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一天1 哎呀,一起说一下吧,这几天的更新不会稳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更,不想骗大家。大家干脆9月1号回来看吧,等开学了,水牛试着恢复每天三更的节奏,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第一章 规矩不能乱 2005年11月5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覆盖了整个京津地区。 持续的时间还特别长,从凌晨直到傍晚都不见一丝消散。 如此天气,走近道没问题,出远门可就太危险了。 但对于津城这座曲艺之乡来说,人们打发时间的去处还是很多的。 除了年轻人喜欢去的电影院,迪厅,酒吧等时髦场所,还可以去茶馆、票社听听戏,听听评书,或是一些别的曲艺表演。 尤其是今晚,他们可以选择的场所又多了一处。 华夏大戏院,德芸社相声专场。 相声,起于京城,聚于津城。 对于一帮生活在相声窝子里的老少爷们来说,这绝对算是心头之好。 况且从民国之后,相声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到现在已经没落得不成样子。 相声专场的演出,想想,得有几十年没瞧见过了。 所以哪怕没有听说过德芸社的名头,但大家的兴致还是非常高的。 倘若要是人家的活使得好,那还真能一次性将瘾过足。 这不。 六点不到,华夏大戏院的入口处,捏着一张小票的观众开始陆续进场,男女老少都有。 整个剧场也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津城口音,很热闹,也很有腔调。 “劳驾,借光!” “受累您让我过去!” “我谢谢您嘞!” “介天气,似嘛回事吗?雪又不下,让人冷冷飕飕的。” “介德芸社似嘛来头,活使得恁么样呐?” 与剧场的热闹不同,一辆正往这边驶来的白色面包车内,气氛则显得有些沉闷。 车上四人。 坐在后排头顶桃心的小黑胖子,是德芸社班主郭德刚,旁边面相端庄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王慧。 前排开车的叫高峰,戴个眼镜,很斯文,他是津城本地人,也就是江湖上所谓的地头蛇。 而副驾驶位,则坐着一个年轻后生,他叫唐宇。 一米八的身形消瘦异常,脸庞倒是白净俊秀,尤其是跟当下年轻人不同,一套裁剪得体的白色中山装穿在身上,让他平添了几分儒雅和成熟,与十八岁的年龄不搭,但让人看着很舒服。 郭德刚看着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现在又重新聚首的徒弟,心中很是感慨。 “小宇,等忙完了这一场,我再单独为你摆桌,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 唐宇回头微笑道:“不碍事,师父,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再者说戏大于天,这是正事!” 一句“戏大于天”,顿时让郭德刚眼圈有点发红,这是十年前他带着唐宇撂地讨营生时教过的话,没承想唐宇竟然一直记得。 “好孩子,好孩子!” 郭德刚说完伸手想去拍唐宇的肩膀,奈何胳膊太短,够不着。 唐宇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后一靠,终于让自己师父给拍上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与郭德刚相识这么多年的王慧,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丈夫的情绪这么激动了。 今天这还算是好的,昨天,当唐宇像孙猴子似的,突然在大戏院门口拦住郭德刚,直接磕头喊师父时,这爷俩可是当街抱头痛哭来着。 家里的弟子不少,但这么个相认法的,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弄得她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昨天晚上,她也问过唐宇的事情。 “刚子,小宇这徒弟你是怎么收的,咋没听你提起过呢?” “唉,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十年前我在德州卖艺,偏巧遇到一个小乞儿快被人打死,就伸手把人给救下了,这个孩子就是小宇,后来见他挺机灵,嗓子也好,就带在身边传授手艺,虽然只是口盟弟子,但算起来,这还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 “呀,开山大弟子?既然这样,怎么又失散了呢?” “要不说这都是命呢,有一回我们爷俩去赶一个庙会,还没到地头就赶上了大洪水,当时场面那叫一个乱呐,我们扔下家伙事就开始帮忙救人,可谁知道等我回过神来,就再也不见了他,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来月,愣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当时我还以为这孩子也被龙王爷给收走了呢!” “哦,这么说来这孩子也算难得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想着念着来找你。” “是呀,他一个人漂泊江湖这么久,指不定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呢,可是问他他又不肯细说,以后辛苦你多劳心照顾照顾吧。” “切,你哪个徒弟,我不是当儿子似的照应着!” 了解了大概之后,她越发觉得命运这事很神奇。 唐宇不细说,自然也有自己的苦衷。 前世迷恋相声这些曲艺,谁承想竟然有一天会发生穿越转生这种事。 人变年轻了不说,还落了一副条件极好的身体,身份上还跟郭德刚扯上了联系。 真可谓是,江湖漂泊今朝聚,再圆前世一梦行。 提一下,师徒之所以如此费尽周折才得以相认,因为十年前的郭德刚叫郭大刚。 众人心中各有事,说完几句便没再开口了。 行不多时,面包车停在了华夏大戏院的后门,这里直通后台。 车刚一停下,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一个光头胖子赶紧上前拉开车门,这是郭德刚的经纪人王海。 “刚哥,嫂子,你们来啦!” 为了今晚这场“省亲专场”的活动,王海最近半个月都在津城这边忙活。 就连郭德刚和王慧提前一天到,也是希望活动能顺顺利利地办好。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准备就绪,却被这场大雾打乱了节奏,演员到现在都还没有到位。 郭德刚一下车,便直接问道:“小海,他们现在人到哪儿了?” 王海一脸的苦色:“哥,我才撂的电话,雾太大,京津唐、京深、京承高速全都封了,最后实在没辙,只能让他们坐火车往这边赶了,5点50上的车。” 听闻,郭德刚脸上的焦急之色更浓。 王慧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刚子,照这个点,慊哥他们七点半能赶到就不错了,这至少还差着一刻钟呐!” “嗯。”郭德刚点头,“小海,你去找剧院说说,咱们晚一刻钟再开场。” “好,我这就去找他们经理!”王海立马应承,转头就走,嘴里还在嘀咕,“唉,咱的运气也忒背了些!” 第二章 救场如救火 郭德刚一行四人进门直接来到后台。 看到后台已经收拾完毕,只剩下两个工作人员,蹲在角落里往一块小黑板上写字。 唐宇打远就瞧见黑板上写的是欢迎词,内容是:热烈欢迎郭德刚先生来我剧院演出! 两人一边描边上色,一边闲聊。 “这郭德刚是谁?” “不知道。” “八成又是个不入流的小明星吧?” “爱谁谁,人家烧钱关我们嘛事。” 郭德刚上前一步,拱手道:“谢谢,我是郭德刚!” 突然出声,吓了那两人一跳,转头看着进来的四人,一脸的尴尬。 听他们的口音,也是津城本地人。 津城人,全国有名的“卫嘴子”,就是爱说,从老到少都爱说。 能聊归能聊,但有一个点,人家说话做事讲究个敞亮,尤其是爷们,那更是把面子放在首位。 像这种背后编排人,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的事,传出去,估计能臊得让他们把脑袋塞进裤裆里走道了。 郭德刚少年离乡,但也是津城人,还是个老江湖,哪里不懂这些。 旋即摆手笑道:“我也似津城银呐!” 身份一摆,意思就是,咱也是个敞亮人。 两人听闻,脸上更加羞臊,赶紧拱手道:“啊,您发财!” 说完,低头抬着小黑板跑了。 转眼,王海又急匆匆地掀帘子进来。 “小海,怎么样?” “这帮孙子忒不是东西了,态度刚硬的很,人家说了,说好七点一刻演就七点一刻演,只要到点,不管我们演不演,他们都会把灯打开,把幕拉开,这这这,这也忒店大欺客了不是?” 郭德刚心里一沉,这可大事不妙。 开灯拉幕,就得有人上场,可现在没人呐。 思虑片刻,没有退路了。 “小海,这边我来顶吧,你去盯着慊哥那边,一下火车赶紧把人接过来,千万别再出差子了!” “成,我去盯着!” 等王海走了,王慧这才问道:“刚子,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人,这怎么顶呀?” “唉,没办法,我先上台唱段太平歌词,不行就再来一个单口,高低不能把场子弄砸了。” 王慧听闻当即摆手:“这可太乱规矩了,你跟慊哥是攒底的,开场就上,还连着几个节目,你就是再卖力气,都得让同行笑话一辈子,这不成呀。” 她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是津城曲坛的名角,怎么可能不懂津城曲艺圈子里的规矩? 班主攒底又开场? 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可能蒙也就蒙过去了。 但今时今地,这不行。 一来,津城是相声窝子,这里不但规矩大得很,而且遍地都是门儿清的懂行人。 二来,今天这场演出意义很不一般,不指望赚钱,只关乎脸面。 十几年前,郭德刚灰溜溜的从津城三次进京,吃苦受罪终于取得了一点成绩,这才有了今天回家乡的“省亲专场”。 要是不按规矩来,那他们忙活这么久,到底是来挣脸的,还是来丢脸的? 郭德刚的脸更黑了,没有说话。 正当俩人为难时,久不说话的唐宇开口了。 “师父,师娘说得对,您离乡十几年现在荣归故里,正是光宗耀祖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看了您的笑话,要不,我和高师叔来开场吧?” 此言一出,众人满脸惊讶。 高峰更是一愣,赶紧摆手道:“啊,场子太大,我不敢呀!” 他辈分高,但以前只是玩票,正经学相声是近大半年才开始的事情,底子还很薄。 唐宇又问道,“师父,演出单子上定的第一个节目是什么?” 郭德刚缓过神来,迟疑道:“《西征梦》,你们会吗?” 唐宇点头,高锋摇头。 唐宇对高锋问道:“救场如救火,高师叔咱这样,我来逗,您来捧,跟着我说就成,包袱掉了也没关系,行吗?” 长辈不能上,小辈就得顶,何况唐宇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锋也只能点头。 唐宇又转身对王慧拱手道:“师娘,待会儿劳烦您给报个幕!” 王慧没有应声,只是一双眼睛看着郭德刚。 郭德刚也没有应声,眼睛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唐宇。 良久,问道:“孩子,你有把握吗?” 唐宇笑道:“师父,这么大的场子,咱肯定是没上过,但这么些年来,我可是一直跑江湖的,没少撂地。” “撂地”二字一出口,郭德刚心中凭添了几分信心。 撂地是最早的相声表演形式。 无论是庙会,还是赶集,反正找一块空地,往地上铺一块布,直接张嘴就来。 所以一直都说,撂地的营生“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就是这个意思。 撂地太苦,后来相声才走进了园子,再后来就是上电视表演。 所以,现在的相声演员,除了那一批老艺术家,年轻人当中基本没有撂过地的。 而唐宇现在,还能通过撂地让自己没饿死,那指定手上得有几把刷子才成。 “成,慧呀,让他俩上!” 唐宇咧笑一乐:“得嘞,就等您点头了,师叔咱们赶紧换衣服!” 他开始摘手表,高锋开始摘眼镜。 这些东西,按规矩都是不能带上台的。 两人身高都差不多,从行头架上挑了两件银白色的长大褂。 唐宇先帮高锋从下面开始系扣子,穿好后,再帮他整理好边角。 每一步都有讲究,唐宇也都做得有条不稳。 这让郭德刚在旁边看得心中暗自点头,这孩子确实懂行。 等到唐宇自己穿大褂时,便亲自上前为他系扣。 “孩子,上台别慌,一切有我在呢!” “哈哈,争取不给您丢人。” 飘飘任公子,爽气欲横秋。 没有化妆,光是大褂上身,唐宇整个人的风采又足了几分。 一切准备就绪,唐宇趁着空,开始挑重点的包袱给高锋说活。 谁使活,就得按谁的节奏来,所以他是主讲,郭德刚也站在一旁听着。 别看他一脸的平静,但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 转眼,时间来到7点15分。 灯光,幕布果然准时被打开,王慧没有犹豫,直接拿着话筒上台报幕。 “下面请欣赏相声《西征梦》,表演者:唐宇、高锋。” 台下坐着近千名观众,但掌声却是稀稀拉拉的。 这个时候的德芸社仅仅是在燕京有了点名气,出了京城就没几个人知道的,更别说眼光甚高的津城了。 何况,即将上场的又是两位听都没听说过的相声新人,能有几道掌声,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要不怎么都说津城的相声是最难说的呢? 光靠卖脸卖骚,在别的地方可能行,但在津城肯定不行。 外行活糊弄内行人,把你轰下台都算便宜你了。 人家甚至不一定要求你的包袱有多好笑,但搭话、垫话、入活、正活、亮底,这些环节必须到位,必须专业。 这就是人家曲艺之乡的底蕴,打骨子里透出来的自豪。 第三章 西征梦 唐宇对这一切了然于胸,心中不失望,也不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当下出得“出将”门,右手中指第一小节一勾前襟,下摆离地一寸高,昂首挺胸的率先走上台,好似一个出征的大将军。 许是受他气场的影响,连带高锋脸上的紧张都消散了不少。 “好,两个都是好苗子!”入场口站着的郭德刚不由得赞了一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光这一亮相的架势,就能看出几分东西。 先不管活瓷不瓷实,只要敢上台,上台还能不怯场,尤其是气势还能出来,那演出至少就先成功了一半。 步伐不乱,四平八稳,两人走到话筒前。 唐宇逗哏位置,高锋站进桌子后面,当得是捧哏位置,两人都自顾自顾的调着话筒。 他们没有理会台下的观众,台下好些个观众也没理会场上的这两个年轻人。 台上台下,大家该干嘛干嘛,半点不相干。 其实唐宇是在趁着这个空,扫视观察台下的情况。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江湖人的基本功。 有时,不还得躲城/管呢嘛! 片刻不到,话筒调试完毕,基本情况也已心中了然。 唐宇面带微笑,气沉丹田,直接一副津城腔,大声喊道: “津城的大爷大妈,叔子拜拜,婶子大娘,各位老少爷们,大家晚上好!” 口吐莲花春雷响,平地无风起三丈。 吐字清晰,声音洪亮,还颇带韵味,顿时将嘈杂的“嗡嗡”声给压了下去,直接将台下台上,包括后台的人都给震住了。 台下的观众纷纷把目光看向台上,后台不等郭德刚说话,旁边的王慧先是眼前一亮。 “好亮的嗓子!” 郭德刚也有点懵懵的应道:“嗯,确实是祖师爷赏饭!” 身体的底子让他满意,让他更满意的,是唐宇的技巧和手艺。 入哪座山吼哪种腔,进哪座庙拜哪尊神,这也是跑江湖的艺人最基本的功夫。 唐宇不是津城人,能把倒口,也就是津城方言模仿到这种地步,至少在“学”这一门上就下过功夫。 而且,他还懂得用气发音,这可是实打实的好本事。 “这些能耐,他都是打哪儿学的?” 台上的唐宇带着高锋一起作完四方揖,而后直接把手往袖子里一拢,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大半人不再吵闹,这就可以开始搭话探路,顺带继续圆粘儿。 “今晚来得人不少,没有一千估计也得有八百。” 高峰集中精神应道:“得有,这都是诸位捧场!” “是的,感谢大伙捧场,不过,我也得先跟诸位说一声抱歉!” “哦。” 高锋接得四平八稳,但不出彩。 他也没办法,一来现挂都是看碟下菜的,之前根本没法对活。 二来,高锋确实没有多少上台经验,不知道唐宇的包袱埋在哪儿,他根本不敢乱接。 唐宇扫了他一眼,开始自己找补。 “为什么没有开始表演,就要先道歉呢?” “对呀,为什么呢?”高锋赶紧顺茬接话。 “因为我的嗓门高呀。” “您确实有一副好嗓子,可这是好事呀?” 唐宇摇头道:“不,好嗓子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怎么说呢?” “就像我刚才那一嗓子,就吵着了不少台下的朋友,比如正在打电话的,正在闲聊天的,还有在睡觉的,被我一嗓子,把他们的正事全给搅和喽。” 正话反说,一番打趣调侃,小包袱就出来了。 “啪啪啪~” 台下响起了一些掌声。 演出场所,关机、静音,保持起码的安静,这都是基本礼仪。 尤其还是京津地面,人们为了面子干的仗还少么? 不少打电话的,闲聊天的,听闻都不好意思再继续,整个剧场顿时绝大部分人都安静了。 这种方式简单直接,但也容易得罪观众,唐宇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不敢再继续调侃。 “今晚来得人不少,可大家都不认识我们俩,上得台来,必须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应该的。” “我是德芸社的相声演员,我叫唐宇,是相声界的一名流氓!” “什么,流氓?” “啊,不对,是文盲!” “啪啪啪~”台下的掌声多了一些。 整句话的语气都很正经,就最后两个字调包了,再那么一抖一捧,包袱响了。 “咳!”高锋一挥手,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咦?那也不对呀,您这满肚子学问,怎么就成了文盲呢?” 唐宇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吗?” 高锋满脸疑惑:“这文盲还有被人逼成的吗?” “当然有了,不信,您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高锋一板一眼的做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德芸社的相声演员高锋,也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您诸位多捧。” “那高老师,按辈分,我得管您叫什么?” “叫师叔呀,我跟您师父平着辈儿呢。” 唐宇两手一摊:“大伙瞧见没有,他是我师叔,都自称是小学生,那我这种小一辈的,是不是只能当文盲啦?” 又是一个现挂抖完。 “啪啪啪啪~” 台下这帮口味刁钻的观众又送上了些掌声。 包袱还算比较密,使得活也算内行,听着感觉还行。 “哦,敢情您是这么论的?”高锋恍然大悟。 说起这个就来气,唐宇一脸愤怒道:“而且不要脸的可不止高老师一个人,像我师父郭德刚,我师大爷于慊,个个都自称小学生,我们怎么办,各位,完全没活路呀,像我这种一身本事,水平非常高的,都被人称为‘曼倩遗风,祖师爷转世’的相声大行家,一上台还是只能说自己是文盲!” “嚯,您比您师父还不要脸呐。” 唐宇突然贱兮兮的小声道:“哈哈,就是跟他学的。” “啪啪啪啪~” “哈哈哈~” “吁~” 掌声又多了一些,还有一些笑声,和互动的声音。 唐宇心中大定,成了,该入正活。 他很是不满的挥挥手,道:“在你们相声行当,我太受委屈了,我不干了,我要改行!” “哦,那您打算改哪行呀?” 唐宇抓住高锋的手臂,诧异的问道:“您不知道啊?” “我哪儿知道啊。” 唐宇赶紧抬头挺胸站好,双手举在额前开始扶帽,扶领口、双肩、扣子、衣边…… 虽然一切都是虚拟模仿的,但不得不说,他的动作还是非常标准的。 任谁打眼一瞧,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军人在整理着装。 “嚯,真像呐!”观众喝彩。 唐宇从上到下一套动作做完,立正稍息站好。 “您看我这身军装威风吧?” 动作标准的挑不出半点毛病,但问题就出在衣服上。 唐宇此刻身上穿得的件软踏踏的布大褂,跟军装的笔挺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就是这种强烈的反差对比,莫名的滑稽感直接就出来了。 高锋调侃道:“嗨,您这是军装啊这是?” 唐宇气势一收:“我是一个军事家,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哎,都知道啊!” 唐宇说完,见人不信,一脸的着急,手脚并用直接往桌子上爬,可是偏偏又爬不上去,整个人就跟一只乌龟爬大石头似的。 “啪啪啪~” “哈哈哈~” “吁~” 互动的人更多了。 第四章 如饮美酒 高锋傻眼了,他没想到在台下安安静静的唐宇,在台上竟然玩得这么疯。 旋即心一横,他自己也放开了,赶紧把唐宇往下按。 还气急败坏的喊道:“下去,哪儿啊,这还演出呢?” 一个拼命往上爬,一个使劲往下按,台上顿时热闹了。 挣扎了一下,唐宇顺势下来站好,气喘吁吁的擦着汗,“我是军事家,哎妈呀,这个阵地太难攻了。” 高锋白了他一眼:“就您还军事家?我看您上炕都费劲!” “啪啪啪~” “哈哈哈~” “吁~” 表演的人滑稽,高锋这回接的也好,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唐宇继续装傻:“你看,我这敬礼。” 一边说,一边敬礼,只是这次的动作就完全不标准了。 左手敬一下,右手敬一下,手掌握得跟猴爪子似的,还点头哈腰,活脱脱一副二狗子的模样。 “您干嘛呀?” “敬礼呐。” “您这是敬礼呀,我还以为您抽疯了呢?” 唐宇心中一喜,这高锋可以呀,越来越进入状态了。 果然,一逗一演一捧,又是一阵喝彩声。 唐宇愤怒道:“我今儿是没带着我那枪,我要是带着机关枪我早突噜你了我!” “您也得有那玩意啊。” “哼,手榴弹一块钱6个我先扔你一百块钱的。” “嗨,没那么便宜。” “不尊敬军事家,我们这到哪儿去,这个,乓!” 边说还用手指边比划往左边打步枪。 “打步枪呀。” 唐宇换一个手势,朝右边打手枪,嘴里喊道:“嘡。” “这是打手枪。” 接着唐宇双手持手枪,左右开弓,枪口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嘡,嘡,哼,双枪手!” “嚯,你死不死呀,净朝自己脑袋上嘣了。” 唐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啊?” “啪啪啪~” “哈哈哈~” “吁~” 观众们越来越品出味了,这个年轻人肚子里有活。 嗓子好,表情动作学的也像,关键还能正能歪,演什么像什么,这就见功底了,很不错。 入场口的郭德刚脸上终于笑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不少。 唐宇又道:“看到了吧,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敢枪毙,也只有我们那儿才能训练出来我这种爷们。” “哦,那您是哪儿训练出来的呢?” “我是老和部队的,老厉害了……” 高锋拦了一手,问道:“什么部队您哪?” “老和部队呀。” “没听说过。” “哎,你不看新闻啊?” 高锋一愣:“新闻上有吗?” “当然啦,世界上,老和部队啊。” “什么老和部队呀,那叫维和部队。” “什么叫维和?” “维持和平呀。” “那老和呢?” “这我哪知道?” 唐宇白了他一眼:“老得维持和平哪。” “咳,您这部队怎么那么贫呢。” “啪啪啪~” “哈哈哈~” “吁~” 演出到了现在,不光台上的演员,就连台下的观众也都进入了状态,掌声开始变得热烈。 除了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普通观众其实是很简单的。 只要你活使得好,人家就会给你掌声。 哪怕是津城的观众,他们也只是对于演出水平的要求高了一些而已。 本质上,不还是来听乐子的吗? 唐宇摇摇头:“唉,说实在的,我跟着外行没法说。” 说完,自己左右手开始转着圈提裤子。 高锋赶紧拦他:“哎,说相声在这,厕所在后面,您这是干吗啊?” “紧紧我这武装带。” “武装带都刹里头啦?” “您不知道啊,1997年,世界上这些法人们啊,都聚在一块。” “什么叫法人呢?” “各国负责人哪。” “那叫首脑。” 唐宇点头:“对,都守着这碗豆腐脑啊。” “嗨,吃早点哪。” “啪啪啪~” “哈哈哈~” “吁~” 观众又一波掌声送上,比刚才更热烈。 “大伙聚了一蕞儿啊,大伙开会,世界上乱,有这么几个捣乱分子,得找这么一帮军事方面有才能的人,聚在一起,组成老和部队,维持世界和平。” “哦。” “哎,这不吗,其中就包括我。” “您就是那老和部队里的?” “对呀,有我,当时就订了,得找一地方培训,找一国家。” “找哪啊?” “瑞士,可人瑞士不干,说我们中立呢。” “这是不掺和。” “找法国吧,法国也不成,那儿忒浪漫,怕我们去了尽忙着搞对象。” “您上那干吗去了。” “找RB,也不成,吃生鱼片怕闹肚子。” “嘿,全毛病。” 唐宇最后一扶掌:“有了,我们最后选了一个风景如画的四季如春的国家。” “哪啊?” “通县。” 包袱一出,全场笑了。 “噗~” “哈哈~” “笑死我了。” “吁~吁~” “通县啊?通县那是国家吗?” “通县怎么了,不许你侮辱通县,通县永远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嗨,这都不挨着。” “我喜欢在通县那个地方。” “喜欢就去吧。” “我们都跟哪,大伙聚一块,全世界挑来的啊,我们这一百来人聚在一块。” “上通县了。” “上课了,给我们上课这老师,美国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 高锋拦了一手:“您先等会吧,这都五星上将了怎么还下士啊?” “他上完酱就下市场卖去呗。” “好嘛,卖大酱的啊。” “卖大酱干吗。老师,早上都站齐了,大伙先做操。” 唐宇说完,开始双手揉自己的眼睛。 “你们就练这个呀?” “对呀,眼保健操么,眼神好才能瞄得准嘛!” “嗨,净是歪理!” “哈哈~哈哈~” “太逗了。” “吁~吁~” 场子是越来越热了。 唐宇继续道:“操都做完了,得唱校歌。” “你们还有校歌?” “那当然,都站一块唱。”唐宇应了一句,直接开嗓唱道,“你本是,宦门后啊,上等的人品,吃珍馐,穿绫罗,百般的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 这是评剧《玉堂春》里,苏三在关王庙见到王金龙时唱的词,而唐宇学的是最有名的白玉霜版的腔,非常的有韵味。 “好~~” “啪啪啪~~” 唐宇一唱完,不但那些小年轻在喝彩,就连一些上了年纪的大爷们,也纷纷开口叫好,算是头一回赢得了个满堂彩。 嘻嘻哈哈的,这些大爷可能还没太大感觉,但你要是喂上几句原汁原味的唱腔,那比喝上几杯烧酒还受用。 后台的郭德刚满脸的震惊:“我的天爷,这孩子身上还有多少本事?” “呵呵,我看呐小宇的手艺比你所有的徒弟都强!”旁边的王慧也赞道。 第五章 孙子为什么叫孙子 说好的校歌,谁知一开口竟然是评戏,高锋赶紧拦住:“行啦,别唱了。” 唐宇一甩胳膊,自顾自道:“还一高腔儿。” “什么高腔啊,这詹姆斯下士教这个啊?” “怎么?这我们校歌。” “校歌?评戏!” 唐宇继续道:“完事都回屋,学中国的古典兵法,一人发一本孙子兵法。” “哦,孙子兵法。” “对,就是这孙子写的,说实在的……” 高锋又拦了一手:“嗳~什么叫这孙子写的呀?” 唐宇疑惑的问道:“这不是孙子写的吗?” “这是古代伟大的军事家,叫孙武,人们因为尊敬他,所以称之为孙子。” “尊敬他,就叫他孙子?”唐宇一愣,转脸坏笑的朝观众大声问道:“大家尊不尊敬高老师?” 有反应快的,纷纷应声:“尊敬。” 现挂还能带出一次互动,唐宇乐了。 继续朝观众喊道:“我们这么尊敬他,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称呼一下他怎么样?” “好。”这回更多的反应过来了。 “来,一,二,三。” “孙子!”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好玩的观众拿出了自己最大的音量跟着喊,整个声音都快冲破屋顶了。 “哈哈~哈哈~” 观众喊完,自己都乐了,一脸的满足。 等动静小了一点,高锋委屈的像个小媳妇似的,郁闷道:“得,我自个儿找骂呢这是。” “哈哈哈~” 前面笑声没停,转眼观众们又乐了。 要不怎么说,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那才是真正的快乐呢! 唐宇继续道:“开个玩笑,古代圣贤,是必须尊敬的。孙子兵法学了有一年多,学完了就地解散。” 高锋一愣:“下那么大功夫学,完了就解散了?” 唐宇也一脸郁闷道:“啊,没有单位要我们哪。” “也是,收破烂的都不要你们这些玩意。” “哈哈哈~~” “吁~吁~” “啪啪啪~~” 唐宇道:“怎么弄啊这个,先解散吧。先找点事干吧,等世界需要你们的时候再找你们。都散了。” “都走吧。” “后来出事啦。美国有一大楼,夸---让人飞机给兑了。” “您这都是什么词呀,世贸大厦。” “兑烂了,急了,总统这才着急。急得啊,一天光去火药吃30来斤。” “嚯,牙好胃口就好。” “哈哈~哈~~” “啪啪~啪~~” 掌声又响起。 “找吧,找军事奇才。” “哦,找。” “全世界一片和平,哪找啊,不好找。” “人才少。” “最后总统有一个秘书叫王富贵。” “什么名字啊。” 唐宇道:“他跟总统说,华夏津城,有一个唐宇。” “哦。” “了不起,军事奇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炕认识小娘们,下炕认识鞋。” “嗨,您不愧是相声界的流氓。” “哈哈哈~” 唐宇和高锋前面的表现,已经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不管有没有名气,至少使得活有水准,所以观众愿意叫好,愿意捧场。 再加上后面这一段的包袱比较密集,全场的掌声、笑声根本就没有断过。 场上场下气氛相当热烈,演出还在继续。 唐宇自己的水平他肯定是清楚的,而让他更满意的是,旁边搭档高锋的表现着实不错。 先不管底子怎么样,至少心理素质就很过硬,二十多分钟的表演,竟然还能跟得上节奏,没让逗哏的话掉地上。 转眼时间过去半个小时。 唐宇得空扫了一眼后台,发现上场门后面不知道何时多了几颗脑袋,尤其是其中一个烫着卷发的大脑袋很有标志性。 这是德芸社其他的演员到了。 高锋也发现了这一点,拿毛巾连擦了好几把汗,貌似暗自松了一口气。 唐宇看到心里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演员上台,不到演完下场的那一刻,松懈就得出事儿。 他很自然的拍了一下高锋的肩膀,用眼神进行提醒。 “(河南口音)唐先生,咱吃饭去吧。 --吃什么啊,我一点都不饿。 --(河南口音)你来了,吃海鲜咧,点嘞龙虾,你喜欢吃龙虾么? --行,龙虾行,我吃你一顿。” 这一段唐宇一人分饰两角,总统是河南口音,他这次的倒口同样很地道,观众又是一阵喝彩。 “好东西。” “地下室是食堂,大玻璃柜子,大龙虾这么大个。”唐宇边说边比划。 “嚯。” “今儿我算来着了,玩命吃啊,我不就干的,光吃龙虾。” “吃饱了为止。” “我坐在这了,四个服务员搭着盘子。就这龙虾碟子1米4,大呀。光龙虾我算算一千来个,包吧,呵~” “麻辣小龙虾啊?” “这辣啊,呵,太辣了。” 高锋无语道:“这点出息。” “吃,高兴啊--(河南口音)唐先生,先别忙吃,这个打仗的事情你算是应了?我说:我应了。(河南口音)委任令都给你准备好了。我一看,呵,委任令,39号半,不行,这不行,我穿41的。” “买鞋呢您这是。” “啪啪啪~~” “哈哈哈~~” “吁~吁~~” 这是一个传统段子里的经典老包袱,观众顿时又乐成了一团。 其他的演员一到后台,都在忙着换衣服,简单化装。 而于慊则因为来得路上不顺利,担心自己的搭档,所以一到后台,直接找上了郭德刚。 刚一在入场口站定,抬眼便看到了台上正在卖力表演的两个年轻人。 高锋最近几个月,基本上每个月都会从津城去燕京两趟,这他自然认识。 但另一个更年轻的,而且还是使着逗哏活的少年,他就不认识了。 于是,没管其他人,跟着郭德刚站在旁边考量起来。 谁知,这一看,不得了! 他是越看心中越惊讶。 这个少年的台风很正,节奏拿捏很稳,而且表演时相当放得开,半分拘谨都没有。 如果是一个老演员做到这些,那很正常。 可关键是,这年轻人怎么看也不超过二十岁呀! 这是谁? 哪儿冒出来的? 这简直是天才呀! 终于,于慊没忍住,问道:“德刚,津城还有这么年轻的一好角吗,哪位名家调教出来的?” 郭德刚看着搭档,笑而不语。 因为是大胖脸小眼睛,这不笑嘛,倒还有几分班主的威严,可这一笑,那绝对不是温柔,而是猥琐。 俩人继续站在原地看着。 只见台上的唐宇说道:“正说着呢,听地面咚~~,突突突~~敌人进攻了。” “这就来了。” “真是欺负人哪,我在这他们都敢来,太明目张胆了,难道说不把军事家……”唐宇说到气愤处,还用巴掌朝自己胸口拍了几下,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咳~~咳~~” 一副再多拍几下就能把自己当场给拍死的模样。 “这军事家什么体格啊。” “吁~~~” “哈哈哈~~” 第六章 完美谢幕 “不把军事家当回事么?我去,推开我这龙虾盘子,迈步来到楼上,远处硝烟弥漫,这可不行,我什么都没带啊,万一伤着我怎么办呢。一回头,地上有一钢盔。德国钢盔,帽大沿小白地红花,拿起来扣在脑袋上,呵,这子弹打过来,当~~当……” 后面就不正经了,语调一转,山东快书出来了:“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哼完两句,又激动道:“我高兴啊!杀呀~~冲呀~~~加里得得” 最后几个字又变成了蹩脚的日语。 “这都什么文呢。” 这段说的很热闹,观众们直接乐疯了。 唐宇又道:“我正高兴呢,我媳妇起来给我一嘴巴,吃饱了撑得不睡觉,你顶个痰桶美什么?” “做梦啊!” 至此,底露了,这段耗时三十多分钟的相声也表演完毕,唐宇和高锋鞠躬下台。 “好~~~” “啪啪啪~~” “哈哈哈~~” “再来一个!” “流氓别走!” 近千个观众爆发了热烈的掌声,有些人甚至站起来叫好。 这段相声的框架和梁子,往前追源,可以追到相声门的开山祖师爷穷不怕的《得胜图》那里,绝对算是最传统的段子。 底虽老,但大部分的包袱又被翻成新的了,这种新旧结合的方式,太符合津城观众的胃口。 有旧的腔调,还有新的笑点,能不喜欢吗? 这可能也是郭德刚把它放在开场表演的原因所在吧。 作品没得说,相声门的说、学、逗、唱一样不落,绝对算是精品。 但好鞍也得有良驹来配,唐宇的一词一句一动一静皆有章法,绝对算得上是千里马一匹。 再加上旁边的高锋,虽然亮点不多,好歹也捧完了全场,还没有出大差错。 总体来说,完成度很好。 既让观众看到了德芸社的实力,也把场子彻底暖热了,为后面的节目开了个好头。 尤其《西征梦》还属于半个多小时的大活,完全给其他演员留足了准备时间,将一路上的仓促化解了大半。 无论怎么算,唐宇和高锋都算是超标准的完成了开场任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此刻,台下观众席的某处,几个身着唐装的男人,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是说有场热闹可瞧么,这开场没嘛毛病呀?” “是呀,这俩后生打哪儿蹦出来的?” “量活的是名家范振钰门下,那逗哏的可就真没相过面了。” “他还真是郭德刚的徒弟么,之前怎么没半点风声呢?” “郭德刚现在的手艺这么高,都能调教出这么出彩的弟子来啦?” “哼,这势头可不对,他这次回津城来,莫不是来探路的?” “说不准呐,待会儿看情况吧。” “是呀,要是让他在津城打出了名声,那咱们这儿的规矩不全得被他搅和喽?” “嗯,京城的那几位最近活动的也很频繁呐,估计也快有动作了。” 说到这个,几个人纷纷点头,脸色稍微也好看了些。 自古武人相重,文人相轻,艺人相贱,不外如是。 只有坐在旁边的一位穿灰色夹克的半百老人,脸色忧郁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 …… 观众席的另一边,也有几个人在讨论,不过他们有男有女,衣服也是普通的衣服,没有明显的标志性。 “怎么样,我让你们从燕京过来没错吧?” “嗯,是不错,这德芸社的相声是跟电视上那些相声不一样。” “这是顶好的素材,我都跟进了好几个月了。” “老袁,你的眼光还真毒,这个可以宣传宣传。” “岂止是可以宣传呀,我打算联合文化圈内的一帮人,把它打造成一波爆点。” “哈哈,你既然有这个心思,那这个热闹我不凑还不行了!” “算我一个吧,回头我写几篇稿子发一发。” “到时看吧,要是稿子的数量和质量都不错的话,我联系联系,看能不能走出版社的路子。” …… …… 上场无人能识君,下场如雷掌声送。 唐宇和高锋四平八稳的从“入相”门下得台来。 “师叔辛苦。” “先生辛苦。” 一众围在下场口学活的人见到唐宇和高锋,纷纷拱手见礼。 “大家辛苦!” 唐宇话刚一说完,便见旁边的高锋身体直接往下坠,好在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扶住。 “师叔,您没事吧?” “腿软了,抽筋!”高锋大口喘着气,满头细汗,表情里全是疲惫。 刚才的神经绷得太紧,尤其是唐宇的活还不是完全按照本子来顺的,这更加考验功力。 自己能全场磕磕绊绊的捧下来,他都觉得这简直算是一个奇迹了。 此刻,人一下台,神经放松,整个人就完全撑不住了。 同时他心里,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四岁的师侄,不由得更加佩服。 大师风范! 众人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一个十四五岁脸上不少青春豆和雀斑的少年,和一个二十岁的大圆脸胖子,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高锋。 细看几眼,唐宇认出了这两人。 胖子显得有些木讷,正是岳芸鹏,也就是后来的小岳岳。 而麻脸少年则比较大大咧咧,是还没长大的烧饼,艺名叫朱芸峰。 看着眼前的两人,唐宇神情都有些恍惚。 时间,真他娘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小烧饼直接操着一副公鸭嗓说道:“快快快,快扶师叔坐下。” 小岳岳一听,有道理呀,赶紧把高锋往旁边的椅子上扶。 唉,这俩人,一个是大傻子,一个是二愣子。 唐宇摇头道:“别坐,你们架着高师叔出去走一走,先缓缓劲。” 烧饼和小岳岳虽然不知道唐宇是谁,但他刚才在台上淡定自如的风采,看得他们满眼都是星星。 高人呐。 绝逼的高人。 所以唐宇说话还是很好使的,两人又乖乖的把高锋架走了。 憨货都是实在人,脑子不灵光,就知道傻卖力气。 高锋的两条手臂,被他们俩一分,都结结实实的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只是两人身高相差的有点大,左高右低的,导致高锋差不多是斜着出去的。 不管这边,唐宇穿过过道,回到上场口。 弟子看活学艺只能在下场口蹲着,还不能出声。 上场口是只有身份高的,或是即将上场的演员才能待的地方。 所以哪怕现在后台涌进来二三十号人,但上场口依然算是最安静的所在,此刻就郭德刚和于慊俩人。 接班的何芸伟和李青已经上台,正在垫话儿。 第七章 抽烟与喝酒 垫话,就是把上一个节目的包袱再拿出来翻一翻,然后再顺着包袱过渡到自己的节目上。 只是他们压根就没听完唐宇和高锋的表演内容,所以这包袱翻的也一般。 郭德刚刚为上一个节目松了一口气,转眼又开始盯第二个节目,这是身为班主的职责。 开场这几个节目必须上心,等前面都铺好理顺了,后面的节目按部就班的演就行。 而于慊则显得比较随意,所以唐宇一出现,他便瞧见了。 跟驴嘴一样的厚唇大牙一咧,呵呵笑道:“爷们儿辛苦了,活真心使得不错呀!” 呃,再大的驴嘴,那也是师大爷。 唐宇赶紧拱手谦虚道:“师大爷辛苦,太仓促了,您多指点!” “师大爷”三个字一出口,于慊直接一愣。 这个称呼他可太熟悉了,整个德芸社后台的一帮子年轻后生,基本上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谁让郭德刚的徒弟多呢? “你是德刚的徒弟?” 郭德刚转过头来,一脸得意道:“哈哈,慊哥,我这徒弟怎么样?” 于慊:“……” 打从认识郭德刚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家伙是个相声鬼才,谁承想现在竟然又看到了一个相声小鬼才。 难怪刚才老搭档一直卖着关子,敢情是这么一档子关系呀。 可这年轻人自己没见过呀? 这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一个徒弟? 于慊顿时来了兴致:“德刚呐,一天不见,你这又是拐带了谁家的孩子呀?” “哈哈,拐带人口那是犯法的事,我这徒弟可是自己找回来的。” 接着,便满脸愈发得意的,开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介绍情况。 女人的腿,男人的嘴。 何况还是郭德刚的嘴,口吐莲花,得波得波的,把于慊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这哪是介绍呀,完全是站在台下说上相声了。 勾引得他,都快忍不住要“嗯”“啊”“这样呀”的捧上几句了。 终于,郭大炮说完了,慊大爷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我忍住了。” 但不得不说,唐宇和郭德刚这一段师徒故事,还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于慊拍着唐宇的肩膀,道:“好孩子,难得的缘分呐,赶明儿家去,让你大娘给你弄好吃的。” 唐宇笑道:“好,是得去认认大爷家的门。” “哈哈,真不错,抽烟么?” “不抽。” “喝酒么?” “不喝。” 于慊大手一挥,道:“嘿,没事,赶明儿大爷教你。” 唐宇:“……” 这边正聊着,王慧拎着一个银色大水杯过来。 “刚子、慊哥,小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我拿胖大海泡的。” 唐宇在台上说了半小时相声,郭德刚刚才现挂了一段传奇,于慊……于慊是烟抽多了。 两大一小,三人嗓子都渴得厉害。 唐宇恭敬的伺候两位长辈每人喝了两杯,自己这才连干了三大杯。 温热的茶水入喉,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小宇,渴坏了吧?”王慧笑问道。 唐宇笑道:“嗯,谢谢师娘。” “傻孩子,跟师娘还客气啥,没什么事的话,我来帮你量一下尺寸吧。” 见唐宇不明白。 旁边的郭德刚解释道:“这是你师娘的心意,无论谁学成了能上台,她都会送一件亲手裁剪的大褂。” 王慧也笑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咱们手艺人都不容易,师娘就希望你们个个上台后都能成角成腕,也不枉这一番的努力不是。” 唐宇突然有点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能在众弟子中威望那么高了。 喝完茶,缓过劲来,唐宇便老老实实地站好,让师娘帮忙量尺寸。 身高、臂长、腿长、胸围、腰围…… 好一会儿,上下左右都量完了。 “哎呀,模样俊,这身材板子也好,小宇你放心,以后师娘指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可不能委屈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宇感觉王慧夸完自己后,还脸带幽怨的扫了旁边郭德刚几眼。 “辛苦师娘了,我去换衣服!” 如果绿叶太强大了,红花也可能死得很惨,唐宇告了一声辛苦后,赶紧闪人。 大褂,对于相声演员来说,就是门面,是吃饭的家伙。 所以它从裁剪,到折叠、脱、穿,哪怕就是平时穿在身上,都是有讲究的。 最简单的,就是当你大褂着身时,自己是不能坐、卧、躺、蹲的,这会把大褂压出褶子来。 自己本就是临时演员,开场属于意外后的救场,眼下这场也救完了,唐宇估计后面就没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他直接把大褂脱掉,换上了自己的白色中山装,这样方便些。 换完装,唐宇在入场口的旁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同时打量着整个后台。 华夏大戏院其实只能算中型的场子,后台不大。 几十号人在这里忙活开来,都显得有些拥挤。 有烧水的,有化装的,有正在对活的。 唐宇看了一会儿,心中了然。 自己师父无论教导徒弟,还是当班主,都算很有一套。 整个后台,不管是谁,只要是身着大褂的演员,一律都站着的,而且小辈见到前辈都自觉的点头问好。 规矩,对于一个团队来说,是最重要的。 另外,那些正在对活的组合也很有规律,基本上都是老先生带小弟子,而且先生们还以捧哏量活的居多。 这样的搭档是最合理的,有老先生在台上帮忙量活,哪怕你嘴里说破了大天,人家也能随手捏几朵云彩帮你补上,这就是本事。 没过一会儿,下场口何芸伟和李青下台,这边上场口的郭德刚和于慊上台接着演出。 今晚的演出,他俩是撑招牌的,所以开场之后得上一次台亮亮相,然后就等到最后的大轴上场,掀一波高潮后直接收尾。 何芸伟走过来不见郭德刚,便直接远远地对正在忙活的王慧抱怨道:“师娘,这场子是不是没热好呀,怎么观众们都不买账呢?” 何芸伟刚一说完,整个后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好似时间凝固了一般。 王慧站起身来,看了他好几眼,又扭头看了唐宇一眼。 接着不光对何芸伟,而是对所有人,语气坚定的说道:“场子没有任何问题,大家正常演就成!” 话音刚落,好似印证她的话一般,前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顿时减轻了几分。 第八章 大师哥和二师兄 唐宇看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的男人,心里直摇头。 个子不长也就算了,怎么脑子还不长呢? 只要是吃相声这碗饭的,是人都知道津城的场子不好演。 后台这帮子年轻人,哪个现在心里不是或多或少的正紧张着,这位爷倒好,一下台就这么大声嚷嚷,这不是阵前乱军心是什么? 还好,王慧虽然不是相声门里的人,但从小也是在台前幕后中长大的角儿,见惯了大阵仗,能兜得住。 “小宇,别往心里去哈。”王慧凑过来小声道。 唐宇摇摇头笑道:“师娘,我也长了一颗津城银的心呐!” 这学得是郭德刚前面刚进后台,对剧院那俩工作人员说的话。 王慧一听就乐了:“你这孩子!” 唐宇已经缓过劲来,闲来无事便跟着王慧,帮忙打理后台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很时髦的年轻人掀帘子进了后台,正是曹芸金。 王慧立马对他说道:“金子,你上哪儿去了,赶紧换衣服,下一场就到你了。” 曹芸金一脸的自信:“放心吧,师娘,耽误不了事儿!” 王慧嗔怪道:“你呀,赶紧的吧!” “哎,马上就换。”曹芸金应完声,开始换大褂。 唐宇看着德芸社,现在最具实力的两大弟子,心情有些复杂。 何芸伟,带艺入门,时间也早,虽然还没有摆知,但在众人心中已算是公认的大师兄。 曹芸金,入门后才开始学的手艺,但架不住人脑子聪明,而且很有相声天赋,现在妥妥的二师兄。 如果只论能耐,这俩人肯定都是好苗子,不然也不可能在一众弟子中率先冒了头。 但个性方面,那也是真有个性。 一个格局太小,心胸窄如溪。 一个意气风发,傲气冲云天。 不过,现在德芸社一切向好,俩人的毛病都还没放大化。 在小一辈弟子当中,这二位依然还是重点被捧的对象,只要有露脸的机会,郭德刚从来不会忘记他们。 只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些事情,此刻心里会怎么想? 或者说,如果这二位要是知道德芸社最终能红透半边天,风雨飘摇时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当先知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唐宇心中有些想乐。 不过,自己这才刚来,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 他收起这些有的没的心思,继续老老实实的沏着茶。 台上的演出在继续。 郭德刚和于慊表演的是一段传统段子,叫《老老年》。 这段子是清末民间艺人口头创作的,具体的已经不可考了。 但哪怕过去了一百多年,就现在人的眼光来看,都得夸一句“脑洞奇大”,说着很热闹,非常的有意思。 发明东西,发明物件,被称为发明家,可段子里的家伙却是一个“历史发明家”。 什么叫历史发明家,人家不发明东西,而发明了一段压根就不存在的历史,就是这么奇葩。 这家伙为了让人觉得自己博学多知,发明了一段叫“秦始黑”的历史,然后拉住一个路人开始炫耀忽悠,起头说得有鼻子有眼,还真把人给唬住了。 可是说多错多,人家慢慢发现这家伙就是在吹牛皮,转折点就在于他说到“豆腐白给人吃”时,人家再也忍不了了,开始刨根问底追问,这位历史发明家被挤兑得没办法,又不能丢了面子,只能胡说八道的给自己圆起谎来了。 当然,最后的底,就是这家伙实在编不下去了,只能承认“我混蛋”。 演出来到尾声。 郭德刚夸张道:“嘿,你跟我干上了,猪不吃豆子。” 于慊捧道:“怎么?” “你这人浑蛋,猪不吃生豆子,猪吃了它脑袋疼。” “不吃生的?我拿火把它煳熟了。” “浑蛋!它煳不熟。” “怎么煳不熟?” “那年没有火。” “啊?” 郭德刚突然醒悟了过来:“我浑蛋了。没火怎么做豆腐来着!” 《老老年》表演到此结束,两人鞠躬下台。 “好~~好~~”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郭德刚和于慊,不论是手艺,还是默契度,那绝对已经是顶尖的,再加上这段子本身就热闹,所以在他们的背后,是满堂的喝彩场,掌声久久不息。 见两人从下场口露头,唐宇赶紧把已经泡好凉温的茶杯递了过去。 “师父、大爷辛苦了,请喝茶!” 两人点头接过茶杯,慢悠悠地往上场口走去,郭德刚却只端着茶杯并没有喝,脸色有些担忧。 稍微避开人群,他轻声问道:“慊哥,台下坐着的那几位您刚才看到了么?” 于慊喝完一口茶,也没有问是谁,直接点了点头。 “怎么,担心他们闹事啊?” “嗯,说不好。” “不能吧,再怎么论这几位也算相声门里有头有脸的角儿,面皮总得要吧?” “唉,许是我心眼子太小吧。” 郭德刚摇摇头,这才开始喝茶,只是脸色并未好转。 唐宇一直跟在旁边照应,只带耳朵不带嘴。 这边下场,王海上台报完幕,转眼曹芸金和刘芸天上场,表演《托妻献子》。 唐宇站在台下瞅着。 不得不说,这两人虽然火候比郭、于组合还差点,但确实手上有活儿,而且很卖力气。 只要是相声演员,无论师承是谁,就没有不想在津城火上一把的。 尤其难得的是,这对搭档之间的默契度已经磨合出来了,逗的放得开,捧的也周全。 虽然总说,三分逗七分捧。 其实唐宇倒觉得,这压根就是五五开的事情。 逗捧之间,谁的功力次一点,出来的效果都得成倍的打折扣。 要不,为什么当初马三爷在老搭档去世之后,从此只说单口活呢? 可能有感情的原因在,但其实最主要的是无人能捧,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玩一些单口活来得顺溜。 台上的表演在继续,但郭德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因为台下的反应有点瘟,掌声远没有自己刚才在台上那会热烈,甚至连唐宇和高锋的开场都不如。 很快,《托妻献子》表演完毕。 曹芸金下台后来到上场口,皱着眉头问道:“师父,我哪个活没使好,您给指点指点。” 心高气傲之人,往往好胜心极强,就是不服输,或者说是人他就不服。 天王老子站在跟前,他都想先捅上几下再说。 郭德刚拍了拍他手臂,道:“没事,想要成角,都得有这么个过程,正常演就行了。” 他的话显然不是曹芸金此刻想听的,后者转身走了,只是眉头还依然皱着。 第九章 拿徒弟开涮 今晚的相声专场,时间是从7点15分开场,预计到10点多结束。 于慊还不时四处溜达一圈,或是出去抽根烟再回来,但郭德刚却是全程坐在上场口盯着。 今天的活动从筹备开始,就一直磕磕绊绊的,临了还遇到大雾,好在有唐宇带着高锋救了场。 但哪怕到此刻,他心里感觉还是不踏实。 除了开场唐宇的表现亮眼,还有就是他自己跟于慊上场时的氛围算正常,轮到后面这些小辈上场时,氛围就有些怪异了。 他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的闪现出,那几位坐在台下的津圈相声同行。 很快,时间过了9点,整场的演出进度已经接近三分之二。 此刻,台上表演的又是何芸伟和李青。 “嘘~~嘘~~” 突然,台前传来一阵阵嘘声,这让后台顿时一片寂静。 这动静,可不是观众互动起哄,而是纯粹的喝倒彩。 正在旁边烧水的唐宇一听,心中一紧。 出事了。 赶紧走到入场口问道:“师父,大爷,怎么了?” 只听于慊摇头道:“芸伟和小青的活不至于这么次呀,怎么能接连两个包袱瘟了呢?” 唐宇看了一下演出的节目单,知道现在台上的节目叫《朱夫子》,也是一个传统相声段子。 段子当然是经典的好段子啦,但《朱夫子》有一个明显的特点。 那就是包袱少,行话叫“温活”。 表演讲究的是精雕细琢,观众听得是铺平垫稳,三翻四抖的这么一个过程。 简单来说,就是它不像某些段子一样,里面包含大量细细密密的小包袱,东边不亮西边亮,只要你嘴巴别停一直往下说,就总有包袱能把观众逗乐。 而这类段子不是,它包袱少,每个包袱前面,都会有大量的,相当瓷实的铺垫。 所以你得切的好,铺的顺,到了关键点,再通过特定的语气表情把包袱一抖,捧哏在后面这么一接,包袱就响了,而且一炸就是“大雷子”。 这对表演者的节奏把控能力要求非常高,相当得考验功力。 往往是一些造诣极高的相声名家最喜欢的活,年轻演员很少敢碰的。 因为火候不到,容易演砸,太危险了。 它本来包袱就设置的宽,你要是有一个包袱不响,那前面好几分钟的内容就全打水漂了,跟念经似的,谁乐意听? 现在听于慊的话,这次还是连续两个包袱没响。 这就更麻烦了。 相当于过半的词都废了,那人家压根就不知道你到台上干嘛来了。 “温活”直接成了“瘟活”。 前后一琢磨,唐宇把其中的关节想明白了。 这时,旁边一直眯着眼睛的郭德刚说话了。 “也不能全怪孩子们,台下有人在搅和,这才让他们俩乱了心神。” 于慊自己也是老江湖,一点即醒:“人家干不过你这个当师父的,这是在拿你徒弟开涮了,唉,这不厚道呐。” 他的话算是说到郭德刚的心坎里了,只是又不好发作,有气都没地方撒。 此时此地,人家是掏钱买票的观众,是衣食父母,而你是台上表演的艺人。 不管什么原因,你自己在台上乱了分寸,那就是你不对,就是你手艺没学到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解释的。 说难听点,你就是家里死了老子娘,只要你还在台上,那就得继续乐乐呵呵的将节目演完,鞠躬下台之后,你别说抹眼泪了,你就是抹脖子上吊都由得你。 这就是所谓的戏大于天。 终于,郭德刚说道:“慊哥,下一场我们上吧,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孩子们。” “咱哥俩上也行,只是有些落了下乘,要不让金子再上去试试,这孩子心气高,活也还不错,兴许能把场子扳回来呢。” 郭德刚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正因为他心气高,扳得回来还好说,这要是扳不回来,万一心里再落下毛病,那就真得被毁喽。” 他说话之前,其实已经拿眼睛扫了几眼,远处正在整理东西的曹芸金。 知子莫如父,晓徒莫如师。 他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自己徒弟什么性子,他这个作为师父的比谁都清楚。 要是曹芸金有把握的话,他早主动过来了,他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谦虚的主儿。 “要不我来吧!” 郭德刚和于慊,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几句话这么一掰扯,唐宇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柿子挑软得捏,这是有人想通过这帮徒子徒孙,来砸德芸社的招牌。 长辈既使出头找回了场子,那依然还是代表着你德芸社后继无人。 这些规矩,不在乎的人,它连个屁都不如,而在乎的人,它就真的比天还大。 不巧,德芸社这个班子,就属于在乎它的这一类。 看看眼前这两位的表情,再看看后台这帮停下一切,眼睛一直往这边瞅的人就清楚了。 长辈不能出头,最厉害的两个小辈,一个正在台上挨嘘,一个头都快低到肚脐眼上了。 所以,唐宇开口了,还是简单的一句话。 “要不我来吧!” 声音不大,但架不住此刻的后台安静无比。 众人的目光随即纷纷投向了唐宇,就连一直在整理东西的曹芸金都抬起了头,满脸的惊讶。 前面的开场,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尾声,所以也不清楚当初唐宇是怎么上得台。 甚至其他人都还不清楚唐宇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年轻,活好,嘴里叫郭德刚师父,却又从来没见过。 不过,貌似几位长辈还挺待见他的。 此刻,一帮弟子中无一人敢出头时,这个人竟然敢站出来! 怀疑,不解,诧异,震惊,佩服…… 百人百相,表情各异。 郭德刚盯着唐宇看了好一会儿,良久,才问道:“孩子,你有把握吗?” 唐宇笑道:“试试呗!” 拿来节目单,下一个节目是《拴娃娃》,包袱多,容易响,算是比较好说的一个对口活。 可是等他扫视一圈后,顿时傻眼了。 全场都没找到高锋,连小岳岳和小烧饼这俩二货也不见人影。 不是吧? 这三位出去走一走,不会是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外头这么冷,不怕冻得慌么? 而且这时间也太长了点,难不成三人直接从津城溜达回燕京去了? 不再瞎猜,唐宇突然将目光投向其中一人。 第十章 再次上台 唐宇面带微笑,径直走了过去。 “爷们,跟我上台把场子扳回来呗?” 曹芸金没想到唐宇会找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扳?” “还能怎么扳,拿手艺扳呗!” 曹芸金眼睛一眯,脑子里在琢磨着什么,没有应声。 唐宇继续道:“我逗你捧,怎么样,敢不敢?” 扫视了一眼全都盯着自己的师弟们,曹芸金嘴巴一歪,道:“哼,这有嘛不敢的。” 性温之人当劝,性傲之人当激,这是有道理的。 两人来到郭德刚和于慊面前。 “师父,我逗他捧,下面的《拴娃娃》我们来,您看怎么样?” 郭德刚和于慊对视了一眼,这边刚要点头同意,旁边的曹芸金说话了。 “师父,照台前现在这动静,一段《拴娃娃》能扳得回来吗?” 曹芸金会没脑子吗? 要是一段普通的段子就能镇得住场,这个风头他还能留给别人? 前面之所以缩了,就是因为台前的“嘘”声越来越大,而自己又没有过硬的活拿得出手。 风口浪尖的,兜不住,占不到好处,那当乌龟就当乌龟吧,总好过被架在火上烤焦的强。 于慊道:“德刚,金子说得也有一点道理。” 郭德刚却摇头道:“现在已经着道了,我们不出马,靠你们想扳回来有点难,现在也别管这个了,只要你们上台把活使好,让他们看到德芸社的徒弟们手里有活就成。” 唐宇眼睛一直在看着曹芸金,只见他不但眼睛也一直在看着自己,同时脸上还若有若无的露出冷笑,一股子挑衅的味道。 他心中对这家伙的了解又多了一分,敢情这是位逮谁跟谁较劲的主。 不过,不得不说,抛开这点子小心思,曹芸金说的在理。 人家毕竟一直在园子里演出,对这些问题的判断确实比自己要准。 唐宇直接对他笑道:“《大保镖》你能捧得下来吗?” 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 这句话不知道在相声门流传多少年了,但从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 因为它有道理呀,还反驳个屁呀! 不说《文章会》,单说《大保镖》。 这可是一段公认的,最完整的相声。 不但人物丰富,故事线完整,而且包袱、贯口、身段一样不缺,最难的,也是在身段的表演。 你想要成为大师,《文章会》《大保镖》绕不过去。 以前拜师学艺,倘若你想要尽快出师去挣钱,在师父面前表演《文章会》《大保镖》,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同样的,今天这场子,如果想要扳回来,拿《文章会》《大保镖》来表演,是最保险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把活使好。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唐宇这个小年轻,竟然一言不合就敢搬出相声界的镇门之宝。 于慊提醒道:“爷们,这段子难度不小,你可得想好喽!” 郭德刚心里即郁闷又心疼,自己这从天而降的徒弟到底有多少本事,他自己都还一头雾水。 唉,这师父当得! 可是看到唐宇一而再,再而三的敢站出来给班子解围,心里又心疼得不行。 当然,还有担忧。 “小宇,活不利索咱也别勉强,大不了这一趟只当是白来了就是。” 唐宇笑着摇头,眼睛依然只看着曹芸金。 曹芸金缓了半晌,醒过神来:“成,逗活来不了,捧活没问题。” 唐宇一拍巴掌,对王海道:“海叔,麻烦您帮忙报个幕,相声《大保镖》,表演者:唐宇、曹芸金。” 见郭德刚和于慊都没再吭声,王海赶紧应道:“好。” 唐宇这边刚换好大褂,下场口何芸伟和李青就下来了。 “师哥辛苦!” “师叔辛苦!” 面对众人的问好声,他俩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满脸的晦色,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这边王海已经上台报幕:“接下来,请欣赏相声《大保镖》,表演者唐宇、曹芸金。” 唐宇从旁边多带了一把扇子握在手上,深吸一口气,抬步上台。 跟王海交错时,他还对两位年轻人握了握拳头:“小宇,小金加油。” 唐宇笑着点头,依然是标志性的中指勾前襟,下摆离地一寸高,犹如将军般的气势。 只是这一次上场,台下的嘘声还不时在响起,比开场那会儿还不如。 唐宇逗哏位,曹芸金捧哏位,两人在调试话筒。 唐宇一边调话筒,好似不经意的抬头随意说道:“哈,还嘘呢,我可提醒大家啊,厕所已经被挤爆了,谁要是再被旁边的嘘声勾搭出尿意来,您就直接脱裤子朝他脸上滋,当然尿自个儿裤裆里也成!” 还是小唐先生上场的风格,有问题直接调侃,不磨叽! 旁边的曹芸金也语气随意的捧道:“嚯,那不得被骚死呀!” “那我们也管不了呀!”唐宇随意应道,继续调试话筒。 果然,这么一提点,有些观众开始下意识的寻找自己旁边谁还在发出嘘声的。 那些跟着起哄的人,被人家这么一瞧,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场面的顿时消停了不少。 “哈哈~~哈哈~~” 也有少部分观众被逗乐的。 唐宇没理他们,依然自顾自的调话筒。 前面的逗哏是何芸伟,个子太矮,导致话筒压得太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唐宇拔了几次愣是没拔起来。 同时他嘴里也没闲着:“唉,这一场我就不该上来,这么矮的话筒,让我师父上来多好,调都不用调。” 郭德刚又矮又黑,还胖,这些标签可是太明显了,唐宇调侃的就是他的矮。 旁边的曹芸金接话道:“你不想拿工资啦,他可是在上场口看着呐!” “怕什么,我可是军事家,不给钱,我拿枪突突了他!” 上一场的效果不好,唐宇干脆直接翻自己开场时的包袱。 “哈哈~~哈哈~~” “吁~~吁~~” 观众跟着起哄,把前面低迷的氛围冲散了不少。 曹芸金一愣,问道:“您还是军事家?” “那当然啦,开场时我已经跟大伙汇报过的。” “老和部队!” “孙子写得兵法!” “相声界的流氓。” 台下有些喜欢热闹的观众,开始跟着翻包袱。 听到有人喊“流氓”,唐宇当即不干了。 一脸郁闷的朝台下喊道:“谁喊我流氓的?谁,敢不敢站出来。” “我!”台下一个男观众举手。 “呃,大哥没事了,您坐稳喽!”唐宇立马就怂了,又嘀咕道:“怎么就没有漂亮姑娘喊呢?” 他可是用气发音的,还对着话筒,那声音能小得了? “流氓!” “我也喊了!” “你就是流氓!” 台下不少女观众开始起哄。 “呃,也算了,你们都不是一个人来的,我不扛揍!”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观众其实是很简单的,花钱来听乐子,仅此而已。 别有用心的人也只是少数,他们也只能在你出了小错的时候带带节奏,然后等着你自己乱节奏,最终出大错,把演出搞砸。 当你自己活稳的时候,他们也不容易搞事情。 说来说去,拼得还是过硬的手艺。 第十一章 大保镖 上台来不断砸现挂,一番插科打诨,嘘声没有了,观众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一部分,场子算基本恢复了正常。 就这些东西,说是手艺,那也算手艺。 说有多么高深的门道,多么玄乎的技巧,自然也谈不上。 你脑子转得快,心态稳得住,跟观众像朋友聊天似的,让他们放松下来,相互逗一逗闷子,效果就出来了。 后台的人,眼睛可都一直盯着台上呢,实在是前一场给大家造成的压力太大了。 呃,提一下,高锋、岳岳、小烧饼,三人在唐宇一上台就回来了,烧饼嘴里还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 此刻见唐宇轻描淡写的,就自己完成了前面的搭话。 有人惊讶不已,有人若有所思,但心中都带着震惊。 “这孩子是个帅才呀!”于慊赞了一声。 郭德刚脸上又开始乐了,“慊哥,您说得对!” 后台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站在一旁的曹芸金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旁边这人的功力,心中收起了轻视之心。 其实说实话,老一辈没法比,小一辈当中,哪怕就是何芸伟,他都瞧不上。 可是现在,对手出现了。 他喜欢那种把对手踩在脚下的感觉,很爽。 所以,他心里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逗我捧,我也得跟你同台较量较量。 唐宇见情况已经好转,开始入活了。 “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大家肯定把我忘记了,所以上得台来,还是得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得介绍。” “我叫唐宇,是德芸社的一名相声演员,也是相声界的一名文盲。” “吁~~吁~~” 观众开始起哄。 曹芸金也跟着起哄:“大家对您的介绍很不满意呀,我们允许您重来一遍!” “重新介绍!” “再来一遍。” “是流氓!” 唐宇脖子一梗,喊道:“我偏不。” “就要。” “必须是流氓。” 唐宇一脸绝望的望着天空,随即道:“谁再逼我,我立马死这儿,你们信不信?” “不信。” “哈哈~~哈哈~~” 玩闹过后,开始说活了。 “我旁边这位,叫曹芸金,曹老师。” “对,是我。” “接下来,由我们哥俩给大家说段相声,叫《大保镖》。” “没错。” “相声门自古有句话,叫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 “这是句老话了。” “为什么会用一个‘怕’字呢?” “为什么呀?” “就是因为这两段相声是最难说的。” “是这么回事。” “所以呀,今天我们作一个相声界的小辈,斗胆在这里说上一说,让诸位行家尝尝。” “大家多鼓励!” “说得好呢,您给喝个彩,说得不好呢,诸位老少爷们也多担待!” “提点后辈嘛!” “旧社会都说,武人相重,文人相轻,艺人相贱,咱们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小子以为这些说法也得改改了,好歹也得与时俱进嘛。” “是这么个理儿。” 唐宇在说后面几句话时,眼睛可是一直盯着台下那几位穿着唐装的观众,他早就瞅准了这帮子人。 所以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反正这几句就是说给你们听的。 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点到即止。 “与时俱进,社会太平,咱们过得都是好日子,所以这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 “是的。” “无论干哪一行,哪一业,都得有个好体格。” “哎,身体得好。” 唐宇转头对曹芸金问道:“您看我身体怎么样?” 说着虚握拳头,朝自己胸口拍了几下,接着开始咳个不停。 “咳~咳~” 曹芸金头往后仰,审视一番,瘪着嘴道:“啧啧啧,您这身体太一般啦,能站稳当就不错喽。” 唐宇一愣:“啊?” “嗯,差点儿。” 这番动作唐宇在前面就表演过,一咳起来,就真跟得了肺痨,快咳死的模样,活灵活现的。 “啪啪~~啪啪~~” “吁~~吁~~” 观众买账,开始鼓掌。 唐宇不服气的问道:“您知道我干嘛的吗?” “这我可不敢说。” “哼,练家子。” 曹芸金满脸诧异道:“什么,就您哪?” “对,练武的。” 曹芸金笑道:“就您……练武的?” 说完,冷不丁的直接一巴掌,用力拍在唐宇的肩膀上。 这下的动作很突然,事先毫无征兆,原本的本子里也是没有的。 简单来说,这就是曹芸金使的现活。 捧哏演员也分几种,有平稳型的,有进攻型的。 显然,以曹芸金的性格,他绝对属于进攻型的。 好在,唐宇的反应也快。 肩膀受力,当即顺势一低,再由低到高这么一抬肩膀,跟太极似的。 曹芸金也是个戏精,手臂往上一甩,像是被震开得一样。 “哟,您还真有功夫呀?” 唐宇接话:“那当然。” 虽然观众看起来,好似事先排练过的一样,但后台的郭德刚和于慊还是看得摇头。 郭德刚道:“这活多余了。” “是呀,小金这性子,你可得多注意注意。” 表演这种故事型,有身份设定的段子,演员要做到的就是模仿到位,把观众代入到这个故事当中来。 所以最忌讳的,就是莫名的耍宝搞怪。 一个动作,可能就把前面营造的氛围直接破坏掉了,人家出戏了,你就是白忙活。 台上的曹芸金,看到了唐宇眼神里的警告,心里顿时觉得无趣。 继续说道:“您都练过什么呀?” 唐宇一脸得意道:“我练过兵刃和拳脚。” “喔,兵刃都练过什么?” 唐宇张嘴就来:“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带钩儿的,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刺儿的,带峨眉针儿的,带锁链儿的,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 曹芸金捧道:“精通?” 唐宇嘴一瘪:“稀松。” 这里的节奏很快,包袱出来的也急,但逗、捧之间配合的不错。 尤其是唐宇前面的这小段贯口,七十个字一气呵成,中间连气都没有喘半口,这靠得就是超大的肺活量硬撑下来的。 而且不但连贯,更难得的是唐宇把腔调和韵味,还拿捏了个十足。 这第一段贯口,就展现出了他的好手艺。 “好~~好~~” “啪啪~~啪啪~~” “哈哈~~哈哈~~” 有腔调,有包袱,台下观众顿时纷纷喝彩。 话不用聊透,活无需使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人群中津圈的几位相声同行,在随意拍着巴掌的同时,脸色又开始不太好看了。 “这小辈功底很扎实呐!” “是个好苗子,再摔打摔打,完全可以成角了。” “唉,可惜呀,怎么这么好的苗子跑到他门下去了呢?” “开场是这个年轻人,现在又是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呐!” “让他们看准一点,别做得太刻意了,不然狐狸没捉到,还惹上一身骚!” “嗯,你们都是年轻人,顺便对比对比手艺,也算没白走这一遭。” 旁边一位年轻人赶紧点头:“好的,我这就给他们发信息。” 第十二章 师父郭桃心 不管台下台后人的反应,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 曹芸金说道:“稀松平常啊?那可不怎么样。” 唐宇接话道:“稀松平常啊,那是他们。” “哦,那你呢?” 唐宇摇头晃脑道:“嘿,你把这些兵器拿来,摆在我的眼前,我一样一样都能把它……” “练喽?” 唐宇老神在在道:“卖喽。” 曹芸金惊讶道:“卖……卖废铁呀?那我也会呀!”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一阵掌声响起。 过了前面的铺垫,后面开始包袱也密了。 关键是整个台下的观众,又开始进入了欣赏节目找乐子的状态,这是好事。 台上演员活使得好,愿意卖力气,台下的观众愿意捧,这种氛围才能出好效果。 不然,段子再好都白瞎。 唐宇继续道:“不是,卖弄卖弄,练两下子。” “喔,是这么个意思。” “对,这是兵刃。 “那么拳脚呢?” 唐宇一脸得意道:“那会得也不少啊。” “您都练过什么拳?” 唐宇气沉丹田,摆好架势:“什么大红拳、小红拳、地躺拳、通臂拳、一宗拳、二元拳、三趟拳、四通锤拳、四把岳家拳、五占拳、五虎爬山拳、六合拳、六合八法拳、七圣拳、七星访友拳、八仙拳、八极拳、九进飞龙拳、十把内外拳、十二钩拳、十三太保拳、十三抓少林拳、一十八内闪翻拳、二十四擦马拳、三十六匕首拳、七十二横拳、小石拳、一百零八罗汉拳。” 同样是腔调十足,吐字清晰,一气呵成。 而且这段贯口,唐宇是直接改了的,用的不是原段子里的小贯口,而是换成了《论拳》里的这段,字数直接翻了一倍不止,达到了近一百五十字,难度直线上升。 他是为了显摆能耐吗? 当然。 他就是为了显摆能耐。 台下不是有人想通过小辈砸德芸社的招牌么? 不是欺负德芸社小辈中无人么? 来呀。 来起哄呀! 来嘘我呀! 你要能挑出这段贯口的毛病来,老子跟你姓。 唐宇贯口刚刚说完,还没等喘匀了气,台下顿时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好~~” “啪啪啪啪~~” “再来一段~~” “过瘾~~” “厉害~~” 好些观众都是直接站起来喝彩的。 其实普通观众听贯口,根本就不管你念的是什么内容,只要你的嘴皮子利索,速度快,吐子清,腔调足,他就能感觉到过瘾,掌声自然而然的就来了。 后台的众人同样被惊呆了。 于慊吧唧着嘴,道:“嚯,小宇这是下大本钱啦,真心不错呐!” 郭德刚感觉自己有点飘忽忽的,这徒弟可真是太出彩了。 台下彬彬有礼,台上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惊喜爆发。 台上的曹芸金也被震住了,一时间都忘记接话了。 唐宇貌似很习惯处理这种状况,拿话提醒道:“怎么样,上百种拳法我都会。” 曹芸金醒过神来,赶紧捧道:“嘿!听您这一说,还真像个练家子。” “练家子呀,得投名师、访高友。” “这话没错儿。” “提我,提我差点儿啊。” “是吗?” “嗯,要提我师父,哎,提我师父,可是大大的有名。” “哦,您师父不是郭德刚吗?他也是练家子?” 唐宇心中一愣,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竟然又开始砸现挂了。 “不是,郭桃心是我的相声师父,我还有武术师父。” 曹芸金拦了一手:“您等会,您刚才管郭德刚叫什么?” “郭桃心呀,怎么啦?”唐宇疑惑道,还用手指了指头顶,比划着,“头顶,桃心,您没瞧见呐?” 曹芸金害怕的往后台瞧了几眼,语气坚定道:“没瞧见,我只看到了他如高山一般伟岸的身躯!” 这是一个双料包袱。 唐宇前面的“桃心”调侃的是郭德刚的发型,后面曹芸金“伟岸的身躯”调侃的是他的身材。 虽然出戏,但好歹包袱响了。 “哈哈~~哈哈~~” “吁~~吁~~” “郭桃心,哈哈笑死我了。” “啪啪~~啪啪~~” 掌声稍弱,唐宇继续说活:“说我武术的师父吧,先不说名字,只说他的家乡住处,就吓你一溜跟头。” “嗨,那值当的吗?您说他是哪儿的人吧。” “我师父家住在京西北宣平坡的下坎儿,有个虎岭儿,他老人家就是那个地方的人。” “行了行了,就甭“他老人家”了。不虎岭儿吗?我知道那地方,大概有个百十来户人家吧,净是卖粽子的,对吗?” 唐宇摇头道:“你这话不通情理,不通情理。” “怎么不通情理啦?” “百十来户都卖粽子,卖给谁去呀?” 曹芸金一愣,点头道:“也是,反正那地方卖粽子的多。” “哈哈~~” 有部分观众乐了。 唐宇又道:“再说了,你听我师父这名姓,他也不像卖粽子的。” “哦,他叫什么名字?” “姓江。” “姓江。” 唐宇点头道:“对,他老人家姓江名米,字小枣儿。” 曹芸金一愣,疑惑道:“嗨,还是粽子啊!江米小枣儿嘛。” “哈哈~~哈哈~~” “吁~~吁~~” “啪啪~~啪啪~~” 观众乐了。 唐宇继续道:“江师父在社会上很有名气,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那可不,到五月节谁不得吃几个?” “啪啪~~哈哈~~” 又一阵掌声,笑声。 唐宇生气了:“你捣乱是怎么着?” 曹芸金翻了一个白眼:“呵,本来嘛。” “我是说他武艺高强,威震江湖!” “哦,有能耐。” “一共才收俩徒弟。” “都谁呀?” 唐宇手指头指向了自己,道:“我跟我哥哥,给我们哥俩都起名字了。” “那你们哥俩叫什么名字?” 唐宇一脸认真的介绍道:“我哥哥叫白糖的,我叫馅儿的。” 曹芸金惊讶道:“嚯,敢情俩小粽子呀!” “哈哈~~哈哈~~” “吁~~吁~~” “啪啪~~啪啪~~” 掌声、笑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我们哥俩跟我师父学会了各种武艺,什么叫猫窜、狗闪,兔滚、鹰翻,骆驼纵,蛤蟆蹦,全会了。” “敢情都不是正经人呐?” 又是现捧。 “哈哈~~啪啪~~” 掌声响起。 “切,你个外行人哪懂这个呀,这是学这些动物的绝招。”唐宇接得很自然。 “学这有什么用啊?” “学会文武艺,货卖与识家。” “哦,有人请你们吗?” 第十三章 地球是圆的 唐宇不屑道:“这还用说呀!” “是啊?” “有这么一天,我们哥俩在家正练武呢,来了一个生人叫门,‘请问,这儿有江米小枣的门徒白糖的跟馅儿的吗?’我说‘对呀!我就是那馅儿的,白糖的也有,在里边呢。’” “好嘛,来了买粽子的了。” 这里既有包袱,还能体现演员的活。 唐宇是一人分饰两角儿,年轻伙计的声音是很尖细的,以此区分开角色。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这个名字取得确实很有笑点,唐宇的描述时的语气表情也很形象,观众人又乐了。 他继续道:“这是兴顺镖局子的人来下请贴,他们老掌柜请我们哥俩去保镖。” “保镖?” 唐宇斜着眼看曹芸金:“保镖懂吗?” “您说说。” “这个有钱的人哪,出门带着金银财宝,怕这路上不安全,就得找镖局子,镖局子请我们这些能人给他护送……保镖。” “哦,那你们去不去呢?” “废话,不去我吃什么呀?保一趟镖也挣不少钱哪!” 曹芸金点头:“哦,是是是,要碰上劫道儿的你们哥俩顶得住吗?” “您这叫外行话,外行了。” “怎么了?” “哪儿那么寸呐,让我赶上啊?一般来说,保十趟镖不一定有一趟能碰上劫道儿的。” 曹芸金拦了一手:“不是,那万一要碰上呢?” 唐宇梗着脖子,问道:“那万一要碰不上呢?” 他这模样,活脱脱像个斗急眼了的公鸡,曹芸金败下阵来。 “您这不抬杠吗!侥幸心理。” “哈哈~~啪啪~~” 部分观众鼓掌。 “人家派车接来了。” “那就看看去吧。” 唐宇一挥手:“去吧,到镖局子门口一下车,老掌柜带着很多人在那儿候着呢,抱拳拱手‘二位壮士驾到,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这里也是一人分饰两角儿,唐宇这回用的是苍老的声音来区分老掌柜的角色,而且手上的动作也学得古代礼仪。 “瞧瞧,人家这多客气!” 唐宇也手带动作,道:“我也赶紧还礼呀,‘岂敢岂敢,我们哥俩来得慌,也没给您带点儿土特产来。’” 曹芸金笑道:“是啊,应该带几个粽子来嘛。你们那儿可不就出这个?”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模仿的到位,捧哏也接得好,观众自然买账。 行家们还知道,接下来才是到真正考验演员手艺的时候了。 “进了大门,宽阔的院子,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镖局子嘛。” “正房五间待客厅,上边儿是酒楼,头里有个平台,那楼梯呀在紧后头。 “喔,前边没有楼梯儿。” “老掌柜走到平台下,‘二位壮士,随我楼上饮酒!’上楼他可不走楼梯。” “那怎么上去呢?” “咳,倒是有点功夫。说完话这么一矮身儿,使了一个‘旱地拔葱”’,噌!上去了。” “嘿!还真有两下子。” “我当时噗哧一乐。” “哎,您乐什么呀?” 唐宇不屑道:“这算得了什么呀!” “哦?您怎么上去呢?” “瞧我的!亮亮我的功夫。” 曹芸金指指唐宇:“咱看看他。” 唐宇不再说话,开始做动作。 但见他头摆正,百会微上顶,躯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腋窝微向外撑开,两手左右一上一下伸开,在沉户坠肘下保持圆话自然的圆弧状,庄正大方又舒展的动作摆成。 这不是戏曲中的云手,而是标准的武行动作。 “嚯,还拉个云手。” “好~~啪啪~~” 有懂门道的观众叫好鼓掌。 唐宇依然不说话,又做了一个变式动作,有板有眼的。 曹芸金捧道:“嘿!好!” 唐宇剑指指向半空,大喝一声:“噌!上去了。” 曹芸金一脸期待的问道:“您也上去了?” “我那鞋上去了。” “嗨,鞋上去啦?!” “嗯,我没钉好鞋带儿。” 曹芸金一挥手:“好嘛,傻小子。” 这里是《大保镖》第一次亮身段的活,以埋着的包袱收尾。 唐宇的表情动作使得很老到,旁边的曹芸金也是一个戏精,捧的时候表情也夸张,内心戏一看他脸就能明白。 “好~~好~~”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台下,不管老少,所有人观众喝彩,又是一个满堂彩。 唐宇:“我说,‘来人!’” “干吗?” “搬梯子给我够鞋。” “哎,不不,怎么还搬梯子呀?” 唐宇扫了他一眼:“废话,不穿鞋怎么练?上去扎了脚呢?” “嗨,您贫不贫呐!” “哈哈~~啪啪~~” 小包袱响了。 “梯子搬来立好,我说‘行了行了,不麻烦几位,自己来。哥哥,别愣着,上!’我们哥俩顺着梯子全爬上去了。” “这倒省事了嘛!” “到上边我一瞧啊,嗬!摆了这么一桌全羊席。” “好。” “吃啊!” “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掌柜说‘请二位壮士非为别事,今有南路镖、北路镖、西路镖都有人敢保,惟有这东路镖贼人太多太广,不知二位可愿意去呀?’” “哦,问你们哥俩敢不敢去。” “我说‘老英雄。’” “啊。” “休要长贼人的威风。” “是!” “灭我们自己的锐气!” “对!” “不就东边儿有贼吗?” “不怕他!” “咱往西边儿走啊。” “行啊!”曹芸金顺嘴说道,很快醒过神来,拦了一手,“哎,西边儿上哪儿去啦?” “绕过去呀,地球不是圆的么?” 这一段两人的语速都偏快,一人接一句往下顺的。 而且念词也有讲究,比如里面的“贼”得念“则”的音,像“老英雄”这些词,也得拿戏曲里的腔,而不是大白话。 “好~~好~~”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曹芸金扯了一下唐宇的袖子:“没有从西边儿绕的,就得往东走,迎贼而上!” “迎贼而上?” “对了!” 唐宇一脸紧张害怕的表情:“那要碰上呢?” “废话!您是干吗的?不是保镖的嘛!” 唐宇表情一变,换成了嬉皮笑脸,道:“说句笑话。” “我说的呢!” “老掌柜说‘二位不必谦虚,请楼下过过汗儿吧。’” “好。” 唐宇拉住曹芸金,疑惑的问道:“什么叫‘过过汗儿’啊?” “又叫亮亮镖,看看你们哥俩有什么武艺。” 唐宇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继续认真道:“下楼,老掌柜站起身走到平台边儿上,他使了一个‘燕子三抄水’,轻如落叶下去了,落地倒是连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叫轻功啊。” “您想他这岁数,他练多少年了!练到这份儿说得过去。” “哎哟!” 唐宇抬手虚摸胡须,评头论足道:“可以,可以,还不错。” “那您怎么下去吧?” “我呀,站起身走到边儿上往下看了看。” “您看什么?” 唐宇惊讶道:“嚯,够高啊!” “那是啊。” “我使一个……” 曹芸金又一脸期待问道:“使什么?” “我来一个……哎呀,不行!我这儿憋着尿呢。” 曹芸金一挥手:“嗨……!” 唐宇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压分量了,这怎么练哪?我说‘伙计,带我们哥俩上厕所。哪儿?啊?楼底下?你带路。’我们哥俩跟着伙计打楼梯下来了。” “好嘛,他又绕过去了。”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观众乐了。 第十四章 高潮 台上越说越热闹,台下越听越入迷。 所有人都已经将前面的喝倒彩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完全沉浸在新的包袱,新的故事里。 终于,《大保镖》说完了在院子里练把式,每介绍到一种兵器,演员手上就得比划出它的架势,很考验手艺。 接下来开始看镖……倭瓜镖,说话就要出门上路了,也来到整个段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了。 唐宇道:“我们哥俩押着这镖车,出了燕京齐化门,走八里桥奔通州,由土坝过河,走燕郊、夏垫、丰润、玉田、边山、枣林儿、段家岭、榛子岭,到榛子岭天黑了,依着我哥哥要打尖住店。” “那就歇会儿吧。” “我说‘不行。’” “怎么着?” “住店更不安全,咱是连夜而行!” “艺高人胆大!” “虽说是道路崎岖,所幸有朦朦的月色。” “还能看见点儿。” “走到半夜,过一道黄沙岗,前边儿一片密松林。这时候就听‘柔……啪’一声箭响,呛啷啷啷一棒铜锣响娇脆,哎呀!” “怎么了?” 原本紧张快节奏的描述中,唐宇竟然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唱腔:“原来有了贼(则)了~~” 曹芸金无语道:“嗨……您就甭上口了,不就有贼了吗?” 后面开始描述与贼相遇,气氛更紧张,语速更快,两人必须得对接的顺溜。 “有贼了!” “怎么办吧?” “我们哥俩跑到前边儿一瞧啊。” “啊。” “嗬!好家伙。” “怎么意思?” “由打树林里,噌噌噌噌!窜出二百多名喽罗兵。” “这么多人?” “一人一把鬼头刀,燕别翅排开,灯笼火把是照如白昼。” “嚯,瞧这阵势!” “当中有个骑马的黑大个儿,手拿镔铁大棍,口念山歌词。” “怎么说的?” “呔!” “嘿!” “呔!” “嘿!” 唐宇顺着调,但把词一换:“儿子!” “哎哎!”曹芸金也顺势接话,转眼反应了过来,拦了一手:“这怎么回事这个,占我便宜呐这是?” “不是,这贼是爷儿俩一块儿出来的,让小贼儿回去呢。”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好~~好~~” 这个包袱出来得突然,立马让观众乐了。 唐宇继续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一棍一个不管埋!” “嚯,多厉害!” “我哥哥一瞧有贼。” “嗯!” “只气得是‘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空挡里一使劲,噗啦啦~~!” 曹芸金赶紧问道:“出马了?” 唐宇面无表情的说道:“拉屎了。” “拉啦?” “哈哈~~” “啪啪~~” “吁~~” 包袱又响了。 唐宇捂着鼻子道:“我说‘哥哥,怎么这么臭啊?’,我哥哥‘念疃,抛闪了。’” “嗨!就甭调侃儿啦!” 唐宇面目严肃,大喝一声:“小小的鼠道毛贼,竟然气得我兄长拉屎!” “那是气的吗?那是吓的!” “哥哥你且退后。” “啊!” “待小弟前去送死!” “好~”曹芸金反应过来了,“嗨!送死像话吗?那叫擒贼受死!” “来人!” “啊!” “拉过我的牛来!” “拉过你的……哎,不不不,不对不对,人家上阵都骑马。” 唐宇扫了他一眼:“我没骑过马,怕不稳当啊。” 这一段的包袱比较密集,而且设置的很巧妙,观众的笑声就一直没断过。 都说讲笑话最厉害的人,肯定是听众乐疯了,你依然是一本正经,其实相声演员同样如此。 “那也没有骑牛的呀!” “哎,骑牛仿古。” “哦,这还仿古?” 唐宇点头道:“想当初,前七国‘孙庞斗智’,那孙膑就骑牛。” “就是给你们老和部队写兵法书的那孙子?” “噗~哈哈~~” “笑死我了。” “啪啪~~” 小包袱还是响了。 唐宇听闻也是一愣,这家伙脑子确实转得快,冷不丁的又在翻前面的包袱。 “那是武圣,人家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咱得恭敬一点。” “好嘛,理儿都让你占了,孙膑那牛是五色神牛,能腾云驾雾。” 唐宇反问道:“您看见了?您看见了?您亲眼得见?” “没有。” “废话,反正都是牛呗。” “好,牛牛牛,牛。” “拉过我的牛。” “嗯!” “抬过我的扁担来!” “好。”曹芸金反应过来,赶紧拦了一手,“不不不,不像话,不像话!人家上阵使刀使枪,哪有使扁担?” “仿古啊。” 曹芸金满脸的疑惑:“这也仿古?” “‘三打祝家庄’,那石秀就使扁担。” “唉,石秀的扁担暗藏着兵器,里边还有一杆枪呢。” 唐宇一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都一样,一个地方买的。” “嗨。”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好~~好~~” 观众又在乐。 “都有枪。” “那没有问题了。” “当时我是骑着扁担抱着牛。” “好样的!”曹芸金顺势喝了一声彩,但一想又不对,“不不不,不像话!那叫抱着牛骑着扁……嗨!我这也错了。骑着牛抱着扁担。” “哈哈~~” “啪啪~~” “太可乐了。” 这些可是经典段子里的经典包袱,表演到位,不愁你不乐。 忍不住的。 毕竟身体是很诚实的。 唐宇也醒过神来:“哦,对!我举起扁担,大喝一声‘好贼呀,好贼’!” “是!” “我放下武器,你饶我不死!哇呀呀呀……”唐宇说着错乱搞笑的词,吼着架子花脸生气时的腔。 “好厉害!”曹芸金又拦了一手,“行了!别哇呀了!” 唐宇疑惑道:“怎么了?” “您这还没打就投降啦?” “谁投降啦?” “您投降啦,您说的,还‘我放下武器,你饶我不死’这像话吗这个?” 唐宇继续一副傻愣愣的表情:“怎么了?” “还怎么了?反了!” “反了吗?” “那可不!” 唐宇一挥手:“反了呀,我这是给他个台阶,你要是那懂事的,你让我过去不就完了么?” “没那事儿!”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观众又跟着乐。 唐宇道:“嘿,也别说,我遇见这贼呀,是个狠心贼。” “多新鲜哪!” “人家压根不听我这套。” “就是。” “他抡起大铁棍,照着我脑袋‘呜~~’一下子砸下来了。” “快躲吧,你呐!” 唐宇摇头:“哪能躲呀?” “那怎么办?” “我呀。”唐宇开始加上动作,“把扁担一横,来个‘力托千斤闸’,迎他的铁棍,就听‘咔嚓’(河南口音)一声。” “铁棍飞了?”曹芸金紧张的问道。 唐宇点头道:“扁担折了。” “好……啊,折啦?” 唐宇一挥手:“折了没关系呀。” “这还没关系?” “我把那花枪可就抽出来了。” “哦,对!有枪。” 又开始比划动作:“我一转身给他来个‘回牛枪’。” “多漂亮……不对,那叫‘回马枪’。” 唐宇认真的解释道:“我骑的是牛。” 曹芸金一拍脑门:“嗨,我把这茬给忘了。”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第十五章 板回了场子 唐宇继续说道:“这贼手还真快,唰~一把把那枪头给攥住了。” “哎哟,您得跟他夺呀!” “贼说‘你拿过来!’” 曹芸金跟着紧张:“您可得抓住喽!” “我说‘行,给你吧。’” 曹芸金一脸震惊:“您撒手啦?” 唐宇委屈道:“我劲儿小夺不过他呀。” “您瞧这要命劲儿啊。”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吁~~吁~~” 观众喝彩。 唐宇无奈道:“没兵器,我空手啦。” “那催牛快跑吧!” 唐宇摇头道:“这牛也是头缺德牛。” “怎么个意思啊?” “这节骨眼儿不但不跑啊,它往那贼跟前凑。” “哈哈,这牛也吃里爬外。” “完了完了,坏了坏了。”唐宇满脸的绝望,继而一句唱词送上,“吾命休矣!” “等死吧,您呐。” 唐宇一脸的害怕,抱住自己的脑袋正往地上蹲呢,突然一抬头,嘴里开始哈哈大笑。 曹芸金疑惑道:“您怎么又乐了?” 唐宇当即站了起来:“我这背后还背着双刀呢。” “那管什么用啊?” “这下我不怕他了。” “怎么呢?” 唐宇得意道:“我这点儿功夫全在刀上呢。” “是吗? 唐宇模仿着从背后摸上了刀把,手臂用力一提,两把刀全抽出来了,再“唰唰”的使了一个刀花。 “这回用上了。” 唐宇边动作边说:“我左手刀磕开贼的铁棍儿,右手刀使了个‘海底捞月’,就听‘砰哧’一声,红光迸溅,鲜血直流,斗大的脑袋掉在地下叽哩咕噜乱滚!” 曹芸金一脸的惊喜:“您把贼杀了?” 唐宇笑道:“我把牛宰了。” 曹芸金一推唐宇:“嗨!” 亮底,《大保镖》至此表演完毕,演员鞠躬。 二十多分钟,完完整整,顺顺溜溜,没有任何的意外。 相声门里的说、学、逗、唱四门功课在里面反复的出现,整个的热闹劲可不比一台大戏的动静小。 只是相声演员没有别的依靠,全靠动作、表情,还有一张嘴。 没点本事,是很难演出效果来的。 俩人刚一鞠躬,台下多半的观众纷纷起立喝彩。 “啪啪~~啪啪~~” “好~~” “吁~~吁~~” “再来一段!” “别走呀,流氓!” 观众们确实看得过瘾,懂行的你可以品腔调,尝味道,外行的你也能瞧热闹,听笑料。 总之,不管你的口味高低,这段《大保镖》绝对能满意你的需求。 从观众们的反应可以看的出来,唐宇和曹芸金的这一版本,显然是相当出彩的,绝对达到了精品级别。 任务圆满完成,场子也彻底的扳了回来。 有了这个节目效果垫底,没有人再敢小视德芸社的弟子,因为小辈里面有能人。 想用小辈来砸德芸社招牌,那纯粹就是一个笑话。 果然,台下那几位津城同行,脸上都是震惊的表情。 前面刚开始表演时,他们看出了唐宇的功底不错,所以提醒了一嘴。 此刻,他们还真是庆幸当初的提醒。 不然,同来的小辈们要是对这种水平的表演,还不管不顾的去喝倒彩,那传出去,整个津城同行的脸面都会被丢光。 这活使得,实在是太有水平了。 口齿清晰,表演大方,还只是基础。 关键是唐宇对于节奏的拿捏,以及各种身段、动作的模仿,别说小辈了,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说手艺在唐宇之上。 可问题就在这里呀。 他们个个都是半辈子,或是大半辈子浸淫在这一行当的人。 而唐宇呢,顶了天也就二十岁。 太年轻了。 正常二十岁的小辈,别说那些表演经验,以及信手捏来的手艺,就光是能不能将《大保镖》的本子吃透,都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唐宇他偏偏就做到了,而且还达到了一个完全可以跟他们比肩的程度。 这不由得他们不震惊! 天才呀。 绝对的相声天才! 庸才遍地如鸡狗,人才少有似百灵,天才罕见若龙凤! 天才的出现,只能说是老天爷的安排。 祖师爷赏饭,这是谁都抢不走的。 半晌,几人神色有些落寞,相互对视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场。 旁边的年轻人见长辈要走,也赶紧起身准备跟上。 谁知,其中一人扭头脸色阴沉道:“你们留在这里,好好跟人家学学手艺,同样都是后生晚辈的,差距太大丢得可是祖师爷的脸。” 长辈的脸色不善,年轻人不敢说话,缩着脖子又坐了回去,同时还掏出手机,给其他人发信息。 与这帮人不同,旁边那位穿灰色夹克的半百老人,对此好似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一般,始终一脸平静的坐着没动。 不过,片刻后,他还是起身了。 步伐悠悠,走的却不是门口方向,而是后台。 …… …… 上场嘘声喝倒彩,下场起身送掌声。 在身后雷鸣掌声的背景衬托中,唐宇四平八稳地下得台来。 下场口聚集的一帮师兄弟,见俩人露头。 “啪啪啪~~” 大家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犹如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 在传统行当里,师门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 唐宇为整个德芸社挣了脸,那所有人脸上都有光。 更何况,相声演员,凭的是手艺吃饭。 作为同一辈的师兄弟,唐宇露的这手活,直接将他们征服了。 对强者的崇拜,是人性的本能。 身后掌声送,身前掌声迎,人生在世求名利,爽透心里半边天。 这种感觉真心不错,唐宇转头对曹芸金笑了笑,这让后者心里更加吃味。 说实话,曹芸金确实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刚上场时,他就想着跟唐宇同台较量一番。 可是越到后面,他就越感觉到无力。 连他突然砸出来的几个现挂,唐宇都能接得不露痕迹,这手艺不消说,肯定在自己之上。 这让一向傲气的曹芸金很受打击。 可是话又说回来。 毕竟是唐宇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这才让德芸社的名声没受损。 而只有德芸社的招牌在,郭德刚不倒,他们这些还未出师的徒弟才能跟着沾到光。 最直接的例子。 德芸社不时接到的那些商演,人家金主冲得不就是这块招牌来的么? 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以他的脑子,这点关系还是拎得清的。 所以,他心里除了受挫之外,还存着一丝感激。 五味杂陈,心情很复杂。 众人一边鼓掌,同时也纷纷见礼。 “师哥辛苦!” “师哥辛苦!” 唐宇双手合一,点头笑道:“大家辛苦!” 第十六章 意外的贵宾 略过人群,唐宇竟然看到师娘王慧也站在旁边,正满脸笑意的迎着他们,手上还拿着一黑一白两个保温水杯。 让长辈相迎,这礼数算是比较重的。 唐宇赶紧过去,低头道:“师娘,您怎么站这儿呢?” 王慧笑道:“你们俩孩子很不错,懂得帮师父分忧。” “这不是应该的么?”唐宇应道。 “是呀,师娘。”曹芸金也附和道。 看得出来,曹芸金对于王慧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从来没有半点轻视之色。 “哈哈,都是好孩子,来,赶紧喝水吧,台上说了这老半天。” 黑色的旧水杯递给了曹芸金,白色的新水杯递给了唐宇。 王慧又说道:“这是我刚才出去帮你买的杯子,保温效果挺好,我看你喜欢穿白色衣服,所以也特意挑了个白色的。” 唐宇心中一暖,“谢谢师娘。” “嗨,都是一家人,以后想吃啥穿啥,缺什么物件,你就跟师娘说,人太多有时我也顾不过来。” 旁边的曹芸金也说道:“师娘人很好的。” “哈哈,就你嘴巴子甜,你们歇着吧,我去张罗张罗!” 王慧说完转身又去忙活,曹芸金也喝着茶离开了。 唐宇没有走,留在下场口跟大家一起学活。 手艺这东西,永远都是学不完的。 看到不好的活,自己可以对照反省,看到好的活,直接吸收利用。 几口茶下肚,喉咙舒服了不少。 因为唐宇临时决定上的场,所以演出的顺序被打乱了。 此刻,在台上表演的是孔芸龙,主要使得的是贯口活。 唐宇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考量着。 突然,他发觉发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 扭头一看,正是小麻子脸烧饼,旁边还凑着一张愣愣的大屁股脸。 唐宇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找高锋帮忙量活来着,可那会儿没找着他们人。 此刻的三人倒是都在。 高锋是近视眼,这会儿又把眼镜给戴上了,见唐宇在瞧他,还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德芸社整个年轻演员当中,还没见谁能把《大保镖》完整顺下来的,更别说把活使出彩。 唐宇这得算头一份。 所以他心里,把唐宇又高看了几分。 没等烧饼说话,唐宇先问道:“你们仨刚才干嘛去了?” 烧饼嘴巴一咧,操着公鸭嗓兴奋道:“大梨糕呀,高师叔带我们去吃大梨糕了,您吃过没,可好吃了。” 大梨糕属于津城冬季出名的特色小吃,虽然名字中带“梨”字,可跟梨没什么关系,它是糖稀经过发酵膨胀制成,倒是有点像“吹大梨”的感觉。 坊间还有一句顺口溜,叫什么“大梨糕大梨糕,小孩吃了不摔跤。” 唐宇听闻一乐,敢情这家伙还是一个小吃货呀。 不禁打趣道:“比你脸上的芝麻还好吃?” 朱芸峰之所以得了“烧饼”这么个名,就是郭德刚看他一脸雀斑给起的。 这是他最不乐意听人家提的事情,一听就炸毛。 当即急眼了:“师父都说,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您不能取笑我。” “哟,师父的话你倒是记得蛮清楚嘛!” “那是,规矩记得熟,本子我也记得熟,再过段日子都可以登台表演了。”烧饼一脸的得意。 唐宇揉了一把他的头,笑道:“哈哈,这么有能耐啦?” “嘿嘿,还成还成。”这家伙倒是不客气,接着又问道,“您是什么时候拜得师呀,我怎么从没见过您呢?” “我嘛,十年前就认识师父了。” “十年前?”烧饼满脸的惊奇,掰着手指头一算,“哇,那时我才五岁呐!” “哈哈,那时我也才八岁呀。”唐宇笑道。 “师哥,您今年才十八岁?”旁边的小岳岳问道。 “对呀,比你还小两岁。” 此言一出,小岳岳脸上全是羡慕的表情。 没法比呀! 自己这入门一年多,天天不是背贯口,就是打杂。 就连后入门的孪芸平,都只打了七天杂,便开始上台,更别说眼前的唐宇了。 他是咋学得本事呢? 我可以直接问他吗? 他好不好说话? 小岳岳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而他的喂狗兄弟烧饼则满脸的崇拜之色,很是兴奋。 “师哥,您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有这么大能耐呀?” 烧饼这句话,可算是问出小岳岳的心声,赶紧支棱着耳朵听。 “别偷懒,把基本功练扎实了,有你们出头的日子,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烧饼又追问道:“只是这样吗?” 这个答案显然让他很不满意,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绝招呢? 唐宇肯定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小岳岳,脸上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俩二货熬上几年之后,都是能火起来的角儿,现在都还没开窍呢。 唐宇也不点破,继续看台上的演出。 同时还偶尔为他们讲解一下,使贯口活的技巧门道,这让小岳岳和烧饼心中大喜。 烧饼开心道:“您这师哥还真不一样,一点都不拿架子的。” “怎么,当师哥的就一定要板着脸吗?” “那,那当然啦,你看大师……” 说到一半,烧饼赶紧收住话头,脖子不自觉的往后缩,还四处扫视了一圈。 看着烧饼小心翼翼的模样,唐宇心中了然。 他八成说的是何芸伟和曹芸金吧。 唉,这德芸社的后台,氛围貌似不太和谐呀。 三人话没说几句,唐宇抬头,突然看到一位年过半百,身穿灰色夹克的老人掀帘子进了后台。 老人相貌很是普通,他瞅了几眼,只觉得很眼熟,却又一下没想起来。 旁边正在忙活的王慧刚好抬头看到了来人,顿时就激动了。 “少马爷,您怎么来啦,快请坐,我给您彻茶!” 唐宇听到师娘嘴里喊出来的“少马爷”三个字,心中猛一拍脑门。 这个名头,在如今的相声门里,几乎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不夸张。 相声泰斗马三爷的长公子,人称“少马爷”。 少马爷出身相声名门,深得家传相声的真髓,传统相声艺术功底极其深厚,说学逗唱那是无一不精。 所以,无论从辈分上,还是手艺造诣上,都绝对属于相声界最高的。 第十七章 为德芸社站台 而且这位少马爷还非常的有个性,一生不追逐名利,行事相当低调。 别说相声演员,哪怕是任何行业的演员艺人,一生追求,不都是“名利”二字吗? 所以这位特立独行的少马爷,又被称之为相声江湖中的“独行侠”。 唐宇只听过这位的名头,根本没机会得见真容,所以认不出来。 他又掐着手指头,在心里算着相声门里的辈分。 马三爷属于相声门第五代名家,这位少马爷自然就属于第六代传人,硕果仅存的大师。 师父郭德刚属于第八代,自己这是第九代。 这一算,他有点傻眼了。 师父都得管少马爷叫师爷,那师爷再长一辈,该叫啥来着? 只是没等他多琢磨,上场口的郭德刚和于慊,早已经一脸激动,而且态度十分恭敬的迎了过去。 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此刻却像年轻人似的小跑着。 一到跟前,直接九十度鞠躬行大礼。 “师爷,怎么还惊动您了呢?” “师爷!”于慊也叫道。 少马爷对于慊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郭德刚,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 “好,你这回也算是衣锦还乡了,真不错啊!” 郭德刚再次鞠躬道:“师爷您取笑了,一点小成绩而已。” 说话的同时,两位长辈也伺候着少马爷入座。 郭德刚接过妻子沏好的茶,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少马爷面前。 少马爷喝了一口茶后,抬头又扫视着整个后台。 “弄出这么大一个相声班子,你了不起呀!” “不敢不敢,您多指导班子的工作。”郭德刚说完,朝众人招手,“都过来给师爷、师祖爷见礼!” 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是传说中人物出现,众人早就已经在远远的看着了,只是不敢过去打扰长辈说话。 此刻一听,纷纷围在郭德刚身后,同样九十度鞠躬行大礼。 “师祖爷好!” “师爷好!” 如果按照古礼,给辈分这么高的长辈见礼,是得跪下磕头的。 不过现在毕竟已经是新社会了,跪拜礼只有在最重要的场合还保留着。 “好好好,人才济济的,都很不错。”少马爷满脸笑容的虚抬双掌。 众人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纷纷好奇又崇拜的看着这位大人物。 少马爷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唐宇身上。 “年轻人,你叫唐宇?” 唐宇赶紧拱手应道:“是的,师祖爷。” 少马爷点点头:“嗯,你的活不错!” 唐宇笑道:“您太捧了。” “哈哈,今年几岁啦?” “刚满十八。” 少马爷听闻满脸的感慨:“真不错呀,舞象之年就能把《大保镖》使出彩来,难得难得!” 此言一出,郭德刚心中大喜,赶紧拱手道:“有您老这句金口玉言,这孩子以后的路也好走些。” 角儿,都是需要人来捧的。 得有钱财上的,也得有名声上的,缺一不可。 少马爷一摆手:“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德刚呐,你自己的手艺不错,还能调教出小宇这样的徒弟来,也很难得了。” “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己争气!” 寒暄完了,该办正事。 少马爷道:“好了,你安排安排,我上台露一下面吧!” 他不喜欢闹腾,也不在乎名利,但不代表他不在乎相声门的传承和发展。 一切,都是尽力而为罢了。 听闻少马爷竟然愿意上台,郭德刚和于慊心里可是激动坏了。 少马爷是谁? 那是相声界图腾般的存在。 只要他往台上那么一站,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对德芸社的名誉都是最有力的支持。 不敢怠慢,郭德刚虚托着少马爷的手臂,往台上请。 唐宇作为小辈,跟在后面照应着。 隔开人群,便听少马爷小声道:“津圈里也就这么点子事,你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好。” 郭德刚一点即透,赶紧点头应道:“是,我记住了!” 唐宇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前面表演被带节奏的事儿,只是说得比较隐晦罢了。 台上的孔芸龙本来使得就是贯口活,不太长,此刻刚好也说完下台。 王海一报完幕,这边少马爷和郭德刚直接登台亮相。 见他们穿过了出将门,唐宇赶紧回到下场口学活。 听这种师祖级人物的现场,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啪啪~~啪啪~~” “少马爷!” 人家不愧是大蔓儿,这刚一露面,全场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而那些津圈留在现场学活的相声门小辈,却纷纷大吃一惊。 什么情况? 德芸社的相声专场,少马爷上台,郭德刚的背后还有这位爷撑腰么? 眼前这一幕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公开站台,力挺德芸社和郭德刚。 除此没有别的解释了。 这是大事儿,一众小辈赶紧掏出手机,或打电话或发短信,给长辈们汇报。 片刻后,却纷纷将手机揣回了兜里,老老实实的继续看演出。 台上,只见少马爷站在了话筒前,而郭德刚则恭敬的站到了捧哏位。 等掌声稍落,少马爷开始说话了。 这种临时安排的节目,自然不可能来一段什么大活的,甚至连小活也不一定使,主要是讲几句而已。 “我是在德刚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这孩子是真的不错,尤其是在传统相声功底方面,三十岁的人,使得出六十岁的活儿,他说过的活,我再怎么说也不可乐了,他说的比我强,找机会我也得跟他多学习学习。” 捧场归捧场,但少马爷却直接语出惊人。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一片哗然。 吓得旁边的郭德刚更是赶紧连连鞠躬,这老爷子也太捧我了吧! 一向脸皮赛城墙的他,难得的有些发红。 “当年津城曲艺团没留德纲,这是一个很大遗憾呐,诸位也都瞧见了,他现在一个人都能顶得上一个团了,这是很有能耐的。” “那时我就说,他二十年后一定会条好汉,可现在呢,这才过了十五年,他就已经成角儿了,想来,这一路走来,他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所以说起来,这些也都是他应得的。” “而且我认为他做的事,走的路是对的,把相声带给了更多观众,这对相声门来说,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 第十八章 攒底表演 少马爷是真的对郭德刚很欣赏。 说话没有任何委婉,就是简单直接,赞不绝口。 尤其还是相声人的嘴,那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不用虚词,人家是有理有据的。 不水! 这种场合,这种言词,郭德刚哪里敢随便接话茬,只能不断鞠躬表示感谢,头都快低到桌面以下去了。 开始是脸红,后面是眼圈不自觉的红了。 男儿不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 不容易呐。 漂泊多年的浪子,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家乡的温暖。 后台一众年轻弟子,听到少马爷如此夸赞自己的师父,个个一脸的自豪。 唐宇没有笑,就这么平静的看着。 而师娘王慧,则在众人不注意时,转身躲到一旁抹眼泪。 她学艺成角之路算是比较顺利的,没有体会过郭德刚的坎坷。 但当郭德刚跟她说起自己以前的经历时,却每次都让她心疼的直掉眼泪。 同样,也正是他身上的这份才气和毅力感动了她,不然,她不会在自己事业、年华最巅峰时选择隐退,从此一心帮扶着丈夫的事业。 唐宇拿着纸巾走过去,一言不发的递给了王慧。 她一扭头,唐宇便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和眼泪。 台下观众的掌声持续不断,最后少马爷即兴唱了一段《探晴雯》,这才鞠躬下台。 “啪啪~~啪啪~~” 掌声热烈,经久不息,这即是送给少马爷的,同样也是给郭德刚的。 前面大家只是觉得郭德刚的活好,但现在有了少马爷这番话作为背书,台下无论是业内的,还是业外的,无人不对这个小黑胖子更加高看了几分。 都是吃这碗饭的,自然知道戏大于天的道理。 演出还没结束,少马爷下台后直接挥挥手,潇洒的离开了。 没有助理跟随,没有小辈伺候,一如他的名号……独行侠。 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说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江湖路远,殊途同归,能当得起一个“侠”字的又有几位呢? 台上的王海,又在报幕。 “接下来,请欣赏相声《我要旅游》,表演者:郭德刚、于慊。” 话音刚落,郭德刚和于慊平复好心情,再次上台。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们这是开始攒底,进行大轴表演,最后收尾结束今晚的活动。 而这个叫《我要旅游》的段子,也是郭德刚自创的。 属于精品段子,包袱很密集,手艺展示也不缺,尤其是它的节奏欢快讨喜,很适合拿来推高潮。 前面有唐宇的《大保镖》扳回了场子,后面有孔芸龙“贯口王”的过渡,尤其是少马爷的亮相,更是将气氛推到了一个新高潮。 整个相声专场,后面这段时间的场子都热得不行。 在热烈的掌声中,两人上台站好了位置,郭德刚开始搭话。 “心情很激动,感谢长辈的赞誉,也感谢诸位衣食父母的捧场,很惶恐!” 于慊捧道:“嗨,你这脸皮子什么时候变薄了。” “哈哈~~哈哈~~” “吁~~吁~~” “啪啪~~啪啪~~” 正热情高涨的观众,直接被逗乐了。 这就是功力。 相声可不需要那么多的抒情,散文才需要。 它只是一门把人逗乐的手艺。 于慊这么一捧,顿时话风就变了,后面也刚好可以开始使活。 “津城是我的家乡,可在外面的时间呆的时间更多,所以上得台来,再向家乡的父老亲人们做一下自我介绍。” “得汇报汇报。” “我叫郭德刚,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旁边这位……” 他的话还没说完,台下的观众就有了反应。 “吁~~吁~~” “郭桃心。” “郭桃心。” 也不知道是哪位观众挑得头,转眼统一了队形,很是热闹。 郭德刚被观众们喊得一脸郁闷,还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二位可都是属泥鳅的,大风大浪都闯过,这种小场面根本不算个事儿。 果然,郭德刚还没开口,旁边的于慊已经揶揄上了。 “您这徒弟还真孝顺呐,还帮师父起名字!” 郭德刚看了于慊一眼,悠悠地道:“您说的是我那倒霉催的流氓徒弟?” 徒弟调侃师父,师父反手就抹了徒弟一脸泥。 “哈哈~~哈哈~~” 现挂一砸,小包袱一抖,台下的观众更乐了。 演员在台上,一定不能死板,得懂得灵活变通。 既然观众主动勾搭了唐宇《大保镖》里的包袱,那他的垫话,就得顺杆子爬才算是聪明的做法。 “前面呢,是我的两个徒弟,不自量力给大伙说了一段《大保镖》,看来大伙都记得挺清楚的,孩子们说得好与不好的,您诸位多捧多鼓励。” “俩孩子说得不错,手里有活。” “孩子嘛,总得多去尝试,吃了苦招了骂,慢慢地也就进步了,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是这理儿。” …… 台上的两位默契十足,风轻云淡的侃侃而谈,就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 举重若轻,这是需要功力的。 尤其郭德刚此刻的心情正好,现挂砸个不停。 于慊属于“万能捧”,什么词儿都能兜得住,还能出彩。 这对黄金搭档引导着观众,掌声不断,笑语不停。 这让在台下学活的唐宇,看得是津津有味。 什么叫水平? 这就是高水平的表演。 时间缓缓而过。 很快,这段相声来到尾声,快要亮底了。 只见郭德刚说道:“很可乐,动不了啊,关够了,放出来,在街上溜达吧,好,看俄罗斯,银装素裹一般,到处都是白雪。” 说完又开始抖包袱:“好一派北国风光哎,俄罗斯上,好风光,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他真的是一个相声鬼才,前面是毛大大的诗,朗诵的一本正经,后面立刻又转了唱腔,用的还是民谣的调。 好似什么素材,都能通过他那张嘴给揉和到一块儿,这是真本事。 于慊赶紧拦一手:“行啦,您怎么总忘不了山东枣庄这点儿事啊?” 郭德刚一扭捏:“讨厌,我给你上课呢,就你这样的,你在国外出点儿事没人救你,我这么灵我跟那儿还迷过路呢。” “迷过路?” “废话,林子大了,哪国迷路的没有?我在俄罗斯我喝多了,我迷路了,我找不着住哪儿了,好在人家有警察,我说劳驾,我跟您说点儿事儿,那警察客气啊‘啊,先生,什么事儿啊?’” 前面正正经经的,转眼又冒出一嘴陕西方言的倒口。 “上西安转一圈啊?” “讨厌,我道儿迷惑了,我想回哪哪儿,您告诉我吧,‘奥,你是听真的你是听假的?’真的怎么说,假的怎么讲?‘真的给我一百块钱,假的5毛’我一想这谁不得听真的吗?给100块钱,告诉我,我听真的。” “恩。” “听真的?我也不认识。” 表演完毕,两人鞠躬行礼。 “啪啪~~啪啪~~” “哈哈~~哈哈~~” “好~~好~~” “桃心,再来一段!” “再来一段!” 台下的观众热情鼓掌,纷纷叫好,大声起哄,动静久久不停。 第十九章 返场开始 郭德刚和于慊转身没走到一半,客串主持人的王海上台一拦,俩人转身又回到了话筒前。 这在行话中,叫“返场”。 就是你一大段正活表演完了,观众想再听你说一段,就用热烈的掌声进行挽留。 或是有观众送了花篮之类的礼物,演员为了感恩回馈观众,继续表演一小段。 以前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演员表演之前,都会点名说一句“感谢XXX先生的捧场”,然后才开始说活。 而返场的活,都是唱一小段,或是说一小段等等,基本几分钟就完事了。 当然,返场也是讲究规矩的。 哪怕是观众再热情,演员也不能留在台上不动弹,接茬继续说。 这样会显得你顺杆子爬,太不谦虚。 所以此时,就需要主持人代表观众上台来拦一下,或者告诉演员一声,后台谁送了礼物。 演员呢,这才借由头折回来继续表演。 往高大尚了说,有点像古代皇帝登基,得先来个“三辞三让”,以显盛德。 而相声门里的返场,意思也差不多。 大家这么台前幕后的一互动,观众的面子,演员的艺德,所有人的面子里子就都全乎了。 当然了,能享受返场礼遇的,那无一不是名家大蔓儿,或是活使得相当出彩的演员。 没几把刷子,谁乐意真心实意的捧你嘛? 像前面唐宇上场表演的两大段正活,下场时也有这种呼声,只是时间上不对。 头一个《西征梦》,那是在开场,这个时候要是返场,一来后面的节目时间安排全乱了,二来开场就把观众推得高潮跌起,那后面的演员就很难上场了,压力太大。 第二次《大保镖》,属于下半场,后面的大高潮可是得留给压轴大蔓儿的,不能抢了他们的风头。 所以两次都没有顺着观众的意思安排返场,这里面都是有讲究的。 郭德刚和于慊回到话筒前。 还是郭德刚先用贱兮兮的语气搭话:“大家不要这样嘛,演出完了还不让我走,我媳妇还在炕头上等着呢。” 于慊捧道:“这是大伙儿喜欢您嘛!” “嘿嘿,你们只是喜欢我,我媳妇可是需要我,这还属于刚需!” “您这不叫刚需,应该叫需刚,需要郭德刚嘛!” “哈哈~~哈哈~~” “吁~~吁~~” 这两个老司机,骚包的表情,再配合着说些半荤不素,带点颜色的话,观众直接就乐疯了。 返场的活其实是很灵活的,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跟观众互动得多。 有时,如果观众配合的好,你站台上直接跟大家互问互答,再顺便往里面塞几个包袱进去,让观众开怀大笑几波,也算是一个小返场。 当然,敬业的演员,自己愿意卖力气的话,一般是会说上一段几分钟的小活,来报答观众的。 郭德刚在台上,一直是位将观众看得很重的演员。 果然,等观众的笑声小了一点,他便开始说活。 “天也不早了,既然大伙愿意听,那我们就再多说一会儿。” “感恩观众嘛。” “说点什么好呢?就说我旁边的这位吧,于慊于老师大伙也都熟悉。” “您捧我了。” “于老师跟我可不一样,我为了吃上一碗饭,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人于老师不是,人家是有钱人呐。” “有点小钱而已。” “不,家里可趁老钱了,富九代。” “嚯,我家都富九代啦。” “那当然,别人富二代,富三代就了不得了,搁您这儿是富九代,祖辈往上倒九代,个个都是大财主。” “……” “去你的吧!” 一段七分多钟的小段表演完,两人再将鞠躬。 “啪啪~~啪啪~~” “好~~好~~” 台上两人的活刚一使完,观众顿时暴发出满堂喝彩声,经久不息。 得,看样子返一次场还是谢不了幕。 同样的流程,郭德刚和于慊又开始了第二次返场。 “天色不早了,您诸位也不让我回家,既然在台上,那总得干点正事吧,表演点什么节目好呢?” “大伙喜欢什么,您就给来什么呗!” “这个难为我了,台下上千的观众,我要一个个问过去,都得问到明年去了。” “您死不死呀。” 这时台下观众们,有搭茬的。 “唱一段!” “唱一段!” 观众跟演员之间,就是这样。 大家对你熟悉了,就知道你的绝活在哪里,观众自然就会有“单点活”的愿望。 郭德刚笑着点头道:“我听见有朋友说唱一段,好,既然大伙爱听,那我就唱一段吧,唱一段我最不拿手的小段糊弄糊弄你们。” “您倒给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 “吁~~吁~~” 观众笑着起哄。 “我来《四郎探母》中的一个小段《叫小番》,给大伙尝尝,唱得好不好的您多批评!” “这可是好活,很见手艺。” 说罢郭德刚身体绷直,眼睛聚光,左右手一抬一定,一个唱腔起始动作完成。 静中有动,气韵连贯,画面美观。 呃,画面美观划掉! 动作标准,确实很有神韵。 他最初因为说相声吃不上饭,可是搭人家的班子唱过四五年的戏,这些身段自然是信手捏来。 “好~~好~~” “啪啪~~啪啪~~” 光是一个身段动作就赢得了一片喝彩声。 郭德刚调整好气息,张嘴便唱: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门叫小番 旌旗密布立马横刀在阵前 遍野狼烟遮不住的漫天风雪 长枪折戟低头在金色麦田 金戈铁马呼啸而过的狂野 气吞万里的极限 风卷黄沙竹笔写下的一切 …… 嗓子好确实是郭德刚的优势,唱高音跟喝水一样简单。 再加上了深厚的戏曲功底,那腔调韵味拿捏的十足,听着让你头皮发麻的同时,耳朵里却是相当享受。 而偏偏台下坐着的,又恰好是最懂欣赏曲艺的这类观众。 所以,郭德刚《叫小番》最后一句“从手中滑过的血腥长夜”刚唱完。 “啪啪~~啪啪~~” “好~~好~~” “好嗓子!” “这调门儿真高呀!” “这味儿忒足了!” “来着了!” 台下观众纷纷起立,拍着巴掌喝彩。 要不怎么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呢? 有些人听戏曲能听得当场睡着,愣将国粹当成了催眠曲。 有些人却能听得晚上睡觉,都还在吧唧着嘴,哼哼唧唧地,直到被老婆一脚揣下床才得以消停。 第二十章 师大爷的外号 台上的郭德刚和于慊再次鞠躬谢幕。 把人弄高潮不容易,可要是敢在高潮上直接停活,那被一巴掌拍死都没人同情你。 所以郭德刚和于慊,只能顺势继续第三次返场。 三。 在华夏文化里可是一个极具魔力的数字。 什么事不过三呐,天地人三才呀,约法三章、一气化三清、三宫六院、三思而后行、三顾茅庐、三生石等等。 无论是神话,历史,还是文学,总之相当常见。 在相声门里,也有个跟“三”有关系的讲究。 叫“返场不过三”。 这个规矩传承到现在,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只是这里规定返场次数不超过三次,倒也没有那么玄乎的道理。 相声门的艺人,吃得都是开口饭。 微薄的收入,全仰仗观众们捧场。 所以前辈们就想着,对观众得吊着一点胃口,不能一次性喂饱了,不然下次人家就很难再来捧你的场。 另一个原因,就是控制演出的时间和节奏。 到了现在,可能很多人已经不再管它是因何而起的,只是都自觉的遵守着。 郭德刚作为一个传统观念很深的相声演员,自然不会轻易破坏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前面已经返场了两次,那这最后一次机会,按他的习惯都会让徒弟上来露露脸。 此刻,他笑眯眯的看着台下的观众。 “第三次了哈,天也不早了,您诸位还不肯走,小心回去睡地板。” “嗨,这您就甭管啦。” “前面呢,说也说了,唱也唱了,那这次我也偷偷懒,找个徒弟上来给大伙使使活。” “合着您是这么当师父的呀?” “哈哈,别羡慕,大伙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点谁上来,由您各位定。” “这是尊重观众。” 往常跑穴,他都是轮着带徒弟出去的,所以就自己直接点将上台。 但今天不一样,徒弟们来得有点多,由他定还不如由观众点,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后台的众人,除了唐宇不清楚这个惯例,其他人可都清楚。 此刻,纷纷一脸期待的等待着观众点角,尤其是曹芸金和何芸伟。 只是现在,他们期待的同时,眼角都有意无意的向唐宇扫上几眼。 作为艺人,谁不想多一些露脸的机会呢? 何况,这还是在津城。 台上于慊的话音刚落。 “流氓!” “流氓!” “……” 有一个观众带头,其他人纷纷跟上队形,喊声震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作风案件呢? 郭德刚哈哈大笑,还戏谑道:“这都什么倒霉名字呀。” 台下的唐宇整理了一下大褂,不顾何芸伟和曹芸金吃味的眼神,直接上台。 上得台来,向郭德刚和于慊先鞠躬行礼,这是规矩。 接着,他想往旁边站,谁知被于慊强拉进了两人中间。 这时,台下的掌声刚一消停,突然有一个人大喊了一声:“流氓。” 正在调整话筒的唐宇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表情:“谁呀?” 这家伙就是一戏精,傻愣愣的模样,直接把观众逗乐了。 “哈哈~~哈哈~~” 唐宇继续装傻:“说我呐。” 观众边笑边起哄。 “就说你呢!” “流氓!” 唐宇一听,马上气急败坏的朝郭德刚叫屈:“师父,他们骂我,您管不管?” 郭德刚笑骂道:“瞧你这作死的样。” 这两师徒一逗一捧,把观众的笑点勾出来了。 “哈哈~~哈哈~~” “吁~~吁~~” 唐宇见师父不理他,又转身拉住于慊的袖子,扯着嗓门喊道:“驴大爷,您给管管呐!” 他上台表演可都是用气发音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有反应快的观众已经在乐了。 于慊赶紧问道:“等会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唐宇一愣,一嘴的大舌头,脸上还疑惑道:“驴大爷呀。” “爷们,我姓于。” “对呀,是驴呀。” 于慊恼怒道:“是于,y~u于。” “对呀,我说的就是y~u驴,不信您问问大伙,y~u念什么!” 起哄的观众赶紧七嘴八舌的接话头:“驴。” 唐宇很不满意的摇头:“一点都不整齐,来,一二三……” “驴~~” 这下的声音整齐划一,不比刚才他们喊“流氓”来得小。 “不错不错,大家都跟我一样,是个文盲!” “哈哈~~哈哈~~” “吁~~吁~~” “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呐!” 见于慊一脸的气急败坏的表情,唐宇赶紧道歉。 “开个玩笑,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但我觉得台上也不能这么说长辈。” 于慊终于脸色缓和了:“嗨,这才像话嘛!” “是是是,您说的对!”唐宇恭敬的认着错,旋即表情严肃认真的说道,“向各位隆重的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大爷……驴鞭!” 于慊可是号称闭着眼睛捧哏的主,见唐宇此时正正经经地模样,也没作他想。 等唐宇话音刚落,便下意识的捧上了:“对,是我。” 台下台下,谁都没意识到唐宇竟然在这里又埋着包袱。 而且最后两个字,他还是单独拿出来说的,声音又响又快。 直接把师大爷于慊给坑进去了。 前面有了“于”字和“驴”字的铺垫,观众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于慊……驴鞭。 咦,念快一点发音还挺像。 “哈哈~~哈哈~~” 大家直接在座位上捂着肚子笑。 “驴鞭,哎哟,笑死我了。” “哎呀,不行了。” “这家伙太坏了。” 于慊也反应过来,脸都绿了。 见唐宇一脸无辜的模样,他直接朝郭德刚喊道:“姓郭的,你到底管不管!” 谁知郭德刚竟然悠悠地道:“慊哥,您最近肾不是不好嘛!” “哈哈~~哈哈~~” “驴鞭~~” “补肾~~” 观众的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于慊气得挥舞着手骂道:“你们师徒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是怎么着?不干了,我要回燕京!” 说完,竟然真的一副气哼哼的模样下了台。 这下不禁观众愣住了,就连唐宇都没搞清楚什么回事。 不会吧? 师大爷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但见郭德刚一脸的笑意,半点都不在意。 同时仔细一看,他发现连快要下台的于慊,背后的手指也在比划着OK的手势。 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凑到郭德刚身边,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师父,您的计划真不错!” 郭德刚得意的笑道:“那是,把你师大爷挤下台去,整个舞台就是咱爷俩的了。” 观众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是演员们提前设计好的呀。 “哈哈~~哈哈~~” “吁~~吁~~” 其实感觉最爽的,还是唐宇。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说相声说得这么爽的。 功力。 这就是功力。 根本不用对活。 你怎么抖包袱,人家都能兜得住,而且接得是又快又准,还相当出彩。 这就好比在大草原上开汽车,你闭着眼睛开,都不用担心掉河里去。 同时,他也很快琢磨明白了。 师大爷之所以下台,其实是台上的群口活不好使,尤其是之前没有对过的活,演出效果容易打折扣。 关键是照顾自己还是一个新人,怕自己不好使活,人家这是在给自己腾舞台空间呢! 第二十一章 凤鸣九天 等观众们的掌声小了一些。 郭德刚又道:“行啦,少爷,这都上来半天了,也没见你干点正事,准备给大伙表演点什么呀?” 唐宇顿时开始扭捏,像个小媳妇似的,还连羞带怯的不时拿眼睛扫着郭德刚。 “不敢说。” “瞧你这作死的样,刚从泰国回来的还是怎么着?” “吁~~吁~~” 观众在起哄。 唐宇又道:“我想当师父,您来当徒弟。” 郭德刚骂道:“你这是要造反呐,不干啦,我也要回燕京。” 说完,也转身走人,不过步伐不快。 唐宇赶紧上前拉住他。 郭德刚顺势回来,郁闷道:“好好说话,不然罚你三天没饭吃。” “师父,我问您,师父的手艺好,还是徒弟的手艺好?” “那还用说,当然是师父的啦。” “嘿嘿,那可不一定!” 郭德刚都被气乐了:“哟呵,长能耐啦?” 唐宇一拍巴掌:“对喽。” 这已经在入活了,郭德刚哪里还不明白徒弟的意思,他这是憋着大招呀。 “你这不要脸的本事跟谁学的,说说吧,哪儿就能耐比我大了?” “嘿嘿,哪儿都比您能耐大,相声有四门功课说学逗唱,您随便挑。” “吁~~吁~~” “比一个!” 唐宇的表演可乐,而且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呀,观众哪里能忍得住不起哄。 见观众呼声这么高,唐宇还一脸得意的向四方拱手行礼。 “多谢多谢!” 郭德刚气急败坏道:“你挑活吧,比什么?” “嘿嘿,您刚才唱了一段《四郎探母》里的小段,大伙都知道您的调门高,我就跟您比这个嘎调。” 这是要来正活了。 观众们一听,顿时更来劲了。 刚才郭德刚冲透脑门的嘎调,可还余音在耳呢。 多少年了,都没有听到过这么透亮的音色。 过瘾! 这下更好了,这个年轻人竟然也要唱嘎调。 而且瞧他这一脸自信的模样,指定得有两下子吧? “来一个。” “唱一个。” 郭德刚顺势接话:“行吧,那你唱一段给大伙尝尝。” 谁知唐宇竟然摇头:“来不了。” “嘿,少爷你有谱没谱啊?” 唐宇不好意思道:“我不会前面的,得您给起个头,垫个高腔,我再顺着您搭的梯子往上爬。” “成。” 这毕竟是返场的小活,前面的入活已经铺垫得足够了。 郭德刚没有犹豫,直接摆好身段,张嘴就来。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啊~~门…… 高潮马上就要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着唐宇把高腔再往上拔,这才是最过瘾的部分。 “好!”唐宇直接拍巴掌叫好,还品头论足道,“嘿,您这嗓子真亮呐!” 众人顿时傻眼了。 尼玛,等半天,就这? 老子连气都已经憋上了,生怕错过一丝半点的,你竟然让我听这? “吁~~吁~~” 众人不甘心的开始起哄。 郭德刚也气愤道:“我用你捧我吗。” “您唱得这么好,我当然得给您叫好啦!”唐宇理直气壮道,接着又指向观众,“我可不像他们,一点礼貌都不懂。” “噗~” “好无耻呀!” 不少观众直接破防,又气又乐被折腾个半死。 “我唱得好有什么用,你得唱呀。” 唐宇这才反应过来:“哦,对对对,我把这茬给忘了,您再来。” “有准话没?” 唐宇保证道:“有,这回指定靠谱。” 郭德刚再次摆好身段,开腔唱道: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啊~~门…… 众人再次屏住呼吸,等待高潮。 然而。 “叫小番。” “噗~” 观众再次感觉要吐血。 因为唐宇根本不是唱得高音,甚至他都没唱,直接给朗诵了出来。 太无耻了。 “吁~~吁~~” 观众无语的同时,也搞明白了。 这年轻人只是在抖包袱而已,根本就不会唱。 其实也对,郭德刚的调门,在相声门里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 怎么可能随便来个年轻人,就能唱出比他还高的调门? 郭德刚又被徒弟给坑了。 “你玩吧,我跟你丢不起这人。” 说完转身就走,唐宇又赶紧过去拉住他。 “师父,哎,别走呀,您听我解释解释!” 回到话筒前,郭德刚没好气的说道:“你还要点脸不要?” 唐宇一脸无辜道:“师父,这事儿可不赖我,是您起得调门儿太低了,我只学过唱高调门儿的活,低的我可不会!” 其实这两遍,郭德刚确实是将调门儿往下压了一点。 因为他不知道唐宇的底在哪儿,所以先给兜住了一些。 “吁~~吁~~” 观众一见唐宇这副不要脸的模样,又开始纷纷起哄。 同时,也更加肯定了他就是抖包袱而已。 台下的观众看不到演员的小动作,可同在台上的郭德刚可是瞧准了。 唐宇微微露出来的手指对,正在往上戳。 秒懂。 郭德刚心里有数了。 “行,事不过三,你要再耍我,回家我让你跟狗住一窝去。” 唐宇赶紧指天发誓:“保证,我拿我驴大爷的药效担保。” “吁~~吁~~” “哈哈~~哈哈~~” “驴鞭!” “药效!” 众人不再对唐宇的唱小番抱希望,只是单纯的跟着起哄。 其实抛开高腔不讲,他时不时砸出来的现挂还是非常可乐的。 话里话坏都透着一股子蔫坏。 不管观众的反应,郭德刚这回恢复了自己的正常调门。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啊~~门…… 唱腔确实有味道,听几遍都不觉得腻。 观众们已经不管唐宇这个家伙了,在郭德刚话音刚落时,直接开始鼓掌叫好。 “啪啪~~啪啪~~” “好~~好~~” 谁知,几乎就在同时,一道更高调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叫小番~~~~!” 气冲云宵胜仙语,凤鸣九天惊仙魂。 掌声瞬间消失。 全场寂静无声。 台前幕后,一千多人,连句咳嗽声都没有。 所有人都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无论你是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甚至有人连拍到一半的巴掌,都忘记了放下。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聚在台上那个年轻人身上。 眼睛睁得老大,却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此刻,不管你懂不懂曲艺,不管你是老人,还是年轻人。 心里都只剩下一观点:太好听了! 第二十二章 推师父一把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唱小番》的高腔唱完,唐宇顿时气势一收,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可是全场依然一片寂静,银针落地可闻声。 这里可不是什么学堂考场,而是演出的现场。 太诡异了。 终于,又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十秒钟过去。 “啪啪!” 不知道是谁率先醒过神来,鼓了一下掌。 “啪啪~~啪啪~~” “好~~好~~” 旋即,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观众们纷纷起立,使劲的拍着巴掌,大声的喝着彩。 好似不如此,便无以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激动。 不光台前,甚至透过帘布,还能听到从后台传出来的掌声。 郭德刚同样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徒弟,一起为他鼓掌。 唐宇面带微笑,不断朝四方鞠躬行礼,包括师父和后台的同门。 掌声,是对演员最好的礼物,也是最高的荣耀。 当然,唐宇当得起。 不为别的,就凭这一嗓子都当得起。 《唱小番》的嘎调,是一个相当讲究的活。 它本是出自京剧名段《四郎探母》,可是很多专业的戏曲演员,也不敢随便碰这活。 因为它太难了。 唱得好,能让你赢得满堂彩,唱得不好,它会让你整出戏直接砸在场上。 那它难在哪里呢? 不消说,高音是其中之一。 它的味道,讲究的是在高音区内,用又亮、又长、又足的调子,来抒发四郎延辉回营探母刻不容缓的那种强烈的情感。 这是挡门石,直接就将普通演员拦在了门外。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你在高音的最后,还得再来一个九十度的升kes。 这才是难上加难,最见功力的地方。 唐宇做到了。 他从丹田发气,再出腹入胸,入喉,最后结合头腔共鸣,将“叫小番”三个字一气呵成的唱完。 没有投机取巧,在“小”字上用转音换气,也就是没有垫虚字儿,而是直接翻五度上去了。 旱地拔葱楼上楼。 清脆、婉转、干净、嘹亮,犹如雏凤初鸣。 关键是,在带给大家高音的震撼同时,却丝毫不会觉得刺耳,这就是来自于艺术的享受。 可能在韵味和身段上,比人家专业的戏曲演员还差些火候,但这高音绝对只高不低。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掌声持续了两三分钟,观众们纷纷出声挽留演员。 唐宇鞠躬鞠得头都晕了,但瞧着这阵势,还是下不了台。 还是那句话,在高潮的时候停活,会被人拍死的。 郭德刚显然也被这阵势给惊到了,脸上开始有些着急。 返场不过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可眼跟前,已经是第三次了,谢不了幕咋整? 唉,这潮被弄得太高了也是个麻烦事儿! 唐宇脑袋晕晕乎乎的,他有点没搞明白,自己师父怎么还不走。 此时,不是应该鞠躬离场,然后准备第四次返场吗? 站着一动不动是几个意思?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凑过去小声提醒道:“师父,第四次返场呀!” 郭德刚听闻,脸色都变了。 这徒弟也太大逆不道了吧,连祖宗的规矩都敢破坏? 唐宇也是机灵之人,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此刻的郭德刚,还没有进化到几年后那个敢返场二十多次的状态。 得,我帮帮你吧! “师父,您一路走到今天,最终靠得是谁?是同行捧的,还是观众捧的?” 左手是相声门里的人和事,右手是热情如火的观众。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同样也是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对于他来说,可谓是直击七寸。 用他自己未来的话来说,那就是:“我愿意给他们当狗,可他们怕我咬人,就把我轰了出去,结果我成了一条龙。” 这是一句细品,能让人动容的话。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可不是一个呆板之人。 果然,郭德刚稍一琢磨,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唐宇鞠躬下台。 往回走的同时,他也对角落里的王海比划手势。 两人相识时间不短,王海虽然有些发愣,但意思还是明白了,赶紧走过来一拦。 师徒俩又顺势回到了话筒前。 郭德刚人虽然回来了,但心里总还是有些疙瘩,脸色难得有些严肃。 “诸位,咱现在可是第四次返场了。老话说,返场不过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可是大伙实在太捧场了,衣食父母大于天,我不能对不起您诸位,今天没办法,我们爷俩就破次例,继续给大伙多说一会儿。” 说完,带着唐宇认认真真的鞠了一躬。 “好~~好~~” “啪啪~~啪啪~~” 观众里面懂行的太多了,听闻直接叫好。 看着郭德刚无奈又敬业的表情,唐宇心中有些小得意。 哼哼,有了这第一次,就不怕您没有第二次。 师父,祝您从此在返场的路上越走越远吧,哈哈!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既然知道了未来的事情,那好的方面加加速,不好的方面尽力阻止,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爱相声,德芸社就是自己背后的大树。 它越强大,越枝繁叶茂越好。 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呐! 唐宇越想越觉得可乐,心里的笑意直接似有似无的露在了脸上。 这让郭德刚一愣。 什么情况? 我这儿正在说着严肃的事情呢,怎么瞅着你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幸灾乐祸呢? “来吧,少爷,大伙这么捧你,你再给大家来段什么活呢?” 郭德刚一问完,台下的观众接茬了。 “唱一个。” “再唱一个。” 这个年轻人的嗓音可是太让人着迷了,此刻哪有放过的道理。 唐宇笑道:“诸位老少爷们,柳活咱就等下次吧,相声门里四门功课,说学逗唱,我给大伙说一段贯口,您诸位给指点指点。” 一听唐宇不唱了,不少观众有些失望。 唐宇继续道:“哈哈,贯口呢,咱也不挑简单的说,我给诸位来《开粥厂》里的最后一段,叫‘年单子’怎么样?” 此言一出,观众里好些人都吃了一惊。 《开粥厂》是马氏相声中,非常经典的大贯口段子,很有难度。 大贯口,字数多就不用讲了。 《开粥厂》更难的地方,在于其中的词,无论从字意,还是音调上来讲,都算是不那么顺溜的一类。 大师马三爷年轻时说过,后来年纪大了就没使这活。 而传人少马爷又不常露面,有一身的能耐,但也表演的少。 其他的相声演员,一般也不敢碰。 所以算算时间,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段活了。 “啪啪~~啪啪~~” “好,来一段!” 观众买账了。 对于相声,他们就像美食家,去到哪方水土得尝什么吃食,门儿清。 第二十三章 专场落幕 而郭德刚听闻之后,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这孩子太会来事儿了! 前面少马爷只身前来为德芸社站台,这是大情分。 谁知,唐宇这边,竟然转眼就来上一段马派相声中的经典名段。 明面上谁都不会点透,但懂的人自然懂,这是在替马派相声扬名。 人家少马爷承情也好,不在乎也罢,但这是德芸社的态度,是敬意! 自己这徒弟不简单呐! 性格上温文尔雅,做事却又能思虑的如此周全。 难怪于慊会评价他是:帅才! 不管台下台上人的想法,等观众的掌声稍弱,唐宇调整好节奏开始表演。 “给鲜果供一堂、素供一堂、酥油月饼一堂、面鲜一堂、灶王前一样儿三碗、重素墩一对、大双包一对、小红包一对,以上共六堂。” 他一开口,全场直接安静一片,偌大个剧场,只有他一个声音。 这一句刚刚念完,观众们顿时满意了。 心里暗道:“就这个味儿!” 台上正使着活呢,谁也不敢出声,只是纷纷点头继续欣赏。 “供碗儿二十八个、供花儿六堂、红石榴花儿五朵、祭财神羊肉一块。外要一把红头绳儿、一包年饭果儿、外边挂灯钱、一个铺垫儿、五副春对儿、街门对、屋门对、佛前对、财神对、灶王对、福字儿、佛字儿、横批儿、斗方儿……” 贯口,名字里之所以带一个“贯”字,要的就是连贯,就是一气呵成的那股劲儿。 但吐字清晰,语言流畅,只是最垫底的要求。 你念的同时,还得讲究情绪饱满,运用好气口,让语气轻重、快慢的节奏适当。 最终做到快而不乱,慢而不断,犹如断线珍珠落玉盘似的好听。 随着唐宇嘴里一个字一个词的往外吐,此刻观众们的耳朵里,就有这种清脆美妙的感觉。 《年单子》虽说只是《开粥厂》中的最后一段,但那也有近七百字。 想说得好,说出味道来。 方法无它。 一靠气口,二靠熟背,两样都得过关。 没有捷径,只有靠下苦功夫。 “……二斤黑黄酱、四两芝麻酱、半斤水疙疸、半斤咸胡萝卜、一包酱菜、四两卤虾油、一罐腊八醋、一包花椒、一包大料、一包五香面儿、一包红曲、五斤大八件儿、二百素元宵、还有一副扑克牌。” 终于,五分钟不到,整段贯口活全部使完。 “好~~” “过瘾!” 顿时,观众再次起立,如雷的喝彩声充斥着整个戏院。 有些年纪大一点的老观众,则是满脸的感慨。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么利索的活。 这孩子的活使得太好了! 未来,必定又是一位大蔓儿。 全场的叫好声不断,只是没有人再喊“再来一个”。 四次返场已算破例,观众们爱听相声,也懂规矩。 郭德刚和唐宇鞠躬敬礼之后,所有演员上台谢幕。 从持续不断的掌声中,可以看得出来,今晚的演出,观众是满意的。 今晚这相声专场算是来着了。 憋了那么多年的相声瘾,今晚可算是好好的过了一把。 地道! 痛快! 过瘾! 当鲜红的幕布缓缓拉上之时,观众们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 结束了。 再美好的夜晚,也都已经结束了。 但可以肯定得是,德芸社这三个字,已经在观众心中印出了痕迹,也在这曲艺之乡撒下了种子。 与普通观众们不同,那些留在现场的津圈相声门小辈,脸上的表情则有些莫名。 不,准备来说是有些兴奋。 因为他们抓到了德芸社一条大尾巴……四次返场! 遵守百年的老规矩,这个德芸社竟然敢打破? 太没有艺德了! 台前的人自顾散去,幕布后的演员们,也纷纷下台。 长尊有序,这也是规矩。 只是所有小辈弟子,都默契的没有争先,留着路让唐宇跟在长辈们后面下台。 同时,大家看向他的眼神,或多或少的都带着尊敬。 这是对强者的尊敬! 唐宇在后台刚一露面,王慧就把新泡好茶的水杯递了过来。 “赶紧多喝一点水润润。” 唐宇道了一声谢,没再客气,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前面是《唱小番》的嘎调,后面又念了一大段贯口,都是费嗓子的活。 而且两活接得又密,他完完整整,利利索索的表演完,嗓子确实已经到极限了。 见到唐宇的这副模样,王慧满眼都是心疼。 “你呀,那么拼命做什么?” 一杯见底,唐宇打了一个饱嗝。 笑道:“今天的场子不一样,不卖大力气帮师父长长脸,这说不过去呀!” “唉,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王慧接着又道,“这里没条件,等回了家,我给你熬几碗冰糖梨水,嗓子可得保养好,这是最要紧的。” “哈哈,那敢情好,师娘记得多放冰糖。” “成,你先歇着吧。” 唐宇没歇,换完衣服,直接来到正在喝茶的郭德刚和于慊面前。 “师父,大爷辛苦!” “少爷,挺有能耐的嘛。”郭德刚笑道。 “师父,您取笑了,光靠身板子可不行,那些身段唱腔什么的,我都还泥得很。” “哈哈,回头我教教你。” 郭德刚是越看自己这个徒弟越满意,能耐不小,心态还好,不飘,这很难得。 唐宇点完头,看向于慊,他其实是来找于慊的。 “大爷,刚才在台上拿您抖包袱了,我给您赔……” 没等唐宇把话说完,于慊直接一挥手。 “嗨,这都不算事,要是涮我就能让观众满意,你把我涮成火锅都成。” 唐宇听闻,脸现坏笑:“真的?” 于慊直接乐了,扭头对郭德刚道:“我就说这孩子是块说相声的料吧,你瞧他这德性,指不定脑子里憋着我什么坏呢。” “哈哈。”郭德刚也乐了,又对唐宇交待道,“要使坏你得到台上去,台下可不许乱了规矩。” “那不能!”唐宇摇头,“您二位歇着。” 等唐宇离开后,郭德刚又对于慊道:“这孩子刚来,我合计着摆几桌给他接接风。” “也成,还是到我馆子里来吧。”于慊应道,“不过,有个事我得多一句嘴。” “什么事,慊哥,您只管说。” “小宇现在还只是你的口盟弟子吧?” “对呀。” “今儿晚上我仔细考量过他,活是真心不错,小辈里我还没见过手艺比他强的,所以还只是口盟弟子的话,这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呐?” 郭德刚一愣,琢磨了片刻后,道:“慊哥,您提醒的对,无论从手艺,还是心性,我都得给他一个正正经经的辈分,容我安排安排,给他摆知赐字吧!” 一个小时后,一辆大巴车缓缓驶离了华夏大戏院。 车上的唐宇,望着窗外飘飘扬扬地雪花,长呼了一口气。 “我这应该算是正式踏入了相声圈吧?” 第二十四章 可怜的大林 清晨六点。 唐宇一觉醒来,看着跟自己同挤在一张床上的郭奇林,有些无语。 也不对,应该是自己挤在了人家的床上。 小岳和烧饼几个师兄弟,住在庞各庄那边的小院里。 自己则被带到了小区这边,跟师父一家子住。 烧饼本来是一直跟郭德刚住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跑到了庞各庄。 而且昨晚分别时,还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笑。 当时,唐宇没明白,但现在他可全明白了。 年仅九岁的郭奇林,体重已经长到了一百二三。 整张床,他愣是一个人至少占了三分之二。 胖也就算了。 他还打呼噜,跟播大喇叭似的。 打呼噜就打呼噜吧,睡着了也听不见。 可他偏偏睡觉还不老实,一个大屁股喜欢拱来拱去的。 天可怜见。 三次。 唐宇昨晚被拱下地三次。 他可一直都是独自生活的,哪见过这阵仗? 所以他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遭老罪了。 不过,好处也有。 被窝挺暖和的。 唐宇不懒床,利利索索地穿好衣服起床。 来到阳台,发现雪还在下,估计是一夜没停。 楼下的树上,地面,四处都被铺上了白白的,厚厚的一层。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唐宇深呼吸几次后,开始练功。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 艺人就是这样。 除了自个儿得有悟性,还得用心,得勤快,半点松懈不得。 以前相声门里的徒弟学艺时,师父们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便是: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所以,以前学艺辛苦是辛苦,但出师之后的演员身上,那基本也是个个有真本事。 同样的,哪怕你成角成腕了,基本功也不敢落下,得时刻保持自己最好的状态。 有前世打下的基本,唐宇当然不用再看本子了。 爱相声,却又不能说,所以他就只能靠背段子来过过干瘾。 日积月累之下,甚至不管是不是德芸社的段子,他都背了不少。 但有一样,就是表演的经验技巧,磨了几年,也算不错,但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比小辈们不差,但离真正的大师,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任何一位大师,都是从台上摔打出来的。 不磨不成器! 一段《报菜名》练完,唐宇又继续练《八扇屏》《地理图》,后面又是绕口令。 晨功一个小时,这是最基本的。 临近七点。 王慧起床了。 都说,家里只要女主人起床,那全家肯定都得跟着起床。 “大林,起床啦,还上学呢!” “刚子,买包子去。” 在阳台上的唐宇,赶紧拉开门进来。 “师娘,我去吧!” 王慧摆摆手:“不用,你刚来,地儿都不熟,继续练功吧!” 说完,她就钻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唐宇没有继续练功,跟着进了厨房里帮忙。 半小时,早餐准备好了。 小圆桌前,唐宇请师父、师娘入座,郭奇林请唐宇入座。 抬眼见郭德刚点了头,郭奇林这才敢坐下。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抓起肉包子,不敢咬得太大口,但下嘴的速度可着实不慢,跟老鼠咬门框似的。 头一回见师父家这家教,唐宇倒觉得有趣。 郭奇林见唐宇在看自己,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赶紧把头低下去。 唐宇心中一叹:生于老郭家,这孩子的童年真可怜! 不再看郭奇林,怕他更尴尬。 郭德刚喝着粥,细嚼慢咽地吃着包子。 “小宇,怎么样,跟师父这儿住得还习惯吧?” 唐宇没来得及说话,王慧却开口了。 “大林,昨晚上你没把你师哥挤下床吧?” 郭奇林嘴里早已经塞满了包子,见大人突然发问,赶紧几口咽了下去,噎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抬起头来,一脸迷茫道:“没,没有吧?” 唐宇瞧他这副可怜模样,哪里还敢说实话。 “没有,师父师娘,我昨晚睡得挺好。” 郭德刚仿佛信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继续吃早餐。 而旁边的王慧,则脸上憋着笑,还没好气的白了大林一眼。 知子莫如母。 烧饼为什么跑掉了,她可是清楚得很。 不过,她也确实心疼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见唐宇在帮忙打掩护,也就没有将话点破。 父严母慈! 可能这才是合理的家庭环境吧? 吃完早餐,王慧送大林去上学,这个可怜蛋还在读小学四年级。 郭德刚坐在椅子上,唐宇在旁边帮忙泡茶。 “小宇呀,十年前我收你为口盟弟子,这么多年,你自己也学了不少本事,现在还愿不愿意正式叩我呀?” 唐宇心中一喜,自己在相声专场这么卖力气,果然入了师父的眼。 赶紧点头:“当然愿意啦,您收我就叩。” “哈哈,好,跟我来!” 相声门的徒弟分很多种,有学徒、儿徒、口盟弟子、入门弟子等等。 学徒跟学生差不多,是最生分的,要么交学费,要么帮忙做活,同时学些手艺。 没有时间限制,你学一半走人也行。 哪怕是出科之后,也不一定能拜师,当然你也可以去拜别人为师父。 比如像小岳,早已经赐了艺名,但还是只能算作这一类。 口盟弟子,就是口头上收为徒弟,对外也可以以师徒相称,但还没有正式的仪式,入不得家谱。 只有入门弟子,才算是最正儿八经的徒弟。 得晓知同行,宴请宾朋,举行摆知仪式,正式赐字,也得录入自己这一支的相声门家谱。 以后徒弟扬名也好,败脸也罢,都跟师父有密切的关联。 甚至可以说,师徒之间情同父子都不为过。 不但得替师父传承师门,百年之后还得给师父师娘养老送终。 其实真就是一家人了,一辈子的情分,割不断的关系。 郭德刚心情大好,带着唐宇进了书房。 屋内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唯独坐北朝南处摆着一张颇大的红木书桌。 桌面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郭德刚也不言语,直接铺开宣纸,开始润笔。 唐宇见状,赶紧帮忙研墨。 纸已平,笔已润,郭德刚握笔沾墨,开始飞龙走凤。 片刻后,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八个大字。 【云鹤九霄,龙腾四海】 不得不说,郭德刚的字虽然算不上名门大家,但也颇有味道。 “小宇,这八个字,是张先生在很早的时候赐给我的,你看看。” 唐宇点点头:“意好,形也好!” “哈哈,意当然好啦,形嘛,你就别拍马屁了,我还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吗?” “嘿嘿,确实有味道嘛!” 郭德刚又在旁边空白处,继续写下三个小字。 【唐云宇】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的雪景,道:“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应情应景应时应人,好!” 唐宇拱手道:“谢谢师父赐名!” “挑选个黄道吉日,为你们摆知。” “听师父安排。” 还未摆知,这个名字就暂时不合适用。 不过,唐宇心中又咯噔一下。 你们? 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呢? 莫不是蝴蝶效应产生了? 第二十五章 张半仙 中午早早的吃过午饭。 王海开车,把郭德刚、唐宇送到了天桥德芸社。 燕京天桥、津城三不管、金陵夫子庙、魔都城隍庙,号称民国时期四大繁华之地。 眼前的天桥,自然比那会儿要讲究得多,但依然声名在外。 德芸社赁下的这栋两层小楼,就是民国老戏楼改建的。 改动颇大,不过好歹保留了浓郁的艺术风格,整体味道还在。 千把来平方,三百个客座! 就民间园子的规模来讲,算是大的了。 园子大门之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正是由马大师亲题的“德芸社”三个字,很有力道。 起头的“德”字,少了中间的一横。 这可不是错别字,而是效仿古法书写的。 大概以清朝的《康熙字典》分界。 之前,无一横的属于规范体,有一横的反而是异体字。 《康熙字典》问世以后,以皇权颠倒了民俗,完全反了过来。 只不过,书法家们还是以古法书写居多,没理会那个劳什子皇权。 所以,天桥德芸社,无论是场地,还是门面,都满是传统艺术的氛围。 唐宇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生活在民国也不错。 长衫旗袍,诗书佳人,想来该别有一番味道。 当然,得躲着点儿枪炮,别被一枪打死了。 可能也正是他对传统文化太痴迷,没几个姑娘受得了,才导致他前世今生都孑然一身吧? 绕前门,到后巷,师徒二人下车。 从后门进场,发现人已经来了不少。 除了小一辈的演员,还有老先生也在。 这里是德芸社自己的场子,是演出的主阵地。 周一休息,周二到周日每天开下午场和夜晚场。 下午场是两点到五点,演出三个小时。 此刻,离开场只剩下个把小时。 小岳和烧饼正在台前归置桌椅,打扫卫生。 后台的演员们,有的在化装,有的在对活。 众人各司其职,前前后后都在忙碌。 可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清瘦老头,独自坐在椅子上品茶。 郭德刚进来,第一眼便瞅到这位老爷子,赶紧恭敬的走过去。 “张先生,您今儿个怎么过来啦?” 唐宇一瞧那人,脸上笑了。 坐在椅子上都能看得出,这老爷子左肩高右肩低,干瘦的脸上还透着一股子坏笑。 张纹顺。 德芸四老之一,也是最早的创始人之一,对德芸社的发展可谓居功至伟。 同样,这也是个传奇老头,很有个性。 他原是燕京大栅栏金店张家的少爷,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出身。 可福没享几年,等他渐渐长大,家道却中落了。 接着是求学,考上了师专。 那个年代,师专可是不容易考上的。 但他又不安分,因为太爱相声,竟然弃学从艺,进了曲艺学员班。 从人人尊敬的老师,投到艺人行当,说难听点,下九流。 破天荒。 让人大跌眼镜! 当艺人就当艺人吧,他勤奋用功,学得好,说得也好,好歹给自己找了一个铁饭碗。 铁饭碗,就是金饭碗,人人都看得比天还大。 可他依然不安分。 愣是因为爱情,将铁饭碗给扔了,都不带犹豫一下的,而且转眼就娶了那姑娘。 估计除了那姑娘,没人能理解得了。 得,生活没着落。 他开始给人家当锅炉工,添煤、铲灰,卖大力气。 有一段时间,还找了份倒土的活。 就是半夜里,守在街道边,等着收土车来,再把各家放在门口的脏土一桶一桶往车上倒。 愿意卖力气,可挣不来钱。 没办法,他只好下海经商,当起了“倒爷”。 脑子灵光,也赶上了好时候,没几年功夫,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让还在曲艺团端铁饭碗的同事羡慕不已。 从此开始折腾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可谁承想,这老了老了吧,命运又让他遇到了郭德刚。 出于对相声的热爱,也是对朋友的义气,出钱、出人、出力,挥洒一腔热血为郭德刚,为德芸社保驾护航。 瞧瞧。 这老爷子就是个折腾的主。 从少到老,随便哪一段单独拎出来,都够很多人活一辈子的。 见郭德刚进来,张纹顺脸上笑得既欣慰,又很不正经。 “哈哈,吃多了,出来消消食,你猜怎么着?我闭着眼睛走道,一睁眼,竟溜达到这里来了!” 郭德刚跟他虽然差着辈分,但脾气相投。 “您还有这功能呐?老实交待,一路上撞坏了多少根电线杆子?我好给人赔钱去。” “德刚呐,听说你新得了一个很不错的弟子?”张纹顺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目的。 其实说话之际,他的眼睛早已经瞄向了唐宇。 “哈哈,您老这耳朵还真灵!”郭德刚笑道,“也不算新收的,十年前的事儿,这回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等挑个好日子摆知!” 转身又对唐宇道:“来,小宇,这是张纹顺先生,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唐宇一个箭步,上前拱手见礼:“师爷好,我叫唐宇!” 张纹顺打量了唐宇一番,这才笑道:“嗯,不错,面相很善!名字里也透着缘分,唐宇,云字科,赐字之后便是唐云宇,又是云字科大弟子,帮助德芸社开疆拓宇,好兆头!” 见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唐宇拱手道:“师爷过奖了。” “听说你小子在津城的相声专场表演得很出彩呐?” “嘿嘿,还不是有师父和师大爷在后台坐镇,我才敢在台上瞎折腾嘛!” “嗯,居功不傲,不骄不躁,心性也不错,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说完,不等唐宇反应,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有模有样的看起来。 唐宇一愣,这老爷子还有这本事,张半仙吗? 片刻后,便听张纹顺点头沉吟。 “嗯,从手相上看,事业线很长,财运很旺,正财、偏财都会有大收获,是个富贵之命!” “咦,这生命线怎么这么奇怪?” “前面早早的断了,后面怎么又给接续上了?” 郭德刚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可唐宇却愣愣的不敢插嘴。 尤其是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子。 不是吧? 这老爷子莫不成还真有两下子,连穿越重生的事儿都能看得出来? 没管别人,张纹顺又仔细瞧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道:“噢,这中间还藏着一根隐线呐,是不是遭过大难?” 提起这茬,郭大炮又开始来劲了。 将唐宇以前被拐、乞讨、遇洪水失散等等的事情,活灵活现的说了一回书。 听得张纹顺频频点头:“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容易呀。” 唐宇也觉得不容易。 能把自己这么玄乎的事情,都说得有理有据,这个师父果然没有拜错。 第二十六章 后台(修) 张纹顺兴致不减,继续帮唐宇看手相。 “嗯,这感情线嘛,墙内桃花艳艳然,墙外芳草自来香,爷们,你可得守住喽!” 唐宇无奈一笑,点点头。 老爷子一辈子义字当先,同样对感情也是从一而终。 还不是贫困中患难,而是富贵路上度一生,这点犹为难得。 很值得人敬佩! 可张纹顺对唐宇的态度则不满意,旋即脸色变得严肃。 “爷们活一世,对父母尽孝,对朋友尽义,对妻子尽忠,这才不枉这七尺之躯。” 得,这老爷子来真的。 唐宇赶紧点头道:“成,师爷的话,我记住了。” “德刚呐,这孩子无父无母的,你即是师,也是父,以后得管紧点,别出岔子喽。” 被点名了,郭德刚也认真应道:“老爷子,您放心,有我和慧在,会紧着他的道走!” 唐宇更无奈了,这爷俩一唱一和的。 影都还没见着,怎么就说得跟真的一样呢? “师父,师爷,你们放心吧,这么多年没人管我,我到现在不也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么!” 郭德刚一愣。 这小子说得是真的假的? 长得明明比我好看,怎么可能还没摸过姑娘的手呢? 就我长成这副模样,想当年…… 啊呸,当年我也没摸过姑娘的手。 对,没摸过多少。 张纹顺听闻,这才满意了。 “这好,这就对了嘛,人生得一良伴足已,等你长大了就明白喽!” 张半仙终于放开了唐宇的手,继续自己喝茶。 唐宇倒是看着老爷子,眼神里带着些莫名的神色。 03年他因为食道癌做过一次手术,不过那回是良性的。 手术后恢复得也不错,便又继续登台演出。 可眼下,张纹顺一身体面的休闲西服白衬衫下,身体却消瘦得有点异常。 一米七多的个头,体重估计只有百来斤吧。 唐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得,您老给我看手相,我也给您断回病。 他笑道:“师爷,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呀?” 张纹顺一愣,笑道:“挺好的,能吃能睡,下馆子涮羊肉,我一顿都能来上一斤多呢。” “那喉咙呢,最近有没有偶尔感觉到不舒服?” “咦,你怎么知道的,你会医?” 唐宇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旋即笑道:“哈哈,我哪会什么医呀,就是走南闯北的,有点见识罢了。” “嗨,小毛病,可能是息肉、喉痹治之类的,中药我都吃好几副了。”接着又一脸得意道,“方子可是我自己开得哟!” 唐宇无语了,这老爷子的心还能更大点么? “师爷,咱是相声行当,人家才是正经吃巫医饭的,这一码归一码,您好歹让人诊诊脉呀。” 张纹顺更得意了:“哈哈,你是不知道我的本事,前些年的癌,邪乎吧,我愣是自个儿先诊断出来了。” 唐宇又笑道:“您是咱德芸社的定海神针,得空还是上医院全面查一查吧,您硬硬朗朗的,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才放心不是!” “不去,现在已经有起色了。”谁知老爷子竟然摇头,旋即挥手起身,“就这吧,人也见着了,我还定了位子泡澡呢,走啦!” 说完,背着双手,悠悠地出了后台。 旁边的郭德刚没有动弹,看了唐宇半晌。 “小宇,你刚才是话里有话吧?” 唐宇没有隐瞒,一脸严肃道:“是的,师父,我原先遇到过一个老人,跟师爷这情况太像了,最后是癌复发,还转成了恶性的,这是大病,早发现早治疗!” 郭德刚一听,眼圈就红了。 吓得唐宇赶紧劝道:“师父,您先别急,我的意思也只是说,上医院全面检查一下,这样妥当些,真有没有这病还两说着呢!” 郭德刚用力拍了拍唐宇的肩膀,没有说话,抹了一把眼睛,赶紧掏出手机,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唐宇心中一叹,但愿这提醒真能起到作用,让老爷子多活几年吧! 蛮有意思的一个老头。 难得了! 没过一会儿。 郭德刚跟人打完电话,便领着唐宇,给其他几位没去津城的老先生一一见礼。 邢纹昭、李纹山、王纹林,再加上已经溜达着去泡澡的倔老头张纹顺,四位文字辈的老先生,就是有名的“德芸四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四位不但手上都有自己的绝活,而且他们在德芸社的作用,可不止手艺上的事那么简单。 没有大辈坐镇的班子,你活越好,反而越受排挤。 要不怎么总说,相声是“牛皮无义行”呢?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溜溜达达的转了一圈。 郭德刚不再管唐宇,进了自己单独的休息室。 德芸社的后台,徒弟是不能跟师父一直待在一个房间的。 一圈下来,唐宇也对德芸社的后台更加了解了。 目前主要上台的演员,有何芸伟、李青、曹芸金、刘芸天、栾芸平、孔芸龙、徐德谅,还有老先生们或单口,或评书,或给年轻人量活,灵活搭档着上台演出。 林林总总,就这十几个人轮轴转。 郭德刚和于慊不会每天都上场,同样高锋也一个月才来两回,演几场就又回津城继续学手艺去了。 卫生双侠、看狗兄弟、愣傻组合小岳和烧饼,压根就还没有上场的机会。 烧饼还小,连倒仓期都还没过。 相声演员吃得是开口饭,靠得就是一副嗓子,好与坏直接关系到一辈子的发展。 而小岳呢? 年龄倒没问题,可就是活儿太泥了,整个师兄弟们中的吊尾车。 跟他一起从饭店入门的孔芸龙上台了,比他晚进来的栾芸平打了七天杂,也上台了。 还有刘芸天,现在在台上的活已经很稳当了,跟曹芸金连默契都配合出来了一些。 就小岳,上班端茶倒水搞卫生,下班照顾那三十多位狗大爷。 别说上台了,后台徐德谅等一些说话有分量的人,甚至都嫌弃到了让郭德刚开除他的地步。 唐宇合计着德芸社后台的情况。 算来算去,发现班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 准确来说,是缺少手里有活,又对班子忠诚的人。 这很危险。 最直接的,就是后来接连发生的出走事件。 瞧瞧吧。 走得可都是目前的台柱子,而且人数还多,整个班子不伤筋动骨才怪! 这是个大问题。 唐宇当然不能直接去跟别人说,班子未来会怎么样? 但他心里清楚,万事有因也有果。 有些事,可能可以改变,也有可能依然改变不了。 但自己总得做些什么才行。 不然,即知未来,却无动于衷,那不是白瞎了老天给的这一次机会? 何况,他确实爱传统艺术,也喜欢德芸社这样氛围的班子。 或者可以说,除了少数人,班子里的大部分人,从老到少,他都很喜欢。 相声门是牛皮无义行,但德芸社却多少有些不一样。 有人情味儿! 即做艺,也做人。 既是班子,也是一个大家庭。 挺好! 能在自己喜欢的大树底下乘凉,这是很开心的事情。 所以,大树不能倒,还得多多的开枝散叶才好! 第二十七章 人是复杂的 唐宇一边琢磨,一边往回溜达。 来到后台入口,抬眼便见何芸伟进来。 他刚一露面,后台的氛围顿时一冷。 小辈们纷纷主动打招呼,甚至连手上、脚上的动静都小了一些。 没人吆喝,所有人都自觉的里外透些许小心。 何芸伟扫了唐宇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对其他人也是“嗯,啊”的应付几声,惜字如金! 唐宇可不吃这一套,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他懒得干! 微微摇头,没有说话,一脸平静的往下场口走去,准备学活。 演出名单前面已经排完,郭德刚也没有单独说话,他暂时不用上台。 唐宇当然知道师父的用意。 自己这初来乍到的,先把人缘、地头混熟了再说。 尤其是观众。 一方水土一方人,你得先了解观众,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口味,乐意听哪类包袱等等。 有了这个底之后,你才知道该怎么使活。 这个顺序可反不得。 就跟追漂亮姑娘差不多,追人家的人多了,凭什么最后就你能嘿嘿嘿嘿。 得懂人家,能打动人家,最终…… 所以好演员,得有察言观色的能耐,很重要。 最好的办法,多学多看多琢磨呗! 转过一道弯,便是下场口。 下场口旁边也有两个小房间,用木板隔开,是公用的。 平时对对活,演出累了休息休息都成。 唐宇刚一到门口,却听到右手房间里有声音传出来。 “说了多少遍,别咬字呀,你嘴里塞裤衩了是怎么着?” “……” “就这两段活,练一个月没长进,你脑子里都是屎吗?” “……” “我再教你一遍,半个月还练不出,我以后都不管你了。” 听声音是曹芸金的,貌似很气愤。 只是不知道,他在训谁? 听人墙根儿,可不是君子所为。 唐宇没多作停留,在下场口找了一个好位置。 很快,两点到了。 台下三百个座位,来了得有两百多号人。 上座率比夜场差,但也算不错。 现在的德芸社,还在腾飞之初,远没火爆到一票难求的地步。 而且,今天还不是周末。 工作之余找乐子行,可把乐子当成正事的人,除相声演员还有谁? 主持人报完幕,“贯口王”孔芸龙上台,演出正式开始。 正当唐宇准备集中精神观察观众反应时,旁边小房间的门被拉开。 他一扭头,正见曹芸金黑着脸出来。 见到唐宇,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但也只是点点头便走了。 没过片刻,小房间里又出来一个人。 唐宇见了,有些意外。 原来刚才在房间里挨训的人,竟然是小岳。 曹芸金训斥小岳,还是因为手艺上的事儿? 坊间传闻,不是说小岳给曹芸金点头问好,人家都不搭理他吗? 挨完训的小岳,苦着脸,跟个受气包似的。 关好门,也凑到下场口学活。 “师哥辛苦!” “小岳辛苦!” 两人刚打完招呼,烧饼也来了。 清静的下场口,由两人变成了三人。 烧饼见到唐宇,一脸的幸灾乐祸:“嘿,师哥,昨晚掉地上几次了?” 唐宇转头白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眼,懒得理他。 倒是对旁边的小岳问道:“你们那儿还有床位吗?” 小岳手指指着烧饼,老实道:“本来还有两个,他来了之后就没了。” 得,师父家这是伙食太好了,还是怎么着? 这一个二个的,就没个正常体型的小孩吗? 算了,跟大胖林先凑合着过吧。 见小岳的脸上依然满是苦色,唐宇问道:“怎么,挨骂了?” 小岳摇摇头:“不怪曹师哥,是我自己太笨了。” 哟,这语气里,没听出来对曹芸金有怨气呀? 反倒对他自己的不争气,倒是怨气满满。 唐宇来了兴趣:“他主动找得你?” “嗯,曹师哥不时会抽空教教我。” “曹师哥也教过我,他可凶了!”旁边的烧饼也凑热闹,接着又一脸得意道,“后面我就躲着他走,嘿嘿,再没让他抓过包。” 唐宇突然问道:“那何师兄呢?” 两人同时摇头,烧饼还撇了撇嘴,感觉很嫌弃的样子。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 三言两语一搭话,唐宇心中对何芸伟和曹芸金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怎么说呢? 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完全的好人。 人得方方面面来看,很复杂。 哪怕这二位,对于德芸社,照老郭的话来说,都算是叛徒一流。 但其中也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就拿对待师弟这一点来说。 何是眼里完全没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名与利。 而曹芸金呢? 狂是很狂。 一来,是他手艺过硬,能撑得起来。 19岁的年纪,就有了现在的能耐,有了现在的名声。 恃才傲物,也算有自己狂的本钱。 二来,是他这人打骨子里的性格导致的。 说话做事,台上台下,都能看得出来这个调性! 比自己有能耐的人,不服气。 比自己能耐小的人,瞧不起。 但对于身为师兄的责任,他该做的还是做了。 就连被人嫌弃成这样的小岳,还有上不了台的烧饼,他都愣是一个没落下。 那其他师弟,有没有受过他的指点,不用想都知道啦! 当然,方法上确实糙了点。 他属于,活我会教你,能学到多少,悟到多少,就看你自己。 达不到我的标准,我就直接开骂,不会管你受不受得了。 就像小岳,这家伙哪里有他的悟性那么高? 教来教去的,可不就只剩下挨骂的份了吗?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岳和烧饼,对曹芸金的态度,除了怕,还有几分敬意! 老话可是常说,宁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 艺和春,指的就是手艺、经验。 当然,现在规矩没那么大了。 但谁又敢说,人家教你手艺,就一定是应当应分的事儿? 琢磨着曹芸金,唐宇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种动物,它可跟这位爷太像了。 野马! 健壮有力,奔跑如飞,却又桀骜不驯! 收服了,开疆拓宇,一员悍将。 要是弄不好,踢门撞墙,战火连天,就像前世一样。 唐宇正想着,旁边的小岳说话了。 “师哥,您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第二十八章 小岳的阴影 唐宇转头看向小岳,只见他脸上除了不自信,还是不自信。 这状态不行。 相声,单口活一个人,对口活两人,群口活基本也就三四个人。 而台下的观众,却是百人、千人、甚至是上万人。 什么时候,都是人少单挑人多。 这要没有几分“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气势,怎么镇得住场? 说文雅一点,这需要超强的自信。 说糙一点,你得脸皮够厚,得有颗大心脏。 当然,这也不是天生的,得多练! 没作多想,唐宇试探的问道:“小岳,要不这几天我带你上场练练吧?” 小岳一听,赶紧摇头摆手。 “我,我不敢上台,会砸场的!” 唐宇没好气道:“你不上台,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砸场呢?” 烧饼也帮着腔:“就是,岳哥,跟师哥上,我们院里就数您最用功了,有什么好怕的!” 还别说,烧饼这家伙脸皮倒是挺厚的。 小岳却红着脸,低下了头。 憋了半天,最后声音细若蚊蝇道:“我以前上场就演砸了,还让观众给赶下了台。” 唐宇一愣,记忆中貌似听说过有这么回事。 “来,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小岳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就今年年初,师父带着我们去魔都演出,曹师哥说带带我,让我帮他量段活,我很开心。” “上台后一开始我还能跟得上,可是到后面就不行了,他的语速太快,我一紧张把词给忘了,观众们再一起哄,我脑子里全是嗡嗡声,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上场几分钟就给人赶下了台。” “我在台下明明把词儿都背熟了,可上台就不行。唉,还是我太笨了,师哥们也说我笨!” 唐宇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是还没找到状态,就是老话说的还没开窍,等你开窍了,以后也能成角的。” 小岳一听,猛然抬头看向唐宇,眼睛发光道:“真的?” 唐宇肯定的点点头。 小岳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站起来郑重的对唐宇鞠了一躬。 哽咽道:“师哥,您还是第一个说我能成角的人,谢谢您!” 唐宇哈哈一笑,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还想上台吗?” “想!”小岳直接点头,可是很快又摇头,“可,可我不敢,您是不知道,我每次在舞台上打扫卫生时,看都不敢看台下一眼。” “这又是为什么?” “就是,我只要从台上往下看,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椅子,就好像都有人,都有声音,我耳朵里全是那些嗡嗡的声音,腿都站不住。” 唐宇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小岳之所以上不了台,是因为段子记不住,词跟不上。 可照现在看来,他的问题,其实是心里落下了毛病。 而且问题还挺严重。 像他说的这些话,外人听起来可能觉得过于夸张。 但作为艺人来说,是真的很常见。 除了对舞台恐惧,还有对观众恐惧,对笑声恐惧,对高腔恐惧,对音乐恐惧,对台词恐惧等等。 反正只要跟演出相关的事情,都有可能让演员产生恐惧心理。 也不止是相声演员,比如戏曲演员同样如此。 如果哪一天,有人在正式的演出中,一个高腔没有唱上去,演砸喽,那这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再将这个高腔唱上去。 甭管你在台下重新练了多少回,练得有多么利索,但只要上台,你一唱到这里嗓子就会哑,跟嘴里塞了棉花似的,跺着脚都唱不上去。 这就是心理作用。 心理可是会影响身体的功能,如条件反射一般。 同样,一个演员,只要落下了这样的毛病,那就不完整了。 包括状态、自信、记忆力、反应速度,方方面面都会大打折扣。 当然了,这种恐惧的阴影,也是因人而异的。 有些人可能前一天在舞台上演砸了,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可以继续上台表演。 而有些人,可能得花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十几年去调整。 最悲哀的艺人,是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儿,最终只能转行另谋生路去了。 唐宇知道小岳最终是能自己克服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火。 只是,时间上太长了。 现在德芸社总共也没几个人,但凡能上台的,都被郭德刚扔上台在打磨着。 就这小岳,还在自己的坎上熬着。 他自己的内力冲不破,那就需要外力帮助。 唐宇知道,如果尽快帮他拔除这个根,那用不了多久,德芸社必将再添一员大将。 人就是弹簧,你压制的越狠,那反弹起来,效果就越惊人。 这是他的坎,是祸也是福。 就这在众师兄弟中特有的经历,也会让他对班子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很宝贵。 唐宇琢磨了片刻,问道:“你能不能跟师父请到假?” “请假干嘛?” “你先别问这个,只说能不能请到假,三天、五天的都成?” “我试试吧,可我走了,活怎么办?” 唐宇瞄了一旁边的小胖子:“活让烧饼先顶几天,刚好也让他减减肥,你看他都胖成什么样了。” 烧饼从小调皮捣蛋,脑子可不笨,俩师哥这是要有行动呀。 “好呀,你们不带上我,我给师父打小报告去。” 唐宇笑着解释道:“这回没办法,是正经事儿,下回一定带你。” 烧饼哪里肯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干!” 看到他这副尿性,唐宇就来气,这就是欠收拾。 旋即,抬手直接在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看把你能耐的,你再说一遍!” 打完说完,唐宇自己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现在怎么看见胖子,就压不住火呢? 难道我也落下病根啦? 烧饼脖子一缩,被拍傻眼了。 他没想到师哥里最和善的唐宇竟然这么厉害,当即就怂了:“我干。” 转眼又没脸没皮的笑道:“嘿嘿,师哥,您可得说话算数,下回一定得带上我。” 瞧他这欺软怕硬的德性,唐宇又乐了,这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熊孩子。 “成,说不定到时让小岳请你吃肯德基都有可能。” “真的!”烧饼眼睛一亮,“我绝对保密,谁打小报告谁不是好兄弟!” 旁边的小岳傻眼了,呢喃道:“我,我没钱呀,一个月就两百!” 唐宇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唉,这个憨货,自己有没有本事帮他开窍哟? 第二十九章 中年老头 第二天一早。 唐宇和小岳,师兄弟二人各自背着一个包,相伴着离开了小区。 假请了三天,外带周一不开场,相当于有四天时间。 唐宇没说话,懵懵地小岳也不敢开口,只低着头跟在后面。 小区某栋楼房的一处阳台上,郭德刚和王慧正站那里,看着两个徒弟的身影渐行渐远。 王慧有些担心道:“刚子,小宇和小岳出去旅游四天,一人才给二百,会不会太少了?” 郭德刚却笑像条老狐狸:“手艺人到哪都饿不死,二百不少了。” 王慧白了自己丈夫一眼:“俩孩子是去旅游的,难不成你还让他们钱花没了,当街卖艺去?” “哈哈,他们可不就卖艺去了么,旅游只是他俩扯得幌子。” “真的假的?小岳的手艺不是还没学成吗,你就敢放他出去?” 徒弟的手艺还没学到家,师父是一定不会让他上台的。 一来,怕砸了自己的招牌,让同行笑话。 二来,也怕丢了祖师爷的脸面,对不起供桌上的牌位。 “没事,有小宇在,这孩子稳当。” “这倒是。” 郭德刚又意有所指道:“有些事儿,我作为师父的不好做,他来做反而顺当些!” 他此刻心里,对唐宇更满意了。 才来没两天,也没有当面问过自己德芸社的情况。 自己在后台那么转溜几圈,就能摸得清情况,还能拿得出自己的主意来。 这太难得了。 说来说去,他自己也才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呀! 见自己丈夫心中有数,王慧也不再提这茬,反而提了另一个话题。 “刚子,张先生的身体真有毛病?” 郭德刚脸上的笑容马上化为阴沉。 “唉,不知道为什么,经小宇这么一提醒,我当时心里就预感很不好,昨天我跟燕子交待过了,让她这个礼拜内一定得拖老爷子去医院查一查。” 王慧旋即从后面抱住自己丈夫,安慰道:“结果还没出来,你也别太担心了!” 女人的温柔,永远是男人坚强的动力。 只是这次,换来的是一声无尽的叹息! …… …… 中午时分。 延县汽车站。 唐宇和小岳从一辆小巴车上下来。 看到招牌,小岳直接就问:“师哥,您怎么带我来延县呐?” 唐宇平静道:“是师父交待的。” 小岳一愣:“啊,师父为什么让我们来延县?” 唐宇没有回答,心中也正无语呢。 自己师父,就是一个中年老头。 中年的年龄,老头的见识,心思鬼精着呢。 昨晚自己跟他请假时,啥也不说。 可到今天早上临了要出门了,他却左一句延县风景好,右一句延县人气旺。 自己又不是小岳,那么傻。 所以他便将目标定在了延县。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原本想事成之后,再交待的一点小计划,早被人家给看了个通透。 中年老头! 难怪他长得这么显老,貌似都没见他年轻过。 延县的车站不大,但人却不少。 旅客们拎着大大小小的行礼,脚步匆匆的或来或去,甚至偶尔还能瞧见几个外国人。 唐宇打量了片刻四周的环境,心中很快就服气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得辣,延县是个不错的来处。 不再心里跟郭德刚较劲,唐宇抬步往大街上走。 “小岳,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玉子、板、大褂都在。” “好,你来德芸社这么久,最熟的段子是什么?” “太平歌词。” “哪段最熟?” “《太公卖面》。” “好,我们先去吃饭吧,下午找个地方练练。” 兜里没几个钱儿,两人各自一碗清水挂面算是解决了午餐。 出了小面馆,一路兜兜转转的来到一处公园,叫湖东公园。 环境不错,树木很多,公园中央还有一个湖,天这么冷,倒也没结冰。 围着湖东公园,四周建有不少的新旧小区。 这里,很自然得也成了大家消食锻炼的场所。 就像现在,天气不算暖和,但人也不少。 不过,年轻人少见,多是一些老头老太太。 下棋、散步、锻炼筋骨,或是带孙子孙女遛弯的。 四处看了个大概,唐宇带着小岳来到湖边一处小凉亭。 放下背包,唐宇道:“就这儿吧!” “师哥,我们来这儿干嘛?” “练功呐,自己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就挑你拿手的活使劲练。” 小岳虽然搞不清楚唐宇要干嘛,但他知道所有的师哥里,就眼前这一位最待见自己。 当下不犹豫,放下包,解开脖子上的扣子,开始深呼吸顺顺气。 只是准备了半天,结果看到远远近近的有不少人,他又有点发怵了。 往常他可是净挑人少的地方练。 而第一次上台被轰后,他一见人就紧张,最后干脆躲到角落里,对着墙根练来着。 这个时候可不适合磨叽。 唐宇直接催促道:“没事,当他们不存在,赶紧的!” 小岳用力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气。 最后,脑子难得的灵光一闪,竟然转身面朝湖心,还把眼睛给闭上了。 唐宇瞧他这副模样,有些想笑,但最后也没纠正。 唉,算了,能张口就行! 小岳终于开始唱了: 石崇豪富范丹穷 甘罗运早晚太公 姜太公当啊~年不得济 宰卖牛羊做着经营 太公卖牛羊把价涨啊~ 太公卖羊牛把价升 姜太公牛啊~羊一起来卖 殷纣王传旨意他断了杀生 这位姜太公 处在了万般 无计可奈 卖白面肩呐~担八股绳 …… 不得不说,小岳的基本功还是有的,而且嗓子也很不错。 哪怕现在没有打玉子伴奏,这段太平歌词被他唱出来也算颇有味道。 可见,他平时确实下过苦功夫,用心学了。 手艺可不就是靠练出来的吗?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练出不了活。 午后的公园,空旷而又安静。 小岳这一开嗓,声音直接传出了很远。 远远近近的老人们,开始是被吓一跳。 怎么了? 哪儿传来的动静? 可是细听几句之后,发现这是有人在唱曲。 延县虽处郊县,但好歹同属天子脚下。 即便人家不懂行,那还能没听过吗? 尤其是这些老一辈人,活得年头长着呢。 以前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要是哪天赶集,能遇到一两个卖艺耍把式的,那今儿这集就算赶着了。 肯定得乐乐呵呵地,听上那么一时半会。 甚至十里八乡中,哪个年轻后生如果有唱曲的能耐。 那不得了,一家子不但吃喝不愁,就连到了娶婆娘的年纪,都不用愁。 媒婆能把他家的门槛给磨平三寸,最后可着劲,挑一个最水灵的姑娘娶回家。 这是能耐,很受欢迎的能耐。 第三十章 最美的舞台 谁的驴,谁能骑。 小岳这个笨办法还挺适合他自己的,竟然越唱越有状态。 四周听闻动静的老人,有些也慢慢地围了过来。 没办法,年纪大了,耳朵可不太好使,凑近了才能听得清楚嘛。 站着继续听上那么几耳朵,老人们脸上乐了。 哟,这个年轻人竟然唱得不赖嘛。 有几分味道! 挺耐听的! 耳朵是享受了,可是腿骨又不得劲。 于是,要么就近找个石头蹲,要么打开自带的小马扎,开始坐在旁边听。 人围得越来越多,但整个场面却一直很安静。 这就是老观众的好处,知礼,稳当,不会咋咋呼呼。 唐宇就这么在旁边站着,没有吭声。 一段《太公卖面》唱完,小岳没有停顿,又接着唱《韩信算卦》。 那汉高祖有道坐江山 有君正臣贤万民安 那有一位三齐贤王名叫韩信 他灭罢了楚国把这社稷安 这一日 闲暇无事跨雕鞍在那街前散逛 他见一座卦棚儿摆在了路南 在那卦棚里坐定了一位道长 那仙容道骨骨道非凡 九梁道巾头上啊戴 有那八卦仙衣在这身上穿 …… 终于《韩信算卦》也唱完了。 连续两段活,小岳停下来缓口气儿。 谁知,他这边刚一落音。 “好!”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突然叫好。 见其他老人纷纷瞧向自己,大爷不服气道:“听戏听曲,人唱的好就得叫好,懂不懂?” 哦,对。 这老头见过世面。 其他老人纷纷跟着叫好,鼓掌。 “好~~好~~” “啪啪~~啪啪~~” 小岳前面只顾自己练功,哪里知道后面已经围了人。 听到动静,赶紧回头,直接被吓了一跳。 我的乖乖,十几位爷爷奶奶辈的观众正对着自己喜欢叫好呢。 虽然有些在漏风! 小岳脸一下子就红了。 红了的,不光是脸,还有眼圈。 天可怜见。 头一回有观众为自己叫好! 头一回有观众将掌声送给自己! 手足无措的小岳,赶紧向老人们鞠躬致谢。 “我唱得不好,您诸位多担待!” 刚才那位见过世面的大爷又说话了:“不,年轻人,你唱得很好。” 小岳赶紧摆手鞠躬:“不,大爷,我唱得不好!” 大爷不服气了,语气更坚定道:“不,你就是唱得很好。” “不,我真的唱得不好!” “……” 一老一小,就跟说对口活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少说一句。 唐宇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尴尬呀。 “小岳,得尊敬长辈!” 小岳一愣,对呀,自己跟一个老大爷较什么劲呢? 赶紧点头道:“对,大爷您说得对,我唱得很好!” 可话刚说完,一想,这意思也不对呀? 这副傻愣愣的模样,直接把老人们逗乐了。 老人们在笑,可小岳又懵了。 他们为什么会笑,笑点在哪儿? 终于场面消停了不少,其中一位年纪更大的大妈,抖索着嘴唇说道:“年轻人,你能不能再大声一点呐,我听不清呀!” 小岳一愣:“还唱?” “唱,好听。” “对,多唱几段。” “你唱得可好了,跟收音机里的一样。” “要大声一点哈,我耳朵也有点聋!” 小岳脸上又惊又喜,最后扭头看向旁边的唐宇,唐宇笑着对他点点头。 他笑道:“好,既然大爷大妈们喜欢听,我就多唱几段。” 说完,开始调高分贝唱其他的曲目。 声音提高了,状态更好了,韵味也浓了。 唐宇心中松了一口气。 总算从这家伙脸上看到了一点自信的表情。 而且他估计,小岳打从来到了德芸社,应该都没体会过被人需要的滋味吧? 尤其还是被观众需要的滋味。 这是演员最需要的。 无论是新人,还是大蔓儿,只要是演员,就需要。 没有观众的认可和鼓励,演员是不可能成角的。 时间缓缓而过。 就连唐宇都没有想到,小岳这一唱,竟然就是一个下午。 所有会的曲目都唱了一遍,有些还不止一遍,因为观众喜欢听,单点的活。 嗓子唱渴了,有大爷递上来的水杯,里面是浓香四溢的菊花茶。 累了,就坐在地上,跟他的观众们聊聊天,说说学艺的事,说说家里的人。 说得哭了,有大妈递过来的纸巾,还有大伙安慰鼓励的话语。 不渴了,不累了,抹干净眼泪了,小岳又站起来继续唱。 演员和观众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 演员愿意唱,观众愿意听,我用心,你真诚,就是这么简单。 大概没有人会认为这里算是一个舞台。 没有暖气,没有灯光,没有地毯,甚至连座椅都没有,也没有人卖票和买票。 观众们也只是十几位老人家,但他们却给予了作为观众所能给予的最好的报答……掌声。 真诚的掌声! 唐宇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舞台。 而小岳也在这个最美丽的舞台上,在一个小县城,一个公园里,一个湖边的凉亭,在寒风瑟瑟中,完成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首次演出。 横在他心里的高山,矮了几分。 挡在他面前的深沟,平了几分。 临近傍晚,告别了由十几位增加到几十位的观众,唐宇和小岳离开了湖东公园。 “师哥,今天下午我太高兴了。” 一下午,唐宇都是不远不近的坐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领到了起点,剩下的路还是得自己去走的。 显然,他有所收获了。 唐宇饶有兴致的笑问道:“哦,为什么高兴呢?” “就是,就是……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好,很舒服,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小岳嘴笨,但唐宇知道他的意思。 “小岳,演员和观众之间,就是这么简单,以后你只要在台上,记住今天下午这种感觉,你就一定能成角。” “真的?好,我信师哥!”小岳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师哥,你在台上表演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呀?” 唐宇笑道:“对呀,不光是我,师父和大爷他们在台上时,也一样。” “唉,我其实心里很羡慕你们的,随便说一说,观众们就能使劲鼓掌,太厉害了。” 唐宇直接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状态,你可别往回捯!” “哦,对,我也懂了一点这种感觉,我不会忘记的。” 天色将晚,气温更低,雪又在开始下。 “太冷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暖暖身子。” 第三十一章 撂地 片刻后,一条小巷里,两人在一家小旅馆住下。 晚饭不用买,刚才有位大妈送了一大包饺子,两人就着热水直接填饱肚子了事。 小旅馆很破旧,屋里的暖气也老化了,顶不了多大事儿。 单间,一张床,两条被子。 唐宇和小岳,一人身上裹了一条,就这么坐着说话。 “师哥,我们明天去哪里?” “找个地方撂地演出吧!” 小岳一惊:“撂地?” “对,我这次带你出来,其实是想让你体验一下撂地的感觉,从最简单的舞台开始,再重新爬上去,底下有根了,你也就不会再摔得这么惨。” 这确实是唐宇的计划。 他琢磨过,小岳之所以第一次上台会表现得这么差。 说白了,就是差距太大。 上台之前,他只是一个性格内向,学历、能力、家庭出身,哪哪都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扔在大街上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扔在工地上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可是上台之后呢? 灯光、舞台、掌声、上万观众的注视…… 对于他来说,瞬间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跟一步登天感觉没什么两样。 说不紧张,死人都不会信。 再加上,曹芸金的手艺比他高出几个层次,性格又傲,怎么可能会顾及太多小岳的上台感受? 而商演的观众们,更不是医院的病人。 遇到实习医生,被多戳两针,也不好发作。 人家可是花真金白银,买了票才能进来的。 那是衣食父母,是上帝。 上帝会有耐心么? 上帝会愿意被当作你练手艺的工具么? 所以,内外因一相加,小岳被人轰下来,自然而然的结果罢了。 不稀奇! 时间可以抚慰一切,但时间也不等人。 为了让他尽快找回自信,那只有剑走偏锋……撂地。 小岳本就是市井街面上的普通人,人太多,舞台太高档,他会不知道先迈哪条腿。 但这种简单、接地气、踩在地面上的舞台,却能让他更有亲近感。 今天下午,在经历短暂的适应后,他不就摸到了一点门缝么? 这也证明了唐宇分析的靠谱! 从小舞台到大舞台,才是合适他走的路。 这是适合草根的路。 良久,小岳疑惑的问道:“师哥,那咱们今天在公园里表演,算不算撂地呀?” 唐宇笑道:“也算,也不算。” 见小岳听不懂,唐宇又继续解释。 “说它算呢,因为撂地,就是随便找一个有人的地方,直接开口说活,三个观众也演,十个观众也说,观众跟演员之间,也就是一个手臂的距离,这跟今天下午是一样的。” “说它不算呢,因为撂地可不是练功,它是为了挣钱吃饭,咱得靠手艺挣观众的赏钱,老话讲的是,平地抠饼,对面拿贼,这是有难度的,不比在大舞台上表演轻松。” “所以,在使活上讲究的多,你得有章法……” 接下来,唐宇便开始代师授课,给小岳从头到尾讲撂地的章程和规矩。 唉,听不懂,就多讲几遍嘛! …… …… 延县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旅游资源很丰富。 最著名的八达岭长城,就在县内,所以人气也旺。 天刚蒙蒙亮,师兄弟二人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旅馆。 六点出发,到七点多,他们来到长城脚下的一个小镇,叫梁镇。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县城里人气当然更旺了,但不是还有保安和城、管么。 活使到一半,或是刚使完,可能还没等你“开杵门子”,就是张罗着向观众打钱。 人家一来,你就得跑路。 全白忙活! 所以,唐宇不但得离开燕京城,也得离K县城,小镇上才是此行的目的地。 找人问路,两人来到集市上。 运气不错,今天刚好赶集。 街面上店铺全部开张,路边卖菜的、卖衣物的、卖旅游纪念品的,林林总总的都在张罗着。 等他们吃完早餐,就近找了一块空地。 借旁边店家的铲子和笤帚,在雪地里整理出一块圆形的实地,就像一张饼。 如果是没雪的季节,艺人一般会用粉、灰、沙子之类的东西,也划出这么一个圈,跟西游记里孙猴子给唐僧画的差不多。 演员站在圈里使活,观众围在圈外听乐子,听着觉得不错,便会打赏几个小钱。 手艺人的吃食,全从这块小饼里挣出来的,这就叫平地抠饼。 小岳很卖力气,把四周一大片雪全清理干净了,只留了一圈残雪当线。 演出场地,这就算是可以了。 唐宇又客气的跟人借来了一张桌子,往上面铺上一块红布,折扇、手绢、醒木,演出道具按顺序归置好。 一个最简单的相声舞台,便立在了街边。 九点已过,街面上人来人往,已经开始变得热闹。 对于旁边这两个穿着大褂的年轻人,路人们只是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停步。 撂地练摊的,得靠吆喝。 马无夜草不肥,财不吆喝不来。 小岳的嗓子不错,也得多些机会开口,这开场的活他来。 只是这家伙临了又有点发怵,张了几次嘴,愣是没声。 唐宇用力拍了一下小岳的肩膀,让他浑身一激灵。 “怎么样,爷们,又不坚挺了么?” 小岳有点难为情的挠了挠头,不敢接茬。 “嘿嘿,教你一招。” “师哥您说。” “你别看年轻人,只瞅那些大爷大妈试试。” 小岳开始满大街找老头老太太,眼睛慢慢发光。 唉,还好他长得丑,不然容易惹出麻烦来。 片刻后,小岳惊喜道:“咦,师哥,我没那么紧张了。” “哈哈,好,放松点,我很看好你哟!” 唐宇笑着站到一旁。 小岳还不错,至少不犟,说的话愿意听,这就有办法调教。 开场活不能温,得有动静,最好的办法就是……唱。 昨晚唐宇就已经定好了,小岳唱他拿手的太平歌词《秦琼观阵》。 《秦琼观阵》说的是,秦琼秦叔宝因在潼关三挡靠山王杨林,与其结下了大仇,后来秦琼在登州遇见了杨林,杨林摆下一座连环阵要害秦琼,最终秦琼又被瓦岗众英雄所救。 一波三折,故事很精彩。 京剧、河北梆子、单弦、评书、西河大鼓、太平歌词等等,各种表演形式都有,剧目名气很大。 观众喜欢听,小岳也拿手,光昨天下午都练了三遍,所以适合拿来圆粘。 小岳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直接开始唱。 隋炀帝无道行事凶 弑父夺权理不公 他欺娘戏妹把伦理来丧 他鸩兄图嫂把那纲常扔 有许多老忠良辞别了王的驾 他们一个个退归林下隐蔽身形 在朝中宇文化及老奸佞 还有一个杨素有一个杨龄 那靠山王摆下一座四门兜底锁子八卦连环阵 他要害秦琼他个命残生 秦叔宝困之久哉馒寿馅儿 里七层我个外八层围了一个不透风 这头层兵弓箭手枪衬着藤牌手 二层兵鸟枪手拧着眉啊瞪着眼点火绳 …… 第三十二章 便秘的脸 一段颇有韵味的唱腔,在嘈杂的集市中,显然很突兀,但也压下了一大片声音。 “哟,这是有人唱曲儿呀?” “好多年没见人卖艺啦。” “这是老活,听着还不错嘛!” “差点火候呀,要是味道再足点就更美了。” “瞅瞅去!”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天南海北,总有喜欢凑热闹的人,围观的人开始出现。 其实艺术的起源,都是凑热闹凑出来的。 没有人们的这股子好奇心,百艺百行,什么门类都得黄。 就比如说相声门。 最初也是某个前辈,手上没啥手艺,实在被饿得不行。 某一天,满是浆糊的脑袋竟然灵光一闪,琢磨出一个挣饭钱的新门道来。 走到大街上,开始给人说笑话。 哟,这可新奇。 好事者一凑热闹,听上那么几耳朵,还真给听乐了。 心情不错,顺手将自己还没吃完的半个饼子赏下。 前辈正饿得慌呢,哪里还会嫌脏,一口塞进肚子里去。 身上有了力气,笑话说得也更可乐。 赏一个饼子不嫌少,扔十个大子儿不嫌多。 您图个乐呵,我挣口吃食。 就这么的,相声出现了。 后来,入行的人越来越多,光靠说笑话已经挣不来钱。 怎么办? 继续琢磨呗。 一门功课,两门,三门……直到十二门功课琢磨完,相声也就形成了一门独立的手艺行当。 学我的手艺,守我的规矩,磕磕绊绊地,一直传承到了现在。 圈子里的小岳还在继续唱: 四面八方那兵大乱 在那西南方闯进了一位美英雄 您要问来的是哪一个 王伯当闯进了阵救了秦琼 秦琼观阵一个小段儿 我愿诸君加官晋禄指日高升! “好~~啪啪~~” 一段《秦琼观阵》唱完,观众们开始叫好,场子有了热气儿。 小岳圆粘的效果不错,四周围着得有小二十位男女老少,有一位汉子脖子上还骑着个小娃娃,小家伙的一双大眼睛,正布灵布灵地往里瞅。 只是一个大妈都没有。 大妈们哪儿去了? 这不,正远远地站着,往这边瞧呢嘛! 估计是瞧小岳的眼神不对头,给吓得不敢往跟前凑。 观众们鼓掌,小岳连连四方作揖。 曲唱完不算完,还得有说词。 只听他说道:“相声门学徒岳芸鹏谢谢各位衣食父母捧场,学艺不精,刚才一段《秦琼观阵》唱给大伙尝尝,好与不好的,您诸位行家多指点多包含,多捧多鼓励,谢谢啦!” 说完再次鞠躬、作揖。 “啪啪~~” “不错!” “再来一个。” 小岳直起身子又道:“好菜不怕晚,好活在后头,接下来,由我跟我师哥为大伙卖卖力气,表演一段相声《拴娃娃》,您诸位多捧!” 说话的语气、感情还差点,但好歹词儿都记下来了,也不枉他反复背到深夜才睡。 拴娃娃。 是北方民间的一种活动。 旧社会的民间,逢到二月二龙抬头赶庙会,往往能看到各种活灵活现的泥娃娃。 人们为了祈福求子,就会把一段红绳,拴在自己相中的泥娃娃脖子上,然后带回家。 这就叫“拴娃娃”。 相声《拴娃娃》的梁子也正是源于此,传统的段子。 但在电视上一般看不到,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封建迷信,而且艺人们为了让段子更可乐,加工了不少伦理包袱在里面。 园子里演应该没人管,但被新派相声占据的电视,肯定就没它什么事儿了。 可这段子可乐呀,尤其是一些糙话俚语,最适合撂地表演。 田间地头,市井里坊中,大伙叨来念去的,不就是吃香喝辣,传宗接代这些事儿吗? 唐宇使活,小岳量活,一逗一捧各自站好。 “相声门学徒唐宇。” “相声门学徒岳芸鹏。” “给诸位衣食父母鞠躬!” 唐宇道:“刚才我师弟唱了一段太平歌词,《秦琼观阵》,唱得还不赖,有腔有调的。” 小岳按本子正经的捧道:“您捧我了。” “我师弟不简单呐,今天活到61,总算把这段给练出来了。” 小岳拦上一手,老老实实道:“师哥,没,没61。” 唐宇一愣:“没有61吗?” “没,只有20岁。” 唐宇掰过小岳的脸,好奇的仔细打量了几下,最后一脸嫌弃道:“咦,大屁股脸,真丑!” 小岳满脸的委屈,那股子傻气都在冒泡了。 这垫话的包袱,他们昨晚设计好了。 那些需要表情、动作、台词的包袱,试过几次之后,小岳使不出来效果。 就现在这一版本,效果还不错。 本色出演嘛! 很自然,很逼真。 观众们哪知道这些呀,演员上台都不靠演出来得吗? 一瞧小岳这傻模傻样,心里还暗道,这小胖子演得不错,确实可乐。 “哈哈~~” “是好丑!” “又丑又傻。” 小岳悟性不高,但确实用心。 一边表演,还在一边学习。 此刻,有些恍然。 我这样,观众们就能乐吗? 唐宇拍了一下小岳的手臂,继续道:“为什么我师弟才二十岁,就能唱得这么好呢?” “为什么呀?” 唐宇叹了一口气,道:“唉,还是因为你长得丑呗。” 他见观众听这个包袱有反应,便又翻了一遍。 小岳表情更拧巴了。 还别说,他感觉自己做这样的动作,确实没有什么难度。 唐宇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张脸,大屁股脸外带便秘的模样,诸位好好瞧瞧!” “哈哈~~” “啪啪~~” 唐宇正经道:“他唱得好,原因就在这儿,孔夫子为此还留下了一句顶顶有名的话。” 小岳心情很复杂,幽怨的眼神扫了一眼自己师哥。 不是吧? 以后,我就得靠这个吃饭吗? 但也不敢分心,赶紧顺茬接道:“什么话呀?” 唐宇摇头晃脑吟诵道:“子曰:长得丑才能唱得好,越丑越好!” “噗嗤~” “哈哈~~” “这人嘴太损了。” 观众们乐得不行。 三翻四抖,一个包袱翻了三次,还是连得这么密,再玩就得老了。 一听鲜,二听味,三听势。 四听……四听,人家得骂娘! 活不能使老了,这是一个尺度把握的问题。 好在,观众笑声已经过了三遍,场子也热得差不多,可以入活。 唐宇脸上满是感慨道:“其实不满诸位,我师弟小时候可不这样,那是又俊又聪明!” 一听这词,小岳开心了。 从小到大,可还没谁当人夸自己“又俊又聪明”的。 明知是演出,听着也舒服。 第三十三章 小岳的进步 小岳赶紧捧道:“是吗?” “你小时候最招人喜欢,好玩极了!” “那倒是。” 唐宇左右手伸出食指,横向比划了一小段:“我记得你这么高的时候……” “我是那腊头儿?” “什么呀?小辫儿,小辫儿这么长。” “嗨,您到说清楚喽!” 唐宇继续道:“好玩儿!哎,有一年你爸爸带着你洗澡,还记得吗?” “那么多年了,我哪记得!记不清楚了!” “年头太多了,到六十了吗?” “对!”小岳顺势接道,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摇头,“不对,我才二十呀!” “哈哈~~” “啪啪~~” 观众又乐了,再次鼓掌。 “好玩!大池子里边儿,连蹦带跳,撩水,高兴!” “爱玩儿!” “他爸爸说他,‘芸鹏,芸鹏!淘气!下回不带你出来了!’就他这一句,大伙儿全乐了。” “我说的什么呀?” “你不带我出来,我妈带我出来!” “嗨!” “多聪明!” “我这还聪明呐!” “早年间,你爸爸有钱,专门有一间屋子用来堆大子儿。” “嗨,干嘛不换成银子呢?” “这不显得多么?” “啪啪~~啪啪~~” “哈哈~~哈哈~~” 观众们乐了,同时也在心里感慨。 “地面上的活,就是比电视上那些有味道。” “有点以前那些老艺人的感觉。” “一板一眼的,说得还行。” 唐宇又道:“那个时候,还没有你,你们家这房子……” 师兄弟二人,照着本子有模有样的往下顺。 观众们不时的叫好声,也吸引了更多人过来。 小岳感觉,自己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心情竟然没那么紧张了。 即便围得人越来越多,即便他们就凑在自己眼跟前,连鼻毛都瞅得清楚,自己也不那么紧张。 不但不紧张,那一波接一波的掌声,反而感觉很享受。 这种感觉……真好! 唐宇倒没什么感觉,这种活,他一个人都不知道使过多少回了。 不过,让他满意的是。 小岳在进步,很明显。 前面的垫话,他都靠着自己丰富的经验,提前设置好了包袱,就怕现挂小岳接不住。 所以从头到尾,都算是有本子的。 而小岳的表现不错,始终也都接得有板有眼的。 他本子记得熟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地面上表演,没有大舞台上的压迫感那么强。 虽然你得让人掏钱,也不是个简单的事,但感觉不一样。 有了这个基础,小岳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为演员,身为相声演员的感觉。 有成就感。 这是最难得的。 都说干一行,爱一行。 其实是爱一行,才能干好一行。 唐宇也为他高兴,心里又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枉自己费得这一番心思。 不过,这可还不够。 唐宇开始顺着本子的同时,开始砸现挂。 本子是死的,现挂才是活的。 甚至可以说,任何一位成角的演员,都有属于自己明显的特点。 要么特有的表情,要么专属的包袱。 这比本子,更容易让观众喜欢上你。 太重要了,必须锻炼。 唐宇脑子一转,包袱已经准备好了。 “这么多钱,推牌九也输不完呐,可自个儿没儿子呀,等自己死了,这传给谁去呢?” “我爸爸那不得急死呀。” 唐宇点头道:“就是呀,这急得我哟……” 小岳一愣,咦,现挂。 我的天呐,师哥怎么砸现挂了? 本子里没写,我该怎么接? 我该怎么接? 唐宇表情加剧,又说道:“这可急死我喽,家里趁老钱了,可没儿子呀。” 他这是在通过加剧表情,旧话重提,既让观众看不出来破绽,也是在给小岳多留了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要是小岳再接不上来,他就不能再等了,得自己圆过去,只当没这个包袱,继续往下表演。 电光火石,短暂又漫长。 终于,唐宇等到了。 小岳拦了一手,犹豫着接茬道:“师哥,这不对呀。” 唐宇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表情却是一愣:“怎么不对呢?” 接话了就好办,他又继续引导小岳接词的方向。 小岳顺势问道:“咱前边不是说我爸爸着急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你着急了呢?” 唐宇继续装傻:“有吗,不都一直说你爸爸着急的吗?” 小岳摇头道:“不对,不对。” “那要不,咱重新说一遍,重新捋捋?” “成。” 唐宇重新开始,跟倒带似的,完全重播,这也需要功力。 “这么多钱,推牌九也输不完呐,可自个儿没儿子呀,等自己死了,这传给谁去呢?” “我爸爸那不得急死呀。” 唐宇点头道:“就是呀,这急得我哟……” 小岳赶紧拦了一手,道:“停停停,还说你不是占我便宜!” “啊!”唐宇这才反应过来,旋即一挥手,“别在乎这些小事。” “啪啪~~啪啪~~” “哈哈~~哈哈~~” 观众们顿时乐了。 头一回抖这包袱,小岳接得词太磨叽了,行话叫“不脆”,观众们很难有乐的冲动。 不过,唐宇不在乎。 他本来就是在帮小岳练手艺的,你没看,打头介绍时,他们都没报“德芸社”的招牌么? 现在好了,第一次现挂,总算是响了。 相信经历了这次的过程,小岳心中肯定是有收获的。 他只是不自信而已,又不是真的大笨蛋。 小岳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不但开心,还很受鼓舞。 我终于接上了一个现挂。 原来现挂就是这样接的呀! 唐宇继续道:“没儿子呀,这得想招呀。” “是的。” “你妈~也急。” 又来了? 小岳脑子转得更快。 “你妈!”小岳顺势一推唐宇,“前头占我便宜不算,这会儿还骂上街了!” 观众们又笑。 市井不是艺术殿堂,在街面上撂地,文雅的包袱不吃香,就是这种俗一点的包袱最容易响。 不过唐宇心中暗自点头,是因为小岳终于开始上道儿了。 量活的第一步,你必须保证逗哏的每一句话,都不能掉在地上。 哪怕他就是心念一动,临时加的词,你也得有反应。 不需要你句句口吐莲花,哪怕“嗯”“啊”应上一声,或是做个合适的表情动作都成,就是不能冷了场。 有了这个垫底,再琢磨着怎么把词捧出彩来。 不过,这是第二步,功力提升之后的事儿了。 “得想招呀。” “是呀。” “有一回你妈……” 这回小岳的反应又更快了,听闻就急。 没说话,但表情有了,一副想要揍人的模样。 唐宇脖子一缩,赶紧改口道:“你母亲,你母亲总行了吧。” “这行。” “啪啪~~哈哈~~” 这回的包袱,很脆,观众们直接乐了。 第三十四章 撂地结束 不自信的人,做什么都别扭。 当人有了自信之后,那哪哪都会顺当得多。 演员,要得就是这种状态,不然别说出彩,连活都使不顺溜! 这不行。 小岳看到了唐宇眼神的鼓励,不自觉的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加油。 段子继续往下顺,小岳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不时,表演来到了尾声。 但听唐宇道:“念完‘如意求子金刚经’,您母亲烧香拜佛,回到家去,后来怎么样?” 小岳接着:“怎么样?” “您母亲怀胎有孕,有您了!” 小岳满脸惊喜:“有我啦?” “有您了。” “有我了。” “您母亲肚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肚子越来越大……哎呦!坏了!您母亲摸不着肚脐眼儿了。” 小岳一挥手:“嗨!” “怎么办这个?” “这是怀孩子?” “这是气臌!” 小岳一推唐宇:“去你的吧!” “好~~~” “啪啪啪~~~” 两人鞠躬下台,唐宇见有一个男人要走。 赶紧开口道:“唉,那位大哥您别走啊!您看我们哥俩水平吧一般,但是我这儿真卖了力气了,一脑门子汗。您要是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您口袋儿不方便的话,就当给我们哥儿俩站脚助威了,我这儿也谢谢您嘞!” 唐宇嘴里说得客气,但抄起旁边的小筐,双手抓着便伸到了那人前面。 卖艺求赏钱,这是自古的道理。 不丢人。 它跟乞讨又不一样。 乞讨,缺胳膊断腿,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你得扮上。 越可怜越好,就靠这个博取别人的同情好讨钱。 自己不付出,只挣钱。 而卖艺人,则有自己的骨气和讲究。 早年间,日子过得苦。 有些老艺人大年三十吃不上一顿饱饭,被逼的没法子,正月初一直接披麻戴孝,摔碟子哭他死爸爸,就为逗别人一乐挣两个钱吃饭。 就算苦到这种地步,艺人也不会伸手去讨钱。 依然凭得是本事,靠得是手艺挣钱。 观众们看得精彩,听得开心,打赏仨瓜两枣的,就算是捧场了。 所以,乞讨要钱时,人家掌心是朝上的,意思是白拿白给。 而卖艺人接钱时,手掌心必须朝下。 我卖力气,您买乐呵,咱这做得是买卖,拿钱应当应分。 谁也不占谁便宜,谁也不吃谁的亏。 果然。 那人犹豫了一下,碍于情面,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扔进了筐里。 唐宇微鞠了一躬,道了一声谢,继续打钱。 “诸位老少爷们,南走一千,北走八百,我们哥俩初来贵宝地,凭三寸巧舌,求一碗稀粥,累得是满头大汗,只为您舒心一乐,您诸位都是走得仁义路,住得礼义堂,个顶个的好朋友,多捧场,多鼓励,十块八块不嫌少,五十一百不嫌多,给得是好运,赏得是财神,我在这儿祝各位好朋友,紫气临门,又儿孙满堂,万财入宅,是健健康康……” 这就是相声十二门功课中的开杵门子。 唐宇使得是仁义纲,就是通过讲道理,捧观众,用祝福话来打钱。 其他的还有人情纲,如果手艺人就是在自己家乡演出,都是乡里乡亲的,用这个,好说话。 还有乞怜纲,如果演员是老带小演出,可以用这个,人们对弱小,本能的就会多几分同情。 此外,还有绝户纲,你不给钱,我就骂人,骂到你给赏钱为止。 走江湖的人,那嘴皮子可利索着呢,骂起人同样一套一套的。 当然,这种艺人,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做得一锤子买卖。 今天在这儿演出,明天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全国地方大着呢,走一辈子都走不完。 各种五花八门的纲口都有,每一种的说词也都不一样。 唉,其实说来说去。 前辈们挖空心思,也只是为了一口饱饭而已! 想想,还是很可怜的。 头一回打钱,叫头道杵,后面还有二道杵、三道杵。 一般的撂地,演出一个多小时,前后打完三道杵,差不多也就收摊了。 唐宇打完头道杵,数都没数,直接把小筐里的钱往包里一倒了事。 当着观众的面数钱,这是撂地时很忌讳的事情。 能站在地面上听你使活的人,大部分也是普通人。 你这一场下来,赚得钱顶人家好几天的工资,人家心里能舒服吗? 明抢是不可能的,但等你后面再打钱时,人家就不会痛快的给了。 当然,这也难不倒艺人们。 有些人眼力够好,也有经验的人,只用大致瞅上几眼,直接就能把筐里的钱估得八九不离十。 再通过艺人之间的黑话,告诉搭档这道杵赚了多少赏钱。 要是赚得多,大家够分,那直接收摊子回家也行。 只是小岳不懂这些,唐宇也就懒得说了。 头道杵打完,俩人继续演出。 不过,这回调换了位置。 由小岳逗,唐宇来捧,主要使得是柳活儿。 作为一个好的相声演员,逗和捧哪怕不能都精,但至少都得会。 唐宇这是在变着花样,让小岳多一些锻炼。 …… …… 三天时间,缓缓而过。 唐宇带着小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个镇子一个镇子跑。 为什么要这样折腾? 北咸南甜,东酸西辣,不同的地方,观众的口味不一样。 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多换换场子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总得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同时,他们每次使得活也不一样。 相声门的功课,说学逗唱、逗活、捧活,轮番着上。 台上表演,台下说活,哪里不好就教,就改,反复的练。 除了相声功课,还有撂地的江湖规矩。 开场、圆粘、打钱、察言观色,唐宇示范完,后面都由小岳来完成。 效果不好,没关系,换个场子继续来。 舞台没有好舞台,只是观众换了一茬又一茬。 总之,怎么能锻炼人,就怎么来。 值得一提的是。 他们第三天表演完,被一个男人请到家里去住了一宿。 因为第二天,刚好是他们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 寿宴很热闹。 老寿星白发胜雪,红袄着身,高坐正堂,到场贺寿的亲朋邻里,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舞台是来不及搭的,唐宇也不在乎。 带着小岳,就在人家的客厅当中摆上桌子表演。 得,这回的舞台更简单,连个圈都没有了。 大伙有年头没见过地面上的活了,兴致很高。 左肩膀挤右肩膀,前脚跟踏后脚跟,呼啦啦地围在周围。 场中唐宇和小岳的脸上,都能感觉到观众们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 依然是小岳逗,唐宇捧。 挑吉祥的活使,最后满堂喝彩。 主家很满意,一人封了一个五百块钱的大红包。 中午吃完席面,两人直奔延县汽车站。 假期已过,该回燕京了。 第三十五章 回家 下午。 一辆小巴车,咯吱咯吱地,又从延县向燕京城开去。 车上人不多,唐宇图清净,带着小岳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他脸上有些疲惫,正在打盹。 教人手艺,可比自己使活累多了。 不但得注意观众们的反应,还得注意小岳的状态。 同时,也要随机应变地调整包袱,让他不断有机会接受新的锻炼。 就跟老武师一样,需要趁着小徒弟不注意的地方出招,这样才能提升得快。 而且唐宇这副身体,嗓子是不错,但体质还是差了一些。 许是从小营养不良落下的根,这得长久的调养。 小岳则全然不同,这几天是一天比一天兴奋。 脸上已经很少看到苦色了。 不过,笑起来也是一副傻样儿! 没救了。 他坐在旁边,不时的看向唐宇,见他在休息,不敢打扰,只得转头看窗景。 可他显然没有心思看风景,不等片刻,又转头回来看唐宇醒了没。 就这几天,只有他自己知道,长了多少能耐。 不是关于段子的,段子他早背熟了不少。 是关于使活方面的技巧。 表情、语气、动作、心态、抖包袱、接包袱。 说不清楚,在哪一时哪一刻,学到了什么。 只是知道,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好多东西已经懂了。 小岳对于相声,对于演员,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有热情,那么喜爱。 当然,他是一个实在人。 他清楚,这一些的改变,都是旁边这个满脸疲惫的师哥引导的。 就像一个引路人,带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出了这么一大截。 小岳不自觉的摸了摸怀里的包。 里面有八百块钱,是这趟出门撂地挣的。 师哥一千,他自己八百。 他本来是不想要这钱的。 可师哥说:“卖得是手艺,凭得是能耐,上台就有资格分钱,走到哪儿这个道理都讲得通。” 小岳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学艺这么久,头一回从观众手里挣到了钱。 而且,这还不仅仅是八百块钱这么简单,这是对自己手艺的肯定。 当然,还有师哥看得起自己。 无论是手艺的提升,还是来自同门师兄弟的关心,他都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真切,如此强烈。 小岳正感慨着,唐宇没睁眼,却说话了。 “你屁股下有钉子。” 小岳一愣:“没有呀。” 唐宇语气坚定道:“肯定有。” 小岳一听,赶紧站起来,扭头看看,疑惑道:“真没有。” “那你扭来扭去的干嘛!” “哦~” 唐宇没再睡了,看着小岳。 累归累,但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这家伙总算是提前开窍了。 “人跌倒一次很正常,但不能再跌倒第二次,第三次。” 小岳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小岳又摇摇头。 “你现在完全具备了上台的能力,回到燕京,你就记住这几天的感觉,不要再退缩了,也别再让人瞧不起你了,明白吗?” “师哥,我懂了。”小岳认真的点头。 回到燕京,已是傍晚。 小岳回庞各庄,唐宇回到了小区。 推门见大林正在写作业,师母王慧在收拾家务,嘴里还哼着小曲。 两世为人,貌似都没享受过家庭的温馨。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好。 听见开门的动静,王慧一回头:“咦,小宇,你回来了?我刚才还琢磨,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见你人影呢?” “师娘,还有饭吗?我饿了。” “有有有,给你热着呢,洗下手,我给你端!” 饭桌前,唐宇吃得狼吞虎咽,王慧也坐在一旁看着。 “慢点吃,这几天很辛苦吧?” “还好,中午还吃了席面呢。” “哟,这么有能耐呀?” “那是。” 唐宇开始一边吃饭,一边挑挑拣拣地,将这几天的经历,给师娘白话了一些。 他之前,没有提前跟师父交待,其实是担心小岳调教不出来。 现在好了,这家伙绝对脱胎换骨,自己的目标圆满达成。 而且,师父这个中年老头,前面不就早猜到了么? “就这几天工夫,小岳都能上台啦?”王慧惊讶道。 唐宇点点头:“嗯,应该问题不大,如果这样都还上不了台,那他就真得改行算了。” 王慧对唐宇竖起了大拇指:“小宇呀,难怪你师父和师大爷,都说你是个帅才!” “哟,他们背地里这么捧我吗?” “得意吧?” “哈哈,还好,其实主要是小岳自己肯用功,底子也不错。” “这孩子确实能吃苦。”王慧点点头,“不过,你还是得算他的贵人!” 相声演员要想成角儿,靠得是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 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 少一样,后面的路都截然不同。 唐宇笑笑没有说话。 吃完饭,他把包里的一千块钱掏出来,递给王慧。 “师娘,这是这几天挣的。” “哎呀,我不要这钱,你自己收着。” “我这不是还没出师吗?” 学相声,规矩上讲究“三年学艺,两年效力”。 唐宇其实也没搞明白,像自己这种奇奇怪怪地情况,到底该怎么论。 不过没关系。 师娘人很不错,他想象中的母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挺好! “那也不要,你自己收着当零花钱,不够再跟我说。” 唐宇没再客气,重新收回包里。 “大林,找个时间,我带你去吃肯德基。” 旁边正在写作业的大林,猛然抬头,喉咙都不自觉得蠕动了几下。 “还吃呀,再不减肥,道都走不动了。”旁边的王慧不干了。 唐宇撇过头,对大林眨了几下眼睛。 大林瞬间秒懂,微微点头,貌似对上了某种暗号。 收拾完碗筷,王慧从房间拿着一个袋子出来。 “小宇,我昨天刚把你的大褂裁好了,也是挑得白色,试试看合不合身?”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唐宇,闻言大喜,赶紧起身。 “谢谢师娘。” 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可不止一件大褂。 还有两件白色小褂,两双黑色千层底,就是布鞋。 这上台的行头,一下子就全齐活了。 而且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纯手工做的,很讲究。 “师娘,这得花不老少钱吧?” “嗨,大褂和小褂是我自个儿买料子裁的,花了几天工夫而已,千层底是从津城那边的老人手里买的,能花几个钱,快试试吧?” “哎!” 唐宇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片刻后再出来,整个人的风采又完全不同。 飒飒白衣,公子丰神如玉。 谦谦儒士,君子国士无双! 王慧直接眼前一亮:“好,衣衬人,人托衣,好一个俊后生呐!” 郭奇林也凑热闹:“师哥,你好帅呀!妈,赶明儿,您也给我做一套,我穿着它去上学。” “去,你先把这一身肉减下来再说。” 大林一听,默默的低下了头。 太伤人了。 逼急了我,我就去减肥! 王慧帮唐宇整理好衣服,打量了片刻,点头道:“嗯,不错,起先我还怕这色不合适,现在看来刚刚好!” “师娘,是您的手艺好!” 唐宇确实很喜欢这衣服。 “哈哈,净挑师娘爱听的话说!” 第三十六章 凑对儿 第三天。 中午刚过。 唐宇拎着袋子,便到了天桥剧场。 郭德刚让他歇了一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好。 而这两天,郭德刚在燕京电视台,忙着录一档节目。 今天一大早,又出门了。 所以唐宇这是一个人转公交车来的,头一回,时间没控制好,来早了。 一进后台,发现就一个瘦高个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远远地点头打招呼:“高师叔辛苦,您比我还早来?” 高锋扭头见是唐宇,脸上笑了。 他可是对这个小师侄印象深得很呐。 不光是他,就连整个津城相声圈,唐宇都有了一点名气。 实在是在省亲卖场上,唐宇使得活太出彩了。 这让他成了不少师父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这点活都使不好,人家连《大保镖》都整得利利索索的。” “调门,调门哪儿去了,那个姓唐的小辈,可是唱得了嘎调的。” 唉,也不知道这无形中,给唐宇平白拉了多少仇恨? “我昨儿个就来了,没见着你。” “哦,有点累,昨天歇了一天。” “听说你带小岳出去了一趟,不容易吧?” 唐宇一愣:“这您都知道?” “哈哈,这不有烧饼呢嘛,后台还会有谁不知道的?” 唐宇心里叹了一口气。 得,这就是个大嘴巴,狗屁的好兄弟。 “对,出去溜达了一圈。” 高锋竖起了大拇指:“看来效果不错呀!” 唐宇又一愣:“这您也知道?” 难不成又是烧大嘴巴?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自己不是只跟师父聊过这事吗? “哈哈,不是有这个吗?”高锋笑道。 唐宇顺着他的手指一瞧,恍然大悟,谦虚道:“嗨,那是他自己争气!” 墙上正挂着今天的演出名单。 开场头一个,就是岳芸鹏。 同时这一栏里另一个名字,是他自己。 岳芸鹏攒开场,自己跟他搭档,其实都是唐宇的建议。 撂地跟剧场演出,各方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好不容易把小岳往前推了几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又给倒回去了。 所以,他计划是再带小岳几场。 等他过了这段关键的适应期,稳住喽,后面再自己慢慢去磨舞台经验。 唐宇看到这个演出表,倒是来了兴致。 其他的不说,只看有年轻人的组合。 何芸伟、李青。 曹芸金、刘芸天。 徐德谅、王纹林。 这三组合作的时间长,算是比较稳定,相对成熟的搭档。 可剩下的栾芸平、孔芸龙,还有旁边的高锋则不同。 他们几位,都还是临时凑对儿配搭档的。 这不好。 不利于演员的发展。 作为相声演员,搭档太重要了,就跟找媳妇差不多。 你要是有合拍的搭档,那两人之间使活就能琴瑟合鸣、滴水不漏,配合得天衣无缝。 表演时,逗得舒服,捧得也舒服,观众们听着更舒服。 哥俩相互托着捧着往上走,很容易就能打出名声来。 可合拍的搭档不好找。 不但得俩人王八看绿豆,先对上眼儿才行。 还得考虑到,俩人的能耐、性格、风格,甚至说话的语气、音量,还有身材的高矮胖瘦,最好都能做到一唱一和的效果。 这是最完美的! 不然,好不容易磨出默契来的搭档,最终也得裂穴。 相声门里因为拆对、裂穴,导致名声一落千丈的演员,还会少吗? 裂穴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门。 有因为名的,有因为利的,有因为勾搭人家媳妇的。 所以,搭档很重要。 敬业的相声演员,对此都是非常慎重的。 毕竟,一合作可能就是小半辈子,或是大半辈子,换谁谁不慎重? 尤其是对于年轻演员,更是如此。 初吻、初恋、初拉手、初那什么。 可懂? 汗,说歪了。 主要是年轻演员,更需要磨合,得磨出默契来。 这是临时找老先生量活,绝对练不出来的。 就像郭德刚和于慊,别看他们现在默契得,跟对方肚子里的虫一样。 可他们在正式搭档之前,也是合作着横扫过燕京郊县的,他们不还戏称自己是“郊县天王”吗? 没有那些大大小小舞台上的合作经验,也到不了现在这程度。 高锋见唐宇在看演出表,自己也凑在后面瞧着。 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唐宇回头一看:“师叔,怎么了您这是?” “我师父和你师父的意思,是我以后得常驻这边演出,多积累经验,可这搭档……” 高锋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只拿眼睛一个劲得往唐宇身上瞟,眼神火热火热的。 那意思就是,“你懂的”“你明白了吧”。 唐宇顿时头皮一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瞧的。 唐宇哪里会不明白高锋的意思? 他却笑道:“师叔,咱俩搭倒是能搭,不过,咱们的路数有些冲突,我再给您推荐个人,您琢磨琢磨?” “谁?”高锋一愣。 后台这么些人,他可熟得很,也没感觉出谁跟自己合拍的呀? 就唐宇出现后,才让他眼前一亮。 唐宇嘴里吐出三个字:“栾芸平!” 高锋听闻,脸上更疑惑了。 “他跟我合拍吗?” 唐宇笑道:“哈哈,祝您二位早日成为老艺术家!” 说完,他愣住了。 自己这怎么搞得跟拉皮条,啊不对,跟媒婆似的呢? 高锋同样一愣,吃惊道:“咦,我师父也说我适合走老派的路子。” 唐宇当即就不笑了。 啊,不能让人发现我是神棍啊! “那什么,师叔,您先歇着,我找小岳对活去了。” 唐宇赶紧闪人。 路已经指了,什么时候走,还得看人家自己的意思不是? 不过嘛,缘分这东西,那可是玄妙得很呐! 早点儿把这一对儿凑起来,对德芸社的班子又是一分助力。 不错。 唐宇没有再耽搁。 下午场上台的活,都还没整利索。 这可是自己在德芸社剧场的首秀,很重要。 同样的,这对小岳也很重要。 小岳在哪儿? 不用问。 往台前一瞅,便能看到两个正撅大屁股,在卖力打扫卫生的看狗兄弟。 “小岳,弄好了赶紧来对活儿!”唐宇招呼了一声。 小岳远远地应道:“来喽!” 烧饼却不干了:“啊,别走呀,还有两桌的椅子没摆呢!” 唐宇懒得理这个家伙,说话太没溜儿了。 拿纸和笔,自顾自的来到旁边小房间里,开始整理段子。 第三十七章 太新鲜了 不一会儿。 小岳推门进来。 “师哥辛苦!” “辛苦,来吧,咱俩说说活儿。” 小岳一脸的兴奋:“成,我听您的。” 他太高兴了。 昨晚听到师父同意他上台的消息,激动的半宿没睡好。 唐宇却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后使逗活还是捧活?” 术业有专攻,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个方向最好尽早定。 小岳迟疑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地摇头。 “这事也没那么复杂,按你自己的本心来,你打心里喜欢哪一类?” 小岳琢磨了片刻,道:“师哥,我喜欢逗哏,就像您跟师父一样,把全场的观众逗得哈哈大笑,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行,那一会儿你来逗哏。” 小岳赶紧摆手道:“啊,不行,我还是来捧哏吧。” 唐宇看了他几眼,猜到了这家伙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捧哏词儿少,容易上手?” 小岳点头:“嗯。” “其实你想错了,早年间的逗哏一般都是小辈,或是手艺泥一些的人来,而捧哏呢,反而都是师父、大爷辈的人来,哪怕是两个同辈上台,也是手艺好的来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岳摇头,看着唐宇,等着他说答案。 唐宇却笑道:“答案你自己琢磨吧,老不喜欢动脑子可不行,等你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也就清楚自己要逗还是要捧了,咱干一行得爱一行,多琢磨,脑子才能越来越灵光。” 见小岳半懂不懂,唐宇也不管他。 “那今天我来逗,你来捧,等你感觉好了,咱再对调。” “行。” 唐宇和小岳关上门,开始在小房间里说活。 这个时候,别人是不能随意去打扰的。 这是后台的规矩。 …… …… 时间缓缓而过。 后台的人越来越多,连郭德刚和于慊都来了。 今天是礼拜六,正是票卖得最好的时候,一天两场的票能卖得一张不剩。 这还不算完,夜场更火。 坐票卖完后,连站票都能卖出去不少。 什么叫站票? 就是没座儿了,自己得拿个小马扎,搬个塑料凳,找过道、边角的空地坐着看。 没那么舒服。 所以,周末两天,没事的演员都得到剧场来。 台前热闹,后台也热闹。 只是今天,在热闹客气之中,还多了几分议论声。 小岳要上台了! 大家相互认识的日子,可不是一天两天。 你有几斤,我有几两,彼此都知根知底! 可现在,演出名单中,小岳这个吊尾车竟然要上场了? 大半年前在魔都商演的事儿,大家可还记着呢。 而且打从魔都回来,小岳的活变得更加不利索。 要不然,怎么会十天半个月,就被曹芸金抓到屋子骂得飞起来呢? 又怎么会有人隔三差五的,嚷嚷着要开除他呢? 不就是都觉得他没戏了么? 班子是大家一起赚钱的地方,容不下没能耐的人。 直到前几天,后台突然不见了小岳。 有些人还以为,他真是被开除了。 后来听烧饼传播的消息,才知道他是被唐宇带走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俩人去干嘛。 当然,就一个只会打杂的师弟,不值得他们在意太多,转眼就被抛到脑后。 可谁知,这出去没几天,一回来竟然敢上场了。 还是攒开场。 要知道,一场相声表演一般有六七个节目。 谁先出场,谁后出场,这都是有安排的。 不是谁想先演就先演,谁想后演就后演。 尤其是整场表演中,那四个关键节点,更是有讲究。 开场、中场、倒二和攒底。 开场,整个演出头一炮。 上场演员得起到两个作用。 一是,督促观众们,该找座找座,该关手机关手机,不管有什么事,赶紧弄完,好好坐下来欣赏表演。 二是,弄出动静来,把观众们的注意力往台上引,带到表演的氛围中来,为后面的演出热好场子。 虽说开场,确实基本都由新演员和小徒弟上台。 但也不会让手艺最泥的人上,不然达不到热场的效果。 就像前面经常负责开场的孔芸龙,手艺不能说很高吧,可人家有一个拿手的贯口活,能镇得住场。 可今天,他被排到第二去了。 换成了小岳和唐宇。 唐宇的手艺,他们很服气,没话讲。 可加上一个小岳,那就完全不一样。 手艺泥得跟泥汤似的,就这么几天工夫,再涨能涨到哪里去?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对口活就两个人,谁的作用都很大。 一拉垮就是半边天,这样的后腿,谁能带得动? 真不知道,那个新来的唐师兄是怎么想的? 更奇怪的是,连一向谨慎的师父,竟然也同意这样的安排。 搞不懂。 想想都新鲜。 唉,要不说人的眼光,多少都是带着颜色的呢? 他们其实是已经习惯了打杂的小岳,而不是相声演员小岳。 或者说,在有些人心里,从来就没有把小岳当成一个相声演员来看。 …… …… 两点差一刻。 小房间里。 唐宇将纸笔一收:“小岳,所有的包袱都记住了吗?” “嗯,师哥,我都记住了。” “别紧张,李老太太的寿宴上,几百号人你也使过活,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批观众而已。” 小岳点头:“我知道了,要是紧张,我就看大爷大妈!” 唐宇:“……” 最后他只能无力的点点头。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演员艺人的解压方式,可远不止黑猫白猫那么简单。 有吃糖的,有喝水的,有做俯卧撑的,有穿着裙子倒立的,有掐别人大腿的,还有掏耳屎鼻屎的。 小岳只不过是奇葩海洋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淡定一点! 何况,这貌似还是自己当时出得主意! “好了,没多少时间,咱换衣服。” 两人开始换大褂。 小岳看到唐宇这一身崭新的大褂,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行啦,别羡慕,我昨天跟师娘上街,已经帮你买好了料子,过几天你就会有自己的新大褂。” “真的,什么色的?”小岳眼睛发光。 这可不是一件大褂这么简单。 师娘送出的大褂,既代表着长辈的关心,更代表着师父对自己手艺的认可! 所以后台的徒弟们上台,翻来覆去,最喜欢穿的,还是师娘做的那一件。 小岳多少回做梦,都梦到自己穿着师娘做的大褂,在台上接受万千观众们的欢呼。 只是每回醒来后,发现只有湿了的枕头。 “保密!”唐宇偏不遂他的愿,“保证你会喜欢的,哈哈!” 两人换好衣服。 想要俏,一身孝。 哪怕小岳长成这样,一身银白色的大褂上身,整个人都立刻精神了许多。 第三十八章 攒开场 穿好行头,两人推门出来。 烧饼正蹲在门口,等着他们。 “哇,师哥,岳哥,你们好帅呀!” 唐宇笑道:“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听墙根儿啦?” 烧饼赶紧摇头:“不是,要听也不听您这儿的,我喜欢听小翠那里的。” 唐宇一愣:“小翠是谁?” 小岳解释道:“我们院隔壁那家新娶的小媳妇。” 唐宇:“……” 我去,这都什么倒霉孩子呀? 师父都不带管管的吗? 唐宇当即不想说话了,带着小岳走人。 只不过,身后传来了烧饼的声音。 “师哥加油!岳哥加油!” 唐宇没有回头,嘴角却一咧,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 后台的众人见他们露面,纷纷目光略带异样的瞧着。 小岳有点发怵,唐宇随意的扫了徐德谅等人一眼,拍了拍小岳的后背,领着他往上场口而去。 一转弯,却见师父郭德刚和师大爷于慊正站在上场口,笑盈盈地迎着他们。 两人赶紧拱手道“辛苦”。 “师父,您的节目录完了?” 郭德刚点头道:“嗯,俩少爷,怎么样,活都准备好了吗?” 唐宇没说话,只看着小岳,让他说。 这家伙估计心里很怕郭德刚,每次见面都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嗯,师父,准备好了!”小岳低着头小声的应道。 郭德刚心思剔透,直接走上去,张开双臂拥抱着小岳,还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孩子,放开胆儿去说,台上有你师哥在,台下有我在,天塌不了!” 小岳哪受得了这个,眼泪顿时就在眼眶里打圈,却又不敢让它流下来。 懂得珍惜的人,都是得到最少的人。 于慊得知小岳捧哏,开始拉着他,临时传授一些简单实用的小技巧。 很快,两点到了。 “下面请欣赏相声《歪唱太平歌词》,表演者:唐宇、岳芸鹏!” 《歪唱太平歌词》,是一个很特殊的本子。 你唱一段也行,唱几段也可,内容可长可短很灵活,而且都是基本功,合适开场,也合适小岳。 台上幕一报完,俩人不再犹豫。 唐宇一撩白袍,打出将门上台。 小岳在后面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直嘀咕,师哥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旋即深吸一口气,也有样学样,一撩大褂,迈步跟上。 俩人刚一亮相,台下观众就有了反应。 “啪啪啪啪~~” “哇,好帅呀!!” 唐宇一见这动静,心中更放松了。 这就是熟场的好处。 观众们都是奔着德芸社招牌来的,哪怕不是熟客,至少来之前也多少对德芸社有一点了解。 不说狂热追捧吧,至少不排斥,能接受。 不然,自己掏钱买票,然后来看自己讨厌的演出,那不成神经病了么? 而像之前在津城的相声专场,那就属于生场。 演出之前,谁也不认识谁。 演员和观众之间没有感情基础,一切的了解都是从头开始,所以演出的压力会更大。 来到话筒前站好位,唐宇一边调整,一边随意说话。 “感谢,感谢。” “谢谢大家!”小岳也学着样。 小剧场,又是自家的园子,规矩会少一些。 搭一搭话,既可以拉近跟观众的关系,也可以试话筒音量,以及感觉自己的嗓子舒不舒服,有问题可以喝口水,清一清痰之类的。 这些都是舞台上的小窍门! 这两人一上台,后台不少人的心都牵动了。 有好奇的,有想瞧热闹的,纷纷凑在下场口看着。 上场口的两位同样也在盯着。 于慊道:“有把握吗?” 郭德刚摇摇头,其实他的心比谁都更悬着。 片刻后,两人调整好话筒,鞠躬敬礼,演出正式开始。 “感谢大家热情的掌声,这是我们哥俩头期~站在这个舞台上表演……” 小岳赶紧一拉:“您先等会儿,头七,咱俩?” 唐宇一愣:“对呀,头期。” “合着咱俩都死七天啦?” “什么死七天啦,要死你死去,别拉上我。” “吁~~吁~~” 第一个包袱,观众们就乐了。 小岳不干了:“不是您说的头七吗?” “唉,头期,头一期,第一回,头期,有问题吗?” “哦,这么个头期!”小岳恍然大悟,又嘀咕道,“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观众们又乐了,纷纷叫好鼓掌。 “瞧你那没文化的样,封建迷信要不得!”唐宇嫌弃道。 “得,他还怨上我了!”小岳委屈道。 “怎么,神呀鬼的,难道不是迷信吗?” 小岳脸上更委屈了:“成,您是师哥,您怎么说都对。” 观众们瞧着小岳的表情就乐了。 唐宇道:“咱俩是头一回在这里表演,大家肯定都不认识我们……” “流氓!” 突然,台下有一个男人大声起哄。 其他观众一愣,唐宇更是一愣。 哟,这还见着熟人了。 当即笑问道:“大哥,您看过我们在津城的省亲专场?” “看过了,好看,特意找过来的。”观众答道。 唐宇朝那人拱拱手:“我谢谢您这么捧我们,不过,您在津城骂就完了,怎么还追到燕京来骂呀,您这可太不厚道啦!” 其他观众依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那个男观众哈哈大笑。 “不怨人家,您长得就欠骂!”小岳悠悠地捧了一句。 这让唐宇眼前一亮,小岳长能耐啦! 观众们又乐了。 唐宇继续道:“上得台来,得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唐宇,是相声界的一名文盲……” 台下的那位男观众又接茬了:“是一名流氓!” 其他观众这才反应过来。 文盲? 流氓? 哟,原来是这么个包袱呀,好玩! “流氓!” “相声界的流氓!” 不少人跟着起哄。 唐宇满脸无语道:“大哥,您看,您把我的底都刨了,您是花钱上这儿说相声来了吗?” “吁~~吁~~” 观众们更乐了。 这个开场可太有意思了。 介绍都还没介绍,包袱就一个接一个,比以前的开场有意思多了。 唐宇重新顺词:“我叫唐宇,是相声界的一名文盲,之所以说是……” “流氓!” “流氓!” 观众们新听到一个包袱,哪里会放过他。 唐宇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转着圈看台下的观众。 他越吃瘪,观众就越来劲。 片刻后。 他喊道:“行啦,你们赢了,我认怂还不行吗,我重新介绍,行不行?” 观众们停下来,等着他承认自己是流氓。 “我叫唐宇,是相声界的一名,一名流氓!” 原本语气还正常,只是后面越说声音越低,脸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 当说“流氓”二字时,已经委屈得快要哭了。 一句话说完,唐宇突然一挥手。 哀嚎道:“不干啦,你们太欺负人啦,师父,您骗我,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我被人欺负啦~~” 他一边哀嚎,一边哭哭啼啼地往台下走。 第三十九章 我怎么也跑偏了 台下的观众愣神之后,顿时轰堂大笑,都乐疯了。 小岳赶紧上前拉住唐宇。 回到话筒前,他还捧道:“师兄,忍忍吧,咱就是这个命呐!” 要不说,一朝顿悟,立地成佛呢? 小岳开窍之后,时不时都能给人惊喜。 竟然接连两个现挂,都接得不错。 果然,瞧着台上演员委屈巴巴的模样,观众们相不乐都难。 掌声稍停,表演继续。 “我师父姓郭,名德刚,字桃心,号桃心公主,天天头顶一个桃心的就是他。” “嚯,您可太敢说了。” 观众们头一回听说有人这样介绍郭德刚的,又乐得不行。 “我旁边这位大屁股脸……算了,长得太恶心,介绍不下去,我们今天……” “哈哈~~哈哈~~” “吁~~吁~~” 观众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人太可乐了,句句包袱,这谁受得了? 小岳拦了一手:“师哥,不带这么损人的,我也是头一回上台,您得介绍我呀。” 唐宇看着小岳:“得介绍?” “对呀,正正经经的介绍,也让观众认识认识我。” 唐宇转头看向观众,问道:“你们想认识他吗?” “想~~” 观众们起哄,永远不怕事大。 “成,那你们准备好袋子,一会儿别吐在地上。” “吁~~吁~~” 唐宇正色道:“这是我师弟,叫岳芸鹏。” “对,是我!” 唐宇表情不变:“性别不详,年龄61,未婚不孕不育……” 小岳一听傻眼了,赶紧阻拦:“不是,您等会儿!” 唐宇不理他:“体重250,脸围360,臀围720……” 小岳急了,伸手要去唐宇的嘴:“停停停,别说啦。” 唐宇一边推开小岳,表情正经得不像样子,继续自己的胡说八道。 “身高一米二,脑袋长一米,脖子以下只有0.2米……” 小岳脸都绿了,见阻拦不住,干脆一挥手,也往台下走。 委屈巴巴地哀嚎:“不干啦,我也不干啦,师父,师哥太埋汰人啦,我要回家……” 台上热闹,台下的观众又笑疯了。 唐宇赶紧也把小岳也拉回来。 一脸疑惑道:“我说错了吗?” 小岳喊道:“您才知道呀?” “成,我不说,您自己介绍行吧。” 小岳来劲了:“我叫岳芸鹏,性别不详,年龄61……嗨,我怎么也跑偏了。” “哎哟,不行了,我这肚子,哈哈!” “哈哈~~~” 台下观众笑声就没停过。 下场口的人则直接看傻眼了。 这还是那个吊尾车吗? 这还是那个岳芸鹏吗? 怎么放得这么开? 前后完全是两个人呐? 这开场的气氛拉得也太高了吧,一会儿我上场该怎么演? 最后纷纷将目光聚集在,那飒飒白袍的唐宇身上。 大家又不傻,自然知道小岳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源于这个少年。 虽然不清楚唐宇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 这是另一种本事! 上场口的于慊笑了。 “德刚,小宇这一手能耐太棒了,就几天工夫,愣是让小岳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嘿嘿,还成还成!”郭德刚笑的很得意。 “真不错呀,小宇这一来,就帮你去掉了一块心病,自己活好,还懂得调教人,不简单呐,不简单。” “嘿嘿,一般一般!”郭德刚笑的相当得意。 “要不是他跟你定了名分,我都想收他为弟子了。” “嘿嘿,没门没门!”郭德刚赶紧摇头。 说完了唐宇,于大爷又说小岳。 “我是不是眼花了,这小岳,我怎么感觉他老往左边那老太太身上瞟呢?” 郭德刚:“……” 我该不该照实解释呢? 台上的唐宇对这开场的效果很满意,趁着掌声没停的工夫,对小岳眨了眨眼睛。 小岳同样心中兴奋,微微点头回应。 这感觉太棒了! 原来在这种舞台上,我也能把活使好? 原来师哥说得是真的,这里就是换了一批观众而已。 小岳越琢磨越有信心,不用看老太太,心情都不紧张了。 笑声稍弱,该入活了。 “行啦,我们这情况太复杂了,大伙记住我叫唐宇,他叫岳芸鹏就成,以后请您诸位多捧场多鼓励,我带着师弟给衣食父母鞠躬啦!” 说完,两人退后一步,鞠躬行礼。 观众们热烈鼓掌,起哄的声音少了。 老观众们知道这是要入正活。 “今天由我们哥俩来给大家说一段《歪唱太平歌词》。” “对。” “《太平歌词》许多人都知道,是咱们相声四门功课,吃喝嫖赌中的内容。” “不对,师哥,您等会儿。” “怎么啦?” “您刚才说咱们相声四门功课是什么?” “吃喝嫖赌呀?” “噗~~” 观众们瞬间破防。 刚以为要唱了,没说几句正经话,包袱又来了。 小岳疑惑道:“谁教您的这是?” “我师父,师大爷,都这么教我的呀。” 小岳顿时急了,抬脚又往台下走。 唐宇赶紧拦住:“不是,您干嘛去,这还表演呢?” 小岳激动道:“这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啦?” “凭什么你学吃喝嫖赌,我就得学说学逗唱,我得去问问去。” “哟,敢情您也想学吃喝嫖赌呀?” 小岳大脸一红,扭捏着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啊!” 这家伙又贱又可乐,观众们正乐得不行。 突然,观众席中传来一声大动静。 “啪,扑通!” 寻声望去,原来是有把椅子不结实,被那位观众笑来笑去,把椅子坐塌了,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唐宇眼尖,反应也快,直接朝后台喊道:“师父,快来,有人把我们的椅子坐坏了,让他赔钱!” 旁边的工作人员知道唐宇这是在提醒自己,赶紧端把新椅子过去,给人赔礼道歉。 那位观众心情正好,当下也没计较。 “咱乐归乐,安全第一,最好脖子以下保持不动,我也代表德芸社向这位大哥道个歉,散场后找工作人员,要一神秘礼物。” 小岳捧道:“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唐宇正经道:“您的初吻呀!” “哈哈哈~~” “不行了,我要吐了。” 观众们继续乐。 那位大哥,直接喊道:“不要,我不要啊!” 唐宇嘿嘿一笑:“不要不行,进了我们德芸社的门,就是我们德芸社的人,必须收下!” “吁~~吁~~” 观众们继续起哄。 “刚才是开玩笑的,吃喝嫖赌是不对的,咱们相声的四门功课,是说学逗唱。” “对。” “而唱这一门,指得就是唱《太平歌词》。” “没错。” “所以咱们今天就唱上几段,给大伙尝尝。” “等老半天了都。” “我们水平也有限,准备的就是《歪唱太平歌词》。” “算是基本功,拿手。” “为什么叫歪唱呢?” “为什么呢?” “当然是歪着嘴巴唱了。” 第四十章 比谁的嘴更歪 唐宇前面本来前面都说得挺正经,谁知这句话一完,他直接把嘴巴一歪,跟中风了似的。 “嚯,您这都病成这样了,还上台呢? 观众又起哄,乐了。 “谁病了,谁病了,我这不是比划一下,让大伙明白么?” “您还是不比划得好。” “怎么得?” “歪唱太平歌词就是歪着嘴唱呀,您可太胡说啦。” “不是歪着嘴巴唱吗?” “驴才歪着嘴呢,这里的歪唱,是指改编的意思。” “哟,您懂得不少呐?” “那当然,这是相声演员的基本功。” “您会唱?” “会唱。” “那咱俩来比试比试,让大伙当一回裁判。” “这有什么呀,没问题。” “成,那您先来。” “好,我给大伙来一段《白蛇传》。” 小岳说完,调整好气息,直接张嘴就唱: 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 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那秋观明月如同碧水 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 我表的是蛾嵋山白蛇下界 在上天怒恼了张玉皇 怒冲冲差法海就临了凡世 …… 小岳在卖力的唱,唐宇这时没有捣乱,就安静在一旁看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亮相,不能给观众留下只会搞怪耍宝抖包袱的印象,还得露几手绝活。 从前面的内容也能看得出来,他把本来“一头沉”的本子,也就是由逗哏说大部分台词的本子改了。 给小岳的捧哏角色,加了不少的台词和表演内容进去。 虽然还没有达“子母哏”的程度,但早已经不算“一头沉”的段子。 他自己是第一回,小岳同样也是第一回。 他们都需要更多的展示,好让观众记住自己。 同样的,到了这里唱曲的地方,他也改了一个比赛的桥段,让两个人都能有机会亮亮嗓子,卖卖能耐。 …… 你与我扶养这小儿郎 忙把娇儿递过了去 霎时间佛钵放了豪光 白娘子压在了雷峰塔 终朝每日受凄凉 好可叹十八年灾数才满 许梦娇中状元在这雷峰塔下见了亲娘。 一曲唱罢,观众们纷纷鼓掌叫好。 “好~~” “啪啪~~啪啪~~” “这唱得真不错!” “这人叫岳芸鹏是吧?” 小岳拱手致谢。 旋即一脸得意道:“师哥,我这段《白蛇传》唱得怎么样?” “切,不怎么样。” “各位,瞧仔细喽,他这是嫉妒了哈。” “我会嫉妒你。” “哈哈,要不咱到这就算了吧,鞠躬下台,免得您尴尬不是。” 唐宇一甩袖:“哼,瞧我的,我给大伙来一段《五龙捧圣》尝尝。” 说完,撩起大褂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副玉子。 小岳一看傻眼了。 “不是,师哥,您没说可以打玉子伴奏呐?” “您问了吗?” 小岳:“我……我……” 他被噎得话都说不了来了。 就是这副傻模傻样的表情,太可乐了。 “吁~~吁~~” “这人太坏了,哈哈!” 观众们又在乐。 唐宇左手一夹玉子,直接打节奏。 “哒,哒,哒哒哒哒……” 没有拖沓,气沉丹田,直接开唱: 心内不明何必点灯 不孝顺父母你是念的什么经 他打僧骂道你是斋的什么素 他咒风骂雨你是充的什么僧 齐州府代管齐州县 那齐州县代管何家营 何家营有位何屠户 那每日里宰杀度过了经营 要买他一斤多给四两 …… 郭德刚的嗓子是德芸社最好的,而唐宇的嗓子比他师父的还要好。 整个后台,老的少的,有一个算一个,绝对属于头一把好嗓。 此刻,一开腔,直接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刚才的大胖子唱得就已经不错了,此刻这个高高瘦瘦的演员,竟然唱得更好。 有懂点门道的观众,还在心里分析。 嗯,这玉子打的又脆又准。 各种虚、实、重、柔音转换的恰到好处,尤其是这鼻腔音拿捏得更到位。 懂行的瞧点门道,不懂行的瞧点热闹。 但都能听得出来,这唱腔韵味很足。 好听。 这德芸社的演员,果然个顶个的有活儿。 这票钱没白花。 记住这两人了,下回来还听他们的相声。 …… 在这桃源深处隐蔽身形 若问那何爷是哪一位 这古西天十八罗汉第二名 若问小五猪哪五个 它本是上天造孽五条龙 我一言唱不尽这五龙捧圣 我是愿诸位那阖家欢乐 喜气盈盈! 一曲唱毕。 观众们纷纷鼓掌叫好! 唐宇也拱手致谢。 “怎么样,瞧瞧这掌声,这肯定得算我赢吧?” 小岳不服气道:“这不算,您有玉子,占我便宜了。” 唐宇一摇头:“算了,我不跟您这大爷计较。” 小岳拦了一手:“谁大爷啦?” “您开场不是承认都61了么?” “我……我那是嘴快!” 观众们又乐了,这大胖子笨嘴笨舌的样子算是独一份儿了。 唐宇道:“既然你不服气,我有一个更公平的方法,指定能立马分出输赢。” “什么办法?” “咱们还是比谁的嘴更歪吧。” 小岳一推唐宇:“去你的吧!” 开场表演完毕。 两人鞠躬,在热烈的掌声中下台。 事了拂身去,身后留下一片已经热好的场子。 从入相门下台,刚一露面。 烧饼直接窜过来,递上两个水杯:“师哥,岳哥,你俩太棒了!” 唐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师哥辛苦!” “小岳辛苦!” 其他人纷纷拱手见礼。 不但向唐宇,也向小岳。 表情认真,态度诚恳。 唐宇笑着回礼,而旁边的小岳则有点手足无措,一一拱手回礼。 “师哥辛苦!” “师叔辛苦!” 每个人都单独回礼,生怕落下了谁。 可怜的孩子,这算是他头一回,得到其他师兄弟的尊敬吧? 唐宇拉着小岳穿过人群,走到旁边小房间的门口。 “你就别去见师父了,进去歇一歇吧!” 小岳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推门进了房间。 果然,门刚一被关上,唐宇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呜咽声。 叹了一口气,他抬步向上场口走去。 人总是需要发泄的。 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 来到上场口。 “师父,师大爷!” 郭德刚点头道:“小岳呢?” “我让他去小房间里休息了。” 话不用说透,都是明白人。 郭德刚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 “吃这碗饭,就没几个顺当的,不过,这也是好事,棱角磨掉了,以后的路会更长些。” 于慊的话让唐宇深以为然。 大爷就是大爷,世事看得通透! 不提小岳,于慊咧着嘴微笑,上下打量着唐宇。 “爷们儿,很不错,这场活,大爷给你打个90分!” 唐宇惊讶道:“啊,我还以为有110分呢?” 郭德刚一拍他的后脑勺。 笑骂道:“别看你师大爷平时对谁都乐乐呵呵的,他的眼光高着呢,没几个人的活能在他这儿及格的。” “嘿嘿,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嘛!” 说完,唐宇脸色一正,向于慊恭敬的拱手行礼。 “师大爷,请您给指点指点!” 于慊笑道:“成,不过咱爷俩单论,不用这么多礼,自在一点我舒服。” 唐宇看了自己师父一眼,见他没反应。 这才点头道:“行,听大爷的。” “这就对了,你大娘念叨了好几次,说想见见你,怎么着,明儿个家去吃午饭?” “成,不过先说好,我可是空手上门呐!” “哈哈,嘴别落家里就行。” 开完玩笑,两位长辈开始指点唐宇手艺上的不足。 比如哪些地方可以顺势引导观众进行互动,将氛围带得更热。 哪句词说完最好多停顿几秒钟,好给观众们反应的时间,等待他们的情绪跟上来。 等等。 都是一些微小的细节,但唐宇听得十分认真。 手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磨得就是细节,跟武侠小说里的江湖高手打架似的。 不老说,高手过招,争得就是那一招半式么? 教的尽心,听的用心,爷仨说得很投入。 第四十一章 烧饼的毛病 下午场演出没有结束。 唐宇、小岳、烧饼三个人就溜了号。 拐出后巷,老远便瞧见了正蹲在绿化盆后面的郭奇林。 人太胖,绿化盆都挡不住。 说不清是怕,还是敬,反正大林在他爸爸面前,就跟个小姑娘似的,羞羞答答地不敢喘大气儿。 这不,都说好趁着今天周末有空,几个人去吃肯德基。 但他宁可在外边挨冻,也不敢进后台。 “大林,大林,屁股,屁股露出来了!”烧饼咋咋呼呼地喊道。 郭奇林窜出来,一脸害羞的对三位师兄拱手行礼。 “这儿没长辈,咱自在一点。”唐宇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烧饼作为长期的床友,直接上前搂住了大林。 看得出来,这哥俩关系确实不错。 只是想搂紧。 难。 都太有弹性了。 俩皮球,你搂紧个试试? 行不多时,一里多地,肯德基店到了。 三胖在前,一瘦在后,直接推门进去。 只是这组合怪异了点,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唐宇。 高高瘦瘦的,还一身白色中山装,更与这洋快餐的场合格格不入。 “哟,还有人穿这衣服的?” “别说,还挺有味儿的。” “有点小帅,嘤嘤嘤!” 唐宇不会在乎众人的小声议论,其他三人就更顾不上这些了。 气势凶凶地冲向点餐台,那架势犹如饿狼扑食。 别看后来的这几个人都名利双收,但这会儿其实是很穷的,有时口袋里连钢镚都没有。 小岳每个月固定工资200块,剩下的两个连固定工资都没有。 偶尔从师父、师娘那儿,能得到十块八块的零花钱。 平时只能瞧着别人吃,自己只有咽口水的份儿,所以唐宇干脆偷偷的带他们出来解解馋。 转眼,可乐、鸡腿、鸡翅、汉堡堆满了小桌子。 薯条? 没那事儿。 没点肉味,谁稀得吃? 大林原本按规矩,想跟师兄们客气一下的。 可他一句话都没说完,烧饼和小岳手里的鸡腿就只剩下了骨头。 吓得他赶紧加入战场。 不就是吃嘛,谁还比不过谁? 三人狼吞虎咽,净挑肉多的吃。 “别抢。” “这是我点的。” “这是师哥请得客。” “吃饭就是说相声,得嘴快。” “就是,这里可不论辈分!” 唐宇吃完一个汉堡,一个鸡腿,就吃不下了。 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面。 不时,嘴里一边嚼一边嚷嚷的烧饼,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家伙说话太有特点了。 操着一副公鸭嗓,而且说话还喜欢用力。 什么时候说话,都跟吵架似的。 所以他只要一开口,脖子边的血管就会一鼓一凸的。 先前,唐宇没有仔细观察过。 现在坐下来,离得近,一看便看出了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还是在倒仓期。 倒仓期,是曲艺行当用的一个名词。 白话来讲,就是变声期。 一般从十二三岁开始,到十五六岁结束,每个小孩都会出现的一种现象。 普通人,变声过后,嗓音变亮或是哑,基本也不影响工作生活。 但对于吃开口饭的手艺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嗓音透亮,那你高音低腔,随便来,未来的路就宽。 嗓音沙哑,戏曲门肯定是混不了的,相声门勉强能混,但唱这一门功课就废了。 想想看,同样身为相声演员,在舞台上你愣是比别人缺一门,吃亏不? 再严重一点的,如果连清晰度都不行,那你干脆趁早改行,留下来也是耽误一辈子时间,没什么用。 所以,只要是混这些行当的,就没有人敢轻视的。 唐宇想半天也没想明白,烧饼的嗓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底子不好,说话的习惯也不好。 这条路走不长。 烧饼被唐宇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师哥,您盯着我看干嘛?” 唐宇问道:“你平时说话也这样?” 烧饼更疑惑了:“哪样?” “就是用肉嗓子说话,还不控制音量。” “不用肉嗓子说话,难不成用屁股说话?” “噗~”小岳很适时的放了一个屁,用行动捧了一回哏。 唐宇:“……” 我去,这都是什么狗屁师弟? 有谱没谱? 小岳满脸通红的往卫生间跑,嘴里还咬着半块鸡翅。 “哈哈哈哈~”烧饼笑得很无良。 得,这就是个给点颜色,敢开染房的主。 哼哼,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唐宇心中恨恨,语气悠悠地道:“别笑了,赶紧吃吧,最后一次放纵,以后不许再吃这种油炸的东西了。” “啊!”烧饼傻眼了。 唐宇又道:“这两天搬回师父家住吧,我教你一点活。” 烧饼瞄了大林一眼,头当即摇得像拨浪鼓。 “不回去,打死不回去。” “嘿嘿,这可由不得你,师父的话你也不听?” “师父没叫我搬回去呀?” 唐宇笑道:“等会儿他说不定就会叫的。” 烧饼顿时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师哥说的话靠谱,说等他们回来有肯德基吃,这不就吃上了么? 现在师哥说自己要搬回去,那师父就肯定会叫自己搬回去。 虽然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反正就得回去。 想到又要跟大林在床上挤来挤去,他觉得手里的汉堡,都吃着没那么香。 而且师兄还发话,以后不能吃肯德基了。 这更让人难受。 不行,我得赶紧多吃几块。 想罢,下口更狠了。 唐宇不管他,小孩子嘛,总得有松有驰才行。 吃完晚饭,大林回家,其他三人回剧场。 一到后台,唐宇便直接敲响了郭德刚休息室的门。 “进。” 他推门进去,发现郭德刚和于慊正在喝茶。 唐宇是头一回进这个屋子,四处打量了一下。 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太简单了。 桌子、椅子、沙发,全都是木头的,还是最普通的一些木料。 只有墙上的两幅字,衬托出几分艺术的气息。 “师父,大爷,歇着呢。” 郭德刚招呼道:“小宇,来坐吧,一起喝口茶。” 于慊一愣,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搁以前,徒弟小辈们进来,无论是谁,站着说事,说完直接走人,还从没见他招呼谁坐下来喝茶的? 这开山大弟子的牌面,果然不一般呐! “谢师父!” 唐宇坐下,主动接过茶具,利索的给长辈们倒茶。 “师父,是这样的,我刚才跟小岳和烧饼出去吃……吃面条。” 啊,还好反应快,不然顺嘴就出卖兄弟了? 可一抬头,却见郭德刚正戏谑的看着自己。 唐宇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郭德刚一挥手:“行啦,都吃进肚子里去了,我还能让你们吐出来不成。以后少吃点油炸的吃食,对嗓子不好,大林也不能再胖了。” 唐宇:“……” 这中年老头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被盯梢啦? “嘿嘿,我以后注意点。” “好了,吃饭怎么啦?” “哦,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发现烧饼的嗓子很不对劲呀?” 郭德刚一听,脸上的笑容立刻转为了愧疚,没说话。 唐宇一愣。 什么情况? 自己说错话啦? 第四十二章 开场专业户 倒是旁边的于慊笑道:“德刚呐,你这徒弟收得还真值,懂事儿,刚帮你解决了一块心病,转眼就琢磨上了另一块心病。” 唐宇小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啦?” 郭德刚叹了一口气:“唉,不怨你,我是怨自己啊。” 端起茶怀,喝了一口,郭德刚又继续说道: “那会儿烧饼刚来,半大小子浑不吝,天王老子都得管叫他爸爸,性子真是野得没边了,可又什么能耐都没有,这哪成呀?” “我既然把他收下了,就得对孩子的爹妈负责,对孩子负责,所以我琢磨着先磨磨他的性子,也得让把基本功练好,我就天天逼他背贯口、绕口令,还有唱太平歌词。” “我自己不在家时,就让你师娘帮着监督,从早到晚的练,练不好,我就拿板子打他,不给他饭吃。” “后来,他的性子收敛了很多,基本功练得也扎实,我当时还挺满意。” “可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忽略了他倒仓的问题。” “等我醒过神来,这孩子的嗓子已经给练伤了,也就是你现在瞧见的这个样子,唉。” 郭德刚越说越懊悔,脸色越来越伤心。 唐宇还是头一回见师父这样,当下也不敢乱接茬。 于慊安慰道:“德刚呐,你这也是无心之过,你生在津城,打小跟着梨园行的老先生学活,人家是有经验的老先生,悄没声的照顾你滑过了倒仓期,那会儿你也是头一回有徒弟倒仓,没人跟你提过这事,你又哪里能想到呢?” “唉,可毕竟是耽误了这孩子呀。” 郭德刚依然对此耿耿于怀,将错全归到了自己身上。 唐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烧饼的公鸭嗓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了想,说道:“师父,大爷,我有个法子,您二位给帮着琢磨琢磨,看成不成?” 郭德刚眼光一闪:“什么法子?” “对,说来听听。”于慊也凑过来。 “我表演时,都是用气发音的,这您二位应该听出来了吧?” “嗯,这是好能耐呀。” 于慊却摇头:“不对,小宇的发音方法,我感觉跟戏曲门那帮人的不一样,有区别。” 唐宇笑道:“大爷好眼力,我这是跟一个老道士学的,从道门内功中演化出来的一个小窍门,算不上大能耐,但对咱们手艺人却很实用,得打小练,慢慢养成这种说话发音的习惯。” 郭德刚点点头:“艺不轻传,学人家本事,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还行!”唐宇笑着摇摇头,“烧饼今年已经15岁了,再一晃就得过倒仓期,到时什么都晚了,所以我琢磨着,赶紧教一教他这窍门,说不定能起到一点效果,所以先来问问您二位长辈的意见?” 郭德刚和于慊眼前一亮,相互对视了一眼。 于慊道:“我觉着可以试试。” 郭德刚却道:“艺不轻传,人家教你能耐,这是情分,咱不能不懂规矩,你要不先问问那位道长的意思?” 唐宇摇头道:“江湖偶遇,他算卦,我卖艺,相伴了一程,我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没法子联系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教吧,要是有缘分再遇到他,咱备一份厚礼答谢人家!” “成,听您的。” 郭德刚旋即拉住唐宇的手,正色道,“孩子,不管有没有效果,师父都欠你一个人情。” 这话可说得太重了! 唐宇赶紧起身,恭敬道:“师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十年前要不是您仗义出手,我早让人给打死了!” 郭德刚眼圈一红,也站起来,拍着唐宇的肩膀道:“好孩子,是师父说话见外了!” 看着这师徒二人动了感情,于慊也一脸的唏嘘。 “德刚,孩子们要练嗓子,你那小楼房可不合适呀?” “慊儿哥您说得对,我那儿确实不合适,我让慧给他们再赁一个地儿。” 于慊一挥手:“嗨,再找什么呀,我那院子宽敞,让孩子们到我那住一段日子得了。” 郭德刚连忙摆手:“不行,嫂子这正怀着孕呢,烧饼这孩子又跳脱,别给磕着碰着喽。” “注意一点,不碍事,再说我跟你嫂子都喜欢热闹,人多一点,吃饭都香。” “那成。”郭德刚不再客气,“小宇,到了你大爷那边,你得管着点烧饼!” “好,师父,我心里有数!” 于慊又道:“让小岳也过来吧,他这刚摸到一点边,正好跟着小宇再学学,把底子垫瓷实一点,你往后也省心。” 郭德刚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 “成,收拾屋子的杂活,你让嫂子直接使唤他们,要是受不了闹腾劲,就言语一声!” “就这么着吧!”于慊没所谓道。 “我现在给慧打电话,让她把他们的东西归置归置,礼拜一过去!” 郭德刚说完,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安排。 于慊突然凑过来,满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爷们。” “大爷,您说。” “有个事儿,我得提前跟你打好商量。” “商量什么,您只管吩咐。” “那个,回头到家了,你得找机会跟你大娘说自己好酒,最好说打小在酒缸里泡大的,没问题吧?” 说完,于老头挤眉弄眼的,一副“你懂的”的样子,还不自觉的咽了几下唾沫。 得,大爷这八成是被大娘禁酒,给馋坏了。 抽烟、喝酒、烫头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 唐宇心里乐了,只能无语的点头答应。 于慊拍手大笑:“好孩子,到时大爷给你们弄海鲜大餐!” 等这边的事情定完,夜场的演出也即将开始。 开场头一炮的,还是唐宇和小岳。 长辈们对午场的开场效果非常满意,郭德刚干脆把俩人暂时定为了开场专业户。 中场是何芸伟、李青上台。 这个时候演出过半,观众们的热情也开始疲软,所以中场得负责将气氛重新带起来,掀上一波小高潮。 如果达不到这个效果,那在行话就叫“塌腰”,很影响后面演员的演出。 所以,中场对演员的要求比较高,既得有手艺,也得有人气,不然镇不住场。 而倒二,也就是压轴的表演,由曹芸金、刘芸天这一组负责。 这个时候得负责把场子的氛围稳住,保持在一个比较火热的状态,为后面的大轴上场作铺垫,为大轴压场,这就是所谓的“压轴”。 所以,这个时候上台的演员,也代表着他们的地位在整个后台排老二,人气和能耐仅次于大轴。 由此可见,曹芸金在郭德刚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最后的大轴,不用说,当然是郭德刚和于慊了。 同末的演出安排大致是这样,如果有特殊情况再临时调整。 唐宇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刚来。 有手艺,但是名气上确实还不如人家。 郭德刚当了这么多年的班主,这些事儿考虑得比谁都周全。 唐宇和小岳在夜场的表演没太大难度,是他们撂地时使过的活,上场直接来就成。 一回生,二回熟。 再加上小岳现在的状态越来越正,最后又是满脸喝彩,完美的完成了开场任务。 观众们已经对“流氓唐宇”和“大屁股脸岳芸鹏”,都有了初步的印象。 至少知道德芸社的演员当中,有这两人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海鲜大餐 周一。 半晌午不到。 王海已经开车将师兄弟三人,送到了于慊家。 “大爷,大娘,我们来啦!” 人刚一条腿迈下车,烧饼就开始扯着嗓子在喊。 身后的唐宇直接就是一巴掌。 “又喊,刚说的话就忘啦!” 烧饼脖子一缩,咧嘴笑道:“忘了,忘了,嘿嘿!” 不一会儿,院门打开。 门后站着一位长相清秀,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不用猜,她就是于慊的妻子,白慧明。 “大娘!” 三人赶紧打招呼。 白慧明笑盈盈地招呼道:“都快进来吧,老于刚才还在念叨你们呢!” “大娘,我可想您啦!” “就知道贫嘴,想我也不来家看我!” 烧饼的性格外向,到哪儿都熟络的很。 小岳内向得多,凑在旁边跟着笑。 “你就是小宇吧?”白慧明看着唐宇问道。 “对,大娘,我叫唐宇!”唐宇点头,又将手上的几个大袋子一抬,“头一回认门,只买了一点零嘴,您可别怪我呀。” 东西不少,补品、水果、烟酒,各式各样,花了好几千。 “嗨,你这孩子,来大娘这儿还买什么东西呀!” 白慧明瞧着唐宇相貌俊秀,温文懂礼,心里也觉得这孩子讨喜。 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于慊总说唐宇,年纪不大,人却很稳重! “别搁外边了,都进来!” 众人进门。 于慊家确实很宽敞。 两层小洋楼,还外带一个颇大的院子。 院子里花花草草,归置得有模有样,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打理的。 藤架的木梁上,还挂着一些鸟笼子等各种五花八门的物件。 于大爷好玩,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听到外面的动静,于慊从厨房里出来。 “你们都自己归置吧,别累着你们大娘了!” 唐宇一看,乐了。 此刻的于慊,套着一件绿色碎花布围裙,手上还抄着一把勺子。 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台上相声名角的风采,妥妥地家庭煮夫一个。 唐宇笑道:“大爷,您要是穿这身上台说相声,可比大褂亮眼呐!” “去,又涮我!”于慊一挥勺子,笑骂道,“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说话的同时,还不忘对唐宇眨巴两下眼睛。 唐宇秒懂,微微点头。 “小白,你歇着吧!” 于慊满意的叮嘱了一声白慧明,这才转身回厨房。 白慧明说话温软,人也贤慧,慢慢地踱着步子,在一旁指点几人收拾屋子。 于慊两口子住楼下,方便白慧明活动起居。 唐宇便做主,把小岳和烧饼全带到了楼上。 一人一间屋子,很快都收拾好了。 原本寂静的于家,顿时添了不少热闹。 小岳人很实在,也勤快,转眼便干上了他的老本行,开始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 唐宇则钻进了厨房,给于慊帮忙打下手。 只有烧饼,跟个猴子似的,里里外外窜个不停。 “大娘,这饼干我能吃吗?” “大爷,冰箱里怎么还藏着三只螃蟹,要不咱一块儿蒸了吃吧?” “大娘,您慢点儿,我给您倒水!” 跳脱归跳脱,但对于白慧明还是挺照顾的。 一来嘛,他跟老于两口子确实熟。 二来嘛,嘿嘿,师父和师哥的双重叮嘱,他不敢不听。 他现在算是整明白了。 这二位,可都是敢动手揍自己的主儿。 惹不起呀! 唐宇剥着蒜,想起于慊交待的事儿还没办完。 受人之托,总得忠人之事嘛! “大爷,我带了两瓶郎酒,也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正在煮汤的于慊,赶紧回过头来朝门外瞅了瞅,没见白慧明。 这才小声笑道:“嘿嘿,家里有更好的酒,茅台。” “那酒被大娘藏哪儿啦?” “外头,客厅,电视旁边的柜子里,最底下那一格,上面拿东西盖着了。” 唐宇:“……” 情报都搜集到这种程度啦? “大娘这怀着孕呢,您喝酒不影响她吧?” “没事儿,她是怕我喝完酒,睡觉时压着她肚子,现在不是白天嘛,嘿嘿。” 唐宇点点头,朝门外喊道:“烧饼,过来!” “师哥,什么事?”烧饼跑进来问道。 唐宇搂着他的脖子,在耳朵边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儿。 便听到烧饼在客厅里咋呼道:“哎呀,师哥,我找到大爷藏的好酒啦,是您最爱喝的茅台!” 正在客厅歇息的白慧明走过来,问道:“小宇,你也喝酒呀?” 唐宇愣愣的点头:“啊,哦,对,喝一点。” “成,那一会儿多喝几杯,你们今天刚好也歇息!” “谢谢大娘!” “嗨,在大娘这不用客气,你只当自个儿家我才高兴呢!” “哎!” 中午不到。 餐桌上摆满了鱼、贝、虾、蟹,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别说,于慊不只相声说得好,厨艺也是一流。 色、香、味俱全,一样不落。 烧饼笨手笨脚地搀扶着白慧明坐下。 唐宇道:“烧饼,你手脚可得给我轻点。” 白慧明笑道:“没事,烧饼这是越来越懂事了。” “嘿嘿,还是大娘知道护着我,我现在办事可溜了,连师父都夸我!”烧饼顺着杆子就爬,没羞没臊的。 众人坐下。 白慧明亲自给唐宇倒酒,对于慊干巴巴瞅着的眼神,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大娘,您坐着,我自己来!”唐宇赶紧站起来恭敬的道谢,接过酒瓶。 “大爷,您爱喝酒,我给您倒上吧?” 于慊一听心花都开了,脸上却满不在乎。 “我现在都戒酒了,不过嘛,来点就来点呗!” 说完,还一个劲的拿眼睛瞅白慧明的反应。 唐宇见大娘没吭声,赶紧给于大爷倒满。 于慊的动作也快,刚一倒完,杯子就已经端在了手上。 瞧他这一副酒鬼投胎的模样,唐宇又给小岳倒上了。 自己白酒都没碰过,哪里能招架得住这个老酒鬼,所以拉一个垫背的先。 兄弟嘛! 一般别出卖,到顶不住的时候再出卖。 谁知烧饼不干了,眼睛咕噜噜的盯着酒瓶。 得,又是一个酒鬼。 可他还在倒仓期呀,这能行? 唐宇正待拒绝,谁知于慊说话了。 “他是东北爷们,少喝一点吧,没事!” 都是不怕事大的主,唐宇也懒得管了。 四杯酒,一杯水,五人举杯。 “大爷,大娘,我们哥仨敬您二位!” 杯碰酒干! “嘶~” “哈~” “啧啧啧~” “咳咳~~” 其他人喝得有滋有味,只有唐宇被呛得满脸通红。 他抹着眼泪,心中无语。 造孽呀! 大爷出得这是什么馊主意,太没溜了! 瞧唐宇这副狼狈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好酒之人的风采。 白慧明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边拍着唐宇的背,帮他顺气,一边白了于慊一眼。 嗔怪道:“都多大的人了,想喝酒就言语,瞧把孩子折腾成什么样?” “嘿嘿~~”于慊只能咧着嘴赔笑。 “大娘,没事,是我自己想喝的。” “你呀,咱只吃菜,别搭理你大爷了。” 这下好了,分工明确。 唐宇和白慧明只吃饭菜,再没碰过一下酒杯。 老酒鬼于慊,带着小岳、烧饼两个小酒鬼,倒是你一杯,我一杯,爷仨喝得不亦乐乎。 第四十四章 风云渐起 下午。 不出意外,一大两小全都喝醉了。 唐宇一个一个背回房间,照顾他们躺下。 又把碗筷全部收拾完,这才算了事。 不到练功的时候,大娘白慧明也出去溜弯了,唐宇直接来到于慊的书房。 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他没有玩游戏的习惯,而是在看讯息。 05年的网络还没有普及。 如果偏远一点的地方,小孩可能连电脑都没听说过。 聊天用QQ,网络水军只活跃在几个论坛和各种博客、行业网站上。 其他的信息唐宇不感兴趣,他只逛相声曲艺类的网站。 因为有些事情,他得确认。 不多时。 一个《某郭姓相声演员欺师灭祖的无耻行径》的标题,赫然印入眼帘。 看到标题,唐宇心里直接咯噔一下。 赶紧点开文章,从头到尾阅读起来。 很快,一遍看完,唐宇的表情有些凝重。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文章的内容,没有意外,就是在骂郭德刚。 缘由嘛,正是德芸社月初,在津城省亲专场的事情。 先是批评郭德刚,竟然让学艺不精的弟子上台表演,让整个现场“嘘”声四起。 愧对观众,愧对祖师爷,愧对这个行业。 为了卖票赚钱,丝毫不讲艺德,无耻之极。 可对于唐宇两次上台,赢得满堂喝彩的事情,半句都没有提。 不过,这些还是开胃小菜,后面才是重头戏。 接下来的大半篇幅,火力则全部对准了“四次返场”的行为。 从相声门的起源,开始讲行业的规矩。 讲那些顶顶有名的大蔓儿,为了遵守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放弃了什么,受了多少委屈等等。 总之,谈古论今,旁征博引,最后给郭德刚扣上了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 同样,对于观众们当时的热情,以及郭德刚第四次返场前说的话,只字不提。 唐宇看完后,只有一个评价:写得太专业了。 他用脚趾头都能看得出来,这文章是出自同行之手。 除此之外,文章下面的评论不少。 大部分是普通网友,但其中也有好些个,相声门内有头有脸的角儿。 各人身份可能不一样,但言词的调性很统一。 都对郭德刚这种,不遵守祖宗规矩的行为,批评、谴责、愤慨。 甚至好多话,骂得相当粗俗,相当难听! 照他们的意思,郭德刚就是整个相声门的罪人,他要再不去祖师爷面前自杀谢罪,天理都难容。 这个时候的网络世界,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 所以经历过后世洗礼的唐宇,很容易就能看出,这就是有人在炮制热点。 接着,他又用“德芸社”和“郭德刚”的标签,开始全网搜索。 很快,不少类似的帖子,都纷纷弹了出来。 一条一条大概浏览了一遍,唐宇发现这股热点,已经隐隐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这不得不防。 现在的郭德刚,正是三十多岁的当打之年,远还没修炼到韬光养晦的境界。 相声说得好,骂起人来那也是一绝。 骂你十分钟,人家都不吐一个脏字的。 就这么有能耐。 骂人如果有级别的话,他指定是宗师级。 全国十几亿人口,有一个算一个,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基本情况已经了解完了,唐宇掏出手机给郭德刚打电话。 片刻后。 唐宇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不知道师父正在忙什么,没接电话。 唐宇没了再玩电脑的兴致,直接关机走人。 他刚从书房出来,便见于慊也打他房间里出来。 睡了半下午,酒已经醒了,脸色很正常。 “大爷,您醒啦!” “嗯,爷们,走,咱到院子里喝茶去。” 小茶台旁,两人坐下,唐宇熟练的泡着功夫茶。 “大爷,刚才您睡觉时,我上了一会儿网。” “嗨,多大点事儿,想玩就玩呗,不用跟我说。” “不是,我刚才在网上看到了一些消息,对我师父很不利。” “哦,说来听听。” 唐宇一边泡茶,一边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于慊听得很认真,没有插嘴。 等唐宇说完,他也没说话,只是喝着茶,在思考着什么。 同时,他脸上没了平日的乐乐呵呵,这也不常见。 良久,他问道:“爷们,你年轻,脑子也灵,你的看法呢?” 唐宇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同行搞得小动作,怕我们德芸社抢他们碗里的食儿。” “嗯,你分析的靠谱,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于慊点头同意,旋即又道,“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应该不太碍事吧?” 老一辈的人就是这样。 别说于慊,包括郭德刚,都对新兴事物,少了一点敏感度。 这很正常。 唐宇摇头道:“大爷,这事只是开始,我估计后面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会消停!” 于慊一愣,满脸惊讶:“有这么严重?” “嗯,大爷,您可不能小看网络的力量,消息传播得快着呢!而且这还只是导火索,后面指不定会吸引什么妖魔鬼怪掺和进来呢?” 这些话,唐宇也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实在没办法去指名道姓,说一些具体的事情。 这会把人吓死的! 于慊自然不知道唐宇在担心什么,但他也是老江湖。 凭着自己混迹多年的经验,心里隐隐有一个判断。 那就是:唐宇说得对! 不管是网络也好,现实也罢,归根结底不都是这一帮子人么。 人性是不会变的。 相声门里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是不会变的。 自古如此! “那你给你师父说过这事没?” “还没呢,刚才想打电话跟他说来着,可他没接!” “没事,许是在忙呢,明天到后台,咱再聊这事。” “成,听您的。” 随后,于慊一挥手,脸上又恢复了乐乐呵呵的表情。 “来,咱喝茶,这可是我托朋友买的,好茶,你要是喝不出好来,我可给你换茶末子去!” 唐宇当即呡了一口,摇头晃脑道:“嗯,醇香浓郁,很……很……很好的茶!” “哈哈哈,编呐,有能耐接着编呐!” 唐宇就佩服于大爷这股子乐呵劲,很有境界。 要不郭德刚怎么总说,于慊看得通透,这一辈子活得值呢? “大爷,现在有空,您能不能指点指点我手艺呀?”唐宇也放开心思,趁机学手艺。 于慊摇头道:“不教,我可没你师父会得段子多。” “嘿嘿,他的我也学,您的我也学,都想学。” “哈哈哈,要是别的年轻人呢,我还会劝一劝他别贪多嚼不烂,至于你嘛,我懒得废口水,成,我就跟你说说量活的门道吧。” 斜阳之下。 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一老一少开始传授着手艺。 于慊为人豁达,没有藏私,将量活的心得倾囊相授。 唐宇求知若渴,悟性也高,一边勤快的伺候着茶水,一边听得是频频点头。 连溜完弯回来的白慧明,见此也只送上了一盘水果,没有再打扰他们。 时间缓缓而过,斜阳变成了夕阳。 突然,唐宇的电话响了。 第四十五章 没被折腾走 唐宇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不耐烦的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郭德刚打来的。 “喂,师父!” 说完这一句,后面他就没再说话,一直安静地听着。 只是,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最后,才应了一句:“行,师父,我现在马上过来。” 于慊疑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呼!”唐宇长吐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张先生的病复发了,正在医院手术!” 于慊一听,脸色顿变,半晌,才缓过神来。 “走!” 直接回屋拿了车钥匙,两人急匆匆的往外走。 临出门,于慊才想来给妻子打招呼。 “小白,我们有事出去一趟,晚饭我让小孟送过来。” “好,开车慢点!” “歇着吧。” “小宇,看着你大爷一点!” “知道了,大娘!” 爷俩上车,一脚油门,直接上路。 唐宇的心情很复杂。 哪怕他早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听到确诊的消息,心情还是很不好。 旁边的于慊,脸色更差,眼圈都红了。 他对于张纹顺的感情,肯定没有郭德刚深。 但张纹顺对于德芸社,意义太特殊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德芸社的今天。 做人得凭良心呐! 整个班子,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算是沾了他的光,受了他的恩? 更何况,于慊还是一个厚道人! 唐宇很理解大爷此刻的心情。 甚至刚才师父在电话里,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他也理解。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认识的这些长辈,都算是有情有义之人。 车子越开越快,唐宇不敢再让于慊开了,他的状态不对。 “大爷,停车,赶紧停下来!” 唐宇喊了两遍,于慊才回过神来,乖乖的靠边停车。 两人换了位置,唐宇开车继续往医院赶。 “大爷,您记得给大娘送晚餐,她可不能饿着。” 于慊又木讷的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安排好送餐,两人谁都没心情说话。 终于。 大半个小时,两人赶到了医院。 问过前台,唐宇扶着于慊直奔二楼手术室。 一出电梯,发现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 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认识的,都是德芸社的人,连师娘王慧都来了。 不认识的那些,估计是张家的亲人朋友。 气氛很压抑,所有人脸上都一副焦急悲伤的表情。 郭德刚双手捂着脸,坐在椅子上,王慧在旁边照应。 众人见到于慊,发现他的状态很不好,小辈们赶紧过来帮忙扶他。 安排好于慊坐下,唐宇走到郭德刚和王慧旁边。 “师父,师娘。” 王慧点头。 郭德刚抬头看着唐宇,唐宇便看到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们两个呢?”郭德刚声音低沉的问道。 “中午喝多了,酒还没醒!” 郭德刚一听脸色顿变,怒吼道:“让他们赶紧滚过来!” 情绪激烈,声音很大,也很突然。 全场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保持安静!”有护士直接出声警告。 唐宇小声应道:“好,我现在就打电话!” 郭德刚情绪已经失控,他不敢耽误,赶紧跑到一边给大娘白慧明打电话,让她叫醒小岳和烧饼。 安排完,唐宇挂了电话,心中有些感慨。 很多事情,他都了解。 但自己还是低估了郭德刚对张纹顺的感情,不然拖也得把那两人拖过来。 就现在这样,等小岳和烧饼一会儿过来,还指不定会被骂成什么样呢? “小宇。” 身后突然传来王慧的声音。 唐宇转身:“师娘。” “别怪你师父,他心情不好。” “师娘,我没怪师父,是我办事不周全,应该把小岳和烧饼一起带过来的。” “傻孩子,你做得已经够好了。”王慧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宇又道:“师娘,您一会儿劝着点师父吧,我们之前是真不知道师爷手术的事儿。” “唉,这不怪你们,我跟你师父也是午后才得到的信儿。” 唐宇一听更疑惑了:“不对呀,师娘,师爷这检查,出结果,安排手术,不可能是着急忙慌的事呀?” “今天手术,是早就定好了的,只是张先生让家人瞒下了,你师父每天打电话去问情况,都没露口风!” 唐宇很感慨:“八成是老爷子不想影响班子演出吧?” “你师父也是这么想的。” 唐宇一想,又觉得不对。 突然,他浑身一颤:“现在这该不会是手术出问题了吧?” 果然,王慧点点头。 “嗯,手术出了点问题,结果不好说,这才赶紧给你师父打了电话。” 唐宇愣愣地点着头,但心中真有一万只草尼玛在奔腾。 凌乱! 原本的张纹顺是08年才去世的,现在要是因为自己的提醒,把老爷子提前给折腾走了。 那……那这玩笑可就开大喽! 好心办了坏事,不还是坏事么? 半晌,他也想开了。 医门的事自己是不懂,但有病早治,这总应该没错吧? 唉,没法说,但愿结果是好的。 不作他想,唐宇回到走廊,照顾几位长辈。 没过多久,小岳和烧饼也到了。 脸上很紧张,但已经看不出酒气。 这是唐宇特意交待过的,出门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洗涮干净,别再触了师父的霉头。 不过,让唐宇意外的是。 郭德刚看到俩人,只是脸色依然阴沉得厉害,却没有再发火骂人。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 大家不懂医,再焦急,也只能多瞅几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来到了晚上七点。 终于。 “啪嗒~” 一声轻响,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拉开。 医生率先出来,后面还有护士推着的病床。 躺在床上的张纹顺,正闭着眼睛。 唐宇看到白布没有盖住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老爷子没被折腾走。 焦急的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大夫,我爸怎么样了?”一位中年妇人问道。 一听称呼,唐宇就知道这位是张纹顺的女儿,张得燕。 按辈分,自己得叫声师姑。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点头道:“手术时出了一点突发状况,不过还好,整体算是很成功的。” “太好了,谢谢您!” “辛苦您了,大夫!” 拨云见日,众人脸上的悲伤之色顿减,纷纷道谢。 但医生看到这么多人,很不满意。 “都别围着了,小李,赶紧把病人送到监护室。” 没人敢挡道,病床很快被推走了。 郭德刚也吩咐道:“燕子,这里有我,你过去照应你爸吧。” 张得燕犹豫了一下,抹着眼睛走了。 同去的,还有王慧和其他一帮子人。 第四十六章 这可怎么办 拥挤的走廊,转眼只剩下了郭德刚、于慊和唐宇。 “大夫,张先生现在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呀?”郭德刚焦急的问道。 医生许是见惯了家属这副表情,耐心的解释道: “这类病最难的,就是早期不容易发现,所以幸亏你们发现得早,癌细胞还没扩散,如果再晚一段时间确诊,那整个扁桃体摘除都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 “现在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至少不会影响到病人正常说话,但切忌不能用嗓过度。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也只是最理想的结果,具体的嘛,还要看病人后面的恢复情况!” 医生说完就走。 郭德刚和于慊,听完之后,身上顿时被卸了力,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他们不懂,但至少明白,张纹顺这是先闯过了一关。 唐宇心中,更是长呼了一口气。 还好,有惊无险,也算是帮到了老爷子。 唐宇蹲在跟前照应,缓过神来的郭德刚,突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 折腾到半夜,张纹顺总算醒了。 话还说不了,人也很憔悴,但老爷子很乐观,还俏皮的朝大伙眨巴着眼睛。 医生检查过,说情况暂基本稳定了。 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安排好张得燕和王慧,轮流照应,其他人都各自回家。 …… …… “起床。” 第二天一早,唐宇准时起了床。 大师兄醒了,那小师弟们自然是没得懒觉睡。 小岳还好,他自己平时早晚功课都不应付。 只有烧饼,睡眼惺忪,闭着眼睛走道。 直到被唐宇在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整个人才清醒了。 转眼,师兄弟三人就在院子里开始做功课。 唐宇念的是定场诗,昨天于慊教过的。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医院。” 定场诗,是相声十二门功课之一,跟正经的古诗有些不同。 先是内容,如果是现有的诗句,那就得改动,得把包袱融合进去,让整个诗句俏皮、好笑。 其次是腔调,念诗的语气,也跟朗诵不同,得带些滑稽感的味道。 练这门功课,最难的就是腔调。 唐宇很有耐心,反反复复地练习。 直到一个小时后,做完自己的功课,他这才转头看向小岳。 “南边来了他大大伯子家的大搭拉尾巴耳朵狗,北边来了他二大伯子家的二搭拉尾巴耳朵狗,他大大伯家的大搭拉尾巴耳朵狗,咬了他二大伯……” 小岳在练习绕口令,表情很认真。 但唐宇闭着眼睛听了几句,还是发现了问题。 方言口音。 小岳打小习惯了说河南话,入门之后确实也改善了很多。 普通人可能听不出来,但懂行的人一听就能挑出毛病。 这不行。 相声演员,就指着这个吃饭呢! 让人挑出毛病来是不行的。 别以为成百上千的观众坐在台下,听到包袱跟着起哄,大家嘻嘻哈哈的,人家就只是普通人。 大错特错。 人家在剧场里只是普通观众,这没错。 但在剧场之外呢? 你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座山上的虎,哪条河里的龙? 穿个拖鞋来听相声的,他也有可能是语言类的行家里手。 所以,敬业演员,对观众永远都是心怀敬畏的。 同样,对自己的手艺,一定不会得过且过,而是精益求精。 一段绕口令,练一辈子都练不到头。 也只有这样的演员,未来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唐宇走过去:“小岳,注意你的方言口音,再来一遍我听听。” “哦,好。”小岳点头,“南边来了他大大伯子家的大搭拉尾巴耳朵狗……” 又一遍听完。 “小岳,师父有没有跟你讲过,河南口音跟普通话的区别?”唐宇问道。 小岳脸红了,小声道:“讲过,可有些我听不懂,我,我也不敢问。” 得,就知道他是这个性子。 “下次有听不懂的就问,他又不会吃了你,我现在跟你简单讲讲吧。” “成,师哥,您说。” “从河南话转到普通话,其实是有优势的,为什么呢?因为河南话大部分的读音跟普通话是一样,它们只是音调不同而已。比如,‘你好’,普通话都是三声,但你们那里却都读一声,对不对?” 小岳听闻,眼前一亮,点头如小鸡啄米。 “所以呀,这就是规律,而且这类的字很多。你得分类,第一类,就是我刚才讲的这种,你只要注意的它的音调就成;第二类,那就是读音完全不同的字,这个数量不多,你可以去找师父要这种书,专门练。” “好,我记住了。”小岳应道。 “有一个技巧,你可以试试,在做功课的时候,无论是贯口,还是绕口令,其他的也一样,你分三步来练,你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把音调咬准喽,然后再慢慢加快速度,练熟,最后加上表演的其他要求。” 小岳闻言大喜,道:“好,我听师哥的,就照您说的来练。” 当即又练开了。 “南~边~来~了~他~大……” 唐宇听了几个字,见小岳确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向另一边的烧饼走去。 小岳这还只算查缺补漏,磨的是细节。 只有烧饼这个家伙,才最让人头疼。 烧饼眼珠子一直在乱瞅,见师哥过来了,赶紧卖力的念道: “打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了个喇叭,打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个獭犸,提着獭犸的喇嘛要拿獭犸换别着喇叭的哑巴的喇叭……” 唐宇瞧他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就来气。 “你给我再这么喊一句试试!” “呃,忘记了,嘿嘿。” 烧饼赶紧压低声音,继续念,眼睛依然不老实的直往唐宇身上瞅,估计是随时准备缩头。 唐宇不管他的小心思,只管观察他说话发音的习惯。 看了一会儿,很不满意。 他现在倒觉得,烧饼的嗓子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不只有师父的原因。 这家伙,应该是打小,就形成了这样大嗓门嚷嚷的习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再麻烦,也得先扭转他的习惯,不然压根就没后面的事。 就像人家练武术,如果连马步都扎不稳,还谈什么厉害的招式? 有用吗? 扯蛋! 可这又该怎么来训练呢? 第四十七章 拿我唱歌呢 唐宇也是头一回教这个,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白慧明也起床了,众人见礼。 唐宇也道:“大娘早,是不是我们吵着您啦?” “唉,没那事儿,最近胎动的厉害,睡不好,你们接着练,我出去溜溜弯。” 白慧明笑盈盈的说完,就出了门。 看着她消失的背景,唐宇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烧饼,你学一下大娘说话给我听听。” 烧饼:“……” 不是吧,师哥,您不是要教我绝活吗? 咋让我学女人说话呢? 我可是纯爷们呐! “磨叽什么,麻溜的。” 唐宇很坚持,再次催促道,这就是他想到的招。 白慧明活泼开朗,但说话却很有女人味,温温软软的,跟烧饼的大嗓门,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高一低、一硬一柔,一男一女,压根就没有对付的地方。 但就因为两种声音不对付,唐宇才打算这么来。 不下猛药,难见成效。 烧饼见唐宇半点不妥协,心里相当得郁闷。 得,师哥的话得听。 不然,挨揍的还是自己。 抬眼看天,琢磨了半晌。 终于,烧饼开口了。 “老于~” 唐宇:“……” 他当即被定在原地,瞪大双眼瞅着烧饼。 此刻,他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让烧饼学女人说话,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聋子呢? 好恶心! 让人想吐! 不过,恶心归恶心,但音量总算是降低了一些。 最明显的,就是没见他脖子上的血管,再鼓起来。 唐宇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够柔,不够软,再来。” “老于~” “还是不够,控制呀,你得控制你的音量。” “老于~” “对,有进步,再精准一点。” “老于~” …… 就这两个字,师兄弟二人却跟它们卯上劲了,一遍又一遍地练。 真到练起功来,烧饼还是靠谱的。 唐宇怎么提醒,他就怎么调整。 后面,为了让自己能模仿的更像,连白慧明的语气、动作、神态都加上了。 只是苦了唐宇。 不但耳朵在受罪,连眼睛都被辣得不行。 场面很诡异,很让人无法理解的训练方式。 终于。 “臭小子,一大早拿你大爷当歌唱呐,有规矩没规矩?” 两人一回头,发现于慊已经起床,正疑惑的看着他俩。 “大爷,是师哥让我叫的,这可不怨我!” 一聊天,烧饼就没溜了,毫无义气的推唐宇顶缸。 唐宇气得,直接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瞪了他一眼。 “嘿嘿,大爷,这不是帮烧饼训练嗓子么,就他这个大嗓门,练起来有点难,得先学会控制好自己的音量,这不就让他学大娘的声音么。” “嗨,学就学呗,可你好歹换几句呀,这一大早的,光听他喊‘老于’了。” 唐宇转身对烧饼喝道:“听到没,你就不能换一句么?” 得,眼前两位,没有一个惹得起。 烧饼又抬头望天,脑子里琢磨着,换哪一句呢? 旋即,他眼前一亮。 抻身段,摆动作,指捏兰花,满脸含羞带臊,俏生生的吐出两个字。 “死鬼~” “噗~”于慊和唐宇当即吐血。 良久,于慊犹豫的问道:“你,你大娘对谁说过这词儿?” 烧饼摇头道:“没有呀,我跟我师父台上学的。” 唐宇:“……” 我师父有这么骚的时候么? 同时,他仿佛听到了某颗心脏回归原位的声音。 于慊一挥手,笑骂道:“年纪轻轻的,多学点好,别净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吃完早餐。 师兄弟三人继续练功。 开始是各练各的,后来就变成了众人一起围观烧饼。 就连一向喜欢外出的于慊,都瞧着新鲜,难得的坐在旁边,边看乐子边喝茶。 院子里不但有这四位,大娘白慧明得知烧饼在模仿自己的声音后,也躺在躺椅上瞧热闹,不时乐得咯咯直笑。 不过,人家可是正主,没听几句就受不了了。 “烧饼,大娘说话有这么难听么?” “来,我再说几遍,你听仔细喽!” “嗯,还是不像,我说话可没那么粗嗓子。” 得,这凭白多出来半个师父。 唐宇肯定是不会阻止的,他要的就是让烧饼模仿得像。 模仿得越像,就说明他对自己声音的控制力越强。 烧饼的心脏,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四双眼睛都瞅着他,有时众人看得可乐,纷纷哈哈大笑。 可他呢,没过多久,便已经能做到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这本事,让小岳看得很羡慕。 他比烧饼懂事多了,知道这是在练手艺,自己也跟着默默的学。 不过,玩闹归玩闹。 于慊可是见多识广的主,不时也提点意见,指导一二。 一上午,大伙都算没闲着。 烧饼被训练的效果,还是有的。 学得当然还不像啦,但已经有了控制音量的意识,这就是进步。 唐宇没客气,发现这招有效后,反而更狠了。 直接要求他最近一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必须捏着嗓子说话。 什么时候,能做到将控制音量当成身体的本能,什么时候才算完。 烧饼没有抗议。 师大爷这不老神在在的坐着呢嘛。 抗议也无效。 而且他可不是傻孩子,知道师哥这是为自己好。 身为相声门里的人,谁又不想早点上台,以后有个好发展呢? 吃完午饭。 于慊开车,带着哥仨来到天桥剧场。 一行四人,打后门来到后台。 这个点的后台,人是不会少的,众人都在准备着午场的演出。 几他们进来,其他人纷纷主动打招呼。 于慊就不用说了,哪怕他不乐意管事,但众人对他的这份尊敬,在后台绝对排前三。 而小岳呢,自从他上场把活使得有模有样后,其他人便不再小瞧他了。 不是说他的活有多溜,关键大家发现他在台上自带喜感,很有观众缘。 这点对于相声演员来说,很重要。 烧饼岁数最小,也赶紧给众人主动问好。 “师哥辛苦~” “师叔辛苦~” 只是他一开口,众人傻眼。 什么情况? 被骟啦? 大家终于憋不住了。 “哈哈,烧饼,你这作得什么妖?” “准备演小太监去吗?” “来,我这有条裙子,你穿正合身!” 面对众人的打趣,烧饼下巴一扬,满脸的傲娇和得意。 “哼,这是大师兄教我的。” 众人当即就不笑了。 第四十八章 神奇的存在 唐宇是谁? 目前德芸社后台中,最神奇的存在。 在师父郭德刚自己才十几岁的时候,就收了他当徒弟。 开山大弟子的资历,没有人能比得了。 前几天还听说,郭德刚竟允许他在休息室里,跟长辈们一起喝茶。 啧啧啧,这得多大的面子呀? 最让人觉得神奇的,其实还是现在后台的三大谜团。 其一,小岳是怎么被他调教出来的? 众人很好奇。 可明面上问,不合规矩。 私底下打听,又没地方问得着。 其二,提醒张纹顺去看病。 这事有准信。 唐宇第一天来后台,见到张纹顺,没聊几句,就让他赶紧去看病。 结果,这一查,不得了。 还真有大病在身。 尤其是医生说发现得及时,起到了大作用后,大家更是好奇得紧。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三,就是高锋和栾芸平凑对儿。 高师叔说,最开始也是唐宇的建议。 他便找到栾芸平聊了一下,接着又趁着昨天休息,俩人试着对活看看感觉。 结果,这一对就是一整天,最后发现,俩人还真合拍。 这不,今天的演出表上,他们的名字就写在了一起。 正式开始搭档演艺的生涯。 看人这么准,唐宇又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现在瞅着烧饼这怪模怪样,众人猜测,德芸社后台很可能,即将产生第四大谜团了。 烧饼的嗓子,大家都清楚。 这事儿,连郭德刚都没办法,他能调教出来吗? 拭目以待吧! 不过,这回还好。 就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多少还能瞧着一点。 众人的好奇心,被勾搭起来了。 不过,对于唐宇的问好,态度上则恭敬了许多。 唐宇纷纷回应,打完招呼后,微笑地看着站在一起的高锋和栾芸平。 “师叔,芸平,二位这大喜的日子,不发喜糖么?” 相声搭档,拿来比喻两口子的玩笑,演员之间常开。 这种玩笑,外行人不懂,也只有同道中人才能理解得了。 栾芸平这人,比较严肃和耿直,哪怕心里很高兴,也只是脸上笑笑而已。 高锋不一样,笑道:“哈哈哈,馆子你定,我们请客!” “哎呀,有好吃的呀,我也要去!” 一个小麻子脸突然凑过来,听到有大餐吃,顿时把唐宇的要求给抛到了脑后,又嚷嚷上了。 看到唐宇脸色不善的瞅着自己,赶紧缩着脖子,换了腔调。 “忘了,忘了!”他小声小气的解释完,将脸转向高锋和栾芸平,“师叔,师哥,能不能带上我呀!” 栾芸平当即摇头:“不行,听你说话我吃不下!” 唐宇看得很无语。 这家伙开玩笑,脸上怎么也没表情呢? 扳着脸说这话,那还叫开玩笑么? 唉,德芸社的后台,就是老奇葩,带着一帮子小奇葩! 下午还要开场。 唐宇开始换行头。 “师哥!” 突然背后有人说话,唐宇一回头,发现竟然是贯口王孔芸龙。 就是跟小岳原先在同一家面馆打工,又一同进入德芸社的那位。 “三哥,有事?” 唐宇跟孔芸龙接触的不多,有些疑惑的问道。 “哎呀,师哥,您可别叫我三哥,这是他们闹着玩叫的,搁您这儿可不敢当!” “哈哈哈,他们能跟你闹着玩,我就不成么?” “呃,您是大师兄,您说了算。” 唐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硬,不愧是练了八年武术的人。 “不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哦,那个,师哥,我这儿现在也是单着,您看,您是不是?”孔芸龙吞吞吐吐地说道。 唐宇一愣,什么意思? 是想让自己跟他搭档吗? “三哥,我现在还在跟小岳搭呢。” 孔芸龙连忙摆手:“不不不,师哥,我知道您现在没有空,只是想问问,您觉着咱后台,有没有谁跟我能搭的。” 唐宇:“……” 真把自己当媒婆啦? 不过,他还是眯着眼,回忆了一下。 “三哥,你找芸杰聊聊看呗!” “芸杰?”孔芸龙一愣。 唐宇点头道:“对呀,你瘦他胖,你长得鬼精鬼精的,像个小老头,他长得慈眉善目,像个老太太,你们这一凑就是老俩口,多般配呀?” 孔芸龙:“……” 大师兄就是这样分析着,给人凑对儿的? 这么神奇? “不是,师哥,我是认真跟您请教的,您这……”孔芸龙无语道。 唐宇笑道:“嘿嘿,跟你开个玩笑,你擅长贯口,口条、嗓子都是优势,芸杰呢,人家可是打小练青衣出身的,那唱功绝对是一把好手,所以你们的特点很吻合,以后可以重点练一练考验唱功的活,甚至子母哏都能使出彩来,你琢磨琢磨,这是不是一个方向?” 这回唐宇是认真的在帮他们分析,孔芸龙也认真,边听还边琢磨。 片刻,他眼前一亮,一拍巴掌。 “对哈,师哥您的眼光还真毒,厉害!” 唐于一挥手:“嘿嘿,还成,前面说的玩笑,其实也是原因之一,你们俩站一块,你刚硬他圆柔,从身形上看,确实也合拍,不信,你们回头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谢谢师哥指点!” 孔芸龙经唐宇一指点,找到了自己以后发展的方向,对着唐宇一揖到地,行了一个大礼。 唐宇扶他起来,却也算受了这一礼。 指点迷津,受得起这一礼。 孔芸龙转身,正准备走人,却被唐宇再次叫住。 他回头,见唐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直犯嘀咕。 “师哥,您还有话交待?” 唐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那个三哥,以前有一个老道士跟我讲过一种面相,我瞅着跟你有几分像,所以有几句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孔芸龙一愣,师哥连相面也懂? “师哥,您说,我听着。” 唐宇又道:“这种命相呢不太好,命途多舛,一生多劫,得万事小心点才好,你懂吗?” “不懂。”孔芸龙直接摇头,“怎么个小心呢?” 得,又是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家伙。 “就是说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到你这儿,都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比如骑摩托车、自行车在路上跑,逢年过节时点火放炮,又或者是喝酒跟人打架等等,总之你有功夫在身,也不要逞能斗狠,遇事呢稳重一点。” 话不是好话,听起来感觉跟咒自己出事似的。 不过,人家是师哥,也算是关心吧。 孔芸龙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点头道:“好,我记住了,师哥,那我先去忙了。” 察言观色知本心,看着他的背影,唐宇叹了一口气。 没用呐。 忠言逆耳,谁都只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坏话,这是人的本性。 得,自己这回的神棍,白装了。 如果孔芸龙能避开他那些扫把星附体的奇葩事,成为一个好角不成问题。 唉,后面看吧! 第四十九章 您这是贱 唐宇换好大褂。见小岳正在角落里背词,他走了过去。 “词没问题吧?” 小岳扭头,道:“师哥,等会这场真让我来逗呀?” “对呀,怎么了?” “我,我怕镇不住场。” 唐宇一挥手:“没事,照着本子顺,关键的包袱抓住了就行,我也在台上呀,你怕什么?” 小岳点头道:“好吧,那到时您可得帮我兜着点。” “成,把心放开,让大伙好好瞧瞧你逗哏的能耐,说活吧。” 无人打扰的角落,师兄弟两人开始认真的说活。 唐宇承认,自己是有点心急了。 自从在网上看到不好的苗头后,就开始有点急。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是站在楼顶的那一个。 不过,还好。 小岳本就有逗哏的潜质,自己这也只算是推他走得更快一些罢了。 逗和捧,属于一棵树上的两根枝,同根同源,但方向不同。 年轻演员,总得做出选择的。 让小岳多逗几回,说不定他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感觉。 等他确定了自己的表演风格,那就真的算是上路了。 这种事,唐宇只能引导,没办法代替。 哪怕他就是告诉了小岳,你适合贱萌贱萌的风格。 有啥用? 关键是得他自己,把贱萌的效果表演出来才行。 贱人多了,各有各的贱,里头是有差别的。 而且,他跟着于慊也学了几手,对量活的门道又多了几分理解,正好练练手。 后台的众人都在忙碌。 郭德刚上午去医院看望张纹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不过,他和于慊今天没有上场的安排。 大轴是曹芸金和刘芸天,压轴的换上了徐德亮这组。 唐宇和小岳还是负责开场,这是按小岳的节奏来定的。 两点一到。 午场演出正式开始,两人相跟着上台。 “啪啪啪啪~~~~” 他们刚一露面,观众们便送上了不少掌声。 园子表演的特点,就是熟客比较多。 一些住的不远,又好这一口的观众,基本上隔三差五的,都会花上几十块钱来听个热闹。 所以,几场演出下来,不少人都认识了这两个活不错的年轻演员。 唐宇和小岳站好位置。 “德芸社相声演员岳芸鹏。” “德芸社相声演员唐宇。” “给诸位衣食父母鞠躬!” 俩人退后一步,鞠躬行礼。 重新站好,小岳开始说话。 “今天下午的演出,还是我们哥俩来开场。” “对,专业户嘛。” 小岳扭头看着唐宇:“什么户?” “开场专业户呀” “吓死我了!”小岳一拍胸口,又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养猪专业户呢。” “那也有可能。” “嘿嘿,不会,不会,咱这儿哪有猪呀。” 唐宇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岳,悠悠道:“有一只。” “噗~” “哈哈~” 有脑子反应快的观众先乐了。 小岳疑惑道:“是吗,猪搁哪儿呢?” 说完一个劲的左观右看,四下寻找,最后还掀开桌子的红布,伸头进去看。 唐宇瞅着小岳道:“猪头正搁桌子底下呢?” “哈哈哈~~~” 观众顿时乐了。 小岳反应了过来,顿时急眼了:“师哥,咱上台之前可是说好的,这场我来逗,您给我好好的捧一回。” “我这不正捧着呢嘛……二师兄。” 正当观众们乐着呢,谁知小岳看了唐宇半晌,突然满脸扭捏,一拍唐宇手臂。 “宝贝儿~别闹!” 唐宇一看,开心了。 要不怎么说,你贱,不怨你。 那是打骨子里带出来的玩意儿。 小岳的表情,这就开始有点贱萌的味道了。 “你恶不恶心呀?” 小岳继续耍弄:“宝贝儿~我这是可爱,你看。” 说完,双手托着下巴,小眼睛咕噜噜地转个不停。 更加变本加利了。 唐宇受不了:“人家那是可爱,您这是贱。” “吁~~吁~~” “不行,我要吐了。” 观众们纷纷起哄。 小岳谁也不理,唐宇不理,观众也不理,自顾自的玩得正嗨。 唐宇实在受不了,朝后台喊道:“师父,快派妖怪来把二师兄抓走。” 观众们乐归乐,但也被恶心得不行。 有人起哄大喊:“不行啦,我要退票。” 小岳听闻心中一喜。 师哥还真厉害,连观众的反应都能提前预知。 于是,他表情不变,把脸对准了出声的观众,赶紧把包袱抖出来。 “宝贝儿,卖票口在那,退票口在阿富汗,您退去呀。” “噗~” “哈哈~~” “吁~~吁~~” 观众们听完又无语,又乐得不行。 唐宇往旁边退了一步,捧道:“列位,大伙要是想扔裤衩子,可瞅准了扔。” 小岳恢复了正常:“您不护着我一点吗?” 唐宇摇头道:“我也想扔,只是今天忘记穿了。” 观众们都要被他俩给笑死了,整个场子的氛围完全热得不行。 垫话完成,就该入正活了。 后面又是《太平歌词》的选段,《韩信算卦》。 大概是讲,齐王韩信,路遇一摆卦摊的道长,于是进卦棚请他给自己卜算。 道长是神似所化,很有本事。 掐指一算,直接告诉韩信,他的阳寿本来有七十三年,但由于做过五件损阴德的事,被折去了四十年,如今只能活到三十三岁。 这五件事,便是九里山埋母、问路断樵、设九龙埋伏计、逼霸王乌江自刎和受汉高祖二十四拜。 韩信也因此悟到天命不可违的道理,最后怅然而归。 这次的选段全是由小岳一个人唱,唐宇当着自己的捧哏,没有抢他的风头。 不多时,唱词来到尾声。 那五八损去你四十年的寿 我的将军想你还能寿活着多少年 那闻此言这三齐贤王长叹气 说看起来啊争名夺利也是枉然 这韩信抬头再一看 可不见这卦棚在哪边 那一片青云飘飘去 这老道飘飘摇摇上了九天 那我一言唱不尽这韩信算卦 我可愿诸位那福如东海是寿比天齐 一段唱完,唐宇和小岳鞠躬下台。 下场口学活的众人,纷纷见礼道“辛苦”。 只不过,听到台前如雷的掌声,他们心里直犯愁。 压力太大了。 自打开场换了这二位,那回回都能把氛围掀得这么高。 这一回两回还成,可回回都这样,谁受得了? 但这个口又不好开。 唐宇就不用说了,现在小岳不但捧得有模有样,谁承想,他这逗哏的活竟然更有味道。 唉,没招。 自己还是赶紧努力提升手艺吧,不然以后在班子里能不能混得下去,都还两说着。 这就是鲶鱼效应。 原本垫底的人,都在发力推动。 那就由不得你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