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唐僧他爸爸? 海风呼啸,波涛拍岸,咸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海州城内外。 这仿佛咸鱼挂在眼前的味道,陈萼已经渐渐习惯,仿佛闻不到了。坐在小院书房之内,借着油灯昏暗的光芒,皱眉看着面前的线装书籍,心乱如麻。 大唐,海州,贞观年间…… 他只不过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年轻人,如何来到这样的时代? 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没有水电手机电脑,生活可是真心不习惯。 “我儿,可读书饿了么?”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推门走进来,殷切问道。 陈萼连忙起身:“母亲,我不饿。” 老妇人却说道:“读书最是损耗精力,我儿如此用心看书半日,一动也不动,定然读书读深了,怎么都要补一补精力。” 听她这样说,陈萼难免心里不好意思:鬼知道他刚才走神想的是什么,或许是抽水马桶,或许是制做肥皂、烧玻璃之类事情,总而言之都和母亲张氏所言的读书并无太大关系。 有些像是小时候明明走神没怎么学习,妈妈却买了大餐,说儿子学习幸苦,好好犒劳你一下,这样受之有愧的感觉。 “兴文哪里去了?” 张氏又嘀咕一句,听见房间角落里传来低微的鼾声,又不满叫道。 “兴文,不要再睡了,给少爷备些吃的伺候着!” 那小厮兴文顿时跳起来,晃了晃头:“啊,老夫人,我刚刚困的很……” “少说这些话,快些去给我儿备些吃的伺候着。”张氏呵斥一声,又自己摇头低叹起来,“自从家道中落,这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田没了,出海渔船没了,大院也没了,就只剩下这一偏院,家仆也只剩这一个……” “若是你爹在的时候……哎……咳咳咳咳!” 说着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陈萼连忙上前,帮张氏拍拍后背顺气。 不多时,兴文端来一些糕点,摆放在陈萼面前,恭恭敬敬站立在一旁。 老妇人张氏这才稍微平息了咳嗽,又叮嘱兴文好好伺候陈萼,这才慢慢到了小院的另一间屋子歇息。 有兴文在身旁站着,陈萼也不好再半天盯着一页书走神,只好口中轻轻念诵。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陈萼读着这句话,心里面想的却是后世的某些念头。 按照读书人的说法,这至诚之道是读书至诚,把一切都读明白了,将国家大事都看明白了,了解彻悟到一定地步,就能看出小到个人祸福,大到国家兴灭,都能够提前知道。 当然还有更加通俗易懂的现代解释方法:读书是增长智商、明白道理,开阔眼界的,当眼界上去了,看到的东西,知道的道理多了,自然而然就会类似于侦探归纳分析的方法,通过蛛丝马迹判断一些小事、大事、甚至国家兴灭,这就是至诚之道。 跟读书的诚心关系不大,跟以后的经历、悟性倒是关系挺大的。 读书读深了,可能成为诸葛亮、司马懿这种洞察力恐怖的人才,这就算是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了吧…… 这是陈萼一边读书一边想到的。 让他按照古时候读书人那样,只想着“圣人言”呆板的进行读书,他是真心做不到。 就在陈萼一边读书,一边用后现代的思想分析面前文章的时候,面前忽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紫色烟雾。 他的心中若有所悟,又仿佛打了个盹又被激灵一下弄醒,将短暂模糊的一段时光给弄的破碎,七零八落。 刚才那是什么?紫色雾气又是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面板。 面板上列着几行字。 “陈萼(字光蕊)” “能力其一:至诚之道,前知如神。” “能力其二:过目不忘,融会贯通。” 陈萼的目光扫过这简单的三行字,心中念头迅速浮现,又迅速被他排除了众多不可能的情况。 “至诚之道,前知如神”还真是好用! 近乎本能地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的可能性都直接排除掉,只剩下寥寥几种可能。 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目前原因不知。 获得了紫色雾气的帮助,通过阅读书籍获得“至诚之道”和“过目不忘”两个能力,可以说单纯用在科举考试,用在封建社会,这就是无与伦比的巨大优势…… 但是,陈萼却丝毫不敢轻松,掉以轻心。 他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妙——大唐国海州城,陈萼陈光蕊,怎么那么像是自己曾经在另一个世界所看到的《西游记》的前奏故事! 陈光蕊高中状元,娶了丞相殷开山的女儿殷温娇,然后被水贼打死,尸体落入洪江之中,被洪江龙王保住了一口气。 等到十八年后,陈光蕊还阳回到人间,也没有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他儿子已经成为高僧玄奘,将来取经褪去凡胎,等于已经死了;妻子殷温娇为保护遗腹子玄奘不得不委身从贼,夫妻相见之后便寻机自杀,只剩下陈光蕊一人孤零零地活在人世间。 我难道就是这个史上最凄惨的状元郎,陈萼陈光蕊? 这里不是唐朝,而是西游记里面的东土“大唐国”? 陈萼神色变幻不定,一时之间连手中的《中庸》都捏的有些变形。 “少爷,你饿了么?”兴文在一旁有些憨憨地开口问道,“怎么不读书了?” 陈萼放下书,看向兴文。 “兴文,你来我家多少年了?” 兴文挠着头说道:“少爷,我今年十五,来了十五年了。我爹就是老爷的家仆,我娘生下我就没了,我就听我爹的,一直在陈家。” 原来是家生子。 这个兴文虽然有些懒散,还算是忠心的,和陈光蕊、张氏到现在也算是相依为命一家人。 “都十五岁了,平日里都是你跑腿买卖东西,也算有点见识。我今天考考你。”陈萼说道。 “好,少爷你说吧。”兴文说道。 “海州在大唐什么位置,大唐又在什么位置?” 兴文顿时傻了眼:“少爷,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鱼市在哪里,肉市在哪里,咱们家里买米面鱼肉在哪几个老主顾家……” 陈萼也不急,笑道:“你这小子,也太蒙头做事!这海州临海,临的是东海还是西海你不知道?” “那当然是知道。” 兴文连忙说道:“少爷,海州临的是东海,再往东都是海,听说还有东胜神洲和瀛洲,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萼的心骤然一沉:东胜神洲! 这个名字,可不会在正常的唐朝贞观年间出现! 有东胜神洲,必定有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南瞻部洲…… 这里果真是南瞻部洲大唐国,自己也果然就是那个运道极衰的状元郎,陈光蕊。 陈萼一时间心乱如麻。 陈光蕊那下场也太凄惨了!自己穿越过来,要落个那种下场,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看看能不能穿越回去! “少爷……” 兴文又开口唤了一句,提醒了陈萼,脸色勉强做出平静模样。 “兴文,你给我倒杯水来。” “是,少爷。” 兴文转身去了。 陈萼这才放下书,握紧了拳头——他的记忆力在过目不忘的加持下,想起了前世所看小说与电视剧的许多细节。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西游记八十一难,从唐僧出生到唐僧报仇认亲,就足足占据了三次劫难之多! 这也就是说,陈光蕊一家的灾难不仅仅是偶然,更是某些人安排的、一定要经历的劫难…… 一双无形大手,似乎已经将一切安排好。 就等着陈光蕊考中状元,上任江州知府,春风最得意之时,落到最凄惨的下场,儿子出家后取经,割断尘缘;妻子为保护儿子从贼,然后在夫妻团圆之时自杀,只留状元陈光蕊一人独守一家…… 这似乎,就是陈光蕊应该经历的固定命运。 不,绝不能如此! 不管这背后是谁安排,是谁算计,陈萼都不可能接受这种凄惨无比的命运,成为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个背景和牺牲品! 如果要翻盘,反抗那安排好的命运,对抗的可能是仙佛之类强大存在……必须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行。 在西游记故事里,可是连唐王李世民都被他们抓走魂魄,送进地府恐吓一番,玩了个“地府三日游”;陈萼书读的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状元郎,普通官员,终究在那些神仙菩萨面前苍白无力,任由安排和拿捏。 陈萼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自己的一切,看来还是要落在那紫色雾气与书籍上面…… 第二章 太清法 “少爷,茶水来了。” 兴文端着茶水,来到书桌前面。 见到陈萼正拿着一本书念诵,他也不敢高声说话,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放到一旁,免得惊扰了少爷。 陈萼将整本《中庸》都念诵一遍,这才停下,闭目思考。 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陈萼念诵这本书,没有再得到什么新的能力,但是因为“至诚之道”“过目不忘”两项能力的加成,令他迅速将这本书的一切内容刻在心里,并且在闭目思索的时候,对照自己前世今生的所有记忆,加以融会贯通。 中庸之道,是说泯然众人,是说和光同尘,凑合着过日子吗? 当然不是,中庸之道,是秉持天地道理,社会秩序,道德品质,这种种“道”过日子,做到了便已经是“正人君子”,怎么会是唯唯诺诺,跟上司下属和稀泥那种所谓的“中庸”呢? 可以说,陈萼通过通读这本书,就已经成为精研《中庸》的学子,抵得上一个聪慧学生的数年苦功——某些榆木疙瘩、读死书的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等感想感悟。 思考良久,感觉满脑子感想感悟渐渐消化完毕,陈萼又拿起一本《论语》。 这时候三更鼓在外面响起,兴文连忙劝说:“少爷,三更天了,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念书,可不能毁了自己身子……” 陈萼点点头,也没有勉强。 虽然悲惨的命运可以预见,但是也不能急在一时。 端起茶水品尝一口,有些凉了,陈萼漱漱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转眼看见兴文眼睛巴巴地看着那一盘还没动的糕点,笑道:“饿了吗?” “不饿,不饿……”兴文咽着口水说道。 “不饿,就是有些想吃。”陈萼笑了笑,拍拍兴文肩膀,“吃了吧,明早就说我吃的,免得母亲又训你。” 兴文大喜,往嘴里塞了一个糕点,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收拾书桌物品。 毕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没什么森严规矩,陈萼也不是那种封建少爷,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叮嘱他不要漏了嘴巴,脏污了几两银子一本的书籍。 兴文吞咽下去糕点,拍着胸脯道:“少爷,您放心,我就是把自己舌头给咬掉,都不能掉一滴血在少爷书上!” 说着话铺好床铺,因为读书、感悟颇为用脑,陈萼躺在床上也没多想,转眼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明,陈萼起身洗漱,先将四书五经统统温习一遍。 这一遍过去,不知不觉就又是一天时光,直到深夜。 陈萼将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不说,更将其中经义领悟透彻,科举考试已经根本难不倒他,取得状元之位当然也有运气因素,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有了举人、状元之才,面对科举考试绝不会露怯。 而随着四书五经看遍,紫色雾气也再一次出现,给陈萼贡献了第三种能力:“文章正气。” 陈萼也仔细品味研究一下这个能力,通过“至诚之道”感觉这个能力应该是说他的文章传播越广,文名越被大众所知,他的文章正气就越强,他的气质、气度甚至会有可能形成实质的威力、说服力。 这个能力很有趣——如果陈萼选择将后世脍炙人口的经典文章、诗词拿出来,再加上他的状元之名,只怕自己会成为当世的诗仙、文圣,读书人个个见了都要拜服。 不过,陈萼的心中更加清醒的是,这对于更改自己糟糕的既定命运,不会有任何影响。 对于神仙菩萨们来说,文章写的再好,也是一手指就能按灭的蝼蚁,命运依旧可以随意安排。 熟读四书五经,也只是最初的准备罢了。 陈萼真正的想法是,紫色雾气能够帮自己读书的时候提炼某些本领,读四书五经都能如此,读道经、志怪、《搜神记》、《山海经》之类书籍,又会收获如何的本领? 会不会因此收获修炼之道,由此获得改变命运的契机? 又是一日天明之后,陈萼取了几两银子,带上家仆兴文走出小院,前往书店。 一路上海腥味扑面而来,不时有推着鱼或提着海鲜的从身边走过,这个临海的城市,仿佛就在海水里面腌着一样,到处都是海洋的味道。 来到常来的书店,陈萼跟店家招呼一声,也没有多问什么自己便在书店内来回走动找书。 书店里面一半是四书五经以及名师大儒点评,以及某些经义详解,都是些常见书籍,陈萼稍作翻动,便确定里面偶尔有些观点的确不错,但是自己也不差他们太多。 至于抱着一本书详细解读,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店家和店小二都虎视眈眈看着,防止有人借翻书名义强行背书,再回家抄写下来。 剩下的一半大都是一些演义、小说之类,有的是武王伐纣,有的是楚汉争雄,都写的相当简陋,甚至偶尔还有几本闺阁解闷小说…… 陈萼要找的志怪传奇,也在这里面。 仔细观察一番,陈萼抽出一本略带颜色的书来,看了一眼又连忙放回去,写的居然还是炀帝艳史……隋朝灭亡这才多少年,真是佩服佩服。 避开这些简陋的小说、带图的奇怪作品,陈萼找到了第一本志怪小说《列异传》、又找到《搜神记》、《幽明录》、《齐谐记》。 除了这四本书之外,还有《道德经》《黄庭经》《佛经》三本。 这七本书摆在一起,兴文小声提醒道:“少爷,我们没那么多银子,这有七本书呢!” 那店家和店小二也都热切地看着陈萼,期盼他大手一挥,把这七本书全都挥手买下来。 陈萼却是不着急,反而笑道:“兴文,你知道吗?按道理来说,此时此刻,我们不该用银子……” 兴文讶然:“不用银子,用什么?” 陈萼摇了摇头:《西游记》又怎么会是能够用寻常道理解释的…… 从七本书中,陈萼伸手拿下一本佛经,放回书架,店家和店小二稍有些失望。 又拿下《列异传》。 店家和店小二的表情更加失望。 紧接着,又把《搜神记》、《幽明录》、《齐谐记》三本也接连放下。 店家的脸色迅速冷漠,垮了起来,看上去简直莫得感情。 放在手中颠了颠《道德经》和《黄庭经》,陈萼问道:“这两本多少银钱?” 店家总算平衡好心态,又露出笑容:“公子,这两本是信道之人必需,寻常都卖八两银子,如今只有两本,只需六两银子。” 陈萼颠了颠银子大约五两,似乎不到六两,将《道德经》又放回书架上。 “啊?” 店家的脸色顿时变成痛苦面具。 兴文说道:“少爷,这信道的书就不买了吧?老夫人知道怕是不高兴。” “啊?”店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陈萼摸出银子递给店家,店家约摸一估,喜道:“公子,我看差不多也有六两,就把那《道德经》也带回去,如何?省的小店还要再剪银子……” 陈萼没在说什么,拿起《道德经》和《黄庭经》,示意兴文不必再多说,走出书店。 刚走出书店,迎头碰上一队差役。 差役们扛着铜锣,举着鼓槌,走三步敲一下。 “圣上有旨意,发招贤文榜,颁布天下!” “各府州县,不拘军民人等,但有读书儒流,文义明畅,三场精通者,可前赴长安应试。” “此次科举招贤,只限贞观十三年,九月不至者,不得应试!” 兴文听得大喜:“少爷,朝廷要开考了?” 陈萼表情却是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心中满是紧迫感。 这么快,朝廷要开考了,自己很可能考上状元…… 在此之前,必须要尽快掌握力量才行。 否则就只能接受那等妻离子散、孤身一人的悲惨命运。 回到家中,告知母亲张氏朝廷开考的消息,张氏大喜:“我儿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前去求取功名,光大门楣。” “但去赴举,路上还要小心,要知道一路上豺狼虎豹凶险,又听闻山精野怪伤人,也有的是丧良心的坏人,须得事事小心。” “是,母亲。” 陈萼回到房中,示意兴文出去烧茶煮饭,自己摊开了《道德经》,低声念诵。 一遍念完,陈萼面前浮现出紫色雾气,微微晃神之后看到三个能力之上,浮现出一个新的能力“太清法”。 老子做《道德经》,被后世神话尊为道教始祖,太清圣人。 如今陈萼身处神话之中,以《道德经》为引,紫色雾气这等玄妙能力提升,真的念诵《道德经》得到了“太清法”。 这等大造化,怕是天下间没有人想得到——太清圣人的传承,是被人抠抠索索,五六两银子附赠来的! 这太清法一经出现,陈萼就感觉身躯轻盈,仿佛一瞬间成了充气气球一样。 不要那么轻吧……陈萼一念之间后,整个身体霍然一沉,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洞。 嗯? 他有点懵了。 这太清法,怎么修炼?境界层次呢? 就是个控制身体轻盈或沉重,随心所欲吗? 第三章 不是修仙吗? 陈萼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获得的这个太清法,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跟自己所看过的神话、修仙方面的体系设定都完全不一样。 按照一般的修仙体系来说,陈萼这时候应该是炼气层次吧?再之后筑基、金丹、元婴之类的,最后成为仙人。 结果“太清法”根本一点提示都没有。 就算这不是一般修仙体系,《西游记》本身记载的境界总该有吧? 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太乙真仙、大罗金仙这些在西游记原著中都是隐约可见的……但是“太清法”也依旧没有。 仿佛“太清法”本来就该这样,本来就是如此。 陈萼实在难以理解,紫色雾气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的一个修仙法门——难道是紫色雾气能力有限,只能给这样一点微弱的能力? 紧接着,心中就升起莫名的感觉,“至诚之道、前知如神”告诉他,这个猜测应该是错误的。 那么什么才是正确的? 陈萼的目光扫过半透明的面板,忽然心中若有所思。 紫色雾气给自己带来的,严格来说不是什么修炼法门,而是给自己增加了某种能力。从至诚之道、过目不忘到文章正气,都不是他自己严格修行来的,而是直接获得的能力。 文章正气可以因为陈萼的名声、文章流传而变强,这也不是修炼,这是能力。 所以,“太清法”也并非修炼体系,而是能力。 陈萼想到这里,简直很想打出几个小问号——还有,把整个修炼体系作为能力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还有“太清法”的能力作用究竟是什么? 能身轻如燕,也能体重如象? 这也太废柴了! 哪怕陈萼有着“至诚之道、前知如神”的能力,那也不是能够凭空捏造,空想出来正确答案。 他还得通过经验、蛛丝马迹来进行判断。 目前来说,“太清法”表现出来的能力,还不足以让陈萼推测出更多结果,只能抽空观察和尝试。 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尝试下去,因为母亲张氏和拿着烧火棍的兴文都已经跑到门口,显然是因为听见刚才陈萼坠地的巨大撞击声。 “我儿,刚才什么响动?” 兴文探头探脑:“少爷,你摔倒没?” 陈萼摇摇头,指向脚下凹陷之处:“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又找不到影子……” 张氏上前一看,发现平地上是两个深陷的脚印,顿时满嘴念叨起来“神啊仙啊”“列祖列宗”…… 总而言之所有的神仙“有抓错、不放过”,一律显灵保佑“我儿”陈萼此次科举考中,金榜题名,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兴文嘀咕道:“少爷,你踩的?好大力气啊……” “你这满嘴胡柴的孽障!快给我闭了嘴!” 张氏急忙呵斥一声,令陈萼、兴文都跟着自己跪拜。 陈萼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张氏恭恭敬敬跪拜自己刚踩出来的一双脚印,请自己的脚印保佑自己金榜题名——越拜越感觉荒唐滑稽,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跪拜完毕,张氏又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拿出自己的压箱底银子,置办三牲六畜来表示诚意。 毕竟科举大事轻乎不得,各路神仙都不好开罪,最好把礼节都尽到。 陈萼只好接连劝说母亲,这事尽到心意就好,不要在乎繁文缛节。 良久之后张氏才被他说服,不过还是让兴文置办了鸡鸭鱼肉等贡菜,又置办香火,烧了好半天。 被她老人家这样一忙活,陈萼实在是没办法再摸索“太清法”,也没办法阅读《黄庭经》。 直到吃过晚饭,陈萼房间还跟寺庙佛堂一样香火缭绕,十分祥和。 让兴文撤去贡菜香火,陈萼开窗透气,这才又开始动用太清法的能力…… 身体变轻,宛如烟雾一般漂浮起来,又缓缓落下。 随着散去的香火,陈萼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坑蒙拐骗的“老神仙”,可以去大街上变变戏法,卖艺一番。 不好,这联想实在有点不庄重……怎么说也是《道德经》推演出的“太清法”,不能往江湖骗子那个方向去联想。 一点一点,陈萼使用着“太清法”,对自己的这项能力进行尝试:第一是身体可以变轻变重,身体可以很轻,近乎氢气球,能够随风飘起来。也可以很重,类似于整个人变成铁做的,重达千斤。 第二,变重的时候力气也有千斤之力,而且仿佛密度都变成了铁,根本不畏惧普通伤害。变轻的时候不防御太大伤害,但可以直接飘飞上天,如果集中注意力,自己的手臂和手掌可以有隐形、穿透的能力。 跟完全想的不一样好吗! 陈萼十分无语地想道。 这顶多是一个有点特异功能的武林高手,怎么可能搞的过那些神仙?还有,老子这位太清圣人什么时候还有身重千斤,力达千斤的设定? 如果是普通的唐朝,陈萼的过目不忘就等于是开挂了;如果是武侠的世界,这太清法也算是了不起……可如今在这神佛满天都是的西游背景下,陈萼是真的想不出,这些能力能够对神仙们造成什么威胁。 紫色雾气,或许也并非是那么神奇。 陈萼有些无奈地想着,又摊开《黄庭经》念诵一遍,获得“内视外景法”。 “内视外景法”虽然也是能力,也不分什么筑基金丹的层次,但是比“太清法”更像是修仙法,内视五脏六腑、泥丸宫、下丹田,搬运法力运转,外景映照日月星辰,修心修身修行。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依旧没有层次……但是好歹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陈萼动用“内视外景法”搬运法力片刻,感觉没什么明显进展,心道:紫色雾气怕不是在逗我玩……这内视外景法该不会是武侠世界的内力体系吧? 要真是这样,我就是彻底凉凉,没得玩了。 合上《黄庭经》,陈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神仙面前稍有一点反击之力呢? 让兴文准备好书箱,行李干粮、笔墨纸砚等物,陈萼就闭目睡下。 这一觉不知为何,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第二日一早醒来,陈萼只感觉神完气足,精力充沛。 洗过脸后,兴文笑道:“少爷,你今天显得真好看!” 张氏在一旁呵斥:“胡说八道,男儿怎能用好看?我儿这是雄姿英发!” 呵斥完毕,看陈萼身形欣长,面若冠玉,目若含星,张氏更是心中欢喜,暗暗想道:就凭这一表人才,到了长安城就算不高中榜首,怕是也要被达官贵人的千金看中,非君不嫁。 我们陈家,看来定要兴旺腾达在我儿身上! 不过,以前也就是英俊,今日怎么这么英俊的不像话?倒像是令人有些见之难忘、仿佛刻在心头一样。 “母亲不必惦记,快些回去歇息吧。” 陈萼回过头来,看着佝偻身体、时不时咳嗽的张氏,心中很是不忍。 西游原著中,陈光蕊身死,儿媳被贼寇霸占,这老人家又是如何下场?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尝不是凄惨孤苦? 若不是时间紧迫,张氏殷切盼望,陈萼倒是愿意留下看几本医书成为神医,治好张氏的病症,在这海州城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可这终究是奢望——他若是不去科举,张氏首先就可能受不住气。再者,“至诚之道”带来的本能也提醒他,按照西游记的故事逻辑,神仙菩萨的算计他应该是逃不过的,越要逃避越会坏事。 只能积蓄力量,找机会反抗这个该死的命运。 告别母亲之后,陈萼、兴文主仆两人到集市买了一头毛驴,出了海城,沿着官路向长安城出发。 毛驴驮着行礼,主仆两人跟在毛驴后面,离开海城走了二十几里路,陈萼尚未感觉疲惫,兴文却有些疲劳。 “少爷,歇一歇吧?” “少爷,你吃不吃干粮?” 主仆两人坐在路旁歇息,兴文打了清澈的河水,泡开一点干粮充饥。 陈萼也不觉饥渴、不觉劳累,甚至感觉太阳照着也没什么热辣辣的感觉,反而感觉空气宜人。 看来“太清法”和“内视外景法”还是有点强身健体的功效,赶路倒是有点奇效。 陈萼心中想到。 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两侧旁各有一名护卫。 走过毛驴一侧,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涂着脂粉的脸来。 “光蕊兄,你也去长安?” 陈萼讶然:“你是?” 那涂着脂粉的脸顿时笑道:“光蕊兄这记性不太好啊,五年前我家刚收了你陈家庭院,你就不记得了?” 陈萼挑眉:“嗯不记得了,兴文,这人是谁啊?” 兴文咬牙切齿:“少爷,这是张柯!” “海州城的商家属他家最豪富,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他家强买强卖咱们陈家庭院,因老爷得急病去世,欺负老夫人和少爷孤儿寡母,最是为富不仁!” 陈萼了然:“原来是他。” 不喜也不怒,看向那涂脂抹粉的张柯:“我确实忘了阁下,倒是我的失礼,阁下有事?” 张柯见他长身而立,俨然玉树临风,一张脸上半点脂粉也没有,倒像是玉石雕琢,不由自惭形秽,进而升起嫉妒之心。 这破落户,竟比我还要一表人才! 第四章 送马人 满面脂粉的张柯心下嫉妒,面上却是强作欢笑:“光蕊兄,你忘了我,我却未曾忘了你!” “当时也是我家稍欠考虑,没顾及光蕊兄的颜面,在这里我先要向光蕊兄先赔个不;待来日从长安返回,再重算那庭院价钱,光蕊兄以为如何?” 陈萼打量着这个言不由衷、脂粉扑簌簌乱掉的男子,心道:这人口蜜腹剑,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得也是个人物。 不过这时候,应该是对我有些恶意。 只是,他们都是普通凡人而已。 两名护卫不过是稍稍健壮一些罢了,算不上什么麻烦,陈萼也不怕他们。 因此坦然自若,说道:“还没请教你的字?” 张柯笑道:“光蕊兄当真是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的字叫做其远。” “其远兄,如此客气,倒是出乎我意外。”陈萼说道。 “光蕊兄说的哪里话,上一辈的事情归上一辈,这一辈我们如何,难道还要受上一辈牵连,再度结仇吗?” 张柯哈哈大笑,笑得脂粉从马车帘子处洒落,掉的地面都白了一层,仿佛结霜。 又说道:“光蕊兄,你这毛驴瘦弱的很,实在不堪用,不如让家仆将毛驴送回家,你随我马车一起去长安。” 陈萼淡淡说道:“那也不必了,多谢其远兄好心照顾,我却是并不急着赶路,也不喜欢乘马车。” 张柯却拍着马车示意他上来,看上去豪爽热情:“光蕊兄还是太客气,我们是海州城同乡,此去长安,一路上相互照应本就是应有之义,还望莫要推迟!” “你若要再推迟,便是还记恨张家,不肯与我修好——” 说着话,沉着脸稍稍示意,两名护卫也都手持棍棒,对陈萼、兴文两人虎视眈眈。 利诱之后还有威逼,寻常人没几个能够撑得住。 兴文吓得手脚发僵,直挺挺站在陈萼面前,颤声叫道:“你们要做什么?” 张柯笑道:“做什么?请你家公子上我马车做客,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又不是歹意,只是一心想要了结旧怨,只要你家公子上马车和我同行,以后相伴为友,那陈家庭院以后就是原价还给你们,又有何难?” 兴文顿时惊喜道:“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张柯漫不经心说着,打量陈萼和兴文。 兴文期盼地看向陈萼,似乎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陈萼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该启程了,兴文。” 拱了拱手,赶着毛驴继续赶路。 “啊……哦!” 兴文垂头丧气,跟在陈萼身后,主仆两人缓缓行去,越走越远。 张柯的脸阴沉如同结冰,不悦之意隔着厚厚的脂粉都能看出来…… “少爷,要不要打他们一顿?”一名护卫拍马靠近马车,轻声问道。 张柯点了点头:“本想着慢慢收拾他,偏偏给脸不要脸!稍等马车先走,你们两个留在后面,就说看不过眼给我出气。” “是,少爷。”护卫说道。 “把陈光蕊那张脸给我砸烂,把他嘴巴给我撕了!”张柯又特意吩咐一句,咬牙切齿。 护卫表示明白。 吩咐完毕后,张柯命车夫抽马加鞭,越过毛驴和陈萼、兴文的时候,掀开帘子笑了笑,表示打招呼。 兴文低声道:“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多么坏……说不定真的会把院子还给我们。” 陈萼微微摇头:“张柯伪装再好,也不过是笑面虎,没什么可说的。刚才他藏着恶意,现在恶意也未曾收敛,这样的人,活着实在是一种祸害。” 又好奇问道:“兴文,你对那陈家庭院为何这般上心?家道中落收不住基业都是正常的,没必要如此执念。” 兴文低声道:“少爷,你连这个也忘了吗?” “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件事,不肯答应张家,被张家在小巷里暗算打死。” “老夫人也因此气的夜不能寐,才患上现如今的咳嗽重病,怎么也无法去根……” 说着话,双眼不由得发红,流下泪来。 陈萼听了这话,不由地怔住:原来兴文的爹,陈家的忠仆是这样死的;母亲张氏也因此患上重病…… 伸手按住兴文肩膀,陈萼郑重说道:“兴文,我最近读书太多,脑袋里有点没记住过去的事,但是现在记起来,就再也不会忘记。” “你父亲的仇,我会给你报,陈家庭院,我也会光明正大取回来。” “咱们不求张家的好心,堂堂正正地要回来。” 兴文两眼含泪,点了点头,跪下给陈萼磕了三个头。 还没等他爬起来,一连串的马蹄声响起,张柯的两名护卫从后面赶来。 “闲着没事,磕头给少爷看?” 一个护卫笑着拍马过来,忽然一挥手中硬木棍,朝着陈萼脸上抽过来,口中叫着:“你们也配得罪我家少爷!” 陈萼抬手接过抓过这泡过桐油的硬木棍,手掌一用力,就如同轻若无物一样将木棍夺过来。 那护卫满脸讶然,叫道:“好大的力气!” 另一名护卫则是笑道:“你小子力气真差,看我的!” 也抬手一棍抽来。 陈萼眼明手快,只感觉他动作异常缓慢,伸手就又把这棍子夺在手中。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都有些丧了胆气。 后来说大话的那护卫不由地喃喃说道:“真是好大的力气……” 说着话,拍马就要逃离此处。 陈萼见此,不由地大笑一声。 手中两根硬木棍一左一右投出去,精准无比地投中两名护卫,将他们打落下马。 两名护卫滚落在地,也顾不得再翻身上马,屁滚尿流向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跑去。 “兴文!” 陈萼对已经看傻了眼的小家仆喊道。 “回神了,还不去把那两匹马拢住,咱们有马骑了!” 兴文咧了咧嘴,喃喃说道:“我一定是没睡醒,还在梦里……” “少爷怎么会打斗的本事?” 说着话,闷头闷脑就要找地方“醒过来”。 陈萼看的好笑不已,走上前去给他肩膀拍了一下。 “还不赶紧?马都快跑了!” 兴文这才恍然醒过来,喜道:“少爷,你好厉害!” 跑过去将两匹骏马牵过来,更是欢喜无限,直摸马头。 “少爷,两匹马!怕不是要百两银子!” “咱们发财了,少爷!” 陈萼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于激动,翻身乘上马去。 略作调整,也不知道是什么技能发挥了作用,总而言之骑的很舒服,半点没有新手的拘束。 兴文见此也是想要翻身上马,结果磨蹭了将近一个时辰也始终没有习惯。 只好苦着脸将书箱行李绑在那匹马身上,兴文自己骑着小毛驴跟在陈萼的高头大马一侧。 陈萼也不急着赶路,笑吟吟看兴文折腾了许多功夫,主仆两人才又缓步而行,向着徐州方向行去。 这一路,要从海州到徐州、郑州、洛阳再往长安。 一路上路程可是两千多里路,虽然官路大部分时间还算畅通,每日行走几十里,怎么也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到。 陈萼和兴文是提早近三个月出发,无论怎么走,只要路上不出差错就能到了。 一边走一边打量路上的痕迹,因为至诚之道的缘故,陈萼大约能够推测出往来行人痕迹较深的,还有时间比较近的。 例如,有些满载货物的车辙印比较深,陈萼猜测对方往来海州城运输的可能是什么…… 当然,最明显的痕迹,还是刚才那两个张柯家护卫奔逃的痕迹。 陈萼能够“看到”,他们一口气跑出几里路,手脚并用的模样。也能看到他们这一口气用尽之后,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歇息。 之后,两名护卫又站起身,缓缓沿着官路去找张柯马车,这也是陈萼能够宛若“亲眼看到”的。 直到又是十多里后,到了一处小村镇,护卫和张柯马车的痕迹都不太分明,陈萼这才收起多余的观察。 至诚之道还真是挺有用的。 眼睛观察到的细节,足以得出相当靠近正确答案的结论,的确是大部分时间下类似于“前知如神”——曾经有人说:“大人真乃神人也”,这个“神”的意思跟“前知如神”应该是能够画等号的。。 “少爷,今晚在这里住下,还是再赶路一些时候?” 兴文对陈萼问道。 陈萼却是微微嗅了嗅鼻子,又低头看了看周围痕迹,心中一沉。 “兴文,我们走的是官道吧?” “是啊,少爷。”兴文说道。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张柯家的马车,走进这个小村镇再也没有离开的痕迹?” “这么一个一眼能望到头的小村镇,居然也没有看见那辆马车?” 随着陈萼的自言自语,他下意识的凝目望去,只见眼前赫然变了另外一副景象。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头体型庞大、长着獠牙、鬃毛粗长如同刺猬一样的黑猪。 它大咧咧坐在树墩上,嘴唇雪白一片,仿佛刚刚擦了石灰粉一样,扑扑簌簌往下洒落。 在它身前,是一片高低不平的树桩子,树桩下,一大片骨骸铺满地面。 残破的马车歪到在地,拉车的骏马,张柯、车夫、仆人都已经成为尸体,被这黑猪啃得七零八落,横在地上,惨不忍睹。 第五章 定身禁法 黑猪所坐位置后面几十丈,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窟,散发着猪圈一般的臭气。 前面两三丈远的树桩上,绑着之前被陈萼打逃的两名护卫。 三个干瘦的小妖站在树桩旁,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大刀,看守着两个已经被吓得昏厥过去的护卫。 陈萼稍稍晃了晃神,再看眼前,巨大凶残的黑猪妖怪与三个小妖不见踪影,面前又成了小村镇模样。 这小村上还有人烟活动的痕迹,一点都不像是幻象凭空生成,几乎看不出破绽。 这就是,妖怪的障眼法吗? 陈萼喉头微微颤动,勉强抑制住自己惊慌、逃走的冲动,甚至连表情都强行压抑住。 那黑猪坐着就高有三丈、站起来怕是要有四五丈,纵身一扑就能将陈萼和兴文两人都抓住吃掉,绝不能将它惊动! “少爷,你说什么?” 兴文不知道眼前祥和的小村镇藏着怎样的大凶险,跑到陈萼眼前,牵着陈萼的马奇怪问道。 陈萼微微平复心情,手掌抓紧了缰绳,说道:“没说什么,兴文,咱们走吧。” “还是赶路要紧!” 兴文有点失望,他是有点疲累,想要在这里歇歇脚。 不过也没有多嘴,答应一声,回到小毛驴旁边就准备跟着陈萼继续赶路。 陈萼悄然看去,障眼法幻象消退,又变成那残酷凄惨的样子。 也就在此时,那黑猪妖刚好转过头来。 陈萼看清楚了它的獠牙巨口为何一片粉白——原来之前一直咀嚼品尝的,是张柯张其远的脑袋。 因那张柯涂脂抹粉极多,黑猪妖倒像是吃石灰团子一样吃了一嘴脂粉。 这一幕本来应该残酷无比,陈萼应该同情一下张柯的悲惨下场。 却不知为何,实在忍不住,脸颊微微抽动险些笑出声来。 黑猪妖“呸呸”两口唾沫吐在地上,四丈多高的身躯超过大树,昂然站起便仿佛一栋四层高楼。 “这书生好难吃!谁说的书生细皮嫩肉好吃?” 叫嚷完,对着又三个小妖叫道:“鹿妖,你那幻象还管不管用?怎么外面的这两个还不肯进来?” 三个小妖之中,一个长着鹿头的小妖连忙叫道:“大王,我这幻象应该不会出错,我都是学的玄门正法,连一点妖气都不会有的!” 黑猪妖不屑地哼了一声:“玄门正法?” “就凭你们三个从人类修士那里偷听个大概,还不是被本大王受用?这也叫什么玄门正法——” 声音忽然停止,它一双鲜红如血的大眼睛盯住了陈萼,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舔了舔嘴角的脂粉,口水淅淅沥沥流下来。 “好看!这个书生好看!” 陈萼的表情顿时僵住:这黑猪的模样怎么看上去有点不对劲?这是要吃人还是要吃人某一部分? 不会吧? 他的目光迅速掠过枯瘦如柴的鹿头、虎头、羊头三个小妖怪,又目光一扫这黑猪妖的下半部分——看上去还真有某种很糟糕的结果! 无论是被吃掉,还是被抓住,迎接陈萼的必定都是无比凄惨的可怕局面! 怎么就被这个黑猪妖盯上了? 陈萼顾不上其他,伸手一弯腰,从毛驴上单手拎起兴文,放在马背上,这就急忙拍马要走。 那黑猪妖、三个小妖却是都有些惊讶。 黑猪妖对鹿头小妖笑道:“看看你的玄门正法,这书生已经看穿了!” 鹿头小妖怪难以置信:“不应该啊,这玄门正法,不带妖气,他又不是修士,怎么能看穿?” 黑猪妖却懒得理会鹿头小妖的法术为什么会突然失灵这种小事。 它张开嘴,对着陈萼的方向狰狞笑道:“想跑,哪有这么容易,你给我回来吧!” 说完之后,一扇门大小的巨口深深一吸气,一道狂风倒卷而起! 这到狂风飞沙走石,将旁边树木都给吹折数棵;更将小毛驴、带着书箱的骏马、陈萼连同兴文和骑乘的骏马都卷的飞起,朝着黑猪妖方向而来! 兴文到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先是口中叫着“少爷怎么了”,待到狂风吹起之时又叫“风好大”。 冷不防看见狂风卷着的地方,一个巨大狰狞猪头有房屋大小,一双红通通眼睛如同灯笼,“嘎”地一下,兴文便吓得昏死过去,再也没有动静。 陈萼也顾不上其它,急忙使用太清法,整个人如同铁浇铜铸的一样,“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手中还提着昏死的兴文。 “咦?定身法?” 黑猪妖停下倒卷的狂风,奇怪说道:“原来不是书生,而是个人类修士!” 鹿头小妖在一旁大喜:“大王,我就说我学的是玄门正法!那幻术法门果然是人类修士才能看出来!” 黑猪妖却是不不耐烦,一根如同房梁的猪蹄子挥过去,将鹿头小妖打飞几丈远。 “滚一边去!本大王正兴起呢!” 又略带忌惮地看着将兴文放在一旁的陈萼,黑猪妖开口问道: “那人类修士,你是来斩妖除魔的吗?” 陈萼心道:斩妖除魔?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只不过勉强自保而已。 不过看这黑猪妖的模样,恶意和杀意滚滚而来,却是不能露出半点软弱之处。 “我就是要来斩妖除魔,你这猪妖又要如何?” 黑猪妖闻言,却是发出一阵嚎叫般的大笑:“刚才明明就要逃走,如今又说要斩妖除魔?小书生,你不仅长的好看,心眼还多得很啊!” 笑完之后,整个巨大身体就向前狂奔两步,伸出猪蹄、变化成一只满是黑毛的巨大手掌,朝着陈萼抓来。 陈萼心中正慌张,忽然心中轻灵无比,抬起手来,手指点出去,心随意动。 “定!” 四丈多高的巨大黑猪妖顿时定住,一动也动不得。 陈萼这才感觉,浑身某种力量迅速奔涌而出,随着他的心意,达成了这个法术。 这才是,真正的定身法。 定住自身的不是,定住敌人的才是。 这种力量,不是内视外景法带来的法力,是“太清法”带给陈萼的某种本能的力量。 陈萼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伸出去、定住了黑猪妖的手指。 太清法——原来是这样的能力、这样的神通! 他终于明白,这个太清法的能力是什么作用。 天地初开之时,太清圣人老子有道法吗?有固定法术和修炼套路吗? 没有,太清圣人一切全凭自己天生的神异力量。 后来因他有了道法、道德经、修炼的存在…… 陈萼拥有的,便不是道法、修炼体系,甚至没有神仙概念,只有“太清法”能力,与太清圣人初始状态一样的“太清法”。 这样功返先天生灵,以心中念头塑造自身能力的,当然也不可能有筑基、金丹划分,不可能有人仙、天仙区别。 原来是这样的太清法! 陈萼长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几日以来的所有压力顿时为之一轻。 紫色雾气给予的能力,太清法本身的能力,都让他看到了对抗既定命运的可能。 或许“太清法”能力有局限,但是以后随着他看的书越来越多,紫色雾气能够给予的能力越来越多,终究能够跳脱出来那些神仙菩萨的摆弄戏耍。 终于……有希望了! 陈萼这一口呼出,只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新鲜的的空气,将他之前的情绪全部转化为轻松、惬意。 他能够感觉到,“太清法”还有一次使用能力。 面前体型庞大,四层楼高的黑猪妖一动不动,眼睛里面分明流露出恐惧,哀求的情绪。 陈萼却没有丝毫留情的打算。 满地的骨骸,张柯等人刚刚被啃咬的尸体,就在几丈之外陈列,这黑猪妖绝对是死有余辜。 不过,陈萼考虑的却是,自己应该如何进一步发挥“太清法”的能力。 身轻如燕,钢铁之身,定身法,这是陈萼摸索出的三种使用方法。 还有一次使用“太清法”的机会,陈萼想要用再为自己摸索出一种新的用途。 夺取黑猪妖的能力,行不行? 陈萼自己便立刻否定——夺其他生灵性命有利于自己,无论是“太清法”、“内视外景法”还是“至诚之道”,都提示他这种急功近利的修行之法,绝对是大害。 “看来我也是太担忧原本的命运……” 陈萼心中想道:“这才有了过于急切的想法。” 还是中规中矩一些,为自己增加一个御敌的手段。 陈萼的目光落在黑猪妖身上,审视着它。 若只是单纯杀了,反而失去了最大利用价值。 随着心中想法,陈萼轻轻漂浮起来,到了黑猪妖头顶位置,手指再一次点在黑猪妖的眉心正中间。 一个金色的“禁”字出现在黑猪妖的脑门上,随后隐没消失不见。 陈萼能够感觉到:从此之后,这黑猪妖的生死,从此之后便操纵在自己手上,再不能有反抗念头。 重新落回地面上,陈萼对黑猪妖说道:“报上姓名来历,修炼年月。” 那黑猪妖也感受到自家性命已经受面前这人控制,悲鸣一声,化作一头一丈长的大黑猪,趴伏在陈萼面前口吐人语,说明自己来历。 第六章 有追求的虎鹿羊 五百年前,南瞻部洲王莽篡汉时期,大黑猪还是一个普通的黑猪,生活在脏污不堪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它吞食日月精华,偶尔开了灵智,从主人家逃走到了山林。 两百年修炼到炼去口中横骨,学习人类语言,自取名字“朱丽华”。又一百年会变化大小、乘云驾雾,又一百年会吞云吐雾,驾驭狂风。 最近百年才从山中出来,收拢了一些小妖怪,吃人为乐,以人为食。 不过三十多年前,黑猪妖朱丽华被人类修士围剿了一次,小妖死伤殆尽,自己才从亳州方向搬到海州这边来,又抓了三个小妖,最近几年才开始悄然拦截过往客人,恢复吃人。 陈萼听着,面上表情没什么表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黑猪妖朱丽华便是这样一丝一毫都不值得怜悯的家伙。 “听上去还挺波澜壮阔……” 随口点评一句,陈萼说道:“你这算是四百年修炼道行,还是五百年道行?” “当然是五百年道行,在妖怪里面也算是大妖了。” 黑猪妖朱丽华看上去有点得意地说道。 五百年道行? 就这? 还是说,自己的“太清法”,已经能够轻松收拾五百年道行的妖怪? 陈萼心中想着,又将注意力放在跪伏在面前的三个妖怪上面。 老虎头、鹿头、羊头……这三个小妖怪的身份一看就知道。 他们被黑猪妖朱丽华压榨的厉害,个个枯瘦如柴、有气无力,这时候正跪在地上求陈萼饶命。 “饶我们性命吧!我们从开了灵智,一直都是吃素的,从没有吃过一个人!”那老虎头妖怪说道。 鹿头妖怪更是说道:“我们修炼的也是玄门正法啊,一点妖气也没有,从来没有害人。” 羊头妖怪也连连点头:“从来都是被这黑猪妖胁迫,我们从不吃人啊!我们还是要修道的,因此都保留着一口清气!” 陈萼听它们这样说,不由地凝目望去,内视外景法发动,果真看到这三个小妖各有一股清气,不仅仅是没有吃过人,甚至连荤腥血食都没有碰过,真有几分虔心向道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 妖怪之中,还有这样的奇葩存在? 黑猪妖朱丽华说实在的并不算多么奇葩,妖怪吃人的事情,陈萼也早有预料。 在西游记故事中,妖怪吃人更是司空见惯。 像是面前三个小妖这样虔心向道的妖怪,可是真心少见,简直跟车迟国那三个传道教、拜三清的妖怪差不多—— 嗯? 陈萼似乎发现了什么,凝目看去。 虎头、鹿头、羊头,三个瘦小妖怪,一脸认真地说修炼玄门正法,一腔求道之心…… 三个名字便在心头呼之欲出。 这不就是将来的车迟国三妖:虎力大仙、鹿力大仙、羊力大仙吗? 这应该不是巧合! 天底下绝不会巧合到还有第二个“虎鹿羊”组合,还恰好这样痴迷修道…… 想到这三个妖怪将来的发展,以及将来遭遇的命运,陈萼有点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 有点感觉他们自作自受,也有点感觉同病相怜——不论是陈光蕊还是车迟国三妖,都被八十一难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眼见这三个妖怪目前来说绝对算得上纯善无害,陈萼也改变了语气:“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做什么?” “高人,您能饶我们一命吗?”虎头小妖怪,将来的虎力大仙惊惶不安地说道,“若是愿意饶我们一命,我们愿拜高人为师,潜心学习道法。” “只是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山野精怪,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陈萼笑了笑,摆手道:“我这本领,可不是修道学来的,也没办法当你们老师传授你们……” 见到他有说有笑,的确没有杀机,鹿头小妖也松了一口气,说道:“高人若是不愿收我们为徒,那我们就去长安城外终南山求道。” “听说终南山上隐世高人极多,只要有人告诉我们一星半点道家真言,让我们继续习练玄门正法,我等兄弟三个,便此行不虚!” 虎头小妖和羊头小妖齐齐点头,显然三个小妖怪早有预谋,向道之心坚定无比。 黑猪妖朱丽华怒目盯着它们,显然没想到这三个被自己压榨的豆芽菜,居然还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陈萼淡淡看它一眼,黑猪妖顿时又乖巧地垂下猪头,不敢再威胁三个小妖。 “去吧去吧。” 陈萼说道:“过不多久,我也要去长安,说不定将来还有再见面之时。” 虎头小妖、鹿头小妖、羊头小妖三个听到这话,连忙拜谢陈萼饶命之恩,又请教陈萼姓名。 陈萼说了之后,三个妖怪认认真真记下,再三跪谢:“恩公非但饶了我们三个性命,还将我们从这黑猪妖手下解救出来,若有来日修成道法,定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恩公!” 之后,这三个妖怪钻入山林中消失不见。 陈萼又问了黑猪妖几个问题,便见到树桩上绑着的两名张柯家护卫正缓缓醒来,家仆兴文也昏头转向地醒过来。 三人见到满地尸骸、张家破损的马车,张柯等人尸体,险些又都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强撑着没有晕倒,见到陈萼面前一丈长的大黑猪,三人都是腿脚发软,嘴唇哆嗦。 “妖……妖怪……”兴文颤声叫道,“少爷……快跑!” 陈萼笑了笑,手掌按着黑猪妖脑袋:“妖怪?这不就是一头大肥猪吗,俗话说得好,肥猪赛大象,就是鼻子短。” 哪有这俗话……这分明就是一个妖怪吧? 兴文和两个护卫心中都想着,紧张感倒是因此慢慢减少。 陈萼吩咐兴文给两个大难不死的护卫解开绳索,这才开口问道:“你们家公子被妖怪给害死,你们要怎么办?” 两名护卫相视,都露出为难神色。 一个说要回海州张家,向张老爷禀报这件事,毕竟少爷出门就被妖怪害了,这种事真是没地方说理,只能回去禀报老爷,让老爷给少爷收尸。 另一个则是感觉很是狼狈,又没有家眷牵挂,索性什么都不要,请求跟着陈萼一起去长安看看。 陈萼看得出来,回海州张家的那名护卫胆子小,是担心留在这里再遇上妖怪;那个想跟着自己的,则是有点想要投靠,搏一搏将来。 陈萼倒也没有拒绝的打算。 那要回海州张家的护卫,任凭他离去;那要留下的护卫,陈萼则是问了姓名。 这人叫做陈五,家中只有十亩薄田,兄弟几个实在过的清苦。 他早早地被赶出家门谋生,因此了无牵挂,又想要过上好日子。 之前在张家也是月月领钱,并非家仆。 陈萼问他:“你既然叫陈五,想不想改一下名字写法?以后叫做陈武怎么样?就是把一二三四五的五,改成习文练武的武。” 陈五听了很是欢喜,连忙出声感谢:“多谢少爷给我改名,我以后就是陈武了!” 兴文和陈武两人收拾行李书箱,查看马匹、毛驴。 有一匹马被刚刚黑猪妖吹起的狂风摔死,已经不行了,毛驴到还是好好的,只是害怕那大黑猪,若不是兴文牵着,怕是转身就要跑。 “朱丽华。” 陈萼开口说道:“你身体还能变化吗?这体型还是太惹眼。” 黑猪妖朱丽华连忙开口:“少爷,我能变成两尺长小猪仔,也能变做人形,不知道少爷需要什么模样?” “那就先化作人形,我看看吧。” 陈萼说道。 朱丽华便晃了晃身子,变作一个粗眉大眼,肩宽腰粗的壮硕夫人,若不是变化出来的是女人衣衫,乍一看上去,真是好一条猛汉。 所谓“姑娘你真是条汉子”,就是对这朱丽华的最好形容。 “啊……这……” 兴文和陈武都看的傻眼,妖怪就在他们面前大变活人,对他们来说刺激还真是大。 这么大一头猪,之前四丈多高,就变成这样一个相貌丑陋的健壮妇人? 这怎么变的? 果然妖怪就是妖怪! “这模样虽然有点惹眼,但是还算是个人。” 陈萼问道:“除了当妖怪之外,你有什么特别会做的?” “我特别能吃。” 朱丽华回答道。 陈萼挑眉:“也就是说,你是个无用废物?那索性动用禁制杀了你,前面城镇卖猪肉,想来也能卖上几百两银子。” 朱丽华顿时浑身一抖:“少爷,不要那么狠吧?” 陈萼冷笑:“那就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自己的用途。” “我还是很有用的,我力气大,能打人,还能帮少爷你用妖风搬运行李,还能……还能做饭吃!”朱丽华连忙说道。 “你会做饭?手艺很好?” 陈萼问道。 朱丽华连连点头:“我手艺也算可以的,以前曾经混在人类里面,给人做过饭,他们都说好吃!” 陈萼讶然,没想到这朱丽华还有这么一手:“那就先跟着,当个厨娘吧。” 朱丽华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保住自己一条猪命。 陈萼骑着剩余一匹马,将书箱、行礼放在毛驴身上,跟着健壮魁梧的厨娘朱丽华、正常体型的护卫陈武、十五岁的小家仆兴文。 一行四人前往西天……哦不,是前往长安,参加科举考试。 第七章 特色炒肉 “少爷,您尝尝我做的炒肉?” 小城的客栈中,陈萼等四人刚刚住进片刻,兴文在隔壁安置行礼,陈武给马匹喂草料,朱丽华就略带谄媚地端着一盘菜,放到陈萼的面前。 “这么快?” 陈萼奇怪地拿起筷子,翻了一下面前的这盘菜,见到这里面的肉肥瘦相间,带着一股莫名的清香。 “用的什么肉?” 朱丽华弓着身子赔笑道:“少爷,这是我的后腿肉,我用妖火开炒,火候绝对顶尖,您尝一尝?” 陈萼愕然,看着朱丽华的一张丑脸,还有健硕的大腿,顿时失去了兴趣。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 朱丽华有些惋惜:“少爷,您要不要尝一尝,我好不容易用心做的,味道绝对顶尖。” 陈萼放下筷子,示意她端走自己吃了。 朱丽华说道:“这是我自己的肉,再好吃我也不会吃的……真是可惜了。” 见陈萼真的不吃,朱丽华只好端起这一盘炒肉,走出门去。 “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表情阴森下去,悄悄磨着一口猪牙。 不过总会找到机会的…… 就算这书生给我下了禁制,只要我小心一点,抢先一步把他弄死,不就能够解开禁制了吗? 一个书生而已,就算能禁制五百年道行的老娘,还能将我这“猪儿虫”给化解不成? 这猪儿虫,我可是害死过八百年的妖怪,也害死过法力精深的人仙——早晚能找到机会,将他给弄死! 正想着,兴文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嗅了嗅鼻子,兴文凑到朱丽华身边:“咦?你端的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朱丽华冷哼一声:“没什么,这是剩菜,我去扔了。” “扔了?这么好的东西倒泔水桶?那也太可惜了!” 兴文咽了一口口水,伸手就要去捏一片。 朱丽华伸手挡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露出笑容又松开手:“那就给你吃吧……” 房门打开,陈萼探出头来:“兴文,进来。” 兴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朱丽华手中的炒肉,应了一声。 朱丽华转过头去,脸色稍稍一沉。 看来,用“猪儿虫”控制这书童,也得找机会再说。 “你看上去很想让我们尝一尝你做的饭?”就在这时候,陈萼又开口说道。 朱丽华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不那么在意的笑容:“当然,好好的一盘炒肉,就这么倒了,挺可惜的。” “没关系,我给你这个机会。”陈萼冷淡说道,“正好兴文、陈武都饿了,你把你手里面有问题的这一盘炒肉倒了,做一大盘没问题的炒肉来。” 朱丽华表情愕然,随后变得毫不掩饰地凶狠。 “你居然已经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了,你的恶意、矫揉造作,简直明摆着就告诉我你的心思有问题。”陈萼说道,“而且,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禁制,同样能察觉你的恶意。” “怎么会有这种禁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朱丽华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明明都不是修道多年的人仙,为何能有这种高深的禁制?” “想要有这个禁制,试了一下,自然便有了。”陈萼说道。 朱丽华一脸“你分明在骗我”的表情。 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修行! “你若是不愿说,也不用拿这种谎话来骗我,还不如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修炼层次,人仙还是地仙?甚至是天仙?” 黑猪妖朱丽华摇头说道。 “如果是人仙,你可真是天赋异禀,居然能轻易收拾我这五百年道行的大妖;如果是地仙,那我败得一点也不亏,毕竟山神和土地城隍,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如果是天仙——” 她苦笑一声:“那我当初选择在海州城附近吃人,还真是没看黄历。” 陈萼来了兴趣:“人仙、地仙、天仙都是什么表现?你能跟我说说吗?” 朱丽华的表情再一次呆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萼。 “你不知道?” “你都修行多长时间了?怎么会不知道?” 陈萼见她如此大惊小怪,摇摇头:“没见识的妖怪……我问你答就是了。” 朱丽华便把人仙、地仙、天仙的境界都大体说了说。 简单来说,人仙就是绝大部分人类修士一辈子渴求的巅峰,丹田聚元气,释放风雷道法,或控制飞剑、控制法器。 地仙则是境界比人仙更强,力量在大多数情况下比人仙要强,精通遁法,用土遁之类方式日行几千里也是寻常之事。 不过天庭敕封的土地、城隍之类,虽然属于地仙,却是最弱的那一批,有时候会被人类的人仙欺负一下。 天仙又是一个境界,若是自行修行抵达,道法精深的,往往强到离谱……比如天庭的四天师,已经抵达天仙后又前往太乙散仙、太乙真仙这样的层次出发,比寻常仙人都要强的多。 若是天庭敕封的,那就是天仙中的垫底,只能依靠天庭发的兵器宝甲,对普通千年道行以下妖怪逞逞威风;若有神通广大的、道行深的、天赋高的妖怪,这种天兵级别的“天仙”就跟送菜差不多。 陈萼估量自己的“太清法”目前开发出的三种能力: 身躯轻重随意之法大约是人仙或地仙的层次。 定身法肯定是地仙以上层次的本领。 禁制法则肯定是天仙层次的力量。 “太清法”太威武了——无视什么境界等级,直接就动用天仙层次力量! 虽然每天只能用两次,那四舍五入就等于是陈萼已经达到天仙境界! 简直六到飞起,为了表示感谢,陈萼决定今晚再多读读老子所著《道德经》。 太清圣人,你简直太牛了,顺便,紫色雾气也很牛! 弄清楚自己实力层次之后,陈萼心情又好了许多,对朱丽华说道:“还不快去做炒肉?兴文那孩子饿的都张嘴了!” ??? 黑猪妖朱丽华满头疑问。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还惦记着让我割肉做菜呢? 少爷,您是不是有问题? 陈萼微笑着看向她,口上十分客气: “还不快滚?” 朱丽华怒目相视,咬牙转身:“少爷,我这就滚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朱丽华瘸着腿,端了一大盆猪肉走进来。 兴文和陈武正好忙碌的累了,抱着这盆猪肉就吃了个狼吞虎咽。 吃完之后,两人本来满是疲惫要休息的,却瞪着眼睛睡不着。 遛来逛去闲来无事,陈武瞪着眼直到深夜,给马和毛驴喂了一遍又一遍草,撑得两个牲口屎尿一泡又一泡。 兴文则是跑到客栈后院,把客栈半年的草料都用铡刀铡出来,几个月的木材都劈好,乐得客栈掌柜给免了五十文的住店钱。 陈萼读完《道德经》与《黄庭经》,正融会贯通,心中若有所感。 见到兴文和陈武他们两个跑来跑去,精神饱满的跟刚从青山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一样,索性都唤到自己房间。 “交给你们一个炼精化气的小窍门,省的你们今晚睡不着!” “记准了,舌抵上腭,盘膝而坐,交感五内,气由腹中生,食物之精化于内……” 兴文和陈武两人听得不解,陈萼便给两人一一指点。 半个时辰后,兴文和陈武两人盘膝坐在地上,终于开始炼精化气。 从五百年道行猪妖身上割下的肉,本就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消化,若不是陈萼帮助他们炼精化气,这两人非得数个日夜不眠不休,活活累死、困死自己不可。 足足一个时辰,五更天时候,兴文和陈武两人身体多余精气化去八九成,把头一歪,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直接睡到午时三刻,两人才伸着懒腰醒过来。 一伸腰,浑身筋骨噼啪作响,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兴文捏了捏拳头,兴奋地对陈萼说道:“少爷,我感觉我能一拳打死一头猪!” 陈萼点点头,示意朱丽华站到兴文身边。 “给你一头猪,全力打,打死了算我的。” 朱丽华和兴文面面相觑。 朱丽华目露凶光:你碰我一下试试? 兴文可怜巴巴,心道:少爷这岂不是难为我兴文? 因为陈萼的话,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一拳打过去。 然后兴文捂着拳头倒吸凉气。 吃几片朱丽华的肉,就能打死五百年道行的猪妖朱丽华? 那怎么可能…… 陈萼笑了笑,说道:“都打盆水照照脸,还是有好处的。” 兴文和陈武照照脸,然后都瞪大眼睛,看了又看。 还真有好处——兴文原本脸有点斜,现在看却是相貌端正了不少。 陈武的脸略微有些长,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长,好像看起来顺眼多了。 更不用说,他们的力气明显都翻了好几倍,成了大力士。 兴文能够扛着毛驴一溜小跑,陈武则是能举起马来上上下下好几次,这都是常人所不能做到的。 陈萼有些好笑,说道:“我叫你们炼精化气,你们这是练精气化力气了?怎么练的?” 黑猪妖朱丽华在一旁听得撇嘴,心道:“两个气脉、穴位都不知道的凡人,能静心运转精气才怪,还不是都散入身体补充血肉?”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出来,一个陈萼就已经十分难对付了,再培养两个修炼的? 自己还活不活了? 第八章 首都一套院 “少爷,昨天那猪肉真好吃啊!” 兴文对陈萼笑嘻嘻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入口又甜又香,还一点都不腻,我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猪肉!” 陈萼微微点头:“好吃啊?” “嗯嗯嗯,好吃。”兴文咽着口水说道。 “那就明天再吃。” 陈萼说道。 兴文、陈武两个大喜:“多谢少爷!” 朱丽华在一旁听的直磨牙——明天还吃? 我堂堂一个五百年道行的猪妖,成什么了? 你们的大补药品?随身的猪肉铺子?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我找到机会弄死那书生陈萼,到时候非得把你们也做成炒肉—— 刚想到这里,朱丽华忽然想到:禁制,似乎能把我的恶意告诉陈萼? 抬起头来,一张丑脸略带谄媚地看向陈萼。 他应该不会知道吧? 陈萼对她露出微笑,令她不寒而栗:“明天,一盆猪肉给兴文、陈武加餐。” 我他妈—— 朱丽华咬着牙,决定:再忍一忍。 没办法,不是她不刚烈,只是敌人太强了——那禁制压根都不是人仙、地仙的境界,是天仙才能有的手段! 欲哭无泪的朱丽华,决定暂且忍辱偷生,以待将来。 陈萼却是有些意外地发现了“太清法”的另一个特性。 好像,随着他每一天过去,“太清法”都会有所成长? 昨天,陈萼的全力是使用两次禁制黑猪妖的法术。 今天他感觉自己的状态比昨天更好,能够使用四次禁制黑猪妖的法术。 换而言之,在获得“太清法”的第三天,他能够一天之内使用四次天仙级别的法术…… 这要是再继续成长下去,当他能够一天之内,能够使用十次以上天仙级别法术的时候,跟真正的天仙还有区别吗? 陈萼感觉自己真的有些懵。 看来,自己还真不用妄自菲薄。 陈萼想到:自己这应该就算是天仙境界了吧? 不过,那紫色雾气也是,怎么就不能更详细具体地数据化归类一下,让自己真的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自己目前这太清法、内视外景法,到底是属于什么境界什么层次? 未免也太含糊不清了! 抱怨归抱怨,陈萼还是必须要承认,紫色雾气和太清法就是自己将来挣脱命运的最大希望所在。 第二日一早,陈萼估计一下自己的“太清法”,已经能够轻易一口气施展八次天仙级别的法术禁制法。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明显察觉到还有其他异常。 即便他使用禁制法后,太清法也会迅速重新积蓄那股特别的、不同于法力的力量,让他在半个时辰后再次拥有施展禁制法的能力。 并且,身上也多出一股出尘的仙灵气息,被黑猪妖朱丽华认为是天仙境界的象征。 到了这个程度,陈萼也自己确定——虽然没有其他人修炼、突破境界的任何征兆和迹象,但他毫无疑问,已经实打实地抵达了天仙境界。 而且不是天庭敕封的那种杂鱼天兵的层次! “不错,这就是天仙境界。” 陈萼心道:“再往上就是太乙散仙、太乙真仙、金仙、大罗金仙等种种境界……” 要反抗神仙佛祖安排的九九八十一难,估计怎么都要大罗金仙水平吧? 如此想来,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太乙境界啊……” 陈萼感慨道。 回过神来,察觉朱丽华正在用看待老阴比的目光看着自己,陈萼讶然:“你看什么?” “少爷真阴险……” 朱丽华说道。 “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陈萼脸色一冷。 朱丽华嘴角抽了抽,说道:“少爷真是平易近人。” “还有呢?”陈萼问道,“感想呢?具体表现呢?平易近人在哪里?具体什么中心思想?” “给我想一想,最好写一个主题报告。” 你他妈……是狗吧! 朱丽华恨不能把一口猪牙咬碎,带着血喷到这个无耻人类的脸上。 但是她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开口:“少爷……明明是天仙境界,却伪装成凡人,还好心把我救出‘苦海’,让我改过自新……” “让我……每天都能做心爱的炒肉片……” “嗯,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兴文刚才说肚子饿了,快去做一盆猪肉来。”陈萼点头说道。 啊? 朱丽华举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 让你嘴贱! 半个时辰后,朱丽华端着一大盆猪肉送给兴文和陈武。 兴文和陈武吃了,浑身精力旺盛…… 陈萼见他们炼精化气又要消耗时间,索性卖了小毛驴,让他们背着行礼、书箱跟在马后面跑。 一天时间,跑出两百里路,当晚找到住处,才开始炼精化气,呼呼大睡。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盆猪肉先吃下去,又是一天狂奔…… 徐州、洛阳、长安——仅仅十多天后,他们就已经抵达长安城。 陈萼乘着骏马当先一步,从长安城东门而入。 左侧是一个满脸灵气的少年,背着一个大书箱,半点不觉劳累。 右侧是一个魁梧健壮的长脸汉子,肩膀挑着行礼。 最后面则是跟着一个容貌憔悴、身材瘦削的丑陋妇人。 这四人刚进长安城,就引的人屡屡注目——那妇人太丑,令人忍不住多看,少年满是灵气,汉子魁梧有力,也忍不住多看。 但若是有人偶尔抬头,看见那乘着马,白玉无瑕、清灵出尘的公子,那就彻底挪不开眼睛——才刚进城门,走了百十丈,就有姑娘红着脸扭着头,直盯盯地看那马上的公子如玉,然后跌跌撞撞碰在路边其他东西上。 “少爷,这就是长安啊?” 兴文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陈萼笑了笑,从马上侧身,摘下路边一个悬挂的斗笠盖在自己头上,引起一阵遗憾的叹气声——那些长安大胆的姑娘们只好收回了目光。 “是啊,这就是长安。” 原打算两个月到两个半月到长安,为保时间充裕,提前三个月出发,没想到遇上黑猪妖,由此开发出朱丽华牌纯生物动力机……才半个月时间就到了长安,距离科举考试开始还要两个半月。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就在十多天前,海州城出发之时,陈萼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实力会发生如此大变化——从海州城出发时,才刚刚得到“太清法”,抵达长安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天仙境界的极限,已经距离太乙散仙不远。 繁华吵闹的长安人来人往,乍一看纷乱无章,仔细看倒也整齐,因为整个长安城规划的整整齐齐,又有差役偶尔转悠巡街,该去何处的自然去何处。 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坊市相对僻静幽深一些,买卖的坊市与大街周围才是各色人等都有。 当陈萼戴上斗笠之后,一行人虽然还会引来别人惊奇的目光,却已经不会被追着围观。 在长安城走了半里路,陈萼也是考虑僻静的地方住的舒心些,便找了一处较为靠近朝中达官贵人们的小院住下。 虽然朝廷严格规定,住宅的只能住宅,叫做“坊”,买卖的只能买卖,叫做“市”,但是挡不住租住房子宅院这种事情。 陈萼手中钱财原来也不多,海州城的豪商到长安城都只能是土包子,更不用说他这海州城的破落户。 可是挡不住一路上行路并不太平,遇上了两次拦路抢劫的“好人”。 陈萼派朱丽华打到他们老巢,获取的金银之物加起来也有千两之多。 那小院又恰巧急着出手,卖主主动将价格一压再压,生怕陈萼不买,这才让陈萼在到达长安城的当日,就完成“首都一套院”的成就。 啧啧啧,首都一套小院,还靠近中心不远,这要是另一个时代…… 至少一辈子当个米虫是毫无任何问题了! 陈萼这样想着,在共有十间房子、分前后两进、自带一口水井,一颗槐树的小院转了转。 兴文、陈武兴奋不已,跟在陈萼身后左摸摸右看看。 朱丽华则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将怜悯的目光投向水井处。 一丝黑气缓缓冒出井口,化作一个苍白的人脸,死死盯着一行人。 朱丽华将头转到一边,懒洋洋地翻个白眼,假装没看到:区区小鬼,本大王若不是落到现在这地步,非得把你抓来当零食,生吞活嚼了你…… 那苍白的人脸,又盯向来回走动的三个人。 那小个头的,精神充足,我怕是吓不走他…… 大个头的,体格魁梧,血气饱满,更是没法鬼遮眼,还得请隔壁四娘来帮忙才行…… 走在最中间的,怎么戴着斗笠?长什么模样? 正想着,陈萼摘下斗笠递给兴文。 苍白的人脸呆呆看着,莫名地升起一团红晕,然后晕乎乎地掉进水井中,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兴文、陈武都闻声看去,见朱丽华正抱着肩膀站在水井不远处。 兴文奇怪说道:“你往里面扔石头做什么?” 朱丽华不悦地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往里面扔石头做什么?这里面有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兴文奇怪地跑过去,低头往井里面看,只看到一团漆黑,连水光都看不见,想来水井很深。 “哪有什么东西?” 又舔了舔嘴:“对了,你什么时候做饭?我想吃你做的炒肉了。” 第九章 小女子有礼了 炒肉? 还他妈炒肉? 朱丽华恨不得立刻显出原形,让这个吃货看看自己的真身! 虽然可以用妖气愈合伤口,催生血肉,可这十多天以来,自己身上都挨了多少刀?长出多少刀疤来了? 妖气道行就更不用说了,因为给兴文和陈武两个家伙做饭,道行不进反退,比原来至少折损了五年道行! 就这样,这个可恶的吃货兴文,居然还敢主动给自己要炒肉吃? 朱丽华是真想不管不顾一切,一巴掌伸出去将这臭小子给捏死,然后乘云就跑出长安——不过,这当然只是妄想,陈萼就在身边,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出手。 还没出手,大概就被禁制给弄得神魂俱灭吧? “朱丽华。” 陈萼这时候忽然开口,说道。 朱丽华一个激灵,随后垂头丧气地向厨房走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不就是吃我的猪肉吗?我给就是了,我给就是了!” “吃多少,两斤还是三斤?” 陈萼却是说道:“从今天开始,不必吃猪肉了。” 朱丽华站住脚,惊讶地回头看向陈萼:“那吃什么?猪下水?猪心猪肝?” “我可没有‘取心不死、还能长出来’这样的本事。” 陈萼很奇怪:“我们真的一定要吃你身上的零件吗?你还有这爱好?” 朱丽华更加奇怪,甚至有点恼火:“那你到底要吃什么?不是你们一直在吃我?” “一个小书童,一个护卫,吃我的肉都他娘的成为人类高手了!” “还问我是不是喜欢被吃?” 说着,委屈的双眼都血红一片,看上去又是流泪,又想要大发凶性。 偏又不敢发作。 原来是这样。 陈萼笑了笑,抬手将她唤到身前来:“跪下。” 黑猪妖朱丽华跪下,陈萼又说道:“你成猪妖以来吃人多少?造孽无数,数都数不清吧?” “如今我让兴文、陈武吃你猪肉不过十多日,不伤及你性命,也不伤及你根本。” “你说,被人吃掉是什么滋味?昔日被你吃掉的,那又是什么滋味?” 朱丽华默然低头:回想这十多天割肉炒菜的痛楚,不由想起曾经大快朵颐的时光——自己会痛,那些人类也会痛……总感觉有些刀剑在背的寒意,令她悚然而惊。 “明白了吗?”陈萼问道。 朱丽华默然不语。 “看来还是不明白。” 陈萼说道:“你本该死,只因为恰好于我有用,才让你活到今日。” “接下来你不必想你那“猪儿虫”来害人,我也不再让他们吃你的肉。” “你只做普通寻常的饭菜,只在我这里做一个厨娘。” “至于将来命运如何,只看你心中能不能明白。” 朱丽华抬头,茫然看向他。 陈萼没再解释什么。 很久以前,他也厌恶别人打机锋,不肯痛快明白说话。 到如今却是难免跟黑猪妖也打了机锋——只因为时候不到,黑猪妖到底能不能幡然悔悟,自己要不要杀了她,都还是未知。 所以才不喊打喊杀,只看她自己表现。 茫然了好一会儿,朱丽华才明白过来,心中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原来陈萼不再让自己做那炒肉了,应该算是维护自己的意思吧? “多谢少爷,我这就去买些菜,今晚做些好吃的。” 这一次,她喊少爷,竟然前所未有地带了几分真心诚意。 陈萼点点头,示意她拿了银钱自去。 朱丽华快步离去后,兴文和陈武两人收拾打扫房间,忙的整个小院尘土飞扬。 陈萼也不避讳他们两人,心念一动,用“太清法”使出一个归尘法术。 一阵狂风卷过,十间屋子尘土和污秽都被卷起,归为一大包尘土黑泥,落在老槐树根下。 房屋焕然一新,哪怕是家具不少都已经老旧,依旧入眼舒心了许多。 不过,要更换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破旧的帘布、吱呀作响的门窗,还要买新的被褥、锅碗瓢盆之类。 兴文和陈武也拿了银子,去外面采买这些物品。 随着他们离去,一道道黑烟从水井里面冒出来,先冒出一个表情凶狠、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恶狠狠地张开大口,直奔书房方向。 “嘻嘻嘻嘻,又有上好的血食来了!” 随后,又从井口冒出一个柳叶眉、脸色苍白、穿着水绿长裙的女子,在后面轻声哀求:“干娘,不要杀人吧……” 那白衣女子却是没有理会,显然已经上了凶性。 陈萼将书箱放到书房,自己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沉吟。 这小院原本叫做李宅,是一户姓李的人家。 轮到陈萼,将匾额换做“陈家”或“陈宅”太过于一般,换做“陈府”也是不妥,毕竟严格来说能称“府”的,家中都有官员,而且还有些规矩限制。 索性给自己这小院起个雅名…… 正想着,屋内吹起一阵阴冷寒气,陈萼挑了挑眉,抬头看去。 面前的房梁上,挂着一条染血的丝带,丝带上悬挂着一个吊死的女人。 那女人直勾勾地盯着陈萼,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一口带血黑牙。 “姑娘,你好。”陈萼说道,“有什么需要吗?” 这白衣女鬼发出桀桀怪笑,也不回答他的话。 这就让陈萼有些不悦了:“我看你原来住在这里,本想跟你客气一下。” “比如你那吊死绳子脏兮兮的不太好看,给你换一条洁白美观的,重新吊上去,谁见了都要称赞。” “结果,你这又咧嘴又龇牙,未免太讨厌了。” 白衣女鬼被他说的脑袋有点懵:换一条吊死绳,真的会更好看一点吗? 不对不对……这读书人说的都是啥玩意! “我是来吃你的,你不怕吗?” 陈萼摇摇头:“不怕,倒是比较好奇。” “你好奇什么?”白衣女鬼问道。 “为什么死的人很多,你却成为鬼呢?”陈萼很认真地探讨道。 白衣女鬼被他问住了,随后才摆手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也不管那么多,反正就吃掉你算了!” 说完身体一晃,就朝着陈萼扑过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扑过来,抱住白衣女鬼:“干娘,不要杀他!” 陈萼本来都已经要动手,灭杀这白衣女鬼,忽然见到另一个女鬼拦下这白衣女鬼,便饶有趣味地放下手中沾了墨的毛笔,看她们什么情况。 只见那后来出现的女鬼,是一个水绿色裙子的少女。 她一脸焦急抱住白衣女鬼,朝着陈萼不断示意,让他快跑,又不断请求那白衣女鬼,口称“干娘”。 “贱婢,你不过是我原来一个食物罢了,真以为拜我当了干娘,就能当我女儿?” 那白衣女鬼大怒,手掌伸出,化作一副白骨利爪穿透水绿色裙子的少女身躯,又将她抛到一旁。 “竟敢拦我享用血食,亲女儿也照杀不误,何况是你!” 又桀桀怪笑继续朝着陈萼扑来。 那水绿裙子少女被利爪穿透,魂魄都因此隐约透明不少,显然深受重伤。 见到陈萼还没有逃走,顿时焦急不已:“你——还不快跑!” 陈萼笑道:“多谢姑娘好心,我倒是不必跑。” 说话之间,手掌一抬,一道玄之又玄的道纹从掌中出现,降临在白衣女鬼身上。 白衣女鬼尖叫一声,化作灰尘散去,连那房梁上的染血丝带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一掌,应该名之为摧魂。” 陈萼平静说着,又看向水绿色裙子少女。 少女的眼中冒出星星点点的崇拜之意:“你,好厉害啊!” 陈萼笑了笑,走过去,又是同样的一掌拍过去。 少女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释然。 成为鬼怪本就是不好的,或许我也早就该有这一日了吧? 尤其,还是从未见过的美男子把自己给超度了,这样一想还是挺好的。 我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美男子呢! 真好看啊,要是我活着,能有这样的如意郎君垂青。 每一天睡觉做梦,肯定都会笑出声来。 不由自主地抬起有些虚幻透明的手臂,将手掌轻轻抚摸在对方脸颊上。 触摸到了……她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 真好啊……临死之前还能碰到这样的美男子。 不过,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自己手臂飞快凝实,仿佛重新变成了血肉身躯一样。 啊? 我没有被超度吗? 水绿色裙子的少女惊讶地看向面前那英俊的仿佛不像是凡间男子的书生,随后才尴尬地发现,手掌还按在对方的脸颊处。 对方正在用略带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问:你在干什么?到底有什么问题? 小脸蛋腾地一下红通通,水绿色裙子少女急忙收回手掌,手足无措地来回挥舞。 “那个……那个……我……” “对不起,我没想到还能活着,就……就碰了你的脸!” 陈萼有些无语,心道:你没想到活着……摸我脸干什么? 这女鬼怎么这么呆? 要不是看她没造过孽、杀过人,陈萼是真想收回“定魂术”,给她一发“摧魂掌”。 少女结结巴巴解释了好一会儿,感觉越解释越乱,终于不好意思开口,低着头,将小脸和耳朵都红透。 “这位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第十章 紫清 陈萼转身走向书桌,说道:“你原来在这里居住?” 水绿裙子少女活动一下手脚,见自己身体跟原来活着的时候一样,喜不自禁地欠身道谢:“公子,你救活了我?” “不,只是定了你的魂,让你稀薄的阴气由此充盈,不再随意飘散或被人拘拿。乍一看跟原来的时候差不多,其实并不一样。” 陈萼拿起毛笔,一边蘸墨,一边说道。 “你现在是有影子的,只不过难免身体跟冰块一样,没有人类气息。” 原来不是复活? 绿裙少女有些失望,不过随后也又一次释然。 能够变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多谢公子大恩,小女子已然身死,无以为报,还请公子允许小女子时常侍奉,为公子端茶送水,研墨翻书。” “报答的话稍后再说。” 陈萼摆摆手:“我姓陈名萼,字光蕊,海州人,今天才到长安城,买了这个宅子。” “你是什么来历?” 绿裙少女答道:“小女子叫做李幽兰,五年前李家搬进这里,才一个月,全家都被那白衣女鬼害死。” “这房子也是多次易手,现在只被奸商用来专门骗外地来的人。” “全家人都已经死去,只剩下我一个不知为何成了女鬼,拜那白衣女鬼为干娘,这才勉强存活到今日。” 陈萼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低头按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力透纸背。 “紫清” 取“紫色雾气”、“太清法”之意。 李幽兰见了,不由地掩口轻叫:“紫清?” “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萼问道。 李幽兰小声说道:“紫清就是天上神仙居处吧……公子,你是神仙吗?” “也不算是。” 陈萼微笑道:“我倒是没想过,‘紫清’还指代天上天庭之意,不过这种指代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用这个当我的小院名字吧。” 说完这话,手掌一指,这张纸便飘飞起来,落到外面“李宅”的匾额上,化成两个新字“紫清”。 李幽兰瞪大眼睛,看着笑吟吟、自信的陈萼,不由地又红了小脸。 如果是其他人,将自己居住的地方写成“紫清”,李幽兰一定会认为那人太过狂妄自大。 但若换成公子,她却又感觉理所当然。 公子这么好看,想必真正的神仙也比不上他,用“紫清”也没什么不好。 之后,陈萼又开口询问,李幽兰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干净净。 她死的时候年方十五,家里正准备给她相亲。 这院子里就只有她和白衣女鬼,白衣女鬼也不知在这个院子有多长时间了,就只知道异常凶悍,抓死了好几个和尚道士。 水井里住的还是很舒服的,她们也不是弄脏了水,只是在水井一侧居住。 还有,隔壁有一个胡家,是一窝子狐狸精。 里面有个胡四娘,跟李幽兰相处不错,有时会用幻术配合李幽兰将住进来的生人吓跑,以免他们被白衣女鬼吃掉。 陈萼听得也是大感有趣——这小院子也是绝了,里面有两个女鬼,旁边是一窝子狐狸精。 无论谁住进来,都肯定呆不长久。 正说着话,朱丽华扛着一大筐菜回来。 到书房见过陈萼后,朱丽华打量两眼侍女般在一旁站立的李幽兰,到厨房切菜做饭去了。 李幽兰有些害怕:“这厨娘好凶狠,倒像是杀过人!” 陈萼闻言,不由地哈哈一笑:“放心,你不必多想,只管做你的事情就是。” 待到兴文、陈武回来,两人见到李幽兰都有点意外。 “少爷,你如何又买了一个侍女?” 陈萼也不避讳,解释道:“不是买的,只是买院子的时候附带的,幽兰原来是女鬼,住在水井内。” 兴文、陈武这才明白,都有点稍感害怕。 陈萼对李幽兰又说道:“你以后就不要住在水井里了,我可不想每日喝别人洗澡水。” 李幽兰顿时脸色通红,羞不可抑。 “公子——!” 兴文、陈武等人继续布置房间,将李幽兰的房屋也布置出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兴文将饭菜端上,李幽兰服侍陈萼吃饭。 虽然陈萼不在乎这些规矩,但是兴文、陈武、李幽兰却都自觉上下有别,没有一个试图跟陈萼凑到一起平起平坐吃饭。 至于朱丽华,更是早在之前就在厨房自己吃下大半锅米饭,惬意地眯着眼睛在槐树下歇息。 当晚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陈萼带着兴文出门,准备逛一逛长安城,提前熟悉科举考试地点、路线,顺便买一些书籍回来。 主仆两人刚走出门口,隔壁小院也走出一个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短衫、下穿曳地长裙贵妇人打扮的艳丽女子。 这女子却是并不庄重,笑道:“哟,邻居又换了?” “请问邻居高姓大名,来自何处?” 陈萼笑了笑,指向头上匾额,领着兴文迈步离去。 那女子抬头看去,只见“紫清”两个大字明晃晃挂在上端,心里顿时霍然一沉,脸色大变! 快步返回院中,叫道:“二娘、三娘、四娘……十四娘、十七姑!” “都快些过来!” 一群大大小小狐狸正在一块假山上下嬉戏,有的黄毛,有的白耳,有的灰色毛皮,还有的尾巴缺了一块。 听到贵妇人的召唤,齐刷刷奔到贵妇人面前,化作满院子莺莺燕燕的美艳少女或妇人。 “怎么了,姐姐?” “娘亲,怎么了?” 贵妇人颤声道:“祸事了!天庭派下天兵天将要来捉拿我们了!” “呀!” 满院子莺莺燕燕,全都惊叫一声,化作大大小小的狐狸,掉头四散便跑,一边跑一边口中唧唧作响,仿佛全都吓破了胆。 眼看狐狸们都要跑散了,其中有一个还镇定自若的,忍不住叫道:“先不要跑,听娘亲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院狐狸们这才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贵妇人。 那镇定自若地说道:“娘亲,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姐妹们和姑姑姨娘都吓得厉害,究竟是因何说起这事情?” 贵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四娘,你不知道,我们家隔壁搬来一户人家,我今日碰着了。” “那男人是个书生模样——” “呀!书生!” 狐狸们都不跑了,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贵妇人。 “俊俏不俊俏?” “阳气足不足?” 有的狐狸忍不住用尾巴扫着地,仿佛扫帚一般,呼哧呼哧地灰尘都起来了。 那个镇定自若的胡四娘却是不由笑了一声,指着她们说道:“你们这些母狐狸,一个个听见书生就按捺不住,真是改不了性子!” “也不想想,隔壁若是住进书生,怕是今晚我们就能看见他骨骸了!” 狐狸们大感扫兴,一个狐狸说道:“那白衣女鬼只知道吃血食,实在扫兴的很!” 另一个狐狸说道:“可惜我们打不过她,那白衣女鬼凶名赫赫,连城隍、土地都对她视而不见,我们要抢书生肯定抢不过她。” “像书生那种假正经,之乎者也的小郎君,不好好逗弄反而生吞活剥,简直暴殄天物!” 狐狸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也不知是哪一个骚浪的,说起自己和某个书生的过往,讲的绘声绘色,仿若身临其境。 引得狐狸们都聚精会神听着,摇晃着毛茸茸大尾巴吃吃发笑。 胡四娘叹了一口气:“一群没廉耻的!” 又对那贵妇人说道:“娘亲,刚才吓得跟丢了魂一样,现在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那贵妇人回想起来刚才见面的情形,悄然吞咽一口口水。 之前只顾着害怕“紫清”两个字,倒是险些遗忘了那书生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那书生俊俏的真是令她心旷神怡。 若是没有“紫清”两个字,那就算是和白衣女鬼拼命一战,也得把这样的“宝物”抢在手里、细细把玩。 “那书生,真是俊的厉害!” 一听这话,狐狸们顿时又都激动了:“快说!快说!怎么个俊俏法?” “我哪有时间细看,我就知道他长的,嘿——” 贵妇人伸手想要比划比划那书生的模样,却冷不防胡四娘已经被这群又胆小,又好色,还没有正形的姐妹、姑姨给气的失去耐心。 “嗯咳!” “娘亲,那书生的事情以后再说!” “到底你说天庭是怎么回事?” 贵妇人这才想了想,又重新说回正事:“是这样,我今天遇上了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我问他姓名来历,他也不说话,就只是跟我笑了笑,指向他家的匾额。” “那匾额上带着仙气。写着‘紫清’两个大字!” “你们说,如果不是天庭来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匾额,这样的口气?” “我看一定是天庭的人要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唧唧唧唧!” 听了这贵妇人的话,狐狸们又惊慌乱窜,尖叫起来。 有的要去钻狗洞,有的往屋里跑,有的往外面跑。 “都给我站住!” 胡四娘英眉竖起,大声喝道。 第十一章 胡四娘 狐狸们被她喝住,都转头看向她。 贵妇人正褪去外衣,化作一只红狐狸逃跑,也看向她。 “四娘,怎么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 胡四娘气道:“当然不对!你们若是把找男人的心思一半放在外面的事情上,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人类匾额上的字都是祈福、祝愿、或明志的。” “若有人写了‘南山’,那就是真的来自南山吗?那是寿比南山,或隐居南山之意;有人写了‘福寿’,那就是真的福寿双全吗?” “咱们隔壁或许搬了一家潜心求道的,这才写了‘紫清’两个字,想要上天成仙。又或者是个科举考试的,写这两个字是希望高中,要知道文人显贵之处,也叫做‘紫清’。” 众狐狸闻言,都渐渐恢复了人形,凑上来。 “四娘,你懂的好多?” “四娘,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是不是不肯跟我们出去勾搭男人的缘故?” 胡四娘气的咬牙:“你们一个个不知廉耻,还来取笑我洁身自好吗?” 真是气死我了,好心好意给她们解释,她们反而来笑话我没有男人? 胡四娘这样说,狐狸们却都轰然大笑。 “咱们狐狸就是这样啊!” “咱们是狐狸精嘛!” 胡四娘气的要死,恨得抬脚去踢一只狐狸:“我跟你们才不一样!我要修行的,我要当狐仙!” 胡四娘的娘亲,那贵妇人有些怜惜地抱住她肩膀:“女儿啊,你的心气高,我从来都知道。但是我们是狐狸啊。” “我们这些狐狸精从妲己娘娘传下来,传统向来是背靠人类好享受。” “跟其他妖怪一样生活在山洞里,一辈子连人类做的糕点都吃不到,更不明白风月之事是什么滋味……那样活上千百年也是茹毛饮血,又有什么意思呢?” “算了!” 胡四娘见到周围一圈狐狸都是赞同模样,反倒只有自己一个显得像是异类,反而有些丧气。 跟她们说,她们是怎么也不会明白的。 跟你们这些骚狐狸,怎么能谈论修行呢? “还是说那邻居的事情吧!” 胡四娘面色冷淡下来,说道:“我还要去隔壁找幽兰问一问。” “那邻居若是修行之人,你们行事都小心些,不要被他见到什么狐狸尾巴。” “如果不是修行之人,只是一个科举考试的书生,我须得和幽兰赶紧把他弄走,隔壁那白衣女鬼实在凶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吃人。” 贵妇人闻言,却不由地动了心思,说道:“若只是科举考试的书生,那可真是俊俏的没话说。到时候你也叫我一起去。” 胡四娘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让你去做什么?做那些不耻之事吗? 将众狐狸喝散,胡四娘见狐狸们又跑去假山下嬉戏打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狐狸们太安于享乐,得过且过了! 脚下一点,轻轻飘起,到了墙头上,胡四娘对着水井轻声唤道。 “幽兰!幽兰!” 刚叫了两声,一个丑陋健妇便从厨房中走出来,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干什么?” 这厨娘,好可怕…… 胡四娘心里有点慌,勉强笑了笑:“我找人……” “李幽兰?”朱丽华问道。 胡四娘怔住,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朱丽华便对着屋子喊道:“李幽兰!有人找你!” 李幽兰便连忙快步走出来,一见趴在墙头上的胡四娘,便笑道:“四娘,你来了!” 胡四娘张开口,盯着李幽兰脚下的影子,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我,没看错吧? 幽兰活过来了? “幽兰,你又活了?”下意识地,胡四娘问道。 李幽兰有些恍然,连忙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帮我的,他把我阴魂定住凝聚,令我形体固定,在这小院内跟活人几乎一样。” 胡四娘吓得浑身一抖:“你家公子?刚搬来的那位书生吗?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修士?” “是啊是啊,我家公子可厉害了,我干娘白衣女鬼都被他一掌就拍灭了!还帮我凝聚了魂体!” 李幽兰的眼睛里面带着光芒,宛若一溪清泉在山间流动。 胡四娘却被她的描述吓得亡魂大冒:一掌就拍死城隍都奈何不得的白衣女鬼?帮李幽兰凝聚魂体? 这修为到底是地仙还是天仙,总而言之绝不会是人仙! 隔壁搬来的这个书生,太可怕了! 如果他发现隔壁是一群狐狸精,要来斩妖除魔,这一窝子只知道耍男人的狐狸精只怕一个都跑不掉,全部都要死! 谁让她们精力都在化人形与幻术上,连人类的人仙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隔壁这个恐怖的书生! “那……幽兰,你先不要对你家公子说我的事情……” 也顾不得满脸凶相的朱丽华就在一旁听着,胡四娘急忙对李幽兰叮嘱道。 李幽兰诧异说道:“可我已经告诉公子了呀!” 天亡我也! 胡四娘忽然感觉异常心累,身后的那群骚狐狸只知道玩乐也就罢了,怎么隔壁的好姐妹,把我也卖的这样痛快! “幽兰,你害死我们一家了!” 胡四娘摇摇头,这就要赶紧让狐狸们撤离此处。 李幽兰却是叫住她:“四娘,你们不必害怕,公子心肠很好的。” “我那干娘是因为要害公子,才被他杀死。公子如果不分好歹,只知道斩杀妖魔,怎么会留我到今日,还帮我凝聚魂体?” 听了这话,胡四娘这才稍稍安心。 幽兰倒不是坏心,说到底还是有些天真——斩妖除魔的修士跟妖魔天生就是敌人,这时候心情好,不能说明就是好人。 这时候不动手杀妖怪,不代表以后也心情好,不乱杀妖怪。 胡四娘打定了决心,稍后就让狐狸们搬离隔壁,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那位公子怎么样?没有欺负你吧?”胡四娘又问道。 说起陈萼,李幽兰顿时又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我家公子可好看,可厉害了……他是来长安参加科举考试的……” “昨天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写了两个字,就那样飘飘荡荡飞出去,然后就落在了门口匾额上,真的是好厉害啊……我今天早晨特意看了看,匾额上就变成了那两个字的模样……” 胡四娘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打小九九。 原来他还是参加科举考试的——一个地仙甚至可能是天仙,都快要能够上天成仙了,你参加哪门子的科举考试! “紫清”两个字,是说他要上天成仙,还是要科举登榜? 原来不止一个含义,两个都能说的通! 那就更加难以揣测了。 听到后来,李幽兰投靠的这个公子,写了两个字,也不用法术牵引就飞到门外,直接化形塑造成“紫清”二字。 点石成金?易形如意? 胡四娘终于不用猜测对方的修为境界,只是听李幽兰描述,这公子一不用法决,二不费力气,三不用符纸,又并非幻术,而是实质改变,便知道对方定然是天仙境界,而且还是天仙里面比较强大、法力高深的。 得到这个猜测后,胡四娘感觉自己的爪子都要麻木了…… 自从踏上修行大道一来,她还从没有靠近过这么强大的人类修士,或者说人间的神仙! 必须走,必须立刻走! 匆匆忙忙下了墙头,回头看到一窝狐狸还是没个正经,胡四娘反而强自镇定下来。 这些姐妹、姑姨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自己如实说了,她们轰然而散,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奔到长安城大街人声鼎沸之处,怕是十个里面也活不下来一个。 “娘亲,姐妹们、姑姑姨娘们,且过来听我说。” 狐狸们又都重新聚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隔壁的确来了一个书生,他身上有点修为,虽然不高,却也有些危险。” “二娘,你在永平坊有宅院,先收拾一下,我们今天搬过去,以免惹来祸患。” 胡四娘的二姐听了,有些不满意:“那永平坊的宅院,我养了一个穷书生呢,他对我百依百顺,可好了。” “再说,一个小书生而已,说不定今晚白衣女鬼就把他打死了,我们搬走做什么?” 胡四娘有些焦急:“不行,必须要搬走!” 狐狸们都疑惑地看向她,胡四娘连忙平复自己的心情,说道:“为了防止这里出事情,一定要搬走。万一那个书生要来斩妖除魔呢?” “那就让他来嘛,”一个狐狸笑道,“我身上正有一张‘魔’要让他帮忙除去……” 你们这些骚狐狸! 胡四娘大怒:“都不许给我捣乱,给我搬走,全部给我搬走!” “不搬,不搬,就不搬!” 好几个狐狸叫道:“这里靠近达官贵人,跟那些富贵人在一起每天享用不尽,那里是穷鬼们能比的?” 胡四娘咬牙切齿,对那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抬脚踢打。 狐狸们不甘示弱,纷纷跳到她身上抓挠,跟她撕扯起来。 打了好半天,贵妇人才开口止住他们,取了个折中办法。 先让胡二娘去收拾收拾永平坊的宅院,真要搬走的时候再说…… 胡四娘听了难免心急,不过见到狐狸们都不肯听自己的,又想到李幽兰的话,也知道暂且如此。 一时之间或许没什么危险……收拾好宅院,想搬走的时候就搬走,应该来得及吧? 应该来得及…… 第十二章 唐风洋溢 “那就是长安城的贵女……” 从紫清小院门口走出几百丈,都已经出了居住的坊市,兴文还在啧啧称奇。 实在是刚才遇见的邻居家贵妇人打扮太过惊艳,又带着媚气和贵气,令他一下子就惊为天人。 实在是,他这小地方来的人,从未见过的人物。 往东走,又经过一个有几个寺庙的坊市,终于到达长安城东市。 陈萼在东市转了一圈,买了几本志怪、传奇小说,又买了几本往年科举的题目与心得,不知不觉花了几十两银子。 兴文东张西望,只顾看长安城繁华闹市,还有往来的胡人胡姬。 金发碧眼的,牵着骆驼的、露着肚脐跳胡旋舞的…… 还有和尚偶尔经过,长安城多的是有钱人,给和尚钵盂里面扔满了铜钱,看的兴文又是心动不已。 这要是自己也剃了头发,穿着和尚僧衣,岂不是每一日都能满载而归。 陈萼见这小书童猴子一样沉不住心,索性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自己买些糖豆零食之类去吃,时间到了自己回紫清小院。 以兴文此时的一身怪力,也不怕有人骗他或拐走,若有坏人盯上他,反倒是自取死路。 陈萼自己提着书慢悠悠走在东市,相比较自己记忆中的钢铁都市,这长安闹市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胡人众多,不仅可以见到长安城的古人生活,更是处处可见异域风情。 在一个胡人开的酒馆前驻足观看了片刻胡姬舞蹈,那胡姬一眼看见他宛若鹤立鸡群,笑吟吟跑到店门口,端了一碗飘着杂质的酒水来。 陈萼摆手,笑了笑离去。 当我没看过水浒传?若是有意,就饮了这盏酒…… 若是真喝了胡姬这一碗酒,热情主动的胡姬今天不知怎么要痴缠他,那才是麻烦事。 又走了百十丈,见到几家变戏法的,比如吹竹笛养蛇、耍猴、上天偷桃,枯木生梨枣……有的是养动物的本事,有的则是微弱幻术,一点障眼法。 随着在东市越走越多,眼看过路女子多有转眼、悄然观看自己的,甚至还有几个男子也跟着转头、看的目不转睛,陈萼也没有继续闲逛东市的心情。 出了东市,向紫清小院返回,路上见到两架马车从寺庙中行出。 有在马车前开路清道的,有穿着青衣的侍前呼后拥,还有几名威武雄壮、身穿甲胄的将士。 哪一家的达官贵人出行? 不,是女眷—— 正想进一步推测,前面那辆马车帘子却被一只手掌掀开,露出一个细眉的白皙妇人来。 一眼看见路边提着书籍的陈萼,那妇人顿时眼睛一亮:“快停车!” 两辆马车顿时停下。 一个细小声音从前面马车内传出:“姐姐,又怎么了?” “玉英,你看路边——” 帘子再次掀开,露出一张眉头微蹙、似乎有病在身的少女脸庞,看了一眼路边的陈萼,顿时低声惊呼一声,红了脸缩回去。 另一个小脑袋伸出来,是个古灵精怪,脸色略显苍白的七八岁女童:“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陈萼后,女童笑嘻嘻说道:“这书生真好看!” 后面马车上,一个穿着红色宫装的女子掀开马车门帘,跳下马车:“姑姑,兕子,说什么呢?” “姐姐,你看!这书生好看!” 那叫做兕子的女童指向陈萼。 红色宫装女子看到陈萼,顿时愕然,似乎没想到世上还有人俊美成这样。 不由地多看两眼、 不过随后目光落在前面马车上,又有些嫌恶地撇撇嘴:“姑姑怎么还是不肯收心!” 后面马车内,另一个声音宛若玉石敲击,自带一股沉着优雅意味。 “高阳,且回来吧。在这大街之上,姑姑想来也不会太荒唐。” 那红色宫装女子这才气冲冲回到马车上,进马车之前,不由地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路边那提着一摞书的俊美书生。 马车内一闪而过,是一个神情端庄的白衣宫装女子。 陈萼听她们几人有问有答,心中却是迅速有了答案——高阳,应该就是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吧? 以此来推断,这女童兕子就是晋阳公主。 和晋阳公主在一起的“姑姑”等两名女子、和高阳公主在一起的白衣女子,估计也都是公主。 自己这是巧了,遇上了五位去寺庙的唐朝公主。 不过,他并未有向公主套近乎的打算,对着还看着自己、甚是可爱的女童兕子微微一笑,提着书继续走去。 “喂,那书生!” “你叫什么名字?” 细眉白皙妇人,又伸出头来招呼,开口问道。 陈萼微笑:“在下,海州陈光蕊。” 说完之后便迈步向前走去,那细眉白皙妇人令马车催动,跟上前去:“陈光蕊?好名字!” “我看你才学饱满,相貌堂堂,去我府上做个先生怎么样?” “我是当今圣上的御妹,永嘉公主。” 陈萼摆摆手,示意不必了。 见他这本潇洒自如,一不行礼,二不讨好,永嘉公主越发心中欢喜,急忙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放在香囊中,叫了一声“接着”,抛给陈萼。 陈萼却是没有回头去接——从高阳公主的不满表现、这永嘉公主停车搭讪,就足以看得出来,这位永嘉公主实在是一个猎男高手、绿帽子制造机。 谁要是对她动心,八成会被她绿到怀疑人生。 那香囊掉落在地上,永嘉公主顿时一怒:“这穷酸书生,竟也敢折我面子?” 一旁略带病容的李玉英劝道:“姐姐,这陈光蕊是个正人君子,你就饶过他吧。” 永嘉公主闻言,却是若有所思。 “饶过他?” “他越是这样,本公主越是有兴趣了……天底下,还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本公主!” 转眼看到小兕子正呆呆看着自己,永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兕子,你看那个书生好看不好看?” “好看。”晋阳公主可爱地鼓着脸蛋,说道。 “我想办法把他抓来,让他有空的时候陪着你来玩,好不好?” “不好……” 晋阳公主说道:“他要是不愿意,就不应该把他抓来。” “父皇说,有罪的才要抓起来,没罪的人,就算不听话,也不能抓起来,这样才是明君。” “呵呵……二哥他是明君,我可不是。” 永嘉公主笑着说了一句,眼中闪烁不定。 “我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女子,仅此而已。” 马车再没停留,向着前方驶去。 后面的那辆马车中,红色宫装的高阳公主听着侍女的小声禀报,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自己的这位姑姑,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人吧? “居然不要她的东西,就这么走了!那陈光蕊也不只是金玉其外,骨头也是很硬的嘛!” 一旁的白衣女子长乐公主,也是淡淡微笑一下:“你呀,再过两三年就要出嫁了,怎么也不庄重一些?” “姑姑再有不是,我们也不必跟着幸灾乐祸。” 高阳公主却不往心里去,笑嘻嘻地又描述一番。 长乐公主无奈地叹口气,好气又好笑——自己的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了?难不成一直当个刁蛮的小女孩不成? 自从母后山陵崩,父皇决定亲自扶养“稚奴”与“兕子”,在李治与李明达两个小孩身上倾注的心血极多,其他儿女可都在悄然失宠。 这一点,连太子都有些不安。 只是高阳还这样懵懂不觉,依旧刁蛮任性,将来恐怕不是好事。 还嫉恶如仇呢,感觉姑姑出轨、放荡败坏了皇家名声…… 前呼后拥的两辆马车缓缓驶过,路边的陈萼也不着急,就这样提着书缓缓走回家去。 回到家中,护卫陈武先对他禀报隔壁胡四娘找李幽兰说话的事情。 到了书房,李幽兰一边送上茶水,一边把整件事情又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有些小心地看着陈萼。 “公子,四娘他们家是好人……好妖怪,她们从来没有害死过人……公子能不能不要打杀他们?” 陈萼说道:“这也不必你来担心。” “一来,我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们不是罪大恶极,我不至于主动去找事。” “二来,我昨日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这院子里面黑气缭绕,血光漫漫,正是有不少血债。胡四娘家那院子却是甜到发腻,一片红尘业障、宛若人间三月桃花烂漫,可见她们除了乱勾搭男人,也并没有什么大罪。” “啊?公子你都已经知道了!” 听到陈萼这如同亲眼目睹一样的推断,李幽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公子实在是太厉害了,根本不用她开口说情,就已经知道胡四娘她们一家的情况。不光知道她们没做恶,甚至连她们平时做什么都知道了! “公子,你真是……真是……” “神人也?”陈萼见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词,帮她想了一个。 李幽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公子真乃神人也!” 陈萼笑了笑——我也是神人了……还挺舒服的。 看来,以后还得经常问一问“幽兰,你怎么看?” 第十三章 物用其极 幽兰在一旁端了茶水伺候着,陈萼打开今日新买的书籍,开始低声诵读。 首先是科举考试的一些书籍。 南瞻部洲大唐国和陈萼所知的唐朝,颇有不同之处:比如唐朝并不大规模使用银两,大唐国却是使用银两的;又比如这科举考试…… 唐朝的科举,是《进士》《明经》两科,而且没有严格的秀才、贡院等制度,毕竟科举才刚刚兴起不久。 但在大唐国,科举却俨然是已经成熟的制度,连往年考试、破题的文章都已经有了。 这一点是不可能完全将唐朝经验套用在南瞻部洲大唐国上面的。 同样不能套用的,还有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以《西游记》的描述,大唐国仅仅在贞观十三年这一年,同时存在的丞相,就有魏征、殷开山、萧瑀等三个之多,不排除还有更多的丞相。 总而言之,唐朝和大唐国似是而非,相同之处百分之九十,但是不同之处也的确是明显的截然不同。 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有一个,那才是陈萼真正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又没有合理答案。 这个问题的名称,叫做“永无止境的贞观十三年”。 目前陈萼尚未验证这个问题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是根据他的猜测,估计今年再过一些时候,就能明白,是不是真的会在大唐国,出现这么吊诡奇异的一幕。 静下心来,先不去想那尚未验证的事情,陈萼阅读这些科举考试文章,过目不忘且融会贯通,很快就收获不少。 如果说原来融会贯通四书五经,只有考入进士的把握,现在陈萼已经完全有把握考中状元。 不仅如此,陈萼只需要和那些有进士之才的读书人熟悉一下,就能大概猜中他们才学能力,由此可以随意在状元、榜眼、探花三个名次内自己选择名次…… 这才是反抗命运的第一步开始,也是验证命运是否被操控、何时被操纵的开始。 不过于激烈地直接选择不考,或者交白卷,只是看上去很努力地考了前几名,会不会还能成为状元? 如果还能成为状元——陈萼什么也不必想,只管准备好自己的实力,看看哪一个自寻死路的,想要来操纵自己命运! 花了小半日时光,将往年的考题解读都诵读完毕,陈萼也不比再为科举考试做更多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倒是提升自己的实力更重要一些。 掀开一本志怪小说,讲的是一个人如何苦心虔诚求道,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感动上天,成为天上的神仙。 陈萼对此不置可否:别人都在静心修道,这人如何如何苦难,如何如何坚韧不拔,被神仙重重考验,显然是一个不懂修炼的书生胡乱猜想,躲避尘世纷扰的书籍。 唯独里面有借鉴意义的,一个是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一个穿墙术、隐身术…… 不过随着陈萼的“太清法”一日比一日更强,穿墙、隐身、禁制法、定身法、变物、挪移、易容之类神仙应有的能力都随心所欲就能施展,并不足为奇。 即便如此,“太清法”的真正威力,也是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 “太清法”给了他太清圣人最初的先天神灵状态,一日又一日地自然成长,令他越来越强大。 陈萼需要什么法术能力,大部分随心所想,便能达成,目前的各类法术也是来自于他的尝试和实际需要,有些太过异想天开,或者乱七八糟的,他倒是不如那些神神鬼鬼的志怪小说有想象力。 所以才借用这些志怪小说的想象力…… 又花了半日多时间,将这些志怪小说都看完之后,陈萼也并没有从紫色雾气中获得任何能力。 毕竟“太清法”这等大道在前,“内视外景法”这等纯正道法能力在后,志怪小说多是取巧的旁门左道,实在没资格并列在“太清法”之侧,大多都能随意被太清法化而用之。 从这些神鬼怪异书籍中,陈萼借鉴的法术、神通很多,有的可用,有的可不用。 比如有的脑后勺长眼睛,有的割开别人脓包取出黄雀,有的吃松子长生,有的断腿求仙……这类的无用法门,实在毫无意义可言。 陈萼大开眼界的同时,心中依旧感觉并未真正将“太清法”能力发挥到极限。 这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简直跟网游升级后的属性点没用光,手游十连抽的奖券没有抽,扫把歪了没有扶是一个道理,老感觉缺了一块什么。 该怎么将“太清法”的能力发挥到最大呢? 陈萼的心思沉下去,“过目不忘”综合自己“至诚之道”,回想的不仅仅是陈光蕊的许多事情,更有前世许多事情…… 若说神话能力周全齐备,谁能比得过两本神魔小说《西游记》和《封神演义》? 自己从志怪小说中寻找新的能力,紫色雾气却并不因此给予新的能力。 由此可见,“太清法”位格太高,寻常的法术之类已经没资格和它并列。 只说单纯的借鉴,不求新能力的出现——索性从记忆中的《西游记》、《封神演义》寻找,将“太清法”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想到这里,陈萼的心中一片清明。 璀璨多样、防不胜防的封神演义法宝,西游记的神通、法术、法宝的确令人眼热,大部分拿出来都是天仙以上的水准。 “太清法”用在这方面,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幽兰,叫厨娘做饭吧,顺便看看兴文回来没有……” 陈萼说道。 幽兰连忙应声,快步走出去。 迎头遇上脸颊通红、带着酒气的兴文走进书房,幽兰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多想,走到厨房门口。 “朱婶娘……” 黑黢黢、仿佛遮住大半个厨房的朱丽华表情不悦地转回头来:“干什么,小女鬼?” 幽兰浑身一抖,险些拔腿逃走,不过又感觉十分丢脸——我可是女鬼,这个朱婶娘不过是个长相凶恶的厨娘而已,我怎么会感觉她可怕,好像她能吃了自己一样?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公子说,你可以做饭了。”幽兰有些不安地说道。 朱丽华咧了咧嘴,举起寒光闪闪的明亮菜刀,“当”地一下深深切入砧板之上。 “吃什么!” “吃……吃……吃什么我也不知道……公子只是让我来说一声……” 幽兰终于忍不住,留下一声呜咽,快步逃回书房。 ———————————————————— 书房内,陈萼刚放下书籍,就看到小书童面带桃花之色和酒气回来,身上的精气和灵光不再引人夺目。 一见这样,他便微微摇头。 “兴文,我让你在东市闲逛,买些糖果糖豆零食解馋,看些热闹……你这是看到女人身上去了吗?” 兴文懵懂不觉:“少爷,我原来是在东市啊……后来有个红头发的女人让我骑那双峰马,少爷你见过那种双峰马吗?” “它那马背上有两个小山峰高高凸起,很是奇异……” “那是骆驼。”陈萼无语说道,“就是有个胡姬,让你骑骆驼,是不是?” “我没见过那双峰马……就是那个骆驼……就骑上去,那胡姬却端了酒来,说他们家乡风俗,上了骆驼就得先喝三大碗酒,我就一口气喝了两碗,也不觉得怎么醉……” “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三碗酒怎么也喝不干净,我就有些昏了,后来不知怎么骑着骆驼就到了西市。” “稍微清醒一下,又从西市赶回来,遇上了一个贵妇人,跟早上出门遇上的差不多,都美艳极了。” “然后……然后我就不太记得……就回来了……” “少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你啊,真是个傻小子!” 陈萼抬手在兴文头上敲了一击:“若不是之前吃过朱丽华的炒肉,体魄强大到常人难以相比,今天这两次不记得的事情,不死也要大病一场!” 兴文懵懂愕然:“怎么了?少爷?” “索性让我来看看吧。” 陈萼笑了笑说道。 开发“太清法”有了方向,他心情好了不少,正好今天的“太清法”能力尚未真正动用,用一用也好。 盯着兴文脸庞,心中暗想卜算过去之事,虽然不是亲眼目睹,却是许多信息流转清晰明白。 兴文在东市一开始的确是买零食看戏法,可是一脸的灵气、声音体型都极佳,又明摆着是个土包子,便惹来了某些人注意。 当兴文表现出对“双峰马”的兴趣时,一名胡姬就趁机而上,将酒水端上去劝酒。 兴文之所以第三碗酒喝不完,则是因为对方用了小戏法,只是兴文满是骑骆驼的兴奋,又不加防备,被人灌的醉醺醺的,这才骑了骆驼走去西市。 然后——西市卜算不太分明。 嗯? 奇怪了! 陈萼挑眉:兴文说他在西市清醒,按常理推断西市应该无害,怎么算不清楚? 难道西市有古怪? 又继续往下卜算,兴文离了西市的事情倒是踪迹清晰。 直到在坊市之外,遇上一个贵妇人。 原来那是一个狐妖。 第十四章 太乙袖中 兴文是被狐狸精吸去了精气,这并不让陈萼感觉奇怪。 那桃花之色和隔壁的桃花之色一模一样,陈萼见到兴文的第一眼,就知道应该是有狐狸精对他出手了。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他这卜算连狐妖都能算出来,居然算不出兴文在西市发生了什么? 长安西市,有些奇怪啊…… 等自己的“太清法”更进一步,达到太乙散仙的地步,再来卜算“长安西市”试试……陈萼有些好奇地记下这个念头。 然后重归正题,还是兴文身上。 隔壁的狐狸精太过分了! 都不来找我试一试的吗? 陈萼有点奇妙地想道——虽然被吸取一小部分精气灵光,不是什么好事,兴文因此不再那么引人夺目。 可是自己都没被狐狸精看上,书童却抢先享受了……这种微妙的被嫌弃感是怎么回事? 狐狸精们,难道没有看到更优秀的本少爷? 笑了一笑,陈萼自己也是明白——这大概是隔壁的狐狸精已经知道自己的本领,所以不敢轻易过来叨扰。 又不知道兴文是陈萼的家仆,那狐狸精估计只是路上遇见好吃的“食物”,便忍不住上前去吃了一顿“饱饭”,仅此而已。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不是我陈光蕊不如书童,是她们畏惧我…… 我是她们想要而得不到的男人…… 陈萼这样想着,还是有点气——这些狐狸精光天白日下,在路上逮到人便吸人精气,能把一个精壮汉子吸的大病一场,是不是有点过分? 原以为她们真的不会害人,这样看来,还是会害人,而且害人不浅! “看来,还是要收拾她们一下,给她们定下规矩。” 陈萼心中暗暗想道。 警告兴文这小子一番,让他以后当心注意,陈萼并未急着行动。 朱丽华做好了晚饭,兴文换洗衣服,去掉身上酒气与疲惫之色,为陈萼端来饭菜。 紫清小院内众人用过晚膳,陈武与朱丽华各自回房,兴文与幽兰两人服侍陈萼晚间读书。 兴文在门口候着着,幽兰在书桌前等着端茶水、递笔墨纸砚。 陈萼倒是没有拿起书翻看,询问幽兰隔壁狐狸精一家的事情。 幽兰自从成鬼后,也没有出去过紫清小院,对隔壁狐狸精一家的了解,仅限于胡四娘的描述和抱怨。 胡四娘倒是抱怨过很多次,家里的狐狸们个个都不争气,学了显化人形就迫不及待找人享受,没有修行的耐心。 因为这样,已经有好几个被人类抓住吊死,还有一个被砍伤了尾巴。 即便这样,狐狸们也还是喜欢享受人间富贵,不愿意过多修行。 在胡四娘看来,她们都是一些脑子里面只剩下男人、享乐的蠢货,还多数都有书生情结,十分令她恼火。 “在大街上直接抓人吸取精气,隔壁的狐狸们经常做吗?”陈萼问道。 幽兰摇了摇头:“公子,我不知道,四娘从来没说过。” 没说过……幽兰看起来还真是挺呆,胡四娘估计也是有所保留吧? 问过幽兰这番话,陈萼也没有再多说,自己在脑海中回想自己记忆中最出名的法术神通,准备用太清法复刻一个出来。 七十二般变化、筋斗云、拔毫毛化身千万、法天象地身高几千丈…… 腾云驾雾、令神来见、呼风唤雨、三昧真火、三昧神风、三头六臂、化虹而去、画地为牢、指地成钢、袖里乾坤、掌上世界、起死回生、哼哈二气、呼名落马、钉头七箭书…… 法术神通多的数不胜数,陈萼需要细细思量一个,真正在目前层次,能将“太清法”开发到极致的才行。 众多小法术,陈萼首先排除:画地成牢、呼名落马、指地成钢这一类,他想要使用随时都能使用,并不算高深,也没有太强威力。 三头六臂、腾云驾雾、七十二般变化、呼风唤雨、筋斗云、化虹而去这一类,陈萼则是短时间内用不上——他一不跑路,二不隐居,三不想随意变化自身,因此不需要急用。 三昧真火、三昧神风、钉头七箭书、法天象地这类杀伐激烈的,也并不是急需所用。 他看上的是大神通,以后都能用得上的大神通。 袖里乾坤、掌上世界、起死回生、化身千万,这四个法术,在陈萼看来才是真的妙用无穷…… 起死回生? 不着急,目前并没有用得着这法术的时候。 化身千万——这个神通法术用的好了,能够骗过神仙佛祖关注的目光,那才是真正的用法,可不应该临时拿出来当片刻的消耗品…… 与之相比,袖里乾坤和掌上世界都不是那么有实用性。 一念升起,陈萼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太清法”上。 化身——而且要一个完全能够取代自己,掩人耳目的化身…… 唯有如此,才能进退自如。 即便到时候,陈光蕊的命运不可控制地到来;陈萼还没有掀翻一切的能力,也能暗中游刃有余,而不是只能被动硬抗。 念头投入“太清法”,陈萼的心中清明一片。 化身的要求加入进去,“太清法”的能量稍稍异动,却是没有反应。 “嗯?” “只是必要时候完全承担陈萼陈光蕊的根源、因果、跟脚,令人查探不出异常而已,将近‘太乙散仙’程度的太清法,居然做不到吗?” 陈萼诧异想着。 看来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伪造一个陈光蕊容易,令普通人看不出来真假也容易,瞒过“所有人”,显然才是最大的难点所在。 这所有人都查探不出,包括天上神仙、西方佛祖,实在是太夸张了。 一个尚未到太乙散仙境界的天仙,即便是“太清法”功返先天神灵,也不可能做到……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陈萼不断尝试,确定要伪造一个陈光蕊,最多伪造跟脚到太乙境界推算不出异常的程度…… 这样说来,化身法术在此刻并不算多么实用。 陈萼微微摇头,最想要的神通,尚且不能达到效果,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袖里乾坤了。 用“太清法”推演、估算心目中的袖里乾坤。 随着他对修行、境界、法术神通的了解越来越深刻,有至诚之道、太清法的帮助,此时就是不亲自施展出来,估计的法术效果和威力总不会差太多。 袖里乾坤是一个投入越多,威能越大的神通。 若以陈萼此时天仙顶端、接近太乙散仙的境界、“太清法”带来的先天生灵能力全力施展,凝聚出的袖里乾坤,长宽高可以各有百丈,能将十多名天仙或两名太乙散仙同时收入其中囚禁起来。 至于袖里乾坤之中是另设杀戮之法,或者作为仓库,又或者什么都不设只用来抓人监禁,那都是陈萼自己的选择。 以不到太乙散仙的境界,拥有同时擒下两个太乙散仙的能力,这神通显然是暂且足够作为压箱底的底牌。 推演完毕,陈萼推开窗。 夜色深沉,头顶恰好一块乌云,遮住了月光。 以“太清法”使用腾云驾雾的法术,一朵白云缓缓聚在脚下,抬着他向天上飞去。 乘上白云,飞到天空。 原本在一旁侍奉的幽兰,看着陈萼乘云而起,急忙追到窗户前,抬头见他凌空漂浮在夜空上,也连忙飘飘荡荡浮上天空。 “公子,今夜有事要做?还是特意赏夜景?” 陈萼微微笑道:“都不是。” 将衣袖一挥,头顶乌云被“袖里乾坤”拢去一大块,收入小小的袖中,仿佛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澄澈如水的月光倾洒下来,洒过束住的黑发、英挺的眉毛、深邃的眼眸、白玉般的面庞…… 穿着绿色裙子的幽兰,此时大睁着眼睛,呆的像是一个木像,看着这月下的公子,看了也不知道多久,只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如此星辰如此风,便有公子如画中…… 她几乎遗忘了,公子抬手间“拨云见月”的神通伟力,只剩下作为一只颜值狗的痴呆。 “回神了。” 陈萼尝试了袖里乾坤的威力后十分满意,便准备落下去歇息。 就在此时看见自己的鬼侍女又在对着流口水,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只好提醒一声。 幽兰连忙回神,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地跟陈萼落回紫清小院。 时候已经不早,陈萼也达成目的,便让幽兰、守在门口的兴文都各自歇息。 第二天一早,陈萼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太清法”再一次有所增进。 十几天以来,他虽然每天都在变强,但都是在天仙的范畴之内。 即便“太清法”能够令他获得超过天仙的威能、神通,但是他自己终究明白,自己的境界并不到太乙散仙。 此时此刻,陈萼的头顶一道灵光含而未露,胸口三道气息交错融汇,已然是“顶有华气、胸有三息”。 在天庭的神仙中,也属于一跃超过寻常天兵天将,真正修道有成的存在。 顶上华气灵光,又被称为“花”,是为“顶有一花”。 胸口三道气息,又被称为“气”,称作“胸中三气”。 待到“顶上三花、胸中五气”皆炼成,太乙散仙也历经太乙真仙,抵达金仙境界了! 第十五章 随我入院 此时此刻,陈萼“顶有一花、胸有三气”,正是最堂堂正正的太乙散仙境界。 也是此时此刻,陈萼的“太清法”总算不是胡乱摸索境界,而是跟其他仙人的修炼境界搭界了。 对此,陈萼也是早有预料。 “太清”两个字出现的太早,现如今低等级低层次的力量,对于太清圣人这等天生就有大威能的先天生灵来说没多少意义,可能属于懵懵懂懂、尚未悟道修行的时候就已经度过去。 而到了太乙境界以后,情况则是截然不同,这些修炼境界都是流传了千万年的……从古至今,大罗金仙能有几人?金仙又能有多少? 即便是太清圣人这样的大能,也是要经历修炼,才能抵达大罗金仙,而不可能生来就是大罗金仙,走到最终的圣人道果。 所以太乙境界后面的境界与“太清法”开始搭界、相等,都是完全正常的。 只不过,陈萼最初得到“太清法”的时候,尚且不知道玄妙,“太清法”又太过玄奇,低层次力量很难划分“太清法”。 简直就是问“一个布袋里面有几粒米”一样,没办法精准对照。 现在陈萼提升境界到太乙散仙,就如同再问“某个车上有几个盛米的袋子”,双方这才能够精准对照上。 这根本还是力量层次相差的问题。 抵达太乙散仙境界……对于将来,越来越有把握了。 陈萼心情愉悦地起床洗漱,朱丽华做好了早餐送来。 这个清晨,似乎连老槐树的小鸟都叫的格外欢畅。 “叽叽喳喳……” “哐当!” 一声巨响忽然从前院门口传来。 陈萼刚放下筷子,就听到这么一声,顿时微微皱眉:“兴文、陈武,去看看!” 兴文和陈武两人快步走向前院,幽兰连忙收拾了碗筷,跟在陈萼身后,也向前院走去。 “奉令,搜捕不法之人!” 紫清小院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健壮的差役闯进来,个个按着刀、歪着头,横眉冷眼恶声恶气。 到不像是搜捕,更像是专门来破家砸门的。 “你们是哪里的差役,奉的什么命令?我们这里哪有不法之人?” 兴文开口说道。 这话一出口,顿时像是惹急了差役们,顿时有两个冲上前来,一个抬手抡巴掌就打,一个则是踹向兴文肚子。 “爷爷们做事,用你这畜牲开口?” 另外的差役也都一起叫道:“主人家呢?这院子主人是谁?” “快出来叫我们看一看,是不是流窜逃犯!” 兴文见这些差役蛮横无理,心里也有点发怵,尤其昨天才喝酒误事险些惹了麻烦,今天更不敢再盲目动手,以免惹祸。 连忙后退一步,兴文躲开那两个凶巴巴要打人的差役,站到一旁去。 那些差役见此,更是轰地一下,围上来要对陈武、兴文一起大打出手。 “好大胆子!” “敢拒捕吗?” 恰好这时候,陈萼带着幽兰来了,后面还跟着提着菜刀的朱丽华。 见到差役们横行霸道、污言秽语,兴文、陈武被围在中间,顿时声音一沉。 “停手!” 差役们停下,一起看向陈萼。 “你就是这小院的主人?” 一个差役说道,另一个差役则是冷笑道:“你就是海州来的,陈萼陈光蕊?” 陈萼见他们指名道姓来找自己,又打量一下他们这破门而入、打打骂骂的模样。 心中回想这两日所遇上的事情,顿时冷笑一声:“长安府尹,也是永嘉公主门下走狗吗?” 昨日那放荡的永嘉公主试图将陈萼召入府中,被陈萼在大街上拒绝,连信物都没有收下。 这等行为,对于一个公主来说,肯定是感觉大失颜面——她自然不会考虑自己名声和行为是否存在问题,只会考虑如何报复这个海州来的书生。 经过一天收集情报,第二天,永嘉公主派人打上门来,正是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被陈萼这么一问,八名差役的气焰顿时不敢再那么嚣张。 他们哪知道这是永嘉公主的事情? 不过是永嘉公主派管家拿了名帖,到长安府尹那里走一次;然后长安府尹下令都头;都头又严令他们来抓一个海州城来的陈萼陈光蕊,把他抓紧大牢,给他苦头吃。 陈萼这么一说,又是“公主”又是“长安府尹”,他们这些小卒子实在不敢再嚣张下去,以免得罪大有关系的贵人,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上头有命令,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海州陈光蕊,你的事情发了,有人告你不法,随我们到长安府衙走一趟吧!” 一个差役说道。 其他差役在这件事上也不敢怠慢,都迈步向前,要缉拿了陈萼。 陈萼微微摇头,叹道:“永嘉公主,虽然你比隔壁的狐狸精更有眼光,一眼就看中我。” “但你却万万不该试图强迫我……本人最厌恶的,就是试图给我强行安排命运!” 这句话说完,差役已经到了面前,陈萼说道:“打!” “打完了,让他们赔门钱。” 陈萼话音落下,朱丽华先兴奋地大吼一声,口中冒出白气,挥刀就朝着差役当头砍去。 陈萼冷淡地看她一眼。 朱丽华顿时感觉浑身像是被凉水浸透一般,急忙抛了菜刀,面带微笑,仿佛拍死苍蝇一样小心翼翼向前拍去。 对面的差役本来就很纠结——这厨娘打扮的壮汉子是谁啊?好他妈丑啊! 此刻见到这丑八怪还强行挤出微笑,似乎要搞一个微笑服务,更是恶心的想吐,忍不住握紧拳头砸过来。 我他妈忍不住了,打死你个丑八怪! 砰! 这名差役被打飞出去,砸在墙上,缓缓滑落,眼睛翻白昏了过去。 五百年道行的黑猪妖朱丽华只需一丝力量,也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 另一边,兴文和陈武两人下手则是痛快利索的多,很快就把其余差役都打翻在地,哀叫不断。 陈萼看向身边的幽兰:“你不准备动手吗?” 幽兰呆了呆,踢了一脚正在哀鸣的差役:“公子,这样可以吗?” “呆瓜。” 陈萼无语敲了她一下,这呆傻女鬼要是还活着,我能骗她生一窝…… 手指略略掐算,祸源正在门外。 陈萼顿时冷笑一声:还真胆大,居然要亲眼看我被抓被捕,永嘉公主真是蛮横的没边了! 示意兴文等人看好这些差役,陈萼走出门去。 昨日所见那双驾马车正停在不远处,邻居家那披着鲜红披肩的贵妇人正站在马车下,欠身向马车问候。 “胡妙姑见过公主殿下,愿殿下金安。” 马车帘布掀起,露出细眉白皙的永嘉公主,面上没什么表情:“是你?” “听说你一笑,男人的半边身子都酥了,另外半边身子,都跟铁做的一样软不下来。” “是不是?” 胡妙姑顿时掩着嘴吃吃发笑:“公主殿下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女子岂有这样大的魅力?不过是流落宴席之上,与各家贵客做个伴而已。” “陪酒歌女能有你这样名声的,整个长安城还真没有几个。” 永嘉公主正说着,刚刚来了一些兴趣,看到昨日所见的那书生正在“紫清”两字牌匾下,看着自己。 顿时顾不得理会面前的陪酒女胡妙姑——这女子虽然能跟自己说得上话,本质不过是仆役娼妓之流,也不必跟她客气。 “陈萼,陈光蕊……昨日一见,今日如何啊?” 永嘉公主带着一丝得意,笑吟吟地问道。 她等着陈萼来求她。 如果陈萼真的来求她,她会收下他,然后再也看不起他。 如果陈萼不来求她,她会继续报复他、折磨他,直到他来哀求…… 无论怎么样,永嘉公主都有点怅然若失,他本来有可能成为最心爱的男人,却再也不会有那种机会了——一切的原因都在昨日,陈萼不该瞧不起她,将她的信物空落在大街之上。 陈萼自是不知道这公主的心里还有挺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见她这般得意样子,便是冷哼一声。 又见到隔壁的狐狸精也在,冷笑道:“好极了!” “一个没什么眼光,一个还算有点眼光,两个却都危害他人,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今日赶在一起,恰好一并算了账!” 抬手指向永嘉公主:“随我入院!” 永嘉公主的脸色得意神色尚未退去,茫茫然钻出马车,挥手斥退手下侍女随从,略有些呆滞地走向陈萼。 “呀!” 隔壁的贵妇人胡妙姑见此一幕,眼睛不由地睁大,吓得狐狸尾巴都“蓬”地一下冒出来,将裙子撑得鼓起。 她提着裙子快步走来,低声道:“小书生,你疯了,这是长安!” 陈萼看向她:“长安怎么了?” “龙气所在!这公主是龙子龙孙,气运所钟,怎敢用术法控制她?”胡妙姑低声道,“术法反噬之时,就不怕身死道消吗?” 陈萼闻言,不由地笑了笑。 术法反噬? 难不成我是人仙、地仙之流?还要看人间帝皇的脸色行事不成? “不必多言,你也随我来,正有事问你!” 陈萼说道。 第十六章 胡妙姑 我也要去? 胡妙姑打量一眼陈萼,只感觉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语气不善,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他连永嘉公主都敢用法术控制,本事有多高不确定,胆子实在是大到了没边! 虽然他的确长的很英俊,又是个书生,挺让狐狸心神摇曳的…… 但是胡妙姑还是本能地想要保住自己小命,尽可能不要让自己的皮毛出现在明天东市的摊位上。 “这个……” “就不必了吧……” 胡妙姑尴尬地笑着,慢慢向自家小院退去。 “不,你必须要去!” 随着陈萼这一声呵斥,胡妙姑只感觉头中轰鸣一声,神智仿佛被夺走,只剩下四个字来回响起。 “必须要去!必须要去!” “必须要去!” 回过神来,胡妙姑再睁眼看去,已经站在了一个小院中。 院子里面躺着不断哀叫的八个差役,站着一个绿裙少女、一个健壮丑陋的厨娘,一名书童、一名护卫。 与自己并排而立的,是神色茫然的永嘉公主。 而在她们之前,一名俊美的年轻人站在槐树树荫下,正是那隔壁新搬来的读书人。 胡妙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神志不清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胡妙姑……精通幻术、能化作人形的两百年道行狐狸精,居然被一个书生强行控制,听他命令,到了这个小院内! 明白这前因后果后,胡妙姑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冷汗涔涔而出。 这是自己的四女儿说的,只有一点修为的书生? 这是坑自己亲妈呢! 至少有地仙修为了吧! 难怪她一直要求全家都搬到永平坊去,原来她知道,就是怕吓坏了我们,才一直遮遮掩掩…… 胡妙姑再也不敢抱有之前的轻松态度。 不说别的,就这书生的实力,一念之下把整窝狐狸都杀了做狐皮大衣都够了。 “这位高人,小狐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方才得知。” “失礼之处,请高人万万海涵!” 说完之后,胡妙姑深深叩拜在地,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趴着、恭顺地听候高人处置。 这态度,倒是不差。 陈萼将目光掠过她,落在渐渐清醒的永嘉公主身上。 “这里是——” 永嘉公主惊讶东张西望,看到小院内的一起,以及站在面前不远处的陈萼。 “这是怎么回事?” “陈萼,这是你在耍什么戏法?” “我为何突然不由自主,到了你的院子里?” 陈萼大方地点头承认:“没错,是我。” “你怎么敢用这种邪术在我身上?你不知道我是皇家血脉,公主之尊吗?”永嘉公主呵斥道,“还不快给我解开邪术?否则等我禀报朝廷,就凭你刚才所作所为,将你满门抄斩,也是轻的!” 陈萼嗤笑一声:“你只知道公主之尊,知不知道为人的基本道德?” 永嘉公主怒目而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道德与王法,如何能加在本公主身上?” “所以你放荡乱为,肆意欺压民众……” 陈萼笑了笑:“这个时代的悲剧之处就在于此,一般人甚至根本拿你没有办法,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错的,只要你不参与谋反谋逆,也不会被杀,这是公主的特权,皇家的亲情。” “只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 永嘉公主不以为然:“做错了一件事?本公主,没有做错。” “拿皇权、朝廷、官府来找我麻烦,正是你最不应该的地方。”陈萼淡然说道,“这令我很为难。” 永嘉公主闻言,心里面生出一股希望,对陈萼说道:“为难?你要是从了我,不就不用为难了吗?” 陈萼将目光盯着她:“你一直都这么蠢吗?” 永嘉公主大怒,张口想要大骂还击或叫人来将陈萼抓起来,但是陈萼只是手指一勾,她便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手舞足蹈,跺脚大喊,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说的为难,选项中从来没有进入你的公主府、委曲求全这一项。” 陈萼慢慢说道。 “我说的为难,是说如果不管你这蛮横霸道的公主,你势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找我麻烦。” “偏偏,在如今的统治体制中,你是皇帝李世民的妹妹,属于可以轻松动用一些手段就能给我造成麻烦,势必让我不得不每天花精力在解决麻烦上。” “所以,我很为难——直接杀了你解决麻烦,不是解决的办法吧,但要是不管你,你又不知道畏惧。” “想来想去,只能带你来开开眼界。” “让你知道,你的公主身份并不能让你无所畏惧,应当心存对人命、对道德、对他人的敬畏。” 永嘉公主听到这里,双眼中渐渐有些茫然。 她没听错吧?不是在做梦吧? 眼前这个书生,是真的认真考虑要不要杀死自己这个永嘉公主,以绝后患这种事? 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这不应该啊!我可是公主! “看上去,还不能明白什么叫做敬畏啊……” 陈萼想了想,从“太清法”中使用出一个类似于“一梦黄粱”的法术,一手指点在永嘉公主身上。 永嘉公主顿时陷入梦境,神情渐渐变幻不定——她还记得自己是公主,只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突然转世投胎到了下辈子,成了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孩。 要更改永嘉公主的性情,知道礼貌和客气,必须要让她经历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才行。 眼看永嘉公主渐入佳境,陈萼示意兴文、陈武将八名差役都扔出院门,打扫一下院子。 陈武将差役身上的银钱都摸出来,笑嘻嘻地回来禀报:“少爷,修院子和大门的钱绰绰有余了。” 陈萼早已经能够点石成金,对于这些其实也并不在意,只是让他退到一旁。 又将兴文唤过来,说道:“胡妙姑,抬起头来。” 一直趴伏的胡妙姑连忙抬起头来,尽可能让自己笑得更加真诚自然,面对这厉害的书生和一个莫名其妙被叫过来的小书童。 “兴文,昨日在回家路上,你遇上的是她吗?” “很像,但是好像不是。” 兴文看着胡妙姑,慢慢说道。 他仔细回想昨天遇上的那个女人,虽然记不太准那个女人的样子,但是他感觉不是胡妙姑。 “这个胡妙姑看上去很和气,昨天遇上的那个却带着一股凶狠的模样。” 兴文说完,陈萼看向胡妙姑。 “凶狠一下给我看看。” 胡妙姑听陈萼和兴文对话,心里感觉不妙。 跟自己比较像,昨天又遇上了这个书童……难道是我们院中的某个狐狸精按捺不住,对书童下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是大祸临头! 会是谁呢? 二娘?三娘?又或者和我同辈的十七姑? 四娘说的真没错,这群母狐狸真是半点也不靠谱,只知道耍乐子。 一边想着,一边担忧恐惧,且有些无可奈何,胡妙姑只好依照陈萼说的“凶狠一些”,呲牙、摆出一副要咬人的模样:“呜呜呜!呜呜汪!” 陈萼不悦:“你是狐狸,又不是狗,摆这个样子干什么?” 胡妙姑陪着笑:“这还不够凶狠吗?” “少给我嬉皮笑脸!” 陈萼呵斥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表现凶狠模样!” 胡妙姑心道:我这不是担心真表现的太好,被小书童误认为昨天的那个狐狸吗? 而且,最好小书童也感觉我不像,我才能回到家里,赶紧带狐狸们撤退——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书生,这鬼地方是没办法呆了! 不过,陈萼明显不是容易糊弄过去的。 胡妙姑无奈之下,也只好表现出自己平时在人情场上迎来送往的三成演技,一副凶巴巴、瞪眼张眉的模样。 兴文顿时一个激灵:“像!更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真是她? 陈萼的目光扫过来,似乎带着莫名的杀机。 胡妙姑顿时慌了:“小书童,你不要乱说话害我!” “我昨天可没有在路上看到你,我连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兴文又仔细想了想,向陈萼说道:“少爷,的确不是他,但是跟她很像……” 陈萼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跑不了,应当是隔壁狐狸精中的一个。” “胡妙姑。” “小狐在!” 胡妙姑身体微微打颤,急忙应着。 心中不断暗骂哪一个不知轻重的骚狐狸,给自己一家惹来灭顶之祸…… “你们这些狐狸,也是胆子不小。” 陈萼说道:“胡四娘跟幽兰说,你们这些狐狸精并没有真正害死过人,我也没见到你们宅邸里面有血光之气,还以为你们真的有尺度。”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在大街上强行吸人元气!” “你可知道,昨日兴文被吸走的元气,足以另一个健壮男子重病垂死?全赖兴文底子厚,非同寻常,这才只折损了身上的部分元气,现在还能好端端地能走能跳。” 兴文听得大吃一惊:“啊?少爷?我何时被吸走了元气?” 他只知道自己昨日喝酒误事,倒是不知道昨天一次喝醉,一次迷糊代表了什么。 第十七章 有点不太对? 昨日,第一次兴文被胡姬灌醉,对方也是存心不良,大概是想要贩卖人口。 只不过兴文自己清醒过来,那些胡人不敢在长安闹市上放肆,因此放任他从西市离开。 第二次便是被狐妖吸走了元气,迷迷糊糊地回来了。 兴文此刻听了,才知道昨天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多么惊险,气的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找那家胡人算账!” “不必了,那家胡人昨日就分账不均,自相残杀,今日官府才给他们收尸。”陈萼说道。 兴文大喜:“多谢少爷为我出气!” 陈萼摆摆手:这倒不是他刻意出手,只不过恰好算到那家胡人真的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也会被官府抓起来,并未插手。 胡妙姑听着陈萼和兴文的话,也是不由地瑟瑟发抖。 昨天另一批对书童兴文出手的,已经被惩治了,她们这群狐狸,还能好得了? 不过,这里面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我们家狐狸没有在大街上吸人元气的才对。 胡妙姑郑而重之地向着陈萼再次跪拜,说道:“高人,小狐有话要禀报,请高人给我们一家一次机会。” “你有什么要说的?” 陈萼问道。 “高人,小狐一家乃是传承两千年之久的轩辕坟一脉,追溯祖上是当初服侍纣王的妲己娘娘……”胡妙姑恭敬说道。 陈萼讶然:“妲己?轩辕坟一脉?” “正是。” “据我所知,妲己这个狐狸精可是吃人的,你们现在也吃人吗?” 胡妙姑有些表情尴尬:“正因为妲己娘娘做了这些事情,我们的祖先才痛定思痛,认为不能以人类为食,凡事不能太过。” “我们这一支狐妖,只要勾引男子和我们交往,平日吸纳稍许元气,享受人间富贵就足以。” 陈萼怀疑地看着胡妙姑:“据我所知,轩辕坟的大小狐狸都被黄飞虎与比干两人烧死了吧?你们真的是轩辕坟传下来的?” 胡妙姑听陈萼这么说,也是茫然:“这个我们倒是不知道……” 又说道:“总而言之,高人在上,小狐万万不敢虚言哄骗。” “我们一家的家风便是这样,背靠人类享受富贵,从小到大都没有一口气把人元气吸干的行为。” “万望高人明鉴!” 陈萼看着这贵妇人模样的胡妙姑,她正诚心恳求,看上去诚心诚意,似乎没有骗自己。 但是陈萼并不怎么相信,狐狸最是狡猾,善于骗人,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的表演。 “你的意思是,兴文被吸走元气这件事,不是你们做的?” 胡妙姑再度叩头,额头上红了一片,回答道:“高人,此事我不敢保证。只是我们家,已经有百十年没有过这样胆大妄为、大街上夺取元气的狐狸。” “若是我们家狐狸做的,我恳请高人莫要迁怒其他狐狸。” “我们家自然会亲手令那狐狸魂飞魄散,将她皮毛送来,供高人取暖之用,并赔偿高人一应损失。” “若不是我们家狐狸做的,则是证明我家清白,请高人也万万莫要因为其他狐狸作孽,迁怒我们这些从不惹事生非的。” 陈萼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是请求我,不要迁怒?” 胡妙姑犹豫一下,没敢回答,只是将脑袋深深叩在陈萼面前。 “好。” 陈萼说道:“把你们家狐狸都叫来,如果大街上对兴文出手的,不是你们家,我饶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果真的是你们家,那就证明你说的话未必是真,到时候就不要跟我说什么迁怒不迁怒了。” “我会让你们原形毕露,拷问你们魂魄,看看你们是否真的无辜!” 胡妙姑微微咬了咬牙,直起身来,鼓起自己浑身的勇气。 “是,高人!” 心里暗暗想道:骚狐狸们,你们可千万给我争气啊! 这一次非同小可,千万不要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昏了头,竟然做出那种事情! 到时候不仅你自己要死,我们一家都要深受其害! 应过这一声,胡妙姑起身飞过院墙,到了隔壁。 满院子狐狸正在戏耍,只有胡四娘一个正抱着一本道经,坐在凉亭下,看的皱眉不已。 一只狐狸窜到胡四娘身边:“四娘,来玩嘛,这书你又看不懂!” 胡四娘伸手拨开它,不耐烦地说道:“快滚快滚,我要修仙!” 那狐狸和几只狐狸都嘻嘻地发笑,令胡四娘越发心烦意乱:“都怪你们,我才没办法修仙!” “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懂,还要埋怨我们!” “是呀是呀!” 正争争吵吵时候,胡妙姑从隔壁翻墙回来。 胡四娘顿时霍然站起:“娘亲!你怎么从隔壁回来?你去隔壁干什么去了?” 一只狐狸酸溜溜地说道:“还能干什么?昨天娘亲就说隔壁的书生可俊俏了,她今天肯定是去吃了个饱!” “好羡慕啊,娘亲也不心疼心疼我们,自己就先下手了!” 胡妙姑板着脸,两眼带着寒意:“都给我闭嘴!” 狐狸们顿时都闭了嘴,眼巴巴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妙姑又大有深意地看着胡四娘:“四娘,我可不是主动去隔壁,今日是被隔壁那位高人抓去的,你应该知道他的厉害吧?” 胡四娘浑身一抖,满脸惊容:“这才仅仅一天,这么快就动手?” “都怪你们不肯听我的!这下怎么办才好?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高人不是针对我们来的。”胡妙姑说道。 胡四娘惊讶、不解:“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正好要问。”胡妙姑冷冷扫视在场所有狐狸,“你们,谁违反家规,在外面大街上偷吃人类元气了?” 狐狸们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胡妙姑大怒,喝道:“还不敢承认?” “知不知道你们偷吃到什么人身上?为我们一家惹来大祸!” “快些站出来承认,否则我们一家都要跟着遭殃!” 狐狸们纷纷摇头:“娘亲,不是我啊……” “姐姐,我也没有啊……” 胡妙姑见到没有人出来承认,心里面反而稍稍感觉有些安慰和希望:这是不是说明,很有可能不是我们家的狐狸做的? 是这样,还是有狐狸在狡辩? “给你们一个机会,快点承认,我们去恳求隔壁的高人宽大处理,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胡妙姑到底还是担忧,又说道。 她试图用这种话,将那个可能袭击兴文的狐狸精给骗出来。 但是狐狸们还是纷纷摇头否认。 一贯跟狐狸们不肯同流合污的胡四娘冲进狐狸群中,抓住其中几个平时最不肯听话的又打又踢:“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你!” 那几个狐狸原本还否认摇头,被她踢打几次后恼火起来,又跟她撕扯在一起。 胡妙姑心烦意乱地喝止她们。 “都不许闹了!” “四娘,你平时总是跟她们不对路,你看可能是谁?” 胡四娘虽然看不上眼这些狐狸精,但是不可否认这些狐狸自己的亲人,血浓于水,看着她们的模样,她也说不出口。 哪怕是最调皮、乱来的几个,似乎也没有这样做的胆量。 “娘亲,我感觉……这事情应该不是我们家做的。” “做这件事的狐狸太鲁莽了,根本不考虑后果,倒像是个过路的或者偶尔进城的妖怪。” 胡妙姑说道:“你是这样想?我其实也会是这样想,怕就只怕隔壁的高人不是这么想,这些混账家伙里面真要是有一个吃了狗胆,胆大包天的,我们一家都要被她牵连!” “事到如今,只好先隐藏一部分狐狸,以防万一。” 胡四娘说完,若有所觉,只见墙头上坐了一个健壮的丑陋厨娘,正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朱丽华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利牙。 幽兰也浮现在墙头上,有些声音柔弱地劝说道:“四娘,你可不要想着逃跑啊,公子可不是你们能欺骗的……” 胡四娘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幽兰身上,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隔壁的厨娘,也并非只是看着凶狠健壮,也是散发着妖气的妖怪。 狐狸们见到这两个人出现在墙头,有的便开始惊慌。 “要来抓我们吗?” “快跑!” 狐狸们顿时有五六个成了无头苍蝇,掉头向外跑去。 就在这时候,朱丽华咧嘴大笑:“有我在,还能让你们跑了?都给我回来吧?” 张开口,一张人脸化作硕大的猪头,深深一口气吸进来。 狂风倒卷而起,将狐狸们全部吸的倒卷而回,一个也逃脱不得! 这些狐狸一个个只知道修炼幻术、幻化人形,最多学会一个逃跑的法术,本身没多少法力可言,这时候被黑猪妖朱丽华一道卷风吸回来,二十多个狐狸居然一个都挣脱不得。 只有胡四娘沉着冷静,但她修为也并不高深,从没学习过更厉害的法术。只是报住凉亭的柱子,这才免得被一口气抓去。 回过神来之后,她浑身都如同置于冰窟。 所有的狐狸们都被抓回来,一个都没有逃走,红毛的、黄毛的、白耳朵的、缺尾巴的,所有狐狸“唧唧唧唧”地缩成一团,都显然被这可怕的黑猪妖给吓坏了。 第十八章 紫衣洞主 这就是外面来的大妖怪的实力吗? 能够将这样的大妖怪当做奴仆来使唤,隔壁的高人,又该是何等的实力,何等的可怕? 胡妙姑和胡四娘母女两个虽然早知道隔壁书生厉害,此时此刻见到隔壁一个厨娘都能将她们一窝狐狸精全灭,还是不由地都感觉骇然、难以相信。 虽然早已经知道狐狸们实力低微,今日方才知道跟真正的妖怪、真正的高人相差多少! 胡妙姑连忙向着黑猪妖朱丽华欠身:“尊驾且慢动手!我这便带着她们前往隔壁,听候高人处置!” 朱丽华这才收回硕大的猪头,又恢复丑陋的人脸,满是杀气地看着她们。 “可惜呀,要是你们争气一点,有一两个能够跑出去的,让我名正言顺地追上去杀死,一定很好。” 胡妙姑和胡四娘见她凶神恶煞,也不敢再停留,连忙带着狐狸们越墙而过,来到陈萼面前。 乍一见到陈萼,狐狸们虽然瑟瑟发抖,但还是有好几个色胆包天,居然轻声嘀咕“真好看”“是啊,真好看”…… 胡四娘气的直咬牙:这些蠢狐狸,真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 现在是发花痴的时候吗? 若不是那高人就在面前,猪妖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是真的恨不能痛打她们一顿! “高人……我们一家都在这里了。” 胡妙姑轻声对陈萼说道。 陈萼便说道:“都变化人形来,让兴文辨认一下。” 不等胡妙姑下令,那些狐狸们便都变化成人形,有的十多岁、有的二十多岁,最多三十出头,有的红裙,有的绿衣,有的黄衣,个个都是烟视媚行,娇艳可人。 陈武和兴文都看的都傻眼了,左看右看,不知道应该把眼睛放在什么地方——他们从海州城来,可没见过这么多娇艳的女子同时在眼前出现。 至于这是一群狐狸妖怪,反倒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和吃人的黑猪妖相处那么多时间,自家少爷又能擒妖抓鬼,这些狐狸妖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这些狐狸精面前,兴文仔细辨认了一圈,摇了摇头:“少爷,这些都不太像。” 又指向胡妙姑:“还是跟她最像。” 胡妙姑顿时噗通一下跪到在地:“真不是我!我从没有在大街上吸人元气!” 陈萼微感诧异,目光扫向这莺莺燕燕的一大群狐狸精:“兴文,你说这里面都没有?” 兴文点头:“是,少爷,这里面都没有。就是这个胡妙姑,看上去最像,但也不是。” “这就奇怪了……” 陈萼打量着胡妙姑:“是狐妖,和你很像,出现在我们居住的院子附近,八成还是和你们这窝狐狸脱不开关系。” “这么看来,胡妙姑你另有妙法啊,居然能在我眼皮下面把真正的罪犯藏起来。” “我是小看了你。” 朱丽华在一旁嘿然冷笑,插话说道:“少爷,我看她们这群狐狸不吃点苦头,也不会说实话。都说狐狸最狡猾,不如你把她们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们收拾的妥妥当当!” 说着话,她已经迫不及待,握着拳头,想要抓一只狐狸好好发泄发泄了。 这些小浪蹄子,看见就想把她们都揉碎! “且慢!且慢!” 胡妙姑见到朱丽华一副屠夫模样逼上前来,心里也顿时慌了,连忙叫道。 “我们一家全部狐妖都在这里,小狐万万不敢说假话,万万不敢啊!” “难道我们就不怕死吗?我们又不是什么英雄,如果知道那狐狸是谁,破坏了家法、连累了我们一家,我们也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如何会想着包庇她呢?” 陈萼看向她,笑道:“那你倒是说出来那是谁,我才能不怪罪你们。” “如果,你说不出来,还告诉没说假话,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们?” 胡妙姑表情凝固。 她是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长的和自己差不多,还是狐狸妖——自己这一窝狐狸,姐妹女儿们都在这里,千真万确啊! 兴文又确定了,昨天的那个狐妖并不在这些狐狸中,那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候,站在胡妙姑身边的胡四娘却是忽然开口:“高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或许与昨日之事有关。” 又说道:“母亲,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昨日我们家来了一个亲戚?” 胡妙姑呆了一下:“啊?” 随后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叫道:“难道是她!” “跪下说话!”朱丽华叫道。 胡妙姑又急忙跪倒在地,抬头向陈萼说道:“高人,我知道是谁了!昨日吸人元气的狐妖的确不是我们一家,也的确和我有关!” “我家中有个大姐,她一贯以山野妖怪自居,从来不肯遵守家规。早在三十年前,她就因为将过路书生吸干元气,被家中长辈赶出家门。” “从那以后,她就在野外流浪,不和人类过多接触。” “十年前,她在终南山和一个拥有洞窟的妖怪成亲,也曾邀请我们前去。我因为有事没去,家里长辈去了,回来之后长辈有好几个都被吓病。” “听说是大姐的丈夫是个吃人的妖怪,大姐现在也吃人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凶残的大妖怪,还有些出言挑衅……长辈们又都胆小害怕,险些被他们的胆大妄为吓出原形。” 陈萼问道:“她叫什么名字?住哪个洞窟?昨日来干什么?” 胡妙姑答道:“大姐原叫胡巧姑,因她自有主张离了家门,现在有个名号叫做紫衣洞主,她跟夫君住在终南山玉柱洞。” 听到这里,兴文不由地说道:“这个可能不是吧?昨日我见到的那个狐妖,可不是身穿紫衣的。” 胡妙姑茫然不解:“我也不知为何如此,她的确并不常穿紫衣,却自称紫衣洞主。” 胡四娘在一旁说道:“狐狸者,号为阿紫,生性淫也……她是从这里取的‘紫衣’之名。” 陈萼诧异看了一眼胡四娘——还有点文化? 也大约是这群狐狸中唯一有文化的,其他狐狸明显都是懵懂不知,包括胡妙姑这个领头的狐狸也是一样。 见到胡四娘解答了这个问题,胡妙姑也不敢多停顿,连忙继续说道:“昨日下午,我那大姐紫衣洞主从终南山而来,说她夫君需要人手,问我们要不要去山中一起当妖怪,。” “她许诺给我们修炼的法术、更好的吞食日月灵气方法、以及享用的血食。还说能够啸傲山林,自由自在。” “可是我们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修行又不是享受,而且生吃血肉哪里比得上在人间享受富贵?” “她气冲冲地骂我们不争气,一点都没有妖怪的样子,然后就走了。” 胡四娘心道:的确是够不争气的…… 虽然她不赞同紫衣洞主吃血食、害人类这种修炼方法;但是她也认为紫衣洞主骂的不错,自家这一群狐狸整天靠人类混吃等死,享受再享受,也是一群混账。 陈萼听后,则是若有所思,“至诚之道”令他迅速综合所有条件,获得更进一步的结论。 狐狸们毫无疑问是烂泥扶不上墙,没什么实力可言——紫衣洞主肯定知道,但是还是要把狐狸们试图拉入终南山成妖,足以证明她居住的玉柱洞内急需人手。 终南山那边,应该是不怎么太平…… 至于,是不是紫衣洞主昨日吸了兴文元气,这件事也不能任凭隔壁的狐狸精们自己说。 抬起手来,示意胡妙姑与胡四娘两人上前,分别在两个狐妖眉间各自点了一记。 “紫衣洞主的事情我自会验证。” “现在先给你们设下禁制,以后生死皆由我来操控,若有半点虚假,令你们魂飞魄散,连轮回也不能入。” 陈萼对胡妙姑、胡四娘说道。 胡四娘张了张口,摸向自己眉心,双眼微微发红。 勉强压抑住即将流下来的泪水,她轻轻咬着牙低下头:“多谢公子,恩赐。” 从今日起,自己再无自由,成为眼前这人的奴仆,生死都不能自主了吗? 我的狐仙大道——终究也只是奢望。 胡妙姑的眼睛机灵地转了转,没有伤心和恐惧,反而带着几分期冀,向陈萼问道:“公子……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吧?” “嗯,可以。” “那我和四娘,算不算你掌控的手下?” “额……”陈萼有些犹豫,“也勉强算是吧……” “你是懂得仙法的正道高人,我们是你的手下,是不是我们也算是正道的手下……”胡妙姑满怀希望地问道。 陈萼这才听明白,为什么胡妙姑不害怕,反而一副很期待等样子。 “说好了,你们惹祸我可不管!”他警告道。 胡妙姑却是大喜:“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听话,公子就不会让我们被别人打死?” 陈萼有些无语,低声摇头:“果然是狐狸精……还真敢见缝插针。” “罢了,只要证明吸元气的不是你们,是那个紫衣洞主,你们的确是不害人类的狐妖;我就允许你们住在隔壁,有人要来杀你们,我也帮你们一二。” “与人为善的妖怪,我也不会赶尽杀绝。” 胡妙姑大喜,连忙叫道:“女儿们,姐妹们,快些拜谢公子!” 二十多个娇艳女子都连忙跪倒在地,齐齐娇声道:“拜谢公子!” 只有胡四娘垂着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哀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第十九章 长安西市的消息 这些狐妖们在胡妙姑带领下都欢喜拜谢后,陈萼也感觉小院有些拥挤,挥手让她们回去。 胡妙姑连忙命令狐狸们回去。 狐狸们都恢复了生气,嘻嘻笑着返回隔壁去,很快又在隔壁响起嬉闹的声音。 胡妙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公子莫怪,我们这些狐狸,大多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四娘这样一心想要修炼成狐仙的反而是少数。” 又低声问道:“公子,可要侍寝的吗?” “狐妖一族别的没有,尤其精擅此道。” 侍寝?狐妖? 陈萼差点握紧拳头,摆出豹头·jpg,说“我,全都要……” 不过,想道狐狸们身上的桃色气息,陈萼也是不可能真的下手——她们太不自重自爱,以享受为乐。 陈萼如今怎么可能对她们动心,甚至下手呢? “不必了……” 忍着心里面些微不舍,陈萼说道。 “那这个永嘉公主——又要怎么办?”胡妙姑询问道,“她毕竟是当今皇帝的妹妹,总不能在这里一直当个木桩子吧?” 此时院中,除了陈萼,只剩下兴文、陈武、朱丽华、幽兰、胡妙姑、胡四娘。 还有一个,就是刚进了院子,就被陈萼一个“一梦黄粱”法术给定住的永嘉公主。 此时永嘉公主正在经历另外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也不用等太长时间就会醒来。 胡妙姑不解其中奥妙,还以为陈萼把永嘉公主变成了痴呆傻子。 “不须在意……” 陈萼看了一眼永嘉公主:“各做各的事情就好。” 朱丽华便提着菜刀返回厨房,兴文、陈武拿着碎银子外出,准备整饬修理院门…… 陈萼自己返回书房,幽兰去端茶倒水。 胡妙姑与胡四娘站在书房门口,她们也是不敢离去,就这样站着等候。 陈萼刚端起茶水,就听到院中一阵惊恐的叫声。 “我……我不要!我不要!”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 “永嘉公主自己逃跑了……”胡妙姑跑到前院看了一眼,回来禀报道。 “嗯。” 陈萼示意自己知道了。 “公子……那可是公主。”胡妙姑轻声提醒道,“她如果调集大军,来这里围剿,那要怎么办才好?” “不必在意,她不敢,也不能。” 陈萼说道。 胡妙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见到陈萼这样并不在乎的模样,也明智地没有再说什么。 陈萼拿起书来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人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诧异地抬头看去。 只见门口的胡四娘忙不迭地偏开目光、转过头去。 “你想要成为狐仙?” 胡四娘点点头。 “读过不少书?” 胡四娘又点点头。 陈萼来了兴趣,示意她走过来:“狐仙是什么,你知道吗?” 幽兰有些鼓了脸,站到一旁去,给胡四娘让开地方。 胡四娘被陈萼一问,反而问住了。 “你们这一支狐妖,自称从妲己的轩辕坟一脉传下来,且不管是真是假,也没有一个成仙的。” “再往前推,到青丘时期,九尾白狐涂山氏嫁给大禹为妻子,也并不能称之为狐仙。” “胡四娘,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狐仙?” 胡四娘声音有些颤抖:“从古到今,狐狸没有修成正果,成仙的吗?” “仙,跟你们狐狸没什么太大关系……从跟脚来说就不能成仙,只能成为大妖。”陈萼说道,“你所谓的成仙,是对比着修行境界人仙、地仙、天仙来进行,意思是你要达到天仙境界吗?” 胡四娘听后不由地说道:“天仙如何是我敢想的?不过地仙就已经足够。” “地仙修为……就算是人类修炼到地仙修为,也很难上天做神仙,最多当土地、山神、城隍。”陈萼评价道,“你所谓的狐仙,也就是个陆地神仙,只在地上人间威风凛凛。” 胡四娘听得心神摇曳,明显有些向往。 陆地神仙,在人间威风凛凛,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一生达到这样的修为,大概也就是所谓的狐仙了吧? 不过回过神来,又黯然失色。 自己如今连性命都被人操纵,还考虑这么多,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不可能的,已经永远不可能了……自己说不定很快就要沦为奴仆、玩物了吧? 其他狐狸们甘之如饴的命运,对她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堕落。 “你不情愿被我控制?” 陈萼看出来几分她的心思,又问道。 胡四娘低着头,没有回答。 “放心吧,我并不是要一直控制你们,只不过需要验证紫衣洞主这件事。” “如果紫衣洞主真的就是吸取兴文元气的真凶,我会给你们解去控制的。” 陈萼话音落下,胡四娘惊喜地看向他,双眼亮晶晶地,如同清澈的河水。 “真的吗?” “我还不至于骗你们。” 胡妙姑却是听见这对话,不由在门口叫道:“不要啊!我愿意受公子控制,做公子奴仆,请公子万万不要抛弃我们这一家!” 这些狐狸! 胡四娘气的握紧拳头——要不是胡妙姑是娘亲,她恨不能冲上去给她一脚。 就不能稍微自立一些吗?依靠男人就这么好吗? 陈萼也是微微叹气:这群狐狸精,是准备赖在我麾下,享受我的保护吗? 行吧…… 本人也不是什么恶魔,迟早让你们知道九九六是何等三生三世求不来的福报——享受保护,怎么可能不付出劳动呢? 心中这样想着,示意胡四娘放心,胡妙姑不必多言。 又想起之前卜算兴文的事情,问道:“你们在长安也有几年了吧?” 胡妙姑答道:“公子明鉴,的确有些年了。” “我们跟着炀帝和隋朝的贵人,自从炀帝在江都遇害,我们就呆在江都附近,后来大唐兴盛,我们便来到大唐。” “你们知道,长安城西市有什么修行高人吗?”陈萼问道。 胡妙姑答道:“长安城西市是闹市,哪有什么高人?闹市也不利于修行。” 胡四娘说道:“我倒是知道有一个,长安城西市大街上有一个算命先生叫做袁守诚,据说是当今钦天监监正袁天罡的叔父,算人算物算命无有不中,而且不像是寻常算命的那样弄虚言。” “譬如你问明日如何,他就告诉你明日骑马会断腿,走路会捡钱,坐轿无事发生,灵验无比。” 胡妙姑来了兴趣:“真有此事?我改天去算一算!” 陈萼了然:原来是他! 袁守诚,能算天庭布雨点数,能阴死泾河老龙王,专吃金色鲤鱼的奇人…… 别人钓鱼,他钓龙王。 金色鲤鱼是泾河龙族的龙子龙孙,他偏要吃这个;泾河龙王被他吃的坐不住,去找他理论,也不打他也不杀他,就是让他滚出长安城,不要再算命。 泾河龙王跟袁守诚打个赌,硬生生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成了“李世民魂归地府三日游”的门票…… 泾河龙王,所管辖的不仅仅是泾河,更是包括泾河、渭河等八条河流在内的“八河都总管”,若是说实力境界,肯定是天仙往上。 能把他算计的自取死路——袁守诚这人实力、天机推算能力,相当不凡。 “既然有他在,西市倒是一时之间不必去了。” 又对胡妙姑说道:“奉劝你们这些狐妖,最好不要因为好奇去找袁守诚;他若是心情一时不好,当场把你们杀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胡妙姑、胡四娘闻言都悚然而惊。 她们还以为袁守诚只是一个算命奇准的术士,没成想居然会得到陈萼这样评价,听上去和陈萼竟然修为相差不多——原来长安西市这么危险的吗? 她们回想起来以往,简直背后发寒,尾巴都险些被吓出来! 长安西市袁守诚…… 她们记住了这个名字。 陈萼也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 不过,目前陈萼还不急着去见袁守诚。 他作为一个来长安参加考试的科举人员,接下来主要精力应该放在“以文会友”、准备考试方面了。 终南山玉柱洞的紫衣洞主,抽时间验证一次也就是了,还算不上正事。 至于那被吓跑的永嘉公主,估计她今生今世都不敢再来紫清小院了。 —————————————————— “快走!” 永嘉公主登上马车,颤声说道。 随从们如梦苏醒,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听到公主吩咐,变急忙赶车离去。 “公主,要去何处?” “回家!我要回家!” 永嘉公主声音急促地说道。 马车在大路上疾行,向北穿过两个坊市,到了公主居住的府邸。 侍从伸手扶出永嘉公主的时候,只感觉公主手掌冰凉,浑身汗出如浆,将衣服都浸透。 一张脸苍白如雪,毫无人色。 “公主?公主您身上不适?” 侍从惊呼一声,数名侍者急忙奔来,将永嘉公主送入府邸内宅,又将医师请来。 医师诊断之后,问道:“公主今日外出,可是见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物,以至于惊悸过度?” 永嘉公主摇摇头,挥手示意医师退下:“不必看病开药,我无病。” 又让侍女们都退下,她一个人怔怔地望着灯光出神。 是真是假?是梦还是真? 第二十章 如梦如真 对永嘉公主来说,许多事情从来都是理所当然, 比如她生来高贵,成为公主。 所以,她认为自己聪明有心机,很多人都是她手上玩物,肆意妄为,给丈夫的帽子染点颜色也无所谓…… 但是这一场梦,却让她忽然醒过来,意识到这个世界残酷的另一面。 当她身为农民之女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不可能理所当然地坐在家里等着伺候,不会针线和做饭,是会被父亲或母亲打一顿的,她学会了用火石生火,学会了煮稀粥,知道了往饭菜里面加能吃的野菜,也知道了铜钱和银两对于生存的意义。 她从来没想过,赏给别人的些许散碎银子,会有一天是她盼而不得的“横财”,金子就更不用想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次。 当她试图改变,试图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改变着穷困的生活时,被母亲按在床上,灌了一大碗香灰水。 香灰水是一个跳大神的老婆子给的,为了这碗香灰水,把她家米缸仅剩的糙米险些掏空…… 不过,香灰水的确管用极了。 永嘉公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形式比人强——她叫嚷着去见县令、知府、节度使,就直接被当成鬼附身,被灌了这么一肚子香灰水。 如果再这么“大聪明”下去,恐怕要被当成鬼祟,直接烧死或者淹死…… 这一场梦,好漫长啊…… 永嘉公主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名字叫做宋妞儿,长到十五岁,经过一次简陋的婚礼,嫁给了一个干瘦的庄稼汉子。那汉子很瘦,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拼命干农活,好不容易积攒一点钱财,都被里长、财主想办法收刮走。 她一开始只感觉好玩儿——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给那汉子生儿育女。 当有了一儿一女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永嘉公主,只是一个宋妞儿。 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小家庭的家务事执掌者……她认真学习了很多事情,每天做很多很多事情。 她会因为丢了鸡蛋,跳脚拍手大骂,那是孩子们和当家的唯一能补充的一点荤腥。 她会胡乱地挽一下头发,再也不去想什么发型发髻。 一日一日过去,直到某一日,当家的瘦汉子说:“该给孩儿说亲了……” 她才恍然,充满了复杂的心情。 也只有这时候,她才怅然想起:如果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公主的时候所生,该是怎样的一生无忧…… 儿子娶了,女儿也嫁了……不知不觉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腰背佝偻了,头上有大片白发了,大概也就是五十出头吧。 整日和儿媳怄气,每日收拾锅碗瓢盆、鸡毛蒜皮…… 直到某一天,兵荒马乱突然袭来。 儿子死了、儿媳被抢走了,老头子被抓去当兵,小孙儿被人掳走,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听说女儿家,已经全死了…… 她孤苦伶仃地在家中艰难生活,终于,在某个月圆之夜,本该全家团圆的时候……她找了一根麻绳,花费了好大力气,悬挂在房梁上。 一脚踢翻了凳子。 窒息、痛苦、挣扎……死亡。 然后一睁开眼,自己是宋妞儿,还是永嘉公主? 很多事情,渐渐回想起来——自己如何飞扬跋扈,要强占一个俊俏书生。 那书生一根手指点过来。 自己就经历了这样一个悲惨至极的人生! 永嘉公主不知道对方是神仙还是鬼怪,总而言之,绝对不是人类。 她尖叫一声,逃回了公主府。 两世的记忆交织、对陈光蕊的恐惧也不断升起,她的身体甚至都在瑟瑟发抖,久久不能恢复。 第二日一早,侍女端来肉粥、菜肴。 永嘉公主盯着这些原本在公主府中称不上别出心裁,只能成为普通的食物,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孩子们若是生在这里,长在我膝下,该有多好? 侍女们纷纷跪下:“公主……” 永嘉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我又想起那个梦来了? “无事,你们起来吧。” 永嘉公主端起肉粥,稀里呼噜一口气喝光,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又看见侍女们目瞪口呆的模样,顿时表情一僵,险些忘了,自己是公主! 又小半天后,侍女通报一声,听说永嘉公主生病,永嘉公主的妹妹李玉英与高阳公主、晋阳公主来探望她了。 永嘉公主这时候倒是渐渐稍微克服了一点农妇的习惯习性,重新拾起自己作为公主的仪态。 见了妹妹和两个侄女后,永嘉公主并没怎么样,李玉英三人却是都察觉到永嘉公主仿佛大病一场,脸色苍白。 问话也是并无大事,李玉英心中纳闷。 晋阳公主李明达年龄小,倒是很认真地再三说:“姑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兕子会为你祈福的。” 永嘉公主看见她,倒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儿孙,慈爱地笑了笑:“嗯,兕子真乖。” 高阳公主却是忍不住说道:“姑姑,不是我说你,你身体变成这样,说不得就是因为太乱来了!” 永嘉公主怔了一下,也笑着说道:“嗯,高阳,我也听你的,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此言一出,李玉英和高阳公主都仿佛见鬼一样看着她。 这还是那个追逐男色的永嘉公主? 她何时会说这种改过自新的话? 三位公主又说了片刻话,越说越是感觉古怪。 面前的永嘉公主,千真万确是本人,但又不是她们记忆中的永嘉公主——以前的永嘉公主骄奢淫逸,嚣张跋扈,何时会露出满足、庆幸甚至忧心平民生活的模样? 告辞之后,李玉英走出大厅,唤来永嘉公主一名亲近心腹。 “昨日姐姐怎么回事?怎么大病一场,连性子都改了?” “你们做什么的?如何会变成这样!” 那心腹顿时叫屈,连忙把永嘉公主昨日调查到陈萼陈光蕊住处,又带人前去收拾陈光蕊,后来不知怎么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咦?” 高阳公主叫道:“和前天那个书生还有关!” 晋阳公主娇声道:“就是那个俊俏的书生哥哥吗?” “嗯,应该就是他。”高阳公主来了兴致,对李玉英说道,“小姑姑,咱们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吧?难道这个书生有三寸不烂之舌,把永嘉姑姑说的幡然悔悟不成?” 李玉英却有些为难:“兕子在呢,皇上如何疼爱兕子你难道不知吗?我们如何能带兕子去冒险?” “怕什么!” 高阳公主不以为意:“父皇也非常疼爱我啊!” “再说了,咱们家的姐妹再不好,那是咱们家的事情……要是外人欺负了,咱们怎么能不去讨回来?” 李玉英更加担心了,捂着心口,轻声说道:“高阳,你不要惹事。” “放心啦,小姑姑,我知道你和兕子身体都不好。”高阳公主说道,“我们就去看看,又不是大打出手。” “再说了,有这么多随从护卫,还能出什么意外?” “这里可是长安城,距离皇宫也就两三个坊市远……怕什么?” 李玉英始终难以放心,不过耐不住高阳公主来回劝说,兕子也很想再见见前日的那个俊俏哥哥,到底是问了那名心腹具体位置。 三位公主乘坐一辆马车,带了几十名随从护卫,从公主府来到了紫清小院,派人通报,送上高阳公主名柬。 陈萼正准备外出和其他科举考试的考生认识认识,顺便找机会去一次终南山,没想到高阳公主又来拜访。 因为永嘉公主的事情? 事情不会这么麻烦吧? 收拾一个再来一个,然后是谁?李世民?李治?李承乾? 难不成我陈光蕊还没当上大唐国的状元,倒先把大唐国的皇室给灭了? 那TM就十分尴尬了…… 陈萼没好气地打开刚修好一天的院门,连兴文、陈武、朱丽华、幽兰等人都没用,就站在紫清小院院门口。 “高阳公主来了?进来坐一坐,还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你好啊,俊俏的书生哥哥!” 一个小脑袋从马车里面冒出来,笑嘻嘻地对陈萼招呼道。 这可爱的小女娃令陈萼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微笑道:“你也好,你也是公主吗?” 小女娃便点了点头:“晋阳公主李明达,见过大哥哥,你可以叫我兕子,这是我的小名!” 陈萼微笑:“我姓陈名萼,字光蕊。我若叫你兕子,你叫我陈萼就好。” “好的,陈萼哥哥,你长的真好看!”兕子笑着下了马车,说道。 “兕子也很好看啊。”陈萼也微笑着,对这可爱的晋阳公主说道,同时目光注视马车内下来的另外两人。 穿着海棠红宫装,一脸盛气的女子,应该就是高阳公主。 见陈萼目光看来,她便自己说道:“我便是高阳公主,你不行礼吗?” 另一个则是面有病弱之色,不知道是哪一位公主。 和陈萼目光对视后,她柔和地说道:“李玉英,见过陈公子。” 第二十一章 南柯一梦 陈萼见三位公主中高阳公主最是高傲,李玉英十分客气,晋阳公主则是天真可爱,又想到自己见到的是高阳公主的名柬,心中便推断出了一些前后始末。 撺掇着来这里的定然不是柔弱的李玉英,也不是可爱的兕子,而是高阳公主。 虽然高阳公主并不像是永嘉公主一样看上去就放荡,本身也没有嫁人,但是自以为是和骄横却是相差不多。 没有理会高阳公主行礼的要求,陈萼跟李玉英这位公主稍稍抬手为礼,问道:“三位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你……气死我了!” 高阳公主怒道:“本公主跟你说话,你难道没有看见吗?” 陈萼的确打算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目光看向李玉英。 李玉英有些为难:“陈公子,还是和高阳说说吧。” 陈萼这才点头看向高阳公主。 “你这个无礼之徒!”高阳被晾了一下,气的脸色涨红,“见到本公主居然也不肯行礼!” 陈萼平静地目光直视她:“明知公主怀着怨气而来,凑上前来任由公主发泄,也要讨得公主欢心?” “若我是这样的人,又何必得罪永嘉公主?” 高阳被他目光这般注视,只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滋味从心中升起——她见过的男子,如陈萼这般英俊的并非没有,但是这般英俊,又这样不卑不亢、与她平等而相视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好大的胆子……这般无礼、不肯避让的目光…… 高阳下意识地扭回头去,错开目光。 待到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一道红晕从脖颈升起,直到脸颊。 我……我为什么不敢看他……我可是公主……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强迫自己不要那么胆怯,更不要升起普通女子那种羞涩感。 高阳睁大了眼睛,跟谁斗气一般地红着脸跟陈萼对视——咬着牙,显着狠,不肯输了自己作为公主的气势! 陈萼见她这斗鸡一般模样,又想道她此时还是云英未嫁,不过是个娇惯坏了的姑娘,反倒是先笑了一声。 这一笑,高阳更是气急,脸色更红:“你笑什么!我不许你嘲笑我!” “我没有嘲笑你。” 陈萼微笑道。 “你分明是在嘲笑我!你就是在嘲笑我!” “我没有。” “你分明就是,你就是!”高阳跺着脚,叫喊道。 陈萼无奈地叹一口气:“好吧,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高阳非但没育平息怒气,反而更加恼火起来:“你竟敢嘲笑我?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嘲笑我?” 陈萼的表情微微一沉:“没完了是吧?” 高阳的怒气顿时一顿,红着脸结结巴巴。 一时间不知为何,就是看着他略显不悦的脸庞,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话说,没话你就走吧,兕子和玉英公主我倒是愿意留下做客。”陈萼说道。 高阳不满道:“凭什么?她们都是我带来的,凭什么叫她们留下,反而叫我走?” “因为她们知道礼节。”陈萼说道。 “难道我就不知道礼节吗?不对,按照礼节你应该对我们行礼才对!分明是你不知道礼节!” 高阳的心情好了很多,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更有道理。 陈萼淡淡一笑:“你说的礼节,那是你自己的。于我看来,跑到我门前来大喊大叫,失礼的是你。” 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啊! 不反思自己失礼,反而指责公主失礼! 高阳公主气的跺脚,快步冲上前来,盯着陈萼,一股略带甜味的清香气息迎面扑到陈萼鼻端。 “你这个——” “无意义的争吵就免了吧,”陈萼说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说明自己来意!” “我就是为我姑姑永嘉公主来的!” 高阳也不掩饰,直接说出自己目的。 “永嘉公主昨天来你这里之后就大病一场,性情大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萼故作讶然:“我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一个海州穷乡僻壤来的书生,她是前呼后拥的公主,我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高阳逼近他,说道,“反正你这里就是有问题!” “有病……”陈萼淡淡评价一句,“就为了这件事?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诬赖好人。” 高阳被他气的胸口不足起伏。 好人?好人有像你这样刀子一般锋利、气死人的嘴巴吗? 眼看两人越说越僵,甚至斗起嘴来,李玉英也感觉不是办法,说道:“高阳,你先不要说话。陈公子,有关我姐姐的事情,你是真的不知道一点吗?” “若有可以告知的,请务必告知。姐姐虽然不太安分,但是变成如今模样,实在让人心疼。” 陈萼笑了笑:“玉英公主倒是诚恳,若是昨日我被永嘉公主拉走拷打一番,经历什么惨不忍言的事情,三位自然是不会知道,也不会心疼,一样安心享乐,和永嘉公主一起游园拜佛。” “如今永嘉公主稍有不妥,着实令人心疼。” “你——” 高阳尚未说两三个字,就被李玉英连忙拉住手臂:“高阳!” 止住高阳之后,李玉英呼吸急促,微微发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晕。 勉强笑了笑,她说道:“陈公子,你说的的确有道理。” “我们作为公主,本该与皇帝一起心怀天下万民,不该只想一家一姓之事。” “姐姐所做的事情也有几分咎由自取,我替她向你道歉。” 微微欠身致歉,之后李玉英又说道:“只是不知道,姐姐如今这般,由什么缘故引起,可是有什么方法治愈?” “陈公子,若能有良方治好姐姐……我愿和高阳一起为你担保,让你受举荐直达御前,料来担任一方知府还是不难的。” 她说的十分委婉,是试探,也是承诺。 在她看来,永嘉公主性情大变、一场大病的根源的确是在这海州陈光蕊身上。 如果能软言相求,让陈光蕊治好永嘉公主,那就最好不过。 总好过一拍两散,就算是对陈光蕊打击报复,也终究换不来永嘉公主的健康如故,还不如让他想办法治好永嘉公主。 陈萼看得出来她的心思。更明白她的“私心”。 只要是人,都会有着私心,都会有着远近.亲疏。 李玉英口中对陈萼道歉,说什么应该心怀天下万民,紧接着又用知府之位和永嘉公主的健康做交易——与张牙舞爪、实则单纯浅薄的高阳比起来,这位病怏怏的李玉英才是真正心中有着谋划算计的皇家公主。 真要相信她说的什么心怀百姓,那显然是天真幼稚。 “我自有科举之道,也不用两位公主举荐。”陈萼说道,“不过玉英公主说到这里,我也不好一言不发,就将两位的疑惑解释一下。” “两位可曾听说过一些奇闻?” “有人在槐树下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成为一国驸马,又任南柯太守,一梦惊醒,才发现皆是梦幻,往事却都历历在目。” “又有人做梦,当官拜相,一生富贵,儿孙满堂,活到八十岁,一觉醒来,所住客栈的黄粱饭还没做熟。” “前者名为南柯一梦,后者名为黄粱一梦。” 陈萼说完,抬眼看向院中。 李玉英和高阳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庭院中,一棵大槐树正枝叶茂密,绿意盎然。 “你……你说的言下之意是……” 李玉英的声音有些打结,没想到陈萼居然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奇怪的回答。 高阳更是难以置信:“陈萼,你简直一派胡言!你说我姑姑就是在你家槐树下,做了什么南柯一梦、黄粱一梦?” “是啊,她如今言行举止异于往常,并非是病症,纯粹是经历了另外一段人生。”陈萼说道,“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足以令她反思,是不是应该骄奢淫逸,是不是应该颐气指使,把别人性命当做蝼蚁般卑贱。” “所以,我姐姐没有病,也不需要治病?”李玉英问道。 “是,过几天她自己习惯下来,你们就会看见一个截然不同、更好的永嘉公主。” 听陈萼这样说,李玉英微微皱眉。 这人说的可信吗?不会找机会逃跑吧? 倒是高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就再过几天来看看,如果你说的不对,我肯定和你不能善罢甘休!” 陈萼微笑道:“我就住在这里,你们验证了结果,随时可以来找我。” “呸,谁会随时来找你啊!”高阳风风火火地跑回马车,“你说假话,我一定会让皇上杀了你!” 李玉英见她反而先妥协了,也是只好随之微笑一下:“叨扰了,陈公子。” 晋阳公主兕子却是有些不太高兴:“站在槐树下,就能经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姑姑,姐姐,为什么要走啊,我也想做个南柯一梦啊!” 高阳和李玉英这才想起还有这位小可爱,只好好言相劝,才把兕子哄上马车。 不过,兕子还是要求她们,下一次再来紫清小院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自己。 第二十二章 玉柱洞除妖 目送马车缓缓离去,陈萼微微摇头。 李唐前期的公主,要么病弱异常,要么就骄横异常……前者往往早夭,后者往往作死,也是一大奇景。 由幽兰周正衣物,陈萼带些银两,到长安文名较为鼎盛的地方转了一圈。 因为他观察心细如发,又有至诚之道,因此一日之内就认识十多个有意科举考试的书生,有外地来的,有长安本地的。 各有各的圈子,各个圈子里面都有才学公认较好的人。 陈萼与他们认识,相交,验证他们心性、所学,估量他们与自己的差距,接下来短短几日内已经大概摸清楚目前长安城内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底细。 如果他正常发挥,状元肯定是他的。 如果他刻意藏拙,也能控制自己大概名次波动。 当然,这些读书人还不是全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还会有全国各地的读书人赶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 陈萼倒也不用太过刻意,只要科举考试的隐藏部分实力,确定自己不能考取状元,就能验证自己的一部分猜想——是从高中状元开始被神仙佛祖盯上,还是从和殷温娇前往江州上任,又或者在科举考试之前? 不过,读书人相聚免不了互相唱和,有时候写一些文章,有时候写一些诗词歌赋。 陈萼对这方面并不需要特意隐藏,因此才华迅速展露,短短时间内名噪长安的士子圈子,引得不少人注目。 为此,陈萼也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能力“文章正气”的作用。 海州陈光蕊的名声在长安流传之后,他读书的感悟明显比原来更深了一层,而且使用太清法、内视外景法,也都感觉比之前威力有所增强,使用更加轻松随意。 这竟然是一个长久类型的BUFF! 增加的不仅仅是文人气质,更是全方面的提升——好像是用传说中的文华气运,加持在陈萼身上一样。 这是陈萼自己的推断。 反正紫色雾气是不会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解释。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读的书也不少,但是总感觉文字方面都被至诚之道、文章正气、过目不忘三个给压制住了,太低等的不能再形成新能力。 奇门异术、道法方面,则是没有超过“太清法”与“内视外景法”的,也不能形成新能力。 这一日,与一帮士子欢聚畅饮后,陈萼带着酒气,返回紫清小院。 迎面来迎接他的,不是兴文也不是幽兰,反而是平时有点躲避他的胡四娘。 陈萼惊讶地看她一眼:“怎么今天来我这里?不再害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胡四娘闻言,讷讷不语:这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如何不知道陈萼实际是正人君子,既没有利用禁制折磨她们,也没有做那等荒唐的事情。 甚至胡四娘每晚吞食月华修炼,陈萼都根本没有管过。 换做一般的人类修士,这只怕想都不敢想——你要修炼?是不是想着提升实力,摆脱本人控制? 必须折磨你,令你乖乖听话才行! 因为以往的所想,完全是胡四娘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胡四娘反而有些感觉对不住陈萼公子,今天特意前来替代幽兰。 端来热水,为陈萼擦脸后又奉上茶水,忙碌了好一圈。 陈萼说道:“胡四娘,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解开禁制?” “这……” 胡四娘犹豫一下,说道:“公子待我们宽容,禁制不解开,也没什么关系,我可以忍耐的……” “那就是说,在你看来,还是解开更好。”陈萼笑道,“胡妙姑对禁制求之不得,倒是你心思自由,目前还是不想要受制于人。” “既然这样,今日我就去一次终南山,看看那紫衣洞主是不是真凶。” “这几日以来,我看你们这群狐狸除了贪图富贵享受之外也不像是任意乱来的妖怪,更没有那种胆量,料来的确不是你们袭击了兴文。” 胡四娘喜道:“公子明鉴,她们的确没什么胆子,断不敢做这种事情的。” 又说道:“公子今日在外忙碌也是累了,不如明天再去终南山?” 陈萼微微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小心。 “太清法”本身就有运转无数法术,威力超过寻常妖怪、修行者。 如今陈萼以太乙散仙境界,又有至诚之道观察推断,文章正气这个能够提升实力的状态BUFF,在大唐境内收拾不了一伙寻常妖怪,那才是奇怪。 为何能推断这是一伙寻常妖怪? 因紫衣洞主试图拉拢隔壁狐狸一家的表现,就可以推断出紫衣洞主与她的丈夫都肯定不是什么大妖怪……哪一家的大妖怪会把这么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道享乐的狐狸看在眼里? 更何况陈萼能够卜算出紫衣洞主大概情况,也能推算出玉柱洞没有法力高深妖怪,这一次前去并没有什么危险。 “那……我跟着公子一起去吧?”胡四娘问道。 陈萼本不想带她,不过转念一想却答应了,并将兴文也叫过来。 “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因兴文引起,又牵扯到你们一家。今天我就带你们一起过去,由兴文指认那紫衣洞主是不是真凶,也由你见证一下,免得你们心中寻思。” 胡四娘连忙说道:“我等一家万万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陈萼却没再听她多说,让她和兴文站好,衣袖一甩,将两人收入袖里乾坤,然后滕云而起、向终南山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便离了长安城到终南山脚下。 陈萼将胡四娘、兴文两人放出来,问道:“胡四娘,你可知道玉柱洞在何处?” 胡四娘想了想:“倒是听母亲提起过一两次。” 胡四娘说了玉柱洞位置,又让兴文找到一个樵夫询问一番,陈萼这才将胡四娘、兴文又收入袖中,前往玉柱洞。 才到玉柱洞上空,陈萼便皱眉按落云头。 这玉柱洞周围风光不错,可是妖气却很重,尤其那种血污之气格外明显。 跟狐狸精一家那种安于享乐的妖怪不同,这是跟黑猪妖朱丽华差不多的吃人妖怪。 从树林走出,来到玉柱洞前。 两名长着豺狼脑袋、门口看守的小妖顿时叫起来:“什么人,为何来到玉柱洞?” 陈萼也不与他们解释,微微抬手一个“定”字,就将两个勉强化形的小妖给定住。 因那小妖一声叫喊,洞内哗啦啦冲出十多个小妖,随后走出一个烟视媚行,穿着粉衣的女子,一个身体瘦削,双眼阴冷、穿着绿色衣袍的男子。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来我终南山玉柱洞?” 瘦削的阴冷男子沉声问道。 陈萼看了一眼,那粉衣女子和胡妙姑长相的确相似,想来就是偷袭兴文的“紫衣洞主”。 因为吃血食、不能洁身自好的缘故,紫衣洞主一身气息斑驳不堪、极为晦涩,修为境界勉强算作人仙,但是估计遇上人类修士,只要稍微修炼过十多年玄门正法就能击杀她。 那瘦削阴冷男子修为踏实的多,虽然也吃血食,妖气森森,但是他已然抵达地仙境界,论起来和黑猪妖朱丽华实力相差仿佛。 “终南山玉柱洞……这地方却是不错。” 陈萼说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什么修炼成妖的?” 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顿时惹得阴冷男子大怒,口中发出“丝丝”声响。 “吃了他!” 阴冷男子一声令下,长着鹿角、狼头、猪头各类小妖们手持兵器对陈萼一拥而上。 它们之中并没有一个使用法术的,纯粹仗着肉身比人类力气大,就这样围上前来——这等战法倒也不能说有错,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人仙境界的修士或妖怪,只是这样一拥而上,就能立刻擒下。 如果是地仙境界的,那少不得也需要耗费法力与精力,收拾了这些小妖,被那阴冷男子和紫衣洞主以逸待劳。 不过,它们如今面对的,却是已经太乙散仙境界的陈萼…… 陈萼只是喝了一声“定”,这十多名小妖便全数定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 又看向那尚未被定住的紫衣洞主和阴冷男子,陈萼再度开口:“应该不用我再追问第二次了吧?” 紫衣洞主到底是狐狸成精,修为又低,此时胆怯说道:“贱婢乃是狐狸成精,因跟了身边的夫君,有个诨名叫做紫衣洞主。” 她身边的阴冷男子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要说话。 冷不防却是喷出一道白色水柱,直奔陈萼面前。 陈萼连半点惊讶神色都没有,冷淡抬手指去。 “定!” 那白色水柱便定住,悬浮于半空之中。 又挥手说道:“疾!” 白色水柱顿时反而落向阴冷男子,那阴冷男子惊慌不已,身躯一晃,下半身化作蛇身,纵身便要飞起。 “落!” 陈萼再次开口,法力加于这半人半蛇的阴冷男子身上。 阴冷男子绝望地跌落在地,白色水柱也迎头浇在他自己头上,只见水柱落下之处,皮肉尽皆糜烂,露出深深白骨。 那男子惨叫连连,化作一条数丈长巨蛇,剧烈翻滚挣扎,转眼间倒把定身的小妖硬生生碾死数个。 足足数十个呼吸之后,巨蛇才终于停息,虽然没有当场丧命,却也是奄奄一息,口中不断求饶。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第二十三章 玉玄子 陈萼冷淡看着这巨蛇。 它长的粗长圆润,肚子高高鼓起,里面塞满了食物,不必问也知道是刚吃饱不久。 一旁的紫衣洞主却是察言观色,连忙提醒自己丈夫:“还不快跟上仙说明姓名、出身!” 那巨蛇连忙又发出声音:“敬告上仙,小的乃是一条毒蛇成精,因无意中发现这玉柱洞,是上古神仙所居之处,是个好的去处,再次收拢小妖,自称柳枝大王。” “柳枝大王?紫衣洞主?” 陈萼淡淡说道:“你们一条蛇、一只狐狸,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居然以人为食,又聚拢妖怪,却又是自取灭亡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巨蛇和紫衣洞主连忙一起叫道。 “若是上仙不喜,我们这便躲入深山老林,永远隐居不出,再也不敢聚拢妖怪,更不敢再以人类为食物!” 陈萼没有理会这两个妖怪的连连保证,又询问道:“大约十日之前,紫衣洞主去长安城做什么了?” 上仙知道这事?他是从长安城追出来的? 早知道不去长安城找那些狐狸了! 紫衣洞主一边后悔不及,一边连忙说道:“小的去长安城走亲戚——因玉柱洞妖怪进血食,惹得终南山一名潜修老道士不快,半月前拔剑杀了我们二十多小妖。” “长安城中还有我一家亲戚,都是些实力低微的狐狸精,我说把她们叫来,也好充实洞府。” 陈萼不动声色:“还有呢?你做没做其他事?” 紫衣洞主想了想,答道:“去的时候因为要进城,用幻术迷了几个士卒眼睛,吸了其中一个元气,不料想吸死了。” “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十多岁少年元气充足,灵气不小,也吸了一次元气,这一次倒是吃得饱。” “嗯,你倒是实在。” 陈萼挥手,放出胡四娘和兴文,对兴文道:“看看,是不是那粉衣女子。” 兴文一看,顿时叫道:“不错,公子,就是她!” 胡四娘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确定了! 她们一家果真是无辜的! 那紫衣洞主却是一愣,随后浑身一抖,寒意直贯头顶。 “上仙!上仙!”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仆从啊!我真不知道!” “我若是知道,那怎么也不敢对他出手!” “上仙,你饶我这一遭,饶我这一遭,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陈萼微微摇头,手掌抬起。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不养你这等孽障!” 一掌隔空落下,空气中了无痕迹,那狐妖紫衣洞主却是双眼灵光暗去,已经神魂俱灭。 随后又是一掌拍下,将剩余小妖也都全数杀死。 最后走向那巨蛇。 巨蛇连声哀求:“上仙,那臭狐狸开罪上仙,实在是罪有应得,我却万万不敢对上仙无礼。望上仙饶我一命,从此之后,我愿意任凭上仙驱策!” 陈萼微微摇头,叹道:“你若但凡知道一点错在何处,我也稍有一点耐心,饶你不死。” “可惜,你运气不好,比不上那会做饭的黑猪妖。” 一掌落下,巨蛇顿时也没了生息。 胡四娘一开始只是欢喜,到了此时此刻,却只剩下后怕。 满地妖怪尸体,渐渐显出原形。 哪一个小妖,都比她们家那群废物狐狸更强……那紫衣洞主和巨蛇更不必说…… 此时此刻,这一窝妖怪全数被杀,横尸在此。 若是那一日,自己一家解释的稍微不如意一点,自己没有想起紫衣洞主,也定然是全数身死的下场,现在连“头七”都过去好几天了! 公子这等神威,谁又能敢于冒犯? 娘亲决心投靠公子,看来是真的投靠对了。 杀死这群妖怪后,陈萼蹲下仔细翻看。 鹿角有半人高的鹿妖,体型有两人大小的狼妖、猪妖,还有三条尾巴、骏马大小的狐妖紫衣洞主、数丈长的巨蛇…… 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兴文和胡四娘都是不解,问道:“公子,这些妖怪很奇怪吗?” 陈萼站起身来,很认真地说道:“长安城皮货生意怎么样?你们看这些妖怪的皮毛,大多数都还完整,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譬如那鹿角,卖个百两银子怕是不成问题……” 兴文闻言,也不由地兴奋起来,围着这些妖怪打转:“公子,这些妖怪皮毛加肉,怕不是要有上千两银子!咱们发财了!” 陈萼微微颔首:“不错,这些都是上好货物。” 看着主仆两人对着妖怪尸体估算银钱,胡四娘尴尬地转过脸去——公子,您的高人风范,掉地上了! 算了片刻后,陈萼若有所觉,看向一侧树林,说道:“这位道友,所为何来?” 一个背着利剑的白发老道士迈步走出,身后跟着三个妖怪,分别是虎头、鹿头、羊头。 那白发老道士笑着行礼,说道:“道友有礼了。” “老道因听着此处有些声响,因为唯恐这里一群孽畜再伤人,便急忙赶来。” “不料见到道友,原来已然斩妖除魔殆尽!” “道友法力高超,为终南山樵夫猎户百姓等人除去祸患,老道回去定然礼敬三清,为道友祈福。” 陈萼看得出来老道士一生积德行善,秉持斋戒,因此浑身清气一眼可见、念头分明通达。 又听他说话真诚,自己也连忙以诚相待。 “道长无需如此客气,我也并非专为斩妖除魔而来,不过是因为那狐妖入城,惹了我家书童,方才因此前来终南山除妖。” 又看向老道士身后熟悉的三个妖怪,笑道:“你们三个倒是有眼光,老道长是真正的修行之人,玄门正道,你们可要好好跟着老道长学习正法。” 那三妖正是原本朱丽华手下的虎鹿羊三妖,也是将来的车迟国三妖,来到终南山拜师求艺,遇上了不拘门户之见的老道长。 此刻又得了陈萼勉励,三妖更是感动,跪下给陈萼磕头,再度谢过陈萼的救命之恩。 老道长有些不明所以,问清楚三妖与陈萼的过往后,更是开怀大笑。 “常言说,有道遇同道,不饮而自醉!” “今日先见道友斩妖除魔,又听闻道友昔日义举,正是我同道同行之人,快哉快哉!” “哈哈哈哈!我玉玄子虽然从不喝酒,今日却依然醉醺醺了!” 陈萼见他笑得开心真诚,也不由地跟着大笑。 刚见妖孽丑陋、伤害人命,此时再看人心善良美好,越发感觉世界如此美好,值得期待,值得“当浮一大白”! 相谈片刻后,玉玄子笑着问道:“陈公子既然是科举考试的读书人,为何称呼我‘道友’?” “只因我平时念诵《道经》与《黄庭经》,修行之法又和道门相关,因此这般称呼。”陈萼解释道。 “原来这般。”玉玄子说道,“陈公子可愿正式入道,供奉三清吗?” 陈萼微微摇头:“这个却是不急。我自己尚有一段恩怨没有了结,要考虑入道还太早。” “可惜,可惜。” 玉玄子摇头叹道:“归入正道,日日敬奉三清,那是何等逍遥乐事?” 陈萼心道:供奉三清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欢乐,倒是三清里面的“太清法”是真的帮了我大忙。 因玉玄子明显十分敬奉三清,陈萼也没有自讨没趣,说自己修炼“太清法”什么的云云,那跟当面挑衅也差不多——一个野路子的书生,说自己拥有太清法,和太清圣人一样、功返先天生灵? 这绝对是砸场子来了。 除了这等话题之外,双方相谈甚欢。 谈到兴起,陈萼挥起衣袖,将满地妖怪尸体装入袖里乾坤,说道:“玉玄子道长,我们一并去这玉柱洞中看看如何?” 玉玄子怔怔看着陈萼,又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那些体型巨大的妖怪尸体,都被陈萼这么一抬手,收走了…… 这还是读书人吗? 就是有人告诉玉玄子,说面前的是九天荡魔祖师,他也相信啊! 这法力神通,简直不像是凡人所有——莫非他是天上下凡的上仙? 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来态度,不敢再劝说他“弃学投道”,多了不少敬重。 “是。” 悄然改变态度的玉玄子应了一声,请陈萼先行,自己落后一步,一起走入玉柱洞内。 兴文、胡四娘和虎鹿羊三妖也随后走进洞中。 玉柱洞洞顶钟乳侧垂,洞壁多钟乳石和溶岩,似珊瑚,似海藻,若龟若螺,如龙如豹,浮游蠕动,神态逼真。 迎面一道高约丈许、周约三尺的白色石柱迎面矗立,晶莹如玉,宛如“擎天玉柱”,显然这就是玉柱洞名称的由来。 绕过宽广空阔,又有不少溶岩怪石,宛若花鸟虫鱼,千姿百态,浑然天成。 “好一个洞天福地……” 玉玄子啧啧称奇:“这倒不像是个妖孽所在,更像是神仙居处。” 话音刚刚落下,他目光看见前方,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与骨骸横在玉柱洞内的一道流水旁,顿时脸色发黑。 “孽障,该杀!” 令虎鹿羊三妖清理这些尸骸,到外面掩埋了入土为安,玉玄子又跟着陈萼继续深入洞内。 第二十四章 木剑悬于宫阙 又走了数丈远,到了一处空旷前厅。 那柳枝大王与紫衣洞主在此处置办了一些石头雕刻家具,座椅上还盖着一张色彩斑斓的宽大虎皮。 “妖怪习气,大抵如此俗不可耐。” 玉玄子评价道。 陈萼也是赞同——这些妖怪是真的糟蹋玉柱洞的大好风光,好好一个洞天福地,被糟蹋成土匪窝了。 一行人穿过这些俗不可耐的布置,除了妖怪留下的痕迹之外,洞内别无他物。 最里面是一个破破败败的角落,一个老旧的蒲团。 蒲团最上方,是一片刻在墙壁上的篆文。 陈萼看不懂篆文,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 玉玄子却是明显对篆文有所研究,一字一顿地将篆文读出来。 “木……剑……悬……于……宫……阙” “造……就……因……果……” “一千七百……年……后……轩……辕……坟……后……代,乱我……道场……此……定数也……” “阐教……云中子……留书于此地……赠虎鹿羊。” “咦?” 玉玄子一字一顿读完,发出一声轻叫。 陈萼也是惊讶,说道:“玉玄子道长,请再次通读一次篆文。” 胡四娘道:“我听到‘轩辕坟’三字?” 玉玄子便又怀着惊讶心情,重新诵读一次。 “木剑悬于宫阙,造就因果;一千七百年后,轩辕坟后代乱我道场,此定数也。” “阐教云中子,留书于此地,赠虎鹿羊。” 玉玄子念罢,掐算时间:“一千七百年前——岂不是武王伐纣时期?” “这位云中子真乃仙神也,竟能在一千七百年前算准我们前来,推断出我们此行中有虎鹿羊三妖!” 胡四娘则是震惊说道:“这紫衣洞主便是轩辕坟一脉流传下来的,她住在此处,也被这位云中子大仙算准了?” 世上还有这等法力高深的神仙? 陈萼细细品味,一番思索后心道:这番话,可不是留给我们的,而是留给虎鹿羊三妖的。 更不是因为云中子算中他们一行人中有虎鹿羊,而是因为云中子算到的便是精准的虎鹿羊三妖。 从狐妖一家自称轩辕坟一脉开始,陈萼就已经有了某种猜测——或许《西游记》之前那一段名为《封神演义》的前尘往事,并不只是传说和演义。 到如今阐教的福德金仙云中子留名出现,陈萼立刻再度验证心中想法。 终南山玉柱洞,在《封神演义》故事中就是云中子的道场。 当他离开道场之后,甚至算准了一千七百年后,轩辕坟一脉的狐狸恰好来乱他道场,仿佛在回应他曾经高悬木剑,要杀死九尾狐狸精妲己这件事,因此云中子发出“此乃因果定数”的感慨。 原本的陈萼陈光蕊老实参加科举,当然不会来终南山玉柱洞灭杀紫衣洞主和柳枝大王两个妖怪。 估计这两个妖怪还会在终南山玉柱洞再待上一些年,最终灭掉他们、打进玉柱洞的便是修道有成的虎鹿羊三妖。 这个过程至少会往后推二十年左右。 考虑到玉玄子年龄,此时表现出对玉柱洞妖怪的敌视,将虎鹿羊三妖收为弟子这种种因素,陈萼可以合理地向前揣测与推断。 很可能是紫衣洞主两个妖怪率领小妖杀死虎鹿羊三妖的授业恩师玉玄子,虎鹿羊三妖辛苦修炼一二十年后回来击杀这些妖怪,见到云中子墙壁流言,恰好完美、严丝合缝地对照一千七百年时间,以及虎鹿羊三妖的批语。 但是因为陈萼的出现,提前发力清扫了玉柱洞的妖怪,这留言虽然看上去依旧精准,实际上已经有些相当部分的偏移。 陈萼心中做出这种判断,不仅没有半点惶恐,反而升起一股自豪感与快意感觉。 命运被陈萼更改了—— 云中子作为阐教的福德金仙,趋利避害近乎本能,尤其擅长卜算命运,他一千七百年前算到的命运,已经被陈萼很微妙的更改了一部分。 原本虎鹿羊很可能是灭掉玉柱洞的主力,现在不过是跑腿打杂的程度而已。 这说明什么? 说明,命运没什么不可改的。 就算是神仙佛祖算定某件事情,只要稍稍插手,令结果一点一点偏移,陈萼也不一定会落到成为西游记背景板加牺牲品的地步。 玉玄子忍不住,又对着篆文念诵两遍,越发敬意从心头起。 “阐教云中子,真神仙中人也!” 他肃然说道,将收拾玉柱洞的虎鹿羊三妖叫过来,又对虎鹿羊三妖念诵了篆文内容。 虎鹿羊三妖顿时又惊又喜,朝着蒲团与篆文叩拜。 “老神仙也知道一千七百年后,有我等三个吗?真神仙也!” “真乃是神仙!” 三妖不由自主磕了数个头,忽然蒲团凭空飞起,绽放出三道光华,分别落入三人头顶之中。 虎妖晃了晃头,说道:“老神仙授我砍头不死法门、求雨的神通。” 鹿妖答道:“老神仙赏我可以剖腹剜心的神通、隔板猜物的本领。” 羊妖也说道:“老神仙给了我惑人耳目、赤身下油锅的方法。” 三个妖怪互相看看,都露出欢喜神色,喜不自禁地又朝着墙壁上篆文连连磕头拜谢。 玉玄子的表情原本甚是欢喜,听到这几门法术后,顿时微微僵住。 甚至因此对云中子的敬意也大打折扣…… 这些旁门左道的法术,就算修炼到头也不过是街头卖艺的把戏,如何这般郑重传授给虎鹿羊三妖? 妖怪本就心性不定,需要时时刻刻念诵道经,稳住了性子,修行玄门正法,由此才可以真正入道。 这些砍头、剖腹、下油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玉玄子却是不知道,依照陈萼推断的原本命运,他大约很快就会死在玉柱洞妖怪手中。 虎鹿羊三妖给他报仇之后,获得这些“神通”,又没有领路人指点,本身眼界又不高,自然如获至宝。 陈萼也是想到这一可能性——云中子会不会在借此布局西游? 不过随后自己又否决这个猜测,如果云中子能进一步推测出虎鹿羊三妖更多命运,借此和西游有关,提前一千七百年布局西游,那他也不必叫云中子了,估计元始天尊都没他本领大。 大概可能是,云中子虽然想要帮一帮这三个有缘的妖怪,又不能把阐教的玄门正法交给妖怪;就把申公豹的“砍头不死”法术等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给了虎鹿羊三妖。 因此才造就出车迟国三妖的奇怪本领…… 随着车迟国三妖接受了云中子的“留书”,这终南山玉柱洞的机缘也算是到此结束。 胡四娘原本还有点遗憾自己居然没有云中子大仙在预言中提及,后来听着虎鹿羊三妖获得的法术,总感觉他们有点惨——好端端地砍头、剖腹、下油锅做什么?就没有提升自己修为的修炼法门吗? 直到玉玄子阴着脸,领着满脸兴奋的虎鹿羊三妖离去,兴文有些忍不住地向陈萼问道:“公子,那些法术怎么听着不是很好?” 陈萼点头:“的确不是很好,越是玄门正法,越是底蕴深厚,堂堂正正。像这种炫人耳目的东西,要么是障眼法,要么是旁门左术,根本不登大雅之堂。” “云中子为人堂堂正正,因为虎鹿羊三妖身份跟脚太差,也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不入流的道术给他们。” “虎鹿羊三妖这时候欢喜,回去怕是要被玉玄子道长狠狠收拾。” 话音刚落,就听到玉玄子与虎鹿羊三妖离去的地方,接连传出几声惨叫来——显然玉玄子因为徒弟被旁门左道所迷惑、面带喜色这种事格外恼火,迫不及待就开始了教训。 陈萼讶然失笑,兴文缩了缩头。 有这等严厉古板的师父作为领路人,虎鹿羊三妖的将来,恐怕将会大大不同。 胡四娘听了几声,羡慕说道:“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真正入道了吧?” 陈萼看她一眼,挥手示意:“过来。” 胡四娘连忙走上前来,等候陈萼的进一步吩咐。 陈萼却什么也没有说,伸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清除她的身躯禁制。 又说道:“我看你潜心求道,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不如这样……你修炼上有什么不解的问题可以来问我,我帮你解答一二,不过但我需要你为我做些事情的时候,你也不得推辞。” 胡四娘摸了摸额头,禁制除去之后,一股轻松感油然而生,仿佛天高海阔。 又听闻陈萼的话,更是大喜过望,连忙恭敬欠身下拜:“公子神威盖世,道法精深,若是指点我一二,定然能帮我登上大道。” “小狐任凭公子驱策,绝无怨言!” 虽然才刚刚解脱禁制,又仿佛再度成为陈萼手下,胡四娘这一次却是感觉自己选择,并且心甘情愿。 陈萼看着胡四娘一副心甘情愿、赚到的表情,微微颔首。 心中倒是思维散发,暗暗想好一篇论文题目“论资本市场对奴隶的吸引”…… 这等思维掠过脑海,陈萼也不至于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将兴文与胡四娘装在袖里乾坤之中,返回了长安城紫清小院。 将胡妙姑叫来说明这一行的结果,胡妙姑先是大喜自己一家沉冤得雪,又是哀求。 “公子,我等狐妖实在无依无靠,还请公子垂怜,给我们做个靠山吧!” “除四娘之外,我们狐妖一家,都愿意被公子禁制,请公子万万垂怜!” 第二十五章 福报 陈萼对胡妙姑的请求一点也不意外。 这些时日一来,胡四娘与隔壁狐妖一家的情况都落在他眼中、耳中,早知道这群狐狸精是一些不求上进,只想着享用人间富贵的。 所以陈萼没想要要禁制她们,反而是她们来请求陈萼设下禁制,作为她们靠山。 不过,陈萼也不是见了狐狸精就迈不动腿,更不是心软开善堂的。 这些狐狸精既然主动要求设下禁制,前来投靠,陈萼自然会利用一番。 “也好,胡妙姑,把你们家狐狸都叫来,我设下禁制吧。” 胡妙姑听到陈萼这样说,顿时大喜,明白这位神通广大的公子答应庇护他们狐妖一家了! 忙不迭回到隔壁,向狐狸们禀报了这个“好消息”。 那些狐狸们也是一样的好逸恶劳,胆小怕死,生怕被其他人类发现后打死,因此反而感觉被陈萼控制是一件好事。 因此这些狐狸也没有异议,都带着喜色来到紫清小院,排着队接受陈萼的禁制。 陈萼态度和蔼,热情接待,令她们都仿佛见到亲人一样。 见他这样好说话,甚至有几个大胆的色批狐狸大着胆子扑到陈萼身上,像是宠物一样胡乱磨蹭,陈萼面带微笑,一一给她们设下禁制。 待到所有的狐狸精都接受了禁制之后,陈萼的笑容收起,脸色一冷。 “公子?” 陈萼把爬在自己身上、眯着眼睛、笑得格外奸诈的几只狐狸精扯下来,扔到一旁去。 “正好,有事情要让你做。” 狐狸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刚刚其乐融融的气氛为什么突然消失。 胡妙姑更是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公子他该不会—— “第一件事,你们出去快活的时候,一定要表现的对文章才子之类的感兴趣。” “然后将话题引到长安如今科举考试的读书人身上,与那些男人探讨这些读书人的文章与诗歌。” 胡妙姑惊叫道:“可是……公子,我们只是对读书人感兴趣,自己并不喜欢读书啊,怎么能和他们探讨文章和诗歌呢?” “没关系,不喜欢读书,你们可以变得喜欢;不会探讨诗歌文章,你们可以学习。” 陈萼沉着脸说道。 “以你们的幻术、哄瞒男人的本领,这其实并不难,只需要学会一点入门的,多多恭维几句,就能让这些人沉醉不知归路,由此开始和你们胡说八道。” 当然,最终目的是通过这个手段,增加和扩散知名度,从而增加陈萼自己“文章正气”的BUFF效果。 这个最终目的陈萼并不会告诉狐狸们,只是让她们听命行事。 胡妙姑等狐狸一听说又要学习、又有任务目的,顿时感觉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不少化身美艳女子的狐狸立刻垮起一张尖嘴细眼的狐狸脸来…… 还没等她们抱怨或者腹诽。 陈萼又拍了拍手:“好了,第一件事是个慢慢来的目标,争取用一个月时间把你们培养成对文学感兴趣的女子,再用半个月时间,让你们拥有“才女”或“解语花”的名头,这事情急不得,但是你们也要努力。” “只有好好努力提升自己的价值,以后才能在社会上站得住脚,知道吧?” 狐狸们似懂非懂,她们只想躺平了享受富贵生活呀……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 总感觉,刚刚认了主人,找到依靠,立刻就被皮鞭抽打起来,反而不如以前更加惬意…… “第二件事,” 陈萼继续说道。 “给朱丽华打下手,开一家珍奇皮货铺子。” 啊? 狐狸们莫名其妙,第一件事当才女,第二件事当皮货商人…… 这两件事简直不挨着呀。 一旁那抱着粗大手臂的朱丽华也是困惑不解:“少爷,我要开皮货铺子吗?” “没错。” “可是这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又不认识山中打猎的猎户,上哪里收购皮货?”朱丽华问道,“我自然唯命是从,怕只怕折了少爷的脸面和本钱。” “不用收购,你们直接剥皮、硝好,然后售卖就好。” 陈萼说道:“既然是珍奇皮货铺子,当然是不售卖普通皮货,只售卖珍贵皮货。” 说到这里,见朱丽华和狐狸精们依旧满脸困惑,陈萼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将袖里乾坤里面的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妖怪尸体放出来。 “这不就是皮货吗?” 看到满院尸体,狐狸们尖叫一声,瑟瑟发抖,挤成一团。 黑猪妖朱丽华也被吓了一跳,随后才明白过来,这是陈萼杀了玉柱洞的妖怪们,把尸体都用神通带了回来。 这等携带数间房屋物品的神通,在修士与妖怪中却是少有;有这种神通的,往往都是地位极高,也不会想着去收拾一些妖怪尸体,去人间换银子…… 偏偏自家少爷陈萼却是个异数。 他当真神通广大,也当真要把这些妖怪皮毛等物扒下来卖钱…… 这在朱丽华记忆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以前顶多见到过猎户运气好,捡到妖怪尸体去卖,因此发一笔横财。但像是陈萼这样杀了妖怪,主动带回家,还要开个皮货铺子卖掉,真是从没有过。 “少爷……” 朱丽华有些为难地说道:“这皮货铺子怕是不好开吧?” “怎么不好开?”陈萼问道。 “你是来长安赶考的读书人,又是能斩杀妖怪的高人,若是让人知道你经营这等皮货生意,说不定会丢了脸面。”朱丽华说道。 “你们要不要吃饭?说这种话的人要不要吃饭?人要赚钱吃饭,这天经地义,有什么丢脸面的?”陈萼反问两句,“难道他们说两句我就吃不下饭,就得活活饿死,才能叫不丢脸面?” 朱丽华哑口无言。 胡妙姑又担心说道:“公子,若是这些妖怪的亲朋好友闻声前来报仇,那又如何是好——” 陈萼露出奇怪神色:“有这种送货上门的好事,你也要忧心忡忡吗?” 胡妙姑闻言也是说不出话来了。 行行行,你本事大,你说的都算。 “朱丽华,尽快把皮货铺子开起来。让几个嘴皮子利索的狐狸精当掌柜和小二,每天就在那里,从日出站到日落,不到官府关闭坊市不许回家,见人就热情招待……” “兴文、陈武,也去帮忙,找一个处理皮毛的地方,然后交给朱丽华和狐狸们尽快处置好皮毛,尽快上架售卖。” “胡妙姑,狐狸们因此分成两批,一批五人,皮货铺子专心售卖皮货,售出便有银钱奖励;另一批则是跟着朱丽华,将这些妖怪尸体都处理了。” “不过这两批都要在上班时间之余,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为将来完成我交代的第一件事情好好努力。” 说完这话,见到狐狸们都满脸的绝望与生无可恋,陈萼摇了摇头:“你们好好想一想,现在努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来生活更加美好……像你们这个年纪,都还年轻的很,每天是怎么能睡得着的?怎么能睡到自然醒呢?” “你们不会以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到处都有吧?不会吧,不会吧?” “现在好好努力,将来能够变得更好,社会需要你们,这是你们的福报……” 别念了……别念了…… 狐狸们一个个脸色纠结,总感觉这些“魔咒”比一刀子捅死她们还要折磨人…… 在陈萼的命令下,她们跟着朱丽华脚步沉重地离去,开始忙碌起来——开皮货铺子、去处置皮毛的屠宰场、跟着处置妖怪们的尸体,然后晚上回来学习提高自己。 当狐狸们离去之后,陈萼也终于静下心来,盘点自己前往终南山真正的收获。 击杀柳枝大王与紫衣洞主等一群吃人妖怪后,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获得了某种特别的回报。 这回报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或许是一种天地间功德或福报的体现,无形也无色,被紫色雾气牵引后,可以作用在陈萼现如今的太清法、内视外景法、至诚之道、过目不忘、文章正气上…… 陈萼可以选择其中一项或者几项加以提升。 当他选择提升太清法后,脸上不由露出喜色。 居然相当于近二十日的太清法能力提升,甚至令太清法本身隐约有一丝进化的感觉…… 对于急需时间来提升实力的陈萼,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这样看来,杀死这些罪孽深重的妖怪、惩恶扬善,获得功德来提升自己,也是一条很好的道路! —————————————————————————— 短短几日内,狐狸们与朱丽华的忙碌成果十分卓著。 皮货铺开起来,皮毛有的处理完毕,有的还在处理中,还有的正在缝制某些特定产品。 就连狐狸们,也一个个都不再那种骚浪样子,而是变得文雅许多。 陈萼见此,不由微微颔首: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啊…… 狐狸们收获了安全感和劳动的充实感,陈萼收获了微不足道的金银,朱丽华在这个过程中磨练身心……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狐狸们试图白嫖一个靠山和挡箭牌的计划,也自然需要付出一点小小代价。 她们拥有了福报,白天屠宰场或皮货铺上班,晚上学习提高自己,偶尔有交际活动,也要为陈萼宣扬文章名声,真是美好又圆满的生活。 因为狐妖们的福报,陈萼倒也不用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或者什么法术去赚取金银,很快就有了几百两银子的积蓄,吃穿用度短时间内不必发愁。 而且因为狐妖们的“感兴趣”,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本次科举考试,注意到前来科举的读书人中最为顶尖的几个人物。 其中,陈萼的名声最为卓然,因为他写文章被许多鸿儒赞叹,写出的诗歌更是脍炙人口,一看就能往下千百年也能流传的诗歌。 也因为陈萼的名声越发流传,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文章正气”的BUFF作用更强了。 第二十六章 李玉英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轻轻念诵着这两句诗,高阳公主的目光不由地迷离起来。 真是个有才之士……这等如画般的诗句,简直就像是他将一幅画展现在面前,甚至明月、清泉都在眼前,夜间的凉风都扑在了脸上。 除了这首诗之外,高阳公主的面前还有另外几首诗,都是她吩咐手下注意长安城最近几次文会,摘抄来的陈萼诗句。 念诵了又一遍,仿佛见到了那一日的身影,仿佛与他同游在山林之间,共享月色…… 不知不觉,心里的娇纵蛮横就软下来,不知道为何就是这般勾动了少女的心思,凭空生出许多遐想。 正想着想着,双颊飞起红晕,将雪白的肌肤映衬地如同桃花落雪一般。 也就在这时候,侍女快步来报:“诸位公主来了。” 高阳公主急忙将这些诗句胡乱塞到桌下,勉强收拾一下桌子,这才起身迎接。 永嘉公主,长乐公主、晋阳公主、李玉英等四位公主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永嘉公主眼尖,看见高阳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便下意识打量一眼周围。 高阳有男人了? 见到什么痕迹也没有,高阳总是不自在地靠近桌子,试图遮掩什么,永嘉公主才会意:原来是动了心,看什么不好的东西,又或者跟人写书信呢。 若是一月之前,永嘉公主可不会顾忌什么,肯定上前打趣高阳,顺便把自己对待男人的“驭人之术”传授给高阳,让她也跟自己一样潇洒,不要在意常人目光。 不过,此时的永嘉公主却是没有了这样想法,因为经历了一世悲苦后,她总是不由地将身边的几个公主看成自己的孙儿一辈,并有许多慈爱之心。 此时她是真心祝愿高阳能够与有情人终成眷属,情投意合。 因此,永嘉公主目光一转,跟同样有所察觉的长乐公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随意找个位子坐下。 “高阳,前些日子也是多谢你担心我,还为我找上门去。” “谁也不曾料想,我身上竟然真的发生‘南柯一梦’那种奇特之事,明明只是盏茶时间,却经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数十年时间……” 正感慨着,见到高阳的脸上红晕又多了不少,永嘉公主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长乐公主在一旁微笑道:“姑姑因此迷上了道经与佛法,连父皇都很惊讶,还特意召见一番,这才相信姑姑真的发生了改变。” 李玉英也是带着微笑:“是啊,姐姐这番改变,真正令我们都难以相信。好在反复验看,的确只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姐姐本身安然无恙,现在已经恢复过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陈萼?” 晋阳公主开口说道。 陈萼? 高阳公主顿时脸色微微一变,声音发紧又强作自然:“我们为什么要再去找那个无礼的家伙?” 晋阳公主很奇怪地说道:“当然是去找他玩啦!你们难道不想做一个有趣的梦吗?我现在可想也做一个那么长的梦了……” 永嘉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兕子,不要胡闹,那梦可不是轻易做的。陈萼居住的那个地方,我是不会再去了!” 长乐公主也微微点头:“那地方说起来带着一股奇诡的样子,我也不想去。” 晋阳公主闻言,顿时脸色有些垮下来:“啊?你们都不去?” “不是说好的吗?怎么都不去了?” “那个陈萼还说了呢,欢迎我们随时前去,结果你们都不去了……哼,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高阳本来听说去陈萼那里心虚,这时候听见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都不去,倒是有点心里急了,口风变了一变:“其实,去看看也无妨……那个陈萼也是准备科举考试的读书人,名声很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就算是姑姑做了一个梦,也未必能证明就是他用的手段。” 永嘉公主听到这话,看着高阳微红的脸颊,也不知道该笑还是怒——这傻姑娘,心思都露出来了,还在这里胡乱吹捧呢!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侧的李玉英微笑道:“高阳这话其实也有些道理,最近我常听说有人念诵诗歌,也听闻陈萼陈光蕊的名声。” “这陈萼虽然出身海州,家境贫寒,诗歌却是仿佛如画在眼前,诗中有画一般,更有一种隐者的洒脱与贵人的贵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才华甚高。” 永嘉公主顿时又愣了一下,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吧…… 再看去,只见一向少言语、病弱气的李玉英这时候正滔滔不绝讲述着陈萼的诗歌,脸上带着一抹病容也遮不去的嫣红,竟是她前所未见的光彩照人,也是她前所未见的情绪激动。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等气度,这等洒然……写出这等诗句的又怎么可能是坏人,有坏心呢?” 李玉英一边说着,一边吟诵出两句。 高阳公主赞同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姑姑你说的对极了!” “他写的诗真是棒极了!” 晋阳公主小兕子也是拍手叫好:“对对对,我们去找他玩吧!整天在皇宫啊、公主府啊、寺庙道观打转,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去找陈萼玩吧!” 见兕子一直闹着去,高阳公主和李玉英也是想去,满口都是好话,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也阻拦不得。 不过两人都没有跟着一起去的心思,便在高阳公主的住处前,看着兴冲冲的高阳公主三人乘了马车而去。 “高阳还是这样……心里藏不住半点事。” 长乐公主轻声说道。 永嘉公主没有出声,若有所思。 长乐公主也没有在意,只因为这位永嘉公主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动不动便停下思索人生,心态变化令人心喜——原本永嘉公主骄奢淫逸,令皇家也蒙羞丢脸,现在好相处的多,也知道廉耻,甚至会体会怜悯穷苦民众。 “姑姑如今感觉身体如何?可还好吗?” 又过了片刻,长乐公主见永嘉公主还在沉思,不由地开口提醒道。 永嘉公主轻声道:“玉英是贞观之前三年出生的,从一出生,就跟一只小病猫一样。” 长乐公主脸色一变,沉声道:“姑姑!慎言!” “怕什么?”永嘉公主笑道:“我又不是要提旧事,更不是对皇上不满,成王败寇的事情,咱们女人想管也管不着。” “我只是想说,玉英这孩子的命……” 长乐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在此时此刻的大唐,贞观之前,是一个绝对不应提起的词语——贞观前一年,玄武门之变,当今皇上杀太子兄长、夺父亲皇位,这是绝对的禁忌! 永嘉公主似乎没有察觉到长乐公主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因为病恹恹像是个随时都能夭折的,太上皇不喜欢这女儿,也没有定下公主封号。” “到了三岁以后,改元贞观。那就更不用想了,吃穿用度都不比原来……大概当今皇上也是看着她一副早死的模样,就这么玉英、玉英地叫着,始终没有一个封号。” “谁也没想到她就这样病恹恹地活了一天又一天,一直活到如今的贞观十三年。” “这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看着她如何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如何一点一点极为不容易地活下来。她性子稳,平时除了吃药养身,多余的话,从来不肯多说一句。” 说到这里,永嘉公主看向长乐公主:“但是今天,她很高兴,非常高兴,我第一次见到她失态、情不自禁到这种样子。” “她以前看了什么书,从来不跟第二个人说,今天却主动诵读诗歌,来证明海州陈萼是个好人……她想见那个陈萼。” 长乐公主讶然,然后愕然。 “可是,高阳她——” “高阳从小被二哥娇惯,含在嘴里、捧在手上,养出一身的娇气!她享受的福分,哪一样不远远超出玉英?”永嘉公主说道,“再有,玉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幸,命在不久。” “高阳让她一次吧,让她在临死前,好好开心一次。” 长乐公主微微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永嘉公主的意思——高阳虽然骄横,但是想来敬仰她这个行事规矩严正的姐姐,如果她愿意出面阻拦高阳,或者想办法牵绊高阳,高阳大概是短时间内再不会去找陈萼。 李玉英也就可以得偿所愿,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能够与意中人相交相知。 但是,长乐公主又感觉这事情不妥。 李玉英万一又病恹恹地活下去,数年、十数年后,高阳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对会恨自己的! 李玉英动心是真的,的确很可怜。 可高阳也是真的明显动心,而且是少女心扉第一次叩动,谁要是插手坏了她的事……她的伤心与仇恨,何尝不是大麻烦? “姑姑,且先看看吧。” 长乐公主轻声道:“玉英姑姑与高阳,说不定有人厌倦了,我们何必如此过多操心?” 听她这样说,永嘉公主也不再多言,只是轻叹一声。 自己这妹妹,能不能活得更开心一些呢? 第二十七章 赐法要谨慎 “陈萼!陈萼!” 高阳公主、李玉英站在紫清小院的门口,一同前来的兕子也不避讳什么礼节,叩门叫道。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院门打开,一个带着媚态的少女打开院门:“几位……你们是公子的好友吗?” 兕子还没说话,高阳看见这一脸狐媚子气的少女,顿时心中不悦起来:“好啊!这才几天,买了侍女来伺候!” “你们家公子,可真会享受!” 这少女闻言,见海棠红宫装、金玉饰品的高阳公主,知道对方身份尊贵。 但因为她说话不客气,少女也是声音冷淡:“姑娘这身打扮,料来身份极贵,还请留下尊号。” “公子今日参加文会去了,恰好不在,待公子回来的时候,我再禀报公子几位尊号与来意。” “不在?” 高阳顿时失望:“那我们改天再来吧,你告诉陈萼,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来找过他。” “他最好去我的府邸拜见我,否则……” 否则什么,她也没想好,因此也没有说出来。 胡四娘认真记下两个名字,又回想起来之前听幽兰说过的话题,看向李玉英:“高阳公主与晋阳公主前番来过,我也听说过,这一位就是李玉英公主吗?” 李玉英原本听到陈萼不在,就已经兴趣寥寥,忽然听到侍女这样问,眼中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你家公子告诉你的?他记得我?” 胡四娘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含糊应了一声。 李玉英却上前一步,比高阳还要主动,抓住了胡四娘手掌,亲切说道:“你是何时被买来的侍女?你家公子又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起过我们上次到来的情形?” 胡四娘有些不太自在,很想把这个李玉英手掌拨开,但碍于礼节,又无法强行拨开,只好微微收了一下手。 但李玉英却像是毫无所觉,依旧睁大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胡四娘只好回答道:“我不是公子买来的,只是公子对我们家有恩情,我才过来伺候公子。” 李玉英、高阳与小兕子都来了兴趣:“恩情?什么恩情?” 胡四娘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就说自家住在隔壁,母亲叫做胡妙姑,前些时日遇见一桩难事,幸好公子陈萼出手相助,为此胡四娘才特意来做侍女报恩。 兕子不由问的详细:“什么难事?陈萼怎么帮助你们家的?” 眼看胡四娘面有难色,李玉英叫住兕子:“好了,兕子,不要再问了。” “陈萼既然不在,我们这便离去吧。” 高阳有些闷闷不乐:“这无礼的家伙!三个公主来找他,他都敢不在家等着,真是气死人了!” “等他回来,你就告诉他,明天必须去拜见我!” “否则后天我就来找他,如果还找不到他,我就拆了这个……” 抬头看一眼匾额,“这个紫清院!” 胡四娘闻言,心中更是不悦——这个高阳公主太无礼了,公子岂是她能开口威胁的? 当天陈萼回来,胡四娘将高阳公主、晋阳公主、李玉英公主三人前来的消息禀报给陈萼,陈萼倒是没怎么在意。 高阳公主的刁蛮骄横,他早就看出来了,也没有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唤来胡妙姑、朱丽华,分别询问自己的“狐妖宣传队”和“珍奇皮货铺”最近几日情况。 朱丽华已经将妖怪的皮毛、血肉等物都处置完毕,变成商品。 皮货店的销售并不火热,毕竟是要卖珍奇事物,一两天内卖出去一件,便能百十两银子,甚至更多。 对于陈萼安排的这个工作,朱丽华一开始不以为然,越做越感觉毛骨悚然,少爷这样做,真是大有深意。 她曾经做过的事情,犯下的错…… 如今她亲手拆解这些吃人妖怪的尸骨,又是何等感觉? 每拆解一个妖怪的尸体,都像是在拆解自己的尸体……都像是在重复自己做过的事情……令她感觉少爷就在身后看着她,注视着她,令她冷汗涔涔。 令她不敢不悔改,不敢不痛改前非。 相比较朱丽华这种如履薄冰的态度,胡妙姑却是十分欢喜——狐妖们原来以为自己每天陪酒陪着耍乐,就是最享受不过的事情,等到被陈萼强行按着脑袋进行学习,打造成“才女”“解语花”等人设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能一边享受,一边赚银子,一边受人尊重! 对于“才女”,书生们趋之若鹜,因为他们太向往这样一个素手磨墨,长久相伴的知心女子了。 达官贵人豪商们也都心中向往,尤其是这些才女一次又一次欲拒还迎,被大量金钱砸的不得不低下“饱读诗书”的高昂脑袋,更是给了某些人无与伦比的刺激。 虽然狐妖们读书不是太多,但是本身就是妖怪,又是陈萼专门挑选教材培训过的,自身种种交际手段娴熟,因此一次也没有露馅。 “这一段时间,收获有多少……” 皮货铺才赚回几百两银子,陈萼对狐妖们也没有多大希望,不过看到胡妙姑说的眉飞色舞、天花乱坠,猜测狐妖们应该是赚了不少。 因此特意问一问胡妙姑。 胡妙姑自豪说道:“公子,小狐等原本也有积蓄千两银子,这一段时日一来,因公子的妙计,我等出场动手,动辄百两以上,更时常有人溢价相求。” “到如今已经存了一万六千两银子,今日正要献给公子其中一万五千两,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啊?” 胡四娘、幽兰齐声惊呼。 朱丽华也是懵然张开口。 一万五千两银子?这才多长时间?也就十多天吧? 这群狐狸……怎么这么赚钱? 陈萼也是不由地吃惊:十多天时间,狐狸们就从长安城的书生、富豪们手中卷走一万五千两银子……这长安城的LSP们真舍得出钱啊! 看起来给狐妖树立人设这一步,还真是无意中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原本陈萼只想着利用狐妖们交际,扩大自己的名声,进而提升文章正气的BUFF增益程度。 狐妖们要谈起文学诗词来,当然不能太尴尬,这才要提前让她们学习一些基础文学知识。 没想到立人设这一招,真的是命中了许多人喜好…… “赚钱也就是这一时,”陈萼说道,“聪明人有的是,过不多久,应该会有人学着一起立人设了。” “他们敢!” 胡妙姑一听有人敢打扰自家的赚钱大业,顿时眉毛竖起,怒叫一声。 “不必如此在意,银子够用就行,而且还是要想办法花出去。”陈萼说道,“过些时日你们还要再忙另一件事。” 胡妙姑与朱丽华闻言都有些意外……陈萼所说的观念与她们心中所想大大不同。 谁家有了横财不是小心翼翼,考虑怎么把银子保住,怎么反而想要主动花出去? 陈萼又说道:“当今朝廷令官员逢年过节带米面肉等物看望老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于事情补益不大,并不如以往某些朝代那样全国设置‘孤独园’等设施,救助孤儿与穷苦之人。” “胡妙姑,你派两个狐狸看看情况,一万五千两不必送到我这里来,如果合适,就雇佣一些好心的穷困之人,在长安城建一个救助站,专门赡养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与孤儿。” 胡妙姑怔住,随后有些敬佩地说道:“公子真是心善。” 虽然心疼自己赚的银钱,但是胡妙姑也明白这是好事,又是公子命令,不得不从。 朱丽华也有心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自己跟随的这位少爷,跟寻常的人类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之处。 示意胡妙姑和朱丽华退下,陈萼自己拿起一本道书观看起来。 这一段时日以来“太清法”每日进步不多不少,他心里一开始不着急,但是随着科举考试的时间渐渐逼近,还是有些想要再把这个速度提升一下。 一直是太乙散仙境界,哪怕是有着文章正气的buff加成,比寻常的太乙散仙更强,许多法术信手拈来,陈萼也感觉有些自保能力不足。 因此想到了惩恶扬善,赚取功德,提升自己的修为。 暂且没有那么多妖怪蹦出来让他惩处罪恶,不过狐妖赚取的大量银两,却是给了他新的途径。 这时候朝廷还没设立专门的救助机构,陈萼正好救助一下孤儿、老人,增加自己修为。 “明天去终南山探讨一下道法,看看那老道玉玄子那里有没有什么方法或机缘——他敬奉三清,我身怀太清法,说不定能够问一问路。” “若是没有收获,再去西市见一见那位传奇人物袁守诚。” “总不能西游大幕即将揭开之时,自己连见一见原著人物的勇气没有!” 读过道书,陈萼感悟一番。 他倒是有些想法,可以创造一些修炼的法门法决,可以给鬼,可以给妖。 不过看了一眼幽兰和胡四娘,他并未轻率地将她们叫过来传授。 当然,也有给人的修炼法,陈萼整理一下总能想出一两种不亚于玄门正道的修炼法决,修炼到天仙层次没有问题。 只可惜,兴文、陈武两人心性只是凡人心性。 心不稳,喜表现,喜财货,好女色……不是说他们是恶人,只是说他们太凡太俗,给他们如今的强壮身躯,一生平安喜乐没什么不好。 如果给他们修炼法,他们很难不惹事生非,提前横死。 就如同如今的朱丽华需要磨砺本身罪孽、恶性一样,兴文、陈武非得磨去一层性子才能获得修行之法,幽兰、胡四娘、胡妙姑等人若要陈萼开口赐法,也要更长时间的表现来证明自身。 第二十八章 宝诰与袁守诚 第二日一早,陈萼乘云到了终南山,找到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观。 道观小院内,白发白须的玉玄子正一板一眼地教授虎鹿羊三妖念诵道经,并且顺便将逍遥、为善、赐福、祈福等道家理念传达给三妖。 三妖听得认认真真,没有一丝大意。 上完课后,玉玄子带领虎鹿羊三妖恭恭敬敬参拜三清。 陈萼这才现身:“道长真是好认真的教诲,有你教导,这三妖又有悟性,料来将来必成大器!” 玉玄子与陈萼稽首为礼,摇头叹道:“大器成不成也不太紧要,我只怕他们三个心中忘不掉云中子传授的旁门左道,真拿什么砍头、挖心、下油锅的法术丢我道门脸面!” 陈萼听玉玄子这样说,心中也是感觉颇为无语。 他倒是知道云中子的身份,只不过这时候不可能说出来。 告诉玉玄子,你心中腹诽的旁门左道云中子,是你拜的玉清圣人的得意弟子?阐教是玉清圣人所创之教? 这些事情口说无凭,他也没办法说明来历。 说得越多,越没有办法解释其中缘故。 总不能告诉玉玄子,其实自己看过一本书叫做《封神演义》…… “玉玄子道长,我因为诵读道经,常常有些不解之处,还请道长为我解惑……” 与玉玄子、虎鹿羊三妖招呼过之后,陈萼说出此行目的。 玉玄子示意虎鹿羊继续做功课,请陈萼到大堂内。 虽然整个道观破旧不堪,但是大堂内的三清圣像却是涂抹金粉,颜料新鲜,显然是玉玄子特意花了大价钱每年保养。 三清圣像前,香火缭绕,浓郁如雾。 也由此可见玉玄子的虔诚——自己过的清苦、居住破破烂烂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令三清圣像破旧、不能缺了香火。 陈萼与玉玄子坐而论道,对于《道经》、《黄庭经》等书本上的经义内容,陈萼其实并不比玉玄子差,双方都是熟读经书,融会贯通的。 但是对于当今修道之人流行的规矩,共识,礼节,以及对《道经》的体系了解,陈萼则是远不如玉玄子。 玉玄子深居山林,本身是正经的道士,有着上一辈的体系传承,也并不是不对外交游。 陈萼跟玉玄子交谈一番,的确是了解甚多,不仅仅是修道共识、礼节,更知道了自己应该通读的正经经书,而不是什么《搜神记》之类的志怪小说。 《道经》是入道之首,是道门总纲。 但若是真正入道,《黄庭经》《灵宝经》《上清经》《三皇文》才是正道…… 至于赞扬三清、上天等诸般手段,祈求上天相助,也不是举着香在某位神仙前拜下,口中说“三清保佑”就能有用的。 “上达天意的颂文,称之为宝诰。”玉玄子郑重说道,“这非得玄门正道,跟随师父苦修多年,心性沉稳,方能得到宝诰。” “否则普天之人都能流传宝诰,人人都以宝诰请三清、天上神仙,那宝诰也就不是宝诰,再也没有作用。” 陈萼这才恍然,心道:道教神仙和道士们原来用“宝诰”搞了个加密信号,让一般人无法打扰神仙与三清,紧急时候又能请神仙们保佑,向神仙们禀报事情。 不过……总感觉神仙们因此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根本就没有几个理会加密信号,只是顾着自己长生和逍遥…… “道长,可否告知我一个宝诰?” 陈萼问道。 玉玄子笑了笑,说道:“只告诉你一个也无妨,这宝诰使用一来需要斋戒三五日,二来需要踏天罡北斗步,三来诸般行动礼仪必不可少。” “即便如此,天庭各路神仙也很可能不会回应。” “志心皈命礼为开头,接下来是宝诰内容……” 玉玄子迟疑一下,终究不敢拿三清与天庭那些威能广大的神仙宝诰告诉陈萼,而是选择了一个并不重要的小神。 “团圆月下,相思树底,定婚殿中;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 “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 “拄杖巾囊,奔波开烟雾云霞间;童颜鹤发,超脱于爱恨情仇外。” “大圣大慈,大仁大愿,幽冥世界,月下老者,合婚联姻正缘尊神!” 一口气念诵完毕,玉玄子道:“这是月老的宝诰。” 陈萼仔细听完,记在心中,不过也没有当真。 毕竟以他此时的修为,月老这种天上司职的神仙,也未必比得上他——只不过月老专管姻缘那一件事,在姻缘这等专业事情上,陈萼不是修为高就一定能超过月老的。 他也用不着求月老。 玉玄子这老道长虽然心善,并非完全轻信别人,只把月老宝诰告诉给陈萼,也是防止陈萼不知好歹,去打扰天上神仙。 跟玉玄子探讨一番,陈萼收获不小,倒是知道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比较体系地学习道门经书。 不是要入道当道士,只是要看一看,紫色雾气还能不能给他增加一点新的能力,让他在将来拥有更多的能力。 与玉玄子、虎鹿羊三妖告辞之后,陈萼返回长安,购买《灵宝经》、《上清经》、《三皇文》,顺便购买了此时长安城内佛门总集的经文《佛经》。 道门有道门的正法,佛门也有佛门的正法,陈萼都要借鉴。 回到家中,小半日时间研读这三本道经、一本佛经。 然后陈萼感觉到了紫色雾气的异动——这一次他的确找对了,紫色雾气对三本道经和一本佛经都有反应。 但是,都没有再推演出任何新能力的迹象。 陈萼有些愕然,随后才意识到另外一种可能。 这么长时间以来,紫色雾气将“太清法”和“内视外景法”抛给自己,再没有出现新的能力。 他一直以为是没有遇上合适的书籍。 如今才意识到——“太清法”或许太强,消耗的某种衡量物太多,这才造成始终不能出现新能力。 读那些杂七杂八的志怪书籍时候并不明显,如今紫色雾气试图显化灵宝经、上清经、三皇文这些能力的时候,明显力有不足,这才格外突出,令陈萼察觉到。 那是什么衡量物呢? 陈萼自己便给出了回答:还能是什么衡量物,惩恶扬善的功德,或又称之为福报。 不是那种资本家忽悠人的玩意儿,而是真真正正的功德福报。 前一段时间斩杀恶妖,获得的功德令陈萼瞬间提升了二十日以上“太清法”积累,现在看来,功德若是再积累下去,原来其他更多用途! 推演新能力不成功,陈萼验证了紫色雾气的使用方法,更多功能,心情却也不差。 不过这好心情持续没有多久,又变成后怕。 幸好之前消耗巨大、推演出的是“太清法”! 如果没有提前推演出“太清法”,陈萼反而利用紫色雾气从志怪小说中获得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能力——到现在也没有根本性的法门,就只靠着各种奇怪能力跟妖怪们战斗,和玉柱洞的妖怪一旦遭遇,还真是生死难料。 一日匆匆而过,第二日一早,陈萼出门前往长安西市。 临近科举考试越来越近,他要找《西游记》开始的最大神棍来给自己算算命,也顺便摸一摸对方的底细。 只见那长安西市大街口处,一个算命摊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迎头一个招牌,叫做“神课先生袁守诚”。 左右一副对联“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 再往前凑,又是一对小对子,一边是“开谈风雨迅”,一边是“下笔鬼神惊”。 那三缕长须,丹凤眼、白面庞的袁守诚便在众人环绕、两名童子伺候下,悠然而笑。 有人奉上算命课金,请他算上一课,因前几日得罪了人,今日不知吉凶如何。 袁守诚便掐指算道:“你今日遇水则凶,见庙则安。” 那人笑道:“听神课先生这样说,我今日就去寺庙住下,非得化解了灾厄不可。” 众人便又连忙上前递钱,要给袁守诚送上课金,下一课给自己算命。 袁守诚端起茶碗笑眯眯地沁一口茶水,忽然抬眼看见人群中有个俊俏郎君,气度非凡。 不由地心中起意:“这人不同一般,倒是要算上一算。” 起身指向陈萼:“这书生……可有什么要算的?” 陈萼见到自己刚走过来,袁守诚便已经注意到自己,顿时微笑道:“神课先生袁守诚,果然名不虚传。” 因他是袁守诚指定的,众人也都让开地方,让他走到最前面。 陈萼将卦钱交给童子,对袁守诚微笑道:“神课先生,要算我什么?” 袁守诚细细打量他,越看越是讶异。 若只看表面,此人先一飞冲天,再遭难,却不是个好命的人。 偏偏往内里看,又如同雾里看花,变得隐隐约约,凭空带有无数变数。 这令袁守诚越发感觉奇怪——他算星象、星宿运转,也能算准,天庭的星宿轮流值班顺序都在心里,怎么算不准人间一个书生的命运? 这书生身上有秘密。 第二十九章 天机之外 想到这个可能,袁守诚顿时就兴奋起来,久违地感觉到挑战。 有秘密好啊…… 我吃龙裔、食龙气多年,神相算数已经在人间已经没有算不准的事情,天上事情至少也知道一半。 如今总算遇上一个难算的人物! 我倒要看看,这书生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回过神来,袁守诚品味一下陈萼的话,更是露出微笑:“书生可是个‘好算’,我今日说不得要大费周章了。童子,打发了诸位客官。” “今日只算这一位,其余各位明日再来。” 两名童子连忙领命,将围得严严实实的众人都赶走。 “这书生一来,我们就不能算命了?” “我可是等候良久,这也太不公平。” 众人免不得要抱怨几句,不过因为神课先生的威名,生怕为自己招来灾祸,也只好悻悻然离去,等候明日再来。 待到众人都走了,空空荡荡的算命摊子前,只剩下袁守诚与陈萼两人。 童子给陈萼端上茶水,袁守诚问道:“客官高姓大名?生辰八字可否告知?” 陈萼微笑道:“先生还没说要给我算什么。” 袁守诚掐着一缕长须,眯眼说道:“算命,自然是要给客官算命……我一抬眼就能看出来,客官要参加本次科举考试,并且一飞冲天,名列于前。” “之后要任官南方,路上遇难。” “可我不解的是,为何仔细再看,却又截然不同,似乎有另一种可能。” 陈萼听他这么说,也是不由地心中暗暗惊讶——袁守诚说出的,正是原本陈光蕊的命运。 是袁守诚认出了陈萼,现在装神弄鬼;还是他卜算之术真的如此灵验? 根据陈萼的观察、袁守诚的表现,袁守诚的确是不知道陈萼的身份,现在还是一副“见猎心喜、跃跃欲试”的样子。 陈萼说道:“既然神课先生发问,想要给我更加相信地看一看命运,我自然也不好拒绝。” “在下海州陈萼,字光蕊,生于武德元年八月二十六。” 袁守诚闻言吃了一惊,失态说道:“你叫什么?” “陈光蕊。”陈萼微笑着注目袁守诚,“你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名字?” 袁守诚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但是脸上的表情却骗不过陈萼。 他的确听说过“陈光蕊”这个名字…… 这一发现,令陈萼心中不由地升起几分冷意。 若是西游取经的开幕人,引起斩龙事件的袁守诚,早早就知道取经人的父亲是陈光蕊。 那几乎就可以证明,现在陈萼还没开始科举考试,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被人打包准备好了…… 甚至对方打包的时候,还顺便给他备注了以后的命运结局。 “好啊……我准备了这么久,你们这帮家伙果然还是按照准备好的命运,给我算计来了!” “倒是不枉我时时刻刻将你们作为假想敌。” 陈萼心中暗暗想着,再看袁守诚。 袁守诚脸色已然发白,将手中那一缕胡须用力之下一不留神都拽断了…… 陈萼陈光蕊出现在这里,而且仿佛洞悉了什么一样,来向他问卦。 这绝对不正常。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 但是偏偏就这么违逆了命运一般,他出现在这里——这只有一种解释,面前的陈光蕊,命运非同一般,绝不是自己所知的那个单纯的海州城书生。 “武德元年八月二十六日。” “海州陈萼陈光蕊。” 口中念念有词,袁守诚不由地以自己的“神相算数”推算海州陈光蕊的命途是否正常。 算来算去,算到贞观十二年。 他不敢再往下算了。 一切正常,决无问题。 要么陈光蕊没有问题,要么他的问题出现在今年,贞观十三年。 袁守诚心知,八成是后者,但是他最好当做前者。 贞观十三年这个特殊的年份还敢插手长安城、对陈光蕊动手脚的人,绝对能把他袁守诚捏成粉末,化成飞灰! 所以袁守诚最好装糊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他会死的很惨。 “海州陈萼,陈光蕊。”在口中重复一次这个名字,袁守诚第一次算命开始扯谎,“你这一次科举考试,定然能考中,从此大富大贵,一生无忧。” “好……” 陈萼微笑道:“神课先生这样睁眼说瞎话,我倒是没想到。你之前不是说一眼就看出的命运吗?” 袁守诚点点头,抹去额头上冷汗:“是啊,所以我仔细看了看,感觉你还是一生平安,大富大贵。” “说的真好,”陈萼微笑道,“不用其他手段再试试?” 袁守诚沉默了一下,心道:“你让我试试,我就试试……” 拿起龟壳用力摇晃,“哗啦”,龟壳碎了。 袁守诚面无表情:就知道是这样……有高人插手此事,以后变数极大,我怎敢再算? “再试试?”陈萼问道。 袁守诚点头,取出四十九根蓍草,陈列在陈萼面前。 忽地一阵大风卷来,蓍草散落一地,童子急忙蹲下去捡,袁守诚却连忙喝住,看着地上散落的蓍草,脸色越发苍白。 他抬起手,对陈萼郑重行礼,说道:“小可仅是算卦求些银钱而已,可否放我一次?” 陈萼微笑道:“我交了钱,只是来算卦而已,又怎么谈得上放不放?难道说,我的命不好算?” “的确不好算。”袁守诚应道。 “那就不算,退还我卦钱就是。”陈萼说道,“难道我说了什么为难你的话,让你这样前后说法不一,遮遮掩掩。” 袁守诚怔了一下,见到陈萼的确没有勃然大怒的模样,顿时松一口气。 “你……尊下,并不是要找我麻烦?” “‘尊下’这称呼太贵重,我一个书生怎么当得起?”陈萼说道,“我再问一次,我的命还算吗?不算就退我卦钱。” 袁守诚连忙道:“阁下命运尊贵,小可实在算不出,童子,取十倍卦钱,还给这位贵客!” 陈萼接过钱,对袁守诚大有深意地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难为袁守诚,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 如今通过袁守诚的反应,已经知道佛门和神仙们的算计定下,陈光蕊赫然名列其中,陈萼反而不应该对付袁守诚。 他要留着安然无事的袁守诚,袁守诚也不敢对外人说三道四,这才是陈萼保护自己、不引起太大注意的最好办法。 现在就闹起来,陈萼只会提前暴露自己太乙散仙的修为,百害而无一利。 陈萼离去之后,袁守诚怔怔望着洒落一地的蓍草,一言不发。 一名童子说道:“先生,那海州陈萼好没有道理,居然真的收钱走了——” “再说一次这个名字,我就让人牙子把你嘴巴毒哑了!” 袁守诚浑身一抖,喝道。 两名童子顿时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袁守诚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捏住自己的细长胡须,盯着蓍草喃喃自语:“没错……没错……” “应该是这样没错……可为什么会突生变数?” 盯了半天,始终不得其解,挥挥手,示意童子收拾算卦之物。 一名童子收拾完毕,低声惊呼一声,捧着装蓍草的木筒来到袁守诚面前:“先生,你看!” 袁守诚捻着胡须,盯紧了蓍草,忽然手掌一沉,双眼睁大。 “原来如此!” 桌子上刚才洒落四十九根蓍草,现在木筒中收回的却是五十根。 天数四十九……这陈光蕊…… 袁守诚感觉心中霍然通达,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不怪我……这不怪我……我只算天地之内,如何能算天机之外!” 回过神来,只感觉下颚刺痛,低头一看手中还拎着一条细长胡须。 袁守诚这才摇了摇头,恢复了几分原本的悠然:“这下好了,不知又要多少时日才能长出来,又要多少金鲤鱼才能补回来。” 似乎感叹般自言自语: “本人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晓鬼神情。又岂是无用之人?” “诸位大人,莫要再来戏耍我便好!” 说完这番话,袁守诚令童子们收摊,返回家中去了。 另一边,陈萼也回到家门前,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口,令他有些奇怪。 高阳公主她们怎么又来了? 迈步走进紫清小院,院内正一片热闹。 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四人站着,表情有担忧也有不安。 朱丽华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口。 胡妙姑满面笑容,领着胡二娘与胡九娘,三个狐妖正在忙前忙后伺候槐树下气冲冲的高阳公主、面带微笑的李玉英、抬头好奇打量槐树的晋阳公主三人。 “他当本公主是什么人!” “当本公主是什么人啊!难道本公主说的话,他不知道吗?他没有听见吗?” 高阳公主今天一身火红的衣服,又忍不住喊叫跺脚,真像是凭空生了一团火,还是不断翻腾跃动、极为活泼灵动的那种。 “怎么了?为什么来我这里大喊大叫?” 陈萼走进门来,问道。 高阳公主闻言一喜,随机又是大怒,快步奔过来,也顾不上什么侍女随从的照顾,气冲冲就来到陈萼面前。 “我昨天让你去府邸找我,你为什么不去!” “因为昨天有事。”陈萼回答道。 “那今天呢?今天为什么不在家等我来?”高阳又咬着牙恨恨问道。 “因为今天也有事。” 陈萼很认真地回答道。 第三十章 女儿心思 呼——呼—— 高阳真的感觉,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敷衍了事! 昨天有事就可不前往本公主府邸? 亏我从天明就起来,换了好几次衣服,画了好半天的妆容! 有什么事,能比本公主召见更加重要! 今天又“有事”,本公主前来也不在家里等着!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本公主气的心都要炸开了! “陈萼!你以为本公主会听你这种信口胡扯的谎话吗?” 高阳对着陈萼怒声叫道,盯着他的眼睛。 陈萼微微摇头。 高阳更加愤怒:“喂!你摇头是想说什么?难道本公主让你很为难吗?难道本公主很无礼,让你无可奈何?” 陈萼被她说的笑了:“原来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高阳气急:“陈萼,你这个混账!” “你等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要告诉父皇,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说完就提起火红宫装,大踏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高阳!”李玉英叫道。 “姐姐!”晋阳公主小兕子也不由叫道,“你等一等再走吧。” 高阳气冲冲地说道:“我等不了!我只想现在就砍掉这个可恶家伙的狗头,让他一次又一次对本公主失礼!”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停下脚步,站在陈萼面前不远处,等着陈萼过去解释。 陈萼没有过去对她赔礼道歉,令朱丽华、兴文等人搬出搬出桌椅、石凳等物件,摆设在槐树之下。 然后邀请高阳、李玉英、兕子上座,自己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一个位置。 高阳见他这样无礼,越发嘴巴气鼓鼓地,一点好气也没有。 “三位公主前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本人是什么脾气,想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陈萼慢慢说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高阳不耐烦地说道。 兕子笑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在槐树下真的能做南柯一梦,做很长很长时间的梦……” 这两人回答一个赌气,一个孩子气,显然没什么意义。 到底还是李玉英,双眼如水波流转,看着陈萼微笑道:“陈公子是性格烈、有才气、有骨气的人,我们的公主之位,想来也并不在公子眼中。” “对于陈公子这等品性,我是当真敬佩,便如同你所写的诗中那样……” 陈萼听得有些尴尬——他是仗着人家王摩诘尚未出生,抢先把人家“诗中有画”的诗词给用了不少,这才迅速在长安城中名声大噪。 这时候李玉英称赞他骨气和烈性,他自问受之无愧,这个才气,就有些不那么踏实…… 李玉英眼睛发亮地说了好多,见到陈萼听得似乎有些不自在,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失言,自己的脸也刷地一下红透了。 自己还从未这样迫切地跟一个男子说过这么多话。 就好像一句话刚说出去,就有三句话、五句话堵在喉咙那里,排着队,似乎都等着一口气说出去。 说啊说,怎么也说不够…… 高阳公主本来还在和陈萼赌气,此刻听了李玉英说了这么多,心中暗暗想道:这个姑姑平时一声不出,这时候说话井井有条,有些话真的是说的好,我心里也是一样想的。 忽然见到陈萼看向李玉英,李玉英满脸通红,高阳公主心里豁然一惊,险些站起身来。 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兕子跟着来紫清小院也就罢了,为什么李玉英竟也主动要跟着来! 李玉英张口就来陈萼的诗词,对陈萼的性子比她高阳还要了若指掌,一向不喜说话的她,对着陈萼却有了说不完的话! 这正常吗? 这分明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好啊,你一个连公主封号都没有、跟在永嘉姑姑身后的冷门冷灶,也居然敢来抢我的东西! 高阳公主的心里面打翻了醋坛子,再想起李玉英对陈萼的描述,只感觉句句如同刀剑,分明别有用心。 再也对李玉英没有丝毫赞同想法,甚至眼神中带着一股冷意。 短短片刻间,陈萼也是若有所思。 “至诚之道”的观察推断反馈之法,“前知如神”的结果,对于袁守诚这等奇人都有作用,更不必说高阳公主、李玉英两人。 所以,陈萼没有装糊涂、含含糊糊的余地。 这两位公主目前都喜欢自己,高阳性子烈且骄横,李玉英一脸病弱气看上去命不久矣,但是性子却坚韧无比。 若是任凭高阳发作起来,事情肯定会不可收拾——有病在身的李玉英估计会被高阳折腾死,陈萼更不用说,闹到如今的皇上李世民面前,李世民肯定要给予惩罚。 勾搭公主,令公主内斗,皇室丢脸,无论是不是主动,都肯定要加以惩罚。 这让陈萼有些略感棘手。 从袁守诚那里回来,陈萼知道已经内定了作为取经人父亲的身份。 由此可以推断,自己被内定了新科状元,内定了丞相殷开山的女儿殷温娇,这就已经够陈萼感觉烦恼的了。 又来两个公主为自己争风吃醋,这种事他是真心不想多管。 但是以高阳公主那个性子,不管她们,又肯定要闹出乱子,把陈萼置于众人瞩目的中心。 应该如何做,才能将这件事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陈萼思索着。 若是再用南柯一梦的方法,改变高阳与李玉英的想法,那李世民估计就要派人捉拿他了——永嘉公主是骄奢淫逸,南柯一梦后改好了,众人都称奇且感觉不错。 但若是这“南柯一梦”接连发生,令更多人、另两位公主性情大变,那就是一件令人感觉恐怖的事情,皇帝是肯定坐立不安的。 所以,这时候最好不要强行更改高阳与李玉英想法,最好因势利导,慢慢引导,说不定还能利用她们身份便利做出一些事情。 李玉英说完话的短短片刻间,李玉英自己娇羞不已,高阳将她视作敌人,陈萼已经看出两人心思并且有了初步的对策。 “高阳公主。” 陈萼开口说道。 高阳正盯着李玉英,想着如何对付她,没想到陈萼唤了一声,连忙看去。 又想到陈萼之前对自己的无礼,又停下动作,淡淡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嗯,你又怎么了?” “我看三位公主之中,就只有你对我成见最大,因此要专门跟你解释。”陈萼不紧不慢说道,“三位公主来我的小院,按照一般人来想,这应该是蓬荜生辉之事,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招待。” “但我想来,三位公主应该没什么要紧大事,我也对公主没什么所求之物,因此便没有刻意再三去接近讨好公主。” “我这样说,高阳公主应当能够听得明白。” “明白!” 高阳公主没好气地说道:“可我让你来见我,你不肯来;我来找你,你又不在,难道不是专门躲避我吗?” 陈萼说道:“那当然也不是,若我只是想要躲避公主,应该早早想办法搬走才对,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高阳半信半疑,转怒为喜:“你说真的?你不是专门躲避我?” “当然是真的。”陈萼说道。 “那你这两天去做什么了?”高阳问道。 “昨日去终南山,今日去长安西市,分别见了两位奇人。”陈萼说道。 高阳又是心中不悦:“什么奇人,比我们三位公主还要尊贵?” 陈萼微笑说道:“公主,你这话说的已然过界了。公主有公主的考虑,我也有我自己的考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如何评价什么事情更重要?” “就如同我去街上见到一个人,令他跟我去做什么,他必定也是不肯。” “他有自己的生活,一家老小等着养活,如何能以我事情为尊呢?除非我给他好处,说动了他。” 高阳听得有些迷惑,细细考虑之后,感觉自己听懂了陈萼话中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要准备科举考试,这对你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们非要让你陪我们一起游玩,要么你不奉陪,要么就得给你好处?” 陈萼微微颔首:“可以这么理解。” “哼……原来是要好处!” 高阳感觉有些失望,原以为陈萼陈光蕊是一个如何铁骨铮铮的人,原来不过是贪图富贵权势的家伙。 这样的家伙,自己可没有必要再来找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 “说吧,你要什么好处!是金银财宝还是高官厚禄?” “金银财宝我可以立刻赏赐给你,高官厚禄,我也可以去找父皇给你要个官职,这样你总不会再对我推三阻四吧?” 高阳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傲气,对陈萼说道。 “都不是。” 陈萼微笑道:“我最近手中有些银子,想要建一个孤儿院,收纳长安城的乞丐孤儿、孤寡老人,倒是想要请公主你帮忙周旋。” “一则,我收纳这些人,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将我当做别有用心。” “二则,我不通朝廷内部章程,不知道是否朝廷也有类似举措,若是有,我倒是不应越殂代疱。” 第三十一章 津津有味 “啊?” 高阳公主没想到陈萼要求的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她本以为陈萼会索要金银、会索要官职,甚至要求本次科举名次……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陈萼居然是要建立养老抚幼的孤儿院,为了这件事开口索要好处。 这也算好处吗? 这分明是再正统不过的大事! 高阳公主对陈萼刚刚的一些失望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言说、颇为澎湃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朝廷内部是什么样的规章制度,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心里面下定了决心。 如果朝廷没有这样的孤儿院,那么自己一定要帮助陈萼促成此事。 如果朝廷有此类的章程,那么自己一定要帮着陈萼参与进去,并且将一切都做好。 还没等她表达出心意和决心,李玉英在一旁已经面带红晕、略显激动地开口:“陈公子这等好心,真是功德无量,我们一定会尽力促成这件事,让陈公子能够顺利开起这孤儿院,扶养老幼无依之人。” “我想当今陛下也定然乐于见到此事……” ??? 你怎么这么多话? 说的还都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比我说的还好? 高阳在一旁看着李玉英说起来话,又是连绵不绝,气的差点爆发。 她发现李玉英说完之后,自己好像就只能说四个字。 “俺也一样……”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姑姑这么能说? 见高阳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陈萼也知道李玉英肯定是斗不过她,当即轻咳一声,打断了李玉英。 “公主,我看你身上有病,不宜这样情绪激动、长篇大论,不如先好好养病,这件事还是交给高阳公主吧。” 李玉英停下话,惊讶地看向陈萼。 脸上血色尽褪,化作梨花一样的白。 我……到底争不过其他公主? 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我是个没权没势、不受宠的公主——也是,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谁能看不出来呢? 高阳公主大喜,趾高气昂地看了一眼李玉英,见她跟丢了魂一样,更是心中得意。 “好,陈萼,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不要仗势欺人,不要过于盛气凌人……否则你就是做好了,我也不好再继续建孤儿院。”陈萼叮嘱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 高阳公主不耐烦地说完,自己回味一下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竟少有地露出几分少女模样,红着脸扭捏不安。 这件事说完,高阳恨不得立刻起身就走,李玉英满心失落,也不愿意多待,两人便都想着离去。 唯独晋阳公主兕子还想着南柯一梦的事情,一时间不肯离去。 高阳和李玉英也不好强求,索性都留下来多看几眼陈萼,顺便问一问之前的南柯一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萼当然不可能再一次重复自己的法术。 之前永嘉公主那一梦,他就没说过这是自己法术,更不会承认是自己对公主动手。 如今高阳三人再好奇,他也不可能打破这个原则,让高阳、皇家、朝廷他们知道原来“南柯一梦”不是大槐树的缘故,而是陈萼自己动手。 那才是真正的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幸好最近看的志怪奇异书籍极多,陈萼讲起来这些故事头头是道,一点也不露怯。 兕子听得入了神,大睁着眼睛,仿佛随着那些能够飞遁、上天入海、长寿千百年的奇人异事、神仙人物,进入了奇幻的世界。 高阳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打量一眼认真讲故事的陈萼,只感觉心里甜丝丝地,跟含着蜜一样,说不出的舒服。 李玉英原本就要走,后来倒是跟着听故事,听着听着,也是入了神。 当听到西王母有蟠桃,常人嗅一嗅便百病全消,吃一口便能活千年以上,李玉英不由地露出向往之色。 若是自己也有机会嗅一嗅蟠桃,从此无病无灾,公主封号与地位、陈萼公子……这些何尝不能尽力争取呢? 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御妹,是当不起公主封号,也争不过任何人的。 三位公主在紫清小院呆了半天时间,最后才欢笑着与陈萼告辞离去。 上了马车,先把晋阳公主“兕子”送回皇宫——她和“稚奴”李治都是皇上亲自抚养,并不住在外面宫殿或府邸中。 高阳也借机向李世民询问孤儿院的事情。 李世民听后说道:“这方法倒好,我原想着令官员时常照顾,德化治下,倒不如这样来的简单且直接。” “这事情也有许多前例,汉朝与隋朝之前,都有这等设置。” 高阳闻言,顿时撒娇道:“父皇!这是我提出来的,你如何能据为己有?这事情你就许了我,让我派人先在长安城做起来吧!” 李世民哈哈一笑,看了一眼乖巧可爱的兕子,正在和稚奴两人说笑,这两个孩子行事体贴,可爱极了,有时候甚至令他能够看到长孙皇后的几分神韵。 又见高阳这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撒娇样子,李世民有些无奈——这一比较,高阳可是被我娇惯坏了,半点也不知道体贴我。 “好好好,你先让人做这孤儿院,做了试试再说!” “若是不好,有残民害民之事,可不要怪朕惩罚你!” 高阳立刻挺身,自信应道:“放心吧,父皇,他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 李世民诧异:“‘他’是谁?” 高阳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出去:“我才不告诉你!” “越发没规矩了!” 李世民又气又笑,说了一声,回身去和兕子、稚奴共享天伦之乐。 在他们身边,李玉英如同宫女一般无人理会,躬身站立了良久,然后缓缓退下。 走出宫殿,一名宫女说道:“御妹,公主殿下等着你。” 李玉英默不作声,随着宫女来到马车前,高阳公主掀开珠帘,冷着脸看着李玉英。 “上来吧。” 李玉英微微吸了一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马车离了皇宫,向着外面驶去。 “你喜欢他?” 马蹄声响动中,高阳公主盯着晃动的珠帘,忽然开口冷声道。 “嗯。”李玉英简短地回答道。 “不许你喜欢他。”高阳公主冷冷说道。 李玉英微微转头,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高阳公主的目光转回来,说道。 “高阳……我活不久了。”李玉英说道。 高阳公主的嘴唇抿紧了,心里微微抽动一下,但还是狠着心,说道:“那也不许喜欢他,他是我的!” 李玉英的脸上带着笑意,有洒脱也有释然:“高阳,你不明白我说的话……我已经活不久了,在这最后的时候,我喜欢他也不会阻碍你一分一毫。” “可是,万一他也对你……”高阳焦急地说道。 “不会的。今天他不是让我养病,把事情交给你来做吗?”李玉英笑道,“他可比你,比我都聪明多了。” “再者说,高阳,我活着的这一段时间,我想要喜欢谁,那就喜欢谁……你管不着我,你现在打死我,害死我,让陛下处死我,我还是喜欢他……因为我本来就活不长,自然也不怕你们的威胁。” 高阳被她说的恼火不已,想了想又的确拿她没有丝毫办法,最后气冲冲一拍马车内的小桌子:“你想喜欢就喜欢吧!反正我盼你早点死了,不要再给我添乱!” 李玉英微微笑了笑,再也没说什么。 —————————————————— 第二日,高阳兴冲冲来到紫清小院,告诉陈萼已经把孤儿院都打听清楚,并且跟父皇要求长安孤儿院的事情暂且交给陈萼来做。 陈萼也向她道谢一番,高阳的话也算是侧面验证了陈萼的猜测。 如果跟朝廷不打招呼就建造收纳孤儿、老人的孤儿院,的确是有些麻烦的,现在这个麻烦和隐患已经被高阳拔除。 胡妙姑、朱丽华、兴文、陈武等人都忙碌起来,开始选择地址,布置宅院,制定章程。 陈萼也跟着参与其中,将胡妙姑等狐妖赚来的银两投入进去。 这种孤儿院,条件不可太好,条件太好反而救不了更多人,也会引得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上下其手。 衣食住行只能勉强过活,最主要是教导孩童读书识字、学习如何做工做活…… 这林林总总的细细规则设置下来,陈萼有些是仿造自己所知道的福利院规矩,有些是自己结合这个时代的独有情况。 高阳跟着陈萼忙前忙后,一开始有些不耐烦,跟陈萼说:“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不就是了,你还不如好好读书,将来能够取得功名。” 陈萼只是笑了笑,不解释。 惩恶扬善,固然要看行动,但是陈萼感觉自己如果真的只是利用狐妖、朱丽华等人建造孤儿院,将孤儿院收纳的人看做自己积累善事的工具,那估计是不会有什么功德福报。 若是一个人连自己都清楚知道,自己是想要去用金银买功德,那么他肯定不能成功。 所以这孤儿院,陈萼不仅仅要建立,更是真心真意、亲力亲为地建立。 不仅仅是自己要功德,也的的确确怜悯长安城内那些衣食没有依靠的可怜人。 高阳见他这样执拗,也只好听之任之,只不过,往这些地方跑的时间多了很多,连和公主们游玩都少了很多。 原本她以为,一个人做事情会很丑陋,忙的满头是汗,或者来回奔波,像是被人耍弄的笨蛋一样。 当她见到陈萼也这样来回奔波,不断操心操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的津津有味。 第三十二章 我要私奔! 直到有一天,李玉英也打听到孤儿院的位置,也来到这里。 李玉英转了一圈后,找到陈萼说了一番话,主动拿起毛笔帮助陈萼誊抄一些东西。 高阳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来看看陈萼,抱着游玩的心态前来,好像是不太对。 “你也给我安排一件事情吧!” 看着素雅裙装的李玉英低头执笔,认认真真帮着陈萼誊抄什么,高阳终于忍不住了,奔到陈萼面前,要求道。 为孤儿院的事情,陈萼已经足足忙了一个月多时间,高阳也来了一个多月。她身上的骄横与高高在上一开始还有,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刺眼,只是偶尔还有点任性与傲娇。 也不知道为何,皮肤也是晒不黑,依旧雪白。 这时候她来到陈萼面前,陈萼也恰好缺人,便把另外一件工作交给她。 高阳得意地拿着纸和笔,撩起水红色宫装,坐在李玉英身边。 “会用手段的,可不止你一个。” 李玉英没有抬头,一边看着自己誊抄的东西,一边说道:“高阳,这不是手段,我只是想要帮他。” 高阳才不肯信她的狡辩,嘀咕一声“早死早超生”,低头用略带轻浮的飞白体开始抄写陈萼让她抄袭的东西。 她字体不是太好,在她小时候李世民对她最疼爱,她不肯好好写字,也居然肯放任。最近李世民却板起脸,让她好好学一学公主的威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面难免不太痛快。 字体虽然不好,勉强还算是周正,高阳抄写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抄写的是什么,不由地来了兴趣,仔细端详。 孤儿院建立起来以后,收纳了数百名孤儿与无依老人,食物与衣服安排并不是太好,规矩倒是很森严。 高阳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陈萼手中银钱不足,后来仔细思索,才意识到,这是陈萼防止有人盯上孤儿院和孤儿老人的办法。 真正活不下去的人,不会在意自己吃的粟米饭有没有菜肴相伴,能吃个半饱就已经很好,是了不得的恩德。 所以,陈萼看上去吝啬,其实反而救下了更多无依无靠的人。 “他还真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 记下这些办法,高阳返回宫中的时候便跟父皇说了一次。 李世民听了之后,略有些沉吟:“海州陈萼,这么说他是个干才,并非是只知道吟诗作对的才子。” “他做的诗也好听!”高阳连忙说道,“我最喜欢那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李世民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这么喜欢?” 高阳顿时察觉到父皇的几分言外之意,脸色涨红:“父皇!” 李世民却没有再继续对高阳打趣,只是说道:“若他能够科举名列前茅,朕倒是应该给他一个实在的缺口,让他做父母官,看看他能做的怎么样。” “留在长安城做吟诗作对的清贵翰林,或者中枢学习的小官,不太适合他。” 高阳闻言顿时急了:“父皇,他怎么能离开长安呢?” 李世民表情微微一沉:“他为什么不能离开长安?” “我……我……父皇你明知道……” 高阳又急又气,一向说得出的嘴巴,此时也显得有些结巴。 如果陈萼科举登榜,留在长安,无论什么时候,招他为婿只是皇上一道旨意的事情。 但如果陈萼离了长安,他几乎就不可能再成为任何一个公主的夫婿——皇上不可能专门为他留着待嫁年龄的公主,更不可能给他任何承诺。 而陈萼自己肯定也要成家立业,那公主下嫁就更加不可能了! 高阳着急的就是这件事,陈萼一旦外放,那就彻底不可能再和自己成婚。 “高阳,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凭着你自己的一腔喜好去做,要看一看想一想。” 李世民没有开口安慰她,也没有答应她,反而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 高阳难以置信看着李世民,终于明白父皇的意思。 他不会给自己赐婚,也不愿意让自己嫁给陈萼。 到了这时候,高阳已经再也忍不住:“父皇,我要嫁给陈萼,我非他不嫁!” “不行。” 李世民沉声说道:“我为你找了一个夫家,过两年就要成家。” “我喜欢陈萼,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父皇!” 高阳双眼含泪,对李世民叫道。 但是李世民没有如同以前那样顺从她的胡闹与撒娇,反而站起身来:“高阳,你应该长大了……公主的婚事,何时要由公主自己决定?你难道不知道吗?” 说完之后,李世民起身离去。 高阳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去的李世民,身体一软,伏在榻上大哭出声。 “我该怎么办啊!” 第二天一早,红肿着眼睛的高阳对陈萼说道。 “我父亲要把我嫁给我根本不认识、不喜欢的人!” 这一个多月以来,高阳改变不少,陈萼至少是把她当作一个有些任性,但本心不坏的朋友。 听到高阳的抱怨,略有些点头:“这是个难题……皇上嫁公主,一般都有着考虑,你知道你父亲要把你嫁给谁吗?” “好像是丞相房玄龄的儿子,叫房遗爱。”高阳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告诉陈萼。 陈萼便说道:“这应该是酬功与恩宠,贞观以来,房玄龄所做之事功绩甚大,赏赐不断,但是终究不能在胡乱升赏,以免将来赏无可赏,君臣失和。” 高阳气急,拍桌叫道:“那也不能把我赏出去!他怎么不把他自己赏出去!他明知道我——明知道我——” 陈萼见高阳口不择言,也是不由地笑了。 这个高阳,估计也就只有她这个从小被娇惯坏的才敢说这种话,其他人哪里敢说这样的话语? 把皇上自己赏出去,也亏她说的出来。 一旁抄写文书的李玉英都不由地肩膀抖动两下,显然也被高阳的说法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高阳瞪着陈萼,又不满地用力拍打李玉英的桌,“你又笑什么!我没机会,你也没机会!父皇准备将来把陈萼外放为官,绝不会给他赐婚的!” 李玉英放下毛笔,慢吞吞地活动活动手腕。 然后才说道:“我不介意。” 见她这样不慌不忙,高阳顿时哑口无言——这一脸早死相的,本来就没有任何希望,当然是一点也不会在意! 陈萼倒是这时候仔细询问起来:“高阳,你父皇说准备让我外放为官?” 高阳点头,懊丧说道:“都怪我,拿着孤儿院的事情跟父皇说,本以为父皇会对你另眼相看,没想到父皇却说你是个干才,等你科举考中后,要把你放到外地做父母官!” “你说,是不是我搞砸了事情,才把事情变成这样?” 陈萼微微一摇头:“当然不是这样,你刚才没听到我说吗?” “你父皇准备让你嫁给功臣之子,这念头应该不是现在才有的,所以你夸我也好,不夸我也好,你父皇都不会允许我留在长安城,跟他的功臣之子争夺公主。” “况且,本人陈萼陈光蕊,又不是什么完人。” “永嘉公主南柯一梦的事情,未尝不会让你父皇升起戒心,想要将我远远赶开。” “可是……这怎么办啊?” 高阳看了一眼李玉英,咬了咬雪白贝齿,大着胆子站到陈萼身前。 “我……我是……非君不嫁的。” 她低着凝白的脖颈,说出蚊蚋般的声音。 哪怕是她的一贯性子奔放大胆,此时主动跟男子坦白心意,也是难免羞不可抑,肌肤淡淡浮现一层朝霞般的颜色。 陈萼听了这话,也在缓缓思考。 他能够看到高阳一开始带着对自己的好感而来,带着公主习气与高傲骄横而来。 然后在自己带领下,一次又一次强行忍耐,渐渐懂事许多,再也不抱怨了。 高阳成为了陈萼能够好好接触交流的姑娘,而不再是三两句话就摆出公主架子。 此时此刻的告白,来的一点也不突兀,因为从一个月前,陈萼就已经知道高阳的想法。 两人顺其自然发展到了现在。 “高阳,你可知道,嫁给我你需要面对什么?” 陈萼问道。 “大不了私奔!”高阳带着几分气愤,几分决然,说道, “不,比你父皇、比整个大唐国,还要大的波折,你现在都无法想象的劫难。”陈萼说道,“若我愿意,我可以将大唐国所有公主都劫走私奔,可没有把握面对将来的劫难。” “你敢!” 高阳气的睁大了眼睛:“有我和李玉英还不够,你还想所有公主?你太贪得无厌了!” 陈萼以手抚额,有些无语:“你抓不住我说话的重点吗?” “我的意思是,我自有不弱的神通法力,带你们私奔完全可以。你们根本不知道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高阳怀疑地看着陈萼:“什么神通法力?你该不会说……原来永嘉姑姑做那南柯一梦,都是你做的吧?” “是。” 陈萼坦然承认,对高阳和李玉英,他没有再继续遮掩下去的必要。 “那……” 高阳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啊。 李玉英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高阳身边,握住高阳的手。 “高阳,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这件事,你听我说。” 高阳懵然,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会试第一名 李玉英迈动莲步,缓缓走到陈萼面前。 “陈公子,我这病弱天生而来,命不久矣,私奔与否没什么重要。” “不过高阳心肠好,刚才怜悯我,将我也和她并列,因此我也并不吝啬自己心意。” “我这风中残烛,也是非君不嫁!” 陈萼心中触动,隐隐有些发热。 看着这一月以来相伴的红色宫装佳人与白衣丽人,实在心肠冷硬不下来。 李玉英又回到高阳身边,挽着高阳手臂:“若是陈公子不嫌弃,又有办法带我们私奔,我这残存的一点命,都交给公子。” “至于以后,公子去何处,我们便去何处,公子若要如何,我们便如何,终究是一个出嫁随夫。” “陈公子,你说呢?” 陈萼点了点头:“若我科举之后,你们还是这等话,我自有办法不负你们。不过,你们须得知道,往后的艰苦……” 李玉英微笑,坚定说道:“一切都随你去,公子,不必再说。” 说完之后,又看向高阳:“高阳,你又如何说?” 高阳也点了点头:“你能做得,我也能做!” 说完之后,又狐疑地看着李玉英:“你是不是……利用我了?” 怎么总感觉不太对劲,我本来是占据优势的,一下子李玉英反客为主,好像她成了正房一样? 李玉英微笑:“怎么会呢?” “高阳,我要谢谢你大度慷慨,让我这个将死之人,也能跟公子相处。” 高阳感觉脑袋有点乱,应了一声:“嗯,不必客气。” 左思右想,总感觉李玉英好像说的都对,又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 直到从孤儿院离去,回到自己府邸之后,她才猛然叫了一声。 “这奸诈病猫!” “我原来不和她一路,我只要我自己和陈萼好!” “她怎么找我话里一点破绽,变成跟我一路的了!” 不过,也是心中生气片刻,高阳又压下去。 父皇准备强行赐婚,她准备科举后跟陈萼私奔,与这两件大事相比,李玉英这个没人疼爱的病猫的些许算计,反倒是无关紧要。 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说不定还没出长安城,就已经病死了。 ———————————————— 随着科举考试越来越近,长安城内充满了前来科举考试、全国各地的书生。 东到海州、西到沙洲、北到蓟州幽州、南到崖州,形形色色的读书人们来到如今繁华的大都市长安,见识东市西市的人流如织,见识坊市的整齐划分。 有些读书人沉浸与长安的花花世界之中,今日去青楼,明日结交才女,后日去看胡姬的胡旋舞。 有些读书人依旧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苦读,为将来功成名就,也为将来入人毂中。 他们隐约都听闻了一个名字,海州陈萼陈光蕊,他的诗歌令人击节称叹,传闻他有状元之才。 但凡是本次考试,稍有名气的读书人亲眼见过陈萼的,无不口中称赞,此人确有真才实学,状元之才名不虚传。 这名声越传越广,甚至长安城普通小民,长安城外一些人都隐约得知,这一次的科举考试,海州陈萼有状元之才。 到九月初一,朝廷开贡院,点验书生们路引、保书,查看是否作弊。 点验报名足足两日,全国参与本次科举考试,点验合格者有三千多人,个个都是各地饱读诗书的学子。 九月初三、初四,朝廷令学子们拜祭孔圣。 这种种科举考试的规矩当然不是陈萼所知的“唐朝”应有,只能说这个“大唐国”实在有时候是某些王朝政策的缩影与综合体。 九月初五凌晨,书生们开始进考场。 幽兰紧张的一夜没睡,胡四娘也有些紧张,虽然对陈萼来说这件事不是太重要,只是一个引子罢了,但是她们在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已经不自觉地和兴文、陈武两个凡人一样紧张起来。 朱丽华对此倒是看得开——以少爷的神通,就是杀上金銮殿,夺了皇帝的鸟位,也做得到,什么科举考试根本没什么必要紧张。 因此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不过给陈萼准备了考场的干粮。 隔壁的胡妙姑等一窝狐狸本来也要过来表示一下,都被胡四娘给哄走了。 这群狐狸精不少都是色批,给公子来助威不一定,找机会勾引公子倒是能做的出来。 纯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打开紫清小院院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高阳探出头来,掩口打了个呵欠。 “好好考,拿个好名次回来!” 说完之后,又拉过一个昏昏欲睡的病猫:“喂,李玉英。” 李玉英张了张口,疲倦的厉害,强打着精神招呼一声,又昏睡过去。 陈萼一看就知道,定然是这两天以来高阳坐立不安,那身体病弱的李玉英被她闹腾的狠了,否则李玉英肯定要开口说些什么。 吩咐胡四娘和幽兰出来,把两个公主接入院中好好休息。 自己在兴文陪伴下,向着考试的贡院而去。 尚不分明的夜色中,一个纸鹤从西南飞来,落到陈萼面前。 纸鹤对着他叩拜再三,一言不发,升起火焰烧成灰烬。 兴文惊讶问道:“少爷,这是谁啊?是玉玄子老道长吗?” “装神弄鬼的。”陈萼平静说道。 这时候对自己恭敬,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也就只有西市那个神课先生袁守诚…… 又走了两步,天上一柄飞剑落下。 玉玄子声音从飞剑上响起:“贫道与三个劣徒,今日为陈公子祈福。” 陈萼不由地笑了笑,摇头:这老古板——还是不肯和我以道友相称。 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这柄飞剑,陈萼微笑道:“多谢道长!” 飞剑腾空而起,往终南山而去。 兴文看着这飞剑飞来又飞走,眼中露出几分艳羡。 “公子,飞剑好厉害啊。” “这是术而已,不是法。”陈萼淡淡说道,“从来先有道,再有法,法后才有术。” “法是道的衣衫,术是衣衫的装饰。” 见兴文一脸懵然,陈萼笑了笑——他的心性,还不到学习法术的时候,还得慢慢来。 来到考场,五更天刚到,差役们举着火把,对照前几日点验的名字,再次对照路引、保书等物。 陈萼提着笔墨砚台与干粮等物走进公园。 辰时,贡院封门。 迟到者在外面哭喊哀求,被差役们举着棍棒打走。 考官宣读考题,陈萼便估量着答题,并且刻意稍作控制,令自己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差。 在贡院考试两天后,陈萼返回紫清小院。 高阳公主和李玉英都在,一见他便急忙询问。 陈萼自然不好说——自己其实能拿第一,却故意写了个中等、能中的卷子。 只是安慰两人,说自己考的很好,状态极佳。 高阳公主和李玉英因此都很是高兴。 到放榜还有一个月时间,陈萼也不会干等着,依旧派狐妖们给自己刷名声,偶尔写一些诗词,惊艳一下那些来科举的读书人。 他自己和高阳、李玉英两人帮助一些孤儿、老人,用孤儿院救助更多人。 随着他真心实意地相助,他也能够感觉到紫色雾气能够动用的功德正在缓缓增加,只要他心念一动,随时可以推演新的能力或者提升“太清法”等能力。 但是,功德还不是太多,灵宝经、上清经、三皇文这样的新能力力有不逮,提升“太清法”估计也就是十几天的增长。 陈萼决定,还是把这种至关重要的“功德”给存起来,等到紧要的关头再使用,以免遇上什么事情措手不及。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科举榜单放出。 兴文、陈武两人一大早兴冲冲地而去,陈萼与高阳、李玉英两人坐在院中槐树下说话。 高阳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一会儿来回踱步。 李玉英倒是好端端坐着,只是手中抓着一块擦汗的轻纱,不自觉用力之下,几乎都要抓破了。 陈萼见她们两人这样紧张,也是只好宽慰几句。 可惜高阳和李玉英两人都没有听进心里去,这让陈萼难免有点嘀咕……连私奔决定都能做出来,你们还怕我考的不好吗? 真是被这两个关心则乱的女人给弄得,连陈萼自己都有点紧张。 甚至心里有点后悔。 早知道她们这样在意,我就不刻意控制,直接夺取第一名就是。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刻意控制之下,又是什么样的名次…… 呆了小半天,一阵锣鼓声从外面传来。 兴文和陈武两个人满脸兴奋地推门跑进来,叫道:“少爷!你高中了!报喜的就在后面!” 在他们身后,一队差役敲锣打鼓,领头一个大嗓门的叫道:“海州陈萼陈老爷,高中会试第一名!” “金榜题名喽!” 陈萼的微笑顿时僵住。 这,竟然也能会试第一? 果然已经定下了“前因后果”! 一旁的高阳、李玉英、幽兰、胡四娘却都欢喜极了,胡四娘拿了一盆铜钱对外散发,惹得不少跟着来看热闹的孩童纷纷上前捡钱、欢呼不已。 高阳拿出一些散碎金银,也要抛洒出去,李玉英连忙止住她,让她将金银给前来报喜的差役。 那些差役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一个个对高阳等人说着各类吉祥话,乐得众人欢喜不已,满院欢笑。 第三十四章 状元及第 良久之后,紫清小院恢复了平静。 差役们、道贺的人们都散去了,要拉关系的人也都散去。 兴文等人喜滋滋地打扫满院的残余,一边打扫,一边畅想将来的美好。 陈萼叹了一口气,一脸严肃。 高阳有些诧异:“你怎么了?会试第一名不好?” “是啊,不太好。这样下去,我肯定是状元了,这该怎么是好?” 陈萼摇头说道。 高阳和李玉英都被他逗笑了,高阳没好气地敲他手臂一下:“你怎么这么讨厌,这也算是烦扰吗?” “分明是炫耀!”李玉英也笑道,“若是你这烦恼被全天下的读书人知道,怕是都要气的来紫清小院来打你!” 陈萼认真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高阳和李玉英更是捧腹大笑,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你故意引我发笑,你不是好人……” 高阳笑得没力气,扶着陈萼手臂说道。 陈萼无语,心道:如果你们知道,我获得状元的代价是什么,怕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笑了良久之后,高阳带着一点期望神色,对陈萼说道。 “陈萼,你说,你考的这么好……我去求父皇赐婚,他会不会答应?” 陈萼摇头:“不要去说,也不要去试。” “科举考的再好,也不过是你父皇抓入毂中的一条鱼罢了。” “还有你,高阳,你父皇既然已经准备好了给你赐婚,你就不再是他女儿,只是他利用的棋子。” “一条鱼,一颗棋子,去要求‘主人’更改主意,只会令‘主人’恼火,引发更大的反应。” 李玉英诧异道:“你都是会试第一,才名远扬了,还是鱼吗?” 陈萼笑了:“当今皇上以为我是鱼,或许还有不少人,认为我是上了砧板的鱼,是一个棋子。” “他们会知道的,我到底是不是鱼,是不是棋子。” 高阳懵懂不解其意,李玉英渐渐有些明白过来——陈萼口中说的,才是以后要面对的凶险之事吧? —————————————————— 第二天,朝廷派人传召陈萼,令他接受礼仪培训,三天后参加廷试。 陈萼便随着使者到了尚书省门下的礼部,接受了如何上朝参见的礼仪培训。 又过三天之后,陈萼作为会试第一名,领头在前,率领榜上有名的举人们步入皇宫,穿过金水桥。 考生在大殿落座,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 当今皇上端坐其上,令人宣读考题,三道策论。 一问对外如何宣威,二问对内如何安民,三问如何施政。 陈萼心知自己估计交白卷都能拿状元,索性也不再掩饰,直接将自己想法写了不少——对于口称仁义的读书人来说,陈萼这答题绝对是邪道,因为满纸没有一点“圣人曰”、“圣人言”,只有干巴巴地要怎么做,要如何做 陈萼写完之后,深感满意,在策论上写下几个大字。 《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 所有考卷收上去,考生们退出皇宫,择日宣布名次。 陈萼无所谓地退出皇宫,他已经猜到结局,因此也不必有什么期待和想法。 他的策论,没有任何文笔可言,没有任何圣人教导,跟白卷差不多,甚至比白卷还要离经叛道。 但是,陈萼就是能确定,自己肯定能够成为状元。 回到家中,高阳和李玉英两人正在下棋,见到陈萼归来,又都起身询问。 “还好,大概状元就是我了。” 李玉英微微一笑,高阳却是又被他逗笑了,说笑一会后拉着他询问那盘棋应该如何下。 李玉英这病猫病恹恹地,下棋却厉害的很,总是能轻易屠杀高阳大片棋子。 就算是有时候高阳胜利,回过头来一想,也是李玉英刻意放水,令高阳心中十分不爽。 陈萼和李玉英下了一盘棋,见她累的满头汗水,说道:“玉英,你这身体也太弱了,还是不要劳心费神为好。改天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固本培元,至少也得比常人要健康一些才成。” 李玉英温柔一笑,听话地放下棋子不再开新局。 “好,我听你的。” 高阳有点不快:“陈萼,你有办法让她延年益寿,活的长久啊?” 陈萼说道:“可能有,现在还没试过。” “那万一是真的,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看着这个病猫?”高阳不满说道,“我可是看她快死了,才对她松口的。” 陈萼摆摆手:“不必再说了,玉英是个可怜人,你不要再欺负她了。” 又笑道:“你现在最好还是备好精力,准备迎接新的女人到来,她可是跟你们又不一样。” 高阳、李玉英都怔住了。 新的女人? 怎么又有新的女人? 这个陈萼难道是个花心之人,两个公主都肯为他倾心,他怎么还会另找其他女人? “你这负心人!”高阳忍不住红了眼圈,“为何又有新人?难道我们你还不满足……” 陈萼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 手掌一掐,一道法力笼罩槐树方圆,暂且遮蔽三界某些可能存在耳目。 “我会成为状元,你们信吗?” 李玉英与高阳都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会在游街路上接到一户抛绣球,成为人家女婿,你们信吗?” 李玉英和高阳都是摇头——以陈萼的本领,如何会被人抛绣球招女婿招去? 只要他不去接那绣球,怎么也不会接到。 陈萼继续说道:“紧接着,我会上任江州知府,路上被水贼打死,打死我的水贼抢夺我家眷,代替我当江州知府,你们信吗?” 高阳立刻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当然不信。 “你怎么会被人打死呢?” 李玉英却不由地双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萼,蕙质兰心的她,察觉到不对之处。 为何陈萼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像是他见到过、发生过一样——她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意识到了。 陈萼所说,私奔之后更加艰难,比大唐国、皇家追捕还要难,应该就与这样的事情有关。 想到这种可能,李玉英不再迟疑。 “陈萼,我相信你。你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吧。”她对陈萼说道。 陈萼见她神色变化后改口,也对她微微一笑。 这李玉英看来是猜到了一些事情。 陈萼这一笑,倒把高阳给气坏了:“到底怎么回事?李玉英,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还有陈萼,到底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 李玉英说道:“高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陈萼告诉我们,他不怕皇上,也不怕朝廷,反而要我们做好面对更多困难的准备。” “他口中说的事情,就跟那些困难有关。” 高阳不解,说道:“可是陈萼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打死,还被顶替当江州知府?这根本不可能啊……这总不会是真的吧?” “而且这应该是未来之事,也不一定会发生……” “我也想不通,所以,我相信陈萼。” 李玉英微笑道:“他是我夫君,我相信他不是负心人。” “你肯不肯信他?” “我当然也相信……”高阳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过——” 她目光中带着警告之意。 “如果让我发现,你是胡说八道骗我的,只是贪心好色,我绝不依你!” 陈萼点点头,心道:高阳这丫头真是心思单纯。 幸好李玉英没什么坏心,又幸好不是什么深宅宫斗,否则高阳活不过一个月就要出殡…… 大明宫紫宸殿内。 唐皇李世民皱眉看着面前被大臣批改,少有地、应该黜落的殿试考卷。《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只感觉自己满肚子疑问要不吐不快…… 这是——哪里跳出来一个奇葩? 我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居然给朕制定一个五年发展计划? 子曰呢?圣人言呢? 怎么一点都没有? 揭开考卷卷首名字,“海州陈萼”四个字映在眼中。 李世民顿时更是不悦:这就是那个被高阳看中,会试第一的? 就这样的考卷,这样的文笔,也配得第一? 没错,这样的的确就该黜落…… 李世民心中想着,忽然一道金光飞来,再低头看去,面前的陈萼的考卷已经是锦绣文章,他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顺心如意。 不由自主地在上面用御笔圈中,定下第一的名次。 回过神来又仿佛遗忘了刚才事情,继续批改其他考卷。 一只洁白的手掌从他身边探出,拿起那名为《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的考卷,发出一声轻微的笑声,又缓缓放下。 身影悄然消失,如青烟般散去。 忙于批改考卷的李世民、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宦官都仿佛没有看见那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身影。 两日之后,唐皇李世民御笔亲赐状元为海州陈萼陈光蕊,令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三日。 消息传到紫清小院,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等人兴奋不已,又是好一阵欢庆,李玉英和高阳却都没有多少喜色。 她们已经得知,陈萼没有好好答卷,根本拿不到状元这个名次。 结果还是成为了状元。 这里面潜藏的问题,还真是令她们越想越是担忧…… 陈萼笑了笑,对两人安慰一声:“放心就是!” 李玉英与高阳两人勉强露出微笑,看着陈萼在宣旨使者带领下离去。 陈萼带上大红花,朝廷差役前呼后拥,他骑着一匹白色御马,踏着长安城的街道缓缓而行。 第三十五章 满堂娇 “女儿,可都备好了吗?” 丞相殷开山家中,后院阁楼之上,小姐倚着栏杆,小扇轻拍,分明带着几分惆怅。 听到母亲呼喊,她站起身来,对侍女懒洋洋说道:“着甲吧。” 一旁侍女闻言听着,顿时“噗嗤”笑了一声。 “小姐,你又不是沙场点兵,哪来的着甲?” 殷温娇淡淡说道:“今日出征,解父之忧,我和花木兰也没什么区别,自然是红裙似兵甲,点兵出征去。” 侍女不敢多言,忙碌着为她换着盛装衣裙。 殷温娇的母亲,体型富态的丞相夫人走上阁楼,见殷温娇表情平淡地穿着衣裙,便开口说一声。 “还烦恼着?” 殷温娇摇头:“不,母亲,我已经不烦恼了。” 殷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肚子里面的肉,从小到大,你那一点心思我不知道?” “这跟上沙场一样的,会是高兴样子吗?” 说着话,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泪水滴落了两滴。 “都是你那父亲作孽,今年春游非要带你去,惹得各位王爷看上你,又是说你‘满唐娇女第一人’,又是叫什么‘满堂娇’!” “可如今太子和各王爷都不知怎么样呢,谁知道将来谁登大宝?” “贞观之前那旧事想起来都吓死人,我和你父亲怎么能忍心教你嫁给皇帝家任何一人?” “你今日抛绣球招女婿,也是被逼得急了,没办法拖延,只好选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说着话,不由自主就哭起来:“可怜我的女儿!为了我一家性命,要找个不知什么人委屈了自己!” “早知如此,让你父亲做什么官!” 她这边一哭,殷温娇也是忍不住了,再也不复自己强装出来淡然样子。 红了眼圈,垂下泪珠,低声道:“母亲,莫要忧愁。” “女儿今日定会出嫁个好人家,让父母高堂再不忧愁。” 说完话,令侍女整好了衣裙,迈步向门口搭起的彩楼走去。 “我的女儿……” 殷夫人低声抽泣几下,终究强打精神,走下阁楼唤来管家。 “礼堂婚房都布置妥当了?” 管家连忙应声:“是,礼堂和婚房都布置好了。” “礼堂里一对龙凤红喜蜡烛,手腕粗细……婚房里被褥下塞了一层桂圆与红枣……” 他禀报了许多,殷夫人漫不经心地听着,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外面彩楼处,有人喧哗着叫喊:“满堂娇!满堂娇!” 殷夫人吩咐管家:“把那些泼皮无赖、年龄大的、有残疾的都给我打跑,丞相家招女婿,岂能要这种货色?” 管家领命而去,领着家丁快步去了。 殷温娇擦去眼上泪珠,脸上露出微笑,一步一步走上搭好的彩楼,侍女在身后托着长长的裙摆。 走到彩楼之上,看着已经聚集起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殷温娇看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因心中存着几分自我牺牲的决绝之意,却是连女儿家即将出嫁的羞涩也少了。 有人在人群中叫道:“满堂娇!” 随后有不少人跟着喊叫:“满堂娇!满堂娇!” 殷温娇的脸上微笑也消失不见,面上再无其他表情。 满唐娇女第一人、满堂娇……就是魏王和吴王这两个家伙,给自己起的所谓“美名”。 因为这美名,殷温娇不得不仓促出嫁,以免卷入将来的帝王家事、夺嫡纷争,给自家引来灾祸。 殷家不想依凭天子,做皇亲国戚,万一冒险不成,就是满门皆死,只想安安稳稳、富贵传家。 “小姐,绣球。” 一名侍女端着蹴鞠大小的金线绣球,来到殷温娇面前。 殷温娇接过绣球,将眼光看去。 下方人们聚集,喧闹,仓促之间如何看得清他们模样? 抛给谁,又能托付终身? 索性一下子,乱抛出去,管他老少贤愚,一辈子就这么定下! 心里面这样想,到底舍不得就这么抛却了后半生。 只在心里面暗暗埋怨,自己生在丞相家,父亲又是这等贤明之人,懂得趋利避害,倒不如寻常人家,至少还能挑挑拣拣。 正犹豫着,管家率领家丁们走出府邸,在下方呼喊不断。 殷温娇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难道说,父亲改主意了? 她仔细侧耳听,听得不是太分明,只看见家丁和管家喊叫着,喊的好像是“不许……不许……”,又拿着棍棒向外赶人。 她的心里面刹那间从冬天转春又变夏,火热滚烫。 父亲他改主意了! 她强作镇定,忍着泪水夺目而出的感觉,声音发颤:“去问问,下面喊什么呢?” 侍女快步走下去,又很快带着喜色回来。 “小姐!好消息。” 殷温娇点了点头,看着她,等着好消息。 “管家说,夫人不忍心小姐,令家丁把无赖、年龄大的、有残疾的都赶走……” 殷温娇感觉眼角的泪珠顿时凝结,或许是结了冰,又或许是干涸不见。 再也流淌不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还真是心疼我。 殷温娇抓紧了手中的金丝线绣球,再也不报任何希望。 就在这时候,一阵锣鼓开道的声音从街头传来。 “当当当!” “新科状元!海州——陈萼——陈老爷——跨马游街喽!” 那差役喊的抑扬顿挫,锣鼓声震天响,令彩楼下聚集的众人也不由地看过去。 只见差役们前有锣鼓、“钦命状元及第”旗牌、后有水火双棍,呼喊呵斥两旁闪开,中间一匹白色御马。 御马上,一名英俊书生戴着双翅乌纱帽、绑着红绸大花,缓辔而行,正是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这一行人从街头缓缓而来,引得不少临街的人家抛下荷包、香囊,欢呼者众多,随着看热闹的也众多。 不知不觉来到彩楼之下,殷温娇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如同寒冰遇上铁水,转眼有了活泛的温度。 若是将绣球抛给他,岂不是好? 新科状元及第,又是一表人才,便是寻常时候,也未必能找到这样的好郎君。 刚想到这里,殷温娇便见到那新科状元勒住了马,抬头笑吟吟看来。 那双眼倒像是就在眼前,含笑看着她一样。 顿时不由地便把手中绣球抛过去。 那绣球轻飘飘地,先打中陈萼乌纱帽一侧,又落在他怀中。 陈萼不出意外地接住绣球,再度看向殷温娇。 这就是,玄奘生母,殷温娇? 从此刻起,陈萼一家正式进入八十一难的流程…… 他目光有些微微冷淡下去:无论是谁,你们很快就要目瞪口呆了! “姑爷!请快快下马!” “府中已经备好礼节,立刻便可成亲!” “姑爷快请!” 见到陈萼接了绣球,丞相府的管家和家丁们冲到马前,一拥而上。 他们有的抱腿、有的拉手,呼喊不停,要把陈萼拉下马来,送入丞相府中成亲。 陈萼提声喝道:“差役们何在!” 差役们本以为这是一桩好事,故此笑嘻嘻抱着锣、举着牌子在一旁歇息,没有阻拦殷家的人,此刻听到陈萼呼喊,连忙又聚过来,将殷家的管家与家丁驱散。 彩楼周围观众、殷家管家家仆都怔住了。 这新科状元接了绣球,难道想反悔吗? 殷温娇更是脸色煞白,不由地靠近彩楼栏杆——他不肯愿意? 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悔了亲事,索性就一头栽下! 也胜过在人间万千烦恼、颜面丢尽! 陈萼开口,朗声笑道:“诸位见证,这绣球是我接了,这彩楼上的姑娘,自然是我家中妇人。” “我陈萼也是大好男儿,又是新科状元,自有前程万丈,如何能入妇人娘家,当个上门招赘的女婿?” “彩楼上姑娘,你若有心,今日便随我去,跟我做个一家人。” “若是无心,这绣球我便还给你,你另择如意郎君。” “如此可好?” 管家、家仆等都怔住,连忙去禀报府中老爷夫人,彩楼下众人却是不管这么多,轰然叫好。 新科状元,自然有这样的底气与傲气! 他大好前途,被拉入丞相府中成亲,跟赘婿一般,的确是男儿所不为之事。 “好,状元郎好气节!” “好男儿!” 站在彩楼边上的殷温娇听着陈萼的话语,看着这一幕,已经忍不住将煞白的脸又变成桃花红色,满腔的女儿心事化作喜意。 这样的新科状元,有主见的好男儿,便是她以后的夫婿吗? 张了张口,殷温娇用尽了自己所有剩余的勇气,终于发出声音。 “公子,妾身愿意。” 只是这六个字,她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低着头。 听着下方的喧闹,宛若山呼海啸,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状元郎!” “满堂娇答应了!” “恭贺两位成就好事!” “恭喜恭喜!” 也有管家的惊呼:“小姐,不可,等老爷和夫人决定啊!” 殷温娇低着头,听到管家这无力的喊叫,不由自己发出轻笑。 不,不等了,我再也不等了! 我反正就是要嫁出去,再也不等了,再也不变了,再也不换了。 这就是我的郎君! 父亲母亲,这便是我最后的报恩了。 第三十六章 不为赘婿 陈萼翻身下了白马,众人为他让开道路。 他向着彩楼走去。 “姑爷,且慢。” 殷家管家连忙走出来,挡在他面前:“此事还得老爷与夫人同意,只需姑爷稍等片刻,等老爷和夫人答应了……” 陈萼伸手拨开他,迈步向前走去。 “你家小姐愿意,我也愿意,我们两人已经是一家人。” “今日我接走自己家人,府上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那管家只感觉这姑爷伸手一拨,自己便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勉强站稳的时候,姑爷已经登上彩楼楼梯。 这位姑爷,好大的力气! “姑爷,成婚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三思啊!”管家又叫道。 陈萼却是没有理会他。 连西游都要开始了,这点人间的些许凡俗礼节,又算的了什么。 来到彩楼之上,看着面带红霞,含羞带喜的殷温娇。 陈萼心中有些感慨,最终还是说道:“请随我来吧。” 殷温娇将臻首轻点,无声而应。 侍女取来牵红,一端交在殷温娇手中,一端递给陈萼。 陈萼便领着牵红彩带,与殷温娇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彩楼去。 彩楼之下,丞相殷开山和殷夫人已经闻声赶来。 见到陈萼领着殷温娇这般走下,眼看就要离去,殷开山急忙抬手,叫道:“女婿、女儿,你们要哪里去?” “为何不在家中成亲?” 陈萼停下脚步,微笑抬手:“岳丈,小婿有礼。” 又说道:“在下在长安也有家,今日姑娘既然选中我,自然要回我家,这出嫁从夫的道理千古皆然,还望岳丈海涵。” 殷开山说道:“女婿这话便是见外,你我既然成了一家,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我府上一应事物都已经备全,还是就近拜堂成亲吧。” 陈萼却是不肯将就——自己紫清小院还有两位公主、一摊子事情,如何能进了殷家? 一旦被留在殷家,就算不是赘婿,实际上也是身前无人可用,形同赘婿。 到时候被逼的不得不施展某些法术,那才是真的狼狈不堪。 “岳丈,礼不可废,哪有将就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看向殷温娇:“姑娘意下如何?” 殷温娇轻声答道:“妾身听公子的。” 又对殷开山夫妻答道:“父母双亲在上,女儿已经出嫁了,自然听我家郎君的。” “这……” 殷开山看着女儿面容,微微叹一口气。 “你既然这般说,我也不好多管,就这样吧。” 说完之后,甩袖而去。 殷温娇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与失望,看向母亲。 殷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看面前的女婿,倒是满意。 “好……好……你随他去,也好。” “胜过在家,被那狠心人摆布!” 又抓过殷温娇的手,放在陈萼手上:“你们好好的……” “若是缺了金银,短了衣裳,只管来府上找娘要,也不求他人。” “娘但凡有一口吃喝,也不能亏了你们……” 说着话,又抹泪不止。 陈萼见了,与殷温娇温言安慰这伤心的岳母片刻,这才领着殷温娇,到了白马前。 差役们都是眼力灵活的,一个个上前恭喜,又问陈萼:“状元郎,今日还待如何游街?” 陈萼笑道:“诸位莫要为差事烦恼,回去禀报上官,我因要成亲,跨马游街便不得再继续,只好停了。” “我自会写奏疏谢恩陛下,若有雷霆之怒,也是我陈萼一人承担,与诸位、诸位上官皆无干系。” “好好好!” “状元郎好担当!” 差役们齐声叫好,领头敲锣喊号的“当当当”连敲三下锣鼓,大声叫道:“状元郎——双喜——临门喽!” 陈萼让他们各自回衙门,差役们却是不肯,又重整旗鼓,摆开了架势,请陈萼上马。 陈萼便笑了笑,翻身上马,将殷温娇拉上马来。 伸手护着殷温娇,两人乘着白色御马,一前一后。 调转马头,于万众瞩目中缓缓而行,前呼后拥差役们开道。 殷温娇又是羞怯,又是骄傲,甜蜜也有,唯独不见了一开始的灰心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体都僵硬麻木了,也不知什么感觉,马匹终于停下来。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牵引下了白马,差役们轰然叫好,恭喜声中各自散去。 待到众人都散去了,殷温娇这才抬头看去,先看了身边那如意的郎君,又看这一处小院。 这是个并不大的院子,跟殷家无法相提并论。 匾额上“紫清”两个字清逸出尘,并无高官豪富的气派。 但是,这却是自己的家。 “郎君……” 殷温娇轻声说着,毕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只能请他拿主意,领着自己来。 也就在这时候,院门打开,走出一个恶形恶相的健壮妇人:“啊?少爷,你今日不是去跨马游街了吗?怎么才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殷温娇被这吓人的妇人吓了一跳,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萼微笑道:“不必担心,这是我家厨娘,名叫朱丽华。” 殷温娇勉强笑了笑,正要招呼一声,朱丽华让开身子站到一旁,又有几个人走出来。 分别是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胡妙姑、胡二娘。 殷温娇也连忙记下这些人身份:兴文是书童、陈武是护卫,幽兰与胡四娘是侍女。 胡妙姑和胡二娘都是隔壁邻居,是胡四娘的母亲与二姐,只不过现在为陈萼奔走一些事情,因此又是陈萼属下人手。 这一番认识介绍后,陈萼问道:“今日怎么都在?尤其胡二娘,不去永平坊找你那穷书生过日子吗?” 胡妙姑笑道:“科举后,二娘有些难受,我怕她做什么傻事,这两日一直跟着她。” 一说起这个,胡二娘便气的咬牙切齿:“公子,休要再提那负心汉!” “我供养他读书两年,时常前去整夜伺候,红袖添香,暖床叠被。” “这负心人本次科举一朝高中,却不肯娶我为妻,说是正妻只可留给公卿之女,我只可为妾侍。” “又说我毕竟不知检点、不守妇道……这混账吃我喝我,与我逍遥快活时候,那些海誓山盟倒是糊弄他老娘的腿……” 越说越气,竟是骂骂咧咧起来。 殷温娇初来乍到,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胡二娘可怜所托非人,但是她也是刚刚认识,又不知太多,如何开口说话都是为难。 又听那厨娘朱丽华说道:“少爷,还有一件事,是有关皮货铺子的,请你定夺。” 陈萼微微颔首:“那就进去说吧。” 牵着殷温娇衣袖,示意胡四娘、幽兰托起裙摆,一行人走入院中。 院中有一颗大槐树,槐树下正有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拿着小扇说话,见到众人进了院子。 那红衣宫装女子便按捺不住,腾腾走过来,站到陈萼与殷温娇两人身后。 “好啊,我说是谁,原来是满唐娇女第一人!” 殷温娇也是瞪大了眼睛,认出对方身份,赫然是一向娇蛮任性的高阳公主:“公主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高阳冷哼一声:“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殷温娇讶然,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阳很明显也不会跟她解释任何事情,只是和她目光对视,令殷温娇暗感不妙。 这高阳公主,怎么看起来好像是我抢了她的男人一样? 她也对自己夫君怀有念头? 我难道要和高阳公主抢男人? “好了,高阳。” 白色襦裙的女子站起身来,她皮肤苍白的过分,单薄的身躯像是纸做的,似乎日光都能将她照透了一般。 “有话说话,将来你们姐妹相处的时光有的是,何必剑拔弩张,搞什么下马威?” 说完这句话,这女子来到殷温娇面前:“丞相殷开山家千金娇女,名唤殷温娇,又叫满堂娇,我也是早就听魏王、吴王他们说起过。” “今日你入了这个家门,也该认识认识我们,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位是高阳公主,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你已经认识了。” “啊?” 殷温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这样一声惊呼。 这事情也太荒唐了! “进了这个家门,从此一家人”——这岂不是说,她这个丞相的女儿,要和当今公主共侍一夫? 这从古到今,哪有这样荒谬、不体面的事情? 皇上的脸面何在,丞相的脸面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在? 这完完全全超出了殷温娇的想象。 哪怕就是陈萼人面兽心,回到家里对她不好,施虐施暴,她都不会这么感觉荒唐、这么难以置信。 “高阳公主……你和我……如何能在一家?” 高阳挑起柳叶眉,瞪大了眼睛,气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愿意把陈萼跟你们分享不成?我恨不得让你们全都给我滚!” “要不是情况特殊,本公主一再忍让,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现在你能走进这个家门,纯粹是本公主大发善心所致。” “你应该感谢本公主,向本公主磕一百二十八个响头!快给我磕头!” 高阳跳着脚、提着自己的红色裙子叫道。 陈萼抬起手,给她脑门一下:“不许折腾,让玉英把话说完!” 高阳气的撅着嘴坐到一边去,不理会任何人,也不再大喊大叫了。 第三十七章 不怕 啊? 就这? 殷温娇难以置信,看着赌气坐到一边的高阳公主,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蒙了,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自己和公主共侍一夫,还是最任性的高阳公主,高阳公主居然还很听夫君的话。 这真的不是梦吗? “我继续往下说。” 李玉英微笑着说道:“你们两位是高阳公主、丞相家千金小姐,我是谁呢?我是皇家一个待死的病人,因歆慕陈萼的才学,喜爱陈萼的为人,愿以这短暂的生命,来跟随心中所托之人。” “我是,当今圣上的御妹,名叫李玉英。” 殷温娇身体晃了晃,试图要把自己从梦境中唤醒——这梦,也太荒唐了吧? 皇上的御妹,不就是高阳公主的姑姑? 姑姑和侄女……再加上丞相千金共侍一夫? 就算是再疯狂的奇闻异事,也不该有这样的传闻。 当良久之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殷温娇难以置信地颤声说道:“你们,你们这分明是找死……” “皇上如果知道你们这样折损皇家脸面,会把你们和陈萼全部都赐死的,绝不会有任何其他后果!” “哼,皇家脸面……他如果肯赐婚,而不是把我指婚给房玄龄的纨绔儿子,我至于这样吗?” 高阳不满地回头,搭了一句话,又赌气扭回头去。 “可是……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纸里包不住火……” 殷温娇惊恐不已地说道。 李玉英微笑对殷温娇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跟陈萼一起私奔……” 殷温娇如遭雷击——这还不用担心? 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好不好! “你们……你们怎么敢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难道不怕陛下……” “不怕。”李玉英说道,“我是快死的人,高阳性子执拗,绝不肯屈从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们都愿意这么做。” 你们疯了? 殷温娇感觉今天见到了两个疯了的公主,唯一能止住他们发疯的,只有陈萼。 虽然看上去,陈萼好像也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至少之前看上去还不是那么疯狂,令殷温娇动心的如意郎君。 “你,要不要劝一劝她们?” “两个公主,还是姑姑和侄女,一起随着一个人私奔,是不是太耸人听闻了?” “再加上我,我们一家怕是要被万人所指,将来真的被处死之后,不知道落下什么样的名声。” 陈萼微微笑了笑,抬手掐诀,一层无形波动罩住周围,闭了外泄给外界的可能。 “殷温娇姑娘,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慢慢说。” “首先,你要明白我陈萼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是丞相千金、知书达礼的闺中娇女,有花容月貌。你其实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殷温娇听得脸色微微羞红,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花容月貌吗? 虽然都说她是“满堂娇”“满唐娇女第一人”,可是以往的称赞只会让她心烦意乱,都比不上陈萼的称赞让她感觉高兴。 “请郎君为我细说吧。” 陈萼便说道:“我是海州人氏,陈萼陈光蕊,本次科举考试状元。” “与此同时,我还是一个练气士,拥有法术神通,我的本领在常人看来,应当与神仙无异。” 殷温娇的表情有点懵——说的好好的,怎么还修仙了? 陈萼比高阳公主两人更疯? “本次科举考试,我刻意控制自己答卷,会试之时,我本该在十名以后,结果还是会试第一名。殿试之时,我满篇不带四书五经,本不该成为状元,可我偏偏成为状元。” “我已经陷入麻烦之中,这麻烦比皇权、朝廷都要大的多。与练气士、与神仙有关。” “相比之下,高阳和李玉英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一桩,仅此罢了。” 陈萼说完,见到殷温娇一脸的不信——似乎很想找个大夫来给他治疗治疗失心疯,便笑了笑。 拿起一个小扇子,折断扇子木柄,抛在地上。 那木柄落地生根长出绿叶来,转眼间长成一人高的小树。 殷温娇呆住了,伸手摸了摸小树,又看看断了木柄的扇子。 “神仙?” “妖怪?” 陈萼笑了笑,没有再显露神通。 “总而言之,并非常人。你知道了吗?殷温娇姑娘。” “知道了。” 殷温娇说道。 陈萼继续说道:“所以,虽然你进了我家家门,我还是称呼你殷温娇姑娘——我带来的麻烦非同寻常,你可以与我同甘共苦,也可以不与我同甘共苦。” “我都没有抱怨你的想法。” 听着陈萼的话,殷温娇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疑惑地说道:“陈郎君,我有些不明白……” “你既然如此本领、又有状元之才,又有两位公主垂青,为何还要接我的绣球,将我接来你的家中?” “于情于理,你都不应再想着娶我才对。” 陈萼微微摇头:“这自然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非同寻常的麻烦,包括我成为状元这件事,本来就还牵扯到你。” “与其等着其他可能,还不如在这件事上,我将你请来,放在身边,到时候无论有什么变故,都能想办法应对。” “这……” 殷温娇更加不解,如同听了天书。 这种事,怎么还会牵扯到我呢? 陈萼见她半信半疑,也不再多做解释。 “幽兰、胡四娘,给殷温娇姑娘备好客房,先让她住下,有些事情之后再说。” 幽兰和胡四娘应声,去准备房间去了。 陈萼又看向胡妙姑和胡二娘:“你们两位散心完了没有?” “完了就给我去孤儿院,好好照料孩子老人,哪有这么多闲心伤春悲秋?” “公子!” 胡二娘化出狐狸原形,奔到陈萼身边,朝着他身体扑去。 “奴家好可怜!公子能给奴家稍许温暖吗?” 一边说着可怜,一边满脸的桃花色,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若是能扑到公子身上好好撒娇,之前那个穷鬼书生、负心薄幸的家伙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是,还没等她扑到,一根笤帚半路里伸出来,杀气腾腾的胡四娘走回来:“二娘,你竟敢对公子无礼?” 胡二娘大吃一惊:“四娘,你不是去收拾房间了吗?” “我还没走!” 胡四娘气冲冲拿着笤帚抽打这无礼的二姐,打得她吱哇乱叫“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 “再打我真的跟你急了!” “不要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你的姐姐!” 话音未落,胡四娘一笤帚落下,将她脑袋砸烂,脑花四溅,血流满地。 胡四娘吃了一惊:真打死了? 不过随后这凄惨的一幕微微扭曲,化作虚影消失不见;又看到胡二娘从另一边出现,朝着陈萼跑去,胡四娘顿时又气又急。 “混账,在公子面前怎么敢用这种下三滥的幻术!” “没关系的啦……” 胡二娘笑嘻嘻地说着,冷不防被一只手提着尾巴拎起来,看见了陈萼面若沉水的表情。 “闹够了吧?” 胡二娘连连点头:“闹够了闹够了,公子能抱抱我吗?我现在空虚寂寞冷……” “滚。” 陈萼把她用力抛出去,胡二娘果然是骨碌碌滚成一团,站起身来东摇西晃。 胡妙姑连忙赔笑:“二娘就是有点脑袋糊涂,公子莫怪!莫怪!” 陈萼没好气地挥手,让胡妙姑领着那试图占自己便宜的胡二娘滚蛋。 又看向朱丽华:“之前你说皮货铺子,又怎么了?” “少爷,来货源了。” 朱丽华禀报道:“那柳枝大王有几个好友,最近聚集起来,躲在了长安城附近,好像是准备复仇。” “这是胡家通过一些认识的小妖怪获得的消息,应该是没错。” “一些杂鱼……” 陈萼说道,忽然若有所思:“不过这个时候,倒也有用……” 现在他可是正需要功德的时候,这些妖怪,可不仅仅是珍奇皮货铺的货源,也是功德的来源。 柳枝大王那个德性,他的好友估计也都是恶贯满盈的,正好穷根究底,杀了赚取功德,提升自身实力。 向朱丽华问清楚位置后,陈萼记下,准备这两日应付了朝廷的官面文章后,再把这些妖怪都斩草除根,清理的干干净净。 不知不觉,日光西斜,高阳和李玉英毕竟都还是未出嫁的公主,相继从紫清小院离去。 陈萼铺开奏疏,写了一封因游街遇上娶亲,不得不中止跨马游街的奏疏,送往尚书省礼部。 这奏疏就是个兜底的——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娶亲大事胜过游街,但是终究要上奏疏向朝廷、向皇上说明原委,说明自己惶恐不安、请罪之意。 简而言之,就是摆正了自己位置。 官场上、朝廷上这一套,陈萼当然知道,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写,真要让他乖乖留在中枢,天天给皇帝当走狗加孝子贤孙,他才不干。 写完了奏疏,面前殷温娇眼巴巴地正看着自己。 陈萼微笑一下:“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刚才听说幽兰是鬼?胡四娘是狐狸妖怪?” 陈萼点点头。 “你真有这么大本事?” 陈萼又点点头。 “那我——该如何办?”殷温娇茫然问道。 第三十八章 江州知府 应该怎么办? 殷温娇如今烦恼的就是这件事。 她以为的如意郎君,是新科状元,将来官场拜相的才子,文采风流的士林中人。 结果,这位如意郎君懂神通、驱使妖鬼,新科状元也并非是他想要的,而是有什么人捣鬼,他才当上的新科状元。 看上去也无意留在官场。 最重要的是,殷温娇自己分明已经做好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决心,今晚本该成亲入洞房的。 他又这么以礼相待……令殷温娇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主动提起成亲入洞房? 那也太羞人、丢脸。 就这么在这里勉强住下去? 那也是奇怪…… 陈萼明白她的茫然感受,说道:“殷姑娘,先在这里相处着,慢慢来。” “你我之事,不只是昨日偶遇,也要看往后相处。” “你以为呢?” 可是…… 我已经决定嫁给你了呀。 殷温娇有些委屈,但是这话却说不出口。 一旦说出口来,对方却说“其实我不想娶你”,她就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而自处。 她不敢尝试。 只好,先试着相处? 殷温娇想到这里,也下了决心——反正这人是我选中的如意郎君,我还怕他不成? ———————————————————————— 第二天,陈萼前往礼部送奏疏。 殷家将小姐的衣衫等物送到紫清小院来。 待到陈萼回来,殷温娇已经换了一身素雅的嫩黄色罗裙,正在让幽兰、胡四娘两人帮忙布置自己房间。 见到陈萼回来,殷温娇微笑一礼:“郎君回来了?” 陈萼微微颔首:“你这样称呼,我倒是不好见外,应该如何称呼你?” “温娇便可。”殷温娇有些含羞说着。 直接称呼女子闺名? 陈萼略一犹豫,点头道:“温娇。” 殷温娇只感觉身体微微酥麻,忍着羞意,轻声应了一声。 到了书房,殷温娇给他端来茶水,陈萼更加讶然:“这事情让幽兰她们做就好,你何必这样?” 殷温娇没有多说什么,给他端来茶水,又去下面忙碌,安排午饭和家中事务,俨然一个管家的太太。 陈萼见她这样,不由地微微微微叹气。 这样温良贤淑、花容月貌的妻子,在原来的西游之中,那是何等的委屈与凄惨…… 算计的仙神佛陀,如何狠的下心来? 吃过午饭,陈萼想起今天的小院只有殷温娇显得格外忙碌,便将幽兰叫过来询问:“今天高阳和玉英都没来吗?” 幽兰点头:“是呀,公子,她们都没来……往日都是一大早过来,傍晚才走。” “胡四娘。” 陈萼又唤一声。 胡四娘正全神贯注看着道书,听到呼唤急忙起身:“公子,有什么吩咐?” “去隔壁问问,高阳和玉英今天是不是去孤儿院那边了。”陈萼说道。 胡四娘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返回来,对陈萼说道:“公子,今天两位公主也并没有去孤儿院。” 陈萼站起身来,眉间皱起,微微踱步。 “高阳的公主府邸,派人去看看。” 说出这句话后,陈萼心中已经有了推测。 高阳和李玉英,今天不应该不露面——就算是李玉英识大体,但也知道陈萼和殷温娇短时间内并不是真夫妻,所以是根本不会避讳或迁就陈萼“新婚”的。 更不用说,高阳是个任性的娇娇女,陈萼让她听话或许还行,陈萼不叮嘱,她怎么会为了殷温娇而不来呢? 所以,两人一定是遇上了外力阻拦。 在大唐国,能够阻拦她们的,只有唐皇李世民。 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两个公主往陈萼这边走动太频繁,李世民肯定已经有所耳闻。 现在陈萼与殷温娇“成亲”,他肯定不能容许天家的公主再这么与有妇之夫来往密切。 胡四娘到隔壁派了一个狐狸精前去高阳公主府邸,半个多时辰后匆忙赶回,向陈萼禀报了消息。 “府邸外有几十个士卒,高阳公主已经被看管住了。” “听说御妹李玉英也被看管在那里。” 果然如此。 陈萼的想法得到验证。 高阳公主和李玉英的最近行踪已经被李世民察觉,将她们看管在一起,应该还是防止她们做出丢了天家颜面的事情,短时间内应当没有危险。 正想着,门外响起宦官的公鸭嗓子。 “圣旨到!” 胡四娘、兴文等人连忙摆放香案接旨。 那宦官便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陈萼,授江州知府。” “即令收拾起身,两日内离京,两月内到任,勿误限期。” “上报朝廷,下安黎民百姓,好自为之。” 宣旨完毕,宦官不阴不阳地嘿嘿一声,将圣旨交给陈萼,竟然是连银钱都没有要便匆忙离去。 正准备给些礼钱的兴文讶然,说道:“这宦官倒是清廉。” “哪里是清廉……” 殷温娇在一旁叹道:“圣旨令郎君两日离开西京长安,两月到任江州知府,分明是迫不及待将我们向外赶。” “又加了‘好自为之’四个字,显然当今皇上对郎君极为不满,这宦官是看准了我们死到临头,才不屑于跟我们拉关系。” 她是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多少了解一些官面事情,此刻这话说来正是有理有据。 陈萼倒是并不慌乱,随手将圣旨放到一旁。 原本西游记中陈光蕊如何上任江州,细节倒是没怎么说,只是半路遇上水贼,说了一下。 此刻,陈萼被赶着上任江州,又被圣旨点名“好自为之”,显然是因为天家两位公主倾心的事情被李世民得知,因此李世民大为震怒,这才看管公主,赶走陈萼。 “原想着在长安过年,看一看“永无止境”的贞观十三年是什么样子,看来这下是呆不成了。” 陈萼淡淡说道:“兴文、陈武,幽兰,收拾行装,明日离开长安。” 兴文、陈武连忙去了。 幽兰喜不自禁:“公子也肯带我离去吗?多谢公子,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看外面的景色了!” “嗯,你也去吧。” 幽兰哼着歌儿,喜滋滋地去了。 “温娇,你也收拾收拾吧。”陈萼又开口说道。 殷温娇点头,又轻声道:“是因为两位公主吗?陛下已经知道了?” 陈萼颔首:“是。” “那我们这一走,两位公主……”殷温娇的心提了起来。 如果昨天还在发誓私奔的两位公主,都被陈萼这样轻易抛弃,殷温娇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夫君。 “说好了一起走,我不会抛下她们的。” 陈萼说道:“皇帝催我走,认为我在两天之内不能有所作为,他可是大大想错了。” 见到陈萼这样说,殷温娇才终于放下心来,也去收拾行李等物品,做好长期赶路准备。 “公子,我呢?” 胡四娘问道。 陈萼问道:“你愿意随我离去吗?要知道你身上没有禁制,本身是自由的。” “我愿意,我想跟着公子成就大道,成为狐仙。” 胡四娘坚定说道。 若是留在长安城,与自家这些不争气的狐狸在一起,她修炼肯定再无进展,而且再也不会有人给她解释道经含义。 “好,那就随我去吧。” 陈萼没有拒绝,这狐妖是唯一一个有向道之心的。 在陈萼看来,未来的成就不应该止于所谓狐仙,应该有的是更好的发展。 胡四娘应声,又听陈萼命令,将隔壁的狐妖都唤来——此时正值下午,狐妖们并不是都在家。 有的在孤儿院忙碌,有的在皮货铺卖珍奇皮货,有的在当才女陪酒,为陈萼宣扬名声;只有胡妙姑、胡二娘等寥寥几个在家。 一见面,胡二娘就忍不住眼前发亮:“啊呀,公子是不是忍不住,想我们了?” 说着话就要往陈萼身上磨蹭,大口大口地吸气,似乎能隔空吸取什么精华一样。 哪次发臊都有你! 胡四娘气冲冲过去,把这色批狐狸打得满头开花;又警告一般地看着其他狐狸,让她们不敢在陈萼面前放肆。 陈萼说起正事,接到皇帝圣旨,明日就要离开长安,特地问一问。 “你们想来是不愿意离开富贵之地,跟我千里奔波的,是不是?” 胡妙姑、胡二娘等狐妖都不由地偏过脑袋,不好意思。 这也算是她们的本性难移。 长安太富贵安乐了,她们不愿意居家搬去其他陌生地方。 如果陈萼用禁制强迫她们,当然可以做到。 但是毫无疑问,狐狸们除了一个胡四娘是异类,其他的都不会心甘情愿。 “倒也不指望你们如何跟着我吃苦耐劳,现在你们忙碌的也不少……” 陈萼说道:“这样吧,我传你们一个保命的术法,禁制也不去掉,以后你们还算是我的保护之下。” “不过,那孤儿院的事情,你们要认真做好,不得轻忽大意。” 胡妙姑问道:“皮货铺子应该怎么办?” “今天我去进一批新货。” 陈萼说道。 “不过我不在这里,你们也开不起来皮货铺,这些货都先存在我手里。你们先把皮货铺关了,以后也不要再开。” “是,公子。” 胡妙姑没有再问宣扬陈萼名声那些“才女”应该怎么办——因为狐狸们已经从“才女”人设中获得了极大好处,这件事就算陈萼不吩咐,她们以后也会做的。 第三十九章 遁法保命 安排好胡妙姑等狐妖以后所做之事,陈萼也特意叮嘱一些细节:譬如朝廷来插手孤儿院,狐妖们就要适当撤退,不要过于执拗。 毕竟狐妖们看上去是能化人形、使用幻术的妖怪,实际上挡不住玄甲军几百人一次冲锋——她们没什么大本领。 胡妙姑、胡二娘等狐妖得了叮嘱,一个个眼光流转,媚意难掩。 陈萼看的不解,问道:“你们这又是什么样子?” 胡妙姑俯首拜倒:“公子,你可知我们心中有多么感动,多么愿意亲近公子吗?” “我等狐妖,不过是一些勉强化形的狐狸而已,若是落在其他人手中,一个也难有活路。” “公子安排我们忙碌,所谓福报之语不过是笑谈罢了,真正显露仁心都在平时相处,我们早已经知道公子乃是好人。” “因此胡二娘等也渐渐敢于放肆,正因为公子令我们喜欢,品德极好的缘故。” “但是此时离别之时——” 胡妙姑说着话,眼泪不由地滚落下来:“公子竟把我们当家人、手下一般谆谆叮嘱,不将我们当做妖孽。” “这等待遇,实在是前所未有!” “便是为公子,粉身碎骨,我等也是心甘情愿!” 胡妙姑说完,其他狐狸们都是跟着红了眼睛,不少都流着泪,向陈萼跪拜。 陈萼见她们这样,心中也是大有感慨:这些狐妖,虽然一个个不怎么靠谱,此刻的决心与感情也不是假的。 “也罢,这便是狐狸们的时机到了。” 它们心性不坚,也不求太大的法力神通,只求一个保命而已。 陈萼想到此处,便开口说道:“你们听没听说过‘遁法保命’?” 胡妙姑等狐妖齐齐摇头。 陈萼便说道:“遁法保命,其实本质就是遁法。” “最早时候,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很久以前的练气士,应该都是用这种五行遁法的,甚至使用熟练之时,连乘云都不必,往水中一投、往土里一去,使用遁法瞬息几十里,半日千里万里,又快又疾。” “眼下的乘云而行虽然潇洒,但是速度极慢,真要遇上打斗追杀,远不比遁法保命。” 胡妙姑、胡二娘等狐妖们都连连点头,心生向往。 她们才不管什么乘云不乘云,一想到往“水里一投、土里一钻”就能逃命,就感觉这法术真是好极了。 “只不过,五行遁法我现在未曾钻研,自己也没有掌握。”陈萼说道,“你们这些狐狸天赋和心性也太差,无法跟古时候的练气士相比,因此五行遁法根本不适合你们。” “倒是我听闻了一些小故事,给你们一个‘假形遁法’法术,专门用来保命,还是可以的。” 胡妙姑、胡二娘等狐妖也不失望,依旧兴致勃勃,她们对于能保命的东西,可是真的太感兴趣了。 陈萼便说了“假形遁法”的用法和练习方法。 所谓“假形遁法”,本质是五行遁法的缩减版,具体灵感来自于陈萼对西游记的某些印象,孙悟空打妖怪,打中一张虎皮,虎妖跑了或者打中替身、打中妖雾、打中披风,妖怪借机遁走。 连孙悟空这种日后可以封佛的太乙境界仙人都一次次让妖怪遁走,可见这种借用物品或本身的“假形遁法”也是保命的好办法。 对狐狸们来说,只需要提前炼好一条尾巴,或者一张狐狸皮,紧急时候假形遁法保住一条命就好。 至于回头拼命之类的,陈萼不指望她们,她们也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勇气胆略。 胡妙姑稍作尝试,发现这“遁法保命”很是适合狐妖紧急保命时候使用,连忙又带领狐狸们对陈萼道谢不止。 陈萼让她把这方法也都交给其他不在家的狐狸。 胡妙姑领命、带着胡二娘等狐狸们都回了隔壁。 当狐狸们都散去之后,陈萼看向厨房方向。 朱丽华正好放下菜刀走出来。 “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少爷。”朱丽华回答道。 “听见了就好,你想留在长安城还是想跟我去江州?”陈萼问道。 朱丽华有些犹豫:“少爷,我能留在长安城吗?” 陈萼打量她一眼:“说一说你想留下的原因。” “我可以留在长安城,把珍奇皮货铺的一些皮货卖掉。今天少爷不是准备去收拾那群妖怪吗?那些皮货也要慢慢炮制,我想留在长安城,或许能给少爷做事。” 朱丽华说道。 “还有,我留在长安城,隔壁的那些狐妖的安全可以得到保证。” “还有吗?”陈萼问道。 “还有,如果少爷你对江州知府这个官位不满,我也可以在长安城为你花金银买通一下,活动活动官位。”朱丽华说道。 陈萼点了点头。 朱丽华的眼睛亮了,期盼地看着陈萼。 同意了? “你为了留下,这么短时间内,想了这么三个像模像样的理由,也是不容易。”陈萼说道,“可我还不知道你吗?” “现在你想的是,不在我面前,或许有机会找袁守诚、袁天罡、玉玄子,找其他人看看能不能解开禁制,恢复自由之身。” “然后你会跑的远远的,去荒无人烟的北俱芦洲之类,躲藏起来……是不是?” 朱丽华满头冷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少爷饶命!” “很久以前,我感觉为什么有人驯养猴子需要五百年时间,也感觉那样对待猴子太残忍。”陈萼淡淡说道,“见到你这样野性难驯,我才知道,光是让你为我所用,还不行,还得有时候再次给你一些惩罚。” “当初遇上你,我没有杀了你,说起来也是你运气好。” “其他的妖怪,因为吃人,都被做成货物挂在皮货铺子里面,这件事本该对你有所警醒才对。” 朱丽华磕头叩首,哀声求道:“少爷,我再不敢吃人了,也再不敢有异心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敢吃人,被我收拾怕了。”陈萼说道,“但你这异心,一时半刻还去不掉。” “明日随我离开长安。” 朱丽华黯然答道:“是,少爷。” “今日做三十斤炒肉,晚饭时分给狐妖与众人吃。” 陈萼又说道。 朱丽华更加黯然,心知这是自己的惩罚,有气无力地应声回答,回厨房自己烹饪自己去了…… 这一番事情都交代好,陈萼纵身而起,乘云而去,来到长安城西北角一处破庙上空。 这破庙距离长安城并不远,不过荒废已久,远离官道,因此并没有什么人烟。 陈萼来到这里,用内视外景法一看,便看到此地妖气缭绕,黑气滚滚,下方都是些作孽深重的妖怪。 从云上落下,陈萼来到破庙前不远处,迈步向破庙走去。 还没走到,两个獐头鼠目、老鼠尾巴的小妖便跳出来,喜道:“这两日断了血食,没想到还有送上门的饭菜!” 一个拿着钢叉就插过来,想要将陈萼杀死。 陈萼手指抵在钢叉尖端,淡淡说道:“你们这些妖怪不讲规矩啊,一般来说,不是应该问问我从哪里来的吗?” “咦,这书生怎么知道我们是妖怪?” 另一名小妖奇怪问道。 手持钢叉的小妖正发力刺向陈萼,见到刺不到,想要收回来,却又抽不回钢叉,正吃力间,听到同伴发问,顿时叫道:“别问了!快去禀报大王!” 它这样一叫,也不用专门禀报了,破庙里面顿时听见声响,一群妖怪轰然冲出来。 领头的妖怪黄毛尖牙,提着一根狼牙棒。 随后的眉目阴冷、脸颊带细鳞、穿着文士服;还有一个体型粗壮,一张长脸,赤着上身的。 也就是这三个妖怪修为略高一些,都已经达到地仙层次,其余小妖都是堪堪化形,勉强有个人样。 “书生,你从哪里来的?” 黄毛尖牙的妖怪单手举着狼牙棒,对陈萼叫道。 陈萼露出很客气的笑容:“我从长安城来。” 黄毛尖牙的妖怪便狐疑地看着他:“长安城来的?是专门来找我们麻烦的?” “你是专门斩妖除魔的那种人类?” 陈萼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过是听说你们在这里,好像是要跟我过不去,才过来问问你们。” “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 黄毛尖牙的妖怪,跟面颊有细鳞的妖怪、长脸的妖怪互相看看,都感觉不得其解。 “跟你过不去?你是谁啊?” 长脸的妖怪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面颊带着细鳞的妖怪则是阴森森地一笑。 “鼬兄、青兄,管他是谁,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咱们兄弟三个先把他拿下,解一解腹中清淡,岂不是好?” 那黄毛尖牙的鼬兄与长脸的青兄闻言,都是连连点头赞同。 “书生,你有些本事也好,没什么本事也好,有误会也罢,没有误会也罢。” “遇上我们蛇、鼬、驴兄弟三个,又主动送上门来——” “正好给我们清清口,解解馋!” 那黄毛尖牙的“鼬兄”大声叫喊一声,纵身而起。 那狼牙棒带起凄厉尖叫,呜呜作响,迎头朝着陈萼打来。 第四十章 袖中妖 “鼬兄”这么一叫,倒是叫破了三个领头妖怪大王的身份本相。 分别是黄鼠狼、驴、蛇。 那长脸的“青兄”原来是个驴子成精,闻言不满叫道:“鼬兄,如何叫我本相?我是青皮大王!人唤五通神三郎!” 面颊带着细鳞的蛇妖则是盯着“鼬兄”挥下来的狼牙棒:“鼬兄,莫要一股脑打坏了!还得好好分来吃。” 两个妖怪只管说话,话音未落,狼牙棒下便已经有了结果。 便如同刚才小妖拿钢叉刺陈萼一样,这狼牙棒落在陈萼面前,被面上含笑的陈萼一根手指抵住,进退不得。 那黄鼠狼成精的“鼬兄”,眼睛都睁大了,几乎瞪出血丝来,硬是不能将狼牙棒夺回来。 “啊——!” 他用力呐喊,始终夺不回自己兵器,就跟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抛了狼牙棒。 “这书生!这书生有鬼!” 蛇妖发出一道“丝丝”冷笑:“鼬兄,你这话真是好笑,咱们都是妖怪,还怕他有鬼?” 黄鼠狼妖本来就十分惊慌,听到蛇妖的话顿时怒道:“你不怕?你试试!” 蛇妖不以为然地冷笑:“试试便试试!” 陈萼笑吟吟地,将手指稍稍用力一挑,原本粘在手指上几百斤的实心铁质狼牙棒便如同草棍一样在空中翻滚几周,落在他手中。 “你要来试试?” 他对蛇妖问道。 蛇妖见他摆弄几百斤的狼牙棒如同草芥,一身力气至少人仙境界巅峰,说不定是地仙境界的人类,心里面也有点打怵。 同是地仙境界,对方若是掌握飞剑、请神、定魂之类的法术,他可是有点没有把握。 心里面转个弯,蛇妖笑了一声,说道:“那书生,这狼牙棒可不是容易用的!” 他这么说,自然是故意要让面前这书生使用狼牙棒。 眼看对方依旧握着狼牙棒,没有更换武器,使用其他法术的迹象,蛇妖心中暗喜:果然上当了! 我这一身蛇皮被我特意精炼,金铁不入,化出原形,连山石、树木都能抽打成齑粉,可以说是刚中带柔,又韧又强。 待我化出原形,蛇尾如鞭抽打过去,他偏又傻乎乎地举着狼牙棒,他还有命在? 心里这样想着,蛇妖身躯一晃,化作水缸粗细、十多丈长。 “书生!” “看我吃了你!” 这巨蛇骤然一弹,将草木尘土卷动,倒像是平地起了一团雾。 那蛇头带着浓浓腥气,吐着宝剑似的鲜红蛇信,转眼到了陈萼面前,那狰狞又恶毒的模样,似乎要将陈萼整个人都吞下去。 陈萼轻盈地挥起狼牙棒,那狼牙棒也轻飘飘地,似乎半点力气也没有。 如同一片树叶一样,飘落在巨蛇的蛇头上。 “噗!” 血花四溅,巨蛇的脑袋仿佛一瞬间成了被砸烂的西瓜。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蛇妖就被狼牙棒将脑袋砸穿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血洞,彻底死去! 巨蛇卷起的尘土烟雾,还在破庙前、树林中呼啸,黄鼠狼妖与驴妖,以及诸多小妖都微微张着嘴,连尘土卷进嘴里都恍然不觉。 “啊……跑啊!” 一个小妖回过神来,惨叫一声,蹲下就在地上刨坑,想要钻到地下去。 其他的小妖也都慌的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黄鼠狼妖“鼬兄”与驴妖“青兄”也都连忙纵身跳起,脚下升起一团黑云,想要逃走。 这书生如此可怕,一下子就把蛇妖的精炼蛇皮打破,将他打死,他们如何能够挡的住? 就在这时候,那书生将衣袖抬起,顿时众妖眼前一黑。 天没有了,太阳也没有了,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不辨四方上下,不知道到了何处! 刚刚站稳了,黄鼠狼妖和驴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一片混沌,向外看不清分明。 不远处,堆放着一些衣物、生活所用之物和金银。 “我们如何被关进别人的储物袋子里面了?”黄鼠狼妖诧异问道。 “储物袋子,应该不能囚禁我们才对,这大概是什么法器吧?” 驴妖也是诧异,又走了两步,低头看到一摞整整齐齐的皮货。 疑问道:“这又是何物?” 黄鼠狼妖凑上前来,仔细端详:“好像是什么皮毛……” 忽然身体一抖,浑身打颤:“是妖怪的皮毛!” “这人杀妖怪,还会剥下皮毛的吗?” “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类!” 话刚说完,一片混沌的头顶闪烁一下,十多丈长的蛇妖身躯噗通一下掉落下来,落在众妖头顶。 这下,不用黄鼠狼妖再多说了,大小妖怪都知道了。 那书生把蛇妖的尸体送进来,当然不是要好心为它收尸,更不可能给它建坟,肯定是要剥皮抽筋,跟地上那一堆皮货一样。 得得得得…… 有个小妖牙齿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如同敲击的声响。 还有的浑身不断发抖、打颤。 黄鼠狼妖、驴妖的脸色也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长安城,有这么凶残的人类吗?”驴妖呆呆地问道。 “你傻了呀!” 黄鼠狼妖叫道:“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 驴妖张了张口,有些愣住:对哦,我们就是因为长安城有人卖妖怪皮货;又因为蛇妖要给他兄长报仇,邀请我们,这才一起来到长安城外伺机而动。 又恍然:“这么说,不是什么误会?” “这书生就是蛇妖的仇人,卖皮货的狠人……好啊,可算找着他了……” 黄鼠狼妖听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不由地苦笑提醒道:“你还是想想你的驴皮能卖多少价格,又能熬制多少阿胶吧!” 驴妖的大长脸微微抽搐一下,响亮地吞咽一下口水。 “不会吧?” “我如果愿意给他当坐骑,说起来也能日行万里,是人间难求的神驹……总不会杀我吧?” 黄鼠狼妖一听这话,反而有点羡慕这傻货了。 这驴妖还是有点用途的,说不定真的不会死……他自己一个黄鼠狼成精,那就没办法了,谁会拿臭乎乎的黄鼠狼当宠物或坐骑? 正心中惆怅,打算好了如何求饶,忽然天旋地转,群妖被陈萼抛出袖里乾坤。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陈萼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黄鼠狼妖也不敢跑,恭恭敬敬趴下:“小妖见过上仙,实在不知上仙神通广大,又被蛇妖蒙骗前来,这才不自量力,和上仙为难。” “请上仙饶小妖一命,小妖原从此以后日日斋戒,香火供奉上仙,绝不敢耽误半点。” “俺也一样。” 驴妖说了一句,又感觉不对,抬起长脸来:“俺不一样……上仙,俺青驴妖从来不吃人,愿意给你当个坐骑!” “俺每天能跑一万里路,什么江河山川,都能如履平地。” 陈萼微微颔首,抬手指道:“好一个从来不吃人。” “杀孽如此重,岂是不吃人就能揭过去的?况且,这不吃人,也是诳语瞎话!” “啊!” 驴妖惊叫一声,实在没料到眼前这人居然能够看穿自己以往罪孽。 顿时翻身跳起,化作一头五丈高的青色毛驴,比那树木还要高大,撒腿就要狂奔。 “看似憨厚却狡诈,内中罪孽实在不小。” 陈萼开口,抬手一指,以定身法定住了这青色毛驴。 手掌一拍,这五丈高的巨大毛驴便软塌塌摔倒在地,神魂俱灭。 亲眼看到这一幕,便知道今日绝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黄鼠狼妖亡魂大冒,众小妖惊恐便要四散而逃。 却都被陈萼挥手放出法力,一一定住。 黄鼠狼妖不过是地仙境界而已,剩余小妖更是只比人类习武的强一些,顶多进入人仙境界,对陈萼这等身怀“太清法”、修成“顶有华气、胸有三息”的太乙散仙来说,若不能定住它们才是奇怪。 “黄鼠狼妖,鼬兄……” 陈萼微笑地走上前去,看着被定住,双眼骨碌碌乱转的黄鼠狼妖:“你家在哪里?那蛇妖、驴妖又都从什么地方来?住在何处?” 黄鼠狼妖顿时双眼露出惊恐之意。 “我解开你的定身法,你最好说出来,否则我也不是不能用搜索魂魄的某些法术。你知道吗?” 陈萼说完,解开黄鼠狼的定身法。 那黄鼠狼便连忙应声:“上仙,我可以为你引路,那蛇妖所在的万蛇谷、驴妖所在的五通庙,我都可以告诉你……” “能否饶过我一家?我回家之后定然再也不敢吃人,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陈萼微微摇头:“那可不成,今日我来,可不是你们几个地仙妖怪就能打发的。” “所有吃过人的妖怪,都要除恶务尽,不能再让你们为害下去。” 黄鼠狼妖连连叩头,哀求不已。 陈萼却是不耐烦了,说道:“这样看来,我还真是非得抽取你的魂魄……如今你为家人哀求我,难不成你们这些妖怪吃人之时,就没有想过人类也是有家人的?” “求求你,上仙,求求你上仙。” 黄鼠狼又是苦求不已,见到陈萼始终不肯松口,他终于无可奈何,绝望说道:“上仙,我家中还有弟弟与几个儿女,都是生来没吃过人的——我可以带路,只求上仙饶他们一命。” 第四十一章 五通神 陈萼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满身罪孽的黄鼠狼,居然还有这样对家人的情意。 苦苦哀求不成,又见到陈萼似乎有搜魂的法术,黄鼠狼便知道自己一家人再也不可能安然无事。 因此再三绝望恳求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 吃人的妖怪,面前的这个书生既然不肯放过,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不吃人的妖怪,书生就未必一定要杀死。 因此,他才想到家中的弟弟和儿女都没有吃过人,这才提出了这样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陈萼说道:“若是从小没有吃过人,我可以不杀他们。” 黄鼠狼妖终于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 “上仙慈悲,上仙慈悲……” 陈萼点头,说道:“领路吧,先去哪里?” “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驴妖所在的五通庙,里面除了驴妖之外,还有其他四个妖怪,专门诈称五通神,欺骗无知夫人。” 黄鼠狼妖说道。 “原来是五通神……” 陈萼恍然。 难怪驴妖说自己不吃人,但又罪孽极大,一股黑气缭绕。 这五通神害人家眷,往往将人折磨至死,的确罪孽不小。 “这驴妖在五通神中算强的吗?” 黄鼠狼妖便答道:“不算最强,也不算最弱。” “五通神都是地仙境界修为,因此城隍、土地等一般小神也轻易不和它们为难,以免损兵折将。” 陈萼听了这话,目光微微一冷。 城隍、土地本该保一方民众安乐,是天庭设置的“最基层保民官”,就这样做事的? 妖怪横行吃人、杀人,是小事。 自己损兵折将是大事。 只要自己不管,那么自己就不会有任何灾祸。可本该他们管辖的区域,民众被杀被害,就活该如此? 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陈萼也不急着发作,对黄鼠狼妖说道:“五通庙还有四个地仙境界的妖怪?有没有小妖?” 黄鼠狼妖回答道:“没有小妖。” “好,那就去吧。” 陈萼将手一挥,衣袖拂过,驴妖尸体和其余小妖都被收入袖里乾坤,示意黄鼠狼妖在前带路。 黄鼠狼妖看的心中更是惶恐异常——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被关进了储物袋,后来又感觉是什么法宝。 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衣袖! 这衣服是普通寻常的书生长袖服,被面前这人使用神通,却是仿佛能把这周围一片天地都能装进去! 面前这位“上仙”,还真是半点没叫错。 真正的天上仙人,恐怕也就是这样吧? 在这样的仙人面前,哪有可能逃得出去?只能哀告求生罢了! 当即乘了黑云一朵,带领陈萼来到长安城外另一边的道路一侧,指着一个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小庙,说道:“这就是五通庙。” 陈萼沉眼看去,运起“外景法”,只见这五通庙上方妖气与罪孽纠缠,宛若一朵乌云。 “还好,四个妖怪都在。” 黄鼠狼妖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惊惶。 隔着这么远,就能看见其余四个五通神是不是在庙内——上仙法力威能,竟至于此! 更不敢胡思乱想,生怕上仙还有读心法术,走到小庙门前叫门。 “兄台!青兄回来了吗?” 庙内露出一个马头,奇怪道:“鼬兄,三郎不是随你们去了吗?怎么又失散了?” 黄鼠狼妖咧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侧身让开,露出陈萼身形。 马头妖怪又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鼬兄,这人是谁?” “这人是……上仙。”黄鼠狼妖说道。 “哪来的上仙——” 马头妖怪脸色霍然一变,叫道:“黄鼠狼!你带人类来捉拿我们?” 这一声响动,顿时五通庙内传来其他响动,一个猪妖、一个狗妖,还有一个大红冠子的公鸡妖一起跑来。 “大郎!” “谁来捉拿我们?” 四个妖怪站定,一起看着陈萼与陈萼身侧的黄鼠狼妖。 “黄鼠狼!” 五通神的“大郎”、开门的马妖叫道:“你这事情太不仗义!” “三郎被你和万蛇谷的蛇老二请去帮忙,你们本事不济也就罢了,怎么害了我们三郎,还将捉妖人领来和我们为难?” 黄鼠狼妖咧了咧嘴,说道:“我是幡然悔悟,因为罪孽深重,吃人太多,因此想要改过自新。” 马妖、猪妖、狗妖、公鸡妖等四个妖怪纷纷叫骂不休。 陈萼开口说道:“四位,先不要吵,我问一问你们。” “五通神还有什么亲朋好友没有?” “怎么?你还要赶尽杀绝?”马妖冷笑一声,“今日我们四个在此,就是天仙境界来了也不怕!” “你这捉妖人,已然是死定了,还敢想这些?” 黄鼠狼在一旁提醒道:“上仙,五通神是兄弟五人结拜,除此之外都是没有家人的,朋友也并不多。” 陈萼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们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价值,杀了就是。” 马妖、猪妖、狗妖、公鸡妖闻言,都是嘿然冷笑。 这人类好大的口气! 不过,下一个瞬间,陈萼将手隔空按过来。 他们的冷笑表情还僵在脸上,不知怎么回事,齐刷刷栽倒在地,神魂全都灭了。 黄鼠狼半张着嘴,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四个地仙……就这么没了?死了? 他虽然知道上仙厉害,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眨眼间就全灭五通神的厉害程度。 这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形容。 天仙也不至于这样吧? “黄鼠狼……” 突然听到陈萼一声唤,黄鼠狼妖连忙趴在地上:“小妖在。” “你能唤出土地神吧?” “是,小妖可以唤出土地神。”黄鼠狼恭敬应道。 “你来唤出土地神,将里面的金银等物搬出来,分给受害之人。”陈萼说道。 “告诉他,本来五通神为害,便是他的罪孽。” “若是现在连善后做不好,我把他魂都抽出来。” “是,上仙。”黄鼠狼应声。 再抬眼一看,面前已经不见了上仙的踪影,地上的马妖等四个尸体也已经消失不见。 上仙原来是不想见到土地神…… 这样一想,黄鼠狼更加悚然而惊。 这岂不是说,土地神能够认出上仙的身份来历? 上仙果然是天上仙官下凡! 黄鼠狼感觉自己看穿了真相,心中甚至有点莫名的激动。 虽然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临死之前却还能当一位天庭仙官的手下,威吓一个土地神,想想还是挺威风凛凛的。 当即念动驱神法决,用手掌在地面拍打。 一遍法决念完。 黄鼠狼说道:“请土地公现身,在下有事相谈。” 一个带着四方帽子的老头从他面前转出来,手持藤杖,捋着白须。 “这位……妖仙,有什么事情要见本神啊?” 土地公问道。 黄鼠狼抬手向上举起:“小妖奉某位之命,前来下令,土地仔细听着!” 土地公顿时浑身一抖,将藤杖抛了,顾不上捋胡须,急忙上前说道:“敢问是哪位的命令?” “我也不知,只知道这位恐怕是天上神仙下凡,路过此处,将五通神一招诛灭。”黄鼠狼说道。 “上仙有令,让我告知土地:本来五通神为害,便是你的罪孽。若是现在连善后做不好,定要把你魂都抽出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五通神所聚敛财货,都分发给受害之人,仔细好生安置,不得有误。” “尤其不得揭穿真相,以免被五通神所害妇人生死难料、名节有污。” 土地公一听是上仙发令,又已经将五通神诛灭,顿时连忙应声,说道自己一定将这件事情做好,绝不敢欺瞒上仙。 黄鼠狼妖传令完毕,仿佛也借到了上仙一丝神韵。 微微昂头,说道:“你去吧。” 土地公暗骂一声狐假虎威,又连忙恭敬称是,没入地下前往五通庙中去了。 停了片刻,黄鼠狼妖左右张望一下:“上仙?” 陈萼声音响起:“接下来去何处?直接带路就是。” “万蛇谷。” 黄鼠狼妖心中一沉,这才想起自己和一家人即将活不下来几个的事实。 乘上黑云,前往万蛇谷而去,一路上黄鼠狼妖介绍自己所知的万蛇谷情况。 “万蛇谷有一条老蛇,传闻已经天仙境界,实在是非同寻常。” “地仙境界的除了被上仙所杀的柳枝大王与蛇妖,还有三个,除此之外,大蛇小蛇无数,相当于人仙境界的肯定不下百条。” “这许多年来,万蛇谷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误入的行人、樵夫与猎户。” 听上去吃人倒不是太多…… 陈萼心中暗道,若是人类摸到蛇群住处,被蛇类给吃掉,而不是蛇群主动外出觅食,这算起来恐怕都不算为恶。 至少不能算是太大恶事。 这跟其他妖怪主动外出找人吃,抓人吃,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当然,若是积少成多,害死的人太多,又是另当别论。 令黄鼠狼带路,陈萼隐身跟随,向西三百多里,到了一处荒山之外。 “上仙,此处就是万蛇谷了。” 黄鼠狼缓缓落下,向陈萼禀报道。 第四十二章 万蛇谷 陈萼站在空中,从天空向下望去,整个荒山处处都有蛇的踪影。 这里冒出蛇尾,那里露出蛇头。 有的蛇细长如柳条,有的蛇粗大如巨树;有的蛇迅捷如飞,有的蛇懒洋洋晒着太阳…… 至于花花绿绿,黄黑褐白诸多颜色,更是不一而足。 抬眼看去,整个荒山上妖气不少,处处都是,不过害人的罪孽还真不多——陈萼猜想它们是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而不是心性绝佳,不吃人类。 以蛇类的本能,在没有修炼成为妖怪之前,控制住自己不袭击人类,几乎不可能。 这个万蛇谷,不吃人类罪孽少,纯粹是因为它们距离人类太远,吃不到罢了。 正想着,已经有蛇妖发现黄鼠狼妖的踪迹,上前来询问。 黄鼠狼妖十分尴尬——他现在看不到隐身的陈萼在何处,连来意都不好说清楚。 眼睛转动一圈,他想到了一个借口,回答道:“我是因为柳枝大王,和蛇谷二公子的事情而来,不知能否见到蛇谷老祖宗?” 那蛇妖惊讶问道:“柳枝大王不是已经死了吗?二公子怎么了?” “二公子也死了。”黄鼠狼妖说道。 蛇妖顿时疯狂扭动身躯,发出丝丝响声。 “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禀报老祖宗!” 这蛇妖迅速游动而去,随着它的游动,整个荒山上都渐渐得知蛇二公子也死在外面的消息,无数大大小小的蛇类从洞窟中钻出,口中嘶嘶作响。 一时间,整个荒山当真是无数的丝丝响动,奏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乐章。 再看满山花花绿绿的蛇类,更是令人头皮发麻,脚下发软。 陈萼静静飘在天上,看着这一幕,也感觉这种冰冷、滑腻的生物聚集在一起,实在令人难以感觉舒服,更谈不上赏心悦目,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或许还更好一些。 那蛇妖从荒山游走下去,到了旁边一处小山谷内,游进一个数丈方圆的漆黑洞口中。 片刻后,一声怒吼声传来,一个头上生着独角、五六十丈长的巨蛇从那几丈方圆的洞口窜出来。 “谁又杀我子孙?” 这独角巨蛇尾巴立在山谷,身体直直耸起,脑袋已经超过荒山山顶,当真是陈萼前所未见的一个庞然大物,也是陈萼第一次见到的,可以真正称之为“大妖”的存在。 陈萼显出身影,漂浮在这独角巨蛇面前:“我杀的。” “你杀的?” 独角巨蛇暴吼一声,张开房屋大小的巨嘴,露出满口利牙和一道深红的蛇信。 看上去要一口将陈萼吞下,却又最终没有再向前。 “你是哪家天师的门下?” “为何要杀我子孙?” 陈萼见他居然在狂怒之中保持克制,也是再一次意外。 看来,这巨蛇修成独角,又带领子子孙孙盘踞在万蛇谷,且没有多少罪孽,还真是有点道行与见识。 “我不是天师门下,也没有师承。”陈萼说道,“你们万蛇谷的两条蛇妖在外面吃人极多,罪恶不小,被我杀了。” 说完之后,盯着这独角巨蛇:“你有什么话说?” 独角巨蛇默然,眼睛不断闪烁,一下露出凶狠之意,一下又不再凶狠,显然十分犹豫。 面前这人类,没有师承,应该能杀死吧…… 可他也得考虑将来的修行与大道。 人类说两个蛇妖吃人造孽,他认为应该是真的。 也就是这人类应该是善人、好人,独角巨蛇自从决定修行大道,决意化蛇为龙之后,就从没有亲手杀死过任何一个人类,更不用说善人。 现在,要不要一时痛快,破了自己心中的坚持? 犹豫片刻后,独角巨蛇终于还是选择不破自己心中的戒,向陈萼晃动自己硕大的脑袋,说道:“你走吧,我不杀你,也不会向你报仇。” “那两个蛇妖吃人,被你这个人类所杀,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陈萼听这独角巨蛇这样说,不由地哈哈大笑。 “你倒是有点悟性,知道这件事不怨我。” “可是,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杀了两个蛇妖,还要来你们万蛇谷?” “难道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来求你谅解,是来让你放我一马的不成?” 独角巨蛇原本自己松口,这件事应该能够就这么揭过去,结果居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怔住。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陈萼:“你要……杀尽我这些子孙后代?斩草除根?” 要不是这个理由,他应该也不会来万蛇谷…… “斩草除根倒是不必。” 陈萼说道:“只不过,你们万蛇谷还有几个吃过人,而且是专门吃人的蛇妖,你得一并都交出来。” “欺我太甚!” 独角巨蛇仰天怒吼:“若你说哪个子孙该死,我就要交出哪一个,我这些子孙岂不是任凭你挑出来杀死?” “我已然天仙巅峰,眼看能够破蛟化龙,若是连庇护子孙都做不到,便是成了龙,也没什么意思!” 陈萼微微摇头:“看来,你终究还是差了点福缘——” 抬手一指,喝道:“定!” 这本来威风八面,体型巨大的独角巨蛇顿时定住一动不动,宛如一道僵硬的石柱。 陈萼又缓缓向下落去,只见满山的蛇类、蛇妖顿时不知多少朝着他飞来,窜起,向着他发起攻击。 陈萼也不留手,直接将敢于攻击的蛇类全部杀死。 蛇类与蛇妖尸体纷纷掉落下来,整个荒山、万蛇谷顿时一静,更多的蛇和蛇妖又弹射而出,朝着陈萼发起攻击。 陈萼将手掌虚空中一笼而过,这些蛇类与蛇妖纷纷掉落,宛如迎头撞上杀虫剂的蚊蝇,掉落在地面上、山林间,就已经全部变成尸体。 独角巨蛇双眼圆睁,看着这一幕,只感觉痛苦万分。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不要再杀了啊! 还有那些子孙,不要再送死了! 这一次,仿佛听到了独角巨蛇的心中呼唤,剩余的蛇类们终于知道厉害,再也不敢冒头攻击陈萼,一个潜藏起来,再不敢出头。 万蛇谷又一次平静下来,连一丝一毫的蛇类吐信、丝丝作响声音都没有。 陈萼环顾荒山与山谷,淡淡说道:“倒是好了,我刚刚要杀的蛇妖,恰好也在攻击我的蛇群之中,已经死了。” 抬手解开独角巨蛇的定身,陈萼说道:“其余我没有要杀的了。” “你有什么想法,要报仇吗?” 独角巨蛇早已经痛心至极,低声吼道:“对你这等法力强大的人类,我如何能报仇?” “不过你杀我这么多子子孙孙,万蛇谷因此死去三成,难不成它们都是该死该杀的吗?” 陈萼淡淡说道:“你这些子子孙孙,又不是心善,只不过是被你约束,没有机会吃人罢了。” “这些数量本来就很庞大,如果它们安心良善,刚才对我保持克制,我也只杀几个吃人为乐的蛇妖而已。” “偏偏,它们都是毫不犹豫地对我发起攻击……足以说明它们兽性不退,对人类危害极大,正该除去。” 独角巨蛇不满说道:“人类官府尚且不能擅自杀戮无罪之人,你如何能杀我子孙?” 陈萼笑了笑:“我是人,你们是妖。” “明知你这些子孙将来必定为祸人类,我还假装好心,让它们成长起来不成?” “刚才死的,都是对人类攻击欲望最强的,我认为它们死的一点无错。” “你……你这……” 独角巨蛇说不话来,更知道自己万万不是面前这人类对手,只得含恨缓缓缩回身体,准备退回洞中。 陈萼见他这样便要退去,开口道:“你这一口恨意含着,终究不能化龙了,你可知道?” 独角巨蛇回头,瞪着血红的巨大双眼。 “难道,这不是阁下所赐吗?” “将来真入了魔,成了妖,专门吃人,我也是拜你所赐!” 他恨声说道。 “我倒是可以帮你化解这一口恨意,”陈萼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作为回报,你要听我命令,将来为我奔走,你愿意吗?” 独角巨蛇讶然:“你要如何帮我化解恨意?” “若能化去心中所恨,或许,我也就能够为你效力了吧。” 陈萼笑了笑:“很简单,你全力出手,我收拾你一顿。” “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效忠于我,你的子子孙孙都是不开眼,被我杀了,怨不得我。” “你就认清现实,不会再有怨恨了。” 独角巨蛇怔住,随后一团怒火从心口直奔脑子。 这他妈的,是人话吗? 我子子孙孙被杀,我还得自己认清现实,怨不得他人? “我这就全力出手,被我吃了,可怨不得我!” 他暴怒大吼一声,巨大的蛇头朝着陈萼撞击过来。 陈萼平静地一笑,身躯泛起金铁之色,以差之毫厘的差距避过蛇头撞击,又纵身而起,迈步踏在蛇头之上。 伸手抓住独角,感觉手感甚是不错。 “落!” 他口中喝出这一个字,独角巨蛇只感觉脑袋上仿佛托着一座山脉,沉重无比,再也支撑不住。 “轰”地一下,砸落在地面上。 整个身躯都像是刹那间四分五裂一样,无处不疼,裂开一样的疼! 第四十三章 愚蠢的弟弟 “啊……” 独角巨蛇发出一道长长的惨叫,尾巴微微颤动,扭曲。 陈萼便站在独角巨蛇的脑袋上,一动也不动,山岳般站立。 “服了吗?” 独角巨蛇微微颤动两下,发出声音:“我那独角,还有一道拼命的法术。” “你放开我,我和你拼一拼……” “若是不拼一下,我怎么都不肯心服!” 陈萼诧异,举着一根手腕粗细的独角,在他眼睛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 独角巨蛇这才发觉头顶一阵剧痛,独角赫然已经被陈萼掰下来了! “你……还是个人吗?” 独角巨蛇惨叫一声,剧烈地挣扎起来:“我的独角,我六百年从蛇化蛟,又八百年到如今修为,你给我毁了!” “你给我毁了!” 陈萼笑了笑,手指按在独角巨蛇的独角断裂之处。 “长!” 那独角便又渐渐生长出来一个! 独角巨蛇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法力积蓄也都没有了,此时才发现,刚才陈萼取独角之时,已经避开紧要之处,没有损毁他的根本。 也正因此,他的独角断裂之后才能又重新迅速生长出来,而不是需要重新修炼——根本与法力没有损毁,怎么都好说,独角只是外相而已。 独角巨蛇缓缓松了一口气,只感觉劫后余生,浑身发冷,连忙口中叫道:“我服了!上仙我服了!” “你做的都对!” 再不服气,怕不是连蛇皮都给扒了——这位上仙,他可不是个东西! 太可怕了! “这就对了……早点认清现实,不是很好吗?” 陈萼微笑着说道:“先不要怨恨我,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对……” 独角巨蛇哪里还敢顶嘴,连忙收起巨大身形,化作一个穿着黑衣的独角中年人,口中还带着血,向着陈萼行礼。 “如今才知道上仙的仙法厉害,愿听上仙吩咐!” 陈萼微微点头:“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待到将来用你之时,自然会有人来差遣你。” 黑衣独角中年人心中虽然不忿,却也知道自己万万不可能是面前这位上仙对手,因此倒是不敢怨恨了。 只是应了声,摆出恭恭敬敬的模样来。 陈萼也没有多说,任凭他去想,只是给他设下一个禁制法,又将一册道经交给他:“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见他这样又有恩赐,又有禁制,黑衣独角中年人越发不敢怨恨,恭敬谢了陈萼。 陈萼乘云飘起,带起那黄鼠狼妖,缓缓离开万蛇谷。 黑衣独角中年人捧着手中道经,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是多了一个主人? 想我万蛇谷老祖宗,修行一千多年,竟然也有这个时候…… 忽然心中一动:这突然冒出来的主人,对我万蛇谷的蛇类的评价是真的吗? 难道我的子孙真的找机会就会吃人吗? 身形一晃,他化作一个普通人类模样,从荒山之外缓缓走来。 刚一靠近荒山,一条蛇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朝着他咬去。 “这应该是偶然……可能……也许不是真的吧?” 独角蛇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又走了百十步,看到一条又一条的普通蛇或蛇妖窜出来攻击自己,试图吃掉自己这个“普通人类”,独角蛇也不由地微微叹了一气。 这些不争气的蛇子蛇孙啊……还真让自己现在的主人给说中了。 它们只是吃不到人而已,并不是不吃人。 刚才参与攻击主人的,果然是自取灭亡。 想明白这一点,独角蛇心中的最后一点怨恨不平,总算是渐渐消散。 打又打不过,那书生甚至还成为自己主人。 甚至验证一下,好像这主人说的道理还真没错——他看穿了蛇子蛇孙的本性,这才下了狠手。 “哎……看来我还是要多多约束它们。” 独角蛇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拿出那一册道经。 “以后但凡是成妖的,都得给我背熟了道经才能离开万蛇谷,有了足够的修身养性,它们至少在外面不敢再放肆。” “对,就这么做。” ———————————————————— “上仙神通广大,小妖看了真是才知道天地之大……” 云端之上,黄鼠狼开口对陈萼讨好不已。 陈萼淡淡说道:“你家到底在何处?怎么看上去这路线又绕回去了?” 黄鼠狼连忙告饶:“小妖实在是有些私心,因此刚才绕了一点远路,先带领上仙去了万蛇谷。” “上仙明鉴,小妖只不过是想要家人再多活片刻,绝无其他妄想。” 陈萼也不意外,从发觉路线有些朝着长安城方向返回,他就猜到黄鼠狼之前的私心。 也未过多久,终于到了一处腥气扑鼻、臭气熏天的小山之外。 无需黄鼠狼再多言,陈萼就看得出,这一处黄鼠狼巢穴罪孽极大,也就只有那几个没吃人的小黄鼠狼可以不死,其余的全部死有余辜。 甚至,若不是黄鼠狼求情,那几个小黄鼠狼陈萼也本应该斩草除根,绝不会有意外。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临死之前跟他们交代一下。” 陈萼说道。 黄鼠狼妖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上仙,请让我先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吧。” 陈萼在他额头处定下一个禁制,也不怕他跑了,便让他前去。 黄鼠狼妖落在洞口出,几个大大小小的黄鼠狼探出头来,跟他打招呼。 “鼬,你回来了?” “鼬,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黄鼠狼妖冷着脸向里面走去,抬手拎起自己那个从未吃人的弟弟、又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都抓起来,返回自己居住的小洞穴内。 “鼬大哥,怎么了?” 黄鼠狼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按照心中所想的计划进行,他表情冷漠,声音冷酷地说道:“弟弟,你知道我们这一家已经死到临头了吗?” 那弟弟修行未成,也没有见过其他世面,对他的话似懂非懂。 “鼬大哥,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们都要死了啊!” 黄鼠狼妖大叫一声:“我已经从外面请来降妖的上仙,要把整个巢穴、所有的黄鼠狼都赶尽杀绝,你明白了吗?” 那弟弟更加不明所以:“鼬大哥,你这话是开玩笑吧?为什么要把家人们都杀死啊?” 黄鼠狼妖心道:若是我有办法选择,我也肯定不会这样做,但是关键是,我根本没有办法选择任何事情。 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尴尬的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因为,我要修行,要拜在上仙的手下;必须要和过去吃人的妖魔们,一刀两断!” “为了要修行?” 那个弟弟难以置信:“鼬大哥,你难道在说笑不成?” 黄鼠狼妖暴怒而起,一脚将他踢飞。 “谁在和你说笑!你这愚不可及的蠢物!” “看着我带领上仙前来,将所有的黄鼠狼全部杀死吧!” 那个弟弟又惊又怒,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反抗,黄鼠狼妖却终于不再心慈手软,将他和自己的儿子、女儿一起打昏过去,束缚在这个小洞穴之中。 然后走出山洞,趴伏在地上,向着陈萼恭恭敬敬叩首。 “上仙,请动手吧。” 陈萼反倒是不急着杀他了,反而很有趣地看着他。 这个“鼬”刚才的所作所为,怎么还有点看着眼熟呢? 不急着杀他了,反正今天功德不少,不差这么一个。 笑了笑,对黄鼠狼妖说道:“你把所有黄鼠狼都唤出来,” 这叫“鼬”的黄鼠狼妖便领命行事,略作思索,叫喊道:“都出来了,我抓了个人类回来,出来的慢了吃不到好吃的!” “哪儿?” “哪里哪里?” 所有的黄鼠狼都急忙探头探脑,从洞中跑出来。 “鼬”看了一眼,说道:“上仙,本洞所有黄鼠狼,除了我说的三个,都在这里了。” “嗯,好。” 陈萼挥手拍出,将面前一堆尚未明白发生何事的黄鼠狼全部杀死,又将这些妖怪尸体收入袖中。 只留下一个呆在原地的“鼬”。 “鼬”本以为自己也要死了,没想到回过神,还好端端地活着,抬头看向陈萼,疑惑问道:“上仙?” “我……还死吗?” “不死了,你还是挺有趣的,引起我的某些想法。” 陈萼微笑说道:“你叫鼬?” “是,上仙,小妖叫黄鼬。”“鼬”恭恭敬敬说道。 “我今日饶你一命,从此你不可再吃人命,还得听我命令,你做的到吗?” 陈萼问道。 “鼬”顿时抬头,应道:“上仙有命,小妖做得到。” “只为上仙一声吩咐,小妖这条命刀山火海也去得。” “好,我叮嘱你……” 陈萼使出一个传音入密的法门,将自己命令传给“鼬”。 “南瞻部洲出了大唐国往西,依次乃是鞑靼、哈密、乌斯藏国,过了乌斯藏国又是浮屠山、八百里黄风岭、流沙河。” “我令你前往那黄风岭,投奔你本家一个黄鼠狼妖怪、名叫‘黄风大王’。” “鼬”听了这话,连忙询问:“上仙,那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待来日相见之时,自有吩咐。”陈萼说道。 “鼬”闻言也不再迟疑,当即应下。 对他来说,这条命本就是死里逃生,上仙大发慈悲才捡回来的,自然能多活一时是一时。 第四十四章 太乙真仙 受了陈萼派遣后,“鼬”便急忙驾云离开此处,前往黄风岭投奔黄风大王。 待他走后,陈萼倒是来了兴趣,一口清气喷出,吹入黄鼠狼巢穴中,将那“鼬”的弟弟吹醒。 那弟弟站起身来,在巢穴中乱窜一通,发觉整个巢穴黄鼠狼都已经不见踪影,分明已经是被“鼬”杀害,顿时双眼通红,仰天叫道:“鼬,我一定要杀死你!” “……” 隐身在一旁的陈萼看到这一幕,不由地有些无语。 这误打误撞的,怎么上演的剧情这么眼熟呢? 看到这巢穴里面到处都是人类骨骸,“鼬”的弟弟和儿女住在这里,肯定又会走上杀人吃人的妖魔老路,等于自寻死路,陈萼索性又掐诀发出一团火,直奔巢穴之内。 那“鼬”的弟弟带着“鼬”的儿女慌忙奔出来,看着自家巢穴熊熊燃烧,片刻后被烧成一片焦土灰地,只好抹泪离去。 至于它们将来是正是邪,是生是死,陈萼却是不会多管了。 黄鼠狼这一家吃人无数,实在死有余辜,陈萼没有斩草除根,给他们一点生路,已经是网开一面。 至于“鼬”和愚蠢的弟弟将来如何误会,如何生死相搏,不过是额外一点趣事罢了。 相比较来说,陈萼其实更期待“鼬”这个卧底在黄风大王那里的行动。 一日除去五通神、蛇妖等破庙妖怪、黄鼠狼一家,陈萼忙碌完毕之后,也查看自己所获功德,并且心中暗暗估量数目。 习惯了曾经数据化的思维,他现在也是感觉只靠估计不靠谱,最近总是不断追寻将自己的功德数量化成最直接明显的数据。 可惜那紫色雾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更像是一种消耗功德来达成目的的“程序”,因此不能数据化,暂且也看不出什么眉目。 玉柱洞杀死地仙柳枝大王、人仙紫衣洞主、众多小妖,约为两个地仙境界,大约获得功德为“十”。 每个作恶多端的地仙境界妖怪,功德约为“五”,人仙境界妖怪作恶多端,功德约为“一”,普通化形小妖,大约连“一”都不是,只能两三个,凑齐一个功德数量。 这是陈萼自己精打细算,心中数据化之后获得的大概数据。 由此来对比,建造孤儿院以后,总共收获功德数量大约为“二十”,建好之后,每三日增加功德数量“一”。 现在孤儿院给他带来的功德数量为“三十”。 今日斩杀众妖,收获功德数量大约为“八十”,远远超过孤儿院这种善事的收获——果然是“为善日久才有收获,一世善人未必积德”,惩处罪孽,才是最迅速积攒功德的方法。 目前功德总计“一百一十个”标准数量。 “一百一十”个功德,换成“太清法”积累时间,相当于二百多天的积累。 陈萼可以肯定,足够让自己从太乙散仙境界提升到太乙真仙境界了。 如果投放给紫色雾气,根据佛经推演佛门神通,需要大概五十个功德、《三皇文》、《灵宝经》需要五、六十个功德、推演《上清经》则是需要一百以上功德。 心中大概有了数目和估计,陈萼也就更加清晰起来。 首先,“太清法”一定程度上囊括了人间修士、玄门正道的万千法门,就只是这一个太清法的奥妙无穷,就足以让陈萼钻研、受用到不知什么时候,迄今为止还没有到局限。 因此,无论是佛经还是上清经,陈萼都不该贪求,以免陷入“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不精通”的窘境。 其次,他目前最需要提升的,也就是修为、神通,由此才能应对迫在眉睫的变化。 毕竟,眼看就要上任江州知府,原著中陈光蕊一家的悲惨命运,即将开始了。 想到这里,陈萼将三十功德投入太清法之中。 “太清法”明显因此获得提升,不仅仅是顿时令陈萼多出两个月的修为提升,更感觉明显“太清法”的本身也更加顺畅——功德的作用提升,竟是毫无后果,甚至比修炼更加流畅自然。 头顶华气,更加凝聚纯粹。 胸中三气,也越发灵动活泼。 他的修为更加深厚,从太乙散仙境界,朝着太乙真仙境界靠近了许多。 “再次投入三十功德。” 陈萼心中暗暗想着。 随着这三十功德再次投入,头顶华气顿时垂落,落在心头,生根发芽,生出一缕新气。 胸口三气,宛若是三条游鱼,在胸口中不断游动,不知何时,第四条新的小鱼也加入进来。 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只不过新生的华气、第四道胸中气,都还稚嫩、脆弱的很,稍稍波动一下,就可能破碎。 这并不是真正的突破境界,只能算是突破境界前的预兆。 按捺住心中喜意,尽可能古井无波,明月悬于天一般,幽然静谧。 陈萼将一点功德投入太清法中。 新生的华气仿佛得到了日光、水分与肥料的嫩芽,微微颤动着,茁壮了一点。 第四道胸中气,也仿佛吞吃到主人投放的食物,迅速增长一点。 陈萼又投入一点功德,新生华气、第四道胸中气便都成长、健壮一点。 一点又一点功德投进去,直等到新生华气和第四道胸中气彻底成型,陈萼只感觉修为绕过一周,头顶两道华气,胸中四道气息。 “两花、四气。” “距离金仙境界的三花五气,还差一步。” “再加上本人神通、太清法化用万千法门的本领,孙悟空这太乙仙虽然擅长战斗攻伐,我也并不弱于他。” “至少,在自己有心算计之下,终于能够勉强自保了……” 陈萼满意地想着,再看功德,还剩三十。 刚才为了稳住太乙真仙境界,不断投入了二十点功德,方才真正稳住修为,成就太乙真仙。 若是没有功德相助,这一次突破,还真是够凶险的。 二十点功德,大约相当于陈萼四十天时间不能动手使用任何法术神通,只可闭关静养,否则可能前功尽弃、折损根基。 这还是陈萼情况特殊,换成是其他修行者,估计这闭关静养自己的时间还要延长翻倍,半年甚至一年之久…… 幸好陈萼提前备好功德相助,否则可是要耽误大事。 这也让陈萼心中记下一件事:以后要提升修为,必须要先准备好充足功德。 否则到时候进退两难,还会导致修炼失败,后果严重。 提升到太乙真仙境界后,陈萼的心情颇为不错,直接飞回长安城中。 隔壁的狐狸们正在学习保命的“假形遁法”、殷温娇与兴文、幽兰、胡四娘、陈武等人已经将行礼收拾的差不多。 厨房里传来勾人的香气,朱丽华显然正在做自己的“秘制小炒肉”。 刚刚落下云头,殷温娇就急忙快步走来。 “陈郎君你总算回来了!已经来了两拨人前来找你,说是有急事。” “我让他们在门外等候,现在都还没走呢!” 陈萼示意她不必着急,又说道:“兴文、陈武,将门外的人请进来吧。” 兴文、陈武去了,片刻后却走进来三人,赫然是永嘉公主在前,长乐公主与晋阳公主在后。 陈萼看向殷温娇。 殷温娇指了指站在紫清小院门口的两人,低声道:“之前两拨人前后到来,一个是左边那个,一个是右边那个。” “看来他们原来是一拨的。” “不,其实是两拨的。” 陈萼说道。 左边的那人,是永嘉公主的随从;右边那人,是长乐公主的随从,这两拨人分别是永嘉公主与长乐公主。 两位公主看上去都很焦急,先是派人来找陈萼,现在已经忍不住,又亲自前来紫清小院了。 永嘉公主匆匆上前,看见陈萼之后,双眼带着一点惊惧神色。 不过,第一句话还是脱口而出:“陈光蕊,你救救玉英吧!” 长乐公主则是随后说道:“陈萼,你得赶紧求见父皇,放出高阳!” 晋阳公主兕子则是跟在两人身后,说道:“对啊,你救一救玉英姑姑、高阳姐姐吧!这一次父皇生气好大,甚至还说要把她们赐死呢。” 只是三人各自一句话,便已经表明立场。 永嘉公主是为李玉英来的——她认为高阳公主到底是李世民女儿,还曾经深受宠爱,大概是不会有事。 李玉英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就算不被赐死,圈禁起来,那跟直接杀了也没多大区别,同样活不久。 长乐公主是为了自己的妹妹高阳公主而来,一开口就已经说出办法,就是要让陈萼去向皇上请罪,以此放出高阳公主。 晋阳公主则是真的心急高阳与李玉英两人,真的来这里找陈萼求助,除此之外别无邪念。 相比较纯真的兕子,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的各有算计,虽然也是各自姐妹情深,却又令陈萼颇为不喜。 他刹那间洞察人心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三位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 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第四十五章 人品低劣 听到陈萼的话,永嘉公主的眉头微微蹙起。 略作停顿之后,她说道:“昨日皇上将高阳与玉英两人找去,特意训斥她们,说她们两个云英未嫁,不该与你交往过密,以免名节有亏。” “高阳这丫头一向任性,挨了训斥之后便顶嘴起来,结果皇上勃然大怒,将高阳与玉英两人都囚禁在高阳府邸之中。” “听兕子说,还大发雷霆,说要干脆赐死两人,免得丢了天家体面。” “我想这话大概就是气头上的话,终究当不得真。高阳公主毕竟得宠,又是皇帝的女儿,怎么也不会受到亏待。” “玉英却是名为御妹,半点喜爱也没有,身子又弱。若是稍加惩罚,也不必赐死,那命估计也就没了。” 说到这里,永嘉公主向着陈萼行了一礼。 “陈光蕊,我知道你是个异人,有些神通法术。” “请看在玉英对你情根深种的份上,救一救玉英,让她多活一些时日吧!” 陈萼自然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就把高阳与李玉英救出来。 只不过永嘉公主与长乐公主都是心思复杂的人,说不准她们会不会去禀报李世民;而且她们还带着随从来,人多眼杂,陈萼也不可能做什么承诺,将“私奔”这件事讲的通透。 因此,表面上陈萼都是不置可否,没有正面答应永嘉公主的话,又看向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你也是这样想吗?” 长乐公主的表情沉着,说道:“永嘉姑姑说的话,其实已经高看了高阳。” “高阳已经失宠很长时间,父皇对她越发不耐烦,否则这一次也不会喊出赐死这种话来。” “陈萼,高阳喜欢你写的诗,又因为你新建孤儿院,这才宅心仁厚前来帮你,与你没有任何私情。” “只要你去求见父皇,解释清楚这一切,高阳和玉英姑姑都应该没有事情,可以获救!” “你顶多背负一点‘不敬’的罪名,这应该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好的办法。” 与永嘉公主渴望神通法术的方法相比,长乐公主的方法毫无疑问更具有操作性,包括永嘉公主听了,都感觉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个办法,倒是也行的通——只要陈萼去请罪,咬准了两位公主只是喜欢自己写的诗歌,又因为孤儿院的事情宅心仁厚,由此一来,有理有据,皇帝面子上也过得去,这件事应该就能揭过去。 陈萼微微点头:“也是个办法。” “就是我有些担忧,如果我这么做了之后,皇上非但没有原谅高阳和玉英,反而要把我治罪,那又怎么样?” “会不会这样弄巧成拙?” 晋阳公主不明所以,看向陈萼:“会这样吗?父皇是很宽容大度的,应该不会这样吧?” 说完话又看向永嘉公主与长乐公主。 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两人都是没有回答。 会这样吗? 一般来说的确不会这样,但如果皇帝心中早有杀心,那么谁凑上前去,谁就是送死,这也是肯定的。 毕竟,皇帝是最不能够用常理来预测的人。 晋阳公主所说的皇帝宽容大度,那就更加不用说了——皇帝可以对任何人宽容大度,也可以对任何人残酷无情。 兕子目前正得宠,所以感觉父皇太好了。可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好父皇也曾经“杀兄”、“夺嫂”、“囚父”,是一个可以如何心如铁石的人。 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都不可能保证陈萼的安全。 若是常理来说,陈萼至少九成不会出事;但若是李世民心怀不满与杀机,那就是十成会出事。 当然,两人心中也难免分别为高阳公主、李玉英感觉悲哀。 哪怕理由再是宅心仁厚,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高阳和李玉英的真正心意? 那就是喜欢上了陈萼陈光蕊! 以天家贵胄身份,喜欢上一个名动长安的才子、如今的新科状元,竟然一不能得偿所愿、二所托非人。 不能得偿所愿者:皇帝不开口为她们中的一人赐婚,将她们关押在府邸。 所托非人者:陈萼跨马游街,带回丞相女儿殷温娇正式成亲在前;如今拖拖延延、保全自身、不愿见皇帝求情在后,可见陈萼陈光蕊何等无情无义! 心中虽然怨恼陈光蕊无情,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终究还是要劝说他,想办法去救李玉英与高阳公主。 “如果你不去尝试,那么皇帝就一定会就这么怀疑下去,高阳和玉英两个人肯定还要被囚禁下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为了她们两人的安危,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尽力去试试看。” 永嘉公主这样说道。 陈萼没有立刻答应,一副思考利弊得失的样子。 永嘉公主顿时脸上闪过怒气,很想要立刻发作出来,但是终究畏惧陈萼这人仿佛能叫人“南柯一梦”的本领,担心自己再经历一次可怕的人生,变得更加不是自己。 因此默然不语,低头生闷气,暗骂那李玉英不光是身体有病,这眼光也分明是有病。 要不然,怎么会看上陈萼这个冷血的家伙? 长乐公主轻声说道:“陈萼,事到如今,你也要往其他方面想……” “就算高阳与玉英姑姑对你来说不太紧要,可要是被皇帝误会你是勾引公主之人,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你自己的前途以后还怎么办?” “就算不为了两位公主,为了你以后的官运亨通,也要尽快去见皇帝,解开这个误会才行。” “陈萼,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陈萼闻言,诧异看向长乐,不由赞叹一声:“公主这辩才,有苏秦张仪之风,也有丞相之才啊。” 当永嘉公主说不动陈萼,只能生闷气的时候,长乐公主居然另辟蹊径,用这个角度来说服陈萼——试想一下,如果陈萼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听到这个角度的分析,肯定也会动心,想要确保自己以后的升官发财。 长乐公主听他这么说,心中暗暗鄙夷。 此人聪明、才华、相貌皆是万中无一,无论哪一项单拿出来就已经足以惊艳世人。 但偏偏人品,竟然低劣到这个地步! 两位公主对他情根深种,因他而受苦受难,他居然连为之奔走的心思都没有。 好在,现在陈萼终于语气松动,被长乐公主说明可能阻碍官运之后,终于动心了……这样自私的人品,还有什么可说呢? 只能心中说一声,高阳实在所托非人! 长乐公主正想着这件事应该陈萼会答应,听到的陈萼下一句话却是:“公主说的有道理,我的确应该好好想一想。” 什么?想一想? 高阳公主和李玉英都被囚禁起来了,你还要慢吞吞想一想,再做决定——这跟直接拒绝有什么两样? 永嘉公主气的咬牙,就连涵养好、一向贤淑的长乐公主也是忍不住面上露出怒气。 “陈光蕊,你这话何其薄情!” “难道你真不知两位公主因为什么被囚禁起来?你怎么忍心看得下去?” “嗯,所以我才要好好考虑,从长计议。” 陈萼依旧看上去很平静,落在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眼中,这更加是冷血的表现。 “哼!” 永嘉公主气的跺脚,咬牙切齿地离开紫清小院。 长乐公主冷冷看了陈萼一眼,抓起晋阳公主的小手,也要向着外面走去。 晋阳公主惊讶又疑惑地看着陈萼:“陈萼,你不去救高阳和玉英姑姑吗?” 陈萼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晋阳公主失落地低下头去,说道:“如果你不去的话,高阳和玉英姑姑,会很难过的……” “走吧!” 长乐公主对陈萼已经不抱有希望,冷淡说道。 “如果,你能考虑周全,还有几分人性,还算是个男儿……就不该令高阳失望!” 说完之后,便要带着晋阳公主离去。 陈萼这时候却是看着晋阳公主,心中微微一动,招手道:“兕子,你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在这里吃一顿饭?” 长乐公主冷声道:“不必了。” 兕子也准备摆手拒绝——陈萼不肯去救玉英姑姑和高阳,可能不算是好人吧? 就在这时,陈萼向前迈了一步,忽地抬手一点,点在兕子的额头上。 “啊?你做什么!” 长乐公主惊呼一声,险些把门口的随从叫进来。 兕子神色有些呆呆地,过了数个呼吸时间后回过神来,先对长乐公主说道:“姐姐,放心吧。” 又对陈萼笑道:“那就,吃一点点吧?” 长乐公主惊讶看着兕子,不知道为什么兕子会改了主意。 “朱丽华,把你的菜端来,给晋阳公主尝一尝。”陈萼说道。 脸色苍白的朱丽华端了一盘散发着清香气息的小炒肉走出来,递到兕子面前。 兕子看向陈萼。 陈萼笑道:“吃三片肉,就可以了。” 兕子听话地夹起一片肉,张口吃下去,眼睛一亮,低声道:“好吃。” 又吃了两片肉后,她放下筷子,向陈萼道谢:“多谢你啦,陈萼大哥哥,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面。” “有机会的话,会的。”陈萼微笑道。 第四十六章 月下画 “兕子……” 回到外面的马车上,长乐公主有些不安地看着晋阳公主。 “这个陈光蕊是不是会什么妖法?刚才也让你做了南柯一梦?” “算是吧,也不算是……” 兕子的脸色发红发烫,低声道:“姐姐,你快带我找个地方,我要消化一下。” 长乐公主更加讶然:“什么消化一下?消化什么?” “刚才那三片肉,是陈萼大哥哥送给我改善身躯的!”兕子低声说道,“他说看我体质虚弱多病,特意让我吃三片肉,又给我了消化药力的方法……这件事你可不能传出去。” 长乐公主惊奇不已。 那三片肉,还有这种玄机?还有,陈萼就是点了一下兕子额头,就把消化药力的方法给了兕子——永嘉公主的南柯一梦,果然是他做的! 惊讶之后,长乐公主蕙质兰心,想到了什么。 陈萼有这样大的本领,却又不轻易展示给其他人,难道说他能用这种本领,将高阳和玉英姑姑救出来? 不……不会吧……就算是能救出来,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他们还要逃到大唐国之外去吗? 长乐公主心中多了点希望,自己又感觉希望渺茫,似乎是根本不会实现的事情。 转眼看到兕子已经红的像是火柿子、触手一摸像是火炭,顿时想起兕子的要求,连忙叫人赶着马车到了自家府邸。 兕子进了房中后,盘膝坐下,依据陈萼手指所点传来的描述,开始将体内过多精气炼化,补充自己先天亏损的元气。 半个时辰后,她缓缓站起身来,只感觉自己心口发悸的毛病似乎不见了,手脚不再冰凉,而是暖洋洋地,抬脚挥手都比以前要有力气的多。 “原来,正常的人,是这样的啊……” 兕子欢喜地自言自语。 打开房门,对带着担忧神色的长乐公主喜道:“姐姐,你看!” 长乐公主见她面色红润,毫无病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的好了?” “嗯嗯,真的好了!” 兕子笑嘻嘻说道:“我感觉我能活到一百岁!” “你本来就能活到一百岁,现在你能活到二百岁。”长乐公主宠溺地说道。 兕子惊讶:“我能活到二百岁?那我岂不是成了妖怪吗?” 长乐公主笑了笑,又想起高阳,心情却终究不能那样轻松。 兕子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不要担心高阳了……我感觉,陈萼大哥哥不是坏人,他肯定会把高阳救出来的。” “我原来担心他不救高阳,现在却有点担心,他会用这种法术之类的去救高阳。” 长乐公主轻声说道。 陈萼如果用这种方法将高阳带走……父皇又会怎么想? 肯定会是前所未有的勃然大怒吧? “嗯?” 兕子疑惑地看着长乐公主。 为什么担心不救,又要担心去救呢? ———————————————————— “喂……” “父皇这一次是来真的吧?” 高阳看着窗外升起的明月,忽然开口说道。 李玉英正在油灯下作画,慢腾腾地用着丹青,给笔下的勾勒大体形状。 听到这句话后,连头也没抬,笔也没有晃动。 “应当是吧?一般生气的时候,会说出把我们赐死的话吗?” “应该是不会。” 高阳说了一句,忽然望着夜间的明月,感受到寒意。 “几年前,父皇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宠爱我,对我百依百顺。今年却对我不耐烦,叫我这样,叫我那样,一定要改变原本的样子。”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变成他说的那样……变成那样,他就会重新把我作为最宠爱的女儿吗?” “这叫做君恩。” 李玉英言简意赅地说着,笔下晕出一团青山,依旧笔下很稳。 “反正左右都无事,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别再画了,聊聊天吧。”高阳不满地说道。 “急什么……很快的。” 李玉英停下笔,看一眼高阳,微笑说道。 “你这人真是没趣!早知道你这样子,我还是自己私奔,怎么也不会答应你一起……”高阳不满说道。 “这可不是你能做主的。” “如果你要在陈萼面前胡乱任性,你猜他会顺从你,还是不要你?” 李玉英又低下头,慢慢勾勒青山绿水。 高阳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气冲冲说道:“你们都欺负我!” “父皇欺负我,他再也不肯宠爱我了!陈萼欺负我,从来不肯顺着我,都是我去听他的!就连你,说话也不肯跟我客气一点,气死我了!” 李玉英一边作画,一边缓缓说道:“陈萼不是欺负你,以后相处的时间多,如果听你的,你自身又没什么远见卓识,岂不是我们都要跟着吃土?” “至于皇帝……君恩是雷霆,也是雨露,可以滋养万物,也可以损毁万物。你失宠就是失宠,认清现实远离皇帝,才是最该做的。” “再去凑上去,皇帝怎么看都不顺眼,让你这样改那样改,最后越发厌恶你,还不明白吗?” 高阳被她说的眼圈都红了,咬着嘴唇恨恨说道:“怪不得你短寿多病,就你这嘴太损!” “再说的多了,怕不是要暴毙。” 李玉英没有理会她的任性诅咒,专心将水墨画最后一点画完,端详了片刻。 “看看我的画。” “不看!” 高阳气冲冲地说道,不过到底又凑上前去,好奇看了一眼,并将上面的一句诗读出来:“空山新雨后……” “又是陈萼的诗啊。” 看了一眼画,高阳也不是很懂鉴赏,只感觉还算不错。 只不过刚被李玉英气到,因此就不以为然,就随意说道:“普通寻常吧……” 李玉英笑了笑:“普通寻常吗?那已经很好了,这是我自己学的,能画成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高阳闻言,心里面有点小小的嫉妒。 这个病狸猫,除了一身病,学什么都这么快,又会讨好人,难怪陈萼也对她特别照顾。 对着这副画看了良久,高阳忽然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说,他现在知道我们被关起来的消息吗?” “或许知道吧。”李玉英说道,“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就要惊叹一下,那位满堂娇的魅惑能力——竟能叫陈萼连我们都忘个干净。” “他如果知道了我们现在的情况,又会怎么办呢?” 高阳问道。 李玉英将“空山新雨后”这副画放下,用镇纸镇好,微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相信他,不会辜负我们的。” “高阳,你口上说的坚决,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高阳诧异。 “你不会以为,这一次还能留在长安吧?”李玉英说道。 “若陈萼负了我们,你就嫁给房遗爱,我索性自行了断,省的活着烦心;若陈萼不负我们,我们就要一起离开长安城,私奔了。” 高阳脑中一片轰鸣,这才知道最重要的选择已经不知不觉到来。 从此离开天家的荣耀,再没有前呼后拥,再没有锦衣玉食。 这样的选择时刻,终于来临了。 不是任性和赌气,而是真真正正离开长安城,跟着陈萼,前往陌生的地方去。 一时间,高阳心中甚至有一些惶恐。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将来的未知生活;也不知道陈萼会不会,冒险来带着他们私奔。 李玉英没有再说那些平日里稍显刻薄的话语,而是温和地笑了笑。 “不要怕,高阳,我陪着你呢。” 高阳点了点头:“嗯。” 窗外的月光下,一道身影飘来,缓缓落下。 李玉英看见了,顿时释然。 “你果然没有辜负了我们。” 高阳则是再也忍不住,冲到窗户前,对着窗外的身影挥手叫道:“陈萼!” 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担心惊动他人:“陈萼,你总算来啦!” 陈萼微笑道:“两位公主,等急了吗?” “倒是没有,我还特意画了一张画呢。”李玉英拿起墨迹未干的《空山新雨后》,展现在陈萼面前。 “嗯,挺好的。” 陈萼端详了一下,说道。 高阳轻声说道:“我们,这就走吗?” “是。” “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陈萼想了想,说道:“倒也不至于,过上一二十年,还是要回一次长安的。” 那时候,估计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高阳这样想着,贝齿轻咬红唇:“那——从今之后,你便是我的郎君了吗?” 陈萼闻言一顿,随后笑了一声:“是!” 高阳与玉英两人如今已经决意随他私奔,作为一个男人,岂能再犹犹豫豫? 这名分,也是时候定下来了! 高阳笑了笑,转动身躯,红色宫装随之旋转,如同盛开的芍药。 “那,我们就走吧,我收拾一下衣服。” 说着话,就要去叫心腹侍女,把自己最喜欢的几件衣服带来。 李玉英连忙止住她:“衣服什么时候都能买,我们今天谁也不能告诉,这就要走!” 高阳有些惋惜,嘀咕道:“我怕没有合适的好衣服嘛……” 到底还是和李玉英站在一起,到了陈萼面前。 陈萼微微一笑,以衣袖笼住两人,腾云而起,离开了戒备森严的高阳府邸,半点也没惊动其他人。 第四十七章 金字传书 离开高阳府邸,飞腾在月色之下,陈萼越过了两个长安城坊市,向着自己所居住的紫清小院落去。 一群白色飞鸟,突兀地从下方飞起,绕着陈萼缓缓转圈。 这些飞鸟全部由白纸裁剪而成,有大有小。 大的有半人多高,是白色纸鹤,小的有拳头大小,是白色的麻雀。 陈萼停下了自己的云,看着这群白色纸鸟成一圈环绕自己。 开口说道:“神课先生袁守诚?胆子还真是不小……” 白色纸鸟纷纷停在空中,朝着陈萼欠身行礼,缓缓向后退出一丈远,表示自己的恭敬。 “今日用这样的手段,有什么事情吗?” 陈萼问道。 白色纸鸟们纷纷向着下方某一处飞去,陈萼见它们指明了方向,便也跟在后面落下去。 一个空旷的宅院中,袁守诚与另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站立着。 白色纸鸟落下来,纷纷化作细小的白色纸屑,如同倦鸟归林,飞入袁守诚与这个中年人的袖中,再也不见踪影。 袁守诚与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一起躬身拱手,向陈萼恭敬行礼。 “见过陈公子。” 陈萼看了一眼两人,说道:“钦天监的官服……这么说来,今日我面前的不仅仅是神课先生,还有一个号称能知过去未来事、算定乾坤的钦天监监正,袁天罡?” 穿官服、额头微微隆起的中年人再度抬手说道:“正是小可。” “陈公子当面,我叔侄二人不过是依仗一点命术,如何敢称‘神课先生’与‘算定乾坤’?”袁守诚在一旁带着笑脸,欠身说道。 陈萼摆摆手:“不必客套虚伪,钦天监正袁天罡与神课先生袁守诚,你们两个都不是寻常人物。” “以凡人身躯能算神仙家事,也算是气运所钟、上天厚爱。” “说吧,今日拦我去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袁守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袁天罡则是略一沉吟,说道:“陈公子,可知道当朝御妹李玉英?” 陈萼平静说道:“我自然知道。” “陈公子可知道……她命中寿数该尽,死在贞观十三年?”袁天罡问道。 陈萼的眼睛微微一沉,心中杀意大起。 衣袍无风自动,胸膛剧烈起伏一下。 “袁天罡,你要定下我身边人的命数吗?就凭你?” “不,陈公子,这不是我。” 袁天罡恭谨说道:“这是天意所定命数,是万民万物天机道理。小可不过是窥见天机运转,因此才特意前来提醒。” “李玉英必须要死在贞观十三年?”陈萼冷冷问道。 袁守诚默然不语,袁天罡继续说道:“我窥见的天机,李玉英死在贞观十三年,则天下大顺。” “李玉英若是不死,天下莫测,天意要运转到何处,便是再也不知道会如何!” 陈萼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好啊……好!” “我本以为你们找我会有什么事,甚至你们为皇帝效忠,劝我不要带走高阳,我都不意外。” “没想到兜兜绕绕,目的居然是李玉英这个常年多病,不受重视的御妹。” “说说吧,所谓天机天意是怎么回事?所谓李玉英必须死在贞观十三年,又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何说起? 袁天罡一时之间难以开口。 他看到的天机未来太多了,但是他轻易不敢开口,以免泄露太多遭遇天谴。 此时面对陈萼的咄咄逼问,他却无法说的太多太详细,也是只能思虑再三后,含糊其词:“此乃天机,陈公子若是信得过小可与叔父的信誉,请将御妹李玉英留下。” “如此天机一切完好,绝无意外。也可海清河晏,四海无事,天下太平。” 陈萼冷冷看着他:“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李玉英死在贞观十三年,天下便可无事?她若不死,天下就要大乱,大唐就要亡国了?” “怕是会如此。”袁天罡说道。 陈萼哈哈一笑:“那就让天下乱吧,让大唐亡国吧,于我、于李玉英何干?” “若天下人的命运,归于一个平生不做恶事、病弱不堪的少女身上,必须她死了,天下才能太平。” “那么这天下太平之下,岂不是罪恶累累?” “岂不是全靠良善之辈的牺牲?” 袁守诚、袁天罡叔侄两人目瞪口呆——这人怎么这样? 陈萼陈光蕊不是熟读圣人书籍的状元吗?应该知道天下大义与舍身取义的道理才对。 怎么一开口,说的却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杨朱学? 他要为一人性命,宁可坐视天下大乱,袁天罡、袁守诚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他了。 他们本来准备劝说陈萼为天下大义,忍痛割爱——陈萼根本就不钻这个套子,他们还怎么劝? 只要他“没有道德”,道德绑架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陈公子,这样一意孤行,只怕——” 陈萼却是眉目骤然冷漠无比:“先不要劝我!” “你们既然看得清天机,为何不说说,你们叔侄两个早知道我海州陈萼陈光蕊的名字,应该作何解释?” “你们不妨给我算一算,我这一次前往江州赴任,又有什么命运?” 这两个问题问出,袁守诚似乎承受不住压力,默默后退一步,躬身站立。 袁天罡也是怔住,看看陈萼,又用手指掐算一番。 最后,他也后退一步,躬身向陈萼深深行了一礼。 “陈公子入局之时,天机便已然不再相同。” “倒是我执着于原来天数,真乃是迂腐可笑,因此冒犯公子,万望海涵赎罪!” 连海州陈萼都变了,贞观十三年的那一桩大事,如何还能完全按照“天意”上演? 的确不可能完全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原本必定要死的李玉英,这样想来也未必一定会死…… 陈萼看着这叔侄两人改变注意的模样,表情依旧冷淡。 “来我面前,叫我身边人按照命数去死,说什么天意如此……你们两个,算一算你们今日冒犯我,会不会死在此处,如何?” 袁天罡和袁守诚一起变了脸色,再一次后退躬身而拜。 “陈公子,我叔侄二人绝无半点强行逼迫之意,请陈公子万万不要怪罪!” “只不过是想要请公子以天下为重,仅此而已,绝无任何其他念想。” “正是如此,陈公子——” “闭嘴吧。” 陈萼手指抬起,两道禁口法术命中袁天罡、袁守诚三人:“三年不能开口说话,聊做惩戒!” “啊啊……阿巴阿巴……” 袁天罡张嘴,发出一连串的哑巴声音。 袁守诚也张口求饶,结果同样一张口,发出了同样的哑巴声音:“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嗯,这就顺眼多了。” 陈萼微微颔首,问道:“你们可有什么不服的吗?” 袁天罡和袁守诚互相看看,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苦涩之意,一起再度欠身而拜。 “阿巴巴阿巴(不敢,我们心服口服)……” “你们肯服气就好,也省了我们还要喊打喊杀的麻烦,不是吗?” 陈萼淡淡说道。 袁天罡和袁守诚两人连忙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不”字。 陈萼看他们一眼,再度腾云而起,飞回紫清小院中。 这空旷的宅院中,袁守诚叹了一口气:“阿巴阿巴(我就知道)……” 袁天罡无奈:“阿布阿布阿布(叔父,还是先不要说话了)……” 两人相视苦笑,走进屋中,取出笔墨。 “如今之事,为之奈何?”袁天罡写道。 “已然尽力,怪不得我们。”袁守诚在下方缓缓写道。 袁天罡微微颔首,心道:这倒也是——我们都被变成这样了,佛门就算是再让我们顺天而行,再让我们配合行事,又能如何呢? 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怎么这么强?”袁天罡问道。 “敢插手这件事,岂能不强?我们看到的,只怕不到一成!”袁守诚写完,给袁天罡看了。 袁天罡悚然而惊。 只是禁口法,将他们两人抬手间这般禁住,便已经非太乙仙人不能做到,若是不到一成,那岂不是——金仙? 金仙,这等天庭中也是大人物的存在…… 这种修为境界的,在人间的修炼者中已经绝迹,只有洞天福地、仙山海岛上才可能存在的古时候仙人才有可能…… 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敢掺和到这件事情之中来呢? 袁守诚默不作声举起两人写的字,向着一旁的灯火上烧去。 刚举到一半,一支莹白如玉的手掌捏住了这张纸。 袁守诚和袁天罡顿时一惊,急忙欠身,向着突然出现在屋内的身影行礼。 “阿巴阿巴……” “呵……” 那来人看着袁守诚叔侄两个最是能言善辩的算命人,变成了两个哑巴,顿时发出一声轻笑。 “真是个促狭鬼!” “哪位道友来和我们耍笑?” 来人端详着袁守诚和袁天罡所写对话,又拿出另一份纸张,《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端详片刻。 “两位居士,有心了,贫僧谢过两位。” “阿巴阿巴(不敢不敢)……” 袁守诚和袁天罡两人连忙开口,又颇有怨念地看着面前这位白衣的大士。 你倒是帮我们先解开禁口法术…… 第四十八章 准了 袁守诚与袁天罡两人面前的白衣白纱大士,端庄慈悲。 似乎看清楚了两人心中所想,这白衣大士微笑道。 “非是贫僧不能,而是贫僧不可,还望两位居士理解。” “两位居士虽然算学惊动鬼神,可窥测天机,以地仙修为算到国运人气天庭之事,是了不得的壮举。” “可那位陈公子也是修为通玄,来意莫测;两位冒犯了他,有此小小惩罚,已经是莫大慈悲,贫僧如何能擅自插手、帮你们解脱?” “若是贫僧插手了,到时候双方情面不留一分,才是祸患无穷。” 这…… 我们就成了探路的小卒子,问路的小石头,没谁管了? 袁守诚和袁天罡无奈地想着,只好尴尬地接受现实——连佛门的观音大士都不帮他们解开禁口法术,他们也只能就这么承受三年的禁口了。 观音大士收起那份“妙趣横生”的《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考卷,目光一转,落到旁边的笔墨上。 “倒是齐备……” 她拿起笔来,在纸上提笔写下一首偈语。 “方外修行人,大道通真神。” “欲送金蝉子,还须道友准。” 黑色的笔墨,落在纸上,化作点点金色,隐约有佛门禅唱声音传来…… 待到最后一个字写罢,整张纸晃晃悠悠飘荡起来,飞出房间,朝着紫清小院的方向飞去。 观音大士含笑看着这偈语飞去之处,不动不语。 海州陈萼陈光蕊,有人横插一手,试图做些什么。 但是,这并非不能解决,先看看他们准备做什么,是敌是友。 若是连金蝉子投胎这件事都不肯答应,那么就是一定要阻止佛门东传的大计,与佛门不肯罢休。 到时候就要手下见高低,论道法。 片刻之后,一道金光飞回来,化作一个大大的金色字体。 “准” 观音大士面露微笑:准许金蝉子投胎,就一切都好办,看来这位不知什么手段什么来历的海州陈萼,还是有办法商量着来的。 一来一回,也显示他的手段的确不凡。 并非妖魔鬼怪之流,而是纯正的玄门正道。 这就越发不应该轻易得罪了。 暂且按原先布置进行……到时候看看如何随机应变,最好能把这个陈萼拉入佛门中来…… 忽然想起那所谓的《大唐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观音大士不由地再度莞尔。 “这人,真是个颇有趣的……” —————————————————— 到了紫清小院,陈萼抬手将高阳、李玉英从袖中放出来。 “还是紫清小院?我还以为会是长安城外。” 高阳说道。 看见殷温娇迎上前来,说着话:“郎君,两位公主也来了?” 陈萼、李玉英微微点头招呼。 高阳也有些心情复杂地跟殷温娇打了个招呼。 陈萼微笑说道:“今晚是在长安城的最后一夜,我们明日要离去的人都已经来齐,朱丽华,开宴吧。” 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四人开始整顿桌椅。 最上首是两个桌子并起,陈萼、高阳、李玉英、殷温娇四位主人落座,上朱丽华做出的八道荤素菜肴。 再往下,因为陈萼特意叮嘱,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朱丽华也都各自列在一旁,面前各有一小盘炒肉。 炒肉散发着悠悠清香,引人垂涎。 兴文、陈武早知道这是美食,因此都有些迫不及待,若不是陈萼尚未开口开席,他们早已经狼吞虎咽了。 幽兰好奇地看着这盘肉,不明白为什么这普通的食物,居然会让自己这个鬼魂身躯也颇为渴望。 胡四娘也感觉这盘肉有点奇怪,好像充斥着某种精华一样。 朱丽华黑着脸,将自己面前的炒肉推给胡四娘。 胡四娘诧异:“你不吃?” “嗯,我不喜欢吃肉,我吃素!”朱丽华咬着牙说道。 陈萼将面前的一盘炒肉,分别给高阳、李玉英、殷温娇三人各自夹了三片,然后站起身来。 “我从海州出来之时,身边只有兴文一个,到现在各位都聚在我身边,当真是缘分不浅。” “从今日之后,你们都将随我离去,今日是在长安最后一夜,好好吃一顿饭,告别这西京长安城吧。” 说到这里,便准备坐下。 也就在这时候,一张白纸带着金字晃晃悠悠从天而降,来到陈萼面前。 “方外修行人,大道通真神。欲送金蝉子,还须道友准。” 陈萼仔细看去,仿佛嗅到了香火气息,听到了佛门禅唱。 这四句偈语,乃是一只洁白的手掌写成,是一个女子应有的笔触。 这是佛门送给陈光蕊的——他们已经注意到陈光蕊的本领,意识到不可能再随意将陈光蕊把玩在股掌之中,因此特意送来偈语,问一句“道友”,准不准许金蝉子投胎在陈光蕊家中。 这是询问,也是试探…… 陈萼当然明白,佛门忙碌了这么久、铺垫了这么久,是不可能抽手而退,选择其他目标的。 海州陈萼也没有那个体量,阻挡佛门的恢宏大计。 所以,无论陈萼怎么回答,佛门估计都不会罢手。 这么问,就是辨别一下,陈萼是不是一定要做佛门敌人。 陈萼看着面前这金字白纸,手指探出点在白纸上,法力心意随之运转,化作一个大大的金字。 “准” 这一个金字化作金光飞去,消失在夜空之中。 你们愿意将金蝉子送来,那就送来吧——至于我会怎么安排,只怕是你们所意想不到的。 众人都不解其意,不明白陈萼究竟做了什么,这白纸金字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事情从头解释起来也是不好详说,陈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一下。 “小事而已。” “大家可以开始用饭了。” 说完之后,坐下来示意李玉英将三片炒肉吃掉,待到李玉英、高阳、殷温娇三人都吃下炒肉之后,又不紧不慢将炼化的法门告诉她们。 三人花了片刻时间,将这点精气炼化——高阳、殷温娇两人只感觉精气充足,李玉英却是感受最大,只感觉往年沉疴尽去,身体竟是前所未有地变得好起来。 这些精气不足以让她们变得无比强壮,但是足以让高阳、殷温娇精力充沛,让李玉英拥有正常身体素质,再不用担心随时病重。 她们三人是这样,兴文、陈武两人却是轻车熟路,很快吃干净了面前的炒肉,运转炼化之后,明显更加将矫捷健壮。” 幽兰吃下炒肉,有点不太舒适——她这个纯阴之体,一下子吃下去这么多精气,实在有点炼化不及时。 陈萼见她实在难受,考虑到她的阴鬼体质,给她制造了一个差不多同样的聚阴转化小法决,幽兰这才迅速炼化了炒肉带来的精气,浑身上下阴气森森,作为鬼魂的法力应该是提升不少。 胡四娘得了两份炒肉,一口气将炒肉都吃下去后,迅速转化为自身的妖力,只感觉这一顿抵得上自己半年的苦修,更是眼睛一亮,来了兴趣。 “朱婶娘……没想到你面相凶恶,竟然精通这种庖丁易牙的神术,制造出这种能够增进修为的饭菜来。” “若是早知道你有这样的神术,我真是恨不能天天跟你吃饭。” 朱丽华黑着脸盯着她:臭狐狸,你找死? 若不是少爷盯着,我非得今天扒了你的皮不可…… 冷哼一声,转回头去,心里无比心累——我的肉,我的修为啊…… 胡四娘只感觉莫名其妙: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这大猪妖怎么看上去不高兴? 饭菜用完,胡四娘站起身来,恭敬说道:“公子,既然今日是最后一晚,小女子请公子允许,让隔壁的狐妖为公子献舞。” 陈萼也是感觉月色甚好,众人皆在,便点头应下。 片刻之后,隔壁狐狸们欢呼着冲过来,化作莺莺燕燕的美女,穿着五彩轻纱,在胡妙姑率领下齐声道。 “公子,请观舞!” 狐狸们有的弄出丝竹,有的吹起箫管,一时间紫清小院内响起靡靡之音。 狐媚的美女们曼舞轻纱,脚步轻盈,展现美妙身姿,在陈萼、高阳、李玉英、殷温娇面前翩翩起舞。 如同一群轻巧的飞鸟,如同一群穿梭的蝴蝶。 脂粉香气蔓延,勾人心魄的韵味弥漫。 狐妖们发出轻轻的笑声,笑的人心中发痒,跃跃欲试。 陈萼静静看着,见到高阳的表情渐渐有些恼火,殷温娇也有些不满,挥手叫来胡四娘,示意她可以让狐狸们停下了。 胡四娘早就看的按捺不住,只不过担心打扰了公子雅兴,才没有贸然行动。 听到陈萼这一声令下,顿时冷笑一声,抄起扫把,朝着扭动最厉害的胡二娘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你这个没脸面的!” “公子与三位娘子都在,你如何敢这样放肆!” 胡二娘被她打回原形、抱头乱窜,其余狐妖们也连忙灰溜溜地告辞,忙不迭地逃走。 这一顿乱打之后,高阳、殷温娇、李玉英也都笑了。 狐妖们这样性情,也不失为一点乐趣吧? 陈萼吩咐胡四娘,厨房内还有两份炒肉,多的那一份送给隔壁狐妖们平分了,让她们稍稍增加一点妖力,免得实力太弱。 第四十九章 愚弄朕躬 胡四娘连忙道谢,在朱丽华的黑脸凝视下,又把刚刚逃窜的狐妖们都叫回来,当面对陈萼谢了恩。 这才让狐妖们领了炒肉,到隔壁享用。 过了不多时,隔壁的狐妖们的欢呼声从隔壁传来,胡妙姑又再次前来谢恩。 欢聚这一顿饭后,殷温娇帮着高阳与李玉英两人收拾了房间,各自安歇,一夜倒也无话。 第二天一早,一大队士兵在一个健壮将军的率领来到紫清小院,大咧咧拍开院门。 陈萼起身迎接,客气问道:“将军前来,有什么事情?” “奉令,搜寻犯人!” 领头的将军昂头大声说道。 “什么犯人?如何搜索?” 陈萼明知故问——定然是李世民察觉高阳与李玉英失踪,并且将陈萼作为主要嫌疑人,这才派了人前来搜寻。 那领头的将军并不回答,只是大声呼喊,令士兵们严加搜查。 陈萼不动声色,使用一个幻术,令士兵和将军什么都搜索不到,不得不悻悻然离去。 那领头的将军也算是个细心人,离去之前,特意留下六名士卒盯在外面,防止两位公主前来找陈萼或者悄无声息离去。 安排妥当之后,那将军一路疾驰回皇宫复命,跪在唐皇李世民面前,禀报自己的此行收获。 “没有?” “你仔细搜过了?” 李世民背负双手,迈步走动。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搜过公主府邸、御妹居处、以及陈萼居住的紫清院,都没有发现两位公主下落。”那名将军再一次低头回答道。 都不在,会在什么地方? 李世民停下脚步,心下有些发狠——早知道就该赐死她们! 又有些舍不得曾经疼爱过的女儿高阳,至少也应该赐死李玉英。 现在两位公主一起消失不见,若是将来暴露出来,居然跟同一个男子私奔,岂不是天家皇室都要沦为笑柄? 若只是高阳一个,那还好办一些…… 不过,现在高阳和李玉英都不见踪影,会在什么地方呢? 李世民一时想不到,问道:“陈萼那里你派人盯住了?” “是,微臣已经派人盯住了。” “盯住了就好……他今日要离开长安?”李世民又问道。 “应当是如此。”那将军低头禀报,“微臣要不要派人看守城门?” “去看好了,今日找些差错,让他们不能出城。”李世民下令道。 他是精通兵法的,深知若是两个公主和陈萼有联系,并且约定了离去时间,那么不在城内,就在城外。 只要隔绝城门,不让陈萼按时出城,那么两个公主要么在城外待不及,要么在城内呆不住,肯定要现身。 至于,两个公主和陈萼没有联系,这个可能几乎不存在。 如果没联系,两个长在深宫、没多少人生经历的公主,敢直接私奔潜逃? 她们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量,甚至不敢有这个想法! 那将军领命快步而去。 李世民摇了摇头,佯装怒道:“兕子,不要偷听了……高阳和李玉英你真不知道在哪里吗?” 兕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怯生生回答道:“父皇,兕子真的不知道啊。” 李世民见她这乖巧可爱样子,心里面早就不生气了。 又打量两眼,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心中更是快慰:往日兕子难免病弱,今日倒是很不错。 “昨日,你和永嘉公主、长乐去找那个陈萼了?” 兕子点头:“是呀,他好可恶啊,也不肯来向父皇请罪。” “哦?请什么罪啊?” 李世民诧异:“你们不是让他去救高阳和李玉英的吗?怎么让他来给朕请罪?” “哪里是这样呀……”兕子很认真地说道,“我们是去教训他的,他惹怒了父皇,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离开长安呢?一定要让他来给父皇请罪。” “结果他也不肯来,说自己坦坦荡荡,就是救助孤儿,没有私心,自己无罪。” “父皇,你说他坏不坏呀?”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原来还是个‘直项令’!这么说起来——” 好像也是有些道理。 陈萼并没有做过分逾越的事情,他只是做诗文、救助孤儿老人、认识公主而已。 真正不该的是,高阳和李玉英两个公主喜欢上他,失去了做公主的高贵与分寸。 这样说来……也有可能他们之间没有太大联系? 或许,事情也并非我所想的那么严重? “她们会不会和朕赌气,躲在永嘉公主与长乐那里?”李世民问道。 兕子笑道:“把姑姑和姐姐都叫来,问一问她们,不就行了吗?” 李世民想了想,微微颔首:“也是。” 令人传旨,将永嘉公主与长乐公主都唤来,询问两人高阳与李玉英的下落。 这一问,永嘉公主和长乐公主皆是惊讶。 高阳公主和李玉英都不在?都消失了? 陈萼出手把她们救走了? 李世民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也都是不知道高阳和李玉英下落的。 心中顿时暗暗思量起来:兕子到底是天真可爱,不明白人心险恶……看来高阳和李玉英还是和陈萼有联系。 非得想办法把他们留在长安城,慢慢查出真相不可。 李世民这样想着,准备派人传旨。 身为皇帝,就是有这样的便利,昨日想要陈萼两日内离开长安,他就必须两日内离开长安。 今日找个借口让他留下,他自然要留下。 “你们暂且等一下,我去下个令旨,叫他们好好找一找高阳……” 李世民对永嘉公主、长乐公主、兕子说完,快步走出这宫殿,唤来一名宦官。 令这宦官,去陈萼居处传旨,让陈萼江州赴任之前,将历年江州人口黄册鱼鳞册等厘清,才能离京赴任。 “快去!” 宦官连声应是,领了一队卫士匆忙骑马而去。 半个时辰后,宦官脸色难看地匆忙返回:“陛下,那陈萼陈光蕊已经人去屋空,他那居处已经没人了。” “走这么快?定然是他!” 李世民眼中杀气充盈:“好大狗胆,敢如此欺君犯上!派人,给我追!将新科状元陈萼,给朕抓回来!” 当即,一名亲卫将领点起士兵,快速沿着长安城大街直奔城门方向。 又是半个时辰后,之前派出看守城门的将领与追击陈萼的将领一起回来领罪。 “启禀陛下,不知为何,陈萼一行人出了长安城门,已经离去了。” 李世民大怒:“何时离去?如何离去?” 两名将领皆是茫然:“不知为何他能离去,我等都在长安城门处看守,一刻也不敢松懈。那陈萼的车马人手,就到了长安城外,我们回过神来,才看见他们已经离去。” “再追过去,又看不见他们究竟到了何处……真是奇怪莫名。” 李世民拍案而起,指着两人咆哮大喝:“要你们何用?居然眼睁睁看着陈萼离去,朕的命令,朕的吩咐,你们看不到吗?” “听不到吗!” 两名将领都连忙低头,齐声道:“微臣愿领死谢罪。” “父皇?如何这般大发雷霆之怒?”长乐公主、兕子闻声赶来。 李世民微微松一口气,挥手示意两个办事不利,终究忠心耿耿的人退下。 又看了一眼长乐公主两人:“永嘉呢?” “姑姑已经离去了。”长乐公主说道。 李世民缓缓坐回去:“她倒是最近修身养性,改了许多。” “是,因为之前那‘南柯一梦’,令永嘉姑姑深知百姓困苦,从此再没有骄奢淫逸。”长乐公主说道。 “南柯一梦……哼哼……好一个南柯一梦……” 李世民冷笑:“这陈光蕊,是不是会法术?” “这我倒是不清楚。”长乐公主说道,“世上真有法术吗?即便真有,这南柯一梦的法术,岂不是跟神仙一样?” “在朕的面前,没有神仙。” 李世民冷淡说道:“陈光蕊依仗法术之利,竟然愚弄公主,愚弄朕躬,愚弄天下……实在罪在不赦!” “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几个脑袋,若将他脑袋砍下来,能不能死而复生!” 言下之意,已经是凭借自己的多疑与直觉,将一切归咎为陈萼的法术。 “父皇!”兕子担忧地看向他。 李世民有些不悦:“怎么,你也要为他求情吗?” “不,我只是怕父皇生气,气坏了身体。”兕子说道。 李世民心情缓和不少。 长乐公主则是说道:“父皇明鉴,此事怕是不应过多张扬。” “无论陈萼是否有法术,我天家的颜面、公主的清誉,如何能被一个狂悖小人物破坏?还请父皇三思。” 李世民讶然:“可这件事,如何能隐瞒下去?” “就说高阳与玉英姑姑出家修道、不见外客,过上些许年月,自然无人关注天家是否还有两位公主。”长乐公主说道。 李世民微微点头,又不由地恨恨敲了一下手掌:“竟是便宜了那贼子!” “往后江州一应考评,皆为全国最差,每年训斥一次,三年降官一级!” “我叫那贼子……终有一日,要血染午门之外!” 兕子有些焦急,拉了拉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微不可察地对兕子轻轻摇头:父皇如此暴怒,这已经是最大的努力,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现在再劝说父皇,绝对会适得其反! 第五十章 白云飞剑 “就这样……出来了?” 高阳坐在马车里面东张西望,甚至忍不住探出头去,看着身后长安城那高高的城墙。 “是啊,怎么也没想到。” 李玉英说道:“原来不需要什么激动人心的阴谋、智计,只要大大方方走出来就行……郎君的法术,当真是便利。” 殷温娇听着两人感慨,心思实在是复杂极了。 今日匆忙离去,她也没有来得及拜别母亲,还和两位私奔的公主一起离开长安…… 将来,随着郎君开始的生活,该是怎样? 车子走了半日,陈萼跟高阳三人招呼一声,提着一个木质食盒腾空而去,乘云来到终南山上。 玉玄子领着虎鹿羊三妖刚刚结束了苦修,便见到陈萼前来。 四人一起欠身稽首见礼。 “陈公子有礼了。” “有礼。”陈萼说道,“因今日便要离去长安,赴任江州知府,再见面时不知何时,特地来向四位告辞。” 玉玄子怔了一下,说道:“人生顺自然,萍聚又萍散。未曾想陈公子这边要离去,当真惋惜,少一个坐而论道的朋友……” 陈萼笑道:“玉玄子道长,时至今日依旧不肯称呼我一声道友吗?” “朋友是朋友,道友是道友,如何能一概而论?”玉玄子很认真地解释道,“陈公子没有学道,自然不能称之道友。” 陈萼闻言,不由地开怀一笑:“道长果然还是这样规矩森严,不知道,临行之际,我能否和你的三位弟子说说话?” “自然可以。” 玉玄子径直起身,到房内去给三清洒扫,以免落了灰尘。 虎鹿羊三妖则是懵然,不知为何陈萼要和他们说话。 “恩公,有何吩咐?” 陈萼打开食盒:“先把我提来的饭菜吃了。” 虎鹿羊三妖看了一眼他提来的炒肉,一起摇头:“恩公,我们是道士,不可破戒的。” 陈萼笑了笑:“吃这个也不算破戒,这肉非是寻常肉,也没有荤腥气。你要知道天上神仙修道有成后,也是食用一些龙肝凤髓之类。” “寻常肉食浊气大,吃了对修道有害无益,又长口腹之欲,乱清修之思,因此不该吃。” “天地灵物却不算破戒,你们可以吃。” 虎鹿羊三妖闻言,还是神色担忧地看向破庙之内,不敢吃这炒肉。 陈萼无奈,只好喊出玉玄子,请他过目。 玉玄子看了之后,也是颔首。 “虽然是肉类,却是难得的灵食,不算是破戒,可吃。” 得了师父允许,虎鹿羊三妖这才放心下来,将陈萼提来的炒肉吃掉,然后露出惊喜神色,各自盘膝炼化。 玉玄子在一旁看着,缓缓说道:“灵物食用有益,常用之下心却容易失去勤勉敬畏之心,也并非十全十美。” 又向陈萼微微欠身:“还要多谢陈公子一番美意,竟然在百忙之中,还给三个劣徒送来这等增进修为的宝物。” 他心态极好,并没有产生“给我徒弟这种宝物,却不给我一丝一毫”这样的心态横加比较,道谢依旧诚恳。 陈萼见他这般心态,也是一面赞叹他道心修的沉稳,一面感叹他着实心性森严,连服用灵物增加修为,他都认为应该慎之又慎,可想而知修炼之时也是缓缓而行,任何突飞猛进的机会都被他本能排斥。 “这食物也不算是太过宝贵之物。”陈萼客气道。 “陈公子这话太过客气。” 玉玄子说道:“杀妖怪容易,得灵兽肉难……按理说妖怪与灵兽本该是同等物种,为什么天下的修道之人没有杀妖怪而迅速提升修为的?” “只因妖怪死去之后,怨气、罪孽一发散开,还有的本身就不可吃,或剧毒或有诅咒之类,根本没有可吃的。而活着的妖怪,令他们供肉来吃又何其困难,何其奢侈。” “我知道楼观道那边收服了一头妖兽,收服之后他们就供养起来,不会有任何一个楼观道的人,奢侈到提议吃这种妖兽肉。” “他们更担心妖兽受到折磨后背叛,或心里面生出死意,不再为他们所用。”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萼了然——反正他是不会担心朱丽华背叛或者自杀。 朱丽华曾经罪孽极大,陈萼给她活下来的机会,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幸运。 若是她还不肯老实听命,陈萼早就亲自动手,送她上路了。 自然不会像是其他门派一样,仿佛捞到一个宝贝疙瘩那样,不敢过分打骂,逼着割肉更是不敢想。 两人说话之间,虎鹿羊三妖将炒肉增加的一些修为转化完毕,都连忙面有喜色地向陈萼道谢。 见到他们这样欢喜,玉玄子又脸色一沉,呵斥一番。 他将“不可沉迷外物”与“执着本心本性”的道理说了一通,说的虎鹿羊三妖颇为羞惭,连忙保证不敢因此生出妄想,去寻找灵物增加修为。 陈萼听着玉玄子教徒弟,心中暗暗想道:有这么一个正派的师父在,虎鹿羊三妖未必有机会前去车迟国,做国师作威作福吧? 不过也没什么,即便他们不能成为西天路上的劫难,也没什么可惜的。 玉玄子本身也是值得相交的正道之人。 虎鹿羊三妖这等虔诚向道,从不伤害人命的妖怪,也是值得陈萼另眼相看。 陈萼这样想着,玉玄子却是开口说道:“陈公子,上一次我告诉你了一个月老的宝诰,其实还有一些宝诰,也并不难掌握。” 他却是见陈萼投之以桃,给自己三个徒弟增加修为的灵物,便寻思自己也要报之以李,借机告诉陈萼几个召唤天上神灵的宝诰。 对此,陈萼也是不好推辞,以免玉玄子感觉欠了人情。 实际上,在他成为太乙真仙之后,这种宝诰意义已然不大——他可以自己摸上天庭,去找神仙本尊,而且那神仙本尊还未必有他的本领大。 天庭上神仙们,有多少太乙真仙境界的?再往上金仙境界的又有几个? 像是前番得到的月老宝诰,陈萼招来月老之后,月老也不敢端什么神仙架子,只敢自称“小神”而已。 玉玄子也是慎之又慎,一方面要酬谢陈萼,一方面又不好将自己掌握的宝诰全盘托出。 “四十二曹十万众,掌管天地江河水,万灵之事皆水力……力济无穷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五炁解厄、水官统领天蓬大元帅……” 陈萼记住玉玄子所说宝诰,听到最后,一脸诧异。 “你这是交给我——天蓬元帅的宝诰?” 玉玄子点点头:“还有一个,陈公子请记下。” “秉金水之精华,姿容绰约,本坤仪之柔顺,瑞相端严,开玉烛之神光,家沾清泽,化被人天……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月府太阴,神光幽照,月宫嫦娥仙子……” 陈萼无语地看着玉玄子。 玉玄子以为他没听懂,解释道:“这是太阴星上,嫦娥仙子的宝诰。” 陈萼无语地点了点头,心道:“玉玄子道长今天告诉我这两个宝诰,也是让人没话说了,简直一言难尽。” “一个天蓬元帅宝诰,这时候天蓬元帅已经在乌斯藏国的高老庄投胎猪身了……这宝诰就是个摆设。” 至于嫦娥仙子的宝诰,跟天蓬元帅宝诰一起拿出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还是谢过玉玄子的好心相告。 临行之前,陈萼又沉吟一下,将自己交给狐狸一家的“假形逃命遁法”告诉虎鹿羊三人。 虎鹿羊三人连忙道谢领受。 这法门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但是勉强算是跟道门的遁法沾边。 玉玄子品味一番后,倒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反对弟子学习歪门邪道,并不是明知道弟子能获得一个保命的法术,也要强行阻拦。 “那么,玉玄子道长,有缘的话,下一个贞观十三年再见了。” 玉玄子诧异,心道:“这话简直颠三倒四,什么叫下一个贞观十三年?” 不过还是上前两步,叫住了陈萼。 “且慢!” 陈萼回头:“道长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玉玄子郑重挺直了身躯,手掌抬起,竖于胸口正中。 “道友,玉玄子有礼了!” 陈萼怔住,随后才了然。 此时此刻,临别之时,玉玄子终于承认陈萼也是同修道法的“道友”。 要得到这老顽固的承认,还真不容易啊! 陈萼抬起手来,也郑重回应:“道友,有礼。” 两人相视一笑,陈萼乘云而起,玉玄子掐剑诀,身后飞剑飞起,随在陈萼的云端之后。 白云飞剑,一直飞出十多里,道尽依依惜别之意。 飞剑飞回,落在闭眼的玉玄子身边。 陈萼前行,同道便也无需多言,更不需回头。 终南山山顶破庙前,玉玄子微微睁开眼睛:“陈道友,乃天纵奇才。竟不修道而落于红尘之中,真正可惜了。” “你们三个,再见陈道友之时,要执弟子礼,记得了吗?” 虎鹿羊三妖郑重点头记下,目光望着终南山外,云朵消失之处。 长安城,终南山,似乎一切又渐渐恢复如初。 只是,下一个贞观十三年,又是何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