铜百斤都算多的了,他肯定是选过矿石了,要是不经过选矿,挖上来就炼,矿石万斤能炼出五十斤铜就算了不得了,就这挖矿选矿,他就得投入不少人力,那苦水和煤的投入就更不得了了,如果是个生手,花二十两还不一定能炼出一百斤铜来呢!” 呃,盛怀宣这里没问题,那户部官员那里有问题没? 泰昌又追问道:“铸币这么费钱吗?铸五十万枚铜钱竟然要费二十多万两!” 毕懋良无奈的叹息道:“唉,没办法,铸币就是这么费钱,这铸币一开始得用铜块雕出母钱来,然后再用母钱精铸,翻出一定数量的钱模来,然后就得组织大量匠户翻砂、倒模、浇铸、冷却、清理、修整、打磨,这样算下来,十个匠户配合,一天能做出一百枚合格的铜钱来就算不错了。五十万枚铜钱,起码得上千匠户做半年才能做出来啊!就这还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煤,废掉多少模具。” 好吧,这年头铜钱都是一个个铸出来的,的确相当费时、费力、费材料。 现在看来,如果按以前的套路来已经不光是有没有人贪腐的问题了,没有利润根本赚不到钱也是个大问题! 也就是说,想要解决贪腐问题同时让皇室这么多矿山产生利润,必须得换个全新的套路才行。 如果一个东西赚不到钱怎么办呢? 其实很简单,提高价格,增加产量! 对了,价格。 泰昌又问道:“盛怀宣采矿炼铜每百斤只收取二十两左右的酬劳,也就是说户部收购铜的价格就是二十两左右,那么卖出去呢,又是多少钱一百斤?” 卖出去? 毕懋良想了想,随即估摸道:“卖出去的价格应该是五十两左右一百斤吧。” 铸五十万币需要一百万斤铜,累死累活累半年赚不到钱,直接把一百万斤铜卖出去就是五十万两,等于赚五十万币! 那累死累活为了什么,直接卖矿产啊!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些当官的不会想不到吧? 泰昌有些不解道:“那为什么不大量开采和冶炼矿产然后拿出去卖呢?” 这! 毕懋良连连摇头道:“皇上,这样不行啊,铜也就罢了,人家最多拿去做佛像铸铜狮子什么的,铁如果卖出去,那直接就能做刀剑啊,这样做迟早会出大事的。” 你们怎么就这么死板呢? 铁不能卖我们就卖铜啊卖煤啊! 再说了,刀剑怎么了? 只要新式火枪和火炮一出,刀剑还有个屁用啊! 031 还看双毕 泰昌已经决定了,大力开矿,拿去卖,赚钱! 因为他现在急需要钱,今后大明的发展也需要矿产。 至于什么铸币,还是先等等。 现在的铸币方法实在是太落后了,想想那过程,拿个小模子,把细沙装进去,压实,再把模具放进去,压个空心铜币的印子出来,然后把模具拿出来,如果不小心没拿好,沙模直接就废了,得重做,哪怕多粘了点沙子出来,都得去修补,没修补好,又得重做,光是个沙模就能把人折腾的够呛,而且浇铸的不好同样是废品,就算浇铸好了,还得清理、修整、打磨,太费事了。 如果有了后世的冲床就不一样了,哐嘡一下就是一个,一个人一天做一千个都没问题! 这就是技术发展的重要性,只要有了技术,效率提高一百倍都不是问题。 当然,这个得慢慢来,发展技术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冲床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出来的。 反正万历通宝、隆庆通宝,甚至是嘉靖通宝都是一样的用,铜币保存几百年都没问题,多用个几年应该也没问题。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贪腐问题,如果矿产直接拿去卖,利润可是翻了倍的涨,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谁能不心动? 那么,怎么解决贪腐问题呢? 这个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监督和惩治。 先监督,你不贪最好,如果贪了,那就严惩,杀到你怕,就老实了! 其实,大明王朝早就建立起监察体系了,洪武朝那会儿,真没人敢贪,贪六十两以上就是扒皮充草啊! 谁敢贪? 问题这会儿都察院都成党争的工具了,别说是贪六十两了,哪怕贪了六十万两,只要是自己人,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得到提拔! 怎么办呢? 这会儿京城的都察院还不能动,因为东林正收拾齐楚浙党呢,如果夺了他们都察院的大权,那他们手里的刀就没了。 看样子只能先在南直隶试试了。 这边如果试出了成功模式,以后推广起来就简单了。 想到这里,泰昌果断道:“师皋,朕决定加大开矿力度,能开多少就开多少,开出来卖,先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再说。” 这! 毕懋良忍不住劝谏道:“皇上,这样搞不好真会出大事啊!” 你们这些死脑筋。 泰昌无奈的道:“大不了铁矿少采,先留着自己用,行了吧?其他铜矿、煤矿什么的,给朕使劲开采!” 这个,好吧。 问题我点头没用啊,我就是个户部侍郎而已,朝堂之上比我大的官多了去了。 毕懋良同样无奈的道:“皇上,您跟微臣说没用啊,朝中的东林肯定不会同意的。” 嘿嘿,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泰昌自信的道:“这个不急,我们可以先在南直隶试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杜绝贪腐,如果卖矿的钱全给那些贪官污吏给贪了,那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这个好像问题不大,因为南直隶也有六部和都察院,虽说权职范围没有京城的大,南直隶这块的事情还是能做主的。 问题,这事谁来做呢? 毕懋良忍不住皱眉道:“在这边先试试倒是问题不大,但这边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员没几个能用的啊!” 泰昌忍不住叹息道:“是啊,从我们暗中探查的情况来看,南直隶这边的官员恐怕大多都涉及贪腐,他们,肯定是不能用的,朕能用的好像就只有你了,如果由你掌管南直隶都察院,再将石万程和倪元珙分别提拔为南京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这事就差不多了。问题,京城的工部也需要有人掌控啊,朕原本是想让你出任工部尚书的,唉,朕能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毕懋良闻言,不由一阵激动,他着实没想到,陪皇上来江南赚一圈便能晋升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甚至是京城的工部尚书。 要知道,这年头如果不参与党争,想晋升太难了,特别是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一级,那都是党争的焦点,不是东林或者齐楚浙党,你根本就别想上去。 问题,他是真不想参与党争,因为争来争去没有一点意义,大明朝不但不会因此强盛,还会因此衰亡。 这点他早就看透了,所以,他宁可当个侍郎,也不愿为了晋升去参与党争。 没想到,这机会突然之间就来了。 如果让他选,他自然想当京城工部尚书。 他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上,微臣倒是可以举荐两个干吏,就是不知皇上想不想用。” 你举荐的朕当然用! 泰昌是看出来了,毕懋良跟东林和齐楚浙党完全不一样,此人就是那真心为国为民的贤臣。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你说,朕还能不相信你吗?” 毕懋良不由激动的拱手道:“多谢皇上的宠信,微臣举荐的人其实也信毕,而且他们也是两兄弟,他们就是太仆寺少卿毕自严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毕自肃。这两人那也是难得的能臣干吏,更重要的,他们也不想参与党争,他们都只想为大明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毕自严和毕自肃? 这么巧! 这年头兄弟同登科的真不常见,因为科举实在是太难了,数百万学子,三年就取进士三百名左右,简直就是万里挑一,一家能出个进士就了不得了,同时出两个,还是兄弟,这概率,十年能出一对就算是不错了。 不过,这会儿就这么巧,偏偏就出了两对兄弟同登科的进士,而且还都姓毕,毕懋良和毕懋康是徽州双毕,毕自严和毕自肃是济南双毕,而且,这两对兄弟还都是留名青史的名臣。 毕自严和毕自肃兄弟泰昌其实是知道的,因为这两兄弟在崇祯朝的历史里是相当有名的。 崇祯元年,宁远兵变,辽东巡抚毕自肃被兵变士卒所持,这些兵变士卒看毕自肃两袖清风,没一点余财,不忍加害,不过,那时候的户部尚书正好是其亲兄长毕自严,于是乎,他们便逼毕自肃写信让毕自严凑齐粮饷来赎人。 辽东巡抚毕自肃是宁死不从,最后绝食而死! 而户部尚书毕自严明知自己的亲弟弟在兵变士卒手里,而且也知道人家要粮饷赎人,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因为那时候朝廷实在没什么钱,而且需要花钱的地方特别多。 魏忠贤掌控大明朝堂不到三年,大明边军欠饷两年多,不知道多少边镇在闹兵变呢。 这些兵变里面影响最大的还不是宁远兵变,而是甘州镇兵变,宁远兵变最终也只是弄死个巡抚而已,甘州镇兵变最终却弄死了崇祯! 因为李自成就是当时甘州军的把总,甘州军兵变,他无处栖身,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他舅舅高迎祥走上造反的道路,最后,攻克京城,逼得崇祯上吊的正是这个李自成! 还有,那时候关中旱情严重,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朝廷如果不想办法平息,那就是亡国之祸。 这么多地方需要用钱,毕自严又怎么可能筹集上百万两去救他弟弟。 所以,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亲弟弟绝食而死,甚至都没去求过崇祯一次。 还有,崇祯二年,清军入关,包围京城,大明四十万大军进京勤王,毕自严为了筹集粮饷连续一个多月没合眼,结果清军退了,他却累的头大如斗,吐血不止。 这样的兄弟,这样的忠良,岂能不用!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行,到时候就擢毕自严为南京户部尚书,擢毕自肃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原本朕还在头疼呢,一下把个知县擢为尚书实在太离谱了,这下好了,有了这济南双毕,南直隶无忧矣。” 032 巡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真是个好地方,河流密布,舟桥纵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尤其是城外那一座座园林,在山水间若隐若现,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画卷一般。 泰昌一行人这会儿就在苏州城外的山水之间缓缓前行,整个队伍足有载人和载货的马车十余辆,所有人不是坐在车上就是骑在马上,看上去倒是惬意的很。 这个时候,吴婉儿尤其兴奋,因为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黄山出来玩呢,而且,她的二叔,他的夫君都在身边,让她心里相当的踏实,并没有那种背井离乡的孤独和惶恐。 当然,先前她还在铜陵呆了几天,不过,铜陵虽然离徽州府已然两三百里,那里却依旧属于黄山余脉,到处山脉纵横,与徽州府的风景并没有什么不同,苏州这边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小桥流水人家和垂柳稻田繁花,简直太美了。 这一路她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欢声笑语不断,开心的就如同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就连泰昌都被他感染的笑容满面,完全抛却了那做皇帝时需要时刻注意保持的威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才刚下船坐上马车不到半个时辰,还没进入苏州城呢,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声和阵阵哀求声。 吴婉儿顿时欢快不起来了,任谁听到这嘈杂的声音都会皱眉不已。 是谁在这里叫,嚎丧呢? 泰昌不由恼怒的伸出头来,往车队前方看去。 好家伙,前面不知道堵了多少马车、平板车、独轮车和各种车,密密麻麻的,整个官道都被堵住了。 他忍不住对一旁马上的骆养性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骆养性连忙回道:“前面好像是巡检司设置的关卡。” 巡检司设置的关卡? 这次他外出巡视遇到的巡检司关卡并不少,不过,还没有哪个巡检司关卡搞得官道都堵住了。 巡检司就是地方州县为盘查过往行人设置的派出机构,一般州县外围的道路隘口处都会有巡检司设置的关卡,其目的就是为了稽查行人有无路引,有没有奸细逃犯混在人群里,有没有人贩卖私盐私茶的等。 明朝这会儿出远门可不容易,不管你是出去经商还是走亲戚什么的,都得先去州县衙门办理路引,将你出行的目的和出行的路线说的明明白白,如果没有路引或者路引不对在外面被逮住了,轻则罚钱然后押送回原籍,重则逮着你服劳役,累死你! 当然,路引是对老百姓来说的,特权阶层出门并不需要路引。 比如,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朝堂官员,公侯勋贵,各地方的在职官员,锦衣卫,东厂番子等等。 泰昌这一行五十多人几乎个个都是特权阶层,随便一个出面都能让地方巡检司畏惧三分,他们自然不会被巡检司给拦住盘查。 不过,这次例外。 他们挤在官道上蜗牛般挪动了将近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挤到了巡检司关卡的跟前,当一个锦衣卫上前亮出自己腰牌的时候,那巡检司的小吏皮笑肉不笑的搓着手指道:“哎呦,还是个锦衣卫啊,锦衣卫也得讲规矩是吧?” 这动作,是管我要钱? 那锦衣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开什么玩笑,管老子要过路费,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什么规矩?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的让开,爷忙着呢,没空跟你讲规矩。” 没想到,那巡检司的小吏竟然也把脸一板,骂咧咧的道:“怎么?锦衣卫了不起啊?锦衣卫就可以带队贩卖私盐啊?” 哎呀,胆子真肥啊,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竟然敢骂锦衣卫! 那锦衣卫被骂的,只想抽刀把这家伙给剁了。 踏马的,不知道我们锦衣卫是管杀不管埋的吗? 不过,他并没有真拔刀,因为皇上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呢,他哪敢随便跟人拔刀相向,而且,他一个人还不一定干得过这一帮人。 因为这帮人里面不但有乡勇弓兵还有手握刀盾和长枪的屯卫,加起来最少有上百人,他就算身手再厉害也扛不住这么多人一起上啊!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怒火,面红耳赤的退回骆养性身后。 这事,他不能做主,只能由指挥佥事大人来定夺。 骆养性这会儿也有点懵了,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敢拦着锦衣卫不让过。 如果他亮出身份,这巡检估计会吓出尿来,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掌管北镇抚司诏狱的。 问题,他这身份不能亮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打马来到泰昌乘坐的马车旁边,拱手道:“公子,他们不让我们过去,怎么办?” 前面的情形泰昌自然看见了。 这事情不对劲啊! 巡检司是地方州县设置的巡查机构,征召的都是乡勇,这帮人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屯卫? 更为离谱的是,这帮人竟然连锦衣卫都不怕! 这也太不正常了。 难道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 不可能啊! 他虽然只带了五十来个锦衣卫,但个个都是高手,前面一看就是堆杂牌兵,只需二三十个锦衣卫上去,三两下就干翻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凡事小心为上。 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招过张之极,郑重的叮嘱道:“你带二十个人上去看看,看这些屯卫是怎么回事,小心点啊,如果他们动手,格杀勿论。” 张之极闻言,当即抬手招过二十个锦衣卫,打马上前,对着那帮屯卫喝道:“屯卫谁负责,出来回话。” 这么嚣张,看样子有点来头。 屯卫里面一个百户走上前来,懒洋洋的道:“兄弟,我知道你是锦衣卫,但是锦衣卫也不能坏了规矩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这的规矩还能大过王法吗? 张之极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就冷冷的问道:“哪个卫所的,有兵部调令吗?” 关你屁事啊,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 那百户也是把脸一板,冷冷的道:“苏州府地界你问我哪个卫所的,不懂装懂是吧?老子就是苏州卫的百户,怎么滴,你咬我啊!” 怎么滴? 你这百户没了,搞不好,你命也可能没了! 张之极都有点来火了,他忍不住恼怒道:“问你有没有兵部调令呢,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百户也来火了,什么玩意儿,真当锦衣卫了不起啊! 他直接骂咧咧的道:“你不要以为披张锦衣卫的皮就能胡作非为,锦衣卫就没人管了吗?你哪个山嘎达冒出来的土鳖,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锦衣卫的确不是个个都能胡作非为,准确的说,真正有权胡作非为的也就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缇骑和有皇命在身,负责侦办钦定案件的禁卫。 其他诸如被派到各藩王府但护卫的,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地方上的,甚至包括皇宫值守的校尉和大汉将军,那都不能胡作非为。 问题,锦衣卫不能胡作非为,地方屯卫就能胡作非为吗? 033 胆大包天 张之极都有点懵逼了,他是真不明白一个屯卫百户为何能如此嚣张。 还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有后台是吧? 很好,让皇上听听,你后台是谁。 他干脆直接问道:“这里谁的地盘啊?” 那屯卫百户不屑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告诉你,这里是钦差孙公公的地盘。” 哦,原来就是督理江南织造兼管苏州税赋的孙隆啊。 看样子皇上是来对地方了,这次他们就是来查这个孙隆的! 这孙隆,胆子不小啊,竟然假冒钦差,调集屯卫,在官道设卡收税。 张之极故意问道:“你意思是孙公公让你们来的?” 那屯卫百户嚣张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 我怕? 我怕什么? 张之极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家伙还以为他是锦衣卫呢,锦衣卫就怕东厂,看样子这孙隆也投靠魏忠贤了,要不然他调来的屯卫也不敢这么嚣张,竟然敢拦住锦衣卫要过路费。 张之极又故意问道:“我为什么要怕?孙公公又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那屯卫百户不由轻蔑道:“锦衣卫指挥使算个屁啊,信不信我叫东厂的人来收拾你。” 这已经是明示了,孙隆的后台就是东厂提督魏忠贤。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张之极假装忌惮道:“你们这查什么呢,连锦衣卫都要查。” 那屯卫百户不疑有诈,脱口道:“当然是查你们有没有夹带私货,你们这些人,仗着自己有点特权就帮人夹带私货,妄图从中谋取暴利,你们这是逃税!孙公公说了,只要没上他那儿交税,不管是谁都休想带一根纱线进苏州。” 纱线? 张之极不由诧异道:“我们带那东西干嘛?” 那屯卫百户颇有些不耐烦道:“我管你带没带,我说你带了,你就是带了!” 张之极算是明白了,这帮家伙仗着自己的后台硬已经无法无天了,不管什么人打这过,他们都要收钱。 这简直就是拦路打劫啊! 乌烟瘴气,无耻之极! 张之极已经装不下去了,他再次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违反朝廷禁令,苏州府附近又没打仗,兵部也没有让你们集结,你们竟然私自出兵跟地方州县和什么狗屁太监狼狈为奸,拦路抢钱!” 是又怎么样? 那屯卫百户嚣张道:“关你屁事啊,找打呢,信不信我揍你?” 找打? 我他吗还真想揍你!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光天化日之下,当着皇上的面,拦路抢钱。 屯卫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你们让我这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脸往哪搁? 张之极气极之下举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往那货脸上抽去。 英国公可是靖难之役最大的功臣,这爵位就是打出来的,虽说最大的功臣不一定是天下第一高手,英国公一系传承下来的功夫那肯定也不是一般百户能比的。 那屯卫百户只觉眼前鞭影一闪,“啪”的一声,他半边脸顿时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卧槽尼玛,竟然敢抽老子。 他忍不住拔刀怒吼道:“兄弟们,抄家伙。” “哗啦”,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屯卫纷纷抽出兵器拥了上来。 “锵”的一声,二十个锦衣卫几乎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张之极看着眼前这帮如同乌合之众般的屯卫,不由冷哼道:“平时也不知道操练一下。” 说着,他不慌不忙的掏出腰牌,往那屯卫百户身上一砸,怒斥道:“看清楚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屯卫百户手忙脚乱的接过腰牌一看,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不过,他半边脸都被抽肿了,张之极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而且,他很快又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双手捧着腰牌,恭敬的递还给张之极,连连赔笑道:“小人不知是都督大人大驾光临,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说完,他便转身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一边去,不要挡着道啊!” 都督大人! 这可是屯卫体系里面最大的官了,一帮屯卫闻言,连忙闪到一边,把官道让了出来。 张之极见状,不由冷哼一声,随即带着二十个锦衣卫,护着车队缓缓通过关卡,向苏州城方向行去。 那巡检司巡检见马车全过去了,这才走到那屯卫百户跟前,好奇道:“什么人啊,这么嚣张的?” 那屯卫百户看着张之极的背影喃喃的道:“英国公世子,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之极。” 啊! 那巡检司巡检顿时吓得脖子一缩。 原来是大明第一勋贵,难怪孙公公和魏公公的名头都罩不住,人家手掌京营,管着大明两百多万屯卫,怕个屁的东厂啊! 还好,刚这家伙没找他问话,要不然,估计挨揍的就是他了。 那屯卫百户皱眉沉思了一阵,突然间又捂着脸道:“我回去上点药。” 说完,他便从一旁的临时营地里取来坐骑,打马从一条小路往苏州城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泰昌正坐在马车上皱眉沉思呢。 看样子这巡检司得撤掉啊,路引也得废掉,要不然,商户做生意太难了。 这帮家伙,连锦衣卫都敢拦,可以想象,平时他们是怎么欺负那些身份低微的商户的。 一旦这种拦路打劫的巡检司多了,商户还做个屁的生意啊,光是过路费都能收得他们破产!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喃喃的道:“这样下去不行,朕回去就下旨把巡检司撤了,路引也必须废掉。” “咯咯咯咯。” 泰昌的话刚落音,吴婉儿又捂着嘴娇笑起来。 她还以为是夫君看她太紧张了,所以开个玩笑让她放松一下呢。 刚她着实吓了一跳,那么多人抄起家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她能不怕嘛。 其实,泰昌真不是在开玩笑,他只是把吴婉儿当贴心人了,所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 吴婉儿却是打死都不相信自己的夫君是当朝皇帝。 开玩笑呢,皇帝不管朝政,天天带着她到处乱逛,谁信? 泰昌当然不是在到处乱逛,他就是来苏州府查江南织造贪腐案的。 他已经基本上确定是税使孙隆的问题了,不过,他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因为,他不过来看一看就不知道江南织造是怎么被孙隆给搞垮的,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搞垮的,想要让江南织造起死回生创造利润什么的自然就无从下手。 这也是他此次微服私访的最后一站了,江南的问题基本上都查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想继续隐忍下去了。 等查完苏州,就动手! 034 地狱天堂 明朝时期的苏州可不光是风景如画,美若天堂,这里还是整个大明的纺织中心。 据史料记载,隆万盛世的时候,由于东南局部开海,整个江南纺织业随之发展到了巅峰,光是苏州一地年出产的棉布就在一千万匹左右,另还有绫罗绸缎无算。 冯梦龙在《三言两拍》中更是生动描述了苏州纺织业的盛况。 姑苏之地,男女勤谨者,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那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缎布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集,挨挤不开,路途无伫足之隙,真乃出产锦绣之乡,积聚绫罗之地。 泰昌进到苏州城里却发现,街两边的丝绸布匹牙行是不少,但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多,十家里面开门的还不到两家,路上的行人也没几个,而且还都愁眉苦脸,死气沉沉,走起路来就仿佛孤魂野鬼般,没有一点生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天堂吗,怎么感觉进到了地狱里一般? 看样子这孙隆为祸不浅啊,整个江南最为富庶之地竟然被他祸害成这个样子! 此刻的泰昌已然是怒火中烧,直恨不得立马把那孙隆抓起来,直接拉街上砍了。 不过,他还是暂且忍了,因为光知其然还不行,还得知其所以然,要不就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如果再换个其他人来,还是如同孙隆一般的贪婪,又或者不知如何发展,那整个苏州还不是死水一潭,根本回不到当初的盛况。 他内心里是有老朱家疯狂的基因,但是,他却不会如同先帝万历般无脑疯狂,为了捞钱,杀鸡取蛋,那是典型的没脑子。 如果不管不顾,只为一时之爽快,逮着贪官污吏就杀,却不解决任何问题,那同样是没脑子的表现。 唉,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命骆养性指挥锦衣卫护着车队在苏州城里转起来。 原本,他是想将整个苏州城转个遍的,却不曾想他才转了两三条街,吴养生竟然就把下榻的院落给租好了,这办事效率,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是铜陵也就罢了,毕竟池州府紧挨着徽州府,吴养生又经常从那里坐船出行,对当地的情况熟悉无比实属正常。 这里可是里徽州府千余里的苏州,吴养生不可能没事就跑过来,他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也有如此效率。 人才啊! 泰昌走进租住的院落一看,竟然还是个风景如画的园林,而且一应家什俱全,住里面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忍不住赞叹道:“二叔,这才多久啊,你竟然能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厉害啊!” 这声二叔他是随着吴婉儿叫的,这或许也是他表达宠爱的一种方式吧。 吴养生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当今皇上,他要知道是皇上叫他二叔,估计就算不吓得尿裤子也会吓得腿跟面条一样软。 不过,就算是成国公府里的公子,身份也不是他一个买来的中书舍人可以比拟的。 他连忙拱手道:“公子客气了,这倒不是因为我厉害,主要因为苏州城这会儿百业萧条,很多在此做生意的富商都待不下去了,所以空下的院落特别多,我随便一问就问到好几处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个孙隆,再这么折腾下去,苏州城都要被他折腾成丰都城了!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在这可有什么知交,我还想在这里买些店铺做生意呢,苏州城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心里都有点没底了,需得找个熟悉这里行情的人问问才行。” 吴养生略带思索道:“有倒是有一个,就是这里最大的布商葛成,在苏州地面上,凡是做这个行当的都尊称他一声葛老,不过葛成乃是昆山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苏州。”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你先去找找,如果不在,再想其他办法吧。” 吴养生闻言,连忙告辞而去。 没想到,又是不到半个时辰,他竟然就带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回来了。 不用问,此人就是葛成了。 泰昌闻讯,当即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等人迎了上去。 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想要为国公府置办产业的公子哥儿,自然不能摆个臭架子,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生人勿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纯属脑瘫,人家会鸟你才怪。 当然,他也无需迎出大门,以他这身份,只需迎出大堂,假意迎上一段就够给人家面子了。 很快,双方便在庭院的小径中相遇。 泰昌正准备上去打个招呼,说几句客套话呢,曹化淳却突然窜到他前面,疾呼道:“公子小心!” 刘时有更是夸张,直接就开口大喊道:“骆养性,保护公子。” “哗啦”,附近站班值守的锦衣卫顿时蜂拥而至。 呃,这什么情况? 泰昌不解道:“子如,若愚,你们干嘛?” 曹化淳满脸凝重,紧盯着葛成,没有说话。 刘时有却是小心的附耳低声道:“皇......公子,此人乃是世间罕见的高手!” 时间罕见的高手? 泰昌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下葛成。 这仙风道骨的老者除了精神饱满,双目如电,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葛成一见这阵仗,却是微微笑道:“怎么,吴大人,你这是给我摆鸿门宴吗?” 吴养生这个莫名其妙啊,我又不是请你来吃饭的,摆什么鸿门宴? 再说了,我也没硬拉着你过来啊,是你自己要跟着我过来的好不。 曹化淳和刘时有等人的表现他就更看不懂了,这是干嘛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满脸不解道:“这就是公子要找的葛老啊,你们干嘛?” 泰昌此刻却是来了兴趣了,此人是他让吴养生去找的,肯定不是什么处心积虑前来刺杀他的刺客。 世间罕见的高手啊,拉拢过来或许还是个不错的臂助呢。 想到这里,他轻轻拨开曹化淳,满脸微笑道:“葛老别见外啊,他们是护主心切,没有其他意思。说实话,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的身手到底有多高。” 呃,这个。 葛成闻言,连忙拱手道:“公子客气了,小老儿习武也就是为了防身,您也知道的,这年头在外行商并不是很安全,至于什么高手,实在不敢当。” 你往这一站把大内高手都吓一跳,还不敢当啊? 好吧,人家不想细说就算了,没必要刨根问底,先了解一下苏州的情况才是正经。 泰昌边邀请葛成往里走,边假装好奇道:“我听说这苏州乃是闻名天下的人间天堂,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副地狱般的模样?” 这就叫地狱了?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地狱! 葛成忍不住感叹道:“公子怕是不知道玄妙观吧,这外面还算不得什么,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地狱呢。” 噢,玄妙观是什么地方,又有何玄妙呢? 035 畜生 ,大明疯皇 玄妙观就是一座道观,始建于西晋咸宁年间,唐朝和宋朝的时候都对其进行了修缮和扩建,乃是江南最大的道观。 原本里面是没什么玄妙的,就是香火旺盛而已。 不过,自从孙隆霸占了这地方之后,玄妙观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那么,玄妙观里到底有何玄妙呢? 葛成跟着众人进了屋,又敬陪在吴养生的下首坐下来,这才娓娓介绍道:“这玄妙观原本是我们江南最大的道观,里面足有大小殿宇三十余座,后面还有一片清幽的山地。税使孙隆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了这个地方,竟然把里面的道士全赶走了,然后招了一帮地痞无赖,在其间胡作非为。” 咦,这葛成不简单啊! 泰昌闻言,心中疑惑顿生。 他还没开口问呢,人家竟然就提到了税使孙隆,什么意思? 一般商户可不敢在别人面前胡乱说税使的坏话,因为那纯属找死。 这葛成为什么一开口就提及税使孙隆呢?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噢,他们是如何在里面胡作非为的?” 葛成也不含糊,直接就咬牙道:“原本小老儿也不知道这帮畜生是怎么在里面胡作非为的,开始的时候小老儿也只是有所耳闻,凡是被孙隆手下的地痞无赖抓进玄妙观的,男人,能活着出来就算不错了,女人,就算能活着出来,交待好后事之后也都悬梁跳水了。” 这就奇了,孙隆不是个太监吗,他怎么让女人悬梁跳水呢? 泰昌忍不住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葛成满脸悲愤道:“唉,他们真是帮畜生啊,小老儿有次受人所托,潜进去救一个相熟的机户,那里面的场景,就算是小老儿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都不忍直视啊。男的被抓进里面不是被倒吊在房梁上和廊道里,就是被倒吊在树杈上,被人日夜鞭挞,女的被抓进里面则被那些地痞无赖摁在深处的大殿中轮番jianyin,孙隆那畜生就跟看戏一般,在一旁手舞足蹈。你见过那场景吗?一走进去,树上廊道上横梁上,到处挂着被抽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整个道观都是凄厉的惨嚎声,那道观后面的山谷都快被尸骨给填满了!” 这个畜生! 泰昌闻言,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强忍怒火,追问道:“这孙隆为何如此草菅人命,他疯了不成?” 葛成撇了眼泰昌身边的曹化淳和刘时有,随即咬牙道:“疯了?或许有点吧,太监是不完整的男人,不发疯还好,一旦发起疯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至于孙隆为何如此草菅人命,还不是为了钱,谁不按他定下的规矩交税,他便会命那些地痞无赖去抓人。” 呃,这家伙明显已经看出曹化淳和刘时有是太监了。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泰昌紧接着又问道:“那孙隆定下的规矩是什么?” 葛成咬牙切齿道:“其他的就不说了,光说与布匹相关的,孙隆定下的规矩是,每台织机每月收税三钱,每匹布收税五分,每匹绸缎收税一钱,每匹布纱线收税两分,每匹绸缎丝线收税五分。” 卧槽,这畜生够狠啊,要知道光是苏州一地年产棉布就达到一千万匹左右,他这光是收苏州一地的布匹税一年就能收五十万两啊,就这还不算织机、绫罗绸缎和纱线丝线的税收! 泰昌又细细问道:“那织户的收益又有多少?” 葛成叹息道:“织户哪里还有什么收益啊,布价最高的时候也就一两三匹,现在基本上是一两五匹左右,也就是说,一匹布也就能买两钱银子,而光是纱线就得花去将近一钱银子,再收五分的税,就剩下五分的毛利了,要知道,就算是最熟练的织户起早贪黑,五天能织出一匹布来就算是不错了,一天一分银子,连家人都养不活,还赚什么钱,更为可恨的是,一台织机每个月还要缴三钱税,这样算下来,一天正好一分银子,也就是说,织户累死累活忙活一个月,一分银子都赚不到,饭都没得吃!“ 卧槽,这不要人命吗! 泰昌气得咬牙道:“他这么搞,谁还敢织布?” 葛成无奈道:“是啊,他这么搞,织户都不敢织布了,就这,他还要收织机的税,整的所有织户几乎都含泪把自家的织机当柴火烧了!” 可恨啊! 泰昌忍不住拍着茶几骂道:“这个畜生!” 差不多了。 葛成突然起身,拱手深深一揖道:“听闻公子乃京城名门之后,小老儿斗胆,请公子为苏州百姓做主啊!” 泰昌闻言,瞬间明白了,原来葛成是希望他收拾孙隆,所以才这么爽快,什么都不用问便什么都说了。 孙隆,朕肯定是要收拾的。 不过,你这世间罕见的高手送上门来,朕要是不收了你,岂不可惜。 当然,在此之前,得先了解一下此人的心性才行,如果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收了岂不自找麻烦。 他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你又不是地方父母官,为什么要为苏州百姓如此苦口婆心的来求我?” 葛成不由感慨道:“公子,小老儿虽不才,却受苏州织户、机户、牙行掌柜等错爱,尊称一声葛老,平时他们有什么矛盾纠葛,只要我发话,他们也能给面子息事宁人,我不能平时人模狗样,受人尊敬,出了大事就丢下他们撒手不管啊!” 嗯,此言应该不假,若是假的,人家何必冒着风险在他跟前说孙隆坏话,还如此苦苦相求。 这葛成应该是个实诚人,可以收了作为臂助。 那么,怎么收呢? 当然是夸大事情的难度,装出竭尽全力来帮忙的样子,让其感恩戴德。 这种人,肯定是不会欠人这么大恩情不还的。 至于知道了他皇上的身份之后会不会反悔,那不用担心,聪明人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跟着当皇帝的还能不如跟着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吗? 也就是说,就算最终表明了身份,这葛成应该也会识趣,假装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这人啊,该装的时候就得装。 泰昌又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满脸为难道:“你应该也知道,这孙隆的靠山是东厂提督魏忠贤,我虽然不怕他们,但要撕破脸收拾孙隆,怕是会被那魏公公暗地里疯狂报复啊,一个不好,可能小命都没了,你也知道的,东厂那帮人,不好惹啊!” 这下大厅里众人的表情就精彩了。 吴养生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东厂不好惹啊,他还真怕这大哥的女婿不管不顾,去招惹东厂,要真是那样,成国公府不一定有事,他们吴家铁定出事! 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却是满脸古怪之色。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您老人家收拾孙隆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哪怕收拾魏忠贤,那也费不了多少手脚啊! 唯有毕懋良看着葛成暗自点了点头。 看样子,皇上是看中这个世间罕见的高手了。 036 你想造反吗 泰昌原本是想夸大事情的难度,装出竭力相助的样子,好让这葛成感恩戴德之下从了他。 却不曾想,葛成却是误会了。 东厂不好惹,这个他当然清楚,就算以他的身手,惹了东厂的人也得赶紧遁入山林,要不然恐怕也难逃一死。 人家朱公子可没法遁入山林,成国公府一旦和东厂对上,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这人,特仗义,从不强人所难。 人家朱公子都这么说了,他也明白了,成国公府也怕东厂报复。 他只能无奈的叹息道:“公子恕罪,小老儿着实有点异想天开了,东厂,的确不好惹,惹上了不死都得脱层皮,原本小老儿以为公子有办法对付东厂,现在看来,是小老儿想多了,唉,公子就当小老儿什么都没说吧。” 呃,你别这样啊,朕又没说不帮忙! 看样子有点弄巧成拙了。 这怎么改口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如果我不帮忙,你们怎么办,苏州的老百姓又怎么办?” 这话隐隐表达了一个意思。 我没说不帮忙啊! 你赶紧求我,你只要求的够诚恳,我还是有可能帮忙的。 可能是他表达的太隐晦了,葛成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家伙竟然咬牙道:“公子一看就不像坏人,小老儿也不瞒您,原本小老儿是准备舍身取义的。” 舍身取义? 卧槽,你不会是准备去杀了孙隆吧! 以曹化淳和刘时有的表情来看,这家伙的身手肯定相当恐怖,杀掉孙隆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孙隆好歹是个税使,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啊。 朕杀他,没问题,你杀他,那可就麻烦大了。 民杀官,那是造反啊! 泰昌连忙劝道:“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民杀官,那是造反啊,造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为了个畜生,不值得啊!” 葛成闻言,不由满脸古怪道:“公子,小老儿没说要杀孙隆啊,那孙隆虽然该杀,杀了却有大麻烦,这点小老儿当然知道。” 呃,不杀孙隆,你怎么说舍身取义? 泰昌不由好奇道:“你不杀孙隆,怎么解救苏州府的百姓?” 葛成微微叹息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小老儿只能站出来,召集所有织户、机户、牙行掌柜等,大张旗鼓的跑去玄妙观,逮着那些地痞无赖杀了,以此将孙隆吓跑,将事情闹大,相信,此事如果传到当今皇上耳朵里,孙隆这个税使应该是做不成了。到时候,小老儿把这罪责全担下来就完事了,杀几个地痞无赖而已,不至于诛九族吧?”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朕就是当今皇上啊,你不搞事情朕也会收拾孙隆啊! 泰昌连忙顺势道:“你别行此下策啊,其实,东厂也没那么可怕,先祖成国公毕竟是靖难功臣,在军中也有点影响,魏忠贤就算知道是我收拾了孙隆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报复我的。” 这意思还有戏? 葛成连忙拱手道:“公子,小老儿也知道,这事不能让您白忙活,您说,有什么条件,只要小老儿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泰昌假装犹豫了一下,随即无奈道:“你这为了一方百姓不惜舍身取义着实令人感动异常,原本我是不该跟你提什么条件的,但是,我就怕东厂来阴的啊,他们要是暗地里派人来刺杀我,我恐怕也扛不住啊!” 这有何难! 葛成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公子若不嫌弃,小老儿愿追随左右,保护公子周全,公子手下已有不少高手,挡住一部分东厂番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要冲到公子跟前的人不是太多,小老儿还是能对付的。” 这就对了嘛。 泰昌大喜道:“好,有葛老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我决计不会让你吃亏的,待孙隆的事情解决了,我随便派个差事让你兼管,保准比你现在贩布赚的多。” 这招人不能光想办法招过来,还得想办法留住,要一点好处都没有,人家跟着你干嘛,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果然,葛成立马激动的拱手道:“多谢公子,小老儿这条命就交给公子了,不管是谁,想要动公子一根汗毛,那都得从小老儿尸首上踏过去。” 这人一仗义就好说话,你敬他一尺,他就能敬你一丈。 泰昌连连点头道:“好,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先想办法帮你了结了这个孙隆,对了孙隆如此胡作非为,苏州地方官员为什么不吭气啊?” 呃,这个。 葛成不由摇头叹息道:“唉,孙隆假假也是个钦差,苏州地方官员如果敢惹他,罢官削籍怕都是轻的了,这年头,当官的谁愿意为老百姓拼命啊,苏州地方官员都精着呢,他们不但不吭气,还跟孙隆同流合污,一起捞钱!” 孙隆是个屁的钦差,朕可没派他来苏州胡作非为。 这点老百姓摸不着头脑,地方官员还能不清楚吗? 哼,这帮贪官污吏,果然一丘之貉。 正好,把苏州知府给办了,把倪元珙调过来,先补个从五品的詹事府右谕德过度一下,然后直接擢为苏州知府!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问道:“你在苏州经商多年,应该知道当初苏州的盛况吧,你说,怎么把这死气沉沉的苏州重新变得兴旺发达呢?” 这! 国公府的公子问这个干嘛? 葛成疑惑的看了泰昌一眼,又想了想,这才坦言道:“想要苏州恢复昔日之盛况恐怕很难,因为织户都把织机给烧了,商户大多都被孙隆给吸干了吸垮了,底下什么纺纱的,养蚕的,抽丝的,做染料的等等,也大多为了生计转行做其他事情去了,唉,想要苏州重新变得兴旺发达,难啊!” 再难也得上啊! 这苏州府原来可是大明的税赋重地,一府的税赋差不多能顶一个行省,怎么能就这么没落下去呢? 再说了,大明一旦称霸海上,那布匹销量肯定翻了倍的涨,这大明的织布中兴都垮了,上哪儿找那么多布匹去卖! 泰昌干脆道:“你就说说,有没有办法,其他的就别管了。” 葛成闻言,只能咬牙道:“办法也不是没有,首先,孙隆必须除掉,朝廷不能再派税使来敲骨吸髓了,地方官员也得换掉,不能再让这些贪官污吏压榨老百姓的血汗了,然后,还得调大批匠户过来,这织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那些巡检司也撤了,不然,总有人拦路收钱,其他地方的商户哪里敢过来做生意。” 嗯,果然微服私访还是有用的,至少,葛成提的这些,朕大多想到了,要待在那紫禁城里瞎指挥,苏州这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怕是要没落很长一段时间。 历史上,明末的苏州那叫一个惨啊,太监税使、贪官污吏、叛军流寇、螨清大军轮流上,把个上百万人口的富庶之地直接整成了不到十万人口的荒凉之地,直到乾隆年间,这里才慢慢复苏! 037 逆鳞 这个时候的泰昌原本是不应该高兴的,因为好好一个苏州府都被太监税使孙隆给整成人间炼狱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能高兴吗? 或许是吴婉儿改变了他的心态,他这会儿竟然觉着高兴的不行了,因为他收了个世间罕见的高手啊! 人就是这样,心态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心情就会不一样。 如果是个悲观的人,肯定会着眼于苏州百姓的惨状,从而使得自己心情悲痛,不能自己。 如果是个暴躁的人,肯定会着眼于孙隆的种种恶行,从而使得自己暴怒异常,只想杀人。 如果是个乐观的人,就会像现在的泰昌一样,着眼于眼前的葛成,为自己得了个难得的人才而高兴。 这个葛成可不得了,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仗义,办事能力还特别的强。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葛成这种行商天下几十年的商户,阅历简直不要太丰富,再难的事情,人家都能想出办法来。 泰昌甚至在想,如果让这个葛成来出任苏州知府估计比倪元珙还强。 人才难得,难得的人才啊! 这会儿,苏州府的事情了解清楚了,解决孙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一次微服私访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总之,他是越想越高兴,越想越高兴,高兴的只想喝酒。 嗯,这葛成也算是新来的,跟大家喝个酒,熟悉熟悉也好。. 想到这里,泰昌直接挥手道:&l养性,挑二十个人,我们一起去喝个酒,大家好好聊聊。其他人留在这里守家,等我们吃完了,给他们把酒菜带回来。&r 呃,这个,皇上一般是不到外面喝酒的,怕不安全。 众人脸上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不过,大家都没开口劝阻,毕竟,这么多高手护着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吴养生这个不知泰昌身份的人竟然还眼巴巴的问道:&l公子,要不要叫上婉儿,这会儿估计她都开始为公子做饭了。&r 嗯,带上就带上吧,毕竟,这么些天了,都是两人一起吃饭,突然间少了一个,还真不习惯。 泰昌毫不犹豫的挥手道:&l若愚,去叫婉儿。&r 说罢,他便起身道:&l葛老,你对着苏州城应该是熟悉的不行了吧,哪儿有好吃的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你带路?&r 葛成连连点头道:&l这个当然,正好,旁边大街上的鸿富酒楼就不错,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吃?&r 泰昌亦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l行,就在旁边好,省得骑马坐车。&r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租住的大院,往旁边的大街走去。 这来到旁边大街一看,泰昌不由满脸诧异。 没想到,这条大街上还有那么点人流,而且还有不少拉货的车。 他忍不住好奇道:&l这里怎么还如此热闹?&r 葛成当即指着不远处的店铺道:&l那里有卖瓷器的,正宗的景德镇官窑瓷器,有皇店也有官店,都是有后台的,孙隆估计也有份,所以生意不错。&r 还有皇店? 说实话,泰昌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的皇店,他还真想过去看看,为什么皇店都不赚钱。 不过,这会儿正值饭点,大家又到酒楼门口了,而且跑过去看的话也不可能看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他想了想,还是招呼大家进了酒楼,先吃个过瘾再说。 这一顿大家吃的的确过瘾,反正刚打了上万两的秋风,泰昌这会儿也不差这点钱,苏州名菜,他是可劲的点,什么松鼠鳜鱼、母油船鸭、碧螺虾仁、雪花蟹斗、黄焖河鳗等等点了一大桌子。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泰昌便提议,去皇店逛逛。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吴婉儿更是手舞足蹈的表示,她想买个花瓶,摘点花,放屋里,让整个屋子都充满花香。 好吧,女人就喜欢逛街,自古就是如此。 一行人就这么兴致勃勃的往不远处的皇店走去,他们都没注意到,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个贼眉鼠目的小混混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们几眼,随即便双眼放光,一溜烟跑了。 这皇店会是什么样子呢? 泰昌带着众人走进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这店的确够大,里面的瓷器貌似也很多,但是,店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那货架上甚至都落了一层灰了。 开什么玩笑,硕大的皇店竟然连个看店铺的都没有吗? 这看店的自然是有的,很快他便发现,角落里有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正趴桌上呼呼大睡呢! 难怪皇店赚不到钱,你们就这么做生意的啊? 他忍不住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呵斥道:&l客人都进来了,你怎么还趴这睡觉,生意不做了吗?&r 那店小二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道:&l你买东西不会去隔壁啊?&r 这是什么话? 泰昌立马发现不对劲了,懒得做生意也就罢了,竟然还把客人往别家推,这里面肯定有鬼! 这时候,吴婉儿突然惊呼道:&l你们这花瓶上怎么有道裂缝?&r 那店小二却是毫不在乎道:&l有裂缝怎么了,我们就这货,你爱买不买。&r 卧槽,这态度,泰昌真恨不得给这家伙一巴掌。 不过,他细细一想,还是算了。 还是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先把这皇店的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吴婉儿身边,接过花瓶一看,花瓶底部果然有一道明显的裂缝,这摆明了就是件残次品。 官窑里还能出残次品? 他又拿起旁边的花瓶一看,卧槽,这个更明显,瓶嘴上竟然有个缺口! 开什么玩笑? 他又拿了几个碗啊碟啊什么的看了一下,竟然全是残次品! 店小二这时候不耐烦了,他竟然嚷嚷道:&l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去隔壁!&r 搞半天这家伙就不是看店的,而是赶人的。 行,隔壁是吧,朕就去看看隔壁有什么鬼。 泰昌直接使了个眼色,拉着吴婉儿就往隔壁走去。 这隔壁店就不一样了,不但面积比皇店还大,里面的人也比皇店多,不但是买东西的顾客多,就连店小二都有好几个。 泰昌刚拉着吴婉儿来到一个花瓶旁边,便有一个店小二走过来点头哈腰道:&l客官,您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都是正宗的官窑瓷器,保证物美价廉。&r 大概,他以为这么大一帮子人应该是大客户吧。 泰昌不动声色的拿起花瓶,翻过来一看底面,果然是正宗的景德镇官窑出产。 他又仔细转动花瓶看了看,竟然一点瑕疵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细细一想,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紧接着,他便问道:&l你们这货多吗,我要进货的话,那可不是一点点。&r 那店小二立马兴高采烈的道:&l哎呀,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货管够,您要十船八船的都有。&r 果然,这些人在玩偷梁换柱! 皇店只是个幌子,里面塞的全是官窑里报废的残次品,真正的官窑正品都被他们弄自家店里来了,官窑出产的瓷器全被他们这样拿来卖了。 难怪皇店赚不到钱,搞半天钱全被这些人赚自己腰包里去了! 他正准备套套话,看能不能套出幕后黑手呢,一堆人突然咋咋呼呼的走了进来。 他们这一进来,店里的顾客竟然争先恐后的向外面窜去! 店里的掌柜见状,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l哎呀,孙公子,两位徐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r 一个穿着不知几品官袍,长得贼眉鼠目的家伙,直接摆手道:&l一边去,没空理你。&r 说完,他竟然指着吴婉儿垂涎道:&l孙公子,这小姑娘怎么样?&r 那孙公子也是满脸花痴状,流着口水使劲点头道:&l好,很好,简直是人间绝色啊!&r 那贼眉鼠目的家伙闻言,立马挥手道:&l上,把这些偷税逃税的家伙统统抓起来!&r 此时,泰昌眼中已然喷出火来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这些人竟然想抢他的皇贵妃,找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明疯皇更新,037逆鳞免费阅读。https:// 038 大开杀戒 泰昌真的被触怒了,他眼中已然出现可怕的疯狂之色。 这一刻,他只想杀人! 他就如同一头咆哮的雄师一般,狂吼道:“杀!” “锵锵锵”,二十个随行的锦衣卫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冲上去就砍! 一场混战随之展开,阵阵刀光闪过,很快便有人捂着脖子惨叫倒地。 吴婉儿见状,顿时吓得尖叫一声,将头埋进泰昌怀里,双手紧紧箍住夫君的后背。 呃,一生气都忘了这个了,女人一般都受不了这种场面。 泰昌连忙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婉儿,很快就没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对面冲上来的二十来个人便被全部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这些人其实就是地痞无赖,哪能干的过锦衣卫高手,把他们全砍光之后二十个锦衣卫甚至连一个喘粗气的都没有。 这时候对面也就剩下那两个什么徐大人和一个什么孙公子了。 皇上没叫停,锦衣卫自然不带犹豫的,不管什么人,他们都是冲上去就砍! 这帮人什么来头啊? 我们就想玩个女人而已,多大点事啊,一眨眼功夫你们就杀了我二十个小弟! 那可是二十条人命啊,就跟杀鸡一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这帮人也太可怕了! 刚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见状,吓得哭嚎道:“别啊,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杀了我们,你们就死定了,知道吗?” 朕管你们是什么人! 不过,就这么杀了你们的确有点太便宜你们了。 泰昌闻言,缓缓抬手道:“等等。” 二十个锦衣卫立马围成一圈,将三个人围在中间。 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还以为泰昌怕了,当即色厉内荏道:“告诉你们,这位是知府孙大人的公子,我们是钦差孙公公手下的税官,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不然,你们真死定了。” 朕管你们是什么孙子呢! 泰昌当然不是怕了,他只是觉得反正都杀开了,还不如连同孙隆和什么孙知府一起杀了。 这会儿他只想杀人,谁来杀谁! 踏马的,翻了天了你们,糟蹋了那么多良家妇女还不够,竟然还敢来抢朕的女人,朕今天要大开杀戒,杀光你们这帮畜生! 他看了看怀里的吴婉儿,随即轻拍她的后背道:“要不,你先跟若愚回去?” 吴婉儿闻言,立马把双臂紧了紧,在他怀里使劲摇头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君在一起。” 好吧。 泰昌无奈的道:“若愚,去找张大点的椅子来。” 吴婉儿这会儿都差不多挂他身上了,时间长了,他还真有点吃不住劲。 很快,刘时有便把店里掌柜的坐下来算账的那张大椅子给搬过来了。 这会儿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吓得跑光了,自然没人管他。 泰昌看了看身后的椅子,随即小心的抱着吴婉儿坐了下去。 这时候,那尖嘴猴腮的家伙又色厉内荏道:“葛成,你眼瞎了吗,不知道我是谁啊,还不赶紧让人家把我们放了!” 葛成当然知道这几个家伙是谁,不过,他就当没听见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 开玩笑呢,朱公子就是我请来收拾你们的,现在朱公子都动手了,我还能叫人家停下来? 他只是没想到,这位朱公子如此的疯狂,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开杀! 这方法好像有点太过无脑了,不过,要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苏州府的问题,貌似也只有这样了。 如果真去朝堂之上扯皮,一年半载估计都扯不出个结果来。 葛成没吭气,泰昌却是开口了。 踏马的,还敢叫唤,皮痒了是吧? 正好,先给你们松松皮,打个半死再杀! 他略微扫视了一圈,随即对着窗外道:“养性,去砍几根手指粗的竹枝过来。” 骆养性闻言,立马窜出去,挥舞着手中的绣春刀,就是一顿砍削。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十来跟手指粗细的竹枝进来了。 皇上只说几根,没说到底多少根,所以,他干脆砍了十根。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努嘴道:“摁地上,使劲抽!” 这个锦衣卫在行,他话音刚落,六个锦衣卫便上前一把将三人踹地上,然后一人扯条胳膊,用脚把人死死踩地上,另外六个锦衣卫则接过骆养性手中的竹枝,一边一个,对着三人背后就是一顿抽。 手指粗细的竹枝是抽不死人的,不过却能把人疼的要死,三人被抽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啊,估计大半个苏州城都能听到。 没过多久,外面的大街上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队穿着衙役袍服的地痞无赖护着一顶轿子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这排场苏州老百姓见多了,来人就是税使孙隆。 很快,瓷器店外面便响起一声高唱:“钦差督理江南织造兼理苏州税务大臣孙公公驾到!“ 钦你吗的差,你个狗东西! 朕让你来苏州胡作非为了吗? 泰昌冷哼一声,随即下令道:“停,准备堵门。” 二十个锦衣卫闻言,当即往大门两边一散。 孙隆还不知道里面的人准备瓮中捉鳖呢,他在几个狗腿子的搀扶下下了轿,随即便一挥手,带着一帮子地痞无赖大摇大摆走进来,嚣张道:“你们想造反吗,竟然敢在杂家的地盘上闹事。” 他并不清楚瓷器店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手下两个得力干将带着知府孙之獬的儿子来这里抢女人玩,结果被人给打了。 这苏州府可是他的地盘,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打他的人,这谁能忍? 所以,他便带着手下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其实,他手底下总共也就不到六十个地痞无赖,所谓的大队人马除去留守玄妙观的几个也就剩下的三十来号人。 他带着三十来号人昂首阔步的走进瓷器店一看,顿时就吓傻了。 地上竟然躺了二十来具尸体,知府孙之獬的儿子和他手下两个得力干将竟然被人打的趴地上直哼哼! 这什么情况? 他还没反应过来,隐藏在大门两侧的锦衣卫已然一拥而上,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抬眼仔细一看,立马就愣住了。 曹化淳、刘时有,还有太子殿下! 嘿嘿,孙隆这畜生还真送上门来了。 泰昌盯着他冷冷的道:“钦差大臣,你好大的狗胆啊!” 孙隆吓的腿一软,趴地上使劲磕头道:“皇上,饶命啊!” 皇上?! 吴养生和葛成闻言,皆是目瞪口呆,就连泰昌怀里的吴婉儿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夫君,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泰昌也没有再隐瞒了,反正都开杀了,身份暴不暴露都无所谓了。 他宠溺的将吴婉儿的头轻轻按入自己怀中,用双手堵住她的耳朵,随即便冷冷的道:“杀!” 二十个锦衣卫也不含糊,当即就举刀从大门方向杀了过来。 不一会儿,三十余个地痞无赖便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这个时候,泰昌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连带孙隆一起抽。” 紧接着,瓷器店里又响起凄厉的惨嚎声。 可惜,惨嚎声响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再跑过来送死了。 看样子,孙之獬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所以不敢来了。 泰昌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想了想,还是下令道:“行了,把这四个畜生砍了!” 说完,他便起身拥着吴婉儿往回走去。 039 身陷重围 苏州知府衙门,琴治堂内,收到消息的孙之獬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呢。 他并不是怕了,他只是不像孙隆般无脑而已。 开玩笑呢,自己的儿子跟着孙隆手下二十余个打手刚进瓷器铺不久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便是自己儿子的痛呼声,二十多个人啊,一个都没跑出来,里面的人有多厉害可以想象。 要知道,知府衙门也只有十多个衙役和十多个捕快而已,而且都是按例征召的青壮,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高手,他带着人冲进去,岂不一样挨打! 那帮人肯定知道他儿子和孙隆手下税官的身份,就算不知道,他儿子和孙隆手下的税官肯定也会自己表明身份,就这人家都敢打,他去了还不是一样。 所以,他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带着衙役和捕快冲过去救人。 果然,很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捕快便跑回来报告,孙隆带着三十多个人冲进去之后也是一阵惨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这帮人连钦差税使都敢打,怎么办呢?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城外召集一百屯卫过来帮忙。 苏州卫的屯卫早已被钦差孙公公拉入伙了,大家就是一家人,相信这个忙人家还是会帮的。 再说了,钦差孙公公都被人逮着了,这帮人也不敢不来。 这会儿他也只是着急而已,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在苏州府明目张胆杀他儿子。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最多也就跟着孙隆手下人玩玩女人而已,并无其他不良嗜好,他一个知府的儿子,就算抢了人家女人玩又怎么样,人家气极了最多也就打他儿子一顿,难道还敢动手杀人不成? 至于什么杀钦差孙隆,他就更想象不到了。 这天下,谁敢杀钦差啊! 结果,自然是让他大吃一惊,痛不欲生。 当苏州卫上百屯卫赶到的时候,瓷器店那边正好传来消息,那帮人已经走了,他当即便带着屯卫,急匆匆的往瓷器店赶去。 他还没赶到瓷器店呢,那瓷器店的老板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惊慌失措喊叫道:“知府大人,杀人了,杀人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官什么时候杀人了? 孙之獬冷哼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 那掌柜的喘了口气,随即满脸惶恐结结巴巴的道:“知府大人,钦差孙大人和您家公子都被人杀了!” 啊! 孙之獬闻言,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我的宝贝儿啊! 他突然间如同疯了一般,举起鞭子,猛抽马背,朝着瓷器店狂奔而去。 随行而来的屯卫百户见状,连忙挥手道:“快,跟上。” 说完,他也打马加鞭,跟了上去。 还好这会儿苏州街头没以往热闹,要不然,他们这样打马狂奔不知道要撞死撞伤多少人。 孙之獬一路打马狂奔来到瓷器店外,一个翻身从马上滚下来,踉踉跄跄的跑进里面一看,顿时脚一软,瘫倒在地。 他宝贝儿子真被人杀了,而且还是身首异处! 那百户追进来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地上密密麻麻足足躺了五十多具尸体! 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连钦差孙公公都被他们给杀了! 他看了看瘫门口的孙之獬,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盯着尸体上的伤口细细检查起来。 很快,他便断定,这些人身上全是刀伤! 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万历三大征他都参加了,他这个百户就是凭军功晋升的,比那些凭裙带关系和祖荫世袭上来的百户不知道强多少倍,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派来处理这种麻烦事了。 万历三大征那简直是尸山血海,他见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什么伤口,他只要看上一看便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这长度,这深度,肯定是刀伤,而且还不是大关刀、斩马刀、鬼头刀那种厚背大砍刀,也不是那种细长的倭刀,而是那种比较轻便的腰刀。 那么,到底是那种腰刀呢? 他脑海里各种各样的腰刀外形尺寸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锦衣卫,绣春刀! 这种伤口只有可能是绣春刀砍出来的! 这一地的尸体,人家丢下就走,这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啊! 整个大明,有谁敢这么干? 唯有锦衣卫! 他僵了好一阵,直到外面传来手下急促的脚步声,这才转身走到知府孙之獬身边,俯下身来,附耳低声道:“大人,是锦衣卫。” 锦衣卫? 不管是什么人,杀了我儿子,断了我孙家的后,都得死! 孙之獬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悲痛的走到自己儿子身边,蹲下来,伸出手来,正准备把自己儿子的身首合到一处,猛然间,他也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儿子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衣服也被打得稀烂。 他发了疯般的拨开那些碎布一看,心中的怒火顿时蹭一下爆开来。 啊! 你们这帮天杀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蹭一下站起来,暴喝道:“快,通知你们指挥使陈以瑞,调集所有人马,把苏州城各处城门和进出苏州府的水陆通道全部封锁。” 人家是锦衣卫啊! 你想干什么? 那屯卫百户大惊道:“大人,三思啊,锦衣卫可是皇上的亲军。” 孙之獬指着地上的孙隆怒吼道:“锦衣卫怎么了,孙公公后面还是东厂魏公公呢,我们怕什么,快去啊,千万不能让这帮人跑了!” 那屯卫百户还是犹豫不决,站那里没动弹。 对方可是锦衣卫啊! 屯卫围杀锦衣卫,开什么玩笑? 孙之獬见状,不由狂吼道:“快去啊,我等下就命人就发八百里加急传讯到京城,报与魏公公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兜着!” 好吧,有你个知府兜着,还有魏公公撑腰,我们还怕个屁啊! 再说了,我也就去传个信,到底怎么决断那是指挥使大人的事,关我屁事啊! 那屯卫百户当即拱手道:“大人,下官这就去。” 说完,他便跑到外面,匆匆交待了几句,然后便翻身上马,一路往城外狂奔而去。 泰昌还不知道孙之獬这家伙想围杀他们呢,他回到租住的地方仔细一想,突然间一拍大腿,失声道:“不好,孙隆的银子!” 这家伙疯狂搜刮这么多年,肯定留下不少积蓄,要是让人捷足先登,偷走了,那可就损失惨重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命骆养性召集了所以锦衣卫,又命人叫来了吴婉儿,随即便让葛成带路,领着众人往玄妙观方向赶去。 这会儿已然动手了,虽然现场没留一个活口,他的身份估计也要暴露了,他可不敢再让手下这帮高手护卫再分散行动了,他们本就这么点人,再一分散,很有可能会被人各个击破。 反正玄妙观地方够大,住下他们这几十个人肯定不成问题,还是先去找到孙隆搜刮的银子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他这边正带着人往玄妙观赶去呢,苏州卫那边却已经开始调动人马开始封锁各处城门和进出苏州的水陆通道了。 大明一个普通卫所标准配置一般是五个千户所,五千六百人,明朝中后期,由于各种原因,屯卫减员严重,一般卫所都只剩下七成左右的屯卫了,苏州卫处在大明最为富庶之地,也只留下将近八成屯卫。 不过,四千多号人,围杀五十来个锦衣卫已然足够了,至少,孙之獬是这么认为的。 040 谁忽悠谁 孙之獬这会儿真有点不正常了,丧子之痛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他把三妻四妾都娶齐了,好不容易才整出个带把的来延续香火,结果,他宝贝儿子还没整出个带把的来就这么没了。 老孙家几代单传,就要这么绝后了啊! 锦衣卫怎么了,就算皇帝老子又如何? 你们让我断子绝孙,我就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他着实没想到,正是皇帝老子把他儿子给杀了,当然,他也不想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反正他已经豁出去了,就是要杀光这帮王八蛋! 这会儿,他唯一顾忌的反而是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要是这家伙惧怕锦衣卫,不肯出兵,那就完了,他可没办法去收拾那五十余个锦衣卫。 泰昌压根就没有隐藏行迹,他当然一下就查到了这帮人的踪迹,甚至,他都知道这些人已经去玄妙观夺银子了。 五十余个锦衣卫啊,他一个没兵权的文官怎么收拾得了? 陈以瑞如果惧怕锦衣卫,不肯出兵怎么办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便有了主意,这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陈以瑞少不更事,忽悠人家。 陈以瑞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之所以能当上苏州卫指挥使,靠的完全是裙带关系,因为这家伙就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这事苏州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这么一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愣头青,忽悠起来还不简单吗?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一身忽悠人的本事可不是吹的,就算这家伙不打算帮忙,他也能把这家伙引上钩! 问题,陈以瑞真是个愣头青吗? 开玩笑呢,他要真是个愣头青,魏国公徐弘基会把女儿嫁给他吗,就算魏国公脑子进水了,稀里糊涂把女儿嫁给他了,也不会让他来苏州这样的富庶之地执掌兵权啊! 陈以瑞精明着呢,只是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精明在这些外人面前展露出来而已。 那么,他会不会领兵前来帮孙之獬报仇呢? 他竟然来了,而且还带着五百屯卫来了。 孙之獬闻讯,不由放下心中大石,只要人来了,就不怕你不上套! 他假假意思迎到知府衙门外的广场上,满脸焦急的对着陈以瑞拱手道:“陈将军,你可算是来了,这帮反贼,竟然把钦差孙公公都杀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啊!” 反贼? 陈以瑞闻言,不由心中暗笑。 他当然知道孙之獬心里想得是些什么。 什么钦差孙公公,关你知府屁事啊,要不是你宝贝儿子被人宰了,你会这么急着去杀“反贼”? 他假装毫无心机道:“大人放心,末将已经命人守住了苏州所有城门,其他出入苏州的水陆通道我也命人去把守了,这帮反贼,跑不了的。” 咦,不对劲啊! 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锦衣卫啊! 孙之獬满脸疑惑的看了看跟着陈以瑞身后的那个百户,随即解释道:“陈将军,本官也不瞒你,杀钦差孙公公的是锦衣卫,不过,孙公公是东厂提督魏公公的人,他们肯定不是受命前来杀孙公公的,本官估计,他们是私自行动,至于目的,肯定是为了谋财。” 哈哈哈哈哈。 你还真能编啊! 陈以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表面上,他依旧装作毫无心机道:“嗯,这个末将明白,其实,这段时间,魏国公府也在跟魏公公联系。”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样子,大家都知道这位魏公公前途无量了。 传闻这位魏公公乃是太子乳娘的对食夫君,太子对其那是言听计从,皇上出巡之后,魏公公那简直就是权倾朝野,因为太子压根就没主见,什么都听这位魏公公的。 这家伙,如果太子登基了,那还得了,恐怕,大明又要出个“翁父”王振又或者“立皇帝”刘瑾式的权宦了。 魏国公府都主动巴结上去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想想办法,拉拉关系呢? 孙之獬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没再细想了,因为这会儿最重要的是给他儿子报仇! 他满脸慎重的看了看四周,随即附耳上去低声道:“这帮反贼估计就是为了夺钦差孙公公搜刮来的银子,这会儿他们已经赶去玄妙观了,只要你能把他们全部宰了,钦差孙公公这么些年来搜刮的银子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们五五分账,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嘿嘿,行啊,这钱不拿白不拿。 陈以瑞假装大喜道:“好,大人果然够意思,末将就愧领了。” 这就是孙之獬想好的杀手锏,孙隆留下的银子! 毕竟苏州本是大明最为富庶之地,孙隆这些年可是快把苏州的地皮都刮干净了,这家伙搜刮的银子虽说有一部分缴上去孝敬上面的大太监了,留下的,估计最少也有上百万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就知道陈以瑞这愣头青经不起这么大的诱惑。 这会儿陈以瑞果然上当了,他连忙顺势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将玄妙观团团围住,将这帮反贼一网打尽?” 他是怕陈以瑞反悔,毕竟,锦衣卫就算犯了事,那也不是地方屯卫能私自处置的,陈以瑞要是反应过来,很有可能就不敢动手了。 所以,他才趁热打铁,想拱得陈以瑞立马动手。 没想到,陈以瑞竟然连连摇头道:“这个不急。” 孙之獬差点没被他这下噎死,你他吗钱都愧领了,怎么还不动手呢? 他连忙催促道:“陈将军,我们得快点动手啊,他们拿了银子肯定就要跑了。” 没想到,陈以瑞还是连连摇头道:“不急不急,反正城门都被封锁了,他们跑不掉的,我们等晚上再动手。” 晚上! 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人家四散而逃怎么办? 孙之獬颇为焦急道:“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啊?” 陈以瑞微微笑道:“他们可是有腰牌的,晚上,我们就看不见了,是吧?” 呃,这个确实。 屯卫围杀锦衣卫本就荒唐,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围杀,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晚上围杀的话,不会有人看见,他们也可以推脱自己看不见! 这家伙好像不傻啊! 为什么他却像个愣头青一样,这么好忽悠呢? 陈以瑞当然不傻,他之所以表现的跟个愣头青一样,是准备反过来忽悠孙之獬,让孙之獬背下一个天大的黑锅! 因为他知道,当今皇上就在这帮人里面,而且,他已经收到了南京那边的密令,必须趁皇上身陷苏州城,将其格杀!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么大胆,连当今皇上都敢杀,那也是被逼的啊! 他们不杀了皇上不行啊,皇上娶了徽商吴养春的女儿,盐引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这里面涉及到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皇上一旦震怒,罢官削籍都是轻的了,很有可能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 再加上皇上去了铜陵矿监衙门,又赶往苏州暗查江南织造,很明显,皇上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他们这些人会引颈就戮吗? 当然不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豁出去把皇上给宰了! 孙之獬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呢,他哪能知道皇上就在苏州,就在这帮“反贼”中间,他就一个想法,杀光这些王八蛋,给自己的儿子报仇! 所谓起心害人终害己,他还想忽悠人家呢,岂不知,人家坑都给他挖好了,只等他往下跳了。 041 一帮疯子 大明疯皇正文卷041一帮疯子大明泰昌、天启、崇祯三朝,朝堂上下的文臣武将甚至包括太监,那都是一帮疯子,而且一个比一个疯。 弑君对他们来说那都不算什么,泰昌和天启都是正值壮年莫名其妙就死了。 崇祯登基那会儿被吓得,那是宁可吃暗藏在衣袖里的窝窝头,也不敢吃宫里的山珍海味。 可以说,崇祯之所以跟个疯子一般,逮谁杀谁,那都是被这帮疯子给逼的,因为他不把人家给杀了,人家就有可能把他给杀了! 他的父兄可都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能不吓得跟个神经质一样吗? 历史上这帮人疯的离谱,这会儿这帮人同样疯的吓人。 他们又准备干掉当今皇上泰昌了,而且,他们就连怎么处理后事都想好了。 这年头,杀个皇帝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把皇帝杀了之后的事处理起来却相当的简单,只要随便推个人出来背锅就行了,这个人可以事先找,也可以事后找,反正只要有人背锅就行。 这种看似大逆不道的事在泰昌朝和天启朝真就这么简单,泰昌和天启都莫名其妙的被害死了,整个大明朝堂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任何人被千刀万剐,也没有任何人被诛灭九族! 江南利益集团毫无顾忌的原因就在于此。 杀个皇帝怎么了? 只要推个人出来背锅,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是这个时候,泰昌恰巧一怒之下把孙之獬的儿子给杀了! 陈以瑞收到消息,不由大喜,背锅的人这不有了吗? 孙之獬不是为子报仇心切吗,那就利用他这一点,让他来背这个天大的黑锅啊!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人背锅就行,因为上面人已经联系上宫里掌权的魏公公了,并且承诺,从今往后江南攫取的利益魏公公拿大头。 这个套路其实跟当初齐楚浙党联合郑贵妃谋害皇上那次差不多,只是他们的权势比之当初的齐楚浙党差远了,所以,江南贪腐所得他们必须孝敬大半给魏公公,以此来买通魏公公,息事宁人。 因为皇上一死,那就是太子登基称帝了,而太子对魏公公那是言听计从,魏公公不管说什么,太子根本就不会怀疑。 到时候只要把孙之獬给推出来,硬说其为子报仇心切,所以谎报军情,误把皇上当反贼给杀了就行了。 这个理由貌似十分的荒唐,但是,只要魏忠贤能忽悠的太子信了就行了,其他人,信不信都没关系,大不了扯皮呗,这年头,朝堂之上扯皮的事还少吗? 泰昌还不知道又有人要杀他呢,因为他觉着就算他今天下午暴露了身份,那些人也来不及反应。 要知道苏州距离南京足有四百来里,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一天才能打个来回。 反正找到孙隆搜刮的银子了,明天他就准备回南京了收拾那帮家伙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 如果他真是下午才暴露的身份,那些南京城里的贪官污吏还真有可能来不及反应了,因为晚上基本不可能策马狂奔。 可惜,他今天早上还没进苏州城就暴露身份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张之极亮出自己的腰牌给那屯卫百户看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让张之极在徽州的时候暴露身份,他以为没事,其实是给自己埋了颗雷,而且,这颗雷早就就炸了。 临淮侯世子李祖述跑回南京之后便把这事说与他爹知道了,他爹也就是临淮侯李弘济正是江南利益集团的一份子,而且还是核心分子。 临淮侯李弘济找到其他大佬把这事一说,立马便有人察觉不对劲了。 朱纯臣是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跑徽州去娶富商吴养春的女儿的,因为像成国公这样手握兵权的勋贵想要离开京城并没有这么容易。 开玩笑呢,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要去南直隶去娶个绝色美人回来,皇上能答应吗,万一你家伙是去密谋造反怎么办? 所以,成国公朱纯臣是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去徽州的,那朱公子极有可能是皇上,皇上很有可能假病微服私访去了。 至于怎么确定是不是皇上,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这帮人里面就有南京镇守太监陈增。 陈增可是在南直隶皇宫里面呆了十多年了,对里面的地形那自然比刚来的京营要熟悉,他只要想点办法冒险派人潜进皇上的寝宫看一看自然就知分晓, 结果,里面果然没人住,皇上根本就不在金陵皇宫! 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这帮疯子一旦被逼急了,弑君的事情他们照干不误! 反正不干也是死,还不如冒险一搏呢。 也就是说,泰昌还在徽州府的时候,这帮人就准备把他给做了! 他再把矿监陈奉一收拾,更加坚定了这帮疯子把他做掉的决心,他如果不那么快离开铜陵,很有可能,人家在铜陵就动手了。 那会儿他离开铜陵的时候还无意间把这帮疯子给吓了一跳呢,皇上都不见了,怎么杀? 要是皇上突然间回到金陵城,那可就完了! 这帮疯子是暗中发动手下党羽疯狂找寻,结果,张之极很快便出现在苏州城外,把自己的腰牌给苏州卫的百户看了。 要知道,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就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啊,他自然早就知道皇上和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在一起微服私访了,而且,他还收到密令,尽力搜寻皇上的踪迹,所以他早把自己的亲信全派到苏州各地的巡检司关卡,暗中盯梢去了。 正因为如此,张之极刚把腰牌亮出来不到一刻钟,陈以瑞便知道了。 他当即便命人快马加鞭,跑去南京报信了。 话说苏州不是离南京有四百来里吗,他就算是早上便收到了消息,而且立马派人去传讯,怎么可能下午便接到在苏州城刺杀泰昌的密令呢? 不得不说,泰昌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以为,苏州到南京,就算八百里加急最少也需要半天时间,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明天早上就走了,而就算是下午暴露了,南京那边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其实,这个八百里加急只是个大概的说法,路况不一样,驿站数量不一样,加急传讯的速度就不一样。 像西北边陲,驿站数量稀少,可能跑一天还遇不到一个驿站,那么这个加急一天能传出去四百里就算是不错了,因为策马狂奔两百里左右一般马的体能就要到极限了,必须停下来休息或者换马,不然马就跑死了。 如果没马换的话,那就只能停下来休息,然后再跑。 而苏州城和南京城之间又不一样了,这里可是大明最为繁华的地区,那官道简直四通八达,驿站数量更是多的吓人,几乎每隔二三十里就有一个。 这种情况下,传讯的人就可以一直不停换马,一直以马的极限速度狂奔。 这么跑那就不是一天八百里了,因为马的极限速度是每小时七十公里左右,换算成里就是一百四十里,而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时辰时间,陈以瑞便能将消息传到南京。 南京那些大佬也不含糊,当即就决定,在苏州把皇上给做了! 这一来一回其实总共才花去不到五个时辰时间,也就是说,泰昌刚动手把孙之獬的儿子和税使孙隆宰了,陈以瑞便收到密令,要趁他还在苏州城里,把他给做了! 042 大意了 税使孙隆和他手下五十来个地痞无赖一死玄妙观里瞬间安静不少,因为没人逮着挂起来的男人使劲抽了,也没人拖着绑起来的女人去玩弄了,大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嚎叫。 不过,玄妙观深处,孙隆原来所住的殿宇之中却貌似还有人在那里使劲吆喝。 “快啊,快啊,你们倒是快点啊,要是来人了,可就完了。” 税官张辛正带着手下两个小混混在那使劲往马车上搬银子呢。 孙隆去瓷器店救人的时候也就留下这三人在玄妙观里看着了,而他们收到孙隆等人被杀的消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赶紧去找马车,拉银子。 结果,由于贪心,他们一人找来了一辆马车。 三两马车,装三万多两银子肯定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就是,这银子可不是一般的重,一箱子最少也是上百斤,他们一开始还能一人背一箱,跑了几个来回之后,便只能两个人抬了。 三万多两,那可是三十多箱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完。 张辛正在那使劲催促手下两个小弟呢,突然,玄妙观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肯定是有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个小弟,赶着三辆还没装满的马车,赶紧从侧门开溜。 银子偷的再多,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要知道,他以前干的坏事就够人家杀他十回八回的了,要是偷银子再被逮住了,人家不扒了他的皮就算是客气的了。 泰昌带着众人进到玄妙观里之后,着实被里面的惨状给惊到了,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几十个人被如同熏腊肉一样吊的到处都是,而且还都被抽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任谁看到了都会有点受不了。 还好,他没让吴婉儿下车,要不,这小丫头又该吓坏了。 他皱眉扫视了一圈,随即忍不住叹息道:“唉,先把这些人给放下来吧,小心着点啊,别让人头着地给摔死了。” 这种情况下,他着实没心情去找银子,不把人全救下来,他看着难受啊! 原本,他以为找银子会挺麻烦的,毕竟孙隆不大可能把几十上百万两银子摆外面。 不曾想,很快便有锦衣卫来报,孙隆的银子找到了。 原来,张辛走的时候根本就没关门,而孙隆还真就把银子堆自己睡觉的大殿墙边了。 锦衣卫正到处搜救被吊起来的人呢,结果,一跑进去就看见了。 其实,孙隆也不想把银子摆外面,奈何这玄妙观并不是他建的,里面本就没什么密室隔墙之类的机关,他要是请人来建,又怕有人走漏了消息,所以,他干脆选了个大殿,把床往里一架,然后便将银箱子全堆四面墙边。 说实话,他之所以把人吊的到处都是,也有恐吓的意思在里面。 谁要是敢偷他银子试试,横梁上、廊道里、树杈上全是榜样! 他要是不死,还真没人敢偷他银子。 这会儿嘛,自然是全归了当今皇上。 泰昌站在大殿中间,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银箱子,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最少也是上百万两银子啊! 也就是说,他最少要找上百辆马车来拉银子。 马车倒不是问题,只要有钱,买一百多辆马车也只有那么大事,问题就是,他这会儿总共才带了五十多个人啊,一个人赶两辆马车,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还要从金陵城调人过来? 这个险他还真不敢冒,因为一旦暴露了,苏州卫这几千人马他就扛不住。 要知道,调集人马过来最少需要几天时间,而人家八百里加急传讯,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而且苏州卫的屯卫明显已经跟税使孙隆同流合污了,他们一旦接到上面人的命令,十有八九会动手。 也就是说,明天一早,他必须走,不走就可能会有危险。 他哪里知道,人家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早就接到命令了,而且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晚上就要动手了! 他正站那里想着这些银子怎么带走呢,葛成突然间走进来恭敬的拱手道:“皇上,这里暂时好像没什么事了,微臣想回去取点东西来,不知可否。” 这会儿葛成已然挂上了锦衣卫千户的虚衔,大大小小也算是个正五品的武职了,不过腰牌和袍服什么的还得回去才能发给他。 泰昌闻言,微微点头道:“嗯,家里人能安排好吗,不行就带过来一起走吧。” 葛成连忙摇头道:“这个倒无需安排,微臣当初都准备舍身取义了,自然早就把家里人安排好了,微臣只是想回去接点换洗衣物和随身武器而已。” 舍身取义! 对了,这葛成可是苏州织户、机户等的公认领袖,他是不是能召集一些可靠的人来帮忙呢? 泰昌当即指着四周的银箱子道:“你也看到了,这里最少也有上百万两银子,没有百多辆马车肯定是装不下的,而朕才带来五十个锦衣卫,人手根本不够啊,你能找点可靠的人来帮忙吗?只要他们能帮忙拉到长江边的码头上,就行了。” 葛成不假思索道:“这是小事,苏州城里的织户和机户大多是可靠的,微臣召集一两千人来帮忙都没有问题,皇上,您觉得叫多少人来帮忙合适呢?” 这下就好了。 泰昌想了想,随即慎重道:“百多人就够了,人多手杂,毕竟这不是一点点银子,一般人怕是忍不住手痒,要不你把外面那车银子带回去,让他们帮忙买上一百多辆马车了,明天早上一起带过来。” 葛成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好,皇上,您稍等,微臣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葛成刚走不久,骆养性又跑进来拱手道:“皇上,被关押的女人也找到了,也有几十个,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 唉,这年头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羞辱啊! 这事,他也帮不上忙。 泰昌又想了想,随即指着地上的银箱子微微叹息道:“你背箱银子过去给他们每人发十两,另外,让那些女人把自己男人搀回去吧,这会儿我们也抽不出人手去送人。” 骆养性闻言,连忙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扛起一箱银子推了出去。 这里的事貌似安排的差不多了,泰昌却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想起了苏州知府孙之獬。 按理来说,孙之獬就算贪了点银子,还罪不至死,问题,他把人家的儿子给杀了啊,而且,他也不能确定人家跟金陵城里那帮人是不是一伙的,如果是,那可就麻烦了。 泰昌正考虑是不是要除掉这个隐患呢,葛成突然化作一道虚影“嗖”的一下窜进来,拱手急声道:“皇上,不好了,微臣刚听那些织户和机户说,苏州所有的城门都被屯卫给封锁了,还有好几百屯卫正集结在知府衙门外面待命呢。 啊! 泰昌闻言,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唉,大意了,当初干掉孙隆等人就该走的,这一百多万两银子哪有他的安危重要啊! 043 临危不乱 大明疯皇正文卷043临危不乱泰昌已然有点后悔了,他真不该贪图这点银子。 如果他当初杀了孙隆等人就走,这会儿恐怕都登上去金陵的船了,这些人想堵他都堵不到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个时候就算再后悔也没用了,与其自怨自艾,追悔莫及,还不如赶紧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问题。 此时,玄妙观,一处给香客搭建的精舍当中,泰昌正高坐大堂主位,皱眉不语,毕懋良、骆养性、张之极等亲信也都坐在客位上,不过他们都不敢吭气。 这下可是真麻烦了,一个卫所的标配可是五千六百人,就算减员再严重,三四千人还是有的,他们就五十来号人,怎么干的过?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泰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次是朕大意了,你们都说说把,有什么脱险的办法。” 张之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皇上,要不我们连夜派人去镇海卫调兵吧,镇海卫乃是海防卫所,足足下辖十个千户所,满编一万一千二百人,苏州卫这点人马肯定是打不过镇海卫的。” 这个的确,因为苏州卫只是普通卫所,标配是五个千户所,而镇海卫属于沿海的边防卫所,千户所配备足比普通卫所多了一倍,当然,要论千户所最多的卫所,当属锦衣卫,足有十七个千户所。 问题远水接不了近火啊,人家苏州卫要是连夜围攻,派人去镇海卫调兵反而分散了实力。 不过,镇海卫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起码作为退路还是可以的,他们就算是跑,也得有个地方去不是,金陵太远,一时之间肯定是跑不过去的。 再说了,人家既然已经打算动手了,去金陵的水陆通道肯定另有安排,往金陵方向跑,很有可能是去送死! 镇海卫就不一样了,因为镇海卫在苏州东边,跟金陵正好是反方向。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镇海卫指挥使是谁,可靠吗?” 张之极颇有些尴尬道:“镇海卫指挥使是张元芳,他,他是微臣的亲姐夫,肯定没问题的。” 唉,你们这些公侯勋贵! 泰昌颇为无奈道:“苏州卫指挥使又是谁,你们管不了他吗?” 张之极闻言,不由看向一旁的徐允祯。 徐允祯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羞愧道:“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有问题!” 魏国公和定国公都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只是后面靖难之役中徐辉祖和徐增寿兄弟一个帮建文一个帮永乐,结果,建文帝把徐增寿给杀了,永乐帝靖难成功之后又把徐辉祖给抓了。 最后,永乐帝看在皇后徐氏的面子上,没有削徐辉祖后代的爵,所以,魏国公的爵位还是被徐辉祖这一脉继承,而徐增寿则因为靖难有功追封成国公。 也就是说,魏国公和成国公本就是同根的兄弟,徐允祯替人家隐瞒实属正常。 唉,这些裙带关系,你们瞒着朕干嘛? 魏国公徐弘基可是南京守备,很有可能是江南利益集团里的领头人物之一啊! 这下好了,魏国公徐弘基这江南利益集团的领头人物身份基本上坐实了,朕也被你们坑得堵苏州城里出不去了。 公侯勋贵利用裙带关系掌控地方屯卫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因为屯卫本就是归他们管理的,各都司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百户什么的都是由他们提名,他们肯定要安插一些自己人的,要不然他们就是光杆司令,在军中没有兵权,两百多万屯卫谁尿他们! 这种事当皇帝的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公侯勋贵只能管理屯卫的日常事务,并无调动和集结屯卫作战的权力,一千以上的兵力调动都必须有兵部的调令,他们就算利用裙带关系安插自己人,也只是增加自己在屯卫系统中的威望,获取一些屯田利益而已。 大明王朝两百多年了,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没想到,这次却让朕掉坑里了! 唉,算了,现在责怪他们也于事无补了,反而会让他们心慌意乱。 泰昌想了想,还是冷静的分析道:“夜路难行,现在只能想办法熬过今晚再往镇海卫方向突围了,镇海卫就在太仓州,距离这里才一百余里,我们策马狂奔的话,不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苏州卫并没有骑兵配置,他们应该是追不上我们的,只要到了镇海卫,相信凭借镇海卫十个千户所的兵力苏州卫肯定是打不过的。”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赞同。 那么,怎么熬过今晚呢? 泰昌看了看天色,又想了想,随即问道:“葛老,你趁着夜色潜到知府衙门附近暗中看看他们到底集结了多少屯卫,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他对苏州城可不是一般的熟。 再说了,皇上也只是让他偷偷潜过去数数人头而已,这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 葛成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 泰昌微微点头道:“那行,你现在就去,朕等你的消息。” 葛成闻言,连忙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起身往外疾步而去。 他的身手那真不是盖的,昏暗的夜色之中,他简直就如同幽灵一般,几闪几闪便消失不见了。 泰昌怔怔的看着门外的夜色,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自己这边的实力倒是了若指掌。 五十个锦衣卫高手,对战普通屯卫应该能干翻五到十个。 葛成、曹化淳、刘时有,这三个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估计一个人能干翻上百个屯卫。 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这三个功夫也都不错,拼起命来一人干翻几十个屯卫都有可能。 这就是他手中全部的实力。 至于对方,屯卫数量应该在四千左右,如果是在野外对敌,四千屯卫一拥而上,他们这边高手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 还好,这是在城里,而且,为了防止他们逃脱,对方必须分散人手堵住苏州城各处城门乃至城外通往其他地方的水陆通道,这样一来,他们能够集结到城里围攻的屯卫数量应该不是很多。 如果是五百以下,应该问题不大,锦衣卫高手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中一人干掉五到十个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超过五百那就麻烦了,一旦开战,他们怕是要死伤惨重啊! 这种情形下,在场的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谁都不敢开口,因为事关皇上的生死,这个责任,他们谁都担不起啊! 他们纵有再多想法,那也只能憋肚子里,不敢胡乱开口。 几十个人对几千人啊,他们能否逃出生天呢? 皇上如果陷在这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形势已然万分危急,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昏暗的大堂之中几乎落针可闻,气氛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慌乱,不管君臣,都不能慌,临危不乱,还有转危为安的可能,要是被吓得惊慌失措乃至神经错乱,那就完了。 历史上的崇祯朝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建奴入寇京师那几次,朝堂上下,君臣太监,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建奴第一次入寇京师,阉党余孽王永光和高捷等趁乱一顿弹劾,崇祯竟然将拼命赶来勤王蓟辽总督袁崇焕打入诏狱,而后千刀万剐! 建奴第二次入寇京师,宠臣杨嗣昌也是趁乱一顿弹劾,崇祯竟然把那刚将反贼高迎祥剿灭,然后又马不停蹄赶来京师勤王的大功臣孙传庭打入诏狱,以致孙传庭耳疾得不到医治最终失聪。 建奴第三次入寇京师,太监高起潜趁乱一忽悠,崇祯竟然夺了五省总督卢象升的兵权,让高起潜来领兵,结果,卢象升带着几千人在巨鹿被建奴主力围殴致死,高起潜所率的明军主力就在不到五十里外都没去救援! 袁崇焕也就罢了,孙传庭和卢象升可是大明朝的希望,结果,惊慌失措的崇祯被别有用心的人趁乱一忽悠,竟然亲手把这两根顶梁柱给毁了,大明王朝不完蛋才怪。 还好,泰昌并不是崇祯,他要是崇祯,这会儿估计该把张之极和徐允祯臭骂一顿了,甚至,把徐允祯关起来都有可能。 如果他这么做,那就完了,其他人估计都要吓得惊慌失措了。 当然,毕懋良、骆养性和曹化淳等也不是王永光、杨嗣昌、高起潜之流,他们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临危不乱,君臣一心,他们还是有希望转危为安的。 PS:隆重推荐,远古大神一袖乾坤新书《大周不良人》,成为不良人,抽丝剥茧,披沙炼金,走自己的路,让恶徒无路可走!相当精彩的仙侠小说,有兴趣的读者朋友不要错过哦! 044 夜袭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乌云盖顶,正是传说中的杀人夜。 大明皇帝泰昌因为一时大意被堵在苏州城中,知府孙之獬和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正准备率领屯卫对其进行围攻,一场腥风血雨眼看着就要降临。 那么,到底是谁杀谁呢? “嗖”的一声,葛成就如同一阵风般从外面刮进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手躬身道:“皇上,微臣已经细细数过了,集结在知府衙门外的屯卫应该在五百之数,而且他们并未安营扎寨,也没分散休息,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夜袭。” 夜袭吗? 五百屯卫就想来杀朕,你们当锦衣卫高手是吹出来的啊! 看样子不用避其锋芒了,守住玄妙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原本泰昌都想好了,如果对方集结的屯卫超过五百,他就让葛成带路,在苏州城里潜行一夜,避其锋芒。 因为他们还要跑路,如果一战就死伤惨重,那很有可能城门都出不去。 既然可以守住玄妙观,那就可以考虑银子的问题了。 他们跑路的时候肯定是不能把这些银子带走的,如果就这么摆在这里,那就白白便宜孙之獬和陈以瑞了。 这些银子该怎么处理呢? 唉,这该死的钱啊! 泰昌皱眉想了想,随即问道:“葛老,这里的织户和机户真的都可靠吗?” 葛成当即点头道:“这里民风本就淳朴,再加上那些地痞无赖几乎全被孙隆给招去了,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实人。” 那就好。 泰昌果断道:“等我们击退那五百屯卫之后你便召集上千可靠的织户和机户过来,让他们把银子全搬回去藏起来,到时候,每一户赏一百两作为他们起家的资本。” 呃,这个。 葛成颇有些尴尬道:“皇上,还有件事我没敢跟你说,知府孙之獬已经命人在城里贴满告示,说什么玄妙观已经被反贼占领,任何人不得靠近。” 踏马的,这帮反贼,竟然说朕是反贼,好大的狗胆啊! 泰昌冷哼道:“你就跟那些织户和机户说,孙隆、孙之獬、陈以瑞之流才是反贼,朕是朝廷派来查这些人底的,相信那些织户和机户心里自然有杆秤。” 这个倒是,一边是使劲搜刮他们的银子,让他们倾家荡产,一边是送银子给他们起家之用,谁好谁坏,自然一目了然。 葛成连忙拱手道:“皇上英明。” 泰昌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来,随即又细细想了想,这才下令道:“骆养性,把锦衣卫分成十队,每队五人,隐藏在这精舍和那藏银大点四周,准备趁夜偷袭。” 骆养性连忙起身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疾步向外走去。 泰昌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下把,等那些反贼来了,再来大堂集合。” 这个精舍规模还是蛮大的,住十来个人都不成问题,而他们这一行人除去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和那些锦衣卫,剩下的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在这里住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泰昌等众人都散去了,这才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来到吴婉儿所在的卧室门外。 这会儿吴婉儿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缩在床上,瞪着大眼睛,四处乱瞟呢,泰昌一走进来,她立马扑上去惶恐道:“皇上,真有人要造反吗?” 谁啊? 这么多嘴的,不知道女人都胆小吗? 泰昌心里暗骂一声,表面上却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吴婉儿摁回床上,随即微笑道:“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没事的,你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真的吗? 陈以瑞听到了,估计该气喷血了。 这五百屯卫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在他看来,普通锦衣卫都不一定是这些屯卫的对手,而皇上身边带着的锦衣卫精锐就算再厉害,一个能干翻他们两三个就算是不错了,所以,他认为,带着这五百屯卫足以完成弑君的壮举! 戌时方至,他便在孙之獬的不断催促下,带着手下屯卫来到玄妙观外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玄妙观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一盏灯都没有亮,整个玄妙观一片漆黑,就他们这里火把通明,亮的跟靶子一般。 难道皇上带着人跑了? 不可能啊! 苏州城的城门都关闭了,而且每处城门处都有两百人驻守,只要皇上带着人靠近城门,绝对会被缠住,这会儿各处城门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能往哪里跑? 泰昌当然没跑,这会儿他正站在精舍大门处的台阶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孙之獬和陈以瑞等人呢。 这处精舍正好修在一处山坡上,可以居高临下,这也是他选择在这里休息的主要原因。 漆黑的夜色中,远处的火把是那么的亮眼,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帮家伙,竟然真的带着五百屯卫来搞夜袭! 嘿嘿,到底看谁偷袭谁。 陈以瑞可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落到皇上眼里了,他正头疼呢。 皇上都不跟他照面,怎么杀? 他原本都想好了,一旦张之极甚或是皇上出面亮明身份,他便大吼一声,这帮反贼竟然敢冒充世子又或皇上什么的,杀! 现在,他就连个锦衣卫都没看到,杀谁呢? 难道,围住这玄妙观仔细搜? 问题,这玄妙观可不是一般的大,五百人散开来都不一定围的住,更何况,他还不知道皇上还在不在里面呢。 唉,这下麻烦了,他是真没想到,皇上又或者张之极压根就不出面亮明身份,叫他滚蛋。 孙之獬见陈以瑞不动弹,立马焦急道:“陈将军,快命人冲进去啊,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来了,你再不让人冲进去,他们可能就跑了。” 你就知道急,白痴! 陈以瑞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即无奈的下令道:“撞门。” “是!” 十余个屯卫齐声应命,抬着一个比腰还粗的檑木疾步冲到玄妙观大门前,猛的一下撞上去。 “哐嘡”一声,玄妙观大门顿时洞开。 这么容易? 陈以瑞见状,眉头不由一皱。 大门都不管,皇上不会真跑了吧? 他想了想,这才下令道:“冲进去,十人一组,分散开来,仔细搜,但凡见着反贼,格杀勿论。” “是!” 几百号人一声齐吼,化成一条火龙,冲进玄妙观中,随即散成一堆小泥鳅般的小队,在殿宇间四处游动。 泰昌见状,不由心中大定。 这些人如果合成一处,一块块的搜,那就达不到偷袭效果了,这么散成一队一队的,简直就是冲进来送死! 很快,几个手持火把的小队便搜到了精舍外围。 “啊!” 黑暗中,一声惨叫响起,很快,打斗声和惨叫声便响成一片。 “反贼在这里,快来啊!” 四处的小队都开始向这边聚集,黑暗之中的锦衣卫也在悄声无息的靠拢,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泰昌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帮屯卫,不一般啊! 他想象中的一边倒屠杀并没有出现,锦衣卫虽然在暗中占据先手,但是,一旦冒出来杀一两个人就会被缠住,而且打得相当辛苦,再杀一个都得费好大的劲。 这样下去不行啊,锦衣卫如果死伤太大,接下来就不好跑了。 他放下望远镜,对一旁的葛成道:“葛老,要不你上去帮下忙,锦衣卫要拼光了,我们想要夺门出城恐怕就难了。” 葛成闻言,毫不犹豫的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化作一个幽灵融入夜色中。 045 高手 大明疯皇正文卷045高手葛成的武器是一把剑,一把相当锋利的宝剑。 他的剑法就一个字,快,快若闪电,快到一般人都看不清楚,快到对手都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在外人面前一般不拔剑,因为一旦拔剑,那就代表着他被逼的要杀人了。 这年头杀人可是要偿命的,除非对方是劫匪山贼,而劫匪和山贼也不是每天都能遇着,一年能遇着一次,那就算是个倒霉蛋了。 所以,他很少有机会在外人面前拔出剑来,痛痛快快的施展一番。 这次就不一样了,皇上下旨,让他去帮忙,避免锦衣卫伤亡过重,这意思就是让他赶紧把冲进来的敌人杀光啊! 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黑暗中,一道剑光突然闪现,一个屯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脖子上便多出一丝血线。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响起,屯卫瞬间倒地。 紧接着,剑光便如同闪电般在密集的火炬中划过,每亮起一道闪电便有一个屯卫惨叫倒地,不一会儿,便有数十个屯卫倒在血泊之中。 葛成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让他偷袭这种没什么功夫在身的屯卫,那简直比削木头桩子还简单,柴夫砍柴都没他快啊! 这时候,冲进来的屯卫都被吓坏了,这人身手也太恐怖了,人影都看不见,还怎么打? “有鬼啊!” 一个屯卫惊恐的大叫一声,随即便拼命的往外跑去。 葛成手中的剑明显抖了一下,一个屯卫的下巴都被他削开了,就好像长了两张嘴一般。 我什么时候变成鬼了? 是你们身手不行好不好? 随着这一声惊恐的大叫,其他屯卫纷纷掉头,跟着那人疯狂往外逃去,不一会儿,剩下的屯卫便跑光了。 这才多长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跑回来了,而且,跑回来的还不到一半。 陈以瑞见状,不由暴喝道:“怎么回事,你们跑什么跑?” 那身经百战的百户略带羞愧的拱手道:“大人,里面有个身手惊人的绝世高手,一会儿工夫就被他放倒数十人,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啊! 这下麻烦了,皇上身边竟然有绝世高手,怎么办? 陈以瑞粗略的点了点逃回来的屯卫,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这才多长一会儿工夫啊,就被人家干掉了将近三百人,还打个屁啊! 人家要是追出来,他的小命可能就交待在这了。 想到这里,他慌忙下令道:“快,撤!” 说完,他便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诶,陈将军,你跑什么,等等本官啊!” 我等尼玛呢,白痴! 人家要是追出来,我们就死定了! 泰昌看着迅速远去的火龙,脸上震惊之色依旧未退去。 他着实没想到,葛成的身手竟然如此恐怖,黑夜里,这简直就是一台收割机啊! 这下真是捡到宝了。 泰昌一看葛成走回来,不由迎上前亲切道:“葛老,辛苦了。” 辛苦? 这简直就跟练剑一样,有什么辛苦的,平时他连剑最少都要挥舞几百次,这才挥舞几十次就完事了,简直不要太轻松啊! 葛成愣了一下,这才拱手道:“皇上过奖了,微臣就过去随便划了几剑,辛苦二字实在不敢当。” 好吧,人家的确不是很辛苦的样子,干翻几十个人,人家连口粗气都没喘呢。 泰昌不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葛老,你真是太厉害了。” 葛成闻言,老脸一红,尴尬道:“皇上,这偷袭普通人,实在算不得厉害,唉,要不是害怕锦衣卫出现伤亡,这等偷袭之事微臣还真干不出来。” 这人,太实诚了。 你就不能让朕好好夸奖一番,表现表现器重之意吗? 泰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哈哈大笑道:“葛老,你就别谦虚了,总之,有你在身边,朕心里就踏实了,这样吧,回京之后,朕就擢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你跟着朕,好好干,朕包你荣华富贵。” 我的天,这一下就进到从三品了,虽然是个武职,那也了不得了啊! 葛成不由激动的连连拱手作揖道:“多谢皇上恩典。” 这位可是自己的护身符,自然要好好拉拢。 对了,光想着拉拢人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泰昌略带尴尬道:“这帮反贼今晚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葛老,还要辛苦你一趟,去把织户和机户招来,让他们把银子搬回去。” 这是小事一桩。 葛成连忙拱手道:“微臣明白,皇上稍等,微臣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转身一个疾步,几闪几闪就消失在夜色中。 泰昌想了想,又下令道:“若愚,你去跟骆养性说一声,让他赶紧把那些屯卫的尸体就近丢进旁边的殿宇里面,不要把老百姓给吓着了。另外,让他派二十个人去藏银的大殿,准备一下,等下来的织户和机户每人发一箱,把他们的名字和住址都记好了。” 葛成的办事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不到半个时辰,他便领着千余织户和机户趁着夜色,悄悄摸到玄妙观中。 那些织户和机户领到银箱子之后虽然满脸激动之色,却并未有一个出声的,因为葛成都跟他们说了,这银箱子得藏好,要是大声喧哗,让人知道了,他们可就不好藏了。 葛成和骆养性正在监督锦衣卫发银子,泰昌却在那里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肯定是要夺门出城,尽快赶往镇海卫。 有葛成、曹化淳和刘时有这样的高手在,夺门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不是从外面夺门,而是从城里夺门。 问题就是夺门出城之后怎么尽快赶到镇海卫,要想速度快,那肯定就不能带什么马车了,最好所有人都骑马,那样的话,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赶到镇海卫,孙之獬和陈以瑞想追那都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骑马,那吴婉儿和她带来的贴身丫鬟还有老妈子会不会骑马呢? 这个,他还真没问过。 想到这里,他连忙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往吴婉儿的卧房走去。 这会儿吴婉儿又被外面的打斗声给吵醒了,她正慌着呢,正好泰昌就回来了,她忍不住抱着被子紧张的问道:“皇上,怎么样,反贼被打跑了吗?” 唉,朕这皇帝当的,真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啊,普通人起码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这种惊吓不是。 泰昌心中暗探一声,随即走到床边坐下来,将吴婉儿轻轻拥入怀里,安慰道:“婉儿,你不用怕,反贼根本就不堪一击,没事了。” 吴婉儿闻言,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唉,这小美人跟着朕简直是步步惊心啊! 泰昌轻轻拍了拍吴婉儿的后背,又问道:“对了,婉儿,你会骑马吗?” 骑马? 好玩啊! 吴婉儿略带兴奋道:“我会啊,我还有一匹漂亮的枣红马呢,可惜我爹不让我带着出嫁,他说女孩子骑马不好,一点都不淑女。” 呃,淑女? 这吴养春,想法还真清奇,你女儿这么活泼的你不知道吗? 淑女,吴婉儿怕是很难做到了。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笑道:“什么淑女不淑女的,明天我们就骑马去,对了,小青和王婆会骑马吗?” 吴婉儿天真道:“小青倒是跟我一起学过骑马,王婆那身板,马背都爬不上去啊,没法学啊。” 哈哈哈哈,好吧,王婆那粗腰短腿还真爬不上马背。 泰昌闻言,不禁莞尔,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朕去安排一下明早的事,等下就来陪你。”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王婆不会骑马,那就不能带着去镇海卫了,他找到葛成商量了一下,干脆让王婆先跟着个相熟的织户回家去躲一阵,等没事了再派人来接一下就行了。 反正孙之獬和陈以瑞的目标是他,一个没怎么露面的老妈子,这些人应该不会在意。 046 夺门 寅时两刻,也就是凌晨三点半左右,这个时候,一般都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喊醒,从被窝里拉出来,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吴婉儿这会儿就迷迷糊糊的,跟喝醉酒了一样,小脑袋晃来晃去的,走路都有点打飘。 泰昌看了,不由一阵心疼。 他倒是没什么,因为每天早上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就该起来准备早朝了,吴婉儿却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唉,没办法,他们要想顺利夺门出城,然后尽快赶到镇海卫,就得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摸到城门附近,一举把守城的屯卫干掉! 要不然,一旦耽误点时间,其他城门的守卫蜂拥而至,他们非被人家缠到死不可。 还好,这次行动的主力葛成、曹化淳、刘时有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晚上不睡都没事,而锦衣卫也已经习惯了早起,毕竟早朝的时候他们也得在皇宫站班值守。 这会儿所有马匹都已经用棉布包上了蹄子,用棉布裹住了嘴,就等着出发了。 泰昌看了看远处城门楼上隐隐约约的火光,又回头看了看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玄妙观,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即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握住吴婉儿的小手,对着前面的葛成轻声道:“走吧。” 漆黑的夜色中,五十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发了。 葛成对苏州城的大街小巷那是了然于胸,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苏州城的大部分地方他们都还没去过呢,就算是大白天,他们都不一定找的到路,这乌漆嘛黑的夜色中,他们更是如同进了迷宫一样。 还好,借助远处微弱的火光,他们起码还能看见前面的马尾,排成一条长龙,一个接一个慢慢前行倒还不至于走丢。 一行人也不知道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一堵高大的城墙,而顺着城墙看过去,火把照的通明的城门楼距离这里也不到一里远了。 泰昌掏出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看守城门的屯卫是不可能日夜不停坚守的,到了晚上,他们总要轮着休息一下,要不然,第二天哪来的精神。 这时候城门楼上也就十来个人,而且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至于下面,城门两边也就二十来个人,解决起来也简单,因为他们这足有五十个锦衣卫呢。 他稍微想了想,便低声下令道:“葛老,城墙上的十来个人就交给你了,曹化淳,刘时有,你们带着二十个人摸过去,尽快把城门两边的屯卫解决。” 众人皆是低声应了一下便开始行动了。 他们把手中的缰绳往留下的锦衣卫手里一塞,随即便猫着腰,傍着城墙,疾步往城门方向走去。 走到大约一半的时候,便是上城墙的阶梯,葛成只是闪了几下便无声无息的上了城墙,而其他人则傍着城墙继续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城门楼上便响起一声惨叫。 “啊!” “不好,反贼来夺城门了,快,击鼓。” 可惜,葛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人话还没落音,城门楼上便响起一连串惨叫声,至于鼓点声却始终没有响起来。 上面都动手了,曹化淳和刘时有这边也不隐藏行迹了,他们直接就从城墙的黑影里冲出来,拔出武器飞速冲到城门跟前,就是一顿砍。 这些就是普通屯卫,还没进攻玄妙观那些屯卫厉害呢,怎么可能是曹化淳和刘时有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二十余人便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不过,这时候,不远处却是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喊。 “快,起来,起来,反贼来夺城门了。” 泰昌闻声,毫不犹豫的下令道:“快,上马,直接跑过去。” 剩下的三十余人连忙翻身上马,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轰隆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不知道惊醒了多少睡梦中人。 “轰”,又是一声巨响,吊桥已经被葛成给砍下来了。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城门也被曹化淳和刘时有给打开了。 此时,天际正好露出一丝曙光,整个苏州城仿佛慢慢苏醒了一般,四周的景物慢慢变得隐约可见。 时间刚刚好,三十余人已然打马来到城门跟前。 牵着马的锦衣卫把缰绳往过一丢,曹化淳、刘时有和二十个锦衣卫纷纷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而葛成则是扯着绳索从城墙上飞下来,稳稳落在自己坐骑上。 一行人也不停留,就这么打马鱼贯出了城门,跨过吊桥,往镇海卫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一堆穿衣服都还没穿利索的屯卫才从临时营地里跑出来,他们甚至连人家的马尾都没看到! 反贼已然夺门而逃,这可如何是好? 负责镇守这里的千户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城门两边的尸体发了一阵呆,最后还是一咬牙,调转马头,往知府衙门狂奔而去。 人家都骑着马,他们这才两三匹马,追上去那不找死吗! 他只能赶紧去报告给指挥使大人知晓了。 这会儿陈以瑞还没起床呢,昨天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直到快天亮了他才合上眼。 唉,没办法,他睡不着啊! 原本,他以为五百屯卫收拾五十个锦衣卫精锐已经足够了,哪曾想,皇上还偷偷带了个绝世高手,不一会儿功夫,直接给他干趴三百,他尿都快吓出来了。 待回到知府衙门,孙之獬又拼命催他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再去干一波。 开玩笑呢,他从哪儿调兵? 苏州城足有大小城门十座,每座城门他最少也得派两百人镇守,要不然,根本就挡不住人家。 就这,还是他以前的想法,打了一仗之后,他才知道皇上身边的人有多厉害,两百人,还不一定挡得住呢,还抽调人手过来,万一人家知道了,直接跑去夺城门怎么办? 至于城外的人马,那就更不用想了,方圆数十里各处水陆通道散的到处都是,这乌漆嘛黑的,他怎么调集,派人走路过去,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通知到,派人骑马过去,非摔死不可! 他跟孙之獬扯了半天,又胡思乱想了半夜,刚迷迷糊糊睡过去,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吵醒了。 这他吗谁啊,有病还是怎么了,天才蒙蒙亮呢,就在这打马狂奔。 他正想骂人呢,那千户已经急匆匆的跑进来,满脸羞愧道:“大人,属下无能,反贼夺了相门,出城往东边跑了!” 啊! 陈以瑞气得暴跳如雷道:“你吃shi长大的吗?昨晚我都命人交待过了,发现反贼夺门,立马击鼓传讯,附近城门的守卫不出一刻钟就能赶到。你有两百人啊,还有城墙为依托,一刻钟都坚持不住吗?” 那千户无奈的道:“大人,鼓点根本没向啊,他们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夺门而逃了,属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啊!” 肯定是那个绝世高手上了城墙。 唉,失算了啊! 陈以瑞呆愣了一下,随即便跳下床大吼道:“快,通知所有人马在相门外集结!” 这弑君之事岂能半途而废? 要是让皇上跑了,他们可就全完了! 047 镇海卫 “轰隆隆隆......。”,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响起。 “啪、啪、啪......。”,紧接着便是一阵皮鞭拍打声。 “驾、驾、驾......。”,一阵杂乱的吆喝声混杂在马蹄声和鞭打声中,显得是那么的焦急。 昆山通往太仓州的官道上,五十余人正拼命的挥舞着皮鞭,策马狂奔。 他们的脸上已然满是疲惫之色,他们的身上已然满是溅起的尘土,他们的坐骑都已经口喷白雾,但是,他们却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就是疯狂策马往太仓州方向狂奔。 一路上,不管是小商小贩还是大型商队,远远看到他们都是慌忙避让,没一个敢挡在他们前面的。 因为他们就跟一股亡命之徒一般,看上去都吓死个人啊! 他们这一行是真的很吓人,衣衫破烂,满面尘土,大部分人身上都裹着渗血的白布,甚至,有的人身上还插着带血的箭杆,那一路简直是血舞飞扬啊,谁敢挡着他们的路! 也不知狂奔了多久,前面官道旁边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太仓州三个字看上去是那么的显眼。 泰昌见了这石碑,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 进入太仓州就是镇海卫的地盘了,他们终于安全了! 这一次他真的是太大意了,他竟然没有做任何功课便一头扎进了江南利益集团的核心重地苏州府! 他没有考虑人生地不熟,他也没有考虑当地的官员是不是正常,他甚至都没去打听一下苏州卫到底是站哪一边的,便傻不拉几的上路了。 说实话,要不是他运气好,捡到个特别熟悉苏州的绝世高手,他这一次十有八九是上路了。 他是真的差点踏上了黄泉之路! 甚至,逃出苏州城之后,他都差点驾崩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出了苏州城基本上就没事了,毕竟,镇海卫离苏州城也就一百余里,打马狂奔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没有配备骑兵的苏州卫肯定是追不上他们的。 苏州城通往镇海卫的路上肯定会有屯卫挡道,这点他早就想到了,不过,他却自以为是的认为,那点人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因为陈以瑞已经将苏州卫的大部分兵力调到苏州城了,而苏州城外的水陆交通可不是一般的发达,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需要驻守,以苏州卫的兵力,没处地方能安排一百屯卫驻守都算是不错了。 五百屯卫都被他们砍瓜切菜般的击退了,一百屯卫能拦住他们吗? 这个不用想,肯定是拦不住的。 结果,他们刚刚赶到苏州与昆山交界处的巡检司关卡的时候,陈以瑞便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他们还没看到关卡的守卫呢,一蓬箭雨便当头罩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因为他傻不拉几的将葛成、曹化淳和刘时有三个高手派到前面开路去了,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甚至都不在他身边。 要不是前后的锦衣卫拼死从马上飞身而起,挡住了他们四周的箭矢,他和吴婉儿恐怕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了! 就是这一个失误,他害死了四个忠心耿耿的锦衣卫,还令十余个锦衣卫被箭矢贯穿在地。 好险啊! 他真的太大意了,根本就没去想过箭矢的杀伤力,哪怕不是在关卡跟前,就算是在大街上,人家一支冷箭过来,他也要当场暴毙啊! 所以,这会儿,他就让葛成一个人在前面领路,曹化淳和刘时有这两个高手,他是再也不敢让他们离开左右了。 葛成本就是昆山人,对这一带自然熟悉的不行了,跨过太仓州的界碑之后,他又领着众人打马狂奔了大约一刻钟,前面便出现一个如同小县城一般的城池。 城门楼上,一干大旗高高耸立,“镇海卫”三个大字迎风飘扬,镇海卫指挥使衙门驻地终于到了。 泰昌见状,连忙抬手示意大家减速,要是以这个速度狂奔过去,恐怕会撞死不少路人。 这个时候,镇海卫驻地早已炸开了锅,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这边的城门很快关闭,不知道多少人在往城墙上聚集。 泰昌抬头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这城墙上怎么一个屯卫都没有? 那密密麻麻的全是普通百姓装扮的老头! 难道是葛成带错路了? 不可能啊,那杆大旗上明明写的是镇海卫三个大字,而且,城门上面刻的也是镇海卫三个大字啊! 这里的屯卫呢? 他正疑惑间,一个颇为魁梧的老汉突然从城墙上的箭垛中间露出头来,对着他们大吼道:“呔,是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敢跑到我们镇海卫来撒野,活的不耐烦了吗?” 小毛贼! 这老汉是不是有病啊? 这里可是镇海卫指挥使衙门所在地,也就是边防卫城,像这样的卫城里面最少也驻扎了上千屯卫,几十个小毛贼敢来撒野吗?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不过,他们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像是被官兵追的到处乱窜的毛贼! 泰昌不由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锦衣卫,随即尴尬的对张之极道:“你上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之极这会儿比泰昌还尴尬呢,他哪里能想得到带着皇上来到自己亲姐夫的地盘竟然会被人骂成小毛贼! 他满脸通红的打马上前大喝道:“你们指挥使张元芳呢,赶紧让他开门迎驾!” 没想到,那老汉竟然嘲讽道:“还迎驾呢,你以为你是谁啊?赶紧的滚蛋,不然我们可要放箭了啊!” 卧槽,放箭! 他们可是才在苏州和昆山交界处吃了蓬箭雨,这会儿张之极还心有余悸呢。 他连忙抬手道:“别放箭,别放箭,自己人,我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你们指挥使大人就是我亲姐夫啊!” 没想到,那老汉依旧嘲讽道:“哎呀,打听的蛮清楚啊,竟然连我们指挥使夫人是谁都知道了。你他吗的,当我是猪啊?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你这点小伎俩就想骗开城门?滚你吗的蛋!” 什么骗城门?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想了想,随即掏出自己的腰牌,一把丢上去,跟着大喝道:“看清楚了,我真是英国公世子。” 那老汉接过腰牌看了看,随即满脸懵逼道:“真的假的?我没读过什么书,你别骗我啊!” “噗”,张之极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这倒霉催的,竟然遇上个不认识字的。 他无奈的道:“你不认识字,总有人认识字吧,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吗?” 那老汉,左看看,右看看,还真没有! 他摸了摸头,随即反问道:“你看我们像读书人吗?” 呃,还真没一个像的! 张之极傻眼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间兴奋道:“我姐呢,我姐认识字啊,你把腰牌给我姐看看不就知道真假了!” 那老头闻言,貌似考虑了一下,这才指着张之极警告道:“好,你等着啊,别乱动啊,你要敢乱动,我们真放箭啊!” 说完,他便一溜烟往城墙下面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之极不由偷偷回头看了看泰昌,生怕皇上一怒之下把他给办了。 泰昌这会儿也在回头往后看呢。 他们身后可有追兵,如果被堵在这卫城外面进不去,那可就危险了。 苏州卫的人马一旦围上来,他们逃都没地方逃啊! 他是真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到镇海卫竟然会遇到这种怪事。 这事也太诡异了,镇海卫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