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滴答,滴答.... 墙面在滴水。 幽暗的地牢里只有几缕细微的光亮照进来,爬满青苔的墙壁被经年的流水腐蚀出道道深刻的印记。 污水漫过地面,地牢深处锁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仙人。 冰冷的玄铁扣在他白皙的手腕上,长长的锁链拖在污水里,尾端钉在斑驳的墙上。 白衣仙人青丝如瀑,长发垂落到腰际,遮挡了脸颊,只露出的小半张侧脸上流畅的线条和尖俏的下巴也能一眼看出是个惊艳的美人。 麻木的手指轻轻蜷了蜷,折卿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 ——自从仙魔大战那天他被入魔的徒弟掳回魔界,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 他的双臂被铁链高高的吊起,挣脱不开,折卿屈膝以一个难受的姿势跪在地上。他蹙起秀气的眉毛,轻轻叹了口气,清楚的感觉到体力正在流失。 忽然,地牢的门口发出刺目的光亮。 牢外的结界发出刺耳的嗡鸣,连带折卿身上的铁链也哗啦啦的响动,但只在转瞬间又归为沉寂,紧接着折卿感觉到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力量进入到地牢里来。 黑色的魔气瞬间幻化成人形,来人大步踏在满地污水中,黑色披风在他身后随风扬起,金丝镶边的华贵黑履踏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人浑不在意污水会沾湿他的鞋子一般,径直朝地牢深处锁着的那道白色人影走去。 折卿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睁不开眼,他适应了一会才勉强睁开眼。 视线里,那人黑色的靴子和修长笔直的腿停在他眼前。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面前的人粗鲁的抬起,手劲很大,毫无怜惜。 迎着光亮,折卿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周身散发着阴冷强大的气息,黑紫色的浓重魔气萦绕在他周围,整个人仿佛从地狱而来,他轮廓锋利而冷峻,鼻梁高挺,墨色的眸子里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是他曾经的小徒弟……如今却已变得熟悉又陌生。 折卿感到喉咙一阵干涩,他扯起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干裂的嘴唇却溢出血丝。 “阿渊……你来了。” 闻渊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囚徒,他背影瘦削,形容狼狈,孤零零被囚在地牢深处,像一朵被摧残过又随意丢掉的花。 闻渊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他在他面前蹲下,视线终于慢慢与他持平,折卿听到他凉凉的笑道: “师尊,这几日不知弟子款待的如何?” 话语冰冷又无情,手上的力道让折卿的双颊微微疼痛。 闻渊看着面前仰着头痛苦的皱着眉头的折卿仙君——他曾经的师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因为许久缺水而干裂的嘴唇。 真美。也真狼狈。 而且这一切还都是拜他所赐。 啧。 闻渊心里腾起一丝快感,如今他的师尊终于败在了他的手里,终于被他亲手抓住了。 于是他嗤笑道:“你这样子,真是可怜的紧。” 折卿被闻渊囚于此处多日,磋磨良久,听到他的话,他的眼睫不自觉的轻颤着,像只被人折断了翅膀的脆弱的蝶。 闻渊放开了钳着折卿脸颊的手,如愿的看见了折卿双颊上被他掐出来的红痕。 他的师尊还是这样,浑身细皮嫩肉的,碰了磕了都会留下印记,偏偏外表清冷的很。只是印象中他的师尊一直很瘦,现在更是瘦的可怜,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肉。 如今这个清冷仙尊脸上带着被魔族徒弟掐出来的指印—— 高岭之花终于跌下神坛被人狠狠羞辱了。 一瞬间,闻渊的眸色深了深。 但是折卿的眼睛里无波无澜,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居然没有他想看到的惊慌或者羞愤亦或是求饶。 这让闻渊很不爽快。 他微笑了一下,扯着拴在折卿手腕上的链子,惹得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异常清晰。 折卿细瘦的腕骨早已被玄铁磨的破皮泛红,这一动作直觉玄铁要嵌入肉一般的疼。 闻渊道:“师尊,你求求我,我就放了你。” 折卿扭过头去不看他,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瞬就被闻渊掰正了下巴,闻渊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怒气:“看着我!” 铁链叮当作响,折卿被弄的疼了,他这才费力的想要挣脱他,声音沙哑又无力: “你.......放开我。” 闻渊反而紧紧抓着铁链,把折卿往自己身前带,另一只手没再掐着他的脸颊而是改为捏着他的下巴,“求我,不然你知道后果。” 求他? 折卿想了想,自他被关到这间地牢里来,闻渊只在第一天来过一次,粗鲁的喂了他点水喝,当时他似乎说了什么惹的闻渊很不快,之后便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再也没来看过他,一直到今天。 地牢湿冷,地面积了浅浅水洼,连墙面都湿哒哒的,污水弄脏了他洁白的衣摆,一双腿早就被冷水浸泡的没了知觉,精神和体力也早已流失的差不多了。 折卿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落魄的美人闭上眼睛,似乎是认命一般的抿起嘴唇再也不开口了。 “呵。”他听见那个早已入魔了的徒弟笑了声,折卿的心跟着轻颤了一下。 下一瞬,面前的人忽然用力的撕扯起他的衣服。 折卿慌忙的睁开眼,想也没想手忙脚乱的就去推他,可他的手还被铁链拴着,哪里推的开,眼见着外袍被闻渊几下扯破丢在地上,露出雪白的里衣,闻渊就要去抓他的领口。 折卿一下子慌了,眼中努力维持的淡然被打破:“你.....你干什么?停下!” “由不得你。”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折卿,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阶下囚。” 他没有再叫他师尊。 黑色的魔气丝丝缕缕的从闻渊手心渗出,紧接着他凝力朝墙面凌空一击,千年玄铁犹如废铁从墙面开始一寸寸断裂,快碎到身前时,闻渊握着两条锁链,将折卿的两只手臂反拧到背后,铁链三两下就将他两只手紧紧捆住。 “啊.......”折卿忍不住痛呼出声。 “嘶拉”一声,里衣从领口处被撕裂,闻渊将那破损的里衣扯掉一边,雪白的肩膀立即露了出来。细瘦的锁骨突兀的立在上边,几缕乌黑的碎发拂在肩上,脆弱的让人想摧毁。 锁骨下赫然是一道剑伤。 只被草草的包扎过,而且经过刚才的挣动已经松开了不少,露出一点狰狞的伤口。 闻渊的手轻轻的覆在剑伤上,他叹息了一下,长指沿着包扎的白布缓缓游走。 掌下的身体在轻轻发颤。 折卿被他折腾的有点怕了。此时他衣衫不整的跪在闻渊面前被他摸肩上的伤口,双手还被向后绑着动弹不得,难受的姿势使他只得把身体前倾,倒像是他自己主动把胸口凑上去给他摸一样。 伤口长肉的阶段往往是有点痒的,折卿被闻渊像摸什么一般的动作摸的更痒了,想挣又挣不开。衣衫不整的被人按在地牢里摸身子还是他活了千百年来头一遭,更何况那人还是他曾经的徒弟。他难受的扭了扭身子,脸色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好久,折卿终于被闻渊逼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你别弄了呀.....” 闻渊这才终于停下手,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面前的人被他欺负的咬着嘴唇又不好发怒的模样,终于给他解开了捆在背后的铁链。 他执起折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沉沉的黑眸定定的望着他:“师尊,疼吗?” “这里,”闻渊把折卿想要抽回去的手紧紧按住,“比你肩上的伤口疼千倍万倍。” 他这么一说,就牵扯出了二人之间三百年前的往事,折卿心里泛出一阵心疼,细密的如针扎一般的疼附着在他心上。 这让他有些不忍直视闻渊的眼睛,也不敢再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多次想开口解释,可是话语都卡在了嘴边被硬生生咽下。 好久,折卿才小声道:“对不住......” 闻渊说:“我真的想让师尊也体会一下,我当年被您一剑穿心的痛苦。” 提到往事,折卿的脸色瞬间一白。 “阿渊......”折卿面色苍白,好久才轻声唤了他一句,声音软软的,有点像讨好。 闻渊不为所动,他冷冷的直视着面前落魄的白衣仙人,他的师尊,心想,瞧啊,他又想用这一招,又想试图哄他,又想叫他心软了呢。 师尊,只是这次,我可不会再被你骗了。 闻渊抬手,朝着折卿的剑伤用力按下去。 刚结痂长肉的伤口一瞬间撕裂开来,鲜血顺着闻渊的指缝淌下,几乎瞬间就染红了草草包扎的白布,于此同时,折卿再也忍不住的失声惨叫起来。 “啊!” 他痛的一下子就失了力气,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流了下来,多日的磋磨使他的身体早已不堪摧残,折卿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软倒在闻渊身上。 闻渊面无表情的接过他痉挛的身体,轻揽在自己怀里。可当望着折卿痛的失了血色的嘴唇,他还是皱起了眉头,并没有想象中报复的快感。 这道剑伤是他亲手刺的,那时长剑穿透了折卿整个肩膀。 那是前些日子他率领百万魔军攻上仙界的时候。仙界那群家伙被魔军打的落花流水,眼看着连最后的屏障都快守不住,到最后的关头只剩下折卿仙君一人执着抚微剑跟他对抗,昔日师徒兵戎相见,折卿早就在之前与魔军的缠斗中耗尽了体力,又分出一部分灵力给仙界设下结界,对战上古魔尊自然是穷途末路。 强大的法力震在折卿手腕,抚微剑被震的脱了手,与此同时,魔尊赤红的长剑直直的刺入了他的身体。 仙界败了,折卿也跪倒在他面前。 正当闻渊抬起手打算下令让百万魔军一举攻入仙界时,没想到的是,地上的人轻轻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闻渊垂眸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落败的昔日师尊,那个在整个仙界享有盛誉的折卿仙尊,人人都道他清高自持深明大义,皎皎如月不可攀。 此时的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沾了血迹和污渍,却紧紧的抓着闻渊的衣服生怕他走掉,他听见折卿断断续续的恳求: “你我的恩怨,不要连累旁人......” 最终魔军还是没有攻入仙界,但是折卿仙尊却作为人质被魔尊掳走了。 闻渊封了他的五感一路将折卿带到了魔界,在折卿再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呜……好痛。” 折卿被折磨的有些不清醒了,伤口本就是草草包扎,愈合的很慢,才刚刚结痂就被外力再度撕扯开的痛可想而知。 冷汗浸湿了他墨色的长发,一绺一绺的黏在脸颊旁,钝痛让折卿失了神智,仿佛掉进了无尽深渊里,他手指泛白,死死的抓着闻渊的胳膊,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怀里的人不住的往闻渊怀里钻,扣着玄铁的伤痕累累的手腕颤抖的环住闻渊的脖子,狼狈又可怜。 “阿渊……痛……呜,救救我……” 折卿眼尾湿红,放软了声音呜呜咽咽的一声一声唤他,像极了情人间的撒娇讨饶,身子更是瑟缩着无意识的想要钻进这个始作俑者的怀里寻求庇护,朝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昏沉中,折卿把他当做了最值得依赖的人。 这让闻渊忽然想起了百年前,他们还是师徒的时候,折卿累了痛了难受了也会这样,他似乎不太顾忌什么纲常伦理,师尊仗着自己是师尊,软软的伸开双手理直气壮的向他讨个抱抱。 闻渊终究是有些看不得折卿这个样子,他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狠着心沉下声音道:“折卿,不许撒娇,撒娇没有用,这是惩罚。” 闻渊抬起折卿的下巴在他的眼角抹了一下,逼他睁开朦胧的眼:“你看清楚,我现在是谁。” 折卿哭了,瘦弱的肩膀伏在闻渊怀里一颤一颤的,他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 “你是阿渊……” “不……好痛……不要罚我了……阿渊怎么可以这样……” 闻渊被他弄的心软了,他的师尊此刻被他欺负的伤痕累累,意识不清,脆弱又无助的窝在他怀里成了一团,像只瘦弱可怜的猫。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在折卿哭的红红的鼻尖轻点了一下,用连自己也没发觉已经变得轻柔的声音道:“今日暂且放过你。” 然后抬手劈向折卿的后颈将他打昏了,抄起他的腿弯稳稳的将人抱出了地牢。 第二章 魔界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在几百年来魔军与仙界的决战中终于把仙界打败了,二是魔尊大人从仙界掳回来一个美人。 说是俘虏,好像也不准确,因为那美人是被魔尊抱着回来的,浑身都裹在魔尊黑色的披风中,只露出半边白皙的侧脸和一头青丝,但那露出的小半张脸就足够惊艳。 那群长在暗无天日的地狱的魔族哪见过这般美人。 胜仗愉快人心,当即就有个胆大的魔族小喽啰凑上前去,一边偷偷的瞟着魔尊怀里的人,一边狗腿的问:“尊主,咱们要怎么处置这仙界的人啊?” 他可是亲眼看见的,在战场上这仙君可是被尊主毫不留情的一剑穿了肩膀,不过,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俘虏,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魔性本淫,一群魔族当即就起了别的心思。 谁料魔尊当即一个冷眼扫过来,顿时吓的一群人住了嘴。 后来才听说魔尊把人关去了地牢,一群人纷纷咂舌,地牢那是什么地方啊,本来以为被魔尊抱着回来的可能会被特殊安置,没想到冷血的魔尊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后来有曾经是天界的堕仙说那个被俘的仙君几百年前与现任魔尊是师徒关系,再结合那天被魔尊紧紧抱在怀里的姿势,一时间魔域八卦四起,众人脑补的师徒决裂相爱相杀的故事广为流传,之后再提到仙君,围绕的就是神秘与暧昧的氛围。 * 魔尊寝宫。 魔尊素来喜爱清净,自从即位起自己的寝宫从不留伺候的宫人。这天却忽然来了许多宫人捧着东西进进出出。 内殿的床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人。 那人清瘦的身子陷进锦被中,只顶起一小块凸起的轮廓,他眉头紧皱,似困在黑暗的梦魇中。 身边一位年老的魔族医者站在床边,轻轻拿过被子里那伤痕累累的手腕,抬起两指虚虚的给床上昏睡的人把脉。 老医官冷汗都快下来了。 半夜三更的他正在床上睡的鼾声如雷,冷不丁的被看门的小厮叫醒说魔尊传见,吓的他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忙不迭的就往魔宫跑。 这魔尊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他曾亲眼看见闻渊刚上任时把那些不肯臣服的妖兽悉数斩杀,手段残忍暴戾,那天魔界的街道上血流成河。 老医官还是第一次见到魔尊这样担心一个人。 把脉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触到手腕的伤处,魔尊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人的表情,看的老医官如芒在背。 他觉得有点诡异,不,这不是他认识的魔尊。 这床上的人到底是谁? 手下的人脉象凶险,老医官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闻渊皱眉问:“他怎么样?” 魔医摇了摇头,反过来朝魔尊一拱手:“老奴斗胆一问,不知此人是尊主的什么人?” 闻渊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道:“......仇人。” 魔医点了点头,慢慢的说到:“此人经脉受损,似是很久以前经受过什么大的创伤,而且身子骨很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该有的身体。照理说他应该早已位列仙班,只是现在境界跌落了不止一点半点,修为大概只剩下五成,”许是医者仁心,老医官叹了口气,看着折卿身上满身的伤忍不住道,“唉,造孽啊。” 他每说一句,闻渊的眉头就越皱越紧,直到最后老医官下了结论,若这人是魔尊的仇人,那大可继续这么折磨下去,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 闻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魔医说的泛凉。 折卿的身体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从那天决战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虽然折卿在先前的缠斗中耗尽了体力又分出灵力为别人挡结界,但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该这般不堪一击。 在他的眼中,他的师尊永远强大且温柔,修为更在整个仙界都是数一数二。 所以当闻渊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刺中折卿,虽然他恢复了上古魔尊的本体,但是堂堂折卿仙尊即使再弱,怎么可能连这丝毫没有花里胡哨的一击都抵挡不了。 这不对劲。 时至今日才知道,折卿的修为居然只剩下区区五成。 一半的修为,怎么可能挡的住他的魔剑赤霄全力一击。 老医官打量着魔尊的神色,有点拿不准主意,于是他跪下试探道:“尊主.......那还需要治疗吗?” 闻渊沉沉道:“治,当然治,给本座治好他。” 老医官被闻渊的眼神吓的一个哆嗦,忙道:“是是,那老奴马上给开个方子”。 闻渊叫宫人传了纸笔,看着老医官满满当当的写了一张又一张纸。 “因为不知道这位公子的修为是如何损耗的,所以再有效的方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上面是治疗经脉受损的灵药……” “还有日常补身子的,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了,身子底都亏空了。” “口服和药浴最好结合着治疗,效果更好。” “还有这个,”老医官从药箱里翻出一小瓶药,“这是治疗剑伤的灵药,整个魔界一年也产不出几瓶,保证不留一点疤痕。” 闻渊点点头接过药瓶又把那几张满满的药方收好。 老医官终于可以告退了,可他走到寝宫门口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想了想,还是冒着被魔尊一剑砍死的危险说:“尊主,老奴看这位公子的面相也不像大恶之人……” 而且最近他经常听到不少魔族在讨论尊主掳回来的那位仙尊,那这位公子该不会就是…… 尤其看到魔尊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的关切和一些看不懂的情绪,他顿了顿,其实想问,那真是尊主的仇人吗? 闻渊的手轻抚上床上的人苍白的脸颊,缓缓的抚摸着,眼里的痴迷与眷恋看的老医官心里一惊,闻渊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他缓缓的开了口,视线丝毫没有离开床上的人,像是说给自己听: “是仇人,更是求而不得的……爱人。” ** 折卿睡的并不安稳,他眉头紧蹙,额间浮满细汗,恍惚中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几百年前的景象。 仙界,堕仙台。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玉长阶上站满了人,几个仙界的长老围成一圈对着天门前正中央的法阵。 他看到那法阵中心锁着一个青年。 重枷披身,浑身都被锁链缠绕,被无形的千斤顶压跪在地上,他垂着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青年耳边有忽远忽近的人声传来:“时辰到了,快些行刑吧……万一折卿这时候赶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后面再说了什么,青年已经听不清,耳鸣和晕眩充斥着他,甚至睁不开眼。 然后,他忽然感受到身上的锁链越缠越紧,呼吸渐渐受阻,天雷轰隆隆的响在头顶,耳膜一阵胀痛,一缕鲜血蜿蜒而下。 青年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低着头本能的呢喃着:“师尊……” “救……”救救我。 几个长老正合力聚集一道超强的法力连带头顶的雷流一起劈向青年,打算把他一击毙命。 人群忽然一阵躁动。 梦境中,折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能任由自己举着抚微剑飞向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 他从天而降,凌空截断了众人的攻击。 那天的折卿一身白衣,缎发如墨,猎猎衣摆随风飘扬,缓缓降落到众人中间,恍若天神降临凡间。 青年吃力的睁开眼,视线里洁白的衣摆轻盈的飘落在他面前。 混沌的眼眸中忽然聚集了点光亮,不知哪来的力气铁链被挣动的哗啦作响,青年欣喜的朝着面前的人沙哑的喊到:“师尊!” 他伤的好重,折卿心想。 他的阿渊一定很疼。 昨日重现,梦魇中的自己空有意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甚至连对他笑笑都做不到。 闻渊看到面前的白衣仙人抬起手。 那双手纤细,修长,但当它聚集起灵力时,又能瞬间变的强悍无比。 他以为那只手是要拯救他。 青年费力的仰起头,想看清师尊的脸。 只一眼,青年却错愕了。被他唤作师尊的人正神情漠然的望着眼前狼狈被缚的人,那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仇敌。 紧接着折卿看着自己缓缓抬起手,聚起强大的灵流,在青年丝毫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强大的灵力瞬间打入他胸口! 不!折卿在心中大声喊。 可是无济于事。 青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重重摔下又被铁链扯住,前襟被鲜血染红,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劲力,青年感觉自己就要被打死了。 青年这时才后知后觉,他的师尊,居然要杀他! 众人也被眼前白衣仙君的动作震惊了,因为在他打出这一掌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折卿仙君突然赶来堕仙台是来救他唯一的徒弟的。 折卿完全不顾众人的目光,紧接着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召出剑灵扶微,剑身自手指间化形,剑尖直指面前狼狈不堪生死垂危的徒弟。 不要……不要……快停下来! 自己怎么可以对从小养大的徒弟下杀手! 折卿想逃,他好想逃离这里,他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青年还留着一丝希望,他不信从小将他养大的师尊会对他下杀手,他忍痛向前爬着,身后拖出一道血痕,青年颤抖的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想要抓住面前的白衣摆。 “师尊……” 折卿想往前走,想弯下腰抱住青年,想好好疼疼他…… 可事实上他却后退一步—— 那洁白的衣摆擦在青年手心又轻轻溜走,再也抓不住。 青年的眼中的光亮随之熄灭,一股浓重的绝望和恐惧几乎瞬间席卷了他。 折卿听到冰冷的话语从自己的唇间吐出,却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我师徒从今日起,” “恩断义绝。” 梦境中,折卿发觉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需要勉强稳住身体才能不让人看出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几位长老欲上前,被折卿抬手止住,他看着昔日的徒弟,轻声道:“诸位不必费力了,我自己的徒弟,理应由我自己来处决。” 青年好像感觉不到痛了。 眼看着扶微剑深深的插进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反抗亦没有再挣扎,直直望着折卿的眼睛,可是那眼里竟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暖,仿佛从未认识他一样。 为什么…… 冰冷的钝痛迟迟的在心口蔓延开来,青年的心口插着剑,身子不受控制的跌落堕仙台坠向深重的云雾中,只剩下一声凄厉的叫声久久的回荡在堕仙台。 “师尊!!!不!!!!” 折卿觉得他好像要哭了,他呼吸不上来,眼前阵阵发昏,他一瞬间就想和闻渊一起跳下去,可是这句身体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不动。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被自己一剑刺入心口打落堕仙台,看着他身体不断下沉,看见魇域冰冷的水逐渐漫过漫过青年的身体,看着青年最后绝望的闭上双眼沉入深渊。 抚微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折卿如坠冰窟。 …… 第三章 “啊!” 折卿忽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下是柔软如云朵的锦被,精致的床帐外燃着袅袅的龙涎香......他居然没在地牢里。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全身,变得有些透明的洁白的里衣贴在他身上,薄薄的肌肉覆在清瘦的骨骼上,折卿喘着粗气,胸口快速起伏着。 “醒了?” 折卿听到声音猛地回头,就见闻渊正坐在床边的案几旁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梦中的人此刻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令折卿产生了一点不真实感。 闻渊站起来走到折卿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投入的阳光,闻渊浑身的气质成熟又危险,跟梦中的青年几乎是天壤之别。 闻渊伸出手轻轻的撩开了折卿脸颊旁黏着的被汗水浸湿的一缕墨发。 轻颤的眼睫扫在闻渊的手指上,痒痒的。 “师尊睡着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叫弟子的名字。” 折卿没说话。他与他早在几百年前就断了师徒间的情分,如今又用这样的称呼,仿佛他们之间隔着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下巴被抓住抬起来,折卿被迫对上闻渊的脸:“梦里,师尊叫我阿渊,就像从前那样。” “还一直喊着不要。” “我猜,师尊是梦到三百年前了吧。” 闻渊的眸色渐深:“师尊莫不是也怀念我们以前的样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说……师尊现在终于后悔那日一剑将我打落魇域,后悔那日口口声声要与我恩断义绝。” 此时的折卿已经从刚才的梦魇中彻底醒了过来,思绪回笼,清楚前因后果的他此刻却摆出了跟梦中人一样冷酷无情的样子。 “没有,”折卿淡淡道,“我从未后悔。” 眼前人的样子又与三百年前堕仙台那天的神情并无二致,那样的清高寡淡,冷漠疏离,那样的无情又残忍,冰冷的剑身刺进他的身体,折卿说他从不后悔。 闻渊看着他,浑身的血就冷了。 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直到听道折卿疼的闷哼一声才唤回了他的思绪,闻渊松了钳着他下巴的手。 拇指摩挲着折卿下巴上的红色指印,闻渊笑道:“师尊的身子真是细皮嫩肉的不经折腾,一掐就红,一弄就痛,还偏偏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折卿听出了他言语里的羞辱之意,让他觉得有点难受,不禁咬住了嘴唇。 闻渊看着他一副受了侮辱想发作又忍着的模样,心里腾起一阵快意,不由得变本加厉起来。 长指顺势挑开了折卿的衣带,这身里衣还是闻渊给他换的,衣带本就系的松松垮垮,经过这一阵折腾已经快松开了。 折卿身上出了汗,薄薄的里衣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闻渊的动作令他浑身紧绷。 “你干什么?”折卿稳住声音,避免让闻渊听出他的声音有点抖。 可他不知道,他此时如临大敌的模样落在闻渊眼里简直有些引人犯罪。 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尊,如今脆弱不堪,散着凌乱的前襟坐在魔尊的床上,眼尾晕起一抹薄红,又恼又羞又害怕的看着他,咬着的唇上沾染了一层水光。 闻渊忍不住凑近他,耳语道:“师尊,你好干净……” “弟子想弄脏你。” 折卿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魔尊炽热的眼神中含着那么直白又火热的欲望,连带着折卿脑子里理智的弦都快烧断了,他慌忙的想要逃,身子不住的向后缩着。 “你……放肆!” 他不断抗拒着,像只受惊的兔子。 闻渊实在是花了一点自控力才抑制住自己不在这里干出些什么不受控住的事,可奈何他的师尊这么的诱人而不自知,实在是在考验他这个魔族。他轻咳了一声,道:“师尊不要怕,今日不动你。” 折卿警惕的看着他,浑身还是没有放松。不动他?把他衣服都解了还说不动他?! 折卿心里暗暗想……他莫不是不行吧。 对一个男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说他不行,更何况是已经入了魔的徒弟,这话可是万万不能叫他小徒弟知道,他怕直接被就地正法。 额头被弹了一下,折卿“哎呦”一声,就听闻渊道,“想什么呢?” “……没有。” 折卿捂着被他弹了的额头,里衣的袖子由于他抬高手肋的动作向下滑了一截,露出了之前被玄铁磨破的伤痕累累的手腕。 伤处没有被上过药,周遭已经出现一些青紫,那些痕迹覆在他清瘦莹白的腕骨上,像被人虐待过。 闻渊皱起眉头,不顾折卿的抗拒,抓过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冰凉的唇瓣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闻渊在舔他的伤口。 温热滑腻的舌头轻轻接触到了折卿的手腕,沿着他的伤口细细的吮吻,折卿被他震惊的忘了动作,呆呆的望着这一幕。 湿热的长舌钻进红肿的伤口里细细舔舐他的软肉,又酥又痒,闻渊边舔他的手腕边掀起眼皮看他,那眼神把折卿看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唔……好痒。” 手腕颤抖的想从闻渊的手里抽出,却被他攥的更紧,折卿没办法,只好僵着身子,红着脸,看着闻渊仔细舔完他一只手又强制的舔上另一只手腕。 好不容易两只手都被伺候完了,闻渊才放开他。 被舔过的伤处残还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魔族的唾液有治疗伤处的作用,通常在他们受了伤的时候,往往会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这折卿是知道的,可是头一次被别人这么弄,他还是觉得难为情。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魔族虽有自己给自己疗伤的时候,可是如果为别人舔舐伤口,除非那个人是他的伴侣。 闻渊道:“这几天不要沾水,你需要什么,尽管传唤宫人送进来即可。”自从折卿住进他的寝殿,往日清冷的屋子里忽然多出了不少伺候的宫人。 折卿想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可是看着闻渊的神情,他忽然没有说出口。 “不过师尊也别想着逃,这里守备森严,纵使你能走出这魔宫,也万万逃不出魔界。” 闻渊召进来一个宫人吩咐了一句,那人立马会意转身出了寝殿,不多时回来的时候,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锦盒。 闻渊接过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个青玉手镯。 那手镯一看就不是凡品,表面轻盈剔透,玉质丝滑无杂质,像一汪碧水盈在锦盒里。那碧水里混入了一丝红绸,像一缕血迹妖娆的缠绕着通体莹润的碧色美人。 闻渊执着折卿的手腕,将手镯带在了他的手腕上。 折卿怕是看错了,他竟在闻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虔诚。 闻渊轻轻的摩挲着青玉,三百年了,他朝思暮想的希望看到折卿带上这枚玉镯如今终于实现了。他道轻声道:“好看。” “喜欢吗?” 确实很漂亮,折卿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手镯,他不知闻渊要做什么,犹豫着点点头。 “送给你的。” 折卿总觉的那玉镯里面的红色波纹像是会动一样,妖冶的闪着细微的红光。 闻渊见折卿一直盯着玉镯里的红色看,解释道:“其实这本是块仙玉,没有杂色的。” “你看到的红色是血,”闻渊说道,“我在这块玉里融入了我的心头血。” 折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闻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好看吗?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闻渊微笑着道:“这样只要师尊一直带着这玉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感应到它。” “师尊就再也跑不掉了。” 折卿一惊,抬头,就见闻渊的眼中闪烁着偏执,那强烈的占有欲烧的他的心微微一颤。 紧接着,闻渊抬手掐了一道咒决,那咒决瞬间钻入青玉里,一瞬间玉镯里的血迹忽然闪起强烈的红光,红光映着折卿的脸,过了一会才才归为沉寂。 然后折卿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他的修为在慢慢流失。 他这才了悟道:“你……” 闻渊点点头:“为了防止师尊再不乖或者再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举动,还是暂且把师尊的修为封住吧,虽然师尊的修为只剩下五成,但是堂堂仙界折卿仙尊,还是不得不防。” “谁知道师尊还会不会再趁着我不备的时候捅我一剑。”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就凝固了,这是他们之间提不得的事。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还是闻渊率先打破安静,道:“师尊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有什么吩咐尽管传唤宫人,不要想着逃,你应该不会再想我用玄铁链将你锁起来吧。” 闻渊走了之后,折卿还是坐在床上许久都没有动弹,他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几次都想把他摘下来,最后还是放下手,叹了一口气。 他的小徒弟变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现在就只会变着法的欺负他。 第四章 折卿这几日一直待在寝殿里,睡了醒醒了睡,比起以前在仙界的日子简直称得上浑浑噩噩。 不得不说闻渊给他用的伤药确实很有效,除了肩上最深的伤口之外,其余的在那天决战中受的外伤都好了七七八八。 他摸了摸手腕,那里尤其好的迅速,唇舌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让他不敢细想,一细想就会想起那天闻渊舔舐他手腕的样子,折卿脸颊飞上一丝红晕。 只是这几日都没有再见到闻渊,听宫人说,因为前些天刚跟仙界打了仗,魔界积压了很多公务没有处理。 折卿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闷了。 每日睡醒了之后就会有宫人鱼贯而入进来伺候他,端茶倒水,伺候梳洗,摆好饭食,无一不精致细腻,想也知道这些都是谁吩咐的。他只要坐着,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人伺候就好。 可是这一切也真真实实的反应出,他被囚禁了。 不过就是囚禁的地点从地牢改成了闻渊的寝殿。 他的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寝殿,准确的说是这张床到殿门的距离。每当他靠近门口的时候,就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立马朝他跪下,说:“公子,尊主有令,您不能踏出这个殿门一步。” 若他再执意往前走,往往那个小宫女就会声泪俱下,怕的发抖:“您可怜可怜奴婢吧,要是被尊主发现奴婢没有拦住您出去,奴婢一定会死的很惨……” 折卿叹了口气,罢了。 闻渊还是足够了解他,知道虽然折卿被封了法力形同凡人,但他若想出去,这些魔族总归拦不住他。而他却偏偏安排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在这儿守着他,利用了他的同情心,他要出去就要用别人的生命为代价,这下倒万万全全把他牵绊住了。 折卿低头看着快把头埋进地下低声呜呜哭着的小女孩,轻声道:“你起来吧。” “谢……谢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绿萼。” 叫他小女孩似乎也不准确,在这魔界的人应该叫小魔女。 面前的小魔女身高才到他肩膀,绿萼低着头,眼角处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折卿抵住她的下巴轻轻抬了起来,手腕上的青玉镯擦过她的皮肤,惹的她瑟缩了一下。 “今年多大了?” “十……十五岁。” 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魔族这边多大的姑娘才算成年,反正仙界的小仙女一般十七八就有不少四海之内的大猪蹄子前来求亲了。 想来,也不知道仙界那边怎么样了。 这段时日,应是闻渊有意为之,折卿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仙界的消息。 “公子,只要您不出这间屋子,您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尊主他……他很在乎您的。”绿萼越说声音越小。 折卿笑了:“哦?你怎么知道他在乎我?” “别的奴婢不知,可您手上戴的这枚玉镯,尊主可是很重视的,我听有伺候过尊主的姐姐说,尊主经常会反复擦拭玉镯,常常会对着它发呆,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折卿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挑眉道:“伺候过尊主的……姐姐?” 十五岁的姑娘还不通晓人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折卿话里的意思,待她明白的时候瞬间脸色涨红,话都不利索的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公子想的那个伺候!就是……普通的端茶倒水,书房研墨之类的!” “在我们魔界谁不知道,尊主一向洁身自好,即位这么久,身边连一个贴身伺候的魔女都没有,外面甚至有传言说……说……” “说什么?” “说尊主早已心有所属,大概就是那玉镯的主人……” 绿萼接着道:“上次东海进献了魔族很多的奇珍异宝,其中就有仿造了一模一样的这枚玉镯,还连带了一位美人一起送给尊主,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可是尊主却大发雷霆,当场就把那自作主张送宝物的官员杀掉了。” 绿萼还记得那天,他从没有见过魔尊如此发怒的模样,魔尊眼神阴骘的握着那枚仿造的赝品,赤霄剑隔空将心思不轨的人斩杀,仿造的玉镯在他掌中瞬间化为齑粉,整个议事大殿的人都吓破了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打尊主的主意。 虽然一众人不知魔尊为何如此发怒,但经过那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玉镯对魔尊而言很重要,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而且魔尊自即位起从不近女色,于是那玉镯便也有了点相思之物的味道。 说完她又扑通一声跪下去,恳求道:“公子可千万别告诉尊主,尊主不许奴婢们跟公子有过多交谈,要是被尊主知道,绿萼真的会被杀掉的啊!” 折卿点点头,温和道:“放心,我不会说的。” 他低头手指沿着玉镯上血色的纹路轻轻抚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青玉里面引的是闻渊的心头血,闻渊不是普通的魔族,他的本体是上古魔兽,什么东西但凡活了千百年都是不容小觑的,魔尊一滴心头血,稀贵可比万种灵药。 他就把自己的一滴心头血引在了这枚青玉手镯里。 按照绿萼所说,这枚玉镯的主人必定是魔尊珍视之人,可自己……折卿抿了抿唇。 自己究竟在闻渊心中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尤其……是在他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后。 若说刚开始地牢的折磨是折卿可以预料到的,任谁被自己从小敬爱的师长一剑穿心又被打落寸草不生的魇域难免会心生恨意,折卿理解他,虽然那些天觉得痛苦和侮辱,他也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现在,闻渊没有再折磨过他,除了禁了他的足之外反而一直悉心照顾他。 莫非……闻渊察觉到了什么? 折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只要他自己不说,三界之内也没有会告诉闻渊的人。 折卿压下一瞬间翻涌的心绪,对绿萼笑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我有吩咐自然会叫你。” 绿萼犹豫着点了点头,然而就在她刚一转身的时候,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绿萼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折卿接过绿萼软倒的身体,将她安置好,便朝殿门外走去。 他不能像闻渊的禁脔一样待在这里,他得出去,一是此次仙界遭受重创,他必须回去看看,二是,关于三百年前堕仙台一事,还有闻渊堕入魔道回归本体,这么多年过去了折卿越想越觉得蹊跷,他需要找个时间彻底彻查这件事。 至于绿萼,他是被折卿打昏的,并不是自身想要放他出去,闻渊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折卿还是认为他不会真的对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怎么样。 第五章 刚刚踏过门,整个魔殿都被闻渊设下了一层结界,折卿带着的玉镯上面有之前闻渊下的咒决,他现在修为被封,完全形同凡人。 折卿在结界里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眼底逐渐凝起一层浓重的薄雾。 他抬起手,只见白皙的手掌心里忽然腾起一团浓黑的烟云,和白衣仙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那是魔族人施展法力才会出现的特征! 浓黑的烟云瞬间凝成一道漆黑的利刃,折卿反身用尽全力劈在结界上,结界腾起一阵刺眼的金光,金光过后,上面出现的道道裂痕,然后慢慢破碎直至化成一缕青烟消散。 施过法的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折卿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居然……成功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压下强烈的心悸感,折卿抬脚向外走去。 * 折卿现在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 闻渊将他带回来那天,是封住了他的五感的,但是即使不封住五感,凭仙魔大战时折卿伤成的那个样子,也跟昏迷差不多。 一想到大战,折卿的肩上的剑伤就隐隐作痛。 赤霄剑是穿透了肩膀的,那天他流的血快赶上他这辈子全部流的了,尽管闻渊的给他的伤药很好,但是想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恢复也不太可能。 按照常理来讲他现在根本不能动用法力,只是他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他修为全被闻渊封住了,刚才万不得已尝试了一下魔族的术法,他现在的剑伤就隐隐作痛。 不过希望……闻渊不会察觉,但愿他只用这一次能不叫闻渊看出来。 仙界的人修习的术法自然与魔界不同,魔族的修为一般来讲只有魔族的人才能使用,折卿一个土生土长的仙君,偏是天生与魔族相斥的,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自身修为被封之时居然能够使用魔族的术法…… 因为折卿身上流着魔血。 准确的说他身上流着闻渊的血。 折卿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那玉镯里鲜红的血丝似在黑夜里发出幽暗的细微光芒,在魔域不见天日的一方天地里诡异又和谐。 细弱的红光微微闪动,好像在回应刚刚折卿的施法。 他差点忘了,这镯子里引的就是闻渊的心头血,所以跟他身体里的魔血相互呼应也能解释的通。 只是……折卿抿了抿嘴唇,这样是不是说明他更在闻渊的掌控之内了。 原本只是镯子而已,结果刚刚才想起来,还有他整个人。 但愿他身体里的魔血不会让闻渊产生感应从而找到他吧…… 他看着腕上的玉镯,想把他摘下来,可是刚刚用力,脑海里就忽然回想起了绿萼的话,这玉镯对闻渊来说很重要,是他宝贝了很久才送给自己的。 折卿挣扎了一下,最后放弃了动作叹了口气,算了,戴着吧,也挺好看的。 其实自己活了这么久以来,很少收到什么礼物。 他自有记忆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开始,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宫殿里,也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灵宠都没有。 折卿也从不过生日,也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但是后来,他收了一个小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很听话,很可爱,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整天沉默的跟在他后面,师尊去哪就去哪。 印象中,自己收到的那些礼物,几乎都是闻渊送的。 倒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时候会是山间的一捧野花,有时候会是一壶佳酿,但是折卿每一回都会很开心。 像融入了他心头血的玉镯这般郑重的礼物,还是第一次。 折卿心软,也最会感恩,要是闻渊知道师尊没有好好对待他送的东西,那个小徒弟会不会不开心呢? 可他突然想起来,小徒弟早已长成了大徒弟了。 礼物也不再是纯粹讨他欢心的礼物,而是禁锢他修为的圈套。 曾经的欢喜如今只成了细碎的泡影,只能在回忆中瞥见一瞬曾经的美好。 冷冰冰的魔域,暗无天日的地牢才是现实。 折卿慢慢沿着小路走着,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魔域不分黑白,无论白天黑夜,天空上永远悬着一弯新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折卿需要仔细的走路,左顾右看才能避免路上的断掉的枝丫和碎石划破他的衣角。 他用不了灵力,无法掐一个咒决就从这里冲出去,而且就算他的灵力还能用,就像闻渊所说,他出的了他的宫殿,也走不出这魔界。 白衣仙人在幽暗的魔界里踽踽独行,像一幅墨色的画卷里空留了一点白色的碎影。 折卿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一直停留在原地。 直到他有些累了,才停下来随便扶着一棵树喘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永远都不会走出去。 那天他虽被闻渊封住了五感,但是他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察觉,闻渊抱着他一路回到魔界,中间似乎通过了门一样的东西,或者说类似于一个什么法阵,然后一瞬间亮起了很强的一束光,尽管那个时候折卿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能细微的感应到那束光的存在。 他尽力回忆着,慢慢的朝记忆里的方向走。 忽然,远处传来了阵阵谈笑的声音,折卿一瞬间警惕的顿住了脚步。 他一闪身,隐藏在树后。 谈笑声由远及近,直到走近一看,是魔界的几个境界低微的小喽啰,粗略的数了下,大概有五六个人,不,五六个魔。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还稍微厉害一些,声音也最大,一路上高谈阔论的吹嘘着自己在之前的仙魔大战中的战绩。 “你们知道吗,仙界的那群人,我之前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那天爷爷一去,嘿,你猜怎么着,把他们打的那是屁滚尿流啊!” 身边立马有人附和:“老大真厉害啊,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这回可栽大了哈哈哈哈……” 折卿皱了皱眉头,看着老大挺着塞满肥肉的肚子,一颠一颠的走着。 “哎,对了,我还看见那个传说中的仙界第一美人折卿仙君了。” 呦,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折卿控制不住的扯了扯嘴角,只是他们肯定不知道,传说近在眼前。 肥肠肚接着道:“哎呀,那人是长的真好看啊,也是真冷,那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真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身边的马屁精们立马嗯嗯点头。 “不过再厉害能怎么样,不照样被咱们尊主给制服了,那一剑可是直接把他给刺了个对穿,那血流的呀,哎呦我都心疼美人儿了呢。” 身边的人发出唏嘘声,还有个魔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两声,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他现在可是咱们魔界的俘虏了,还是什么仙君啊,要不是尊主把他藏起来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美人俘虏估计早就□□遍了哈哈哈哈!” “你别说,那么个清冷美人要是玷污起来……嘶,想想就爽啊!” …… 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传进耳朵,折卿的眉紧皱着,此时他要是修为还在的话,定要上去捅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魔一个对穿。 他脚下不注意踩上一根断枝,“咔吧”一声在空旷的外面显得尤为清晰可闻。 折卿心里一紧,完了。他现在形同凡人,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面再不济也是纯种的魔族。 肥肠肚老大顿时脚下一顿,警惕的看着四周道:“什么声音?” 紧接着他眼神忽然瞥见了树后的一抹白色衣角,他厉声喊道:“什么人在那儿,出来!” 第六章 “谁在哪,什么人?偷听了多久了?”身边的小喽啰们一拥而上,瞬间就将折卿所在的那棵树团团围住。 折卿手心攥紧了,凝眉看着那一小圈的妖魔鬼怪。 他还是大意了。 白衣仙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从树后走出来。 然后,所有魔都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 这这……这人也太好看了吧! 一群生长在魔域里几乎连阳光都没见过的魔族哪里见过这般风姿的人,折卿站在他们中间完全就是遗世独立的仙人,出淤泥而不染,瞬间将那一群魔族衬托的更加丑陋而粗俗。 他站在他们中间,脸上没什么表情,折卿一派淡然地道:“不好意思,路过。” 一个小魔张了张嘴巴:“你是……” “我路过的。”折卿答道,然后他又加了一句,“我没有偷听你们。” “路过?”肥肠肚老大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折卿几眼,然后踱步走到折卿面前,绕着他缓慢的走了一圈,才悠悠道,“我在魇域这么久,怎么不记得咱们这儿出了你这号人啊?” 路过?就这么巧?而且这人身上一点魔族气息都没有,但是也没有任何修为,应该是个凡人,可是,凡人又如何会出现在魇域? 没想到折卿听到他的话后却心神一震,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没想到这里……居然是魇域。 想不到闻渊居然将他带来了魇域。 魇域理论上来说也属于魔界,但是却是三界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它基本独立于三界之外,是四海之内一个寻常人根本不知道的地方。魇域从盘古开天地时就存在了,里面镇压了无数妖兽和远古的魔族,放到现在,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够三界头疼。 魇域就如同浩荡天地间的一处禁地,有远古天道设下的结界屏蔽了一切外界,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外面的人也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千百年来一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从未有人打破过。 直到三百年前……发生了一件令三界一时沸腾的事。 折卿仙君唯一的弟子堕仙成魔,被他一剑穿心,跌落堕仙台,然后,居然被魇域吞噬了。 那件事之后人人都道折卿仙君冷酷无情,居然能对自己的弟子下杀手,但也有人说折卿仙君心怀天下苍生,大义灭亲,是我辈楷模。 总之众说纷纭,折卿仙君对这些流言蜚语从未有过一句回应,也再决口不提那日的事,久而久之,堕仙台一事也就成了百年后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承认一件事,就是那个仙君的徒弟肯定是活不成了。 寻常人被一剑穿心肯定会当场毙命,若说他们修仙之人可能还尚有一丝活路,但是那魇域又是什么地方,那里面牛鬼蛇神什么东西都有,从远古时期一直遗留到现在,重伤之人到了那种地方,就算是随随便便一个妖魔,在那种地方活了这么久,都能将其杀死。 折卿仙君自那件事以后经常闭关不出,也没有再收徒弟。致使这么些年来再提到那个闻名仙界的第一美人,伴随的都是一阵唏嘘。 后来,就是最近的那次浩浩荡荡的仙魔大战,几百年来第一次魔军几乎倾巢出动,满天乌云飞沙走石,站在最前面统领万千魔族的新任魔尊就是折卿仙君的弟子。 众人惶恐,三百年了,那个入魔的人终于来复仇了。 仙界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震惊于魔族强大的威胁力,数以万计的妖兽,数不清的邪道术法,都是来自魇域深渊的力量。 没人知道魔尊闻渊是怎么破了魇域的结界的,没想到闻渊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他不但没死,甚至统治了魇域,十方妖兽尽归麾下,弹指间风云变幻。 魔界大军气势汹汹大有横扫三界之势,眼看要踏平仙界大门的时候,还是折卿仙君以一己之力将魔军拦了下来。 魇域,那是令三界谈之色变的地方,也是折卿和闻渊决裂的开始。 折卿本以为,自己被闻渊带去了魔界,或者是关到了哪个由他统治的地方,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闻渊将他囚在了魇域。 他为什么……闻渊难道就这么恨他吗? 折卿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闻渊在魇域是怎么度过的,何况他那个时候还被他伤的奄奄一息,他一个人是怎么活了下来,又成了这里的尊主。 这些足够毁掉一个人的灾难,都是曾经的他带给他的。 折卿的心忽然疼了起来,麻木的钝痛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折卿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天空,心想,原来这就是魇域啊,原来这就是闻渊独自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 鼻尖有点酸,他忍住了心中不合时宜的酸楚,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闻渊不让他出寝殿从某一角度来说也是对的,因为他现在修为被封,出去了就会被当成凡人,万一遇到危险,他根本没法自保。 可是折卿又不能坐以待毙,甘心当个阶下囚这不是他的性格。 周围的魔族都像看见了肥肉的狼一般盯着折卿,眼里就差没闪出绿光,把折卿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妙,得赶紧离开他们。 于是折卿清了清嗓子,看似真诚地道:“大哥们,小弟真的只是夜晚散步路过此地,无意听见了你们的谈话,属实冒犯了。” 周围的魔族们看着折卿彬彬有礼又风度翩翩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信了七八分,毕竟他颜值太高,身上又有一种上位者清冷的气质,说出的话也比较容易让人相信。 “那我们就姑且相信你一回,你且报上名号来,让我们听听你是何方神圣。” 折卿轻咳了一声,道:“我……” “怎么,说不出来?你难不成是在骗我们?” “不是不是,”折卿连忙否认,接着道:“只是我这身份,说出来怕是污了大哥们的耳朵。” “嗯?” 折卿道:“其实我是在尊主身边伺候的,”他又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些羞怯,“所以……没有名号,你们自然也没见过我。” 刚才电石火光之间折卿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想法来搪塞,但是哪一种似乎都觉得不太合理,他实在是不熟悉魇域,一时让他编一个毫无漏洞又让人信服的说辞属实比较困难。 倒不如实话实说个差不多的。 反正他都说了自己是伺候魔尊的,那群人也不会不明白,而且,他就不信,闻渊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简直就是现成的完美理由。 虽说他脑子里想起了不久之前绿萼的话,绿萼说闻渊没有伺候的人,折卿对这一点一直半信半疑。若说闻渊以前跟着他修炼的时候那确实是没有的,只不过现在三百年过去了,人心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区区这些。 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闻渊可能已经拥有过别人了,折卿心里还是倏地有些难受。 第七章 “啊,原来是尊主的侍君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不怀好意的暧昧眼神在折卿身上来回乱飘,怪不得怪不得,刚还说没在魇域里见过这个小美人,原来人家是专门伺候魔尊的。 他们又围着折卿来回走了好几圈,只把折卿盯的浑身都不舒服,他轻咳了一声道:“各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面前的白衣仙人缎发如墨,纤腰款款,端的是仙人之姿,果然,看来能伺候魔尊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想着,众人还有点兴奋,魇域里的妖魔都知道他们尊主洁身自好的要命,宫里从来不留人,这么些年,左右护法连同这些小喽啰也都使了不少的招,挖空心思的给魔尊送过不少美人,无论男人女人,魔尊愣是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这次仙魔大战之后,众人明显的发觉魔尊的心情似乎都比往日好了起来,在议事殿发脾气的次数也少了不少,而且,听说魔尊这回往他的寝宫里头安置了不少伺候的宫人,这才惹得众人纷纷猜测,魔尊可能终于是有了新宠了。 只是不知道这新宠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绝色才能入魔尊的眼。 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嘛。 而且尊主大人的口味……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种高岭之花的清冷美人,看来以往给魔尊床前送的那些魔女们实在是不对魔尊的审美。 有个又瘦又矮的小魔凑到折卿面前,朝他挤眉弄眼的八卦道:“怎么样,咱们尊主厉害吧?” 折卿后退一步避开险些撞到他的那张奇形怪状的脸,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什么?”什么厉不厉害? “就是……大不大?久不久?搞的你爽不爽?” 折卿被这直白的问话给惊到了,他知道魔族生来便不忌讳谈论此道,没想到却如此毫无遮掩。 饶是他刚才如此镇定此时也略微有些尴尬,这……这他妈要怎么回答。 然而面对一群八卦的眼神,好像今天他要是不说出体验来就不放他走一般,小不忍乱大谋,折卿只得深吸一口气,笑笑:“还好。” 然后……他好像在那群人脸上看到了一点失望? “真的就只是还好吗?” “啊这……”折卿心道,豁出去了,于是他点点头,诚恳的说:“大,久,爽。”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的一群魔显得非常的开心,也就是到了现在才渐渐放松了对折卿的警惕,把他当成自己人。 肥肠肚老大豪迈的拍了拍折卿的肩膀,笑道:“刚才我们还以为你不是魇域的人,多有得罪啊。”然后他哥俩好一样撞了一下折卿:“以后兄弟要是发达了可别忘记咱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那一拍一撞差点把折卿震吐血,他现在修为被封印,凡人之躯可抵抗不了这些魔族的糟蹋。 折卿见这群人轻易的就上了套,不留痕迹的错开身子与那个魔老大错开了点距离,然后他忽然想到或许可以从这群人口中了解一下地形,方便他出去。 于是折卿问道:“大哥们,咱们上次仙魔大战你们是怎么从魇域出去的?我没资格去,但是很羡慕你们这些能跟仙界打仗的人。” 魇域结界的诡异程度和坚固程度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若说闻渊一人能从魇域出去到是说的通,只是那天大战时,魇域里的妖魔鬼怪几乎倾巢出动,折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老大一副我懂我懂的点点头,一个在只会在床上伺候人的花瓶哪里需要去参加什么大战。 “具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一路跟着尊主的,他带领我们走出的魇域。若说魇域的结界,那确实是坚不可摧,尊主神通广大,这千百年来也只有他一人能解开。” 说完他又怀念道:“外面的空气可真是比魇域里的好多了,唉,什么时候能再跟着尊主出去啊。” 肥肠肚老大说话的时候,折卿的眉毛一直都是凝在一起的。闻渊的实力已经到了这种恐怖的程度了吗,连远古的结界破开居然都不在话下。不过也是,闻渊本身是上古魔尊,觉醒之后获得了全部的力量从而冲开结界也说不定。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骤起,惊飞了隐匿在暗处的一群乌鸦,紧接着一阵强大的威压忽然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折卿面前两个修为低微的小魔直接吐了一口血跪在地上。 但是奇怪的是,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受到一丝压迫,那恐怖又令人心悸的威压似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闻渊低沉磁性的嗓音蓦地在漆黑的夜里响起,伴着一阵风声吹进折卿的耳朵。 “本座听说……你是本座的侍君?” 折卿想回头,却被闻渊一手扼住了脖颈,他语气沉沉道:“别动。” 略微粗粝的大掌接触上折卿雪白颈子上的嫩肉,闻渊并未用力,却上折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闻渊蹙着眉在折卿身后站着,他眸光一扫扫到旁边吓的不行的肥肠肚老大——他还维持着刚刚把手搭在折卿肩膀上的动作。 他反应过来“啊”的一声马上缩回去手,跪地求饶道:“尊……尊主,饶命!” 闻渊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折卿的脖子,看着掌中的人觉得很痒的缩了一下脖子,一缕墨发调皮的缠绕他的手指,他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但还是冷冷道:“你哪只手碰他了?” 折卿看着闻渊周身环绕着黑沉沉的魔气,知道了他这是发怒的征兆,他虽知道现在的魔尊已不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徒弟,也总是听说他骇人听闻的传言,但还是忍不住劝道:“算了吧……” 虽然折卿也是很不喜那个油腻猥琐的魔族,但他除了举止轻浮说话不中听一些,倒也没有对折卿怎么样,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人让闻渊再开杀戒。 白衣仙人侧过头轻轻扯了扯黑衣魔尊的袖子,声音又小又软软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看起来实在是很乖。 但是闻渊更生气,折卿背着他逃出来不说,现在还身处险境被魔族包围,他现在形同凡人,而且就折卿长成这个样子,天知道如果他再晚来一秒,折卿会不会被他们怎么样。 于是折卿看到闻渊身上的魔气更重了,但是好在他大发慈悲的挥了挥手,那几个魔族赶紧屁滚尿流的跑了。 等到周围只剩他们二人了,闻渊这才扳住折卿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扭转过来面对着他,闻渊微微俯身平视着折卿的眼睛,缓缓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折卿。”他没有叫他师尊。 “你说,你是伺候本座的?嗯?” 第八章 折卿说他是伺候魔尊的话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也不在乎丢那点脸,因为对面不过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魔族,他不会放在心上,但是面对闻渊可就不同了。 折卿一时尴尬又羞耻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此时也顾不上被闻渊抓住了会不会受什么惩罚。 折卿慌张道:“不是……我瞎说的。” “哦?瞎说的?”两人离的极近,闻渊握住折卿两个肩膀,那张俊脸无限放大在折卿面前,鼻息轻拂在折卿脸颊上,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怀疑甚至一偏头就可以吻上他的嘴唇。 闻渊看着折卿慢慢红了脸,然后害羞一样想低下头又被闻渊制住不能动作,两扇鸦睫轻轻的颤动着,瞧着可爱极了。 闻渊鬼使神差的很想碰一碰他的睫毛。 他想着,便也这么做了。闻渊轻轻吻上折卿的眼睛,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分。 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折卿怎么也没想到闻渊会突然做出这么暧昧的动作,虽说他确实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徒弟的心思,但是忽略了那些曾经的伤害与决裂,师徒二人间这么令人脸红心跳的氛围还是第一次出现。 闻渊……闻渊他居然吻了他的眼睛。 没有恨意没有疯狂没有折辱,他很自然的,像是被他深深吸引,动作熟稔的像是依偎多年的恋人。 闻渊也愣住了,他今天其实真的很生气,从议事大殿回来就马上有人禀报折卿打晕了绿萼逃了出去,让他一瞬间怒气几乎到达了顶点。 那时候他想的是,他的师尊难道就一刻也不打算待在这里吗?他就那么想走?不惜打晕了一个小宫女也要从他这里走出去,他要去见谁?他要干什么?折卿……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吗? 但是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他心里的担心大过了愤怒。 因为折卿的修为全被他封住了。 他相当于一个凡人,在这危险横生的魇域独自一人,要是遇见危险怎么办。 他又转念一想,遇到危险就遇到危险,堂堂折卿仙君就算没有法力难道还真的会死吗?他甚至恶劣的想,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闻渊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但是他脚步没停,立马掐了一个咒决化作一缕微光前去搜寻,另一边又细细感受着他的心头血和本体的感应。 他本以为折卿会把他强制给戴上的手镯摘下来的,可是没想到,他身体对镯子里的心头血的感觉却异常强烈。 只是那玉镯里的血只有区区一滴,理应很微弱,但是他却感觉的异常强烈到他甚至觉得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闻渊压下心中的疑惑,一路往折卿的方向移动,离的越近感觉越强烈,连他的赤霄剑都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嗡鸣声,他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心悸。 然后,当闻渊看到折卿被几个魔族小喽啰围在中间时,尤其是那些人的脸上露出了贪婪淫邪的目光,闻渊几乎想当场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除了他自己,不许有人敢如此窥觑他的师尊。 他心底念念不忘渴求了三百多年的人,岂能叫那些人随意看了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占有欲一瞬间升到顶点,滔天的怒意也随之临界。 正当他欲释放出强大的威压时,忽然听到他们说的话,折卿居然承认说……他的身份是他的侍君?! 闻渊既震惊又没来由的欣喜,连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的怒气就被折卿的几句话给悄然平息了。 “折卿,乖,再说一遍。”闻渊捏住折卿的下巴,让他微微扬起头看着他,他看着那双风华绝代的眸子里映出的全是他的身影。 这让闻渊满意极了。 折卿:“说……说什么啊,我都说了,那些话你不要当真。” “不。”闻渊打断他,“本座要听你再说一次。” “再说了,你与我二人现在早已不是师徒,而且……”他忽然顿了顿,语气低哑暧昧道,“你身子都被我摸遍了,这些日子又一直睡在我的寝殿我的床上,若说咱们没有什么,你觉得谁会信?” 折卿一瞬间被他说的话刺激到了,他挣扎想着挣开闻渊。 面前的人却忽然起了恶劣的心思:“还是说,原来师尊居然这么欲求不满,面对本座的时候很矜持,到了本座的下属面前就这么急于剖开心迹?” “闻渊,够了,放手!” “不放!”闻渊恶狠狠地道:“你跟那群人说的话别以为我没有听到,我一字一句全部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闻渊拽着折卿的肩膀,折卿皱着眉挣扎着,两个人撕扭在一起,闻渊用了点力道,瞬间就让折卿疼的“啊”了一声。 终于制住了他,闻渊才又逼着折卿重复刚才的话:“我听到刚才他们问你爽不爽?嗯?” “折卿,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想着被我上?” “啧,真没想到堂堂的仙君居然馋徒弟的身子,表面上还装着这么高冷,其实这么□□,给谁看呢?” “说话,折卿!你刚才的一派淡定去哪了,怎么,还是被我说中了,羞愧难当?” 闻渊恶劣的逼问着面前的人,终于看着他停止了抗拒的挣动。 他这才满意的捏过折卿的下巴,刚准备开口继续奚落他不知廉耻时,就见他的师尊眼眶红红的,紧紧咬住唇,没有再抗拒的任由被人抬起下巴,那双昔日清冷的眼眸如今蒙上一层水膜,竟满眼都是委屈。 闻渊愣住了一瞬:“你……” 就听折卿自暴自弃的开口:“是,我不知廉耻,我欲求不满,我总是想着被徒弟上,我是伺候你的侍君……这样好了吧?” 他扭过头,轻声开口:“这回你满意了吧,还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微风吹散了折卿的墨发,一缕青丝随着他红润的嘴唇开合黏在了唇角,被他带进口里。 白衣仙人低着头,眼睛是红的,一副被人欺负了又丢弃了的模样。 他明明是仙界的仙尊,可是现在却被囚在魇域的深处,又赢弱又可怜,被魔尊制住毫无反抗之力的任由人羞辱。 可是,那不是旁人……那是他的阿渊啊。 他放在心里的阿渊,一心一意真心对待的人。有些话别人可以随意乱讲,甚至自己也可以没什么顾忌的说,可是换做眼前的人,他却一句都听不下去。 阿渊原来是这么看待他的吗? 折卿像丢了魂一样,失魂落魄的站着,心里像被肆意揪扯一般的疼。 纵然他知道闻渊是故意羞辱他才说的那些话,可是,他还是受不了,一瞬间难过的要命。 第九章 自从三百年前堕仙台那件事后,闻渊心里一直是恨着折卿的,恨着却也惦念着,自己一个人靠着这些支撑下来,三百年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折卿。 可是,要让他就这么原谅他,他也做不到。 是他的师尊先伤他在先,弃他于不顾在先,仙魔大战后闻渊亲手掳回折卿,原想折磨人泄愤,结果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连最初关在地牢里那几天,他都是忍着,一边拼命告诫自己,一边回忆自己当初在魇域受过的苦才压下去看他的念头。 但是看到折卿在地牢里惨兮兮的模样,他几乎是立马心软了。 而现在也是,折卿站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无措又受伤的神情,若是放在从前,堂堂折卿仙君哪会想到有一天会这么受制于人。 他的师尊眼睛红红的,快要哭了。 闻渊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他手绕过折卿的背后安抚的摸了摸他的长发,然后轻轻的将那瘦削的身子纳入自己怀中。 折卿被他突然的温柔弄得怔住了。 他听见闻渊在他耳边沉沉开口,声音磁性又好听,像夜风一样。 “逗你的,乖啊。” “师尊怎么这么不禁逗,你人什么样子,难道我还会不清楚吗?” 毕竟三百年前,我是你唯一的弟子,你我朝夕相伴,如同世上另一个亲人。 可是说完他又觉得懊恼,本以为自己如此了解师尊,知晓他的品性,就更加不相信折卿会做出手刃弟子的事情。 而事实却给他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在抚微剑插进他的胸口之前他都是相信折卿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想信却也不敢信了。 折卿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管是怎么样,只要二人之间隐晦的提到了三百年的事情,气氛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那是折卿和闻渊之间一段难以愈合的伤口。 折卿觉得心痛,但是他却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被闻渊抱着,两人在漆黑的夜里仿佛是唯一的慰藉。 * 折卿被闻渊带回了他的寝殿。 他一路上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闻渊御剑而行,他就被他环在身前,两人身体挨得极近,折卿能清楚的感受到闻渊身上温热的体温。 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这一刻,至少他们二人还好好的活着。 一进殿门,就见绿萼一直守着,看到闻渊他们回来了,立马跪下道:“参见尊主……折卿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天知道她都快怕死了,那天被打晕之后醒来就看见闻渊阴沉的脸色,问他折卿去哪了,但是他怎么知道,还好现在人终于是回来了。 闻渊到:“你退下吧,今天宫里不留人伺候,都去外面守着,没有命令谁也不允许进来。” 绿萼:“是,尊主。” 一行伺候的宫人跟着绿萼鱼贯而出,屋子里彻底空下来了,闻渊才把折卿带到寝殿最里面的卧房。 闻渊按着折卿的肩膀让他在床上坐下。 折卿搞不清楚闻渊究竟要做什么,这一路上闻渊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也察觉不出他的想法,不过看他的神色倒是缓和了许多。 折卿索性一横心,依照闻渊现在的心性,他此次私自出逃,定是触了闻渊的霉头。 于是他说:“你若想惩罚我尽管来,但是不要连累其他的人。” 面前的人一副警惕的神情,看得出来身体都有一点紧绷,不过,他师尊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格还是没变。 闻渊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看着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说出的话像是调侃:“那师尊说……要怎么惩罚你好呢?” 折卿没说话,心里却有些没底。 离上次闻渊把他关在地牢里也没过去多久,如今他身上大战时留下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双手手腕的伤痕也快看不出痕迹了,但是肩上被赤霄剑刺的伤还是没有好全。 折卿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如今的身体状况。 很差,虽然面上不太看的出来。 如果闻渊要是还像上次一样把他关入地牢,再那么折磨一次,他不确定以如今自己的这个身体还能不能承受的住。 而且他知道,闻渊对自己私自出逃这件事一定非常生气。 他如今打也打不过他,就算没有玉镯封住修为,凭他五成修为就算拼尽全力也挡不了闻渊几招。 只是……折卿抿了抿唇,又要被他折磨了吗? “怎么样,师尊想好没有?” 折卿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闻渊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他摆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样子,然后自顾自的说道:“那就罚师尊……给本座暖床吧。” 折卿震惊的看着他。 什么?! 他……他居然要让自己给他暖床? 闻渊笑道:“师尊这么震惊的看着本座做什么,不就是暖床吗,师尊既然都对外人说了是本座的侍君,那么履行一下侍君的职责不是应该的吗?” 折卿皱眉正色道:“我说了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你莫要当真。” “可是本座要是偏要当真呢?你当怎样?” 折卿说不出话,眼底有些隐隐的恼怒。 “不过另本座生气的不是这些,而是你居然为了逃离本座居然连这么侮辱自己名声的措辞都能说的出口,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仙尊吗。” “侍君……有意思,为了离开本座身边,你都不在乎这些了吗?折卿,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折卿偏过头去,神色平静:“那又怎样。” 闻渊点点头:“是,不会怎样,也罢,这才是真正的师尊,什么都能豁的出去什么都能不顾。”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一次降入冰点。 但是只有闻渊知道,他说的暖床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藏在他心底的隐秘的妄想。 ——早晚有一天,他要彻彻底底的占有他的师尊,让他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这才是折卿真正要接受的惩罚,他的小徒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曾经的他追随他的目光到后来心底产生了不敢示人的渴望,堕仙台打碎了他的幻想,却令身体里的冲动如藤蔓般疯狂生长。 三百年了,曾经的高岭之花终于零落成泥碾作尘,被他紧紧攥进了掌心。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离他而去,也不会给他再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闻渊挑起嘴角,在折卿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眼中流露的是无尽的疯狂与偏执。 第十章 空气凝固了很久。 最后还是闻渊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执起折卿戴着玉镯的那只手凑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雪白的手腕。 “本座一直有一个疑惑,今天师尊一定要给个说法才好。” 闻渊道:“其实上次医官给你诊治的时候就想问了,顾忌你的身体一直寻不到机会,今天师尊可要好好回答我……” “你的修为为何只剩五成?” 意料之中的,折卿还是沉默着,触及到以往的那些事,折卿总是这般沉默,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闻渊加重了语气,语调沉沉:“回答我,折卿。” 折卿看向他,终于平静地道:“上次飞升时没有度过雷劫,受了重伤才损了修为。” “你骗我。” 闻渊打断他,固执的盯着他的眼睛,和他僵持着,攥着他的那只手腕也一直没有松开。 最后还是折卿先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是修炼时走火入魔才导致的。” “哦?” 闻渊显然还是不信。 折卿没再解释,他耸了耸肩摆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反正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又何必再问呢?你只信你心中所认为的。”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倒果真打消了闻渊的疑虑,闻渊没再追问,似乎是真的相信了。 折卿却心口直跳,他不相信凭闻渊的直觉……自己随口胡诌的谎言,竟真的瞒过去了吗? 闻渊朝他笑了笑,那笑容令折卿有些看不懂:“这么多年不见,师尊怎么越发有趣了。” “原来还是弟子不够了解师尊呐。” 这话不知怎地令折卿听的很不舒服,他话里的徒弟二字很是刺耳,就像他现在也总是喜欢叫他师尊一样。然而,他们早就不是师徒了,搞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闻渊不再问了,不知是折卿的解释令他相信了还是他没有了继续逼问的兴趣,闻渊把玩着折卿细细的手腕,像小孩子得到珍爱的糖果般,又摸又舔。 “干什么呀……” 折卿痒的不行也羞的不行,这个混蛋又舔他的手腕,闻渊他又不是狗,况且,上次那么做是因为他手腕上有伤,现在伤基本已经好了,闻渊却还是着迷一般。 “师尊戴着这枚青玉镯子,真好看,很配你。” 柔软的舌头顺着白皙的皮肤轻轻舔过,留下一道湿痕,闻渊喉结滚动,整个画面活色生香。 折卿红了脸,心想,小徒弟真是越长大越不正经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酷刑”,折卿长舒一口气,以为闻渊终于要放过他了。 “夜深了,师尊休息吧。” 休息就休息,折腾了一天折卿也确实很累了,逃没有逃出去,估计以后闻渊更是会严加看管他了。不过好在他虽然被抓回来了,但是也没有受到闻渊口中的惩罚,更没有他预想的被关进地牢。 折卿看着闻渊一直在他面前站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是让他休息吗,为什么他还不走?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才道:“那你……也赶快去休息吧。”别站着看他了。 没想到闻渊却笑了,笑的折卿不明所以,就听他道:“师尊不会是糊涂了吧,你现在待的地方是谁的寝殿,坐的又是谁的床榻?” 他这么一说折卿才突然回过味来,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在绿萼口中得知魔尊一直公务繁忙,所以那几日他没回寝殿来休息,那么现在…… 折卿的身子不留痕迹的向后缩了缩。 该不是……真的让他暖床? “师尊不要怕,”闻渊笑道,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怀好意,“只是我这宫殿委实太小又太寒碜了些,比不上师尊的,平日又没有妃妾伺候,所以只有这一张床榻,只好委屈师尊了。” 折卿环视了一下金碧辉煌一眼望过去全是奢侈摆设的宫殿…… 相比之下他在天界住的那个小宫殿才是真又小又寒碜。 “师尊不休息吗?” “那本座可要休息了,师尊请便吧。” 说着,闻渊就开始解着衣带,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开始脱衣服。 漆黑绣金的长袍滑落在地,露出了他□□的胸膛。线条流畅利落的肌肉覆在修长的身体上,人鱼线一路向下直到隐藏在亵裤中,两条长腿笔直又有力。 折卿从未见过他小徒弟的身体,所以一瞬间他有点懵。 视线不受控制的停留在他身上,折卿一下子就脸红了。 这个混蛋怎么身材这么好,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 闻渊笑着说:“师尊怎么总是脸红,没见过也不要紧,以后咱们会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师尊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谁要和你每天睡一起! 就算……几百年前折卿刚把幼小的闻渊捡到自己身边时,他都很少和他睡在一个床上。 何况那时候还是小时候的闻渊,而不是现在这个成为魔尊的男人。 闻渊吹了灯,庞大的宫殿瞬间陷入黑暗。折卿没想到他说道做到,竟真自顾自的上了床榻,拉过被子径直躺下了。 只剩着折卿一个人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师尊真不睡吗?”床榻上的人说道。 折卿咬咬牙。 “师尊其实不知道,自本座即位魔尊这些年以来,那些家伙有一阵子总是给本座身边塞各种各样的美人。” 那时候,闻渊很忙,白天忙着政事,等好不容易忙完了还要去提着剑把魇域里那些不服从他的远古妖兽一剑斩杀。 所以他经常会很晚回来,属下的人为了拼命讨好他保命或者搏个好前程,往往他晚上回来一掀开被子,床上就会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美人湿漉漉的望他垂帘。 床榻上的人叹了口气:“本座很讨厌他们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刺鼻的很,没有师尊身上清冽的味道好闻。” 他从小跟在折卿屁股后面长大,对折卿身上淡淡的体香最是熟悉,所以闻渊在第一天发现床上的美人后看也没看捏着鼻子就把人轰了出去,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穿衣服。 “唉……”闻渊叹了口气,“师尊快些休息吧,本座今天很累了,你跑出去一次就让本座白白担心这么久,能让本座如此劳心劳力的普天之下也就唯有师尊一人了。” 折卿又在床边别扭了好一会儿,确定闻渊只是在床榻上睡觉什么也不做时,他才犹犹豫豫的上了塌。 好在床榻足够大,而且闻渊自动的睡在外面,给他留了很多的位置,被子也没有盖多少,大部分都在折卿那边。 折卿小心的拉过被子蒙过头,心里怦怦直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长大的徒弟,哦不魔尊,睡在一张床榻上。 折卿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没想到他听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久违的呼吸声,不一会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十一章 仙界有一处风水上好之地。 那里绿林幢幢,流水潺潺,无关冬夏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一座小巧而又精致的宫殿依山而建,三面环水,连接着宫殿的竹片小桥雅致非常,只是少有行人经过,边缘爬满了一层毛茸茸的青苔,青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到翠林深处。 虽是宫殿,却起名叫做涣水阁。 宫殿里住着一位白衣仙人,他独自居住,除了寥寥结交的好友,千百年来身边从未有过什么人,别说伺候的人,甚至身边连一个灵宠都没有。 可是三界却经常有他的传闻,说住在涣水阁的那位容颜绝色,见过的人都忍不住惊叹,实乃仙界第一美人。 也许是因为他独自一人居住远离众仙,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形单影只,抑或是他的容貌气质总是会让人产生不自觉的疏离感,久而久之,众人对那位仙君的评价就又多了一条——不光美,还是个高岭之花。 千百年来,那位仙君的婚书收到手软,可是三生石上却从未缠过姻缘线。 这样的人身上总有与生俱来的光环,也因此令人心驰神往。 直到有一天,一切悄悄的改变了。 那是个午后,暖洋洋的太阳晒的人发懒犯困,仙君独自一人携了壶清茶,沿着小溪慢悠悠的散步。 某一瞬间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前面的小溪有一块颜色很不正常,像浓重的墨汁晕染到了宣纸上,一层一层的向外扩散,颜色浓烈的刺眼。 仙君眯了眯眼,仔细瞧了瞧,没有看错的话,那是血。 他凝起秀气的眉毛,放下茶壶,快步走到小溪边,定睛一看—— 那是一个灵兽的幼崽,不,准确的说是魔物的幼崽。 他在它的身上感受到了魔气,正从他的伤口处混合着鲜血丝丝缕缕的溢出来。 那个幼崽不知为何伤的很重,身上都是破裂的伤口,黑色的绒毛纠结着血块一绺一绺的粘在身上,它的身体正细微的颤抖着,脏兮兮的在溪水里团成了一团。 ……只是魔物,为何会出现在仙界? 白衣仙人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挽起了袖子,弯腰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东西从水里捞了出来,毫不在意它身上的脏污弄脏了他干净白色的外袍。 只有手掌那么大。 小魔物紧紧闭着眼睛,被捞出水面的那一瞬身体剧烈的打了个哆嗦,爪子蜷缩在身前耷拉着。 太可怜了,他心想,它还这么小,伤的又这么重,一定很痛。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东西的耳朵,小心翼翼的怕弄疼它一般,就见那个小耳朵尖蓦地动了一下,被溪水打湿的绒毛扫在他的指肚上。 白衣仙人一下子就心软了。 那天,脏兮兮又浑身是伤的小魔物被仙君抱进了涣水阁。 * 治伤的灵药不要钱一般给它用,仙君把自己这些年压箱底的续命丹药都用上了,这么个治病法死人都能给救活,只是小东西伤的实在太厉害,直到过了很多天才能独自在床榻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此时的仙君正端了一碗汤药进来,那是用天上雪莲的嫩芽熬的,有驱寒的功效,整株千金难求的雪莲花才熬了很少一点,用小小的碗装着,搭配着一个同样小小的汤匙。 仙君看到小魔物能自己爬起来了很欣喜,忍不住上手想揉揉它毛茸茸的耳朵尖,却在伸出手指的那一刹那被小魔物一口狠狠咬住了指尖。 几颗血珠从它的两颗小尖牙里渗出来,在仙君白皙的手上显得异常刺眼。 一抬头,那小东西正用戒备又凶狠的眼神盯着他,嘴里的力气一点也没松,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给他咬掉一块肉一般。 仙君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动作,任由它咬着手指,他放缓了语气朝那个不知感恩的魔物说:“是我救了你……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小魔物盯着仙君瞧,似乎在判断他语气里的真实性,看的出来他实在被伤害的怕了,看到人第一反应就是亮出自己满身的刺。 过了好久,确定面前的白衣仙人没有想伤害自己的意图后,他才缓缓松了口。 这时看到仙君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药碗,它在那里闻到了雪莲的味道,这才收了警惕心,想了想,轻轻的舔了舔刚才被咬伤的手指。 白衣仙人温柔的笑了笑,顺势拿手指戳了戳它的额头:“不咬了?想不到,你还是个会舔人的小家伙。” “也算没有白救你。” 魔物的唾液天生就有治疗的功效,小东西这个举动应该是对他暂时放下戒心了。 仙君拿着小汤匙,把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它喝,尽管小魔物的眼神还是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但还好它还是乖乖张嘴,喂一勺喝一勺。 仙君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他不知自己何时出生,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仙界,就连去凡间也是寥寥无几。 许是孤独的习惯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仙君竟觉得没来由的欣喜,即使它是个魔族,即使它一开始表现出很大的敌意。可是魔族又怎么样呢,仙君打心里喜欢这个小东西喜欢的不得了,他觉得,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 小魔物的伤好了之后也没有离开,也许它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仙君想。 于是他就把它留在了自己身边。 从此以后,仙界第一美人身边多了一只小灵宠。 小灵宠通体漆黑,浑身毛茸茸的,耳朵旁有两个嫩嫩的角,四只小短腿颠颠的跟在白衣仙君的身后。 仙君时常自豪的想,他的小灵宠实在太可爱了,比别的仙人的灵宠可爱一万倍,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仙君有了灵宠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开以后,经常会吸引很多山外的弟子偷偷摸摸的潜进来只为了看看那个小东西。 可是小东西不让别人摸,有次有个别的仙君座下新入门的小弟子想摸摸它的耳朵,小东西扭头朝他凶狠的呲牙,模样恶劣的不行。 后来大家就知道了,美人仙君的小灵宠只是长的可爱,其实脾气坏的很,只给仙君一个人摸摸抱抱揉角角。 午后的时光慵懒而散漫,只是这次仙君很少会独自一人漫步品茶,他时常会趴在贵妃榻上闭目晒太阳,而那个小魔物就靠在他身边睡成了一团。 画面美好的像一幅画。 *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 小魔物终于有一天化成了人形。 身形高高瘦瘦的青年推开涣水阁的门,隔着层层缭绕的熏香望着窗前闭目养神的美人。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在眼睫上抖落了点点碎金。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白衣仙人的面前,伸手撩起他一缕墨发,看着青丝在指缝间滑过。 美人的睫毛轻轻一颤,碎金晃动,他睁开了有些朦胧的双眼。 青年怔住了。 好久才回神,凝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折卿。” * 仙界第一美人收了一个弟子,也是这么多年他唯一的徒弟。 那个青年有着刀刻般棱角锋利的线条,漆黑的眉目,以及一双深沉的眼眸。 那双眼睛却始终只是追随着一个人,他的师尊。 从此,美人仙君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折卿给青年取名叫闻渊。 从此以后他去哪徒弟就跟着去哪,两人经常成双成对的出入,只是青年似乎不太爱说话,沉默寡言的跟在白衣仙人的身后。 他身上的魔气被折卿仙君施法掩盖住了,众人只当仙君的灵宠造化非常,短短岁月就能化形成人。 那段日子折卿总是很开心,他不再形单影只,身旁时时有人陪伴,虽然那人有些不爱讲话,或许是腼腆吧,折卿心想。 折卿平日里总是喜欢逗逗他的小徒弟。 “你看那边的花开得多鲜艳,阿渊摘下一朵戴在耳朵后一定很好看吧哈哈。” “看见刚才那个姑娘了吗?人家瞧你一眼就脸红了。” “我的阿渊长的这么好看,将来要便宜哪个姑娘家呀……” 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声道:“师尊不要取笑我了……” 折卿笑呵呵的摘下一朵野花,踮起脚来就想往徒弟的耳朵后插。 只是他的小徒弟怎么不知不觉长的这么高了啊。 青年往后闪躲了一下,抓住折卿的手,反手把花别到了折卿的耳后。 折卿一愣:“你……” 青年背着光,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晕,折卿听他笑着说道: “师尊真好看。” 那是折卿第一次在自己的徒弟面前红了脸。 * 自从徒弟化成人形之后,自然要和折卿分开睡了。 以前,在小魔物还没长大的时候,它都是跟折卿睡在一个床榻上的。 每日熄灯之后,它就会轻车熟路的跳上床榻,钻进暖和的被窝,然后在折卿的身上来回嗅嗅,弄得人直痒痒,直到终于寻到衣领钻进去,左拱右拱找个舒服的姿势再睡过去。 一次两次折卿实在是没办法,后来也就由着它去了,慢慢的也习惯了小东西每日睡在怀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第十二章 寒冷的冬日一人一兽经常赖在床上,那个曾经一碰就龇牙咧嘴的小魔物如今乖顺的任由折卿抱着,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睡的香喷喷。 但是化成人形之后可就不行了。 那是第一晚,青年望着床榻出神,直到折卿提醒了他一句他才回过神来。 青年拿起一床被子朝穿着单薄亵衣的仙君讪讪的笑了笑:“……我去外边睡。”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一切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那一晚,折卿却罕见的失眠了一整晚。 而且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外间,青年抱着被子也整夜没睡。 青年贪恋的深深嗅了嗅被子,那上面还留有折卿的体香。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年与折卿朝夕相伴,两人形影不离。 有天,折卿仙君收到了一纸婚书。 是北海蛟龙的公主,信中说,公主一直倾慕于折卿仙君,北海盼与仙界喜结良缘。 折卿拿到信草草的看过就放在一边了。 说实话,这种求亲的婚书他都不知收到多少张了。 可是这次,却被闻渊无意中看到了。 那大红色的信封是如此刺眼,他看见他的师尊似乎无奈的笑了笑,可是他心里还是没来由的很不舒服,不知为何,他竟很想冲上前去把那信纸撕碎。 青年究竟是差了点胆量,只敢在半夜偷偷潜进师尊的房间把那信烧了。 以前在他没化形的时候,师尊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他可以随意的自由出入,只是现在他成年男子的身量,反倒让闻渊很是懊恼。 第二天,折卿看到在他面前低着头默默的徒弟,他问:“阿渊怎么了?” 青年抬起头,眼眶发红,眼中竟布满红色的血丝:“师尊……是不要我了吗?” 折卿一愣,道:“怎么会?” “那你会和那龙王的公主在一起吗?” 折卿这才反应过来,小徒弟这是怕他有了婚配,就要离开自己了。 折卿笑着安慰他:“不会,我和那位公主连面都没见过,何来喜欢?再说我这样的人,平淡又无趣,一辈子孤孤单单,与我婚配,怕是要误了人姻缘。” 闻渊却忽然一把抱住折卿,头埋在他的颈侧,沉闷的道:“……才不是。” “任何人都配不上折卿。” 折卿怔怔的听着青年在他耳边说出的话,这也是他的徒弟化成人形后第一次拥抱着他。 过了好久,折卿才慢慢的伸手环住青年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师尊要说话算话。” “嗯。” * 后来有一日,折卿带着闻渊下界到凡间历练。 凡间很美,不同于仙界的仙气飘渺,人间的烟火气竟让师徒俩流连忘返。 那天是上元节。 长安街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街道两侧的摊位琳琅满目,商贩脸上喜气洋洋,闺阁里的姑娘也不再待在家中,到处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折卿也是第一次在凡间看到这样的景象,更别说闻渊了。 他们路过了一个摊位,老板是个凡人妇女,围着头巾,笑呵呵的招呼他们:“两位公子看看我这首饰吧,买给心上人最好不过哩!” 折卿就和闻渊上前看了看。 折卿看中了一枚玉镯,被打磨的很光滑,翠绿无杂色,很是漂亮,只是在这种街边的小商铺里卖的,也不知是真玉还是假玉。 闻渊看着折卿似乎很中意这枚玉镯。折卿身上从不带首饰,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手镯露出喜爱之情。 闻渊很想买下来送给他。 可是恰巧,他们二人初来凡间,身上都没有带银子。 没办法只好作罢,于是闻渊在折卿眼中看到了清清楚楚的失落。 但是他的师尊还是很温柔的安慰他:“没关系,以后阿渊再送个别的就好啦。” 于是他心想,以后一定要送师尊一个全天下最好看的玉镯。 也是后来闻渊当了魔尊以后,专门派人去寻的仙玉打造了一枚玉镯,融入了他的心头血,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二人走走停停,在凡间的街头玩的很是愉快。 由于折卿和闻渊的相貌实在太过惹眼,凡间的人哪见过这般气质的人物,一路上频频惹得路人侧目,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发出惊叹的声音。 更有胆大的少女往他们身上扔手帕。 后来折卿和闻渊实在是没办法,二人挑了一条小路走,打算欣赏一下路边的美景就返回仙界。 但是凡间的人,大多都是凡夫俗子,人的品行也良莠不齐,即使是小路,在这上元佳节,也并非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伙人,似乎喝了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起初,折卿和闻渊并没有在乎他们径直往前走去。 只是在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折卿被一个小混混一般的酒鬼扯住了衣袖。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过,折卿皱了皱眉头,却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道:“不知这位小哥有何事?” 那人色眯眯的把折卿打量了个遍,打了个酒嗝朝他笑嘻嘻道:“没想到居然是个小美人呦。” 轻佻的话语瞬间让折卿的眼底浮上一层冰霜。 可是这是凡间,不是仙界,他们二人又是下界来历练的,仙界有规定,仙人下界不可使用灵力和仙术,也不可伤害凡人。 于是折卿只得和他周旋:“……放手。” “嘿嘿,不放,”那人看起来是真喝醉了,看着折卿眼睛里都闪着光,那双手就要朝他的脸摸去。 “小美人,给爷看一看,长的真好看……” 可是下一秒,他发出了杀猪一般惨烈的嚎叫:“啊啊啊啊啊!!!” 只见闻渊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一手握住他朝折卿伸出的那只手狠狠反向一折——“咔嚓”一声,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酒鬼颤抖着握着胳膊倒在地上,一边惨叫着:“杀人了,杀人了,上元节当街杀人了——” 身边的几个同伙看着他倒下了,许是酒壮人胆,他们瞬间就被激了起来,朝着折卿和闻渊大声喊叫,接着一起冲了过来。 闻渊挡在折卿面前,一挥手,使出法力,灵力自他们二人向外扩散,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圈,一瞬间飞沙走石,将那几个人击的倒在地上,甚至有的人吐出了鲜血。 闻渊抬手还想再给他们一击—— 却被折卿拦下了。 白衣仙人摇摇头,看着闻渊温声劝着:“算了吧。” 闻渊已经破了戒,仙界的人打伤了凡人,他害怕闻渊回去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要是再闹出人命,那就更没法收场了。 闻渊看着折卿,最后缓缓的收了手。 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一击毙命,他不在乎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可是这些人间的杂碎居然妄想玷污他的师尊。 ——他万万不允许。 他的师尊,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窥觑,否则,佛来挡佛,魔来杀魔。 闻渊什么都不在乎,千百年来,唯有折卿一人驻他心间。 * 涣水阁门外种着一颗桃花树。 此时的桃花正开得艳,微风拂过,能闻到一点点醉人的花香。 桃花树下跪着一个青年。 他腰背挺得的笔直,面对着涣水阁的方向,看样子已经跪了好久了。 一瓣粉色的桃花瓣飘飘悠悠的落在他的肩膀,时间仿佛静止。 不知何时,涣水阁的门才忽然从里打开,折卿穿着一身雪色的白衣站在门里,对着门外的青年说:“进来吧。” 青年执拗的摇头:“不。” 白衣仙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他合上门,缓缓走近青年。 就听青年沉声道:“弟子有错,还请师尊责罚。” 折卿想,闻渊有什么错呢?那日在凡间的上元节打伤了人,究其根本他还是为了保护他。 于是折卿弯下腰,拂落飘落到青年肩膀上的花瓣,朝他温柔的笑道:“没事,师尊不怪你。” “谢谢阿渊。” 白衣仙人将他扶起来,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擦过他含笑扬起的唇角,他那样温柔,一如初见。 那一瞬间,闻渊觉得他遇见了自己此生的神明。 …… 他原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也是后来才知道,师尊竟然因为袒护他而被尊者责罚。 可是折卿居然骗他说是闭关。 那是在他们从凡间回到仙界的第二日,折卿被仙界至尊——檀殊尊者叫去了大殿。 折卿朝坐在高位上温润如玉的男人行了一礼:“尊者。” 檀殊点点头,并没有为难他:“不必多礼,折卿。” 仙界至尊有一人,名曰檀殊,从折卿有记忆开始他便一直在这仙界掌权,掌管仙界的所有事宜。他人淡然却不失温和,也许是身居高位吧,却常常给人一种游离三界之外的淡漠之感。 檀殊的外表恰恰又很年轻,仙人少说也都活了几百几千年,折卿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不过檀殊尊者一直把仙界打理的很好,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众人都很信服和敬重。 第十三章 檀殊道:“折卿,想必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这儿的目的。” 折卿颔首道:“是。” “你和闻渊二人在凡间发生的事我已知晓,虽然起因并不在你,但是最后确实是闻渊擅用法力将凡人打伤。” 檀殊似乎停顿了一下,道:“按照仙界的律法,仙人在凡间私自动用法术,当有重罚,如若情节严重者,当按律剔仙骨,除仙籍。”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折卿的手已经慢慢攥紧,他心下大震,当时闻渊将那几个人打伤,他只粗略的看了一眼,虽不致命,可也相当严重。 折卿薄唇紧抿,心中腾起一丝忧虑,闻渊是他的徒弟,他此举也是为了他,虽然没有掌握好分寸,但是……折卿舍不得他受此惩罚。 于是他缓缓跪下去,轻声说道:“尊者,闻渊是我的弟子,弟子犯错,是师尊教导无方,我愿替闻渊受惩戒。” 檀殊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一般,须臾,清淡的笑声才从大殿的主位上传来:“折卿,不必跪了,你起来。” 他看着折卿缓缓站起身,却还用着有些恳求道的眼神看着他,檀殊无奈的笑了笑:“你呀……” “你的那个徒弟,他知道你对他这么好,为他付出这么多吗?” 折卿摇摇头:“他不必知道,因为我是他师尊,我就会对他负责。” “不,”檀殊说,“你只是心软,你对他真的太纵容了。” 仙界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折卿对他的弟子护短护到了极点。 檀殊站起身来,宽大飘逸的广袖拂落主座,他道:“那就罚你,去寒潭洞面壁思过吧。” 折卿道:“是。” 寒潭洞,故名思议,是仙界的一处禁地,那里无论冬夏终年积雪覆盖,中有一深潭,却不结冰。寒潭里的水却对治疗内伤有奇效,常常有受了重伤的仙人被特准去寒潭洞养伤,但是由于那里气温异常低,许多人待几个时辰就会受不了,因此,寒潭洞也被用作仙人犯错时关禁闭的地方。 檀殊罚折卿去寒潭洞面壁思过已经是从轻处理了。 折卿朝檀殊尊者行完一礼之后正待要走,却被檀殊叫住了。 那个儒雅俊美,仪态端方的男人在主座前笑着,温和有加,他对折卿说:“折卿,前些日子我寻来了几株香茗,待你归来时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品茶?” 折卿先是一愣,转而对他笑道:“好。” 后来折卿回去的时候就对闻渊说自己要去闭关一段时间,索性闻渊并没有起疑,这让折卿也舒了一口气,他不想让那个小徒弟知道,怕他有心理负担。 折卿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当时他们在凡间时,闻渊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心里是暖的。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平静的温馨被打破了。 众人忽然发现了闻渊其实是个魔族的事实。 闻渊这些年在折卿身边的时候,折卿帮他掩盖的很好,从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且,闻渊虽是魔族,却从不伤人,只除了二人在凡间的那次。 魔族混进了仙界,这可不是小事。 折卿不知道闻渊究竟是怎么暴露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就像控制不了自己一般,一次竟和别的弟子大打出手。 折卿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因为闻渊暴露的第二天,他就被檀殊尊者下令在涣水阁禁足。 涣水阁周围被下了禁制,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 而闻渊不知所踪。 后来,就是听说闻渊被诸仙押解至堕仙台,众人企图合力将他诛杀,灰飞烟灭。 那天折卿完全慌了,他强行破除了涣水阁的禁制冲了出来…… …… 喊叫声,雷鸣声,乌云滚滚,折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像一头困兽,却所有的动作都身不由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抚微剑上的血染红了他的双眼,闻渊绝望的喊声成了刺进他心底的利刃,他所有的理智在此刻分崩离析,所有曾经的美好也在此刻化为乌有。 一切都结束了。 …… “公子……” “公子……醒醒。” 折卿挣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魔尊的床榻上,他直直的望着床上的帷幔缓了好久,思绪才慢慢回笼。 他转过头去,发现绿萼正站在床边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折卿扶着轻微疼痛的头从床上坐起,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现在已经午时了……绿萼看您眉头紧皱,以为您做噩梦了,就擅自把您叫醒了……” 折卿点点头,他这一觉确实是睡了好久。 记得这次他还是和化为人形的闻渊第一次睡在一个床榻上,折卿偏过头,旁边的位置早没有了人,被子冰冰凉凉的像是没睡过一般,显示闻渊已经走了很久了。 折卿想下床走动一下,可谁知刚一动,脚裸上就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折卿瞬间凝起眉毛,一把掀起由于坐在床上而滑落到胸口以下的被子,只见他的右脚脚腕上赫然拴着一条铁链。 看样子跟他当初在地牢戴的那条玄铁链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条是拴在脚上的,而且贴着皮肤的内里被人细心的裹了一层软布,保证不会弄伤他。 折卿冷笑道,算他有心了。 他之前在地牢里被闻渊弄得实在凄惨,双腕都被玄铁磨得青紫破皮,这回闻渊虽然又给他拴了链子,不过好歹存的不再是折磨他的心思。 那铁链在他右脚脚裸上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另一端就拴在床柱上,折卿站起来走了两步,铁链在他身后垂下来拖到地上,他粗略估计了一下长度大概只限他在这个屋子的范围里活动。 绿萼退到一边默默的看着,也不敢说话,这玄铁链是尊主今天早上给公子带上的,他一个下人自然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唉,只是觉得公子也挺难的,这么一弄,倒像是锁着的禁脔。 折卿随后发现,他被封住的修为回来了。他抬起手,感受了一下,发现玉镯上闻渊之前下的禁锢修为的咒决确实消失了。 第十四章 “尊主到——” 门外的宫人大声传唤道,折卿跟着回过头去,正看到闻渊踏进门口,朝他走来。 他今天一身黑色的劲装,猎猎披风在他身后荡起,肩宽窄腰,一双腿修长笔直,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场,令屋里的所有人此刻只能低下头不敢直视如今的魔界尊主。 除了折卿。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闻渊一步步走近他面前,等两人面对面了,折卿才微微蹙了蹙眉,手指向下指着脚裸上的锁链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闻渊闻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挥手让那些下人们都出去,说:“师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眼神扫了一眼拖的长长的锁链,在看着折卿眼中一点责备的神色,“啧”了一声,复又摇摇头,无奈的语气说:“师尊,你呀,还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你现在不是什么仙君,还需要本座再提醒你一次吗。” “现在,你是我闻渊的阶下囚。” 他上前一步,直逼近折卿,英俊逼人的脸无限放大在折卿面前,使折卿的瞳孔里映出的全都是他。 现在的闻渊身形实在过于高大,折卿在他面前显得属实单薄瘦弱了些。 闻渊抬起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折卿的嘴唇,由于两人此时离的极近,而且他以下犯上的动作,瞬间令周遭的气氛暧昧升温。 他语气竟听着有些亲昵:“不乖的折卿就要用链子锁起来。” 折卿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仰着头看他,眼神晦暗不明。 闻渊轻笑一声,放下手:“师尊那是什么眼神。” 折卿道:“就算你对待一个阶下囚,也不该用羞辱的方式。” “羞辱?” 闻渊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重复了一遍,然后歪着头看着折卿道:“师尊觉得这样就算羞辱吗?” 折卿错开他的目光,淡淡回答:“算了,跟你讲不通道理。” 闻渊的眼神瞬间沉下来。 他阴沉的开口,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是啊,堂堂折卿仙尊和一个魔族当然讲不通道理了。” “你说是不是?” 折卿似乎不想继续和他的谈话了,他转过身想往塌边走,手腕却一把被闻渊攥住了。 折卿回头,赫然发现闻渊的眼睛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全红了,印堂间魔尊的印记正隐隐约约的浮现出红光。 折卿心下一惊,他说的话刺激到他了?难道这是闻渊极度发怒的表现吗?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刚才对闻渊的态度确实有些过于冷漠了,但是,他说的也确是事实,没有人被欺负着还要感恩戴德。 虽然……他只是觉得心里难受。 折卿抿了抿嘴唇,看着闻渊那不依不饶的样子,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很少在闻渊面前自称为师。 闻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一手养大的,总称为师让折卿觉得他们的距离过远,那些年,他总想和闻渊更好的交流,因此就成了习惯。 折卿道:“虽然现在我不是你的师尊了,但是,好歹咱们以前也相处过那么多年。我虽成了阶下囚,可那些在地牢里的时日你罚也罚过了,气也出了,如今你若还是觉得不解气,大可继续折磨我。” 他轻声道:“就当是……补偿你。” “可你这样做,”折卿动了动右脚,锁链发出一阵轻响,“让我觉得很难受。” 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宁可闻渊怎么报复他,他也不想这样,被他囚在深宫,时不时听他三言两语的讥讽。 闻渊赤红的双目定定的看着折卿一开一合的红润嘴唇,这几日,折卿没有以前看着那么瘦弱了,被他稍稍养胖了一点。 听他说完,闻渊沉静了几秒,后退一步,然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很不正常,折卿心跳加快了几秒,好一会儿闻渊才停下来,他脸上的神色竟是悲怆和疯狂。 闻渊的眼角微微发润,他忍着滔天的想要摧毁一切的欲望对折卿道:“师尊,我再问你,你觉得这便是羞辱了吗?” 折卿看着他没有回答。 闻渊说道:“……你知道我在魇域的那三百年,是怎么过的吗?” 折卿瞬间有些心慌,他最不愿的就是闻渊在他面前提起从前。 那时,他被折卿一剑穿心,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起先是无尽的海水,冰冷刺骨,水就从我伤口里淌进去,好疼啊,我呼吸不上来,却眼见着自己向下沉到未知的地方去。” “魇域的土地寸草不生,我躺在上面动不了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居然要在这个地方化为白骨。” 折卿听他一字一句的说着那些他没有亲身体会过的遭遇,听着他的话,却疼在自己心上。 “你知道吗,魇域好多远古妖兽啊。” “他们闻到新鲜的血的味道全都发狂了,那时我勉强支撑起身子,随便捡起手边能拿的东西就和他们生死搏斗。” “好多次,我就要站不起来了,血就要流干了,没力气了,就在想,折卿,你如何能这般狠心。” 折卿被他说的受不住了,心疼的仿佛在滴血,他闭上眼睛仰起头,忍着泪水不流下来。 “不过好在,我就像有神灵庇护一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觉得,或许是上天眷顾我命不该绝。” 那个时候的遭遇竟被闻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描述了出来,折卿却可以透过他的话中想象到闻渊当时的绝望和生死一线。 可那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啊。 是他刺了闻渊心口一剑,是他将他打落魇域,是他让他独自一人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遭受了三百年的苦楚。 他能想象的到,一个重伤将死的人,究竟是怎样与那些妖兽缠斗,又是经受了多少残忍的磋磨才能到如今魔尊的位置。 整整三百年。 闻渊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癫狂了,他逐渐平静下来,对折卿道:“师尊看见我眉间的印记了吗,后来我也知道了自己的本体是上古魔兽,也许就是这样吧……当初刚掉落魇域的时候,才得以在那些妖兽口中保命的吧。” 折卿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把自己的唇都咬破了也终究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那双昔日漂亮的眼眸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膜,却显得他此时脆弱的楚楚动人。 “……你恨我吗?” 第十五章 闻渊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折卿,看着他的师尊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他沉默的伸手扯开衣领,衣扣被一颗颗解下,闻渊露出了赤.裸的胸膛,那心脏前的一大片皮肤令折卿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一道疤痕赫然印在那蜜色的胸膛上,狰狞着沿着肌肤的文理蜿蜒扭曲,形容恐怖,可想而知当时这道新鲜的剑伤是多么的惨烈。 那伤疤上生长了奇异的纹路,呈暗红色,一大片覆在心脏的皮肤上,像恶毒的诅痕亦像缭绕的罪火。 闻渊轻声开口,声音却带着沙哑,他说,师尊,你看看。 三百年了,疤痕未消。 闻渊并没有用任何可以消去疤痕的药物,就任由那丑陋的伤疤横在他的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过去发生的事。 他拿起折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却忽然发觉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微微颤抖。 闻渊笑了下,道:“原来师尊也会害怕吗?” “早就已经不疼了,只是看着可怕而已。” “师尊哭什么呢?这不是你亲手刺的吗?” 折卿低着头,掌心下是闻渊温热的皮肤,那疤痕凹凹凸凸,印在他的掌心,刻在他的心里。 折卿哽咽道:“阿渊……我对不住你……” 闻渊说话的语气有些风轻云淡,像是完全不在乎了一般:“师尊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没用了,事情早已发生过,除了物是人非,空留遗憾之外,什么也没有。 闻渊放开折卿的手,摇头叹道:“师尊的心……真狠啊。” 他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记得堕仙台那一天,他的师尊是怎样毫不留情,怎样泯灭人性,将那长长又冰冷的剑身,插进他的心里。 在魇域三百年受的苦,都比不上折卿刺的他这一剑。 闻渊又道:“仙魔大战那日,是三百年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知道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折卿抬起头,泪眼朦胧,任由闻渊轻轻为他擦去眼角的水渍。 “我心里想……折卿,怎么这么瘦啊。” 闻渊率领千万魔军进攻仙界的时候,一心只想,一定要把那个三界伪善之地狠狠踏平,要抓到那个不近人情的折卿仙尊,要好好报复他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怀揣着这个目的,也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孤身一人得以在穷凶极恶的大荒魇域活下来的支撑和信念。 折卿,因为折卿,只因为那个人,带他抓住他,一定要好好泄愤。 然后他在战场上看见了他,那人一身白衣飘飘,衣摆染了血,却依旧风华绝代。 一如从前。 那一瞬间,闻渊的心里空了一瞬,无数残忍恶劣的想法烟消云散,看着折卿的身影,他只想到,他的师尊,怎么又瘦了啊。 他一定又没有好好吃饭,为什么会瘦这么多……他会杀他,难道就不会照顾自己吗? 闻渊轻轻摸了摸折卿肩上的伤处,那里还裹着药布,他问:“还疼吗?” 折卿含着泪一个劲的摇头。 闻渊道:“其实,我本无意伤你的,可你的修为居然下降了那么多,我刺过去的时候没有想到扶微剑居然挡不住。” “师尊,你究竟修炼的什么术法,居然会走火入魔反噬到这种程度?” 仙人没了修为几乎等于没了半条命,折卿现在跟他以前的实力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折卿小声支吾道:“其实没什么……可能心绪不专。” 闻渊道:“师尊,你觉得我会信吗?” “师尊撒谎的时候都不打草书的吗?” 折卿一惊,心想,难道闻渊都知道了?就看见后者望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似乎他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行遁。 折卿听他道:“你每次说谎,眼神都飘忽不定,声音小小的,一副辜负了谁的样子。” 说到辜负,不就是指闻渊自己。 随后闻渊又道:“算了,既然师尊不想说,那我也不再问。” 折卿犹豫了一会轻声道:“我会告诉你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谁知闻渊却冷笑了一声开口:“也许师尊哪天想说了我却不想知道了呢。” 折卿噎住了,他抿住嘴唇,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对不住……” “我说过了,对不住,有用吗?” 闻渊忽然又有些激动:“师尊可以狠心杀我,而我却对你念念不忘,三百年思之如狂,见了面也不想伤你,就算抓了你,把你关进地牢也……” 闻渊一下子停住了,再没继续说下去。 本来闻渊是打算好好报复一下他的,十八般刑具都差人准备好了,可当下人把那些骇人的刑具一一呈上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最后烦躁的挥挥手让人撤下。 最终只是把折卿关了几天地牢,天知道他自己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强忍着不去地牢看他。 他在心里想,闻渊啊闻渊,你可真是犯贱。 对待一个仇人,人家领你的情吗?除了会说对不住还会怎样? 可是他就是舍不得看折卿受伤,舍不得他疼,舍不得他难过,他算是彻彻底底栽给了这个人。 从遇见他的那天开始。 其实,他才是折卿的阶下囚,是他囚住了他的心。 闻渊道:“师尊,我把青玉镯上封印你修为的禁制解开了。” 他顿了顿开口:“医官说,你伤没好,再加上经脉受损,长期封印修为会导致经脉阻塞,更不利于你的身体。” 他至今都记得医官给折卿第一次诊治时,折卿的身体状况到底有多差。 折卿静静听着他说话,沉默了一会才问到:“你不怕我逃走吗?” 闻渊扯了扯嘴角:“怕啊,所以,就给师尊带了锁链。” “不过,既然你修为恢复了,可以召剑,扶微剑又是一品灵器,就算修为只有五成,对上这玄铁,估计劈几下也能劈断。” 折卿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想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弄这一条锁链? 没等他问出口,闻渊看着他说:“师尊……你能别走了吗” 他语调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紧紧盯着折卿,谁能想到堂堂魔界至尊,居然会这样祈求一个人。 他明知道封印修为可以更好的掌控折卿,却终究顾忌着他的身体,明知道玄铁链现在根本锁不住折卿,他却依旧这么做。 他执拗的像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一株芳草,却唯恐它哪一天消失,禁锢着,又怕它在他手中衰败。 这哪是在锁着折卿啊,分明是闻渊自己卑微又深切的执念。 第十六章 仙界,映虚宫。 墨发披散的男人刚刚沐浴过,身上的水珠还未擦干,长长的浴袍一把扯来披在身上,遮住了线条流畅的身体。 浣清池薄雾生烟,男人温润如玉,仿佛有他整个人在,哪里就是仙境一般。 他是仙界的至尊檀殊,映虚宫是他的宫殿。 檀殊缓缓走到窗棂前,将那燃着的檀香掐灭了,袅袅的细烟朦朦胧胧的弥漫在宫内。 他复又行至满墙的书架,抬手沿着边缘虚虚探了几下,倏而手指一顿似是摸到一层暗格,然后他掌下灵光聚集,轻轻一推,整面墙忽然翻转,露出一扇门来。 檀殊像是司空见惯了一样,信步走进了门里。整面书架和墙在他身后自动缓缓回归原来的样子。 那是一处暗室。 甬道很长,没有光,全靠檀殊掌心的一点灵力作为照明。继续深入,方才显现出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 准确的说,那是一间冰室,四周的墙面都是寒冰,散发着冷冽的微光,中间用寒冰磊起一块高地,上面正中央摆放了一口冰棺。 檀殊只穿着单薄的浴袍,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寒冷,当那口冰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一贯温和的表情中忽然出现了痴迷的神色。 檀殊静止了几秒,才缓缓走到冰棺前,手心灵力一挥,事先安置在冰墙面的灯立马亮起来,将整间冰室照的亮如白昼。 只见那口冰棺里赫然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人。 他的神色很安详,甚至嘴角还有一丝浅笑,躺在散发着寒气的冰棺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檀殊俯下身,伸出手颤抖着缓缓抚上那个男人冰冷苍白的面颊。 男人的长相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极具阴柔之美,也因此显得有些雌雄难辨,但是身材骨骼又清清楚楚显示出这是个货真价实男人。 檀殊用似乎害怕吵醒面前人的声音,小声又温柔的道:“箫箫……我来看你了。” 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依旧躺在那里,美好而安静的像一具雕像。 檀殊眷恋的用手指轻轻沿着凌箫的面颊线条缓缓抚摸,那样的无尽温柔,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可是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凡人躯体。 在这冰棺中,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被保存了千年。 檀殊整个上身都趴在凌箫的身上,沐浴过的柔顺长发散在他胸口,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整个身体,卸下了平日里作为仙界之主的威严与淡然,侧脸甚至在那冰冷的死人手上轻轻的蹭了蹭。 “箫箫,今天我好累啊……自从上次和魔族打完,仙界就有好多事情要等着我处理。”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看看我,好不好?” 檀殊支撑起上身,侧过头,在那冰冷的尸体的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千年玄冰有令万物不腐的功效,这一整间冰室,是檀殊花了很久打造的。建好之后他就把凌箫的躯体放在这里,每天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暗室里陪他说说话。 “人间已经过去好几百年,那里的人也死过好几轮了,为什么,你却不能重来一次呢?” “你什么时候能够入轮回,好解我千年相思之苦……” 千百年前,檀殊下界历劫时曾化作凡人与凌箫在人间相遇。 可当时的凌箫只是南风倌的一名小倌,檀殊却对他一见倾心。他花重金买下他的初夜,两人从此相爱。 可是好景不长,因为凌箫低微的出身,惹了南风倌里对他垂涎已久的人的窥覷,他们眼见着他这样的人被其他的男人得到而愤怒,动了歪心思。 那是凌箫独自出门的一天,胡同中突然有人蒙住他的脸,然后身后好几双手将他拖进了无人的黑暗。 任凭他如何惨叫求救都无济于事,很多人在他身上肆意的侮辱,最后将这个漂亮的男人玩的只剩一口气。 檀殊见凌箫只是上街采购却久久不回家,心底顿时一阵寒意,他立马出去寻他,最后却只找到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爱人。 檀殊疯了。 他杀光了所有折磨凌箫的凡人,整个街道血流成河,他仙界的身份也暴露了。 天罚降罪,数道雷劫劈向他,却在关键时刻,凌箫冲到他面前死死抱住檀殊,替他挡下了劫难。 一瞬间魂飞魄散。 只剩下一具躯体被檀殊艰难的保存下来,就这么,过了千年。 这么多年,檀殊只有对着一具再也活不过来的躯体寥解相思。 可是他魂魄都被天罚打散了,怎么入的了轮回? 檀殊等的是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 他眷恋又深情的贴着凌箫苍白冰冷的脸,那个仙界至尊鲜少流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他与他说这些年人间的风花雪月,说仙界发生的趣事,说他好想他,每日绝望又盼望着,他或许有一日能够回来。 “你还不知道吧,箫箫,现在折卿也不在仙界,说来,他被他徒弟带到魇域去了,”檀殊轻轻笑道,“他可真是……” 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无奈的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折卿倒是有些像你,总是那么温柔,对他徒弟真是尽心。” “不过啊……可惜了。”他忽然意味不明的说道。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可能用不了多久了吧,箫箫,你放心,我发过誓一定要将你复活。” 仙界至尊眼中忽然闪烁出一阵偏执又疯狂的光芒,跟他一贯的温润神色大相径庭,在这一间空荡荡的冰室里显得尤为诡异。那是一种让人看到,就会浑身不由自主的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尤其是跟这个浑身惨白的死人待在一起,显得恐怖非常。 檀殊不知在冰室里待了多久,就这么陪着一具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尸体,最后甚至伏在他胸口睡着了。 * 折卿这两天确定是老实了点。 具体表现在他居然没有动用扶微剑劈断玄铁链,而是任由那个冰冷的玩意扣着他的脚裸,将他锁在这一方天地里。 他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闻渊早已经走了,他醒过来再独自慢慢吃着准备好的饭菜,然后百无聊赖的拿一本书或者烧一壶茶慢慢品着在窗前懒懒的坐个一下午。 这种堕落的日子就算在仙界也是不常有的,若不是脚裸上带着锁链,倒是像被魔尊豢养的金丝雀。 第十七章 折卿本来是想走的,但是自从被闻渊用那样的口气祈求他留下来之后,他却真的犹豫了。 最后他还是没有再试图离开魔宫,也没有劈断脚裸上的玄铁链,这些天,竟也习惯了。 其实折卿也并非整日闲暇,这些没什么事可做的日子里,他经常在脑海中回忆三百年前发生过的事。 有些事情,初经时觉得没有什么,可是但凡要是回头那么一想,总会觉得哪哪有那么些不对劲。 这也是折卿一直想离开这里的原因。 按理说,闻渊从小到大一直跟在他身边,他把他魔族的身份隐藏的很好,这些年从没出过差错,可是好像自从那次从凡间回来,闻渊伤人之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 他去寒潭洞面壁思过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回来时一切照旧,闻渊也还像从前那样,可是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渊的魔族身份就暴露了。 是怎么暴露的呢? 记得当时闻渊好像说过,是他自己不小心。 他当时似乎是相信了,他满心焦急,却被困在了涣水阁里,是尊者在他的宫殿下了禁制。 他当时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如今一想,却心底泛寒。 怎么会突然暴露身份, 禁足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闻渊短暂失踪后就被送上堕仙台,一切进展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思索。 现在想想连闻渊那段时间也似乎表现的有些不同以往,具体哪里有异他也说不上来,哦对了,记得他还打伤了别的弟子。 折卿翻来覆去的思考,外表表现的云淡风轻,其实内里早就焦头烂额。 不对,就是觉得不对,但是事情完全没有一个突破口。 会不会,是他自己多想了呢?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开始闭目养神。寝宫的门被轻轻扣了扣,绿萼的声音很小的传进来:“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折卿睁开眼睛:“进来吧。” 待绿萼走进来,折卿却发现她怀里抱着一只狸猫。 那是只毛色发亮浑身长满花纹的狸猫,很大一只,绿萼险些抱不住。 折卿却一瞬间眯了眯眼:“这猫,打哪来的?” 绿萼朝他笑着说到:“今天早上在外面捡的,我喂了他点吃的,没想到它就乖乖跟我走了,看着模样挺可爱,没想到抱着居然这么重。” 像是回应她的话一般,怀里的大猫探了探脑袋,“喵”了一声。 折卿跟着他笑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记得魇域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没有魔尊,这里可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绿萼摇摇头:“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魇域目前也只能靠着尊主才能打开,其他人才能跟着出去,但是我今天听人说魇域好像被尊主打开了点,估计是跟仙界的事有关。” “这只狸猫可能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来了吧。” 折卿点点头,能打开魇域的,目前来说也就闻渊一个人了,看来仙界那边有什么动作了?会是跟他有关吗闻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正二人正说着话,绿萼怀里的那只大猫忽然“喵呜”一声,从她怀里挣脱跳了出去,绿萼“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却也没有抓住它。 狸猫在地上窜了两窜,然后飞速的钻到了折卿脚下,毛毛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尾巴似是不经意的缠上了折卿的小腿,然后乖乖的在他脚下趴好。 绿萼看着狸猫的动作,欣喜的道:“公子,它好像很喜欢你呀!” 折卿低头看着,只觉得这猫好像又胖了,一只猫爪子踩在他鞋面上都好重。 要不是知道他都活了好几百年了是只老猫了,他估计还真会觉得可爱。 这猫没事怎么往魇域跑。 折卿对绿萼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等到绿萼走了以后,折卿弯下腰先是呼噜呼噜猫头,然后拽着它的尾巴将它从脚下拖了出来。 那猫顿时吱哇乱叫,四只短腿不断蹬着,嘴里却发出的是人声: “仙君仙君,不要抓我尾巴呀!” “呵,”折卿嗤笑一声,顺着它的尾巴又扯了扯。 “呜呜呜呜……毛要掉了,要被仙君薅秃了!” 折卿玩够了才终于放开手:“行了,赶紧变成人形吧。” 猫猫委屈道:“我不……我变成人形尾巴也缩不回去,你还是要摸的。” 这折卿就笑了。他就摸摸扯扯尾巴还不行吗以前闻渊是只小魔兽的时候也总是让他摸呀,还会主动用尾巴缠他的手呢。 怎么这只破猫就不行,摸摸尾巴就闹来闹去,一定是这猫自己的问题。 结果狸猫说:“难道仙君不知道凡是有灵气的兽类尾巴都是很敏感的吗?” 它缩了缩身子,把自己团成团:“仙君如果也是一只狸猫的话,”它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快听不见了,“摸了我的尾巴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折卿听了没什么反应,冷笑一声,其实在心里想,真是只不正经的猫。 要是这样他早就把闻渊摸便了,照这么说不得给他当老婆啊? 折卿不想再继续跟它说这个话题,他问到:“你怎么会到魇域来?” 这只猫其实是北海蛟龙一族大公主的宠物,以前折卿在游历的时候,偶然有一次在一只高阶妖兽的口中救下了它。 后来被那公主知道了,不知道是在哪偷偷看过折卿,反正自那之后就一直对折卿很是倾慕。后来甚至还给他发了婚贴希望联姻。 信里具体写了什么内容折卿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小徒弟好像很不高兴。 联系刚才狸猫说的摸尾巴就要负责的话,折卿忽然一激灵,一个念头顿时后知后觉的冒出来。 当初他只当徒弟以为师尊婚配定是要抛下他了,没想到……或许是吃醋了? 折卿被这念头吓了一跳,转念一想,那时候闻渊刚化形也没多久,年纪还小,总不能跟这不正经的破猫一般相提并论。 他徒弟可一直是个灵台澄澈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虽然现在不是了。 狸猫伸长了后爪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懒懒的趴在地上道:“我家主人让我来的。” 说的就是那位公主了。 折卿笑道:“所谓何事?” “还能是什么事,还不是你把人家迷的神魂颠倒,三百年都不能忘怀啊!” 折卿无奈的耸耸肩,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与我何干呢,我早已明确的拒绝过她的意思了。” “唉,”狸猫的猫嘴里叹了一口气,“然后公主听说你被魔尊抓走了,急得不行,就只好让我偷偷潜进来看看了。” 它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把折卿打量了一圈,视线终于落到他脚裸的玄铁链上,狸猫“啊”了一声,大叫道:“我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像过的不好的样子,比我之前在仙界看见你面色都红润多了,原来你在这儿过的不错呀!” “就是这拴着你的链子……”他却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魔尊在和你玩囚禁普累啊!”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回事……” 折卿冷声道:“你闭嘴。” “哦。” “赶紧变成人形,我不想对着一只猫说话。” “……不要。” “……” 一人一猫正僵持着,忽然,殿门打开了,闻渊出现在门口,那狸猫一看是闻渊来了,马上哧溜一下藏了起来。 “你在跟谁说话?” 闻渊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当他一把推开门,里面却只有折卿一个人。 折卿道:“……你听错了吧。” 闻渊点点头,没多想,也许是他听错了,他走到折卿面前,跟他说到:“昨日仙界派人来了。” 折卿:“嗯。” 闻渊挑眉:“你不好奇说了什么吗” “让我回去?” “对,仙界说愿意与魔族修好,共同维护三界和平,然后希望能把你放回去,”闻渊看着折卿的眼睛说道。 所以他才把魇域打开了一点,这两天人员流动频繁,他派了很多魔守着。 倒是没想到还是让一只猫偷偷溜了进来。 闻渊继续说:“师尊,你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如果是以前,折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仙界的使者回去,但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只是因为那日,闻渊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折卿犹豫道:“我……” 闻渊打断他,他像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就知道,师尊还是想回去。” “师尊就真的一天也不愿意在我这里待下去吗” “可是我却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年,师尊却连三十天也不愿陪我。” 折卿想说他没有,可是就看见闻渊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继而一条腿半跪在地上……姿势有些像凡人求爱。 折卿不知道为何会突然产生这种荒诞的错觉。 玄铁链“咔嚓”一声打开,那限制了他好多□□动的东西终于从他的身上除了下来。闻渊给他解开了锁链。 “我知道,师尊不喜欢这个。”闻渊突然说到。 “但是师尊明明可以选择逃走,却还是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师尊心里,还是有我的。” 闻渊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折卿细瘦的脚裸,带着玄铁链的地方没有再被弄伤。 而他却还是心疼的给他揉了揉,然后才站起来,说:“走吧,我带师尊去一个地方。” 第十八章 躲在角落里的大狸猫探头探脑的目睹了这一全过程。 它忍不住张大嘴巴,要不是记得此时自己还是只猫,他一定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魔尊闻渊和折卿仙君他们……他们……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可不是普通师徒该有的相处模式。 刚才闻渊眼中那浓重的占有欲和深深的依恋之感,狸猫看的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猫猫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它给折卿传了一道秘音: “仙君仙君,你和你徒弟是什么关系啊?” 此时折卿正被闻渊拉着往外走,狸猫人形的声音是清澈的青年音,突然在折卿灵台中响起,让他顿时脚步一顿。 闻渊道:“怎么了?” “……没什么。” 折卿给狸猫回了一句:“前师徒关系。” “嘿嘿,仙君……”青年的声音忽然有点狡黠,“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答应公主的婚事啦。” “哦?” “哎呀哎呀,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啦。” 折卿心想,你快走吧,要是被闻渊发现你可就走不了了。 然而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狸猫:“帮我个忙,小猫咪,帮我给蓬莱山灵隐仙君带个话,就说折卿望他帮个忙,把昆仑秘镜借我一用。” 折卿听到灵台中狸猫“喵”了一声,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师尊?想什么呢。” 折卿说:“没什么,对了,你要带我去哪?” 闻渊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进来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没有听错。 但他并不想细究,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折卿,慢慢说到:“……一会儿去了师尊自然就知道了。” * 说来,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折卿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走在魇域。 闻渊没有带他御剑,而是像带他参观游玩般沿着一条大路慢慢的走。 闻渊最先是握住折卿的手,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却变成了十指相扣。 魇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整片土地终年都是一片昏暗,只有一轮月挂在上空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两人慢慢悠悠的走着,画面竟是静谧而美好,这让折卿忽然想起了二人百年前在凡间游玩的那一次。 那天是上元节,折卿和闻渊二人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沿着街边慢慢的散步……竟跟今天出奇的相似。 却让折卿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和闻渊已经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走在一起了。 折卿的心里微微酸涩,此情此情让他心生感怀,他忍不住的轻轻脱口而出:“阿渊……” “怎么了?” 闻渊侧过脸专注的看着他,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清淡又柔和的光,整个人显得英俊非凡。 折卿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最后他只得随便扯了一个话题道:“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吗” 闻渊:“师尊什么意思,我当然是一个人了,” 可是说完他眼睛就倏地眯起,语气忽然有些微妙,“还是说……师尊问的是我房中事?” “啊……”折卿一瞬间有点尴尬,这么隐晦又暧昧的,独属于夫妻之间的话题就这么被他直截了当的点明了。 他也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他师尊,却问徒弟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然而在闻渊追问的眼神中,折卿只得点了点头。 “师尊也来魇域这么久了,难道连我身边有没有妻妾还不够清楚吗” 折卿想说,确实是没有,闻渊身边别说女人,就连男人他也没见过。 从那日起他们二人夜间也是一直睡在一张床榻上的,闻渊身上的气息熟悉又好闻,跟以前几乎一模一样,有他在身边,折卿意外的觉得很安心。 闻渊笑了笑,那笑容映在折卿的眼中竟是意外的温柔:“我身边,从来就只有师尊一个人。” 他的话令折卿心跳瞬间加快,他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整个人像是有些慌张一般,慌忙的错开了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要不是此时的时间和地点不对,折卿都要以为闻渊是在向他告白了。 闻渊继续道:“走吧。”他拉着折卿的手继续走,折卿辨别不出来路,最后只得也反握住他的手,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直到在两人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阵光亮,在昏暗的魇域中显得尤为突兀。 闻渊伸手一挥,黑色的魔气滚滚涌出,细密的缠上那一片光亮,渐渐的融为一体,然后,折卿惊讶的看见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形高的光圈。 闻渊率先迈进那道结界里,朝站着还没挪动脚步的折卿道:“师尊,进来吧,这里面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 “没有危险,放心吧。” 折卿也没再犹豫跟着踏了进去,待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他整个人震惊在原地。 那是仙界涣水阁。 ——不,准确的说,是闻渊在魔界中搭建了一个跟他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涣水阁。 这秘境的外面封印了结界,若非闻渊自己任何人也打不开。只是仙界的景象实在是太光明了,就算用隐身法隐去了实景,还是会从外界透出一点光亮。 折卿完全愣住了。 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部都跟涣水阁别无二致,精细的挑不出一点不同,甚至连树林里的那条小溪,石头的摆放方向,全部都如同复制一般。 这里的所有景象,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蝼蚁昆虫全部都是闻渊一个人精雕细琢出来的,整个秘境的所能看到的所有景象也全部都用他的法力作为支撑。 秘境里的涣水阁门前也栽了一颗桃花树,此时花开的正好,花瓣被微风吹落,飘飘悠悠的在折卿的视线前划过。 却如同巨石狠狠的砸在他的心湖。 折卿喃喃道:“阿渊……” “这是我送给师尊的第二件礼物,这里的一切都跟仙界的涣水阁一模一样,以后此地师尊可以随意出入。” “……那第一件礼物呢?” “自是那枚青玉手镯。” 闻渊问:“师尊……你喜欢吗” 折卿说不出来话,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震撼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心力,才能在魇域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打造了出了仙界的模样。 “师尊不在的那三百年中,我常常会来这里。有时是栽一颗树,有时是搬来一块石,有时会照着我们以前生活的样子,来布置这里的涣水阁。” 折卿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三百年中,原来闻渊就是靠着这些残存的美好,才得以在绝望中熬出头来。 “师尊……”闻渊转过身,看着身边一脸难过又感动的折卿,看着他的师尊眼中逐渐湿润,长长的鸦睫像抖落的蝶一般微微颤动。 他忍不住俯身抱住了他瘦弱的身体,像抱住一个失而复得的人,百年后又重新拥有了一个怀抱,极尽深情和贪恋。 他把头埋入他颈间,深深的嗅着,是他熟悉的冷香,却教他魂牵梦绕了整整三百年。 “师尊……我好想你。”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都好想你……” “可我却只能对着这里,不分日夜的,感受无边孤独。” 折卿再也控制不住的伸手攀上他的肩,梗咽的对着那个如今已是魔界至尊却脆弱无比的男人说:“是我亏欠你良多……” 他的泪水划过眼角,浸湿了男人的耳鬓,“可是我没有办法,阿渊……我真的没有办法。” 纤瘦的白衣仙人在闻渊怀中哭的轻轻颤抖,闻渊却觉得满足,至少这一刻,他的师尊还在这里,他还有机会能够拥他入怀。 静谧的仙境中一派生机盎然,跟外面荒凉凄冷的魇域简直对比的鲜明,这个地方,是闻渊为折卿建的,也收容了他那颗被他早已伤透了的心。 “师尊,如果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堕仙台那天,你还会那样决绝的再杀我一次吗?” 折卿将他搂的紧了些,清瘦的身子几乎陷进他的怀抱中,他仍在哭,像遇到了什么伤心欲绝的事一般。 可是他却没有回答闻渊。 良久,怀中的人停止了身体的轻颤,静静的伏在他的身上。 闻渊轻声道:“……我知道了。” 折卿没有回答,意思就是默认了,闻渊心中凄凉的想,如果重来一次,师尊居然还是会那么做啊。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原来折卿心里……终归是没有他。 …… 附近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小的猫叫声。 闻渊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他放开折卿,沉声环顾四周道:“什么人!” 没有动静。 闻渊用识海探查了一番,忽然视线一转,定在结界旁的一片灌木丛中,紧接着他隔空一抓,“嗷!”的一声,一只满身花纹的大狸猫从灌木丛中摔了出来,滚了两滚爬不起来。 “原来是只小灵宠,”闻渊道:“一定是这几天趁着魇域结界打开偷偷溜进来的。” 闻渊朝着狸猫走近,赤霄剑眼看着就要在手中化形,狸猫吓的不断扑腾却像浑身被定住了般动不了。 他慌忙给折卿传秘音:“仙君仙君救命啊!你徒弟要杀猫啦!” 折卿叹了口气:“阿渊……放了它吧。” 闻渊举起的剑一顿,他挑眉回过头去。 第十九章 大狸猫连滚带爬的逃到折卿脚下,瑟瑟发抖的就差钻进地缝里。 “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只猫少说也有百年修为了,应该可以化形了吧。” 闻渊冷笑了一声:“一只可以化形的灵兽独自跑到我的地盘来,是想干什么呢。” 他手中的赤霄剑还没收,剑身猎猎红光在魇域显得诡谲非常,狸猫这辈子也没对上过魔界至尊,此时魂都要吓没了。 折卿说:“这只猫此番是来魇域找我的。” “找你做什么?”闻渊问。 莫不是它想把折卿带走? 想到这儿,闻渊的眉都皱了,手里的剑红光更盛。 折卿感觉到他脚下的那只猫哆哆嗦嗦,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确实让他产生了点同情心,于是折卿实话实说到:“你记得很久以前北海来仙界求亲吗?” 闻渊当然记得,他那时候还为那事膈应了好久,甚至半夜偷偷把人家送的婚贴都给烧了。 他点点头。 “这狸猫是那位公主殿下的宠物。” ……还不如不知道。这下闻渊更想把这猫就地解决了。 但是闻渊还是收了剑,他堂堂魔界尊主,哪能跟个猫一般见识。 “所以,是那公主想知道你的近况?” 折卿点点头。 闻渊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明明是他自己的东西,却总有外人想要窥覷一般。 两人说话间,狸猫顺着折卿的腿往上爬,青年又害怕又紧张的叫喊像烟花般响在折卿脑子里: “仙君啊我害怕!他他他他不会杀掉我吧!仙君你快抱紧我啊啊啊啊!” 哪知狸猫正快爬到折卿胸口的时候,被闻渊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颈后毛,提溜起来伸手甩在一边。 狸猫:“……嘤。” “这猫,太不正经了,”闻渊道,“都快钻到你衣服里了!” 折卿点点头,这话他赞同。 闻渊接着道:“他还知不知道他自己是只公猫!” 折卿:“公猫……怎么了?” “没什么,男男授受不亲。” 折卿:“……” 这种醋都吃?! 两人正说着话,狸猫不服气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朝闻渊说:“我的命还是仙君救的呢!” 闻渊刚想说什么,到嘴边却忽然一顿,他自嘲的笑笑,意味不明的道:“我知道了,原来,师尊怜爱世人,不光会救我,也会救别人。” 空气忽然静了一瞬,一股难言的气氛蔓延着,狸猫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立马没了声音。 “原来我还当我是师尊唯一救过的人……看来不是。” 也对,折卿仙君本来就在仙界久负盛名,他随手救救几个猫狗也不奇怪,可是被他救的人却在心里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是他自作多情了,他一个魔物,原是跟那只狸猫也没什么区别。 他居然还妄想着,他在师尊心里是不一样的那个。 折卿有点着急着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闻渊的性子就是这样,再加上后来又遭受过那么多苦难,就算心里敏感也在所难免。 他对狸猫说:“你快走吧。”再不走怕是真走不了了。 狸猫此时终于说出人话来:“我走不了呀,仙界来了好多人,魔界也有好多人,都在魇域打开的结界处对峙,出口都堵死啦!” 所以他才又顺着之前的路往回走,本来是想回头去找折卿,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他们俩。 “哦”闻渊挑眉道,“仙界来人了” 狸猫忙不迭的点头。 闻渊笑道:“正好,去会会他们,”他看着折卿,“师尊也一道去吧!”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走,赤霄剑在半空中逐渐变长变宽,闻渊载着折卿御剑而行,身后的狸猫赶在剑飞到空中的最后一秒爬了上去,战战兢兢的蹲在了手柄上。 * 离得很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堵在结界边。 魔族那边的人多是人高马大,其中不乏不少妖兽化形,长得那叫一个奇形怪状,魔族本身风化开放,不少女魔头也穿着暴露丝毫不怯。 反过来在看仙界那边,一个个仙人风吹衣袂飘飘举,来的路上仿佛都笼罩着圣光。 “叫你们尊主出来,把折卿仙君送回来!” “呸!道貌岸然的臭仙!打了败仗还在我们家门口嚣张,什么折卿仙君,到了这儿也是我们尊主说了算!” “你们,果然是一群无法沟通的魔族。” “要打架?前些日子不是还说什么和平相处这会儿就装不住了!” “……” “啊啊,尊主来了!” 身后的无数魔族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给闻渊通行,所有的魔族就跟一瞬间被吓了禁言咒一样悄无声息。 闻渊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过,像一个居高临下的领导者一般,强烈的威压根本令不少普通的魔族根本抬不起头。 后面慢慢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折卿。 折卿有些不太习惯这样被众人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的目光。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魇域的结界打开的样子。 他听到身后传来不少魔族的切切私语: “他就是折卿仙君?” “是啊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被尊主宝贝着,一次也没在咱们之前露面。” “是啊,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尊主把他带来了,难道是要放他回仙界?” “……” 折卿自己也不知道闻渊为什么忽然让他抛头露面,按理说……他应当是不想给别人看见他的。 “是仙君!是折卿仙君!魔尊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折卿一露面,那群仙界的人立马激动起来。 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折卿才了解到,原来,仙界是和魔族达成了协议的,可是久久却不见折卿归来,于是檀殊尊者才派了众人来魇域索要人。 闻渊站在他们面前,刚才还在一直说话的仙人们一看到魔尊也都慢慢噤了声。 现在魔尊闻渊的名号在三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单说他仙魔大战时恐怖的实力和令无数人惧怕的上古魔兽身份,现在只要是让人提到他的名号,就不由自主的害怕。 折卿从他身后慢慢走过来,站在了闻渊的身边。 两人一黑一白,一个身姿挺拔一个俊秀清隽,站在一起异常惹眼,令所有在场的人都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世间只怕只有风华绝代这一个词可以形容了。 第二十章 没想到折卿仙君和如今的魔尊闻渊站在一起,众人只能想到般配这个词。 “仙君!仙君!你快过来啊!这个魔头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说到这个,众仙都是一阵屏气凝神,话说自那时仙魔大战到现在,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折卿仙君被魔尊抓到魇域这么久,鬼知道会遭遇什么。 众人本以为,折卿仙君当年与他的弟子闻渊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如今他被抓住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在大家脑内,折卿肯定早就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可是如今看来,他非但没有被怎么样,反而好像还过得不错。 “仙君,你还跟那魔头站在一起做什么啊?快过来啊!万一那魔头过一会儿反悔了怎么办?” 闻渊闻言扯着嘴角嗤笑一声,那笑声充满轻蔑与自不量力,却没有人敢再吭声。 “哦?本座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他回去了?” 折卿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只是那群仙人顿时急了:“身为魔尊居然如此说话不算话!” 闻渊道:“本座确实答应过暂时与三界修好,可是似乎并没有答应过会放人。” 众人一时语塞,本来以为闻渊答应了与仙界和好的条件,就默认了他会放人,没想到他却…… 闻渊接着道:“你们如此想让折卿跟你们回去,倒是不知道,折卿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回去呢?” 他说完这话,一瞬间,不管仙界还是魔族所有人的视线都唰的定格在折卿身上。 被众人注目的感觉好像并不怎么太好,而且这个问题折卿也确实犹豫了。 一方面他照理是该回去的,他的身体被控制在魇域,虽然过得很好,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而另一方面,就是与闻渊有关了,他这些年过的太苦,折卿不忍心再留他一个人。 伤痕虽然留下了,但他希望现在可以让他过的开心。 毕竟,他的徒弟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于是折卿犹豫了,闻渊的视线看见他的手指头轻轻的蜷着又松开,似是在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般。 折卿说:“我……” 他知道,闻渊是在仙界和他和自己面前逼他做决定。 看来这才是闻渊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闻渊始终都想知道,折卿想守护的,和闻渊这个人,到底在他心里哪个更重要。 他还是不死心,不信他的师尊真的可以那么绝情,连一点点的施舍都不愿怜悯他。 他其实比折卿更紧张,生怕他那个红润的小嘴里再吐出什么令他心碎的话。 然后他听见折卿说:“……如果日后仙界有需要,折卿自是随叫随到。” 意思就是他现在不和他们回去了。 闻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并且控制不住的弯起嘴角。 折卿……师尊……看来他在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位置的,不管折卿是出于什么心里,是可怜他也好,又或者是他仅仅敢在心里偷偷期盼的舍不得他也好,反正,折卿今天是不会走了。 闻渊的心情一瞬间出奇的愉悦。 他甚至笑了出来,目光温柔宠溺的看着折卿,那群魔族部下从来没在尊主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差点被闪瞎眼。 蹲在结界角落里的狸猫全程看着着一切,在心里偷偷笑,哈哈哈这群没见识的人,他其实早就知道啦! 仙界的人被折卿的话惊的久久说不出来话,纷纷在心里想,仙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和他们回仙界了?要跟这个魔族徒弟待在魇域? 折卿仙君他不会疯了吧! 有跟折卿以前在仙界共事过的仙人给他传秘音:“仙君啊,要是闻渊逼你的你就眨眨眼啊!我们去救你!” 折卿:“……” 折卿:“没有,是我自愿的。麻烦你告诉大家,我没事,不要担心了,檀殊尊者那边应该也能明白我的选择。” “这……” 那仙人看着折卿表情淡淡,浑身也没有被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束缚,反而衣衫整齐气色红润,看来说的不是假话,他今天是真的不会跟他们回去了。 众人忍不住摇头叹息,折卿仙君可别被这魔头的花言巧语蒙了心,毕竟,他们当年可是亲眼看见他们师徒二人是怎么决裂的,那一剑穿心之仇真的可以说忘就忘吗? “既然折卿仙君这样说,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那我们也只好回仙界复命去了。”一位年长一点的仙者走到众人面前,看起来成熟稳重,应该是个能主持大局的。 于是众人正准备收拾收拾打道回府,闻渊忽然将正要走的众人叫住了:“且慢。” 大家疑惑的回头。 然后看到了这辈子他们都不敢想也想不到的场面—— 那个魔界尊主,拉着折卿仙君的手将他霸道的扯入怀中,一手扣住他的下巴,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了下去。 鸦雀无声。 闻渊轻轻的贴着折卿,细细的品尝着他那诱人的唇齿间的美好,他吻的异常认真,墨色的眸子看着他,眼中温柔的漩涡溺的仿佛要把人陷进去。 折卿在他吻过来的那一瞬间蓦地瞪大双眼,身体的控制在闻渊的动作中失控,他任由他肆意的亲吻他,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在场的所有人眼睛瞪得都快掉在地上了,大张的嘴巴一时都合不上。 这……这这…… 魔尊闻渊这是在当众示爱,宣誓占有权?!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原来两人竟是这种关系。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折卿在这儿看着过的比在仙界都好。 好久,闻渊才餍足的尝够了折卿嘴中甜美的滋味,他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折卿被放开的时候都快窒息了,闻渊太突然,动作又太凶猛,完全不给他缓冲的时间,他的脸都被憋的通红。 折卿此时也才反应过来,他们这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仙魔两界人围观他们当众接吻?! 白衣仙人羞恼的狠狠推开了他面前高大的黑衣男人,只是他的唇早就被欺负的红肿,上面水光琳琳,脸颊绯红,像是刚刚被人好好疼爱了一般。 闻渊看到折卿被他弄得这个样子心里居然一阵舒爽,这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够这么欺负他。 不过,他可不想现在折卿这个诱人的模样被那些人看了去,他皱了皱眉头,一展披风将他整个人裹在怀里,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召了赤霄剑就那么当空御剑在黑压压的一众人群面前飞走了。 留下两边的魔族和仙人面对面眼瞪眼。 这一出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待终于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才叽叽喳喳的三两讨论着慢慢散去。 * 回到寝宫折卿就从闻渊的怀中挣了出来。 闻渊跟在他后面道:“师尊……” 没想到折卿回过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闻渊摸摸被打的侧脸,却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师尊生气了?但是怎么打人都不用力呢?” 折卿恼羞成怒,他本是一时冲动才打了他耳光,扬起手来的时候就已经反悔了,但是巴掌还是落了下去,其实却是一点力气也没用。 但是被闻渊这嘴欠的语气说出来,折卿瞬间又恼了,扬起手来又要打。 手腕却被闻渊抓住了,又飞快的凑到他的嘴边亲了一口。 折卿眼睛里都出了一点眼泪,看着雾蒙蒙的,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闻渊道:“师尊,我的心思你应当是知道的,今天的事其实我早就想做了。” 折卿胸口剧烈起伏,质问道:“闻渊,你还当我是你师尊吗?” “咱们不是早就不是师徒了吗?三百年前就不是了,还是师尊你亲手结束的关系。” 折卿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语塞,只能又气又恨的盯着他,说不出话。 闻渊笑道:“师尊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因为徒弟实在是怕一时忍不住把师尊给……” “毕竟,师尊那么勾人又不自知。” “你……住嘴。” 折卿看着闻渊一步步向他走近,他却不由自主的步步后退,以前的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今天他却忽然觉得,他的小徒弟是真的长大了,是个男人了,长得比他高,身体比他强壮,就连修为如今的他也远远追不上。 而且尤其是他现在的气质,充满了上位者的压迫感,竟叫他一点也不敢轻视了。 “你别过来。”折卿警惕道。 闻渊果真停了下来,却认真的对他道:“师尊,我今日很高兴。” “你留了下来……你选择了我。” 其实闻渊本来是不怎么相信如今的折卿会这么做的,但是仅仅是听到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想不到自己会满心都觉得欢喜。 “师尊,你很生气吗?生气我那么对你” 折卿反问道:“你觉得呢” “唔……”闻渊说:“反正师尊也没办法反抗我。” 倒给他得意的。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也不知羞耻,他不要脸折卿还要脸。 “你下次……” 闻渊以为折卿要说下次别让他那么做。 然而却看到他的师尊扭过头去,脸有些红,支吾道:“……你下次亲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闻渊一愣。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心口怦怦直跳,折卿那模样…… 简直太可爱了。 第二十一章 闻渊凑到折卿面前,那双时常含着厉色的眼眸中此时却温柔的很。 “师尊,你说真的吗?” “以后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亲你了?” 闻渊的流连着他的唇,那上面红润微肿,是被他吸吮啃咬出来的。 他可从没觉得在众人面前接吻是件多么丢脸的事,反而他就是要让三界知道,他折卿是闻渊的人。 谁都不可以窥覷。 “不说话?” 折卿道:“……不可以。” 闻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折卿没有两人刚见面时那么瘦了,脸上丰润了一些,气色也变得好多了,闻渊骄傲的想,是他养出来的。 他以后还要把折卿养的白白胖胖。 然后,要是再给他生个孩子就好了……他思绪翩翩,一瞬间连孩子名都快想好了。 折卿这辈子就是他的人,谁也抢不走,以前是折卿不要他,现在,他不许他再走。 “怎么不可以?师尊刚才还说亲你之前要说一声,这就不认账了?” 折卿垂下眼:“可是这样不像话。” 没想到闻渊听完以后却哈哈大笑,他对折卿说,“这魔界没有你们仙界的那些条条框框,师尊怕什么呢?” “怕师徒身份吗?可是你我早已不是了。” 折卿也不知道,闻渊亲他的时候他那一瞬间是震惊的,但是,他却没有下意识的推开闻渊,而是任由他不经自己允许的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说实话,他却一点也不反感闻渊这么做。 在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他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闻渊就像是一杯炽热又令人着迷的温酒,一点一点不经意间融入他白水一般清淡无味的生活,待他反应过来时,早已整个人沉醉在他的温柔乡中。 但是,也并没有那么温柔,只是后来他待他好了,就差点让折卿忘了他们还有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曾经。 折卿叹了口气,心想,当初涣水阁救下闻渊,却没想到未来的一辈子都要折在他手中。 看着闻渊炽热又隐含着偏执的眼神,折卿知道,他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了。 被这样的一个人惦念着,也不知是喜是忧。 闻渊看着折卿似在深深思索的模样,忍不住道:“师尊,你其实是不抗拒我的触碰的。” “不是吗?” 折卿点点头,是,他从不反感闻渊任何,可他说不清自己究竟对闻渊是什么感情。 两人初遇的时候,折卿只是纯粹看着受伤的小兽可怜兮兮的快死了,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救下,后来由于他一个人生活平淡无趣,闻渊在身边索性有人陪他,他便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么些年,他对他照顾有加,教他识字读书,教他礼义廉耻,却从未教过他风花雪月。 他对闻渊的感情,是师长,更是亲人,也是孤独中相依为命的伙伴,闻渊受伤,他却比他更疼。 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变了质呢? 是从涣水阁相处的每一天的点滴,还是那时候听闻闻渊被押解到堕仙台他不顾一切的破结界冲出去,还是这些日子在魇域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地牢里的磋磨到现在时不时的温情。 折卿不知道,他说不清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开始认真审视自己,可他却失了往日沉静的头脑,如深陷迷雾中,无法辨别。 闻渊看着折卿,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心,他轻轻的将他拥入怀中,就像当初折卿那么抱他一样,只不过当时的青年还不高,现在却已经成了成熟的男人。 闻渊在他耳边柔声道:“别怕,师尊不必纠结也不必回避,就像以往那般就好。” “对你的感情如何,那是我的事,既然师尊不抗拒,我其实已经很开心了。” 他说的语气很开心,可是仔细想想却那么令人难过。 闻渊除了以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日,再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师尊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吗?” 纵使心中有万千想法,此时的折卿也一句都说不出口,这个男人看似强大狠戾无人可敌,其实却敏感脆弱的不堪一击。 折卿闭了闭眼,轻声说:“好。” “我不会再离开你。” 闻渊听了他的话以后忍不住想再亲他一口,凑到他的唇角,想了想,吻却落到了他侧脸上。 * 北海,龙宫。 无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把雍容华贵的宫殿照的亮如白昼,贵妃榻上侧卧着一位美人,她双目轻合衣着华贵非常,精致的翠玉步摇斜插在她发间,松松垮垮的挽着满头青丝。 “喵~”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猫叫,榻上的美人忽然睁开眼睛。 一只狸猫从门口窜了进来,在寝殿里抖了抖浑身的毛,就要跳上美人的床榻。 “不可以!青漓,你都那么胖了,把我的床榻压榻了怎么办!” 狸猫似乎有些委屈,两只爪子扒着床沿,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又卖萌,你说你一个男人怎么老是这样。”美人嫌弃到。 狸猫看起来很是受伤,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青烟缭绕,再看,已经变成了一个俊秀的青年。 青年长相温和,嘴的形状有些天生的微笑唇,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亲和。 化成人形以后,他其实并不胖,只是脸上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圆润了些。 他是猫妖化形,人形不太完善,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还长在他身后。 “公主,我回来啦……”青年说到。 这位美人正是北海的大公主,龙族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公主名叫黎烟,“黎”字和青年名字青漓中的“漓”同音,是当初青年化形时自己求公主给取的名字。 公主的眼中一亮,忙走到比他还高的青年申身前问道:“怎么样?” 青年似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偷偷潜进魇域见到了折卿仙君,出乎意料的,他过的还不错,那个魔尊闻渊似乎对他很好。”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就是他们二人在一众魔族仙人面前亲吻,青年看着公主一脸期盼,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第二十二章 青漓想了想还是说道:“公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折卿仙君他……心里只是没有你。” 他动了动嘴:“公主,你的身份这么尊贵,这全天下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 “折卿仙君确实很好,尤其是从前还救过青漓的命,可是公主,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青漓说完,就看见面前的公主顿时蔫蔫了。 他眼见着公主从刚开始听到折卿的消息时的喜悦到一点一点的情绪低落下来。 青漓有些懊恼,自己的话惹了黎烟不开心了:“公主……” “行了行了,这些话我父王也跟我说了千八百遍了,” “可是……”公主小声说道:“我就是忘不了他。” 那是许多年前很平常的一天,她养的狸猫那时候还没有化做人形,当然也没有现在那么肉乎乎的,它自己跑出去撒欢结果就被妖兽差点吃掉。 等黎烟赶到的时候,那只小狸猫被叼在妖兽的嘴里瑟瑟发抖,四只短腿不断蹬动,那妖兽的血盆大口能一口把它吞吃掉。 但是妖兽的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人白衣飘飘,手握长剑,猎猎狂风吹动他飘飘衣袂,他步伐轻盈,他出现在她视野中如天神降临人间,手中长剑却利落的将妖兽斩杀。 那是黎烟第一次见到折卿仙君,那天她躲在树后,静悄悄的看着。从此,那道白色的身影就扎根在她心里,惊艳了年少的时光。 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公主整个人都难过了起来,她拽过身前青年的衣袖纠结的又拧又扯,像她此时凌乱的心,她道:“折卿仙君究竟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啊?” 她认真的问着青年:“是我长得不够漂亮吗?” 青年想说,不是,不是公主不够漂亮。 他说,“公主的容貌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媲美。” 公主噘着嘴:“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青年默默的想……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啊! “青漓……”黎烟摇着青年的衣袖左右晃着,“还是你最好了,我可只有你了。” 青年点点头,心里却酸涩的想,公主只是把他当成一只猫,一个可以陪伴的宠物而已。 他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又有多重要可言呢? 公主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折卿仙君而已。 公主看着面前的比他还高的青年情绪忽然有点低落,可是她却没有察觉出来是怎么回事,毕竟一只猫会有什么复杂的思想吗?她用她惯常哄宠物的方法踮起脚来,呼噜呼噜青年的头,说到:“猫猫怎么啦” 青年身后的尾巴耷拉着轻轻动了动:“……没什么。” 狸猫说没什么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公主一点也没有多想,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他的腰奖励一般的道:“猫猫这次表现的很好,晚上给你吃小鱼干,要多少有多少。” 公主在他胸前蹭了蹭,完全没把面前的青年当成一个真正的人而是她的一只宠物:“我的猫猫这次辛苦了。” 青年摇摇头,轻声道:“不辛苦。” 公主吩咐的什么事他都会做的,只要能让公主开心就好。 他忍住了想回抱面前娇小的美人的心,两只手还维持一个不上不下的姿势一时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好啦,”好在过一会黎烟就放开梁他,伸了个懒腰。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很放松自己的,即便是他现在已经化做人形,还是异性,黎烟在她的猫面前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困了,要睡一会了,你自己去玩吧。” 说着公主就转身走向刚才的软塌,没有管青年,径直躺上去闭眼休息了。 然而青年却没有走,他看着公主从刚闭上眼睛到呼吸平稳,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她。 他是公主养的猫,到现在为止已经陪伴她不知多少年岁了。 他看着公主从不大一点长成现在亭亭玉立的佳人,看着她从牙牙学语直到如今的芳心暗许。 公主一直是很宠他的,可是他也知道,公主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宠物。 这么多年青年也默默的当好一个宠物,陪着他的公主,甚至公主有了喜欢的男人,都要派他去打听消息。 青年愿意,他没什么不愿意的,更何况仙君还救过他,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失落。 他慢慢蹲下,在地上化成一只狸猫,虽然身子看着有些胖乎乎,但是动作却很轻盈,它几步跃近床榻,刚要跳上去又想起公主嫌他太胖怕把床榻压塌,虽然知道那很夸张,但是狸猫还是缩回了身子,只是直立起来扒着床沿,维持着这个姿势他费力的扬起脑袋凑近了塌上的公主。 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嫩红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她的侧脸。 狸猫乖乖的把下巴搭在床沿上歪着头看他的公主,身后的尾巴一摆一摆的。 真好看。 他的公主真好看,青年想。 * 魇域。 折卿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肩膀的位置有些痒痒的。 他昨日纠结了好久才跟闻渊上床睡觉,虽然两人已经一起睡过那么多次了,但是他在闻渊亲过他以后却突然扭捏了起来,僵了好久才上了床。 那种尴尬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这让折卿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凡间小话本,那里面写着说初次经过丈夫疼爱的女子第二天再面对丈夫时就会有一种羞怯和满心的悸动的感觉。 因为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再见面时连心境也会发生悄然改变。 折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荒唐的想法,只是觉得那上面形容的倒是很符合他现在的感觉。 虽然他只是被人夺了初吻而已,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处男身倒是还留着。 折卿慢慢睁开眼睛,感觉昨夜睡的并不怎么好,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他眸光瞬时一凛,定睛一看——却是是化成了幼崽形状的闻渊!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身下的折卿已经醒来了,整个崽都趴在折卿的胸口,之前那道被赤霄剑刺出来的剑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裹了药的药布被它用牙咬开,脑袋凑到那道还没愈合的伤口上认认真真的舔舐着。 舔着舔着忽然后脖颈被一道大力拎了起来,化成幼崽的闻渊一回头就看见折卿皱眉看着他: “闻渊,你干嘛呢?!” 第二十三章 闻渊波澜不惊的看着折卿,完全没有被当场抓包的慌乱,他甚至轻轻舔了舔尖尖的牙齿,朝折卿咧了下嘴。 也许是他忽然变小了,没有了魔界尊主时的气势,又或许是面对这么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折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戳了戳闻渊头上嫩嫩的角:“你怎么忽然变小了?” 此时闻渊还被折卿一只手拎着,他挣了一下,说:“……师尊能先把我放下吗?” 再拎下去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哦。” 折卿想了想,把他放到了自己腿上。闻渊是幼崽的形态,一小团,两只手就能捧起来,放在腿上以后他就乖乖的趴好不乱动了。 折卿看着他,心想,倒是还挺乖。 只是他太久没有再看到过闻渊小魔物时期的样子了,而且他本身又对毛茸茸的东西爱不释手。折卿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悄悄上手摸了摸他的光滑柔软的毛,满足的在心里喟叹一声。 闻渊的声音还是成年男子的声音,低沉又性感,在这样一个崽崽嘴里说出来竟也丝毫不违和。 他道:“其实修为到我这个程度是可以随意变化形态的,可以变成这么小也可以变的很大。” “还有就是……”闻渊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受严重伤害的时候,变成幼崽形态可以减少消耗。” 折卿听到受伤的时候心中一震,他紧张的问他:“你受伤了?” 小魔物摇摇头。 “那为什么突然变小……”而且还给他舔起伤口来了。 赤霄剑的剑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多时应该可以痊愈,闻渊给他用的都是千金难买的药。 没想到折卿问完以后,却看到趴在他腿上的小东西似乎有些沮丧,小耳朵耷拉着,垂着眼睛。 “……怎么了?”折卿问。 “没什么,只是感觉……师尊似乎很喜欢那只狸猫?” 折卿拧眉,嗯?有吗? “我只是想告诉师尊,师尊也是有灵宠的,别人有的……师尊都有。” 闻渊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那低沉微哑的声音似乎添了一点让人着迷的深情。 折卿一瞬间心都要酥了。 那么可爱的小东西,在他腿上团着,好像受了委屈一般整只崽崽都乖乖的,小心翼翼还有点讨好的对他说,别人有的师尊一样都不会少。 唔,还会给他舔伤口,还是挑他睡着的时候悄悄的,要不是昨晚没睡好醒的早了些才发现,折卿都不知道,也许闻渊早就每晚都悄悄的那么做了。 折卿忍不住把小东西抱在怀里,这儿摸摸那儿揉揉,喜欢的不得了。 很明显小崽崽对折卿的杀伤力比闻渊那个大魔头要大的多。 “师尊喜欢猫吗?喜欢的话改日给你养一只,就养在上次我带你去看的涣水阁里。” 折卿摇摇头,他虽然喜欢毛茸茸,但是不代表什么都是喜欢的 。 像闻渊这样的,他就很喜欢。 像胖猫那样的,他就不喜欢。 于是折卿脱口而出:“我养你就够了。” 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说完他手就一顿,怀中的小魔物倏地抬起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目光闪亮的看着他。 折卿:“呃……” 闻渊殷切问道:“师尊真的要养我吗?” 折卿缓慢道:“我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你的……”咱俩谁养谁? 闻渊似乎很开心,在折卿怀中滚了一圈,嗅了嗅他的下巴,然后在他锁骨上蹭了两下:“反正师尊答应过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 “师尊要说话算话。” “现在我变小了,理应是师尊养我才对,” 闻渊在心中悄悄的补充了一句,就像小时候那样。 闻渊实在太怕他离开了。 折卿要是再选择走也确实太冷漠无情了些,而且他都不知道闻渊如果看见他再次离开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到折卿的表情,事实上折卿的目光倏而暗淡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如常,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 夜晚的魇域幽暗而清冷,时不时几只昏鸦飞过留下满地的残影,今日是月圆之夜,高高的满月挂在无边黑暗的上空,撒下淡淡微光,显得整个魇域光怪陆离。 身着一身白色绡衣的清瘦男子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未束发,长及腰间的墨发披散下来,发尾被窗外的风吹的微微飘动。 折卿已经在窗前独自待了好久了,今日他特意跟闻渊说想要独自待一晚,闻渊同意了。 他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指骨分明又修长的手,一直到眼前与他视线平行的高度。 然后摊开手掌静静的凝视着。 只见,一丝细小的魔气开始凝出形状,开始是淡淡的,然后颜色越来越浓重,最后将他整只白皙的手都快包裹在那一团黑雾中。 折卿修的是仙,可他此时手里凝聚的却是魔族特有的术法。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稀松平常的看着掌心里的烟云慢慢变化,最后将他收回手中。 折卿抬头望了一眼月色,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他想,怪不得,他刚才试出的招法都比平常时候威力要强凝力要快。 这也说明,他身体里的魔血快要发作了。 折卿双眸凝重,这也是他选择今日暂时避开闻渊的原因,他怕露出一丝破绽,闻渊偏又是个心细的,保不准会瞧出来。 附近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折卿眼神一冷,何人敢大半夜的出现在魔尊的寝宫,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一声:“谁,出来!” 过了一会儿,果真有一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由于光线太暗,折卿一时没有看清。 而他的修为早就没有再被禁锢了,这下他当即就要召剑与这个不速之客一决高下。 可谁知,扶微剑还没在手中化形,那从房梁上跳下来的人就轻巧的闪到了窗边,窗外清冷的月光镀在他侧脸,令折卿一瞬间看清了他。 他当即一愣,还没完全化出实体的扶微剑从手中消失了,折卿惊讶的问到:“灵隐?怎么是你?” 窗边人走到折卿面前,他身量很高,气度不凡,像个世家翩翩公子,此人正是蓬莱山灵隐仙君。 他笑道:“不是你让那只小猫咪给我传的消息吗?” 折卿这时才想起来,上次狸猫走之前他确实要他帮忙找灵隐借昆仑秘镜。 “可是……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还当了一回梁上君子。 “咳……其实那天,就是仙界的人来魇域要你回去的的时候,我就混在他们里面进来了,”灵隐解释道。 但是折卿此时想的是,也就是说他和闻渊那天接吻他也在场? 这可丢人丢到家了。 灵隐仙君是折卿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以前在仙界的时候两人曾一起共事,但是灵隐是个生性洒脱的人,不愿意被仙界的种种条例束缚,所以后来就独自去了蓬莱山隐居,逍遥避世。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两人一直未曾断了联系,算是三百年前那次折卿这边出了事后,他能说的上话的唯一的朋友了。 灵隐道:“算起来,咱们确实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恰逢这次有机会,我也想来看看你,和你叙叙旧。” 灵隐默不作声的把折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似乎比在仙界的时候更有气色了些。 折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不自觉的熟稔了起来:“你刚才真的把我吓一跳。” 灵隐哈哈的笑着:“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可谁知道,你直觉那么敏锐呢。”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灵隐才稍稍正色的问道:“折卿,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折卿一顿,说:“再待一段时间吧。” 灵隐追问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折卿想了想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别是……不想走了。” 这话像是说中了折卿的心事一样,他神色的变化都被灵隐瞧在了眼里,看着折卿此时的模样,灵隐忍不住叹了口气,劝道: “你不要一时沉醉在他的温柔乡里,你别忘了,折卿,你初被他抓来魇域的时候,闻渊是怎么对你的。” 那时候,折卿受了伤,又被闻渊残忍的关在了湿冷的地牢那么多天,被欺负的惨兮兮的不成样子。 “我没忘,只是……”折卿动了动嘴,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十四章 灵隐作为那天全程围观过折卿和闻渊在众人面前亲吻的人,心里自然也是同别人一样震惊的不得了。 一来,他认识折卿的时候比折卿遇到闻渊的时候还早,不过闻渊倒是没有见过他,因为他那时候早就已经不在仙界去了蓬莱山;二来,他这位好友的性子他也是多少了解的,这么优柔寡断倒是头一次。 “折卿啊……”灵隐说道。 “嗯?” 灵隐走近来,在他面前尴尬的犹豫了一会儿,折卿看着他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到:“怎么了?” “唉,其实……也没什么,”灵隐说,他原地踱步围着折卿转了好几圈,这才好似才下了决心一般对折卿说:“你是看中了闻渊那张脸吗?” “?” “我的意思是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找个可人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闻渊吧,确实很英俊,他的模样就算三界所有人加起来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但是……折卿,找对象不能只看脸啊。” 折卿心想,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要找对象了? “你怎么……”灵隐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你以前不是看脸的人啊!” 折卿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无奈的笑了笑,对他解释说:“没有的,你想多了,我暂时还没有……”要处对象。 虽然闻渊确实长的很好看……他当然好看了,他的徒弟天下第一好看。 折卿岔开话题,并不想跟昔日好友谈论这个,想起了找他的正事:“对了,你带昆仑秘镜了吗?” 昆仑秘镜是灵隐仙君特有的宝物,平常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但是施了法以后就能透过那面镜子看到过去发生的景象。如果施法人的修为特别高的话,甚至可以进入镜子中回到过去,重现当年发生的事。 但是仅仅是重现而已,不会对过去的事情有任何改变,即使镜子里面的人做出了什么截然不同的事,命运的轨迹也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最终不会有丝毫改变,不然三界早就乱了套了。 不过进入镜子需要强大的修为做支撑,这种异常巨大的消耗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对人身体的反作用也比较大。因此这么多年来除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探查,昆仑秘镜已经几乎没再被使用过了。 然后灵隐摊了一下手:“没带。” 折卿:“……” “没办法啊,我来的时候哪知道你要用,后来在魇域碰到了小猫咪才知道,回去取也来不及了,就想着先来看看你。” 灵隐如是说到,却在心里想,折卿现在算是被闻渊彻底迷的昏了头了,他一个仙界的人居然就想这么在魇域一直待下去,真是荒唐,折卿不清楚他难道也跟着糊涂吗? 他看着折卿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了。 这可不行,灵隐在心里想。 先不说闻渊首先靠不靠的住,就说他们二人那三百年前的恩怨,当年可是震惊三界,如今虽淡忘了,但伤疤终究是留着,况且,那样的仇恨和决裂可不是普通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清的。 至少在目前,他认为闻渊实非良人。 灵隐作为旁观者,自是比事中人看的清。他之前开玩笑一般的话其实也是在试探折卿是不是真的只是看上了闻渊的脸,要是如此倒还好说。 但是没想到,折卿跟他说话的神态以及他自己都没发觉提到闻渊名字时他眉眼间漾出的温柔,这一系列微小的变化都令灵隐暗暗心惊。 其实折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心,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甚至比灵隐想象的陷得还深。 他也算折卿唯一的至交好友了,总不能看着他被别人这样拿捏在手里。 灵隐道:“今日闻渊宴请了上次来魇域的仙界使者,估计这会儿还没结束。” “你要是想走,今天是唯一的机会了。” 折卿犹豫了,他面露难色:“我……” 他摇摇头:“可我答应过他的,不会离开他。” “那我问你,闻渊若还是不能对以前的事释怀,假如有一天,你们之间再次发生不合,你怎么办?” “他是魔你是仙,你们曾经还是师徒,你觉得会被世道所容吗?” “人心是会变的,若是他变心呢?你又当如何自处?” 折卿被他一连串的发问弄的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现在只是觉得如今的平静很难得,他不想亲手打碎它。 忽然,灵隐朝殿门口喊道:“闻渊来了!” 折卿慌忙望去,却在一转身的瞬间,颈后忽然一痛,随即陷入了黑暗。 灵隐将他打昏了,背起折卿,轻轻的打开窗子一跃而出。 * 折卿醒来的时候,后脖颈一阵阵的疼痛,记忆回笼,他才意识到,灵隐将他带离了魇域。 他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屋子里,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却雅致非常,像是一个有品味的人独自居住的地方,甚至窗边还养了一只羽毛光亮的百灵鸟。 这应该是蓬莱山灵隐居住的地方。 折卿从床上起来,正巧灵隐端着食盒推门进屋,他看见折卿醒了,对他开玩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昏了这么久,折卿,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修炼啊?” 其实不是的,而是折卿只有五成修为,现在他的身体跟以前相比自是经不住灵隐那一击,所以晕的时间长了很多。 但是折卿什么都没说,他对这些事向来绝口不提,他修为骤减目前也只有闻渊知道。 第二十五章 灵隐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案几上,然后亲手将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布好,折卿粗略的扫了一眼,清蒸笋丝,鲫鱼豆腐,还有一道荠菜蛋花汤。 灵隐见折卿正抬头看着自己,笑道:“先吃饭吧,就当今日你是来我这儿做客的。” 折卿蹙着眉道:“灵隐,我想回去。” 灵隐拿筷子的手一顿,然后才把筷子放在对面的盛好饭的碗上,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看我这蓬莱山,有山有水,”窗沿边的百灵鸟跟着叫了一声,灵隐笑道:“还有鸟。” “这样,你就当在我这儿陪我几日,咱们好好叙叙旧,然后我再将你送回去好不好?” “正好你在魇域也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吧。” 折卿想着,也确实是,魇域终年不见阳光,魔族倒是天生适应,而他自从去了那里,也很少会出来走走。 灵隐这一提,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闷得慌。 他倒是不怪灵隐将他私自带走,他的好友也是出于好心,担心他的日后安危,才会在昨天把他带离魇域。毕竟闻渊现在是魔界尊主,人人畏惧臣服,他的真心,又有几个人能信得过呢? 折卿信的过,可是不代表灵隐也和他一样,灵隐说的那些话不是毫无道理的,而且他昨日也确实有过犹豫。 折卿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那只好看的百灵鸟正冲着他欢快的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清爽的微风实在沁人心脾。 折卿回头朝灵隐道:“这样吧,我用完昆仑秘镜再回去。” “好,真是想多留你几天都不行。”灵隐在心中叹道,折卿啊折卿,你可真是栽在那个魔头身上了,我都把你偷出来了,你这还要上赶着自己回去。 算了,别人的事自己终归不好插手,此番也算是给折卿一个选择,都到蓬莱山了,此后若是想远走高飞或者回到魇域全凭折卿自己决定。 一回头,却见折卿正在给闻渊千里传音,叫他不要担心,自己只是去朋友家小聚。 灵隐摇摇头,吃饭吃饭,这家伙没救了。 折卿在灵隐对面坐下来,执起筷子准备吃饭,一抬手,雪白的绡衣袖子滑落,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那腕上戴着一只青玉手镯,但又不是纯粹的青玉,里面融了丝丝缕缕的血红,挂在他的腕子上衬的又清淡又妖冶。 “折卿,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也会带这种玩意了。”灵隐给他夹了一片笋,“不过,还真挺好看的。” 折卿一顿,本想遮掩一下,但是又想到对面坐的是灵隐,自己的好友又不是旁人,看见也就看见了,遂大方的笑了笑:“想戴就戴了。” “唔,我猜,是闻渊送你的吧?” “嗯。” 灵隐“啧”了一声:“我就知道,除了他送的东西,哪还会让你宝贝的那么紧,天天戴着。” 自从很久以前闻渊把玉镯上封印折卿修为的咒诀解除后,他虽然没有再强制折卿继续带着玉镯,但是自那以后折卿还是一直戴着没再摘下来过,要不是今天灵隐忽然提到,他都快忘了手腕上还带着这个小东西。 折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玉这么珍稀,里面还是阿渊的心头血,他重视一些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灵隐吃饭时余光瞥过折卿戴着的玉镯,那里面妖娆萦绕的血丝晃着他的眼,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如常。 * 两人吃过饭,又闲聊了一会儿,灵隐才把折卿带到了放置昆仑秘镜的密室里。 那是在另一间山间小屋,外面看着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破旧,折卿跟在灵隐后面进屋去,屋里的陈设也简单的很,折卿问到:“昆仑秘镜就在这儿吗?”好歹也是一件灵器,怎么不放在好一点的地方。 灵隐朝他神秘的摇摇头,然后不知道启动了一个什么机关,突然,屋子里的景致忽然变化了。 空间在极速的扭曲着,床榻和案几疯狂的变换着形状,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空气杂糅在一起。 折卿睁不开眼,眼前的景象令他晕眩,他站不稳的朝旁边倒了一下。 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他听到灵隐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别怕。” 好一会儿,折卿才稳定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又猛的一下子睁大,因为他发现此时的自己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洞洞的环境中。 四周丢都是白茫茫的,没有方向,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参照位置的东西,恍若回到了盘古开天地时天地浑然一体的模样。 而刚刚还紧紧牵着他的手的灵隐,不见了。 折卿的心一下子有点慌,任谁忽然来进入了这样一个世界都会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折卿面上确不动声色,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沉稳的声音试探的喊着:“灵隐?” “灵隐,你在哪?” 空荡荡的异次元仿佛没有边界,折卿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传了好远好远直到在无边的尽头消失不见。 正当他打算在喊一遍的时候,忽然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真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因为折卿觉得那声音就像包裹住了他一般。 是灵隐。折卿听到他好像轻轻的笑了一下,那笑声在这样一个空间突兀的响起,又经过四面八方的层层叠加,显得有些令人心悸。 “灵隐?”不知为何,折卿忽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有脚步声传来,一声一声扣在地面,在空荡荡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 折卿辨不清方向,开始只觉得脚步声是从他对面传来的,他转过身,又觉得脚步声自他身后而来。 “折卿。”灵隐的声音忽然在折卿背后响起,折卿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就见灵隐正站在他面前微笑着。 怎么回事,他几乎一直在原地转圈圈,却是等到灵隐都走到离他这么近了他居然才发现,难道这片空间还能遮人视线吗? “折卿,别害怕,刚刚我去启动秘镜了,稍稍离开了一会就赶快回来了。” 折卿没做他想,他问道:“这是哪里?” 灵隐回答:“这是启动秘镜的一个必要过程,因为昆仑秘镜显示的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所以要通过一个介质,这片空间就相当于这个介质,待会启动了你面前就会看到以前的景象了。” “如果你想继续进入到秘镜中也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强大的法力做支撑,”灵隐想了想说到,“就算是檀殊尊者那样高的境界,要支撑这昆仑秘镜的运行也最多能撑几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折卿道:“居然这么耗费。” 灵隐:“对呀,所以我这法器一般也很少有人用,而且用不好还会有一定的反噬……” 他摇摇头无奈道:“虽然有用但也不经用啊。” “可是……”折卿忽然想到,之前他一直以为昆仑秘镜是一面镜子,还想朝灵隐借用,但是现在看来……难道昆仑秘镜不是镜子吗? 灵隐似乎知道了他想问什么,他笑着说到:“昆仑秘镜当然不是一面镜子。” 折卿问:“那是什么?” “是用我的神识的一角炼就的,”灵隐说,“因为方便存放就暂时融进了镜子里,才取名昆仑秘镜。” 折卿暗暗吃惊,也就是说,昆仑秘镜不是一面有灵力的镜子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一件法器,而是灵隐神识的一角暂时存放的地方。 “可你……” “你会不会是问我缺少了一角神识会怎么样?” 折卿点头。 灵隐笑道:“没关系,其实我之前在仙界的时候也是主要修习此道,但是由于窥探过去之事实在过于困难,无奈之下只好借用神识的力量,没想到却成功了,那分出的一小部分神识不打紧的。” 折卿点点头,对灵隐的话没存疑虑,一来他们二人早已相识多年,二是折卿对于一个人的秉性还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与他成为朋友。 灵隐为人淡然,而且在与折卿相处的过程中也是很贴心的。 折卿环顾了一下四周,二人并肩站在一片空茫里,只有彼此。折卿对此处包括昆仑秘镜都不甚熟悉,在这里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灵隐。 灵隐说:“准备好了吗,折卿,可以开始了,你想看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折卿点点头:“开始吧。” “我想知道……我闭关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折卿到寒潭洞面壁思过的那段时间,他骗闻渊说去闭关了,这件事,是最早的一个时间节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一切才悄然改变。 “好,”灵隐说道:“你先闭上眼睛。” 折卿依言闭上双眼,感觉周围似乎发生了变化,他额前的墨发随着突然的风动而飘扬不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仙界的景象。精致小巧的涣水阁,那个由许多粗竹竿铺成的小桥,还有门口那棵开了满树小粉花的桃花树。 三百年前,又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折卿眼前。 折卿心中震撼,那景致太过真实,仿佛置身其中,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摸一摸那树上开着的桃花。 手一伸,却抓了个空。 灵隐在他身边提示到:“这些都是假的,折卿,刚才说过,如果你想进入到过去的情景中要强大的法力支撑。” 灵隐遗憾道:“我现在是不行了,在这之前云游四海的时候帮着一个镇的人除妖,没想到那妖忒厉害,我法力消耗的太多,怎么也要过段时间能恢复。” “要不你自己来?” 折卿摇摇头:“没事,我就看看就好了,不进去了。” 其实是他现在修为只有五成,就算他想,也根本不可能支撑的了昆仑秘镜。 第二十六章 折卿和灵隐一同看着昆仑秘镜中的景象,那景象颇为真实,几乎一瞬间让折卿以为回到了三百年前。 他看着那时的自己对闻渊说,他要去闭关,叫自己的小徒弟不要担心,闻渊果真乖乖的什么都没问。 折卿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渐渐浮出的笑意,这一切都被身边的灵隐看进眼中。 景象一直停留在涣水阁门前,甚至都没有发生变化。折卿看到了他在闭关期间闻渊还是像往常一样,晨起练剑,午间小憩,亥时准时入睡,一切生活都很有规律,看起来同以往没什么变化。 好久,灵隐问:“你看出来什么异常了吗?” 折卿盯着眼前逼真的景象,慢慢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或许……是你自己想多了?”闻渊魔族的身份被发现等一系列的事灵隐也有所耳闻,但看折卿的样子,似乎是有些怀疑。 折卿慢慢道:“我不知道,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越想越觉得心中……”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站不住的就要往旁边倒。 灵隐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折卿,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慌忙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晕眩使折卿几乎站不住,此时他整个人几乎都是被揽在灵隐怀中,从旁的角度看,两人的姿势异常亲密。 折卿一时没有从晕眩中缓过来,他本身又对灵隐很信任,所以几乎是丝毫没有觉察。 灵隐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并没有放开折卿,而是紧张的问到:“你这是怎么了?” 折卿道:“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吧……” 等到折卿缓过神来,才觉得两人此时离得有些过于近了,灵隐把他的手腕攥的紧紧的,不知为何,突然让折卿的心里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不留痕迹的错开身子从灵隐怀中挣脱出来,那只戴着青玉镯的手腕却还被灵隐握在手心。 那掌心温度灼热,直到两人对视一眼,灵隐才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放开折卿的手:“瞧我,刚才不是太着急了嘛。” 灵隐看着折卿的脸色:“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这你总不会怪我吧。” 折卿道:“……没有,刚才谢谢你。” 其实折卿一直没有说,从刚才进入那个不起眼的屋子开始,空间变换,到他一个人被短暂留在那个空茫的地方,灵隐好像一直给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甚至是再早一些,灵隐将他打晕了带离闻渊的魇域。 他与灵隐相识多年,两人算是目前最好的朋友,虽然他后来独自去了蓬莱山隐居,但是他们的友情也并没有因此变淡,折卿不愿意以猜忌去揣度他的好友,也愿意一直信任他。 还有刚才灵隐将他揽入怀中,折卿轻轻眯了下眼,但愿是巧合,最好他的感觉不准。 灵隐担忧的望着折卿变得苍白的脸色,问道:“还要继续看吗” 折卿眸色有些凝重,他说:“再看看吧。” 面前的一切景致变换都是围绕以前的闻渊,像是在把他每一天经历过的加快呈现在他们面前一样,不过,令折卿失望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的异常,任何时间段的闻渊看起里都很正常,跟他有过接触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 折卿摇摇头,怕是他真的想多了? 他忽略了心头的异样感,对灵隐笑着道:“今天先到这儿吧,谢谢你了灵隐,支撑这个秘镜你也消耗不少吧,回去好好休息。” 灵隐道:“我倒没事,反而是你……”他伸手似乎是想摸摸折卿苍白的脸颊,手抬起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笑道:“看你脸色那么不好,应该好好休息的人是你吧。” “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一处别院,待会我领你过去,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折卿点点头:“嗯。” “那就走吧。” 出去的时候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眼前的所有景物就像火烧屋脊一样一片片在眼前断裂碎掉,再化为片片的黑影慢慢的越积越多,然后他们最初进来的那间小屋慢慢显露出来。 折卿这回才来回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屋子,他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能使用昆仑秘境的地方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屋子。 折卿看着灵隐道:“这里应该就相当于阵眼吧。” 灵隐点点头:“差不多吧。” 折卿又慢慢的看了一会,心中暗暗思索了一番,才转头对灵隐笑道:“回去吧。” 两人才离开这里。 * 夜晚。 圆月高悬,清冷的月光铺在蓬莱山,像蒙上了一层清丽的银纱。 折卿在灵隐为他准备的屋子里,屋内点了蜡,黄澄澄的映着纸糊的窗子一层暖光。 折卿轻轻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走到窗边,向外望了一眼外面的圆月,他眸色有些凝重,一会儿,把窗子紧紧的关上了。 以此类推,折卿又把门拴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他又在屋外设下了一层结界,但是碍于他现在修为下跌,结界挡不了什么高阶修为的人,但是普通的人活着妖兽倒是没问题的,修为虽有五成,却还不至于差成那样。 等做完这一切,折卿松了一口气,泄气一般躺在床上。 也不知闻渊现在怎么样了。 好几天不见了,说实话折卿有些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之前给他的千里传音他有没有收到,可是若是收到了,闻渊为什么没有给他回话呢? 他现在在做什么啊……折卿辗转反侧的想。 他搂着身边的被子用力吸了一口,却烦闷的呼出气来……上面没有闻渊的味道。 折卿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却没有睡着,他算着日子,今日,他身体里的魔血应该快发作了。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方向,那外面一轮圆月透过薄薄的窗户映进来一层影子。 折卿身体里一直有闻渊的血,这也是他虽修仙却能使用魔族法力的原因。 折卿屏息凝神在掌心汇出魔息,那魔息的颜色在今晚异常深重。 魔族的血天生与他的仙体排斥,自三百年前到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然而折卿从最初的难以忍耐早就到了如今的习以为常。 算算日子,今日月圆之夜应该是发作的时候了。 他独自一人将门窗都关好,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 慢慢的,他感觉到自身体内部深处渐渐涌起热流,是熟悉的魔血发作的初期反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痒意和心悸,折卿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他的面颊已经染上酡红。 身体很热,出奇的热,像被不温不火的水煮着,即使这么多年中这反应已经反反复复发生过无数次了,可依旧让折卿难以忍耐。 折卿被烧的整个人晕晕乎乎,他逃不开挣不出,被迫随着一起沉沦,被吞噬,被裹挟,直至理智丧失。 好久,直到他被折磨的筋疲力尽。 折卿浑身汗涔涔的,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因为魔性本淫,当魔血和他的身体产生反应时,千万倍的欲望任谁也抵挡不了。 魔血发作时,状况类似于发情。三百年中,任谁也想不到,曾经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深夜里,仙界里清心寡欲的折卿仙君居然会被体内的瘾症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被子被他绞成了一团,被窗外透进的月光映出了明晃晃的可疑的水渍。 折卿仰躺在床榻上,失神的喃喃唤着:“阿渊……” 可是阿渊不在。 折卿苦着一张脸,难受的把头埋进被子里,红润的唇上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他颤抖着身体,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哭腔:“阿渊……我难受……”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折卿浑身一僵,猛的睁大眼睛。 门外响起了灵隐的声音:“折卿,你睡了吗” 折卿心跳的快冲出喉咙,他忍着快到了嘴边的呻.吟放平呼吸。 不对,他明明已经把门窗紧闭,而且他除了实在忍不住会透出一两声呻.吟之外并没有发出过其他声音。 就算仙人耳聪目明,听力比寻常人好几倍,但是他的屋子即使离灵隐的住所再近中间也隔了一段距离,灵隐怎么会发现他的异样又恰巧这会儿赶来? 灵隐的声音还在门外响着:“折卿?我做了点夜宵想给你送来。” 折卿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他想多了,灵隐只是想给他送夜宵,也许是刚才不经意间弄出响声被他给察觉了吧。 折卿努力控制呼吸,装出已经沉睡的沙哑声音朝门外道:“我已经睡下了,明日再与你一同用吧。” 本以为灵隐听到他的话后会离开,没想到这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第二十七章(入v公告) “别进来!” 在门推开的一瞬折卿猛然朝门口厉声喊道。 灵隐脚步一顿。 随即他恢复自然,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怎么了折卿?还没到亥时呢,你就睡这么早?” 折卿喘着粗气,趁着灵隐还没进内屋的时候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刚才被自己扯乱的衣服重新穿好,他现在还被困在□□里,满身热气,鬓角的碎发都粘在脸颊旁,浑身潮气,实在是有些狼狈。 折卿又平复了一下道:“灵隐,你先不要进来。” “好好好。”灵隐回道。 折卿下了床榻找了件衣服披上,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马上回去把被子叠了起来。要是被灵隐看到可就不好了,上面那么大一片水渍到时候要怎么解释,总不能现在这么大个人了还尿床吧? 折卿虚软着两条腿去了外间,看见灵隐正端着一盘油炸年糕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灵隐看见他来了马上就站了起来,却忽然眼睛一眯,仔细嗅了嗅周围,好奇的说道:“咦,折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呃……” 灵隐的视线回到折卿身上,见他此时整个人面颊潮红,双眼隐隐有些迷离,他藏在宽大衣袍下摆的小腿甚至还在轻微颤抖。 折卿此时背对着那扇纸糊的窗子站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像轻纱一样曼妙的披在他身后,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偏偏他此时却像被人狠狠疼爱过,满面潮红,眼角含泪,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像堕落的圣人,不小心在凡间沾了满身淫.荡。 灵隐眸色渐深,眼底是一片难以言说的神色,他看着折卿幽幽道:“你知道吗,折卿,我这蓬莱山还有狼呢。” 折卿道:“怎么了?” 一般来说像蓬莱山这样的杳无人烟适合清心寡欲的人隐居的地方,有一些大型的动物其实并不稀奇。 灵隐的视线看着窗外继续道:“经常在夜里的时候,母狼就会发出一声一声的嘶喊,通常他们这样叫就是为了吸引公狼,因为这样的情况一般是说明母狼发情了。” 灵隐慢慢走向床边,将那层窗户纸撕掉,引着折卿道:“你看。” 折卿跟着他走过去,却见远处的小山丘上确实潜伏着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偶尔穿来一两声野兽的嘶吼,在山间的小木屋里听得尤其清晰。 接着他确实看见几只通身雪白的狼在林间追逐着,因为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照在几只雪狼的身上使他们奔跑的身影变得愈加清晰起来。 跑在最前面的应该是一只母狼,身姿矫健,一边跑一边不断的叫着,身后的那几匹狼很快就追了上来,然后将那母狼扑倒,几只狼在林间滚作了一团。 灵隐微笑看着他道:“看见了吗?” 过了一会儿,就是那母狼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几乎是响彻林间,叫得断断续续,衬着月光,折卿清楚的看到有只公狼伏在母狼身上快速动作着,然后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 灵隐在他耳边笑:“好玩吗?” 折卿看着不远处的景象,原始的野蛮兽性冲击着他,他的神经突突的跳着,整个人怔怔的。 不知为何,灵隐一贯温润随性的声音此时却听得折卿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气慢慢从他脊柱窜上来。 窗外的风有些冷,吹的折卿的小腿更抖了。他身体里的欲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许是被母狼的叫声刺激的,也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今晚魔血发作的格外厉害,时间也格外长。 要不是此时灵隐还在身边,他怕不是已经受不住的呻.吟出来了,折卿难受的闭上眼睛,此时的亵裤肯定已经湿透了,他烦躁的想,今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了,”折卿倏地挣开眼睛,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他心下疑惑刚才却忘了问:“灵隐,我睡之前已经把门拴好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说这间也属于灵隐的屋子,他有钥匙不奇怪,可是依着折卿多年来与他相处来看,他并不像是会不经人同意就随便进屋的人。 很奇怪,而且时间很巧,更不知为何,刚才灵隐让他看狼的时候,他眼底的光芒忽然让折卿觉得有些陌生和心悸。 灵隐似乎一愣,然后满不在意的笑着说道:“你的门没有拴严啊,一碰就开了。” 可是折卿记得他分明是把门拴好了的。 灵隐的视线慢慢转过来对上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语调:“而且,折卿,你说实话吧,我也不是傻子,你现在究竟怎么了?” 他上下打量着折卿,把他此时的媚态尽收眼底。 折卿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灵隐打断了:“还有,我探了一下你在这间屋子外面设下的结界,” “灵力稀薄,支撑困难,“灵隐评价道:“要是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的修为最多只有五成。” “我说的对吗?” 折卿本来是想瞒着灵隐的,没想道却被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灵隐的身高比折卿高一点,此时他微微低下头直视着折卿的眼睛,折卿忽然有些无所行遁的感觉。 他朝着折卿慢慢逼近,看着白衣仙人在他面前步步后退,灵隐低头不留痕迹的在折卿的肩颈上嗅了嗅,那里有淡淡的汗味和他的体香。 “灵隐……” 是许久不见,他的好友发生了一些改变吗?怎么会这么的陌生又难以让人招架。 折卿刚想继续往下说下去,却忽然感受到体内一股邪火直冲上来,他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一声呻.吟,与此同时,折卿时时刻刻忍受着的魔血发作时的隐欲,此刻终于爆发,他身子一下子就软了。 就在折卿要跌倒的瞬间灵隐接住了他,他听见灵隐紧张的问:“折卿,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折卿满头虚汗根本站不住,他摇头道:“没事……” “事到如今了你也不肯说吗?” 灵隐看他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醒了,心念一转,诱哄似的说道:“告诉我吧,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 “这么多秘密压在你心里不觉的沉重吗?” “折卿,告诉我,我帮你分担。” 折卿喘着粗气,好久定了定神才道:“修为折损是修炼时走火入魔导致的。”又是这套说辞。 灵隐没做多想,又继续追问:“那你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折卿好不容易觉得平复了一些,终于感到好受一些了,又道:“我这样是因为……中毒所致。” 灵隐摇摇头,道:“折卿,你骗别人或许可以,但是,”他从怀中拿出一面古铜所制的精致镜子,正是昆仑秘境,“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折卿抬头,撞进镜子中他自己的眼睛里。 昔日那清澈的眼眸,如今眼底却暗潮汹涌,被黑暗的东西侵蚀着爬满了瞳孔,折卿视线向下,赫然发现他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散发着魔气,像被一团黑云裹挟,那魔气丝丝缕缕,甚至爬了他满脸,显得异常恐怖。 折卿震惊的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以前他从不知道,魔血发作时自己的身体内部呈现出来的会是这样的景象。 灵隐收了镜子,对他简单解释道:“昆仑秘境可以照出灵力的分散情况,自然也能看出你身体里的魔息。” “折卿,这样你该怎么解释,你明明一个仙人,为什么体内会有这么强大的魔气?” 他抬起头看着多年的好友,自己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如今这个样子被他瞧见了,怕是如何瞒也是瞒不过去的,倒不如索性说了吧。 他整个人脱力的滑坐在椅子上,身上冷汗涔涔,虚弱的开口道:“……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一部分闻渊的血。” 灵隐震惊的大声道:“你说什么?!” 折卿点点头,灵隐接着问:“这究竟是为什么?” 折卿疲惫的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怅然,他看着窗边的满月淡淡道:“……那就要从三百年前说起了。” 有什么东西似乎一下子触觉了灵隐的神经,像打开了一个缺口,让他顿时有些豁然开朗:“是堕仙台,我猜是堕仙台对不对?” 折卿慢慢点了点头。 “所以你根本就没想杀他!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亲手杀闻渊!那你身上他的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为了保护他?!” 折卿叹了一口气,点头,复又摇头,神情忽然悲伤:“是我伤他。” 折卿的眼中湿润了,他蜷起身子,整个人此时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他嗓音哽咽,又重复道:“灵隐……是我伤他。” 他忽然就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中,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可我不想的,我不想那么做的,但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灵隐是个聪明人,听到折卿这么说,再把前后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他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个猜测,他说:“所以,你刺在闻渊心口的那一剑时……闻渊的血才通过剑身到了你的身体里?” 以剑为媒,暗度陈仓。 这么想的话才说的通,旁人只道折卿仙君在他徒弟心口刺了一剑,却无人知晓二人通过剑身其实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暗中换了血。可是,折卿为什么要这么做?换了血又有什么用? 折卿的头垂着,好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那闻渊身体里也应该有你的血才对。世人包括闻渊只知你杀他,可是闻渊知道你暗中这么做吗?你跟他解释过真相吗?你就不怕……他恨你吗?” 灵隐不断说着,最后甚至激动的握住了折卿的手腕。 这时,忽然一道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把小屋笼罩住,一瞬间飞沙走石狂风怒卷,紧接着,一道低沉沙哑又隐含怒气的声音从小屋门口传来: “把你的手给本座拿开!” 首发**文学感谢订阅 灵隐和折卿同时一愣, 转过头就见闻渊不知何时站在小屋门口,目光冷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大步朝折卿和灵隐走近, 那盘炸年糕在刚刚闻渊释放威压的时候就从不断摇晃的桌子上掉了下来, 盘子砸的四分五裂, 年糕散了一地。 闻渊逼近灵隐,在他面前站定, 那威压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周身都缭绕着暗沉沉的魔气,跟折卿在昆仑秘镜里的样子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魔气是外显的。 两个青年面对面站着, 一个风度翩翩像个世家公子, 一个是阴郁狠戾的魔界至尊,两人对峙着,空气中有了点火花的味道。 折卿夹在中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 刚才听到闻渊的声音他又震惊又欣喜, 闻渊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又亲自找了过来, 难道他给他的千里传音闻渊没有收到吗? 但是再次看到闻渊, 折卿忽然发觉……一瞬间,他体内的□□似乎更旺了。 折卿知道,他身体里的魔血是闻渊的, 现在本尊就在身边, 那反应就想火上浇油一般,腾的窜起老高, 要把整个人烧掉。 他此时坐在椅子上, 腿已经软的站不起来了, 他勉强稳住声音朝那个剑拔弩张的人道道:“阿渊,那是灵隐,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我在仙界时的好朋友。” 可谁想到闻渊没看也没看他,目光还是阴冷的盯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青年,冷哼一声。 折卿觉得身体想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衣袍下,他浑身都在抖。 折卿有些难过,阿渊都没有看他……他难道生气了吗?气自己一声不响的从魇域走了? 灵隐放开抓着折卿手腕的手,手一摊,无辜的道:“折卿,这就是你徒弟?还挺凶。” 灵隐似乎完全不怕闻渊,如今的魔界尊主凶名在外,一般人只要提到闻渊都会两股战战,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灵隐却表情丝毫没变,还是那个随性的样子。 “你把我做的夜宵都弄脏了,”灵隐笑道:“你让折卿吃什么啊?” 闻渊皱着眉头冷声道:“为什么要吃你做的东西。” 他转过头对折卿道:“师尊,过来。” 折卿想站起来,灵隐却一步跨过去挡在他身前,灵隐毫不畏惧的迎上闻渊那双忽然被点燃怒火的眸子:“闻渊,按理来说,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师叔呢。” “怎么,如今你师叔跟你师尊叙叙旧,难道晚辈还想阻拦不成?” 闻渊一下子被气笑了,他抱着双臂双臂打量他,语气轻蔑:“你自封的师叔?” 灵隐一愣,冷声道:“你……” 闻渊挑了一下眉:“谁又说我们是师徒关系了?我俩亲也亲过了,床都上过了,怎么,你个外男夜深人静的还想跟本座的道侣叙旧?” 他扯着嘴角恶劣的笑:“叙你娘的旧。” “你……你……好啊,”灵隐气的手指颤抖的指着闻渊,又指着折卿:“你们!不知礼数!枉顾人伦!有辱斯文!你你你……” “你什么啊,赶紧把我师尊还回来,不经过本座的同意就敢私自带走本座的道侣,好大的胆子,本座管你是谁!” 折卿看到面前的场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看着被气的上蹿下跳失了风度的灵隐,和似笑非笑口出狂言的闻渊,略微沉了脸,低声道:“阿渊,不许乱说话。” “好,师尊叫我不说我就不说,我只听师尊的。”闻渊应道。 然后他伸手将面前的灵隐扒拉一边去了,俯身就要把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折卿拉起来。 可谁知,刚一碰到折卿的手,折卿就想被蛰了一样猛的一颤,慌忙的收回了手,大声说道:“你别过来!” 闻渊一顿:“怎么了,师尊?” 折卿没法说,因为在闻渊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要炸起来了,体内的瘙痒和难受疯狂的侵蚀着他,他感受到一股水液涌了出来。 那羞耻的感觉让折卿忍不住想说粗话。 他咬着牙道:“没事……腿麻了。” “哦,”闻渊道,“腿麻了好说,我抱师尊就成了。” 折卿在心里道,不成不成那可不成,他一站起来就会被闻渊发现衣袍后湿了一大片,这要怎么解释? 闻渊朝旁边还在炸毛的灵隐说:“您还不走啊师叔,我都叫您师叔了,您这回满意了吗?” 灵隐气的骂道:“竖子、竖子……” “行行行,很晚了我师尊要休息了,没有我师尊睡不着,您看看——”闻渊做了个“请”的手势。 灵隐一甩袖子,骂骂咧咧的的走了,小屋的门被关的震天响。 等灵隐走了,折卿皱眉看着闻渊:“阿渊,你这样就没有礼数了,师尊怎么教你的,就算你再气,那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 闻渊一改刚才的模样,他一下子正色了,看着折卿,然后想了想覆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尊,你那个朋友,他有问题。” “啊?” “先等会儿说这个。” 闻渊突然抄起折卿的腿弯,不顾折卿突然的叫喊和挣动,强制性的把他抱上了床榻躺着。 折卿抓住他的手,几乎是厉声问到:“什么问题?闻渊你说完。” 然后折卿看着闻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闻渊正紧紧的盯着刚才抱他的那只手,他慢慢皱紧了眉头疑惑道:“这是什么?” 闻渊的手五指张开,映着窗外的月光,那手上不知沾了什么,晶晶亮亮的一层,指尖还拉了丝。 折卿:“呃……” 闻渊的视线探究的在折卿脸上扫过,看着他还泛着红潮的脸和湿红的眼尾,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闻渊笑着道:“师尊,徒弟还不知道你居然忍的这么辛苦。” 折卿咬住唇,被点明的羞耻令他头都抬不起来,他拍开闻渊的手,拉起被子蒙住头,索性翻过身子不看他。 太羞耻了,这……他以后都要没脸再见闻渊了,幸亏闻渊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闻渊看着折卿的模样,想笑又忍住了,他朝着窗外喊道:“青漓,你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灵巧的从窗外窜了进来,“喵”的一声,一只狸猫在小屋的中间落地。 折卿听到了猫叫声,想转过身看看,想想还是觉得算了。 闻渊对青漓说:“你去外面守着,加固结界。” “还有,一会屋里发出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 青漓又“喵”一声,表示他知道了,他动了动耳朵,然后悄咪咪的眼神往床榻上瞟。 闻渊上前一步把猫挡的严严实实,“看什么呢,嗯?要看看你自己家的公主去。” 狸猫大叫了一声,一句人话就要脱口而出,又被他咽了下去,谁想看?他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折卿仙君是否安全而已! 狸猫头也不回的就从窗口跳出去了,心里恨恨的想,两人夜黑风高要在屋里做点未成年猫不能听的事,居然还要派他看门,这还有天理吗?! 没有!……算了看门就看门吧。 被子里,折卿的声音闷闷的:“小猫咪怎么来了?” “是我找他来帮忙的,这蓬莱山外人进不来,硬闯倒是可以,就是怕打草惊蛇。狸猫以前没化形的时候就待在这片森林里,对这里很熟悉。” 闻渊顿了顿,说:“他在整个蓬莱山都设了结界,严密的很,修为一般的人根本就进不来,还是青漓寻到了突破口,不然就算是我,也要折腾个一时半会儿。”“他”指灵隐。 折卿有些呼吸不顺,他把头探出被子,对闻渊说:“你为什么看起来对灵隐敌意这么大?” “哦?”闻渊道:“难道不是他对我敌意大吗?” 都大,折卿默默道,两人明明没有见过却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师尊先回答我,你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怎么了?”闻渊俯身两手撑在床榻上,他声音有些冷:“是灵隐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这他实在没法说。 “我中毒了。”折卿又把跟灵隐的这一套说辞丢给闻渊。 “我不信,你这根本就不是中毒。” 也不信,都不信,他果真是不擅长骗人。 闻渊看着折卿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想去掀他的被子。 结果刚一碰到,折卿就呜咽一声又伸手拽回去了。 “好好好,我先不问,”闻渊的语气有点像哄小孩子,“这样,我让你舒服好不好?” “不好,”折卿拒绝,“你出去。” 闻渊直起身子看着被子隆起的形状,静了几秒,就当折卿以为闻渊不打算动他了的时候,他刚想转身,就被闻渊一把扯开被子,抓着折卿系的松松垮垮的腰带将他整个人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啊!”折卿一声惊呼。 然后闻渊三两下就把他外衣扒了。 折卿推拒着,眼里都急出了泪花,一种被人骤然窥探的隐秘令他整个人都羞耻的不成样子。 “不要……闻渊……你放开我……” 闻渊扯住折卿的手,在他的一阵惊呼声中将他拉进自己怀里,那亵衣上可疑的黏腻沾湿了闻渊的外袍,可闻渊不以为意,折卿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却被闻渊抱的越来越紧。 闻渊的唇蹭着折卿湿漉漉的耳鬓,在他耳边轻声开口:“师尊一直忍着,要是憋坏了怎么办?” “你……闭嘴!” 闻渊耍赖的笑着:“不闭。” “师尊还没有尝过个中滋味吧,不如今天徒弟就……”闻渊咬着折卿的耳朵,轻轻舔舐,“让你爽一次。” …… …… 其实闻渊还算有点良心。 具体体现在他没趁人之危强行把折卿要了。 只不过之后多洗了几遍手而已。 但其实,他并不觉得师尊的东西脏,只是折卿实在没法面对,硬逼着他多洗几遍手,还凶巴巴的对他说: “你要是不洗干净我今天就跟你断绝师徒关系!” 闻渊就趁着折卿不注意往他脸上甩水珠,看着折卿左躲又躲的模样觉得好笑,“师尊忘了,我虽叫你师尊,可我们早就不是师徒了啊。” 折卿就一愣,说不出话了。 闻渊擦干净手,想抱一抱折卿,他只是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身体,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 “我还叫你师尊,你就永远是我闻渊的师尊。” 折卿听着他的话一下子鼻子就酸了,他搂住闻渊的脖子声音发颤:“阿渊……对不起……”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师尊,我不会放你走的,也不会再伤害你,但是如果你再离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闻渊说道,“你要是再敢跑,就给你打条金链子,就拴在脖子上,永远把你锁在寝宫,让你这辈子只能面对我一个人。” 听着闻渊偏执又疯狂的话,折卿出乎意料的很平静,由于闻渊的身高比他高很多,他甚至微微垫脚把闻渊的脖子搂的紧了一些,头埋在他颈窝里,轻声道:“好。” 两人抱了好久,闻渊才放开折卿,笑着对他说到:“好了,这深秋夜露的,冻坏了外面那只猫怎么办,快让他进屋吧。” 过了一会,狸猫第二次从窗户跳了进来。 大猫一落地就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终于完事了?” 折卿:“……” 闻渊:“……” 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狸猫掀起一只眼皮看着折卿还好好的,能走能动的,心想,虽然时间久,不过看来魔尊倒是没把人弄伤。 折卿被狸猫盯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哪里知道一瞬间狸猫的小脑袋瓜里冒出了什么百转千回的心思。 折卿尴尬的岔开话题:“对了,阿渊,你为什么忽然来了?居然还能找到这儿?” “这我还想问你呢,师尊,”闻渊看向折卿,“师尊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我怕你遭到危险,怕你被我的仇家抓去,这几天我把魇域翻了个底朝天,四海八荒都快找遍了,就差去地狱里寻你了。” 折卿这时才打量起闻渊,刚才他一直没有细看,如今借着月光,他才看清,闻渊居然满脸的疲惫不堪,眼角下甚至一片乌青。 “他为了找你几乎没休息过。”狸猫这时候插嘴道。 那时候狸猫正在公主的床榻上睡的正香,忽然听闻魔界尊主忽然造访北海,这个北海人心惶惶以为魔尊是来大开杀戒的,结果没想到魔尊居然只是去抓了一只猫来问话。 折卿失踪弄的公主也心急如焚,狸猫就直接跟着闻渊一直找来了蓬莱山。 “可是……”折卿说,“阿渊,我刚到蓬莱山的时候就给你千里传音了啊,难道……你没有收到?这不可能啊。” 闻渊摇摇头,“没有。” 闻渊执起折卿的手,见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青玉镯子,他的神情欣喜了一瞬又慢慢变得凝重。 闻渊问:“师尊一直戴着玉镯,从未摘下来过吗?” “没有过。”折卿连睡觉都戴着。 “这很奇怪了,不是吗,这玉镯里有我的心头血,就算千里传音不管用,我凭借对自己心头血的感应也可以找到你,但是,”闻渊音色沉沉:“我却从未感受到哪怕一丝你的气息。” “若不是今晚月圆之夜,我忽然觉得心口钝痛,冥冥中似有所感,寻着那股牵引力找到蓬莱山,我怕是找不到你了。” 折卿明白了,是因为他今夜体内魔血发作来势汹汹,才会对闻渊产生感应。 但是…… 闻渊凝眉,磁性的嗓音在空旷的小屋内显得异常清晰可闻,他说:“所以,师尊,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有人截断了千里传音,并且……”他轻轻摩挲着折卿的手腕,“那人又用什么方法把玉镯的气息覆盖了,使我再也无法感应。” 说着,闻渊默念几句,抬手在玉镯上一点,只见那里忽然红光闪现,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居然从玉镯上发出,只是不一会儿就归为沉寂。 闻渊扯着嘴角冷笑道:“你看,果然有。” “而且这蓬莱山的结界都可以用坚不可摧来形容,此番,不像是避世隐居倒像是在防什么人。” 折卿心头大震,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和荒诞之感漫上他的心头,他后知后觉的觉得一股凉意直冲灵海,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待慢慢消化了闻渊说的话后,他猛的扭头对上闻渊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会儿,看着折卿难以置信的表情,闻渊开口:“所以我刚才说,你那个朋友,灵隐,他有问题。” 闻渊看着折卿一时失语的表情继续问:“师尊这几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折卿缓慢重复道,“我……” 他这时才得以细细的回想起灵隐的一举一动,一些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一些他当时来不及细想的种种行为,在此刻看来都觉得诡异非常。 闻渊说,他的玉镯上被动了手脚,折卿便想起那天,他刚被灵隐带来蓬莱山的那天早上,灵隐还笑着猜镯子一定是闻渊送的,他当时没有注意到灵隐的表情,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就……而且他也确实在那天和闻渊千里传音让他别担心,他把灵隐当成至交,毫不避讳。 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吗?不,不是,或许从一开始,灵隐把他打晕带离魇域,可能怀的就不是纯粹为他好的心。 包括他今夜突然的闯入,引他看狼□□.欢,折卿捂着头,头疼的摇了摇,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折卿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在这个空旷的小屋里他一阵阵的心底泛寒。 折卿的身子抖了抖,他有些接受不了,从前那么多年的相处,如今却要告诉他身边人心怀不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灵隐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说……他本来的面目就是这样? 折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反复安慰自己:“会不会是巧合呢,阿渊……” 闻渊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很不舒服,他的师尊外袍刚才被弄脏了,此时穿的很单薄,闻渊把自己的衣服解下给折卿披在肩上,柔声安慰他道:“没事的,师尊,我来找你了,别害怕,咱们慢慢来。” “现在先从这里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狸猫在地上滚了两圈,昏昏欲睡的站起来,可算是要走了,这回也算是找到折卿仙君了,他还想赶紧回北海找他的公主去呢,也不知道公主想他没有。 “那就快走吧,这里阴森森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狸猫缩缩脖子,嘟囔道:“居然还有狼叫。” “对了,那个灵隐居然还让你看狼群……”闻渊的视线扫过来,狸猫立马闭了嘴,他吐吐舌头:“噫~真猥琐。” 折卿:“……” 折卿在仙界的时候,众人都评价灵隐仙君谦谦君子风度翩翩,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猥琐这个词用来形容灵隐。 狸猫想公主想的心急如焚,对闻渊和折卿说:“两位如果没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那我就先走啦!” 闻渊点点头,狸猫就原地蹭的一下从小屋门口窜了出去。 然后,闻渊和折卿居然眼睁睁的看见狸猫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闻渊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折卿跑过去,一把推开小屋的门:“青漓?” 然后他整个人怔在当场。 闻渊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外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不是夜晚自然的黑暗,也不是密闭空间里的那种黑,整个世界像是被浸在墨汁里,那种黑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个小屋和他们两个人。 原本外面的森林,高高矮矮的山丘,那一轮散发着清晖的圆月,全部,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折卿颤抖着声音问。 “应该是幻境,”闻渊眼底冰冷,声音渗着寒意,“这里,包括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屋子,可能都是假的。”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就是灵隐捣的鬼。” “幸好我找来了,不然……”闻渊看着折卿道:“我不敢想象今晚会发生什么。” 折卿有些后怕了,他想到了青漓的消失:“那青漓……” “他被幻境吸进去了。”闻渊说。 “那我们会不会也……”然而还没等折卿说完,他忽然感觉脚下一阵颠簸,地面在震颤,一瞬间天旋地转,小屋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土崩瓦解。 在折卿站不住就要摔倒的时候,闻渊紧紧抓住折卿的手,一手搂过他的腰,将他紧紧护在身前,“师尊,抓紧我。” “这个屋子恐怕也快保不住了,师尊,一会儿咱们无论去到哪,看到何种景象,你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闻渊认真的盯着折卿看,那眼神专注又执着,他与他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映出的只有折卿一个人。 折卿被闻渊的目光吸引了,他有了一瞬间不合时宜的晃神。 折卿很快回过神来,闻渊的脸离他极近,他稍稍偏了点头,轻声道:“好。”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 再睁开眼睛,却是跟蓬莱山截然不同的景象。 繁华的街景,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小摊贩,吆喝声,叫卖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这里是……”折卿道:“凡间?” 闻渊点点头。 “为什么会到凡间,我还以为幻境出现的会是险恶之地。” 闻渊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一切,应当是灵隐操控的,咱们现在看到的应该也是他想让咱们看到的。” “是昆仑秘镜吗?如果他要来操纵这一切,昆仑秘镜应该最为方便。” “应该吧。” 折卿疑惑的说:“可是我至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时折卿的手还被闻渊紧紧攥着,折卿甚至被他攥出了一点疼痛感,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抽回手,任由闻渊拉着他。 他听见闻渊说道:“我们不知道每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要是能窥探一个人的内心,知道他的动机,那很多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灵隐看似出于好心实则心怀鬼胎把你带离魇域,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过,师尊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折卿心中暖暖的,即使深陷险境,不知前路即将面对什么,但是他此时却觉得跟闻渊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玉镯上之前灵隐设下的法术已经被我销毁了,现在师尊只要戴着它,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寻到你去。” 折卿心中酸涩,他打断闻渊:“说什么呢,以后不需要你再寻我,我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而且……我也能够保护自己。” “好,师尊最厉害了,”闻渊笑的很大声,“咱们先沿着街道走走吧,看看再想能不能找到方法从这儿出去。” 可是出奇的是,他们二人属于空降这片街景里的,而且还有说有笑声音不小,跟平常人的穿着打扮大相径庭,可是,街上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们,仿佛二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就是幻境吗,那些行人看来根本就看不见咱们。” 二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这个幻境呈现出来的景象只是普普通通的凡间街景,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 二人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那摊主是个老婆婆,折卿走近来看了看,看到一个玉镯,他跟他手上闻渊送给他的比了比,发现发现还是闻渊给他的好看。 那老婆婆也看不见他们,独自吆喝着行人。 闻渊凑过来:“师尊喜欢?” 折卿摇摇头。 他抬起手,把手腕上那枚玉镯给闻渊看:“你送的我才喜欢。” 折卿笑的很温柔,让闻渊看的愣了一愣,他们二人现在不知在何处,却仿佛真的只是去凡间游玩了一遭。 忽然,远处巷口传来一阵嘶喊和吼叫声。 闻渊和折卿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去看看。” 他们快步走到街角,闻渊走在折卿前面,却在刚转过巷子的时候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折卿差点撞在他背上。 “怎么了?”折卿问。 却见闻渊忽然转过身,紧接着一只手轻轻覆在折卿眼睛上,折卿眼前顿时陷入黑暗,只剩下指缝间透过的几丝光亮。 闻渊说:“别看……” 掌下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扫的的闻渊掌心痒痒的。 折卿有些疑惑,却又听见闻渊重复了一声,“师尊,别看。”这一声中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折卿一顿,任由闻渊把手覆在他眼前遮住他的视线,乖乖的不动了。 视线看不见,但是听觉还是很清晰,折卿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还有某个年轻男人绝望的哭喊和求救,以及身体碰撞的声音,似乎还有棍子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的击打,一群男人骂骂咧咧的吼叫……好久,那个年轻男人渐渐没了声音。 折卿的手变得冰凉,他好像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 他知道他们现在身处幻境,眼前发生的是真是假都无从得知,而且,别人根本看不见他们,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他恳求闻渊道:“阿渊,你把手放下……” 那只手犹豫着,最终放了下去。 于是折卿看到了这辈子他可能都忘不了的惨状: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看的出容貌颇为俊秀,却被一群人在无人的巷口凌虐致死。 “凌箫!!!” 折卿和闻渊骤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他们惊诧的同时回头,见到一身凡人打扮的檀殊尊者正朝着他们大声喊到。 折卿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檀殊,双目赤红,瞠目欲裂,绝望的喊声听的人心惊胆战。 檀殊朝着凌箫狂奔过去,经过折卿和闻渊,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二人仿佛是透明人一般。 闻渊把折卿抱在怀中,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折卿听到胸腔中沉沉的声音传出:“师尊,别看了。” 折卿目睹了檀殊抱着倒在地上的人疯狂的哭喊,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发疯的檀殊杀掉了所有欺辱凌箫的凡人。 折卿的声音带了点哽咽:“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没事的……”闻渊不断的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折卿道:“每个人都受过不为人知的苦楚,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檀殊是仙界尊者,都已经过去了,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可是闻渊的头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隐隐作痛,很难受,像是什么东西在拼了命一般的往骨头缝里钻,他忍耐住了,毕竟现在折卿的情绪不好,他不想让折卿看到自己的异常,他们二人在幻境中总得有一个人时刻保持清醒。 闻渊咬牙忍了一会才终于觉得稍微好了些,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自从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就像被唤起了什么一般头疼的很,他没有告诉折卿,怕他会担心。 闻渊一只手抱住折卿,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额头,压下去那阵毫无征兆的头痛,他警惕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折卿,折卿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导致他有些承受不了,折卿在他怀中哭的一抽一抽的,渐渐的有了些撕心裂肺的感觉。 闻渊有些后悔了,他刚才就不该把手放下,不应该让折卿伤心的。 闻渊轻轻摇了摇折卿的肩膀:“师尊?不要哭啦,都是假的,我还在呢,好不好?” 他细心的哄着怀里的人,终于看到那细瘦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折卿从他怀中抬起头,闻渊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一缕缕鲜红的血丝源源不断的从折卿的眼中流下来,他还在哭,只是无声的哭,流的不是泪,是满脸的血。 闻渊的手都抖了:“折卿……” 于此同时,他忽然感觉胸口一凉。 闻渊缓慢的低下头去,看见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在他的身体里,而他面前的师尊忽然发出了癫狂的大笑,那双昔日白皙修长的手如今全都沾满了血,折卿用力握着那把匕首,发疯的在闻渊身体里旋转捅入,嘴里发出的叫喊不似人声: “你怎么不去死啊!死的为什么不是你!我要把你们全杀光!全杀光!我要灭了这个三界,我要亲手毁了这个人间!” “折卿!!!” 闻渊朝他大吼道,抓住匕首毫不犹豫的从自己身体里□□,刹那间血流如注,他抓着折卿的手企图唤回他的理智:“折卿!师尊!” “哈哈哈哈哈哈……” “师尊,师尊……”闻渊握住折卿的两个肩膀崩溃的喊道:“是我啊,我是阿渊啊!” 然而折卿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他胡乱的挥动着匕首,刀刀往闻渊身上刺,闻渊躲闪不及又怕伤到他,不多时身上就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而折卿还是毫无理智。 渐渐的,闻渊慢慢冷静下来。 不对。 折卿不会这样。 从刚才就不对劲,折卿就算再脆弱也不会哭成那个样子,他胸口都被他哭湿了,这是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事,他怎么会共情成这样? 闻渊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面前的折卿还在发疯,他披头散发满脸血迹,嘴里嘶哑的喊叫刺耳非常,样貌异常恐怖。倒像是被什么人俯身了一样,又或者…… 闻渊想到了什么,心一瞬间沉进谷底。 他后退两步,召出赤霄剑,猎猎剑身红光闪耀,闻渊执着剑毫不留情的将长剑插进面前人的身体里! 面前的折卿顿时停住了,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一口鲜血猛的从他嘴里涌出,接着,他身体忽然化做了一缕青烟慢慢消散了,什么都没留下。 这根本就不是折卿! 闻渊收回长剑,几步走上前去捡起地上掉落的玉镯仔细看了看,表情渐渐凝重。 镯子是闻渊给他的镯子,人却是假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闻渊竟然无知无觉,丝毫没有察觉出真正的折卿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他身边! 迟来的意识让他浑身发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折卿是真哪个是假,他们二人明明一直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人竟然消失了? 那刚刚路过摊位拿着玉镯对他笑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折卿?时间再往前,在那间山间小屋里的是不是折卿? 闻渊乱了,深入骨髓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了他,他握着玉镯崩溃的朝幻境四周喊:“师尊!师尊!折卿,你在哪?”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人看见他,画面里的檀殊,幻境里的闻渊,此时绝望的情绪却如此的如出一辙。 不对,不对,闻渊勉强稳住心绪,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的跳动,头疼的令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幻境之所以称为幻境,就是因为是假的,你当了真,就陷进去了,严重的,甚至会永远被困在环境中再也出不来。 赤霄剑在闻渊手中嗡鸣,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地的异常,闻渊收了剑,把玉镯小心的收入怀中。 看来,他是和折卿彻底走散了。 闻渊的眼中升腾起浓重的魔气,他双眸赤红,额间魔印若隐若现,这是他发怒的征兆……灵隐,灵隐,他究竟想怎么样?! 于此同时—— 折卿睁开眼睛,从刚进入幻境的时候他就一直紧紧的握住闻渊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耳边的狂风静止了,面前出现的是满目喜庆的红色。 是一间卧房。 大红的床褥,上面堆满了瓜果,红色的帷幔挂满了屋子,塌上的红纱垂下来,飘飘悠悠的整张床都装点的如梦如幻,案几上是两盏酒杯,放在了一起。 折卿惊讶的看着这屋里的装扮:“这是……婚房?” 为什么幻境会出现在这里? 他拉了拉闻渊的手:“阿渊。” 折卿转过头,赫然发现牵着他手的闻渊正身着绛红色喜服,温柔的朝他笑。 折卿呆了一瞬,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闻渊,他印象中,闻渊还是第一次穿红色,没想到却这样衬他,他整个人烘托的丰神俊朗,眉目如画。 折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居然也穿着红色的婚服,那婚服是男式的,没有太多装饰,腰间一块美玉,简简单单不失风雅。 “我们……”折卿有些尴尬:“现在该怎么办?” 没想到闻渊却忽然转身执起折卿的两只手,他目光柔和声音温柔缱绻,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说:“师尊,我们成亲吧。” 首发**文学感谢订阅 时光静谧, 烛影摇红,映出闻渊一双温柔缱绻的眼眸。 那个外界只闻其名就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尊主,此时柔软的像一捧春水一样毫无攻击性, 那双眼睛里映出的全是折卿的身影, 温柔的好似要将人溺毙。 最打动人的往往不是美妙的情话, 而是抛却了身份忘记了过往,在此刻忽然的深情。 折卿怔怔的望着闻渊, 他眼眸深邃, 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折卿的心怦怦直跳,说不心动是假的。 被这样一个人在这种场面下说出交付一生的话, 他竟一时无法拒绝。 闻渊又重复了一遍:“师尊, 成亲吧。” “我……”折卿被他这一声唤回神来, 他慌忙的挣开他的手,脸上飘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不行。” “为什么呢,师尊,你早知我的心意。”闻渊撩起折卿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 他笑道:“没有了师徒关系, 倒也是件好事。” “你说呢?师尊难道想再让我苦苦等待三百年?” 闻渊说着上前一步, 拉着折卿的手将他拽至身前, 闻渊强势的握住折卿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师尊,你不要拒绝我。” 折卿目光闪烁了一下, 在闻渊的眼中看来是如此的引诱人心, 折卿略微想了一下,没想到竟答应了。 他点点头, 轻轻握住闻渊捏在他下巴上的那只手, 将他五指掰开和自己的手扣在一起, 折卿说:“阿渊,我说过的,我不会再离开你。” 闻渊欣喜不已:“这么说师尊愿意嫁我了?” 折卿目光放在别处:“嗯。” 没想到闻渊一把抱起折卿将他放到被床榻上,折卿墨色的长发散在火红的被褥上,他肌肤被映衬的更加白皙,闻渊看着眼睛都红了。 他忍不住覆上去:“师尊……” 折卿撑起一只手挡在他胸前:“等一下……” “嗯?” “怎么,这种事还得师尊教你啊?”折卿笑道:“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猴急?” 闻渊听懂了折卿的意思,了然一笑,他志在必得的说:“师尊倒是懂的不少。” “好啊,倒也不差这一会儿。” 折卿一噎,想说倒也没有。 “师尊,你可知,这幻境里物品可都准备的齐全。” 折卿:“什么意思?” 闻渊似乎轻车熟路的下了床榻,接着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借着烛光,折卿瞟了一眼,顿时嘴角就僵住了。 闻渊手里拿了个小瓷瓶,他打开嗅了嗅然后神秘一笑,那笑看的折卿脊背嗖嗖冒寒气。然后闻渊又把他拿出的东西一排摆开,其中有红色的麻绳,粗细不一的玉势,甚至还有漆黑的小鞭子......其他的,折卿不认识。 闻渊兀自说道:“师尊喜欢哪个?” ……倒也不必。 闻渊用手指沾了一点小瓷瓶中的东西,在烛光下细细端详了一会,说道:“给你用了之后,待会儿师尊可就别叫疼了……” 话音未落,闻渊眼中忽然银光一闪。 凛冽的剑光破风而来,冰冷锋利的剑尖挑开悬挂的纱幔毫无征兆的朝他眼中刺来! 那剑尖在映在闻渊的瞳孔中逐渐凝成了针尖一般,千钧一发之际闻渊险险侧身躲过,他旋身一踢,摆放着一堆小玩意的案几被他踹的凌空而起,那锋利的剑“咔嚓”一声将檀木案几穿透,霎时在空中四分五裂! 一阵烟尘四散开来,折卿手执抚微剑落地,红色婚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折卿没有丝毫停顿,眼见一击不中,他又使剑刺向闻渊! 两人在不大的屋子里打斗起来,尘土飞扬,折卿的眼中完全没有了刚才虚与委蛇的柔情,折卿一招一式皆刺向要害,闻渊手中没有兵器,他随手拿过一旁的东西抵挡,一时竟也没落得下风。 渐渐的,折卿忽然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有一瞬间眼前竟出现了短短的晕眩,闻渊乘着这一当口,刻意调笑着说道:“谁知师尊的喜好如此异于常人,师尊这么美却没想到这么暴力,事前需要打一架才好办事吗?” 折卿眉头锁紧,厉声喝道:“住口!” 闻渊哈哈大笑,伸出两指夹住了折卿刺过来的剑锋。 他摇摇头,“啧”了一声:“美人好凶啊,伤了我,你的幸福怎么办?” 把折卿都给气笑了,但是他赫然发现,用力抽了两下手里的剑之后,剑身还被闻渊用手紧紧夹住丝毫不动。 难不成,刚才他根本没有全力以赴,倒像是猫抓老鼠一样,逗着他玩? “呦,生气了?” 面前的闻渊还在笑,但是那笑意渐渐冷了,最后竟成了低沉可怕的话语:“师尊这么不乖,差点刺伤徒儿,待会可是要好好惩罚师尊的。” 折卿冷声道:“灵隐,你装够了没有。” “啊.....被师尊发现了啊,”“闻渊”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手上突然加紧了攻势,汹涌澎湃的灵力击的折卿一连后退好几步。 “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闻渊”敛了笑意,“不陪你玩了。” 几招过后,穿着红色婚服的“闻渊”一脚踢在折卿手腕上,折卿手腕一痛,抚微剑顿时离了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于此同时,他的脖子被面前的人狠狠的掐住。 一瞬间呼吸受阻令折卿脸色涨红,他充满恨意和不解的眼光望着面前依旧以闻渊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的灵隐。 灵隐勾唇一笑,在折卿就快要窒息的时候拿过刚才打斗时散落在地上的红绳几下将他绑了个紧。 折卿喘着粗气盯着他的动作。 灵隐摇身一变,那张闻渊的脸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他好奇的问折卿:“所以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一开口说话的时候。” 灵隐想起来了,是他说成亲的时候。 折卿说:“你以为你装出了几分深情就能像他了?” “那倒是我高估自己了,不过呢,也没关系,反正你今晚注定是我的人。” 灵隐伸出手缓缓的沿着折卿的脸颊抚上,却在刚一接触到那细嫩的皮肤时折卿一偏头,他摸了个空。 折卿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当出把我带离魇域,我真的信了你是一片好心。” “那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呢?又算什么?”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是谁指使你的?” “什么避世隐居不问世事,什么人淡如菊谦谦君子,难不成这么多年你都是装出来的?!” 折卿看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害怕,他质问道,声音却有些声嘶力竭。 没想到灵隐却什么都不想说,他抱起双臂歪头道:“无可奉告。” “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上我……” “对,没错。”灵隐道,“我还想了好久呢。” 折卿咬牙道:“你……” “那个闻渊有什么好啊,顶多不过皮囊好看了点,但我也不差,不如你跟了我,今夜让你体会一下人间极乐。” “呵,”折卿怒极反笑,视线却挑衅的往下斜了一眼,“你倒确定你能比得过他?” “你……”灵隐瞬间发怒又很快平息下来,他说:“你还是不要试图激怒我。” “我现在不想跟你废话,”灵隐说,“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折卿,别想着逃,你现在只有五成修为吧,你打不过我,还有,”灵隐拿起捆着折卿双手的绳子猛的收紧,折卿疼的闷哼一声。 “你以为是什么普通绳子?这可是捆仙绳,”灵隐慢慢逼近折卿,那陌生的模样跟以前君子端方的形象大相径庭,说出的话更叫人心惊:“一会儿你伺候的我舒服了,我就考虑给你解开怎么样?” “滚……” 灵隐眼神一冷,抬手就想抽他一巴掌,但是手落在脸颊旁顿了顿,最后不轻不重的在他脸上拍了拍。 灵隐拿过之前没喝的酒,用力捏着折卿脸蛋强迫他咽了进去。 “咳、咳……你给我喝了什么?” 灵隐笑道:“交杯酒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头脑发晕,哦对了,这幻境里还事先燃了迷香,”灵隐拍拍身上的灰尘随手拿过一个完好的椅子翘着腿坐了上去,“说吧,先告诉我,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发现你说谎,我就脱你一件衣服。你赶紧说完了咱们好办正事,这幻境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可别浪费了良辰美景。你若不服从,我这儿还有的是药酒,”灵隐语调沉沉,森冷非常,完全变了一个人,“早晚让你跪着求我上你。” * 另一边,闻渊在凡间幻境中像一只无头苍蝇,他几乎走遍了大街小巷,嗓子都喊的沙哑了:“师尊——师尊你在哪——” 起初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折卿也跟他在同一个幻境中,但是渐渐的,他却有些绝望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人海汹涌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徘徊在原地。 闻渊走累了,他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玉镯,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玉质表面,喃喃道:“师尊,你可别吓我……” 他实在经受不住再一次失去折卿的感觉了。 上次是三百年前,这次,这种失重般的恐慌感再一次让他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中,换了一个环境却仿佛噩梦重演。 自刚才开始他的头就一直紧隐隐作痛,不知道因为什么,看见昔日的檀殊尊者和他的死去的爱人凌箫他就好像受到了刺激一般,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却一边狠狠侵蚀着他的神经。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渐渐消失不见了。 闻渊这才茫然的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他面前的景象居然悄然变换了。 第三十章 眼见变成了熟悉景象, 映在闻渊眼中,他的双眸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 精致的宫殿,流水潺潺映衬一方绿林, 门口一棵开满粉色小花的桃花树。 涣水阁啊……闻渊想。 为什么, 幻境会变到这里? 眼见出现了一个背影, 身着绡衣,腰细腿长, 满头墨色长发被一支月白色发冠束起, 发冠上垂落两条细带,随着他的走动在身后飘起。 “师尊——”闻渊欣喜的大喊道。 他几乎是狂奔着朝那身影而去, 张开两条胳膊就想把那人拥入怀中, 但是却扑了个空。 他像一个透明人一般,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折卿身体间穿过,闻渊急的想要抱住他,又反复试了好几次,最终确定他根本就无法触碰到幻境里的人, 幻境之所以叫幻境不是没有原因的。 闻渊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折卿, 他一身在仙界时的打扮, 叫他一时迷了眼。 他已经有多少年……整整三百年, 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师尊了。 面前的折卿是百年前的折卿,他此时并没有看见闻渊,他看起来似乎很焦急, 一直在原地踱步, 嘴里似乎说着什么,好看的眉目紧锁。 师尊怎么了? 闻渊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中, 想确认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 可是, 他却丝毫没有印象。 面前的折卿忽然停住了焦急的来回走的动作。 他紧紧盯着涣水阁的门,接着闭上眼睛,嘴中默念着法术,他抬手召出抚微剑,剑身自他手中一点点化为实体,然后折卿后退两步,他向抚微剑输送灵力致使它悬浮在空中,淡蓝色的灵流在折卿手中不断输出。 慢慢的,抚微剑发出刺目的银光,折卿握住剑柄,旋身一把将剑掷于涣水阁门前,大喊一声:“破!” “轰!”的一声,原本精致雕花的殿门被外力强行破开。 闻渊看到殿门上原本附着的一层结界也随之消散。 原来……折卿只所以看起里这么着急,是因为是被困在了涣水阁里吗?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此时的他又在什么地方? 折卿目光沉静的盯着打大开的殿门,几秒之后,并没有收回剑,而是提着抚微剑跨出了殿门,有种杀气凛凛的感觉。 闻渊跟着幻境中折卿的身后,他好奇,师尊好像看起来特别焦急又很生气,那他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折卿步伐很快,闻渊几乎追不上他,最后折卿御剑而行,闻渊也只好跟着御剑。 一道银光和一道红光在幻境里飞快的略过。 不一会儿,折卿停了下来。 闻渊抬头一看,这是仙界的议事大殿,也是主仙宫,一般来说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在此商议。那宫殿巍峨高耸,黄金的匾额高悬,上书几个烫金大字:玄英殿。 看过了精致小巧的涣水阁,跟眼前的宫殿一相比,后者简直玲珑的不值一提。 长阶几乎直入云端,折卿提着剑,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去。 仙界有规定,通往玄英殿的这条长阶不得御剑,只能步行上前。 闻渊跟在折卿的身后沉默的走着,他觉得这一天的师尊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折卿停了下来,面前是紧闭的宫门,他静静的抬头望着,然后说:“檀殊尊者,折卿求见。” 没人回应。 好久,宫殿里传来一声轻叹:“你回吧。”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声音是由檀殊的浑厚的灵力传来。 闻渊在折卿身边静静的站着。 今天的师尊不是平日里那般柔软,他沉静的面颊上也没有了生动的浅笑,整个人像被一层坚硬的东西包裹住,任谁也无法摆脱那外壳。 紧接着,闻渊看到折卿居然在他身旁渐渐矮下身子。 折卿缓缓跪下,抚微剑就直直插在他身边的地上。 他背挺的很直,自成一派风骨,虽是跪着,却不折损半点风姿。 闻渊想去拉他,他刚弯下腰碰到那飘逸的衣袂就抓了个空,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在幻境中,无法触碰到面前的人。 “师尊……”闻渊喃喃唤着。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高悬,阳光刺目,折卿跪的没有丝毫犹豫,他满眼坚毅的甚至有些执拗。 微风吹过他长长的发丝有几缕调皮的钻进嘴角,他却一动不动,一直朝着宫门的方向跪着。 好久好久,久到闻渊站着都觉得有些累了,大门忽然被打开。 折卿顿时眼神一亮,他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拔出剑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犹豫。 闻渊心疼的想,跪了这么久就为了能求得一个开门的机会,折卿的膝盖肯定是伤了。 随之他又有点心里泛酸,到底是谁能让折卿这般甚至不顾尊严的去祈求。 闻渊跟着折卿身后进入大殿,折卿脚步沉稳丝毫不乱,完全看不出刚刚跪了那么久,他的师尊,居然这般能够忍耐。 大殿中空旷无人,肃穆非常,最前方的主座上坐着檀殊。 折卿走到玉阶下,垂眸看了几秒,竟又要跪下去。 檀殊道:“不必,你起来吧。” 折卿直视着檀殊的眼睛,眼中毫无惧意,具是坚定的神色,他说: “尊者,闻渊究竟何错之有?” 闻渊在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心神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折卿,难道……师尊此番竟是为了他? 折卿接着道:“闻渊虽是魔族,却从未伤人,为什么不能为仙界所容?” 檀殊看着他轻轻启唇道:“自古仙魔不两立,况且闻渊在凡间确实伤了人。” “可我已替他受罚,”折卿说道,语气忽然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大殿显得很震撼人心,“就因为他天生是魔,所以要上那仙界的堕仙台吗?!” “尊者,你不会不知,无论是仙是魔到了堕仙台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灰飞烟灭。” 折卿的语气不容拒绝:“还望尊者收回命令。” 檀殊沉默的看着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他叹息了一声说,“折卿,有些事情,不是身居高位就可以决断的了的。” 折卿明白了他的意思,纵使檀殊尊者此时收回命令,众仙也断不能轻易放过闻渊。 作为三百年后在幻境中窥见这一切的闻渊来说,他内心极度震惊,刚开始初入这段幻境时,他还疑惑这是哪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如今他明白了,此时,正是他被押往堕仙台处决的前夕。 没想到幻境居然呈现出了这里。 闻渊仔细的回想着三百年前发生的事,试图能从细枝末节里窥见一丝端倪,可是他竟不知为何,越想越觉得头痛非常,他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何,被很多人用锁灵链锁了准备当众处决,可是,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却记不得了。 越想越觉得头痛,闻渊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 那天他受了很重的伤,被压跪在堕仙台,怎么受的伤来着,他好像记不得了,闻渊想,或许是时间过的太久了? 那时候他一直在心底盼望着师尊能来救他,没想到折卿这个时候居然被关在涣水阁,还在强行破除结界之后找去了玄英殿。 他看着折卿继续说:“我可以代替闻渊受刑。” 檀殊缓缓摇摇头,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你听啊,折卿,天雷已经汇聚了,……晚了,你救不了他。” 折卿静了两秒,盯着檀殊,没人知道他此时究竟心凉绝望到了什么程度,他忽然冷笑道:“尊者,还没有我折卿想做但做不成的事。” 檀殊果然神色一凝,他问到:“你要做什么?” 折卿转身就走,他仍提着剑,最初是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此时却显得杀气滚滚。 他眉峰一挑,竟是笑了出来,回头朝檀殊道:“救他啊。” 檀殊猛的从主座上站起来,朝着头也不回的折卿喊道:“站住!你说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 折卿没理会,他走出殿门,慢慢的在刚刚他跪着的位置停下脚步 。 他眯起双眼悠远的望了一眼无际的天边,兀自说道:“我去杀他。” 他笑着冲檀殊道:“魔族不是该死吗?那好,我是他师尊,我去杀他,我亲手杀了他。” 檀殊追出来,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冷淡自持,他错愕的看着折卿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面向天地跪了下去。 这是闻渊今天看到他第二次跪了。 折卿脸上无悲无喜,他默念了几句什么,一会儿过后,天边忽然出现一点金光,随后那金光逐渐扩大,最后把整个玄英殿的上空都笼罩了起来。 檀殊好像忽然明白什么了,他大声朝他喊道:“折卿,你给我停下!”却赫然发现此时竟近不了他的身。 闻渊此刻意识到,那金光就是天道的化身,折卿这是要与天道对话。 闻渊看着他执起抚微剑,在腕上一划,血迹涌出,却渐渐飘向空中,最后化做零星的碎光随风飘散。 折卿仰起头面对无尽的苍穹,他清澈的嗓音响在幻境里,却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敲击在闻渊的心上。 “折卿愿用半生修为做代价,只愿天道保佑我弟子闻渊……” 他道,“一生平安喜乐,岁岁无虞。” 身后的檀殊震惊到几乎失语:“你……何至于如此……” 折卿笑了,温柔极了,接着他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御剑飞向堕仙台,只留下一道轻语回荡在玄英殿门前,一如他整个人柔软又刚毅。 “因为阿渊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 第三十一章【一更】 闻渊像被雷击中一般, 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师尊他……他说什么? 往昔的真相铺面而来,巨大的颠覆感令他头晕目眩,他此前一直认为, 他的师尊, 在堕仙台能够毫不留情的刺他一剑, 是师尊不念旧情,是折卿这个人冷血无情。 可是为什么, 当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闻渊手脚冰凉, 整个人如坠冰窟,所以, 他的师尊其实是迫不得已, 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居然选择了伤害他的方式去救他的命。 闻渊也曾怀疑过, 折卿是否是被人控制,身不由己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不是的, 是他自己硬逼着自己去亲手杀了他。 闻渊忽然懂了折卿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不是凡人, 哪怕刺他心口一剑他也不会当场死去, 再把他当场打入犹如万劫不复的魇域, 这样的结局明面上既可以给众人一个交代,暗地里又可以保住他一条命。 这样他虽然重伤,但是命算是保住了, 至少不至于连神识都在这世间灰飞烟灭。 人到绝境里, 是什么事情都顾不得的,性命才是此时最重要的东西。三百年前折卿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绝境, 而他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 是了, 折卿是仙界的仙君, 连檀殊尊者都没办法左右的事他能怎么办呢?不秉公处理如何才能服众,如何挡得住那些悠悠之口? 可是正如折卿却对檀殊所说,闻渊是他唯一的弟子,他却想包庇私情留他性命,所以折卿才会如此决绝,赶在众人动手施刑的时候亲自动手。 那个时候的师尊,心里该有多疼啊,可是还要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 闻渊丧气的想,师尊遇到他,救起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而且折卿他向天道起誓了啊……古往今来,这些能被天道听到的誓言背后都必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可他居然以自己的半生修为做代价。 修为几乎相当于修仙之人的半条性命,无数人为了提升修为几乎不惜一切。折卿在仙界的境界本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也曾声名赫赫,被人敬仰,就为了这么一个徒弟,他把那么重要的可以自保的东西说舍弃就舍弃了,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不舍。 在他心中,徒弟的命跟这修为简直不堪一提。 闻渊闭上眼睛,他感到久违的泪水湿湿热热的眼眶中滚动,他扬起头,拼命忍着,不让那泪水就这么流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折卿其实好温柔,他原来一直对自己这么这么好……师尊是全天下对他最好的人,他才不舍得杀他,才不是像他看到的那样想去要他的命。 他的师尊,一直再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啊! 那师尊……亲手刺他一剑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该有多疼呢?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稳的住剑呢?闻渊换位想了一下,现在折卿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他要用亲手伤害他才可以暂时保得住他的性命的方法,他自己可以做到师尊那样吗?闻渊简直不敢想象。 他望着无边无际湛蓝的天空,师尊就是这样许下誓言的,那时候的师尊甚至还带着微笑,他划破手腕以血为祭的时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修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从自己身体里流逝,师尊可曾有后悔过? 没有的,他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做。 哪怕从最开始,二人的相遇,闻渊的命都是他救起的。 师尊啊……你到底是如何装的铁石心肠、如何逼自己面无喜悲的说出要与徒弟恩断义绝的话呢? 你难道,就不会痛吗? 两滴清泪从闻渊的眼角滑落,他再也忍受不住,哽咽道:“师尊……” “折卿……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时这么做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我会恨你吗?还是说……你甘之如饴。” 最终是他恨上了折卿,这一恨就是整整三百年。 在魇域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闻渊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死,要变的强大,有朝一日一定要打败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东西,然后把他的师尊抓回来,报复□□,好好泄愤,已报他三百年的执念未消。 最后他确实实现了。 如今的师尊在他这个魔界尊主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他不消几下就能将他制服,他想折磨他就可以随意的把折卿关进地牢不闻不问,他不高兴了就可以给他带上一条玄铁链,把他像一个禁脔一样锁在床上。 现在的折卿是处在弱势那方的,昔日师徒二人的地位现如今完全颠倒了,折卿被他玩弄在掌心,他再也逃不掉了,他终于被他狠狠欺负了,并且再也不能反抗他。 可是师尊却一个字也没有对他说当年的事,甚至他委屈了,也始终默默的受着。 闻渊自责心痛的无以复加,瞧瞧他都做了多少混蛋事…… 可是折卿却还是像往常那般待他好,他刚刚被闻渊囚在魇域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话居然是对不住。 可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呢? 那个时候刚刚折磨完折卿,闻渊记得他好虚弱,记得魔界的医官给他诊治的时候说他身子很弱,体虚亏空。 他当时还好奇,甚至还讽刺的想过,师尊毫不留情的杀人可以做到,怎么却不会照顾自己呢?如今却全都有了答案,他没了修为,就相当于没了保护壳,日复一日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闻渊浑身颤抖,巨大的伤感和悔意充斥着他,他如今的样子要是被那些魔族下属看到了必定要背地里好好嘲笑他:堂堂魔尊,怎么在幻境哭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望着抚微剑在天边留下的残影,这个时候才想到幻境里的折卿已经前往堕仙台了。 他用力的抹了一下眼睛,这才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召出赤霄剑赶紧追了上去。 折卿御剑太快了,闻渊看着面前不断缩小的身影又一次加快了速度,这才能堪堪跟紧他。 慢慢的,远处湛蓝的天空渐渐变得乌云密布,不时的闪电穿过云层发出刺目的光芒。 闻渊通过层层迷雾看到了堕仙台阵法中央被层层捆缚着的自己。 时隔三百年再一次看到自己当初凄惨落魄的样子,闻渊并没有想象中的百感交集抑或是义愤填膺,相反他却内心一片平静,仿佛真的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去旁观这一切。 他心中却一直牵挂着折卿。 闻渊紧紧盯着折卿的动作,昨日重现,当年的地狱般的场景再一次在眼前重演。 他听着曾经梦回间噩梦般的话语再一次真真实实的从折卿嘴里说出,他的声音清澈含着冷意,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你我师徒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没想到此时的闻渊听完却笑了,他甚至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中有些真真切切的悲凉。 闻渊走到折卿身边,三百年后的他站在三百年前的师尊身边,二人一起凝视着以前的闻渊。 闻渊发现了很多百年前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或者说破绽。 比如,折卿的脊背看似挺得直直的,实际上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颤抖。 折卿面上瞧着大义凛然不动声色,其实那因紧张而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却出卖了他。 可是这些,以前的自己竟都没有注意到。 闻渊自嘲的笑了笑,师尊可真是的,装都装不像,这可怎么扮演好一个冷血无情大义灭亲的人呢? 可是就是这样拙劣的演技,当时却把他最亲近的人都骗过了。 他看见折卿抬起手,抚微剑正对准了那跪着的自己的胸口。 闻渊看着折卿,他眼眶发酸又嫌弃又说不上来的想笑……师尊的演技真的是好不过关,当时发誓的时候那么决绝又看起来云淡风轻,没想到举起剑,眼睛就红了。 闻渊走到以前的自己面前,看着那个本就重伤的半死不活的人,烦躁的用脚踢了两下。 “喂,你醒醒啊,睁大眼睛看清楚,师尊都要哭了……” 他踢完觉得没意思,以前自己怎么这么瞎啊。他转过头看着折卿,折卿他此时背对众人,谁都没有看见,他那眼眶红的简直像只可怜的兔子,却偏要逞能,说着那么无情的话。 “我自己的徒弟,理应由我自己来处决。” 抚微剑不偏不倚,直直刺进跪着的青年的胸口。 幻境中绝望的青年在咆哮,幻境外的闻渊发出凄厉的长啸。 他看着以前的自己那眼中灰败死寂一片,绝望的嘶喊久久的回荡在堕仙台,看着青年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一般从高台落下,掉进无尽的深渊里。 一滴清泪从折卿的眼角流下,他的师尊终于忍不住哭了。 身后的众人此时想要一哄而上,那身穿白衣的仙人站在高处宛若无情又清冷的神祇,他抬手制止众人,那莹白的指尖还沾着徒弟温热的鲜血。 折卿轻轻启唇,淡淡道:“大家回去吧,此事以后莫要再提。” “我想静一静。” 人潮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却了,那个时候的师尊是孤单的一个人,没有人陪着他,明明他才是杀人的那一个,却最可怜。 闻渊此时在幻境里,他冲动的想去抱抱他,好想摸摸他的头发,安慰他最爱的人:“师尊不要哭了好不好……”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时的折卿像个失了灵魂的空壳子一样,踉踉跄跄的走到堕仙台,抚微剑再也拿不住,从他颤抖的手里掉落在地。 然后他缓缓的整个人跪伏在堕仙台的边缘,好久好久才能颤声唤出凄凉的一句:“我的阿渊……” 第三十二章【二更】 周遭没有人, 刚刚还人头攒动的仙界广场,此时只剩折卿一人,他失魂落魄的望着堕仙台下的万丈深渊, 身后的地上还流淌着尚未干涸的新鲜的血迹, 一直蜿蜒到他脚下, 染红了他洁净的鞋面。 空旷的广场渐渐响起他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听起来悲伤至极, 让人闻之心碎。 折卿不断的哽咽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阿渊……师父舍不得看着你在我面前灰飞烟灭, 我做不到……” 他哭的几乎窒息,闻渊从没有看过折卿这个样子。 “我不能……可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折卿满脸都是泪水, “你恨我吧阿渊, 你恨我吧……” “我只要你能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再慢慢想办法救你从魇域出去。” 折卿原本洁白的绡衣上此时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他狼狈的跪在堕仙台边缘像个孤魂野鬼。他的背不再挺得笔直,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伪装的拙劣的冰冷无情, 他撕去了全部的伪装, 可这一切都真真实实的映在三百年后闻渊的眼中。 这里没有人, 他索性放肆的哭了起来,不用担心被人听到。 “你等等我,等等我阿渊,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魇域太久的, 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折卿瘦削的肩膀不断颤抖着,他本就瘦, 现在更是浑身缩的像一只脆弱的猫。 闻渊缓缓在折卿面前蹲了下来, 他轻轻的, 小声的,像怕惊扰了梦里人一般的语调唤他:“师尊……” 幻境里的折卿似有所感,他空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他往闻渊的方向望了一望,可是在折卿的视线里,他什么都看不到。 折卿眨眨眼睛,确定了他什么都没发现,这才自嘲的笑了笑:“我好像听到你叫我了,阿渊。” “我都出现幻觉了吗。” 闻渊想说,没有的,师尊,是我在叫你,因为你哭的好伤心,我想告诉你,不要难过了好吗,我现在活的很好,真的很好。 折卿茫然的环顾四周,又默默低下头。 身处幻境,就像是两个时空里的人在一个空间中,彼此触摸不到对方,尽管如此,闻渊还是俯身虚虚环住了眼前瘦弱的身体,可是折卿的身子他此时根本触摸不到,可他还是在一瞬间觉得好满足。 他想给折卿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他伸手给他擦了好几下,那晶莹的泪珠还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流,最后,闻渊放弃了,他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幻境中的折卿说了好多话,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一般: “师尊,你知道吗,你救了个混蛋。” “这个混蛋这几百年中就想着怎么恨你怎么报复你了。” “你都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对你的……”闻渊眷恋的蹭了蹭怀中折卿被冷汗浸湿的耳鬓,“他把你刺的那一剑还回去了,还折磨了你,当时把你弄得可惨了。” “师尊……”闻渊却无奈的笑了,“他可真是个混蛋。你不该救他,让他灰飞烟灭了多好。” 可是他知道,即使命运再给折卿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的师尊仍然会那么做,如果他当时真的死了……他简直无法想象他的师尊该会怎样伤心欲绝。 闻渊在他还没化形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也没有记忆,不过有一件事他从没有对折卿说过。 现在,他却说给了幻境里的折卿听:“师尊……其实,遇见你的那一天是我这辈子记忆的开始。” 那是个明媚的午后,竹林中悠然的白衣仙人,在清澈的一条小溪边救起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他。 他用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在水中捧起了他的整个人生。 从此,那道白色的身影悄然闯入了闻渊的生命,在他的世界里搅起波澜。 泪水顺着闻渊刚毅的脸颊流下,滴到了幻境中折卿的眼角,时空似乎在这一刻奇妙的重合了,他们二人的泪水好像融合在了一起,最终在折卿脸上淌下,滴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闻渊睁开眼睛,他此刻的眼神异常冷静,充满了坚定,他蹙眉掷地有声地说:“师尊,你等我,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随着他的话,怀里的身子似乎动了动,闻渊垂眸一看,不知何时幻境中的折卿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透明,然后先是从衣角开始慢慢消失不见,接着的是身体。 闻渊后退一步,惊道,“师尊!” 他此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身处幻境,奈何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他差点就要陷进去。 周围的景致居然又开始变化了。 原本的堕仙台和广大的仙界广场也跟着慢慢变淡直至消失,然后被另一种景致渐渐的替换上。 新旧交替的过程,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混杂在一起,令整个幻境里的景象都有些扭曲。 只是这次不一样,好久,幻境才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另一个。 这个地方有一点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闻渊皱眉仔细的辨认着,不一会儿却忽然恍然大悟,这是魇域!只不过这不是魇域里,而是外界看起来的样子。 魇域有点像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另一处地方,所以普通人在通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找到,更别想着进去,那远古至今的结界力量太强,因为闻渊就被困在那里面,困了整整三百年。后来他统一了魇域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而且他身体里来自上古魔兽的神力也苏醒了,这才得以从魇域中冲破出去。 身边是一片荒芜,越临近魇域越是寸草不生,这片幻境里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整片天空看不到太阳和月亮,这里甚至泉水干涸,方圆百里都看不到活物,一寸天地间什么都没有。 远远的,闻渊看到一片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好熟悉,他走近过去,发现那是这个幻境中的折卿。 他居然孤身一人来到魇域之外,手持抚微剑,然后闻渊震惊的看到折卿居然用剑去劈那结界。 剑身注满灵力,显现出淡蓝色的微光,折卿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劈在那道看不见的结界上,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结界把他的灵力反弹回来。 他如此的不知疲倦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可是结界丝毫没有松动,倒是折卿,像一个笨拙而不知变通的人,只会用这一种原始的方法去破开结界。 “师尊……”闻渊喃喃道。 他忽然懂了刚才折卿说过的话,他说叫他再等一等他,他一定会就救闻渊出去。 原来……竟是这样吗? 是了,魇域存在了千万年,从来没有人能够试图从外界打开他,折卿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怀着一丝希望,不断的用最笨拙的方式去尝试。 闻渊看着折卿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的用蛮力对抗那结界,闻渊却忽然想到,此时的师尊,修为只剩下一半了。 就在此时,他前面的折卿忽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是……结界居然还会反噬吗?! 闻渊震惊的看着折卿似乎习以为常般用干净洁白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接着重复着动作。 闻渊看着这一切,原来这就是折卿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吗?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又拼了命的尝试的样子有多可笑又心酸吗?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难道他不知道痛吗?! 闻渊的脑内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紧紧抱住头脑,发出凄厉的吼叫:“啊!!!” 这时四周的现天空中慢慢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那些黑色倾泻下来,像是要溶解了这个幻境一般,慢慢的,灰色的天空变成了黑色,折卿白色的衣角也被染黑了。 这是幻境即将变化或是倒塌的征兆。 闻渊捂住疼的发麻的脑子,他搞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头会这般的疼,从进入到灵隐设置的幻境里他就像触到了什么神经一般,时不时的作痛。 看着即将崩溃的幻境,闻渊这时候想到他早已经跟真正的折卿走散了,他心中无限焦急,忍不住在原地喊道:“师尊!师尊!你在哪里?能听的到我说话吗?!” 无人回应。 怎么办怎么办,闻渊想着,折卿此时究竟在哪里,若是他没有在幻境彻底崩塌之前出去会不会被一直困在幻境中再也出不来? 闻渊召出赤霄剑当空御剑而行,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找到幻境的突破口,如果折卿此时也被困在幻境中另外的地方,他若不能尽快破除幻境,二人恐怕是完了。 闻渊在心中想着,师尊,你等我,求求你再等等我,我来救你了。 * 红烛摇曳,喜字高悬。 灵隐翘着脚坐在床榻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之前拿出来的那堆玩意,他姿态随意的很,气质仿佛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从前是君子之风,若不是他此时还穿着正正经经大红的婚服,若说他是凡间哪片的地痞流氓也有人信。 “快点吧,折卿,”灵隐轻佻的开口,“修为怎么回事,说!” 折卿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说:“若你还是从前的灵隐,是我的至交好友,那我可能会同你讲,可如今的你……”折卿冷声道:“做梦。” “呵,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折卿,”灵隐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你现在求我,我或许还能温柔一些对待你。” 没想到折卿听完却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真恶心。” “你……” 灵隐恼羞成怒,他抬手甩了之前拿在手里的东西,翻身上了床榻,一把扯住折卿的长发猛的将他掼在床上,他阴森的笑着:“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和你徒弟到底谁更能让你舒服。” 第三十三章 折卿的双手此时还被捆仙绳紧紧的捆缚在身后, 他挣动不能,被灵隐抬腿抵住后背死死的压制住,他朝灵隐大喊:“灵隐!你就这么丝毫不念旧情吗?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嘶声力竭:“别逼我恨你!” 灵隐看着身.下不断挣动企图脱离他控制的折卿, 他眯眼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 “别指望着闻渊能来救你, 他都自身难保了, 况且是生是死,你的性命都由我说了算!” 折卿一听到闻渊的名字顿时激动了:“闻渊?你把闻渊怎么样了!你敢动他我折卿跟你没完!” 灵隐哈哈大笑, 满脸都是嘲笑他不自量力的神色, 他俯身用力捏住折卿的脸颊抬起来,凑到他面前, 大声道:“我怎么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这幻境都是我在主宰, 我让他死,他就绝不能活着出去!” “你……你……”折卿咬牙道,盛怒之下竟说不出来完整的句子。 灵隐眼中带着轻薄,放开手, 看着折卿脸上被他捏出来的红印子笑道:“不如你主动一点, 你伺候的我舒服了, 说不定我会看在咱们这么多年好过的份上放闻渊一条命。” “怎么样啊, 你说呢?” 折卿:“你做梦……” “那既然你如此不配合的话……”灵隐为难又没办法的道:“闻渊就只好去死喽。” “你……” 灵隐挑眉:“嗯?” 折卿喘着粗气,捆仙绳勒的他太紧了,他感觉到骨头都要断了:“好……我答应你。” “行嘛, 这才像话。” 灵隐拍拍他的脸, 丝毫没有尊重人的感觉,他几下把折卿身上大红的婚服扯的凌乱散开, 当看到他露出的一点白皙的胸口的时候, 灵隐的眼中浮起了诡谲的神色。 折卿终于平静了声音, 显得理智许多:“你不给我解开绳子,我怎么伺候。” “哈哈哈哈,你当我傻呢,嗯?”灵隐不吃他那套,他笑道,“没事,可以不用手。” 他看着折卿红润的嘴唇起了别样的心思,他伸手想轻轻擦上去,却被折卿厌恶的偏头躲开了。 灵隐手一顿,直起身子对折卿沉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答应我,你想骗我,以为我还不了解你吗?” “这幻境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就算是魔尊又怎样,时间一到,此处就是闻渊的葬生之处。” “至于你,今天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了,我心情好的话,会对你好的。” 折卿朝灵隐脸上啐了一口:“我折卿怎么也想不到,你灵隐居然是这样的人!当初我自以为信你懂你我们是彼此的知音,没想到你居然怀着如此龌龊的心思,以一个假面目潜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骗取我的信任……简直禽兽不如!” “是啊,我就是禽兽不如,那么现在,就让你切身领教一下。”灵隐笑的很狰狞,他在折卿面前慢条斯理的解着衣服,绛红色的长袍一层一层落地,露出了精壮的胸膛。 “折卿……”灵隐覆上去按着他,“我不会比你徒弟差的。” “别碰我!” “你……”灵隐刚想抬起手打他,屋子的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大力踹开。 赤红色的剑光破风而来,无数残影随着剑身瞬间冲到眼前,灵隐翻身下地却始终躲闪不及,脸上被划了一道。 灵隐伸手抹了一下,掌心的鲜血提醒着他面前的人此时有多杀气凛凛,不过他丝毫不见害怕,反而朝着冲进屋里的闻渊说到:“没想到啊,真是命大,倒让你找到这儿了。” 进来的人正是闻渊,他几步跨上床榻,看着衣衫不整被人捆住的折卿,气的眼睛都红了,额间的魔印缓缓浮现出来,他小心的给折卿拢拢衣服,然后拿起剑就朝灵隐砍。 之前,闻渊在幻境里跌跌撞撞,眼看他所在的幻境就要全面崩塌,他还是找不到折卿,可就在此时他就像忽然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冥冥中似有什么吸引着他,让他顺着那股奇怪的力量找到折卿和灵隐所在的地方。 结果幸亏他来的及时,他要是再晚一步,估计折卿就要被这个狗东西玷污了! 闻渊顾不得别的了,他此时一心盛怒,想起他刚踹开门时的场景,他快被烧的没有理智了,此时他就想杀了灵隐这个狗娘养的泄愤!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折卿就交这样的朋友?! 赤霄剑凛冽的朝着灵隐袭来,剑剑直击要害,招法快的让人眼花缭乱,闻渊乃是当今魔界尊主,那深厚的法力和修为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几招过后灵隐就落了下风,他罕见的失了从容,朝闻渊大骂道:“坏事的东西!” 闻渊趁他不留神一脚狠狠踹在灵隐胸口,将他踢出很远,撞在柱子上,紧接着赤霄剑凌空袭来:“受死吧!” 眼看着赤霄剑就要刺入灵隐的身体,他索性不躲了,迎着剑尖哈哈大笑:“你杀了我,就别想出这幻境,你和折卿就一起死在这里吧哈哈哈哈……” 千钧一发之际闻渊的剑猛的停住,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不一剑杀了灵隐,闻渊扯着他的领子将灵隐整个人如提小鸡一般提起来:“说,要怎么出幻境,饶你不死。”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灵隐还在笑,他抓着闻渊的手伸长了脖子想凑近他,却被闻渊厌恶的躲开,他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可怕声音,忽然低声道:“想离开这儿,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闻渊猛的一惊,就见本来还被他抓着领子提着的灵隐忽然化成一缕青烟在他手中飘散了。 闻渊心底一沉,他忽然意识到,这幻境是灵隐设的幻境,他在这里变换形态来去自如是很轻松的事情。 他神色凝重,大意了。 闻渊快步返回折卿身边,却见此时的折卿脸颊红润,双目迷离,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 闻渊赶紧用赤霄剑小心翼翼的将捆着折卿手腕的绳子割开,他紧张的问到:“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折卿的视线越过他看向案几上放着的两杯酒,其中一杯已经空了。 “他给你喝了什么?!” 折卿摇摇头:“应该只是助兴的药物而已,,”他看着真正的闻渊,忍着身体的燥热朝闻渊笑了笑,安慰他道:“没关系。” “阿渊,你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 闻渊给折卿揉着被捆仙绳勒的青紫的手腕,他心疼的说:“我没有受伤,师尊,我去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幻境,在那里我看到了……” 折卿:“你看到了什么?” 闻渊一顿,他此时忽然想到,三百年前的事折卿一个字也没有跟他透漏过,他为他做的那些从来不想让闻渊知道。 这让闻渊觉得很心酸很难过,于是他摇摇头:“……没什么,等出去了我跟师尊好好说。” 折卿松了一口气:“只要你没事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这个布置的喜气的婚房也在慢慢消失,原本光鲜亮丽的红色慢慢暗,再悄然被黑暗覆盖。 先是屋顶,然后一寸一寸往下蔓延。 闻渊眼底一沉:“师尊,现在当务之急是从这个幻境中出去。” 他浮起折卿,发现折卿脚步虚软,整个人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想是那杯药酒的药效太强,闻渊问:“还能走吗?” 折卿定了定心神:“还可以,走吧,咱们先离开这儿。” 但是看着面前寸寸变得漆黑的空间,一种恐惧感慢慢笼上了折卿心头,他扯扯闻渊的衣袖,说:“阿渊……你有办法吗?” 不知为何,此时有闻渊站在他身边,他原本还担心恐惧的情绪竟被安抚了。 闻渊看着身旁还穿着大红婚服的师尊,他刚刚忙着对付灵隐还没有仔细看看,细看之下,师尊身穿红色没想到却如此的光彩夺目,那是一种既艳气又高贵的感觉融合在一起,却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这样风姿夺目的师尊,怎么能给别人看到。 闻渊心里泛起暖意,他抓住折卿垂在身侧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这个幻境层层崩塌二人身处险境的时刻,他竟不合时宜的产生了别的想法。 若是以后,师尊也能穿着这样明丽的衣裳嫁给他,像今天这般与他十指相扣,往后余生做他的人,那该有多好啊。 闻渊看向远处的铜镜,那里映出了二人站在一起的身影,是如此般配,如一对璧人。 只是师尊……闻渊想,或许这样美好的如同梦境一般的场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这时折卿却忽然说:“对了,青漓还在幻境里,现在不知在何处。” 闻渊这才忽然想到,青漓也误入了灵隐设下的幻境,并且这一路,他和折卿二人并没有看见那只猫的影子。 他现在在哪里呢? 折卿蹙眉道:“怎么办,咱们去找青漓吧。” “可是幻境马上就要塌了……”闻渊道。 如果再不出去,他们很可能被永远困在里面。 折卿看起来很着急,闻渊思考了几秒,却忽然松开折卿的手,握住他的两个肩膀让他整个人面对着他。 闻渊看着折卿的眼睛,认真的对他说:“师尊,我这个人很自私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拿你的命冒险。” 折卿犹豫道:“可是……” 闻渊说:“幻境马上就要塌了,咱们先出去,然后再找青漓。” 折卿最终点了点头。闻渊复握住了他的手,他从怀中拿出那枚被保护的很好的玉镯,戴在了折卿手腕上,笑道:“师尊这回可一定要抓紧我啊。” 第三十四章【一更】 闻渊牵着折卿的手从开始坍塌的婚房跑了出去, 前路慢慢变得扭曲,漆黑逐渐染上了世界。 “师尊,抓紧我, 我带你出去。” 折卿说:“好。” 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发出了巨大的震颤, 像地震一样, 周围的景物开始融化、坍塌,最后混在一起一层一层的堆积在幻境里。 折卿身上的婚服衣摆很长, 从肩膀开始还披了一层霓虹般飘逸的红色轻纱, 闻渊在前面握着他的手给他带路,他就跟在闻渊身后不停的跑着。 火红艳丽的婚服随着他的动作被扬起, 衣摆随风飘荡, 长度拖地的轻纱在他身后摇曳, 他像一团火,在黑暗扭曲的幻境中,成了无边绝境中唯一的亮色。 闻渊一身黑衣,像要融在幻境中,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世界在他们身后颠倒倾頽, 却仿佛成了衬托二人的背景。 一身黑衣的闻渊拉着身着火红婚服的折卿在幻境中奔跑, 画面竟不合时宜的令人惊艳。 闻渊微微喘着气,说到:“幻境塌的太厉害,御不了剑了, 师尊, 你还能坚持的住吗?马上就要到阵眼了。” 折卿脚步渐渐虚浮,之前灵隐强迫他喝的助兴药药劲实在是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快软了, 眼前也渐渐的有些发晕, 看着面前的闻渊也出现了模模糊糊的虚影。 折卿甩甩头企图把那些虚影晃散,他慢了脚步:“还有多久才可以到?” 说话间折卿忽然没有站住,脚步晃了一下,就向旁边倒去。 闻渊眼疾手快的揽过他的腰,他焦急喊道:“师尊!” 掌心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此时却滚烫的惊人。 闻渊探了探折卿的额头,他额上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秀气好看的眉紧紧蹙在一起,看起来忍的相当难受。 折卿抽出被闻渊死死握住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柔声安慰闻渊道:“师父没事。” “有你在身边,即使今天出不去幻境,即使是死在这里,我也……” 闻渊没等折卿说完就大声打断他,“师尊你说什么呢!” 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不该一气之下朝折卿吼,他放轻了声音说,“不会的,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有事。” 折卿虚弱的笑笑,火红的嫁衣衬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闻渊好心疼,他把折卿扶稳了,想了想,看着折卿的样子,他决定铤而走险召出赤霄剑打算御剑。 折卿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幻境会崩塌本就是因为没有灵力支撑,你的魔力如此强盛,现在幻境摇摇欲坠,两股力量冲撞,怕是处境更加艰难。” 闻渊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致,他不能让折卿冒险。刚才他来找折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阵眼。 那是一处灵气缭绕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感受到整个幻境里最为强大的灵力,按照一般的情况推断,那一处几乎就是阵眼。 只是现在很多个幻境杂糅在了一起,一时有些辨不清方向。 折卿往远处望了望,忽然眼神一滞,只见那远处似有极盛的光亮一般,折卿欣喜的问闻渊:“那里就是阵眼吗?” “是!”闻渊左手拉着折卿的手,右手持剑,直接将面前挡住他们去路的景致和房屋一招劈断,他直线前进,赤霄剑在身前开路,扫清一切障碍,竟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暗沉黑紫的魔气从闻渊手中倾泻而出,打到那层层光圈里,瞬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狂风阵阵,掀起狂澜,直刺的折卿睁不开眼。 闻渊拉着折卿跳入层层漩涡中,大喊:“走!” ** 不知何时,眼前渐渐明亮了起来。 不同于幻境中的光亮,这是新鲜的阳光和自然的空气交织在一起的奇妙味道。 折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此时身在一处森林里,身旁有汩汩溪流。 要是没看错的话,这里正是蓬莱山脚下,他们真的从幻境离开了。 一双手从身后搂紧他的腰,闻渊将头埋在他肩窝,声音有些百感交集道:“师尊……我们出来了。” “嗯……”折卿回过身抱了抱他的徒弟,闻渊身高腿长,他需得稍稍踮起脚来才够的到。 他踮着脚摸了摸闻渊的头顶,像摸一个小宠物,如同长辈一样夸闻渊道:“阿渊真好,真厉害。” 这让闻渊忽然想起了以前他是幼崽形态的时候,折卿总是喜欢把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摸摸他满头软软的绒毛。 闻渊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低着头任折卿摸,脸上居然罕见的有些泛红。 那个凶煞狠戾的魔界至尊,一剑破开魇域的上古魔兽,此时却分外乖巧,任由自己的师尊奖励似的摸着头。 这场景任何一个人看了估计都得惊掉下巴。 折卿放开手,后退了一步,脚步却明显的虚浮。 “师尊……” 闻渊看的出来,此时的折卿是真的已经快不行了,任谁被情药折磨这么久不得喘息都会受不了,可是他也没办法,这种东西一般没有解药,他也不知道灵隐到底给他吃的是什么,估计不解决这波热潮是过不去了。 可此时刚出幻境,幕天席地的,他即使再想帮师尊也不能就在此地行事,师尊这么要面子,这可怎么行。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干着急,在心里恨恨的骂道:“这该死的药酒!该死的灵隐!下次一定不要让我抓到他!” 折卿走到溪水旁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冰凉凉的液体浸在他脸上使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着溪水里自己摇晃的倒影,那个穿着华美婚服的仙人,此时眼尾湿红,呼吸凌乱,头上的束发的金钗刚才在奔跑中有些松开,歪歪斜斜的束着满头松散的墨发。 晶莹的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淌进衣领里,沾湿了一片。 闻渊在他身边准备御剑,赤霄剑逐渐变长变宽,知道可以到了能承载两个人的大小才停止,闻渊脚底一点,轻盈的跳到剑身上,然后微微俯身朝地上的折卿伸手:“师尊,来。” 两手交握,闻渊一使劲就将折卿带上了剑,然后一手揽住他的腰,令一只手顺势抄起他的腿弯,将折卿打横抱了起来。 “唔,阿渊,干什么?” 折卿说是这么说,却没有怎么挣扎,甚至两条胳膊还攀上了闻渊的脖子,虚虚的搂住了他。 闻渊把身上的人抱的紧了,他笑道:“师尊,回家了。” “我的家可是在涣水阁……” “以后魔界魇域也是你的家。” 赤霄剑在天空稳稳的飞行,一点点颠簸都感觉不到,闻渊把平衡控制的很好,他的怀抱也很暖很舒服,折卿一时竟有些沉迷的不想撒手。 他闷闷的回答:“才不是我的家……是你关着我,不让我走。” 闻渊在心里想,其实我真的想就这么金屋藏娇一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想把你关在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的地方,只允许我一个人观赏,今后,也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 可是他不能啊……因为师尊不愿意,他的师尊不是金丝雀,他是天界久负盛名的仙君,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一生的爱人,他实在舍不得让他再难过,更不想再看到他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流出泪水。 身上的人抱着很轻,闻渊想,这么一个人以后一定要好好养着,给他养的胖一点,最好能让他那削尖的脸颊多长点肉,那肯定会更好看的,虽然现在也很好看。 师尊仪态翩翩,气质皎皎,当是三界最好看的人。 现在这个最好看的人,是他的。 折卿伏在闻渊肩头半瞌着眼睛,轻轻的发出一声鼻音:“嗯……” 闻渊往上颠了颠他:“师尊?” 折卿把闻渊的脖子搂紧了,他声音小小的,听着有些像在撒娇,“难受……不舒服。” 闻渊看着他这个样子,起了点坏心思,他诱哄着被情药折磨的昏昏沉沉的人,引他说出平常绝不会说出口的话:“哪里不舒服?嗯?告诉我。” “哪里都不舒服……”折卿说着,有点委屈,头在闻渊肩窝里埋着,呼出的气息也灼热,“后面最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啊,师尊不说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又怎么帮师尊呢?” 折卿红着脸,“就是,痒。” 闻渊知道,但凡是这种药物或多或少都有迷乱人神智的功效,估计师尊这会儿自己也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渊笑着说:“好好好,知道了,师尊最乖了,让说什么说什么。” 他撩起折卿一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趁着折卿不注意悄悄亲了一口他的发梢,他满意的说道,“三界就属本座的师尊,又乖又软。” 闻渊御剑抱着折卿从蓬莱山飞走,他从他前来找折卿的结界缺口处顺利的出去了,一路前行,竟不一会儿就到了魇域。 远远看去,魇域唯一的出口处,结界里面的一大片区域,竟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好多的魔族。 那些人挤在一起,有的焦急的往外望着,有的三两人正讨论着什么,有的甚至手里拿了兵器,那架势像是随时要出去干架。 这时围观的魔族忽然眼前一亮,朝着赤霄剑飞来的方向大喊:“看!是尊主!尊主回来了!” 其他的人也跟着望去,一时间,结界里黑压压的一群人竟躁动不已。 赤霄剑缓缓停在眼前,上面站着魔尊闻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一群人,宛若睥睨众生一般。 第三十五章【二更】 然后魔族众人就愣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他们高大威猛的尊主大人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人。 !!!究竟是和何人, 能得尊主一路抱着回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人还穿着火红的嫁衣,姿态亲昵的依偎在尊主怀里, 甚至伸手搂住了魔尊的脖子, 魇域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场景的冲击力可太大了,闪瞎眼啊! 别说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见过哪个男的女的离尊主这么近, 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这么大的胆子要尊主抱?而且,尊主好像还很愿意, 这是怎么回事? 闻渊怀里的折卿小幅度的动了动身子, 他细弱的嘤咛了一声, 趴在闻渊肩头,胳膊绕在他脖颈后,修长的手指上缠绕了他的发丝。 折卿小声问:“阿渊,我们到哪里了呀……” 闻渊眼底一片柔软, 他歪着头回答他:“到家了。” “唔。” 天啊,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他们大名鼎鼎凶神恶煞一剑斩尽妖兽的尊主?尊主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何时出过这么温柔的表情, 令众人看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胆大的问:“尊尊尊尊主,您您您这些天到到到底去了哪里啊?” 闻渊一记眼刀扫过去,那说话磕磕绊绊的魔族小喽啰马上闭了嘴。 众人于是就在心中腹诽:尊主此番急匆匆的出去, 回来时又抱回来一个穿着嫁衣的美人, 该不会是……背着他们出去结婚了吧?! 于是众人看着魔尊的眼神就变了。 尤其是他怀里那个人,虽然距离很远面容看的不太真切, 但是隐隐约约也能看出个大概, 那绝对是个姿色不凡的美人, 再看那身段,嫁衣给他腰身勾勒的简直完美无缺,陷在魔尊手里,让人不禁联想到那细腰握在手里的样子。 众人于是暗中吞了吞口水,魔尊果然好福气,看上的美人也如此非比寻常。 有眼尖的认出了折卿,小声对旁边的同伴说:“那人好像是那回仙魔大战时被咱们尊主掳回来的仙君。” “你说那是折卿仙君?!” “小点声,要是没看错的话绝对是,没想到啊……咱尊主永远是咱尊主,连自己师尊都能拿下的狠人。” “噫~师徒啊,而且尊主还比折卿仙君年纪小……” 谈话声小范围传播,不一会儿整片的魔族都知道了,他们一脸震惊,所以,仙君居然被魔尊公主抱了! 他们仙界的人最有心机又道貌岸然,不知道仙君怎么把尊主哄骗到手呢,他们尊主那么纯情,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人,哪能跟那老家伙相比! 果然还是折卿仙君更有手段,姜还是老的辣。 瞧瞧,瞧瞧,仙君脸蛋红扑扑的往人家怀里钻的样子,再看尊主一脸宠溺的眼神,淦啊,果然撒娇男人最好命! 学到了! 闻渊和折卿被下面一群魔族用神态各异的眼神盯着,闻渊皱了皱眉头他自己被别人怎么揣度倒是无所谓,但是师尊被那群人私下讨论他就跟不爽了。 而且今天的师尊,这么好看还这么乖,这个样子怎么能叫他们瞧见了去。 于是闻渊也没从赤霄剑上下来,直接施了法破开了魇域结界的一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抱着折卿从一众人头顶飞过去了。 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魔族,他们独自尴尬了一会,这才想起本来来到结界处聚众的目的,于是他们一齐对着早已经飞走的人影高声喊到:“恭迎尊主回宫——” 声音太大太整齐,即使离了这么远,也还是吵到了折卿,闻渊看着折卿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他烦躁的给魔族那群碍事的人通灵道:“赶紧闭嘴。” “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今晚不管多重要的事也不准跟我回汇报,让左使解决。” 站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就是闻渊口中说的左使。那男人身上还有化形未褪的鳞片,应该是个鲛人,他朝魔尊离开的方向拱手恭敬的道:“遵命。” * 闻渊抱着折卿回了他的寝宫。 一路上遇到的魔族都是恭恭敬敬的朝闻渊行礼,眼神却悄悄的溜到他怀中的折卿身上去。 闻渊也懒得管了,他把折卿抱的紧了些,他也想通了,师尊本就风华绝代,惹得人窥覷也实属正常。 但这么好的师尊,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大步跨进门,摒退了所有宫人,然后把折卿轻轻放在床榻上。 只是没想到,折卿身子都挨上床榻了,手却还是紧紧环着闻渊的脖子不撒手。 “不要……” 闻渊笑着:“师尊舍不得我呀,我不走,先放开好不好?” 折卿这才慢吞吞的放开了手,然后一下子仰面躺倒在闻渊宽阔的床榻上。 闻渊看着他一头青丝铺满床榻,身子大大敞开,整个人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面前,他的眼神随之暗了暗,他看着折卿还穿着幻境里的那身嫁衣,此刻却产生了一点点不真实之感,仿佛今日他真的与折卿在一起了,而今他穿着嫁衣在床上等着与他行夫妻之事。 闻渊摇摇头,终是他想的多了,师尊现在估计意识都不太清醒了吧。 他晃了晃折卿的肩膀,把迷迷糊糊的折卿叫起来:“师尊?我问你,我是谁?” 折卿眨了眨眼睛想看清他,他含糊道:“你是阿渊……” 闻渊笑了,“师尊记得就好,可别再误把我当成其他人。” “不会的……”折卿却忽然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嗅,认真的道,“是阿渊的味道,我不会认错的。” 闻渊一瞬间快被折卿的动作萌化了,他的师尊怎么能这么可爱?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可爱? “师尊,还难受吗?” 折卿乖乖的点头。 “那我帮你好不好?”如果此时折卿恢复理智的话,就能看见闻渊简直像只尾巴狼一样。 “好呀……” 闻渊笑着在他脸上捏了捏:“想让我怎么帮你?像上次那样?” 上次在蓬莱山小屋中,面对当时魔血发作的折卿,闻渊就是用手帮他的。 “我不知道……” 折卿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塌上,仰着头看着站在地上的徒弟,他这一动作使得鼻尖离他那处的轮廓很近。 闻渊猛的后退了一步。 折卿顿时委屈道:“阿渊怎么离师父那么远。” 闻渊没办法,俯下身子,用手抬起折卿的下巴,看着他眼中水汪汪的,心想,灵隐这药劲可真够大的。如果当时他没有救出折卿,他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闻渊说,“离近一点?师尊想要多近呢?太近了怕你疼。” 折卿歪着头,疑惑的看着闻渊,他此时大脑当机,反应迟钝的听不懂闻渊说的话。 于是闻渊问:“师尊想不想疼?” 折卿就赶紧摇头:“不要疼,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舒服,不过……”折卿认真的看着他道:“如果是阿渊的话,我想要阿渊疼疼师父。” “嘶——” 闻渊听着折卿说的话都快爆炸了,他捏着折卿下巴的手徒然加大力气,直到折卿疼的皱了下眉,他才慌忙松开。 就看下巴那处细嫩的皮肤上浮现出了浅红的指印。 师尊的皮肤太嫩了,磕不得碰不得的。 这也禁不住啊,闻渊懊恼的想。 而且现在师尊明显已经被药酒迷惑了神智,又从幻境到魇域独自忍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是越来越难受的,如果今夜不给他的话,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什么损伤。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师尊做的话,其实是自己占便宜的,师尊到时候一定会不高兴,而且……闻渊想着,如果是很久以前他还恨着师尊的时候,遇见这种事他估计就会没什么犹豫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就全当折磨人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师尊,他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想好好对待,他舍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去欺负他。 他给折卿擦擦脸颊上的汗水,折卿就自己主动凑上来用他发烫的脸颊去贴他有些泛凉的手指,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闻渊叹了一口气:“师尊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翌日清晨。 折卿从黑甜的梦中醒来,赫然发现自己腰酸背痛,像干了很累很累的重活,浑身一点点力气也没有。 他想翻个身,身子轻轻一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紧紧搂在闻渊的怀中。他抬起头,视线里是闻渊的喉结还有他清浅的呼吸。 闻渊还没有睡醒,但他一直维持着一手搂着他的姿势一整夜。 折卿恍恍惚惚的记忆逐渐回笼。 昨夜他们从蓬莱山回来,之后发生的事他不太记得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后来是他一直缠着闻渊,闻渊没办法只得用手草草的给他抚慰了一下。 他记得他当时还是要不够,浑身颤抖的往他身上爬,好像还哭了…… 而且,闻渊貌似挺有技巧的,反正他最后舒服了。 他感受了一下,身子那处也没有想象中难以启齿的疼痛,所以闻渊应该还是没碰他的。 他红了脸,他昨天的样子一定很……简直不堪回首。 “醒了?”折卿听到声音忙转过头,看到闻渊正盯着他看。 然后与他对视几秒,折卿的脸可疑的爬上红晕,他欲盖弥彰的拢了拢身前的衣服,不自在的说:“看什么看。” “师尊好看呀,为什么不能看,我还想看一辈子呢。” 折卿受不了了,他挪开腰间的手翻身下了床榻,一边找衣服穿一边说到:“大清早的也没个正形,师父怎么教你的。” 第三十六章 闻渊从身后一把抱住折卿的腰, 折卿吓的手一抖,亵裤就从手中掉了下去。 他两条长腿光溜溜的,上衣的下摆也就堪堪遮住大腿根。 折卿去掰闻渊的手:“干什么?” 闻渊故意失望道:“师尊, 你不可以这样, 用完就丢, 翻脸不认人,我昨天可是好辛苦的。” 折卿转过身去面对他:“那你要怎么样啊……” 闻渊就笑, 很像计谋得逞一样, 他双手在身前揽着折卿的细腰,占人便宜一样摸了两把, 被折卿使劲拍了下手。 “师尊, 你喜欢我那样对你吗?” 折卿眼神不自在的往旁边飘, 口是心非道:“不喜欢。” “哦?不喜欢?” 闻渊突然趁着折卿不注意伸手就重复了一下昨晚做了上百遍的动作,折卿没有亵裤穿,软肋又被人拿捏住,他顿时浑身紧绷。 闻渊用了点劲, 如愿的听到折卿呜咽一声。 “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 闻渊终于满意了, 这才放开他, 看着折卿眼尾晕起的一抹薄红, 心情大好,“非要这样师尊才能说实话。” 折卿瞪他一眼,从他怀中旋身出去, 拿起地上轻薄的亵裤。 闻渊偷偷的想, 他的师尊害羞了,刚刚还故意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还板起脸说教他大清早的没有正形, 师尊这别扭的样子简直反差的可爱。 那边, 折卿已经穿戴好了,他边穿衣服边想,明明昨天晚上闻渊没有对他实质性的做什么,但是他还是觉得身子异常酸痛,实在是好没有面子,这具修为不高的身体就是不行。 折卿也没有避讳,当着闻渊的面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整理好,闻渊就站在他身后,将他的风光尽收眼底。 “师尊,其实……我昨天真的有一瞬间是想要你的。”闻渊突然说到。 折卿手一顿,他轻轻道:“嗯。” “但是我没有,因为你昨天的状态实在不好,这样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况且……” “什么?” 闻渊抿紧了唇。这种事情当是与最亲密的人做的,可是他此时还不知道师尊的心意。 他在幻境里得以窥见当年的真相,知道师尊用心良苦,对他付出很多,可是自己愚钝,竟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曾错恨了那么久,错过了那么多,两人之间的鸿沟跨越了整整三百年,他不知道如今要用什么来填补。 万一师尊不喜欢他,或者师尊不想与他做这样的事……闻渊想,他应当要给折卿尊重。 而且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就这么把人身子要了,师尊无名无分的,他怕他在自己身边受委屈。 “没什么,” “师尊、师尊……对不起。”闻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的语气一下子就低落了,人也没了刚才的神采奕奕。 折卿问:“怎么了?” “师尊在幻境里不是问我看到了什么吗?” 一种剧烈的心悸感瞬间席卷了折卿,他的心头忽被茫然的无措和巨大的恐慌所笼罩,他直觉会从闻渊嘴里说出什么令自己难以承受的话。 折卿颤声问:“你、你要说什么……” 闻渊:“师尊这么聪明,应当已经快猜到了吧。” 折卿忽然控制不住的后退一步,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我不知道……” 闻渊步步紧逼:“你知道的,师尊,你最清楚你当年做了些什么。” 折卿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紧张,他嗓音颤抖,不死心的问:“所以你当时身处的幻境是……是……” “对。” “……” 折卿像是一瞬间要崩溃了,似乎一直支撑着他的那条脊柱被人抽走了,他整个人忽然就颓了下来,他弯下腰,用手遮住脸。 闻渊走上前去,将他的手腕握在手里:“师尊……”然后折卿复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 慢慢的那只白皙的手指缝间渗出水渍,屋子里渐渐充斥着折卿哽咽的声音。 闻渊贴近他才听清那张不断开合的嘴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闻渊一下子心都收紧了,他慌忙的把地上蜷着的折卿拉起来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的背:“师尊,师尊,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救我,是我,是我对不起。” “我只看见你杀我,但我不知道你居然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恨了你好久好久,当初刚刚把你抓来魇域的时候还欺负过你。” 闻渊将他抱得很紧:“师尊,不要说对不起了,你对我这么好,这么这么好,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对我这样好了。” 折卿痛苦的抓着他的背:“原来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这一路上你什么都不说。” 折卿说:“可我没有办法,阿渊,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当初能有别的选择,或者哪怕多给我一点点时间,我都不会那样做。” “我知道你疼,可是我也……我也……” “真的对不起,最后还是我亲手伤害了你。” 闻渊心疼了,心口像被人揪起反复揉搓一般,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抱着折卿,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我错的更多……师尊。” 他牵起折卿的手放到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动作小心翼翼又虔诚的不得了,任谁看了都会有一瞬间的心动。 “你是我最珍视的人,一直都是。” 闻渊给他轻柔的拭去泪水,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他说:“师尊,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从一开始就是我欠了你。” 他叹息一般的说到,语气里都是眷恋:“师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折卿此时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悲伤了,他哭的眼睛有些红,吸了一下鼻子小声的说到:“因为阿渊是我徒弟啊。” “就因为是徒弟所以师尊才会这样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去救我?” 折卿楞楞的点头。 “那我换一个问法,假如师尊的徒弟不是我,或者说师尊不止我一个徒弟,师尊还会这么做吗?” 折卿想了想,他说,没有如果。 就像幻境里,折卿在玄英殿临走时对檀殊说过的话,因为闻渊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徒弟。 所以他就会一直护着他。 闻渊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一点点失落,因为他想听的不止有这些。 折卿有时候对他的关怀和爱护更多像一个长辈那样,宠着他,惯着他,对他过分温柔的自己都没察觉。 可是闻渊想要的不是这些或者说不只有这些。 像是昨天那样,折卿神志不清的在他身边温声耳语,或者像以前的很多时候,他流露出的属于折卿这个人对闻渊这个男人的感觉。 那才是他想要的。 罢了罢了,闻渊想,现在师尊还好好的在他身边,还好好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宁愿他对他无意。 他忽然懂了,师尊当年即使要伤害他,要他坠落到无边黑暗里也要保住他一条命的原因。 有些时候,真的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别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闻渊看着折卿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他才轻声问到:“师尊饿不饿?” 折卿从昨晚到现在都已经没吃东西了。 到他们这种境界,其实不需要食物也可以维持生命,食物更多时候像是附加品。 可是折卿不行,闻渊想,他那么瘦,当年为了救他又把自己的身子搞坏了,不多补补怎么能行。 他还没忘记他以前的想法,他还要把他的师尊养的白白胖胖呢。 是的,白白胖胖,他相信肉肉的师尊也很可爱,像现在这样瘦瘦的,不行。 闻渊现在是魔尊了,自然什么吃的用的都金贵着来,一群宫人鱼贯而入,长长的桌子不一会儿就被各种山珍海味摆满了。 闻渊给折卿夹了一口鱼肉,那肉是腌渍过的,炸的两面金黄看着很有食欲。 他看着折卿小口小口的把那鱼肉吃了,动动嘴,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的吐出一根鱼刺。 于是他惊奇的发现看折卿吃东西竟也是种享受,他吃东西的样子看着很乖巧。 二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慢慢的闲聊,过了一会儿折卿忽然问闻渊:“你觉得青漓他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闻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垂眸略一思索,道:“应当不会。” 折卿点点头,他也觉得不会,所以他们二人现在还有时间在这儿慢慢吃饭而不是赶快去救人。 闻渊道:“首先,幻境倒不会吃人,只是说如果出不来会被一直困在里面,而且,青漓是属于误入幻境,或者说,灵隐设下这么一个局,他的目标只在你身上。” “所以,我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青漓怎样的,但是,我一直有个疑问。” 折卿放下筷子,表情认真了些:“你说。” “看灵隐的表现,跟你前期形容的君子之风简直判若两人,一个人怎么会前后差别如此巨大。” 闻渊在仙界时就听过折卿说过他的好友,但那时候灵隐已经去蓬莱山隐居去了,他们并没有见过面,但闻渊还是对他最开始保持着好印象。 但是直到之前他像疯了一般寻找折卿最后终于找到了蓬莱山灵隐的住处,闻渊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直觉这个人很不对劲。 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所以那天,他和灵隐一见面就表现的很不合。 闻渊相信他的直觉,事实也证明了,他果然没错,这个人就是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只是……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若说他只是想得到你,我觉得,倒也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还敢从我眼皮底下把你抢走。”闻渊皱眉道。 第三十七章 折卿点点头:“之前我虽有怀疑, 但是也愿意去相信他,毕竟,我们二人认识的时候比我遇见你的日子都早。” 闻渊听着这话虽然也是这回事, 没错, 但他居然有些隐隐的不甘, 灵隐居然和折卿认识的那么早,比他和师尊的初遇都早。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为什么不是最早就认识师尊的呢,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闻渊道:“所以师尊一直愿意相信他也不奇怪。” “不过师尊是何时发现他有异样的?” 折卿想了想,犹豫道:“其实应该是刚开始他擅自把我从魇域带走的时候吧。” 折卿虽一直愿意相信别人, 但也不是个傻的, 照理来说, 虽然二人是至交好友,但是不经过人同意就把他打昏了带走,依折卿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怎么说也不像是灵隐能干出来的事, 哪怕是出于好心。 “后来也渐渐觉得他反常, 不过那时候没有多想, 我以为是多年不见, 人心变化了而已。” 闻渊摇摇头,不好说什么,因为他那日闯进灵隐的屋子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他就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灵隐的眼神,充满着极度可怕的扭曲与疯狂。 若说他喜欢折卿, 设下这么大一个幻境就为了能与折卿共度夜晚, 闻渊觉得也不对, 因为闻渊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灵隐看折卿的眼神绝对不是喜爱与渴慕。 他究竟要做什么呢?这个人身上有数不清的谜团,况且,青漓现在还在他的手上。 闻渊看着折卿饭碗里还剩下的小半碗饭,皱眉道:“师尊,多吃一点。” 折卿于是又舀了一勺米饭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冲闻渊求道:“……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太要吃,你看你这么瘦,别人修为强盛不吃饭照样有力气,可你怎么……” 闻渊说着说着一下子顿住了。 他忽然低声道:“师尊为了我,修为都不剩什么了。” 他起身想去拿走碗筷:“师尊不想吃便不吃吧,我不会逼你。” 没想到手却被折卿按住了。 闻渊听折卿似乎毫不在乎的说:“没关系啊,修为乃身外之物,没有就没有了,如今你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好,而且……” 许是看闻渊的情绪有些低落,折卿试探的安慰他说:“而且,不是还有阿渊保护我呢吗?” 闻渊摇摇头,他很自责又很沮丧,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保护好你,要是当时我再来的晚一点……”他抿抿唇停顿了一下,“师尊这个样子,是忘了当初刚到魇域的时候被我欺负的有多惨了吗?” 折卿想起来了,闻渊又在念叨以前的事,那时候,他被闻渊关进黑暗阴冷的地牢多日,身上带了很多伤,现在真相大白了,但他知道,闻渊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 折卿叹了一口气,他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慢慢说道:“当年不管怎么说,都是师父抛弃了你,伤害了你,这是事实。” “所以你恨我,这是人之常情,阿渊,我理解你。” “你当初是对我算不上好,但是师父真的没有什么怨言……师父没有放在心上的。” 折卿看着他:“当时我想的是,这些年阿渊受了那么多苦,心里肯定有恨,就当是补偿你了,被欺负一下也没什么的,而且我知道,阿渊不会真的伤害我的。” 所以那个时候,折卿才会几乎是任着一心想要报复的闻渊予取予求的,如果他真想反抗,怎么也能拼着这半生修为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闻渊看着折卿的手,那手上一直戴着他送的青玉镯子,吃饭的时候偶尔碰一下碗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拿起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折卿的手腕,他的腕骨清瘦,凸起的形状也好看,闻渊看着却心疼,当时自己是怎么狠下心来折磨他的。 “师尊,当时……疼不疼?” 折卿摇摇头,看着闻渊伤感的表情,想了想,又点点头。 确实是疼的,沉重冰冷的玄铁就这么扣在他腕间,当时都磨破流血了。 闻渊凑近他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轻轻亲了一口,他给他揉揉,说道:“师尊的脾气这么好,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折卿笑了,“我怎么反抗你?徒弟现在出息了,整个三界都得给你三分薄面,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魔尊闻渊。” “不过,我教的徒弟居然这么厉害……我也为你高兴。” 闻渊道:“师尊不以教出了一个魔族徒弟为耻吗?” 折卿愣道:“怎么会。” 闻渊心里酸酸的,想当初他就是为那群仙界的人所不容,所以他们才要“替天.行道”将他送上堕仙台诛杀,只有他的师尊不嫌弃他,只有他的师尊即使到了今天都以他为骄傲。 他当初率领魇域众魔族杀上仙界,本来想屠了整个仙界,再把当初企图杀害他的人抓到亲手杀掉泄愤,可没想到最后却也是师尊挡在他面前,甚至以自己的性命求他放别人一条生路。 师尊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我的恩怨,不要连累旁人。 师尊怎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这三界内无一人有与之相比的气度和胸襟,也无一人真的可以做到不求回报的舍己命,护他人,真心待一人。 师尊就是师尊,即使他现在修为不如闻渊,境界也跌落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是看着他,就会让闻渊自愧不如。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仙界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根本不值得师尊这样。 “阿渊,想什么呢?”折卿看到闻渊眉目骤冷,不禁问道。 闻渊赌气的说:“以后师尊只许对我一个人好。” “好好好,”折卿忽然小声:“本来也……只对你一个人好啊,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你一个。” 没想到闻渊忽然凑近折卿,折卿看着他的俊脸在面前猛的放大,他条件反射的往后闪了一下,却被闻渊一把抓住:“那,我是师尊的什么人?” 折卿伸手推拒着他,却推不开:“你……忽然离我这么近干嘛?” “快说,我是你什么人?” 闻渊紧紧盯着折卿红润的嘴唇,希望能从那张嘴里说出令自己满意的话:“要不要我提示一下师尊,咱们可是该做的都做过了。” “没有……没做过。”折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脸瞬间红透了。 “不急,早晚有机会,说,我是你什么人。” 折卿道:“你是我……” 这时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来人慌慌张张的跑进大殿里,刚进了门就往地下一跪,嘴里喊着:“报、报报、禀报尊主——” “北海龙族太子率大军把魇域包围了!” 闻渊站起来:“他来干什么?” 进门的魔族部下呼哧带喘的说道:“龙族太子扬言,要、要是不把公主还回来,他今天就要踏平魇域!” “呵,原来是他啊,还踏平魇域,他连进都进不来,”闻渊笑道:“你回去告诉他,本座这儿可没有他的什么公主。” “可是……可是,太子带着兵都在这儿待了一天了,说是今日一定要见到尊主,不、不然属下也不会贸然禀报……” 还打扰到了尊主和仙君调情,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小部下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眼尖的看到尊主忽然凑到仙君面前,在他的角度看,那距离马上就要亲上了。 但是没办法啊,前线就快抗不住了,那龙太子带的兵忒没素质,仗着他们进不去,就在魇域外面骂人,真是气死了。 闻渊站起拿起旁边的外袍披在身上,他对折卿说:“师尊你先待一会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折卿点点头,“你小心。”虽然他不认识那什么龙族太子,不过听说是带了兵来的。 闻渊笑道:“放心吧,我还会怕他么。不过他突然造访,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师尊你也知道,”闻渊一本正经的认真道:“我这里真没有什么公主。” 折卿说:“我知道。”别说你这儿没有什么公主,连个女人都没有。 “师尊不要误会就好,下次我把伺候你的绿萼也调到别处去吧。” 折卿:“……不必。” 看着闻渊又跟他唠唠叨叨好久才慢慢悠悠的走出了殿门,完全没当回事一样。折卿松了口气,为那龙族太子感到惋惜……怎么说也是个太子造访,这也太没有排面了。 闻渊直接御剑就飞过去了。 一众魔族见是魔尊来了,自发给他让出一条路,全部恭恭敬敬的低头整齐道:“恭迎尊主!” 那声音异常响亮又整齐有素,一下子就把对面那些还在骂人的虾兵蟹将搞的哑口无言。 非常有排面。 赤霄剑一收,闻渊长腿一跨就跳到地上来。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魇域结界前。 那些虾兵蟹将也就敢嘴上逞逞威风,见到真正的魔尊来了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当今三界谁不知他的名号,惹怒了魔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闻渊伸出手,黑色魔息滚滚袭来,然后慢慢覆上了面前看不见的魇域结界,过了一会,魔息慢慢消散,一片区域忽然发出细微的光芒。 闻渊走出结界,面对着龙族太子,笑的很随意:“太子驾到,有失远迎。” 那是个身形俊朗的年轻男人,手臂上还留有龙族化形时特有的鳞片,他头上的龙角随着他说话时慢慢显现,整个人身披蛟纱流光溢彩,耳上戴着一枚龙鳞形状的耳坠。 他见了魔尊也未行礼,直视闻渊的视线,冷声道: “废话少说,把我三妹黎烟交出来!” 第三十八章 多日之前, 魔尊闻渊忽然造访北海,有传闻说被魔尊囚在魇域的折卿仙君突然失踪,魔尊大怒, 四海八荒淘遍了也寻不到人, 这会儿就找到北海去了。 青漓化形之前曾在蓬莱山居住过, 对那里的地形较为熟悉,他也曾得仙君救了性命, 所以就协助魔尊一同去寻找仙君。 本来是很简单的这么一个事情。 由于狸猫是公主黎烟养的宠物, 多年来一直陪伴在身边,此一去数日杳无音信, 公主不由得着急了。 北海老龙王一共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太子名叫黎夜, 就是如今去魇域寻找公主的这位,二儿子醉心山水,娶妻之后就离开北海和爱人去了世外桃源,一切事务全丢给他大哥。 大公主叫黎烟, 姿色倾国倾城, 每年求娶公主的人能从北海排出去, 但是这么多年公主殿下只对折卿仙君一见钟情。 至于小公主才六岁, 整天跟他太子哥哥后面玩闹,或者有空就去大姐的宫殿里撸猫。 虽然黎烟嘴上总是嫌弃狸猫胖,总是说“你要把我的床榻压塌啦”或者“你是不是又胖了该减肥了, ”总之字字诛心, 说的狸猫每天称重时都会哭唧唧。 但是公主从小就这么一个玩伴,就是她的猫。 所以黎烟虽然日常嫌弃青漓, 但是是舍不得他从自己身边走的, 况且这次, 魔尊闻渊找来北海,她听说折卿仙君有难,心中更是焦虑。 可狸猫一连多日不见回来,她也再没有听过折卿仙君的消息,公主便坐不住了。 于是她跟她的太子哥哥说:“我要去魇域找魔尊。” 宠妹狂魔太子殿下肯定是不让的,他妹妹,娇滴滴从小被人捧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魇域那是什么吃人的地方?闻渊那是一般人吗?太子哥哥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黎烟就哭,说想她的猫了,一会儿又说折卿仙君有危险,太子没办法了,只能加派人手看紧殿门不让她出去。 结果还是被公主偷偷溜走了。 本以为找到了公主就会回来,可是太子整整等了好几天都不见黎烟的影子,他才想到是不是魔尊闻渊把公主扣下了呢?她妹妹容貌上佳,万一被那群臭男人欺负了怎么办? 太子左想又想也没办法,禀报了他父王以后,年老的龙王也哀叹一声。 最后同意让他带兵前去,稍微示示威,但是要悠着点,要是惹怒了魔尊,几个北海他都能给移平了。 要说太子黎夜,他其实也是忌惮魔尊的实力的,现在谁人不害怕那个从魇域归来的疯子呢?但是,这次是他三妹的事,他便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了。 他其实在以前的宴会上与魔尊闻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魇域刚统一不久,各势力全都归一,魔尊宴请各方,名为友好相处,实为暗暗施压。 他那日随父王前去,宴会上闻渊竟还夸他“年轻有为,是可塑之才。” 如今的太子黎夜就跟魔尊面对面,他看着那人毫不在意他身后的千军万马,他悠闲自得的犹入无人之境,而且魔尊自一出现就开始释放若有若无的威压,直弄的他时候的部下心惊胆战。 黎夜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他一直以为他三妹是被魔尊困在魇域了,事关他妹妹性命,这时候他就算身死也要魔尊把他黎烟还回来。 没想到闻渊却道:“魇域可没有你们的公主。” 黎夜看着他,眼中迸射出冷光:“你把黎烟藏哪去了?” 闻渊眯了下眼,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咄咄相逼,他倒是没有生气,慢慢道:“我没有见过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明显是不信,闻渊又罕见的耐心解释道:“那日我和青漓一同去了蓬莱山,我们在哪里遇到了点状况,倒导致回来的很晚,我和折卿也是昨晚才回到魇域,并没有见过黎烟。” 黎夜想了想,似乎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假,他道:“真的没见过我三妹?” “没有。” “那青漓呢?” 闻渊:“他误入了灵隐设下的幻境,至今不知去向。” 黎夜听到这个名字很陌生,他问:“灵隐是谁?” 闻渊一提起灵隐就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灵隐还欲对折卿做那样的事,他冷声道:“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黎夜看着魔尊闻渊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而且,从他来的这一路上,他也想了很多,也问了不少如今关于魔尊的事情,其中,有不少属下都听说过魔尊闻渊和他师尊折卿的八卦,什么当众接吻相爱相杀什么的,把黎夜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后他也确信了,这个魔尊貌似喜欢的是男人。 而且,他即使抓了公主也没什么用啊。 越靠近魇域结界,风就越大,呼呼的刮着人有些睁不开眼,闻渊环顾了一下四周,结界四周荒凉一片,实在也不是什么谈话的好时机。 而且看起来这个北海太子一心找妹妹,若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弄不走他。况且,他和折卿本来也有找青漓的打算,毕竟青漓的消失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为了帮闻渊找折卿,而这会儿,公主居然也被牵连的失踪了。 这事就算再怎么搪塞也说不过去。 于是闻渊把太子黎夜邀请进了魇域。 第二次进入魇域的太子殿下表示并不怎么新奇,这位魔尊的喜好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是不知道是有点洁癖还是怎样,大殿内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倒也不是追求极致奢华的人。 黎夜随着闻渊身后进了一处偏殿,一推开门,就看见传说中失踪已久因为他快把三界都翻遍了的各种人口中的八卦中心人物——折卿。 他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偏殿的主位上,手里慢悠悠的研着墨。 看到闻渊来了,他眼睛一亮,面上随即一喜,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闻渊道:“阿渊,你回来啦。” 等露出闻渊身后的黎夜,折卿愣了一下:“这位是……” 黎夜朝折卿拱手行了一礼:“久仰大名,折卿仙君,晚辈是黎夜。” 折卿笑了,朝他点头:“原来是北海大太子,不知造访魇域有何贵干?” 折卿这语气说出的话来很自然,但是黎夜却想,折卿这口气怎么像把魇域当成了他家一样,像个家主。 黎夜想了想说:“是晚辈的三妹失踪了,故来这里寻他,”他看看闻渊,说:“魔尊陛下,刚才多有得罪。” 闻渊倒也没说什么,谁能跟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一般见识,他和折卿都活了多少年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闻渊随意的招呼他:“坐。” 然后他自己把人抛下就去找折卿。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走上主位,此时折卿已经站了起来,闻渊不由自主的牵起他的手:“师尊,你还想不想吃什么了?伙房还有新做好的桂花糕,要不要我给你拿一点吃。” 折卿摇头,吃饱了,不用啦阿渊。 二人又在上面叨叨了一会儿,完全把黎夜当成了一个透明人,黎夜听着他们的谈话和暧昧的语气和动作,在心里狠狠咂舌,八卦果然诚不欺我,看来魔尊和仙君果然是一对。 只不过两人这相处模式不像是相爱相杀啊,倒像是忠犬宠妻。 北海太子是个挺会脑补的,结合他当年看过的那些民间笑话本,对着闻渊和折卿就在脑内编排了一出大戏。 “咳、”他咳嗽一声,余光看着主位上那两人还像八百年没见过一样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咳,咳咳——” 咳嗽声大了,闻渊和折卿两道目光齐刷刷的飘到他身上。 黎夜手握拳抵住唇,“那个——” 折卿这边终于抽出了被闻渊一直抓着的手,瞪了他一眼。 黎夜看着刚才还在他面前牛逼轰轰的魔界大佬被美人一瞪顿时有点委屈。 等等……委屈,用来形容魔尊? 黎夜觉得他眼要瞎了。 该说正事了,闻渊把折卿按在主座上坐好,自己坐他旁边,他问:“你有什么线索吗?” 黎夜摇摇头:“公主不知所踪,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去魇域了,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其实也未必。” 闻渊问:“她自己一个人,没带随从?” “没有,她是自己溜走的,那天我派了很多人守着他的宫殿。” 折卿抓住了关键点:“也许,会不会是她在去魇域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 闻渊点点头,神色凝重:“有可能。”他对黎夜说,“其实刚才我去见你的时候其实用神识查看了一圈,魇域周围并未发现黎烟的踪迹。” 黎夜顿时心慌了,他焦急的想:“我三妹他究竟去了哪里?她不会真的遇到危险了吧?!现在连她的猫也不见了,这回该怎么办啊!” 说到他的猫时,闻渊和折卿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实在不得不让人往其他的方面想。 首先是折卿在闻渊不注意时被带走,然后闻渊遍寻折卿无果直至被吸引至蓬莱山,再然后狸猫困在幻境,公主莫名其妙失踪。 这一连串的事情究其根本都指向在一个人身上,就是灵隐。 折卿对黎烟这件事深有疑虑,他见闻渊也是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他怀疑,公主的失踪也与灵隐有关。 只是这也只是猜想,其中不乏别的可能,比如说确实是在来魇域的路上遇到了危险,妖兽的攻击,或者是与北海这些年结仇的仇家,都有可能。 第三十九章 穷极峰。 此地位于三界里一块至险至绝之地, 这里地势险要,乃古时作战易守难攻之处,怪石嶙峋犬牙呲互, 整片山林少有人烟, 最高的那座山峰名叫穷极峰。 在峰林的最深处, 有一处隐蔽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也不完全是, 因为他依山而建, 毫不起眼,被层层繁茂的树木所掩盖, 一般人都寻不到。建造风格也不太寻常, 整个宫殿从外面看起来透着一股阴暗诡异的气息。 宫殿里高高的台阶显得很空旷, 整个大殿里未置一桌一椅,只有最高处那个主座。主座上面披着兽皮毯子,扶手处却精雕细琢了蛇盘的花纹,那雕成的蛇形微微吐着信子, 活灵活现。 如今主座上坐了一个人, 他翘着一条腿随意的坐在上面, 一只手撑着头姿态悠然, 似笑非笑的看着大殿上空。 这人正是灵隐,他此时身披暗紫色长袍,整个人的气质再也不是温润的谦谦君子, 反倒显得很诡谲。 大殿上空悬挂着一个笼子, 铁上附着斑驳的铁锈,唯一开着的小口处被粗长的铁链锁住, 是个兽笼。 但是里面却关了一只狸猫。 只见那狸猫瑟瑟发抖的蜷缩在笼子里, 由于笼子被铁锁吊的很高, 它有些恐高,整只猫都瑟缩起来,浑身的毛都一抖一抖的。 他不时发出细弱的叫声:“喵……喵呜……” 灵隐扯着嘴角笑道:“呦,小猫咪,害怕了?” “你……你……坏蛋,灵隐你居然是个坏东西,你把我抓来干什么?猫肉不好吃……呜呜。” 灵隐啧道:“谁说我要吃你了。” 狸猫:“那你抓我来干嘛?” 灵隐笑道,说话拐弯抹角的:“你消失这么久,你家的那位公主殿下该着急了吧?” 狸猫一从他嘴里听到公主的名字顿时就坐不住了,它开始在兽笼里打转,恐高都不怕了,冲着灵隐喵喵的叫。 当日在蓬莱山,它误入了灵隐设下的幻境,但是跟折卿和闻渊遇到的幻境不同,它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一片虚无的空间里,然后没过多久,它感觉自己像被装在了什么里面,很闷很逼仄,喘不过气来,不久就昏过去了,慢慢的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而笼子被当空吊起老高。 “公主……你把公主怎么样了?!” 灵隐站起来,慢慢走到铁笼的下方,仰起头看着上面的狸猫,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表情显得异常诡异可怕。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灵隐仙君不会这个样子的……” 灵隐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怎么不会,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怎么,”他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下来,“我这样不好吗?” 狸猫害怕的不敢说话了,他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就待在这儿吧,乖乖的,反正你跑不掉的,要是表现好我可以考虑每天给你两条小鱼干吃。” 狸猫:“我不吃你的小鱼干。” 灵隐:“那你就饿死。” 灵隐说着边往外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胖猫哪里好,没想到那蠢公主还真的来了。” 狸猫耳尖的从他话语中捕捉到了“公主”这两个字,他看着正欲离开的灵隐拼命的叫喊:“公主也来了?你把公主怎么了!” 但是灵隐丝毫不为所动,走出了殿门。 于是狸猫泄了气一般坐在铁笼里。他懊恼的想,他一个人被抓没关系,要是连累了公主,他可万死难辞其疚。 这铁笼很小,仅仅只能装下他猫的形态,他被迫被拘在这里,因为无法化成人形,他的法力也被限制了一部分。这个兽笼上好像有灵隐设下的法咒,狸猫一靠近就会电它,它根本就逃不出去。 公主在哪啊,公主有没有危险,好想公主,想着想着狸猫忽然把头缩进身子里,团成一团,呜呜的哭了起来。 * 另一边,灵隐从宫殿走了以后来到了一处暗室。 他掌心凝起蓝色的火焰,慢慢的走进了暗室中央。 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灵隐的手慢慢靠近她的脸,照出了黎烟。此时的她面前是一道结界,呈浅蓝色状态,她的行动被限制了,只能冷冷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灵隐啧了一声:“公主那是什么眼神。” 黎烟冷声道:“赶紧放了我。” 几日之前,她因为折卿仙君失踪一事感到很焦虑,恰巧狸猫也跟着闻渊前去相救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宫里等了好多日都没有消息,于是她就打算自己去魇域看看情况。 公主从小被保护的很好,这辈子活到现在也没离开过北海太远的地方,所以,她的太子哥哥坚决不同意她去魇域。 忽然有一天,她收到了一封信,是青漓给她的,信中说,青漓自己遇到了危险,要公主去救他。 公主爱猫心切,看到狸猫遇到危险急得不行,立马趁着守卫不严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北海,没想到,走到一半就被人从后偷袭,从而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人囚在此处,她此时才意识到,中计了。 此人,也就是灵隐,故意伪造狸猫的手书,而不是用千里传音给她传递消息,都怪她一时大意,才没有立刻察觉。 黎烟道:“你煞费苦心引我来此处,究竟有什么目的?青漓呢?他到底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想到灵隐却笑道:“遇到危险了啊,我就是那个危险。” “至于我的目的嘛,你很快就知道了。” 黎烟美丽的脸庞染上薄怒,她欲上前一步,可结界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恨恨的开口:“我黎烟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 灵隐耸耸肩,满不在意的道:“无冤无仇我便不能抓你了吗?” “小美人,还是省省力气,你到了我穷极峰便是逃不掉的。” 黎烟双目睁大,震惊道:“什么?穷极峰?” 她忽然大喊道:“你不会是要……” 黎烟虽然单纯不谙世事,但是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灵隐大费周章把她从北海引来这么远的穷极峰,她身上一定有他可利用的价值。 她可是北海的公主,老龙王的掌上明珠,未来龙王现太子殿下的心肝妹妹,这么个身份摆在这儿,别人抓她目的还能是什么? 灵隐转身要走,却被黎烟叫住:“你休想打北海的主意,有什么冲我来!还有,赶紧放了青漓,它只是一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干的猫!” 那边宫殿里哭的打嗝的狸猫忽然打了个喷嚏,它吸吸鼻子,心想,一定是它的公主想它了。 灵隐道:“一只猫当然没什么价值,不过倒是你……啧啧,当时信中说青漓就快要死了,我本来不报什么希望你能上钩,没想到提到他你居然这么在意,比你自己想象中的都在意。” 灵隐神色不明:“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折卿了?怎么好像折卿还没有你的猫重要呢?” 当初公主爱慕折卿的事闹的不小,不少人都知道。 黎烟的神色忽然闪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灵隐嗤笑一声,再没管她就走了,刚才还喧闹的暗室里瞬间又恢复了沉闷。 * 魇域魔宫。 太子黎夜被招待留在魇域几日,这些天他一直同闻渊和折卿商讨要怎么救出青漓和他三妹。 结果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因为留给他们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三人甚至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闻渊想了想说到:“不如再去蓬莱山看看?” 折卿摇摇头:“他们应该不在蓬莱山了。” 根据发生的这么多事来猜测,蓬莱山那只是一个暂时的地点,灵隐布置完现在的一切,应该从那里撤出了。 黎夜有些着急,这些天就没见过他的眉头舒展过:“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目前可能也就只好这样了。”折卿道。 黎夜不甘心,又把桌上放着的地图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不过你放心,公主和青漓的性命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这一切可能都是幕后主使干的,既然那人将他们抓了,肯定自有用处,倒不至于现在就杀人灭口。我们不妨等待一下,看看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黎夜放下手中画的详细的地图,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这几天听折卿和闻渊在讲把他们最近遇到的事,黎夜也知道了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叫灵隐的人所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看你们所形容的,这个灵隐貌似以前是个好人?” 闻渊看向折卿,折卿沉默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黎夜道:“没道理啊,一个人怎么能前后差别如此之大,他连没有一点点过渡吗?” 折卿摇摇头说到:“后来他去蓬莱山隐居我们二人的联系就变少了,但也会逢着过节聚一聚,倒不生疏,在此期间,我也从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那就奇怪了,”黎夜道:“会不会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伪装着真面目待在你身边的呢?” 折卿接过闻渊给他倒的热茶,抿了一口:“我自诩不是识人不清的人,但对于他,我真的毫无头绪。” 灵隐整个人,现在跟他以前,就像是完完全全被割裂了一样。 黎夜又问:“那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伪装的呢?或者说他被人操控了?” 折卿还是摇头,“没有,因为我曾经也怀疑过,但是我敢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那就没法解释了,可能就是人心难测吧。” 闻渊一直偷偷观察着折卿的神色,他看起来有些隐隐的失落,闻渊其实能理解,折卿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第四十章 果不其然, 几日之后,他们就收到了青漓和黎烟的消息。 传话的人是个傀儡,没有自我意识, 目光空洞洞的看着对面的闻渊、折卿以及黎夜三人, 机械的复述着口中的话。 傀儡说:“你们要找的人在穷极峰, 峰主大人说了,要想去救人, 只许你们三人前往, 若是让他看到一兵一卒,你们要救的人就会马上被杀死。”说完整个人就化为一缕黑烟消散了。 “你……”折卿意欲上前一步。 闻渊眼疾手快的抓住折卿的胳膊, 朝他摇了摇头。 “那个不是真正的人, 或者说只是一具□□而已。” 折卿问:“那他是活人还是死人?”如果是活人, 就这么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闻渊说:“不一定。” 黎夜焦急的想把那傀儡抓过来问话,可是还没等到上前那傀儡就消失了,又听了闻渊的话,他整个人焦虑的原地打转。 “那现在怎么办, 穷极峰又是什么地方?峰主是谁, 他不让我们带一兵一卒这不是摆明了以我三妹和青漓为饵, 引咱们上钩吗?” 折卿说:“是,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若不按照他说的做,恐怕公主殿下和青漓真的会有危险。” 闻渊点点头, “看起来对方很熟悉我们, 知道我是魔尊,你又是北海的大太子, ”他看向黎夜:“但是不要慌, 我们去会会他, 看他到底要怎样。” “好,我现在去北海向我父王复命,咱们即刻启程!”黎夜说。 折卿和闻渊二人慢慢回了魔宫,他们并肩走着,从刚开始折卿就一直皱眉思索着。 闻渊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是灵隐吗?” 折卿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可我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年中他从未提过有关穷极峰。” “或许,那里就是他的老巢呢?” 折卿叹了口气,“不想了,反正现在我完全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闻渊看着他,忽然一把揽住折卿的肩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折卿脚下一个不稳,几乎跌了一下,撞在他的胸膛上。 他揉揉额角,心想,阿渊吃什么长大的,胸口这么硬,像石头一样。 折卿闷声说:“你这么突然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旁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折卿这才从他怀中抬头,惊愕的看到他们面前竟有不少魔族部下,应当是他们回宫这一路碰见的。 只见他们此时正半跪在地上给魔尊行礼,但是无一例外的抬头震惊的长大着嘴巴看着面前的两人。 折卿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看着闻渊。 只见闻渊笑了两声,折卿此时正伏在他胸口,便觉得那笑声浑厚震耳,闻渊搂在他肩上的手臂紧了紧,眼神看着折卿,话却是对那些个魔族部下说的。 “以后看见折卿仙君便如同见我,一样要行礼知道吗?” 那些魔族头点的如同捣蒜:“是是是……” 心中却都心照不宣的想,天呐,尊主居然这么宠仙君,连走路都要搂着人家,仙君该不会以后便成了尊主夫人了吧! 但是他们面上却不显,用眼神交流了一波就懂了心里的想法居然如出一辙。 然后闻渊放完这句话之后便搂着折卿从他们中间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那模样,简直像炫耀一般。 他的原形幸亏不是什么狼,不然这会儿,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折卿一弯腰灵巧的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引的闻渊啧了一声。 闻渊看着折卿蹙起秀气的眉,就差要质问他了,他笑道:“师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折卿反问。 “哦”闻渊道,“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你。” 是,当然见过,就凭闻渊三番二次这么高调行事,想不认识他都难。 第一次是在一众仙魔面前突然吻他,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反正闻渊现在是想干嘛就干嘛,完全不把他这个师尊的威严放在眼里。 折卿赌气想道,他好歹也是闻渊的师尊,好歹也大了闻渊好多岁……虽然他不老,但是被一个自小被自己养大的小魔物这么肆无忌惮的掌控,那感觉…… 不爽,非常不爽。 折卿扭过头去,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魔宫走,几步就把闻渊甩在后面。 魇域之主,魔界至尊,此刻却像个大狗,颠颠的跟在他身后,追上他,扯着人袖子不让走,闻渊笑呵呵的:“师尊生气啦?” 折卿瞪他一眼。 得美人含怒一瞪,闻渊简直舒爽的不得了,他得寸进尺的拿手指戳戳折卿气鼓鼓的脸颊,看着那白皙红润的软肉在他指尖下凹陷,他笑道:“师尊,再瞪一下?师尊瞪人也好看。” 折卿都气笑了,他别过头错开他作乱的手:“你怎么跟个登徒子一样?我可不记得我教出了一个这样的弟子。” 闻渊道:“别人瞪人我可没兴致,但是我的师尊,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他说话间忽然一顿,刚才还调笑的语气顿时收住了,接着闻渊忽然嘶的一声,眯眼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折卿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也不顾刚才说了什么了,忙上前去,焦急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闻渊朝折卿摆摆手,他此时眉头紧皱,“没事,就是有点头疼。” “到底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头疼?”折卿问。 过了一会儿,闻渊终于觉得好些了,他才又恢复了刚刚那不正经的模样,似乎想证明他确实好了,他于是伸手捏着折卿下巴:“师尊心疼了?真没什么事,自从在灵隐的幻境里开始就这样了,总是时不时的头疼,倒也不打紧。” 折卿一听见灵隐的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也没管下巴上那只占他便宜的手,犹豫问道:“真没事?” 闻渊点点头,“除了偶尔会头疼,也没别的了。” 闻渊拉过折卿的手:“好啦,走了,师尊不用担心,嗯?” 折卿看着他的样子好像真没什么事了,这才点点头,由着闻渊拉着自己走了。 而在折卿没有看见的地方,闻渊眼中忽然滑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自从进入幻境开始,他的头便隐隐作痛,一直持续到现在,今天也是突然发作然后一会儿便好了。 闻渊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其实也是为了不让折卿担心,其实折卿说的对,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头痛呢?他也找了医官诊治,结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去穷极峰,他也想顺带解决这件事,如果真是巧合,那便是好的,如果不是…… 闻渊暗想,还是先别让折卿为他担心比较好。 * “这究竟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三人刚刚御剑抵达穷极峰,刚一落地,黎夜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作为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出个门前呼后拥的太子殿下,他还是第一次去到这个深山老林里。 这里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刚刚他口渴了想找个客栈落落脚都没有。 这边折卿和闻渊索性也就只御了一把剑,赤霄剑很平稳,一路上连颠簸都很少。 到地上的时候,折卿说:“阿渊,我有点渴了。” 闻渊立马从乾坤袋里拿出水囊递给折卿,那水还是温热的,看着折卿一口口喝够了,他才拿过来,对着刚刚折卿喝过水的地方也喝了水,然后再把乾坤袋变小了别在腰间。 黎夜:“……” 黎夜:“喂,你们能不能……稍微顾忌一次我。”这儿还有个活人呢! 闻渊挑眉看着他:“所以你想怎么着?” 黎夜泄气道:“我也渴。” 闻渊:“堂堂北海太子殿下,出门怎么也该知道带水吧?” 黎夜心想:不知道,没带。从来都是随从干的事,他才没想那么多。 于是黎夜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闻渊和折卿,那眼神把折卿看的心软了,他当个长辈的心又按捺不住了,于是他对闻渊说:“阿渊,就给他吧。” 闻渊才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了另一只水囊。折卿喝过的那只,他才不会给他呢! 三人往穷极峰深处走去。 深山老林里越走越觉得瘆得慌,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连野草也快有半人高。 闻渊嫌弃道:“灵隐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折卿:“……嗯?” 闻渊随手拿赤霄剑砍下一片树枝给折卿开路,一边说:“不是在蓬莱山就是在穷极峰,他对深山老林这么热衷,果然是个怪人。”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正常人哪喜欢往这种地方去。 由于这里的原始树木太高太浓密,三人也没法再御剑,只好在这林间走走停停。 忽然,黎夜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宫殿?” 建在山林里的宫殿三人也是头一回见,折卿踮起脚眺望了一下,高高矮矮的丛林间,似乎真有那么一个宫殿,毫不起眼的隐在深处。 “应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里了,我们走吧!” 走到近前,才能看到那座宫殿的全貌,只是它整个都笼罩在树林的阴影下,看着阴森森的。 黎夜不由打了个哆嗦,他搓搓还带着化形时去不掉的龙鳞的手臂,说到:“此人品味果然清奇。” 闻渊上前一步,试着推了推那紧闭的殿门,结果却纹丝不动。 折卿跟上来:“打不开?” 闻渊点点头,他神色凝重,接着拿起赤霄剑二话不说当空一劈,轰隆隆一阵巨响之后,殿门被砍成了两半。 折卿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扇了扇那忽然腾起的烟尘,轻咳了两声。 黎夜:……不愧是魔尊。 待空气沉静下来的时候,三人齐齐像殿里望去,只见空荡荡的大殿内空无一人。 第四十一章 气氛忽然有点诡异。 整个大殿只有靠近殿门的位置燃了一点烛火, 随着门被破开,那一点幽蓝色的光也跟着忽明忽暗。 闻渊伸手抚了抚折卿的背,他声音沉稳, 让人倍感安心:“没事, 跟着我。” 折卿点点头, 三人走进大殿里。 黎夜一抬头,正好发现了悬在大殿上空的兽笼, 里面缩着一团东西, 远远的,看不清。 黎夜抬手一指:“你们快看!”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定在那兽笼上。 里面关着的东西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毛茸茸的一团轻轻动了动。 警铃大作, 闻渊立马把赤霄剑横在身前, 几人立刻做出防御的姿势。 然而过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生。 那缩着的一团渐渐的露出脑袋,然后颤颤巍巍的把爪子在铁笼上挠了挠。 “喵……”声音又小又委屈。 黎夜率先反应过来,他语气中藏不住的惊喜:“青漓?!” 听到黎夜叫了自己的名字, 狸猫才敢慢慢的直起身子向笼子外探头探脑, 待看见是闻渊他们几个后, 整只猫都激动了起来。 狸猫此时也不怕恐高了, 绕着笼子原地打转,嘴里哇哇的叫:“呜呜呜你们总算来了,总算来救我了。” “好高, 我好害怕……” 赤霄剑红光一闪, 悬吊着兽笼的铁链被当空劈断。 “啊——”狸猫炸了毛一般大叫,看着兽笼摔了下去。 然后黎夜在下边稳稳的接住了它。 缠在兽笼上的铁链也被几下劈断, 狸猫终于从里面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然后他出来就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一只猫哭的声情并茂, 脸上的毛都湿了。 折卿在它面前蹲下来, 摸摸它的脑袋,问到:“没事吧,青漓,我们来晚了。” “呜呜呜没事,呜呜……隔。” 闻渊看着他哭的有点不耐烦,他拿脚碰了碰狸猫:“喂,你能变回人形吗?” 狸猫擦擦眼泪,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一个是北海大太子,一个是仙界的仙君,还有一个是魔界尊主。 好家伙这三人它一只猫谁也惹不起。 狸猫这段日子被关在笼子里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许多,它直起身子,慢慢的化成人形。 地上的青年原本脸上的那点婴儿肥都消失了不少,看着倒是更俊了,只是他原形是狸猫,变成人,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也还在。 闻渊长舒一口气,心想,还是跟人说话看着舒服多了。 闻渊问:“这回说吧,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黎夜焦急的插话:“黎烟呢?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青漓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跟他们说了,末了,他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公主现在身在何处。 黎夜的拳头都攥紧了,要不是此时身边还有折卿和闻渊在,他早就不顾他太子的威严破口大骂了,这个灵隐,费尽心思到底要干什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黎夜问。 “恐怕没那么简单,灵隐费尽心思引我们到此处,还不让我们带一兵一卒,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公主。”闻渊凝眉道。 黎夜思索几秒,说到:“青漓,你先出去找公主,一会儿我们在这儿汇合。” 青漓应了一声,顷刻间化做狸猫,蹭的一下窜了出去。 过了一会,此时空旷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了巴掌声。 “啪、啪、啪”三下,显得清脆又让人心悸。 慢慢的不知何时,一个头戴斗篷的黑影就出现在他们刚刚破坏的殿门前。 慢慢的,黑影抬起头,露出灵隐的脸。 他遗憾的说到:“魔尊倒是财大气粗,也太不爱惜我这宫殿了,”他伸手摸摸被劈断的残破殿门,啧啧两声:“瞧瞧,这么暴力。” 他微笑着看着折卿:“折卿,你跟在这么个人身边有什么好,不如跟我啊。” 折卿召出抚微剑,淡蓝色光晕萦绕剑身,他语气冷冷,皱眉道:“灵隐,你休怪我不念旧情。” “哈哈哈,旧情?什么旧情啊,”灵隐收了笑,“今天难得咱们都聚齐了,连太子殿下都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我们小叙一下。” “废话少说,赶紧把黎烟交出来!”黎夜大喊道。 没想到灵隐却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你们不跟我喝茶叙旧我就不能把公主交出来。” “你……”黎夜咬牙切齿。 灵隐此时浑身都笼罩在暗紫色的长袍内,身后是残垣断壁的殿门和老树昏鸦,他放肆的笑着,在这个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中看起来既恐怖又诡异。 折卿心下泛凉,来的时候他还安慰自己,也许看到他时还有挽回的余地,如今却是,灵隐,真的变了,扯扯底底的跟折卿印象中的那个翩翩君子割裂开来。 “别跟他废话了,”闻渊道,他执起赤霄剑,剑身红光大作,杀气凛凛,锋利的剑尖直指面前不远处暗紫色衣袍的人,“掳走公主,是你们北海跟他的仇怨。” “在我这里,窥覷和冒犯折卿的人,”闻渊沉声道:“都该死。” 他还记得当初灵隐设下幻境将他和折卿分开,他企图行不轨之事,单这一点,他就该被千刀万剐一万遍。 黎夜也召出剑来,三人眼神交汇,顷刻间杀到灵隐面前! 灵隐终于止住了癫狂的笑,他抬手一挥,浓重的黑色烟雾从他袖中钻出,疯狂的围到三人面前,闻渊一闪身挡在折卿面前。 灵隐就趁机钻到烟雾中飞速的几下闪在闻渊身后,他抽出武器两只手发狠一劈—— “啊,”折卿看到灵隐想偷袭,他来不及多想,抚微剑稳稳的挡住攻击,剑身发出嗡鸣,利器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刺耳。 灵隐见一击不中,旋身又是一劈,这一招被赤霄剑挡下,闻渊和黎夜一起应对他的攻击,四人缠斗成一团。 闻渊和灵隐打着打着就有些暗暗心惊,没想到……灵隐的法力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提升了这么多,他记得上次在幻境里和他打斗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强。 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灵隐一对三人,时间长了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时闻渊忽然逼近他要害,赤霄剑从刁钻的角度猛的向他袭来,灵隐躲闪不及,衣袍被划开一片,“撕拉”一声。 灵隐抓住斗篷,一个转身,忽然化做一缕青烟,在三人面前消失了。 闻渊一剑刺了个空,恨恨道:“又是这样!上回在幻境也是这么让他跑了的!” 此时外面的天色也暗了,大殿内没有什么烛火,仅仅的一只蜡烛也在刚才的打斗中疯狂的跳动几下然后熄灭了。 闻渊环顾四周,只觉得此时的大殿显得空旷非常,隐隐的徒然而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 他本能的拉住身边折卿的手,这回他是说什么也要把折卿好好看牢的。 闻渊不由得凝神,感觉此地有些诡异,他沉声对黎夜和折卿道:“咱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三人刚刚准备动身,大殿却忽然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 像是有什么机关被牵动的声音,生锈的生铁被磨得滋啦滋啦的响,突突的刺激着人的神经。 “不好!” 随着话音刚落,折卿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砖晃动了一下,他忙道:“小心!” 然后却在此时,他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竟猝不及防的掉进了地下。 由于他此时紧紧牵着闻渊的手,闻渊也和他一起掉到了地下。 “喂——你们!”黎夜在上面焦急的喊道,他眼睁睁的看着地砖在他眼前闭合,将两个人彻底封死在了地底下。 黎夜着急了,他拼命用手中的剑砍着那块地面,好一会,除了一点点划痕之外,地面竟纹丝不动。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在地面,朝下喊道:“你们还好吗?” 然而没有回应。 他折腾了半天毫无长进,最后只好泄气一般的坐到地上,扭头望向殿外,月光昏暗,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寂寥又阴森。 地底下。 闻渊在折卿控制不住的摔落的时候就快速的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他,后背大力的撞在地面。 “呃……”闻渊吃痛的闷哼一声。 折卿撞在他胸前,额头磕在他身上,他有些头晕眼花,过了一会才在闻渊身上爬起来,这个时候折卿才意识到,闻渊用自己的身体把他保护的好好的。 折卿着急了,他拽起闻渊的胳膊将他费力的拉起来,手摸到他身后,焦急的问:“阿渊,你有没有事啊……” “没事,师尊,嗯……还好。” 幸好这地下离地面倒也不算高,掉下来再加上折卿的体重,倒也还承受的了。 只是闻渊当时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本能,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反应了。 折卿心疼的看着闻渊疼的皱起的眉,手伸到背后给他轻轻的揉了揉,嘴上却埋怨道:“傻瓜。” 闻渊看着折卿一脸担忧的表情,心里却在暗爽,他的师尊在担心他,师尊心疼他了,能得折卿这样一心对他,即使再摔几次他都愿意啊。 闻渊产生了点不合时宜的想法,这地方昏暗幽闭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能和折卿两个人待在一起,即使是刀山火海也能变成甜蜜罐。 折卿把闻渊扶起来,两人缓了一会儿才得以看清目前的状况。 他们好像掉到了一个地下暗室来了。 这里一点光都没有,漆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上面地砖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光才能勉强看清,昏暗的隧道一样的长廊,黑洞洞的像吞人的血盆大口,不知通往何方。 第四十二章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折卿屏息凝神看着面前的环境, 他用手试了一下,感受了一会儿风动,这里空气基本不怎么流动, 那就说明有出口的几率很小。 这里太昏暗, 就靠着折卿和闻渊手里的剑光才能看清, 那赤红色的剑光和淡蓝色的剑光像两缕微芒,幽幽的闪在暗室里。 闻渊用剑身敲了敲石壁, 石壁发出“当当”的响声, 听声音是实物,不像背后有机关的样子。 “黎夜在上面的声音居然一点都听不到。” “嗯, 看起来很封闭。” 闻渊拉住折卿没拿剑的那只手:“咱们先走走看看吧, 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面前的路看着黑洞洞的, 无边无际的让人心中生出点恐惧来。 赤霄剑被闻渊横在身前,勉强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二人摸索着前行,折卿跟在闻渊身后,他随口道:“阿渊, 你觉得这里会是什么地方?” 闻渊道:“不知道, 不过这里空气不怎么流动, 还有一股腐蚀的味道, 看起来有点像挖的地道,”他顿了顿,“估计是灵隐想要把我们困住。” “如果出不去的话……我觉得很有可能困死在里面。” 折卿点点头, 此时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 他一个趔趄,幸而闻渊一把扶住了他。 “小心!” 折卿一挥剑, 抚微剑淡蓝色剑光照亮了刚刚他猜过的路, 只见那里无端横着一个东西。 折卿仔细辨认了一下, 赫然发现那是一个骷髅头。 看起来似乎很有年岁了,白骨上斑斑驳驳,上面一层灰烬。 他掌心发起细密的抖,闻渊见状赶紧回握住他,紧紧抓着折卿的手:“别怕,师尊。” “怎么回事,为什么……难道这里死过人吗?”折卿语气有些不稳。 “有可能,估计也是困死在里面的,不过没事,就算是遇到活人,还怕对付不了他吗?” 折卿嗯了一声,却道:“可是……” 闻渊道:“怎么了?” “可是,我现在修为不比从前,对付一些普通境界的精怪自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折卿犹豫道:“要是真遇见什么危险,怕拖了你的后腿。” 闻渊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气,连握住他的手的力道都变紧了:“师尊这是说的什么话!” “且不说你这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没的,因为谁没的,你……师尊你怎么能说自己拖了我的后腿呢?” 昏暗中,闻渊的表情看的不太真切,折卿却依稀辩出他墨色的眸子中闪着不明的光亮,在这一片黑暗中却最真实。 “阿渊,我……” “师尊之所以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却怎么反过来嫌弃起自己来了。”闻渊的声音听着很沉。 折卿说:“也没有……不是嫌弃。” “那是什么?” “唔……没什么。”折卿含糊道,“算了。” 闻渊转过身来面对着折卿,两人离的很近,闻渊看着折卿的眼睛认真的说到:“师尊,你记住,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好你。” “你不是拖后腿的人,你是仙界的仙君,是我魔尊闻渊的师尊,你一直都很强,不要对任何人示弱。” “你不欠我,师尊,你从来都不欠我,你没有必要这样。” 这番话听进折卿的耳朵里,惹的他心头也一阵酸楚,闻渊惯会说这些话扰的他心动,其实折卿一直想说…… “可是师尊保护徒弟不是应该的吗?” 闻渊听到他的话一怔,所以他的师尊一直认为,身为长辈,身为师尊,要事事挡在徒弟面前,要保护徒弟,这些都是应该的。 反过来他还会为自己没有强大的实力再护着徒弟而懊恼,说出拖后腿的话。 天啊,这三界之中是不是只有折卿这一位师尊这么想? 闻渊有些生气又有些难过和愤怒,折卿,可真傻。 闻渊叹了一口气,他捻起折卿的缕乌发,这头发跟他的人一样,柔软又温柔。 “折卿,别对我这么好……” 折卿被他忽然的叹气弄得略微不知所措,他上前一步,微微踮起脚,扬起手来轻轻点了一下闻渊的额头。闻渊一怔,就听他笑着说:“连师尊都不叫了?” 闻渊别过头去,声音也小了不少:“本来也不是了。” 他拉起折卿的手抬高在他唇边的位置,然后轻轻亲了一口,手指摩挲着折卿细嫩的皮肤,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明明是惯用剑的,却保养的很好,只有指骨间一点薄茧,非常漂亮的一双手。 闻渊忽然道:“若以后谁能跟师尊结为道侣,那肯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黑暗中,闻渊没看到折卿的脸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红了一瞬,折卿抽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他声音很轻:“我没有想过这些事。” “嗯。” 闻渊心想,不急,他和折卿之间隔了这么多年的苦楚与爱恨,隔着那么多山水和重重绝望与希冀,现在还能走到一起,他还有一句师尊可以叫,还有人愿意舍命护他,这就够了。 这比什么都好。 “走吧,”闻渊道:“咱们快点出去跟他们汇合。” * 昏暗的廊壁似乎没有尽头。 越往深入走,甬道就变得越狭窄,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崎岖,时常深一脚浅一脚,空气也变得更加稀薄,到最后,折卿甚至因为呼吸受阻而出现了一点点的晕眩。 闻渊扶住他,他自己也不好过,不过他不能叫折卿看出他的疲惫。 这就像一个很深很深的漩涡一样,人一旦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闻渊思索着,再这样下去不行。 忽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似是一处机关,脚下立马出现一块凹陷,然后突突突的声音传来,瞬间数十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二人! “闪开!”折卿本一旋身挡在闻渊身侧,扶微剑剑光凛冽,顷刻间扫落一排羽箭。 箭仿佛射不完一般,从黑暗处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两人很有默契的背靠背站着,各自屏息凝神,手上招式不停,防御容易,只是现在似触发了哪里的机关,射箭根本不停,再这么下去,体力迟早被耗光。 “嗯……”闻渊突然闷哼一声。 刚才他眼疾手快的把从身后射向折卿的羽箭斩成两段,却不想自己的手臂被飞速袭来的箭刺伤。 折卿分出一分心神,担心道:“你怎么样?阿渊?” “箭上有没有毒?!” 闻渊查看了一下伤势,好在伤口不深,流出的是鲜红的血液。 应该没毒。 此地不宜久留。闻渊拉起折卿就跑:“赶紧走,离开这儿!” 一路上二人一边忙着对付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突如其来的暗器,一边沿着暗室狂奔,到最后,暗器是渐渐消失了,二人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廊壁肉眼可见的慢慢变窄,最后,只能容纳成年男子侧身行走。 “你说,我们会不会……”折卿说道。 “不会。”闻渊打断他。 眼看着道路越行越窄,真的很让人窒息。 “能从上面破开吗?”折卿跺了跺脚,“或者从这下面看看还有没有出口?” 闻渊听完,思索了一会,他默念口诀,眼见赤霄剑发出刺目红光,剑身腾空而起,直直刺进上方墙壁,闻渊睁眼,大喊一声:“破!” “轰——”的一声,暗室内腾起大量烟尘,折卿掩袖咳嗽了几下“咳、咳。” 然后等到一切归于寂灭,二人抬头一看,纹丝不动。 闻渊:“好像不行。” 折卿:…… 过了一会,墙壁却忽然晃动了。 有地动山摇的感觉,入耳的都是石头碎裂的声音,然后他们惊愕的发现,两边的石壁竟然竟然缓缓向中间移动! 上面出不去,底下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石壁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人碾成肉泥! 闻渊收剑入鞘,把剑横在身前,剑身狠狠嵌进墙壁,勉强阻止了墙面的移动,但是四周依旧不停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刺耳。 这时他脚底下忽然一空,闻渊心头狠狠一震,想抓住折卿已经来不及,这时赤霄剑也再抵挡不住,“咔”一声从墙壁间弹出来。 闻渊和折卿连人带剑迅速坠落到深渊里,于此同时墙面“轰”的一声,终于严丝合缝的结合在一起。 慌乱中,闻渊根本来不及抓住折卿的手。 他下降飞快,周遭一切景物都成了虚影,像堕入无边黑暗一般久久落不到实处,这让他忽然想起了当初他从堕仙台坠落到魇域的过程,就是这般的感受。 “折卿!” 折卿此时却忽然用尽全身力气调转周身灵力,抚微剑像忽然有了意识一般的逆转方向,改为紧紧托着闻渊的后背,霎时间蓝光大盛,竟生生将闻渊整个人托了起来! 闻渊扭头一看,只见折卿的身影就眼睁睁的在他面前不断变小,沉进那吃人的深渊里,他最后凝起全部灵气,隔空传在抚微剑上。 折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不见,只有声音空荡荡的传了很远:“阿渊,你先出去!再来救我!” 闻渊崩溃的朝下声嘶力竭的喊道:“不!折卿!!!” 折卿眼睁睁在他面前被无边黑色吞没了。 他用他最后的灵力灌注在抚微剑上,剑身稳稳的托着上面的闻渊缓缓上升。 “折卿!!!” 闻渊快要崩溃了,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冷了,他抑制不住的手指颤抖,这种场面是何等的熟悉! 三百年前,他被折卿刺了一剑,从堕仙台掉入无尽深渊,如今,三百年后,他们身份逆转,掉到深渊里的人成了折卿。 第四十三章 闻渊伸手扒着抚微剑, 想从上面跳下去。 结果剑身却纹丝不动,仿佛黏在他背后一样,托着他一直缓缓的上升, 直到眼前慢慢出现光亮。 “不……” 闻渊一下子哽咽了。 这得需要多大的灵力才能逆行在这深渊中, 折卿本身就只剩半身修为, 如今几乎全灌注在剑身上,那他还剩什么? 他连剑都没了, 而且下面不知有什么危险, 保护自己的东西一样都不在了,全给了他, 万一……闻渊不敢想下去。 可他刚刚……还说要保护好折卿的。 却没想到, 在危机关头, 却还是折卿牺牲了自己保护的他。 多少次了……他的师尊,不管何时都习惯于挡在他的前面。 “可是师尊保护徒弟不是应该的吗?” 折卿说过的话又回荡在他耳畔,此时却觉得愈发羞愧与难受,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只有愿不愿意。 这个傻子。 闻渊控制不住自己的流出泪来, 他嘴唇颤抖的喃喃道:“折卿……折卿……”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明亮, 连抚微剑上的淡蓝色光芒也越来越盛, 直到刺目的让人不敢睁眼直视。 剑身向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一直很平稳,眼看着身后的深渊就要被抛之脑后, 光明近在眼前。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闻渊不适的眯起眼睛。 此时他才意识到, 这把剑是要带着他冲出这个深渊,连带着冲出他们之前被困的暗室, 彻底带他出去。 剑身的光亮到最后已经像一团蓝色的火焰, 随后闻渊听到了石壁碎裂的地方, “咔嚓咔嚓”的响声伴随着的是无数碎石从高空坠落。 抚微剑灵巧的变化着方向,在闻渊身上形成一个保护圈,那无数碎裂的巨石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眼看出路尽在眼前,这是折卿拼了性命也要带他冲出这个牢笼。 “啊!!!” 闻渊忽然发出一声惊天的大吼,他此时双目赤红,额间魔印浮起一层红光,墨色长发被风激荡,尽数向上飘起。 他瞠目欲裂,那双昔日深沉的眼眸里此时盛满了炽热的疯狂和毁天灭地的欲.望! 他嘴里渐渐发出的不似人声,好像远古巨兽一般夹杂着狂暴的怒吼,几乎震颤整个三界。 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来,闻渊乘的抚微剑像一叶小舟,飘摇着却全速升起。 外面—— 黎夜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连地面的灰尘似乎都在跳动,他一个成年人的身量居然无法保持平衡,巨大的晃动使他趔趄了一下,随后,惊天吼声响彻耳畔! 黎夜惊呆了,这……这是远古凶兽的声音?! 这穷极峰里怎么会有远古凶兽的存在?然后他忽然想到,八成是魔尊。 这是发生了什么?这种怒吼,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身在盘古开天地时的错觉,天地浑然一体,主宰者正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发号施令。 黎夜此时正在森林里漫无边际的寻找青漓和公主,此时大地摇晃,像有什么要横空出世的错觉。 魔尊的怒吼响彻云霄。 黎夜心下惊惶,闻渊和折卿那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 仙界,映虚宫。 檀殊尊者刚刚陪了凌箫一阵子,此时他刚从寒冰室出来,浑身还泛着寒气,他慵懒的靠在塌上,想点上一支香,手指却忽然一顿。 不愧是远古凶兽啊,发个狂三界都跟着抖三抖。 檀殊微笑了一下,继续把香薰点上,静默的看着袅袅的细烟从香炉中缓缓升起,又伴随着吼声带来的细微的震颤,香烟慢慢的打着旋。 檀殊直起身子从软榻上站起来,背过手,走到宫殿通往三界的天阶。 夜色凉如水,此时仙界正是夜晚,他低头俯瞰着人间,万家灯火已经熄灭,底下更像是闪着微茫的深渊。 空荡荡的宫殿中,只听得檀殊轻轻笑了声,笑声回荡,悠远又绵长。 无人听得他的笑,亦无人懂这个仙界至尊此刻在想什么。 *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暗室里显得尤为清晰,走路的人显得急匆匆,而且脚步凌乱不太沉稳。 此人正是灵隐,他先前刚跟折卿、闻渊以及黎夜三人打了一架,以一对三实在是力不从心,他好像被闻渊的一掌击出了点内伤,扶着石壁咳嗽个不停。 关在深处的公主黎烟一听到声音立马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监牢边,双手握着粗黑的铁柱喊道:“快放我出去!” 灵隐终于止住了咳嗽,他用手擦了一下嘴角,手上沾了点零星的血迹。 他心下躁怒,恨不能毁了这里。 手掌在石壁上狠狠一拍,发出巨大的响声,与此同时他阴恻恻地道:“闭嘴。” 黎烟被吓了一下。 灵隐慢悠悠的走过来,走进了,把暗室里的灯火全部燃起,黎烟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他嘴角扬起弧度,看的黎烟很是心惊,她不由得道:“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灵隐走近她,他们之间虽然隔着一道铁门,但是也让黎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如果你遭遇什么危险的话,你哥哥和你父王一定会很担心你吧?” 黎烟打断她:“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灵隐哈哈笑了两声,他抱起双臂打量黎烟,即使身陷囹吾这么多日,这个北海的公主也几乎看不出狼狈,也不愧是从小教养出来的殿下,即使年纪不大,倒是能遇事不惊。 灵隐说:“你知道吗,你太子哥哥黎夜和魔尊与折卿仙君一起来救你了。” 黎烟盯着他的眼睛。 “不过啊,想这么从我手中救人也太小瞧我了”灵隐笑道,“黎夜现在在穷极峰打转,在我的地盘,我只要稍稍下个迷阵,没个一时三刻他都走不出去。” “魔尊和折卿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黎烟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漏洞,她冷声问:“青漓呢?” “哦,那只蠢猫啊,不足为惧。” “你……”黎烟咬牙。 灵隐慢条斯理的打开开了黎烟身前的牢门的锁,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啦——”一声。 黎烟看着慢慢走近的灵隐,不由一步一步的后退,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太可怕。 “啊!” 忽然,她的双手手腕上被一道锁灵链紧紧捆住,灵隐抓住那链子的另一端,一扯,黎烟就跟着踉跄一步。 “公主,只要你老实点就不会受到伤害。”灵隐说,“现在,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 北海。 龙王几日之前就收到了消息,说幕后之人抓住了公主和太子,赶去搭救的魔尊和折卿仙君也不知所踪。 龙王胡子都要气歪了,究竟是什么人敢把主意都打到他宝贝女儿身上了,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昨天忽然有虾兵蟹将在海域外围捡到了一片储灵镜的碎片,储灵镜有暂时储存影像的功能,龙王通过那里边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被关在牢中的公主,这就是幕后之人在向他示威。 一大早,整个北海严阵以待,排兵布阵直到把周围方圆百里都给站满了。 龙王焦急的站在阵前,他的二儿子本是去云游四方的,结果听到这一消息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龙王年纪不小,一身金色蟠龙纹绣的长袍,头戴冠冕,一派正肃。 他身边站着二殿下,穿着比较闲散随意,乍一看到像个云游的高人散仙,他名叫黎褚。 “父王,那人什么时候会来?” 龙王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因为储灵镜里还显示了一句话: 静候诸君。 黎褚皱眉回想着,这人如此狂妄。 这时忽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看那边,是公主殿下!” 众人一齐望去,只见天边遥遥两个人影,正缓慢向这边行来。 走近来,众人才看到,公主原来受制于人,那人闲闲的走在前面。 灵隐朝龙王抱拳,眉宇间却没有多少恭敬之意,他道:“参见龙王,晚辈名叫灵隐。” 龙王冷哼一声:“管你是谁,赶紧把我女儿放了。” “那是自然,不过……”灵隐笑道,手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拔出一把匕首,忽然抵在黎烟的脖子上。 “不过你得答应我,从此北海归我管辖,不然的话……”他手上一使力,黎烟闷哼一声,雪白的脖颈被锋利的匕首压出血珠。 “住手!你敢!” “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敢,”灵隐说:“现在,你赶紧向天道起誓,就说——” “从今以后北海所有皆归灵隐之下。” 没等众人出声,灵隐又说:“然后把你们所有龙族身上的护心鳞片拔下来给我,以示诚意,不然的话……” 他手上又一用力,黎烟脖子上殷红的血珠像断了线一般往下流。 “不然的话,我现在马上杀了她。” “你、你……”老龙王气的浑身颤抖,“原来你绑架了我女儿居然意图吞并北海!” “别忘了还有黎夜呢,你若不答应,我便让他在穷极峰永远出不来。” 灵隐道:“那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好了,若是不同意我做北海之主,那你们今天就只能得到公主殿下的尸体了。” 第四十四章 灵隐话音刚落, 人群顿时腾起轩然大波。 “要我们北海从今以后归他管?!” “不行,万万不能听他的,简直岂有此理, 居然还敢要护心麟, 这个人真是胆大包天!” “可是公主怎么办?咱们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去做, 他真的杀了公主呢!” “这、这……” 身边的黎褚看不下去了,他眉头紧锁, 跟龙王小声道:“父王。” “嗯?” “您意下如何?” 老龙王想了很久, 最后狠狠的哼了一声,沉声道:“自然要救回黎烟, 但是也不能就此把北海让给他, 随了他的意!” 黎褚:“那父王打算怎么办?” 龙王道:“不如先假意答应他, 然后见机行事。” 黎褚点点头。对面这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机关算计居然劫持了公主,看他面相一派君子之风,没想到行事这么龌龊和贪婪。 “怎么样, 想好了吗?时间可是快要到了。”灵隐道。 这时被他劫持的黎烟忽然出声, 她声嘶力竭的朝着众人喊着, 喉咙割伤的地方刺刺的疼。 她道:“你们不要听他的话, 不要管我!” “啊——”脖颈上的刀刃又深了一寸,顿时血流如注。 灵隐阴恻恻的转头朝她道:“要不要我禁了你的言?公主,你最好不要出声。” 匕首锋利, 黎烟觉得他再用力一些就要把她的喉管割断了, 钝痛侵袭着她的神经,鲜血沾满了她原本华美的衣裳, 使她眼前发黑, 再不能言语。 “快点, 不然你们的公主迟早也会流血而亡!” “等等!本王……答应你就是了。”龙王看着心爱的小女儿在他人手中遭受了这般摧残,忍不住惊呼出声。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护心鳞片,赶紧拔下来给我。” 黎褚的视线慢慢移到龙王身上,只见他眉头紧锁,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父王……” “对了,不是龙王陛下你一个人的哦,是你们全族的鳞片。”灵隐笑着补充道。 黎褚受不了了,他上前一步:“你——简直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哈,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我又怎么会欺人太甚呢?” 黎褚的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手上的剑就快要出鞘:“你——” 没想到此时,龙王却伸手制止了黎褚的动作,黎褚疑惑到:“父王?” 龙王走上前去,身后众虾兵蟹将注视着北海的王,静静的没了声音。 龙王道:“阁下可是说话算话?” 灵隐点头:“自然。” 龙王:“那好。”他说着话忽然仰天长啸,一阵耀眼的金光之后,忽然一声响彻天地间的龙吟传来,他化做了龙身,神龙张牙舞爪盘旋在上空,爪牙尖利,鳞片熠熠闪光,庞大的威压激的灵隐眯起眼睛。 他扯起嘴角。 然后众人就眼见着龙王抬起自己一只龙爪,缓慢的移到自己胸口上最亮最坚硬的那枚鳞片上—— 灵隐笑容变大。 忽然,他眼神一凛,笑容凝在嘴角,因为他看到那龙王眼中的一丝不清不明的情绪忽然一闪而逝。 于此同时,他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传来危险! 果不其然,一柄泛着寒光的剑猛的从刁钻的角度向他袭来,灵隐瞳孔瞬间紧缩,他急忙闪身,这才堪堪避过剑的攻击。 他一抬头,只见持剑的人是黎夜。 灵隐笑容扭曲,“好啊,没想到你居然出来了!” 原来,黎夜破解了灵隐在穷极峰设下的迷阵,这会儿刚回到北海,看到眼前针锋相对的场面,他灵机一动,先默默隐藏自己,就等时机一到,立刻偷袭灵隐。 老龙王化形时就忽然瞧到了自己的大儿子隐匿在角落,他刚才才忽然和他视线一对,心下了然,借此将计就计。 黎夜持剑刺向灵隐:“卑鄙小人,敢拿我三妹做要挟,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天知道他看见黎烟被挟持,尤其是脖子上流了那么多的血,他气的想杀人,他的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等罪! 银白色剑刃快的看不清,黎夜健步如风,剑剑直逼要害,杀红了眼。 这边龙王“呼”的一声嘴中吐出打团火焰,与黎夜配合,灵隐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被烧掉了半片衣角。 他身前还用一只手挟持着黎烟,只用空出来的一只手对抗两面夹击,委实难以招架。 灵隐头上渐渐渗出冷汗,他冷笑一声:“你们难道真的不管公主的性命了吗?” 眼看黎夜一剑刺过来,灵隐忽然不躲了,他扳过黎烟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任由那闪着银光的剑直直向黎烟的胸口刺去! 龙王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千钧一发之际,黎夜堪堪停住了动作,那剑尖离黎烟的心脏只差分毫! 他恨恨的收回了剑,就见灵隐在黎烟身后笑的猖狂:“来啊,继续啊!” “哈哈哈哈现在,我命令你们,将手中的武器全放下,不然我就杀了她!” 黎烟失血过多,已经出现轻微的晕眩,此时她靠着灵隐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但是她依旧艰难的说:“不,不要管我了……” “三妹!!”黎夜和黎褚同时发出凄厉的喊叫。 “好、好……你先把她放下。”龙王无奈的妥协道。 “放下?放下你们不就可以毫无负担的攻击我了吗?我灵隐可不傻,但是你们却如此失信,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呃——” 他正说着话,忽然停住了。 灵隐慢慢低下头,只见一柄剑从自己的腰侧穿过来,竟将自己捅穿了。 他僵硬的回过头,见身后紧紧握住剑柄的青年正怀着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灵隐口中逐渐溢出鲜血:“原来是你……” 身后的人正是青漓,他此时没用狸猫的形态,俊雅的青年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没想到……居然是你这只蠢猫坏我好事。” 灵隐突然徒手握住剑锋,竟生生的将那柄剑从伤口里抽了出来! 他掌心瞬间凝起浑厚的灵力,毫不犹豫打向青漓。 青漓堪堪避过,没想到血腥似乎刺激了灵隐,他发了疯一般向青漓攻击。 青漓躲闪不及,几招过后眼看就要被灵隐击中,灵隐大声笑着,声音里都是彻骨的狠决:“去死吧!” 充满灵力的一招猛的袭向他,青漓瞳孔紧缩,此时已经躲避不及,眼看着那双夺命的手就要袭向他的心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青漓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忽然一个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在他身上,那满头飘逸轻盈的乌发,拂了他一脸。 “噗——” 黎烟趴在青漓的身前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青漓低下头怔忪的喃喃道:“公主……” “公主!公主殿下!” “三妹!!!” —— 关键时刻,黎烟挣脱了灵隐为青漓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灵隐看事态不妙,他捂住腰侧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拿出昆仑秘镜,默念口诀,赶在众人将他捉拿时消失了。 好多好多人围上来。 黎烟已经看不清了,她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最后的时刻,她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养的猫不能受到伤害。 “青漓,你……你好胖,该减肥了……” “我怕我……下次抱不动你了……” 黎烟意识不清,倒在青漓的怀中独自轻声念叨着。 青漓红着眼眶呆呆的看着面前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公主。 公主……不是只是当他是只宠物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 “阿黎……”此时青漓轻轻唤出了缭绕在他心头多年的称呼,却哽咽的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不要啊……不要……阿黎,为什么要这样……”青漓嚎啕大哭,抱着黎烟的身体浑身颤抖。 最后,还是黎夜把他们二人分开了,黎烟受了很重的伤,必须尽快救治。 很久很久,北海聚集的人群才散了个干净。 * 折卿感觉自己的头一阵疼痛,他睁开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光亮。 彼时折卿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把闻渊送了上去,他自己掉入了无尽深渊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极速的下坠,却不知道将要掉到何处去。 那时候折卿想,自己会不会就此粉身碎骨呢? 那个时候闻渊从堕仙台掉入魇域,应该也是这样的绝望。 之后他便没有了意识。 直到这次醒来,折卿才发现,自己此时身在一个竹子搭成的小屋里。 小屋四周都是用砍下的竹子一根一根磊成的,看起来制造这个竹屋的人很是心灵手巧,竹子和竹子间一点缝隙也没有。 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满腔都是新鲜的气息,连头脑似乎也清醒了许多,屋子不大,却有些令人心旷神怡。 折卿环顾四中,见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两把椅子,一个不高的案几,还有身下这一张床塌,几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那案几上放了几只茶杯,地面上烧了炉火,炉火上面温了一壶茶。 看来,是有人把他救了。 屋里没有除了他没有别人,小屋的门虚掩着,折卿望了望,却只从缝隙中看到关不住的翠色。 他下了床榻,走到那壶茶旁边,他实在口渴的紧,想给自己倒一碗茶喝。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当、当、当”的声音,像是竹竿在敲击砖石,响声由远及近,很有规律。 折卿手一顿,朝门口望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人身穿青色长衫,衣袂飘飘,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是身材却瘦的离谱,只见他长发未束,只用一截细带松散的系在脑后,再往下,眼睛上却蒙了一圈白色绢布。 他手持一根翠绿的竹竿缓慢的摸索着进了屋,却忽然动作一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转过头望向折卿的方向,轻轻笑道:“醒了?” 可是折卿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完全震惊在当场。 他难以置信道:“……灵隐?!” 第四十五章 面前的人是灵隐, 好像又不是。 他身形瘦弱,单薄的衣裳快要遮不住突兀的脊骨,整个人给人一种寂寥惨淡的感觉。 尤其他的双目……灵隐没有眼疾。 这样的形象, 无论是跟折卿记忆中的那个在仙界意气风发的人不同, 更跟之前那个数次致他于险境, 性情大变、坏事做尽的人不同。 屋里很静,只剩炉火偶尔烧的噼啪作响。 折卿问道:“你是谁?” 面前的人没有立马回答, 他轻轻的关上了身后的门, 把门外那无边翠色全挡在外,然后把手里那根探路用的竹竿放在了矮桌旁边。 进了屋后, 他似乎很熟悉此地, 摸了几下便稳当的坐在椅子上, 动作精准,倒不像个盲人。 折卿皱起眉,看着他的动作,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那人把炉火上温着的茶拿下来, 倒进桌上的杯中, 他给自己倒了一盏, 又给对面的空杯倒满了。 他抬起头, 那双眼睛被白色绢布覆盖,却依稀能看出眼窝深邃。 他轻轻笑着,那笑容竟无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说:“折卿, 好久不见。” 一瞬间, 折卿忽然后退一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击中了内心, 这久违的语调, 熟悉的嗓音, 似乎从哪一方破空而来,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又一次清清楚楚的来到他面前。 折卿心中打震,他抑制不住的心口狂跳,短短的一句话,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嘴唇颤抖:“你……” 面前的人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衣袖滑下,他手骨细瘦伶仃,仿佛一折就断。 他仔细品尝了一下茶水,然后对折卿说:“竹叶尖,我自己摘的,清肺降火,味道可好,” “折卿,你要不要尝一尝?” 是了……是了,没错了。 折卿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烧的他眼眶发酸,心尖儿上像被钝刀刮过一般的疼。 那是他还在仙界的时候。 他这个人有些喜静,就连自己居住的涣水阁也远离人烟,长年累月下来,总有些孤孤单单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折卿还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每周照常去玄英殿听檀殊尊者叨念仙界的各项事宜,再抽空处理好自己分内的事,这一整天下来,也就闲暇了。 后来与他共事的一位仙君慢慢引起了他的注意,记忆中他的嘴边总是带有柔和的浅笑,整个人待人随和,似乎和仙界里的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 他就像一只翠竹,腰背挺直,风度翩翩,宛若谦谦君子。 后来,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折卿听到涣水阁的门被扣响了,一声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很有规律。 他很疑惑,因为一般很少有人造访他住的地方。 折卿刚刚睡醒,他披上外袍就去开了门,一打开门,门外灿烂的阳光就扑了他一脸。 那人手中提着一壶茶,逆着光,整个人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正朝着他温和的笑。 折卿愣了愣,给他请进屋。 落了座,他道:“灵隐仙君突然来造访,不知有何事?” 面前的人将茶壶放在桌上,他说:“想和你分享我刚沏好的茶。” 折卿一愣,心想这人倒有些意思,大清早的,特地来到他住的地方,就为了给他带一壶清茶。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自顾自的倒满,一瞬间,茶香就溢了出来,清新的味道不一会儿就盈满了不大的外间,也烘的折卿心里暖洋洋的。 灵隐拿起一只倒满了翠色茶水的被子递给折卿,他的手修长好看,像惯用了笔的文人墨客的手。 “竹叶尖,我自己摘的,清肺降火,味道可好,” “折卿,你要不要尝一尝?” 折卿笑着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细细品味,唇齿留香,那一日,他与灵隐畅谈到日落时分。 自那以后,他便多了一位朋友。 他与他交往甚密,无话不谈,灵隐似乎精于茶道,时常研究各种茶艺,然后邀请折卿到他自己的住处品茶。 自此,灵隐也成了折卿唯一可以信得过,可以托付一二句的人。 不过,碍于折卿自己的性子,朋友终归是朋友,哪怕是至交好友,他也会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一天。 那天灵隐忽然收拾起了包袱,他来向折卿道别。 “我此前一直想去蓬莱山隐居,不问世事,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了。我已经向檀殊尊者请示,他也应允了。” “折卿,我们要就此别过了。” “不过,不要担心,逢年过节,我们依旧可以聚一聚,到时候我给你尝尝我新研究出来的茶。” 折卿心里虽有不舍,但是他尊重灵隐的想法。每个人活在这世间,总有自己的追求,他或许不能理解,但是看他高兴的模样,他也打心底为他开心。 后来除了每年几个重要的节日两人会见一面之外,其他时候折卿又恢复了孤身一人在仙界的时候。 有时候他会想,他从有记忆开始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睁开眼睛就是涣水阁,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好在,他后来遇见了闻渊,那个时候,日子才算真的有了生机。 折卿喉间发涩,他伸出手,接过了灵隐递来的茶碗,他指尖颤抖,心想,这个画面是多么熟悉。 百年前,在涣水阁,灵隐也是笑着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他也笑着接过了他递来的茶。如今,世间飞逝,场景变化,旧人仍在,可永远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候了。 折卿喝了一小口杯中的热茶,热流似乎涌向他四肢百骸,一下子温暖了他的心。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清新,温暖,唇齿留香,似乎一切从未变过。 “啪嗒”一声,一滴泪掉入茶杯中,激起了一点细小的水珠。 折卿放下杯子,走了几步,在灵隐面前蹲下来,他的手带着细微的轻颤,轻轻抚上灵隐眼前遮住视线的白布。 他声音沙哑:“眼睛……怎么了?” 灵隐抬起手,轻轻触上折卿的手,记忆中那双会写诗作画,会沏茶也会舞剑的手,如今竟枯槁不堪。 灵隐似乎是想要微笑,但是嘴角却扯出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弧度。 “……瞎了。” 折卿终于忍不住了,若是灵隐此时没有失明,定然能看见他满脸泪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折卿哽咽道。 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话似乎问道了点子上,只见灵隐缓慢的抬起头,似乎想了很久,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纯粹只是发呆。 虽然他的眼睛此时蒙了一圈绢布,但是折卿似乎也能透过那层细布看到他双眼无神,空洞洞的。 灵隐答非所问:“我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 * 魇域。 魔界众人心惊胆战,自他们尊主回来的时候,整个魇域周身都笼罩在低气压中,尊主那脸沉的能滴水,吓的一群人瑟瑟发抖。 就连平常用膳的时候,魔尊一个不如意就直接掀了桌子。 他们才知道,折卿仙君现在生死不明,他们尊主正生气着,就是苦了这群伺候的人,整天一个个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生怕魔尊什么时候迁怒他们。 却说闻渊那天在地下深渊中被折卿的抚微剑救了出来,那个时候,他似乎被激发了凶性,隐隐的显现出上古魔兽之态。 上古之神到如今几乎全部都陨落了,妖兽魔兽更是所剩无几,一小部分被封印在了魇域还遗留到今天,不过也已经归闻渊所统治了。 闻渊是作为盘古开天地到如今所剩的最后一只上古魔兽,魔界以资历为尊,虽然他觉醒甚晚,初期还以幼崽的形态度过了那么多年,但是不妨碍他觉醒力量后威力巨大。当初几乎是在他恢复之后,一剑扫平魇域众妖。 那骇人的凶性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激发出来,如今折卿遇险,闻渊就受不住了。 那天他的吼声,三界都跟着震颤了。魇域众人自然是知道他们尊主发狂了,但是对于凡间来说,无异于一场地震和狂雷,对于仙界,自然是魔气更盛,人人自危。 那天,闻渊冲出了险境,直接冲到地面以上,抚微剑也在安全护送他之后渐渐消失了熠熠剑光,最后变成一把普通的剑,掉落在地上。 闻渊握着抚微剑,滔天的愤怒和疯狂之下,一瞬间,他想把整个穷极峰夷为平地。 无数升腾翻涌的魔气缭绕在穷极峰,原本湛蓝的天空黯然失色,闻渊冲动的双目赤红,险些失去理智。 但在最后,他停了下来。因为这座山,此时不只有他一个人,有青漓和公主,有黎夜,还有生死不明的折卿,要是全被他毁了,万一折卿还活着,被牵连到了怎么办。 闻渊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起折卿身上的气息,折卿还带着有他心头血的玉镯,而且就像上次在幻境,即使没有玉镯,他依旧冥冥中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闻渊安慰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但是,在这座穷极峰,他徘徊了许久,最后肯定下来,折卿真的没有在这里。 可是,他是从那阴森的宫殿之下掉下去的,不在穷极峰,那他人在哪? 他不相信他会出事的,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闻渊回了魇域,他整个人心神不宁,一面愤怒于灵隐设下的陷阱居然又让他失去了折卿,一面又懊恼自己身为魔尊,居然还是要折卿保护他。 第四十六章 空荡的大殿内, 一阵脚步声传来。 来人瘦瘦高高,一头银发,发尾编了辫子垂在一侧。他向闻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手上还带着原形时的鳞片。 “左使, 什么事?” 被称作左使的男人缓缓抬头, 他脸上的鳞片也若隐若现,倒跟龙族化形时有些相似, 不过, 他是个鲛人。 除了左使,还有右使, 是闻渊麾下两员猛将, 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是闻渊的心腹。 “回尊主,属下似乎发现了仙君的踪迹。”说着,他拿出了抚微剑,恭敬的双手呈给闻渊:“尊主, 给您剑。” 闻渊回到魇域立刻派人大面积的搜寻折卿的踪迹, 他有预感, 折卿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一定还活着,但是他不知道被困在了哪里。 左使办事比较可靠,闻渊把抚微剑交给了他, 抚微剑跟随折卿多年, 已经认主,如果他感受到了折卿的存在, 剑身会闪烁淡蓝色的光芒, 感应越甚, 光芒越甚。 闻渊惊喜的道:“真的?”他从主座上站起,快速走到左使面前,接过了他手里的剑:“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要是只有闻渊一人寻找折卿定然是分身乏术,三界内但凡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去寻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了点眉目。 但是,左使却迟疑了一下,他看着魔尊道:“……在凡间。” “凡间?”闻渊皱眉道,怎么可能会是凡间,就连穷极峰都相较凡间距离甚远。 左使摇摇头:“属下也不明白,但是依据抚微剑的反应来看,确实是凡间。” 闻渊急切的问:“具体是哪一处?” “这才是令属下最为不解的地方,”左使看着魔尊的神色缓缓道:“不出意外的话,是凡间的一处荒地,方圆百里也不见什么人家,离得最近的镇子也隔着很远,倒也不是什么奇特的地方。” 闻渊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转了转,他思索道:“你确定没看错?” 左使朝着闻渊一拱手,挺的直直的背马上弯下去,他严肃道:“若是属下弄错,尊主尽管处罚。” “行了行了,”闻渊一摆手,“本座没空处罚你。” “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你带路,本座跟你走一趟,看看便知。” 左使道:“是。” 既如此,闻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寻找折卿的机会,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不管折卿此番在不在凡间,既然有了一点消息,他都得亲身去看一看。 “那片地方有名字吗?” 左使:“听人说,叫恶鬼陵,当地的人也叫它……鬼岭。” 闻渊皱眉道:“什么破名字,吓唬谁呢。” 左使点头,附和道:“尊主说的是,凡人就会自己吓自己,没见识,要是让他们看到咱们魇域,八成又会叫妖怪堡了。” 闻渊:“你闭嘴。” 左使:“……哦。” * 仙界,映虚宫。 层层叠叠的纱幔掩映着雕琢的金碧辉煌的清池,池壁繁复的花纹攀龙附凤,池边伸出一只金色兽嘴,正向池中不断吐出清水。 袅袅的香薰缭绕,明明只是一处沐浴的地方,却一派仙境之景。 池景深处有两人,一人坐在池中,软软的靠在池壁上,他双目紧闭,皮肤过分苍白。 一人在他身旁,轻轻的揽着他,时不时撩起一捧水,举高手,从他身上淋下。 撩水的人是檀殊,坐着的人是凌箫,檀殊此时发尾浸在池水里,湿了大片。 他痴迷的看着身边的人,最后忍不住抬起手,细细的描摹他的样子。 檀殊的手滑过凌箫的光洁的额头,移到他秀挺的鼻尖,再向下,停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箫箫,今日我带你来沐浴了,你看看这里,喜不喜欢,我特意为你打造的。” 檀殊吻了吻他的鬓发,高大的男人此时的神色竟看起来有些委屈:“你都不睁眼看一看。” 可是死人怎么会睁眼呢。 其实这池里的水是冰冷的,如果不是靠着金色兽嘴里源源不断的活水,早就能结冰了。 温度够低,尸体才会不腐烂,再加一点法术,就差不多可以一直保持容颜不褪。 檀殊已经在这个池子里陪着凌箫一个时辰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那个在众仙面前时刻保持着威严与不冷不淡的疏离的人,此刻却全把他柔情的一面留给了这个早已离他而去的人。 “箫箫……我想你了。” 从前的凌箫很爱干净,虽然他出身南风馆,身份低微,但是在遇见檀殊以前一直保持着完身。 跟了檀殊以后,他也保持着每晚沐浴的习惯,沐浴的池水里经常会放些香料,屋子里也燃上熏香,因此,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体香。 檀殊很喜欢,时常在凌箫沐浴完之后,二人便滚上.床,檀殊喜欢埋在他颈窝深深的呼吸。 如今,人早就不在了,虽然这具肉身还保持着原样,但是早就回不去了。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忽然透过层层纱幔传来:“尊上,灵隐求见。” 檀殊刚刚还温柔的眼光骤然一凛,他起身从池水中站起来,连串的水滴哗啦啦从他身上滴落,须臾,他浑身的那层柔柔的光晕已经不见了,又恢复到了平常疏离的时候。 檀殊扯过木架上的衣袍穿上,声音冷淡:“进。” 层层纱幔掩盖,遮住了池水深处那个苍白无声息的人,将那个身影彻底掩盖住。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脚步听起来有些虚浮不稳,像是来人受过重伤一样。 奇怪的是,映虚宫乃檀殊尊者寝殿,一般人严禁入内,没人知道那个在早前就已经隐居蓬莱山的人此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灵隐还是那身在穷极峰的打扮,深紫色外袍遮住身形,宽大的帽檐掩盖住了神色。 只不过他此时却单手捂住腰侧,在外间等了一会,见檀殊尊者过来了,这才缓缓单膝跪地。 衣袍颜色太深,看的不太明显,若是仔细观察便可看到,其实他腰侧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走路还是会牵扯到。 檀殊在主座上坐下,居高临下的挑眉看他,不一会儿,屋里就弥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尊上……属下办事不利。” 没想到檀殊尊者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慵懒地道:“知道了。” 灵隐不敢抬头,余光瞥见檀殊神色不明,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没落地。 檀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接着,冷淡的声音砸下来:“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是是……” 灵隐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就知道,檀殊尊者不可能不生气。 “尊上息怒,实在是那青漓太狡猾,就只差最后一点点,就一点点,属下就可以得到北海了。” “尊上、尊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下次一定、一定……” 檀殊冷声打断他:“本尊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 灵隐一噎,只得把头埋的低低的。 “连北海那么个地方都拿不下,你说本尊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灵隐咬牙道:“是。” 檀殊垂眼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条狗。 可不就是么,一只摇尾乞怜、贪慕虚荣的狗。 檀殊轻嗤一声,转过身,绕着灵隐走了一圈。 “受伤了?”檀殊淡淡问到,语气里丝毫没有起伏,倒像一个陈述句。 “是……” 檀殊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抛给他,灵隐一把接住。他打开瓶嘴闻了闻,顿时眼睛就亮了。 “多谢尊上赐药!” 檀殊道:“起来吧。” 灵隐把药收好,这才脚步发颤的从地上站起来。 他拉下帽兜,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只是眼眶下隐隐乌青,似乎很是疲累。 檀殊看着他:“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灵隐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尊上吩咐的,属下万死也要做到。” 檀殊笑了:“下次做到了再说这话也不迟。” “是、是。” 檀殊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朝灵隐问道:“对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动折卿吗?” “这……”灵隐明显身形一僵。 “所以上次在幻境里,你为什么要违背命令,擅自对折卿下手?” 灵隐眼神飘忽不定,他知道,他的一切行踪都在檀殊尊者的掌控之下,他没有什么可以瞒着他。 “看着我!”檀殊猛的捏起灵隐的下颚抬起来,他双目微眯,道:“难道……你喜欢折卿?” 灵隐看着近在咫尺的檀殊的脸,他忙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说:“不、不喜欢。” 檀殊上下打量他一眼,放开了捏着他下颚的手:“不喜欢他?那你废那么大力气想要强迫他?” 檀殊皱起眉:“回答!” 灵隐一激灵,忙道:属下不喜欢折卿,只是……” 檀殊挑眉:“哦?” “只是折卿长得实在让人把持不住,反正被魔界的人掳了肯定是给人操.过的货了,属下就想着,弄来玩玩也可以。” 说着,灵隐面上显现出了一些淫.邪之态,搭配上他这本身清俊的相貌,显得非常矛盾。 所以,他不是喜欢折卿,只是把他当成个玩具或者工具。 “所以,属下就……”灵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呵呵一笑:“美人不就是用来玩弄的吗。” 檀殊也笑起来,二人哈哈大笑,过了一会,檀殊渐渐收了笑,他嘴角的弧度渐渐降下来,转瞬间竟语气似冰:“最后一次,灵隐,不要再打折卿的主意。” 檀殊忽然变换脸色吓了灵隐一跳,他刚刚还以为尊上笑了就是默许他了呢,结果他一看檀殊,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着他。 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人,浑身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灵隐眼珠转了转,忙变得恭敬道:“遵命。” 此时殿门没有关紧,吹进来一阵微风,把内殿层层的纱幔吹开了些许,露出了池水里面隐隐约约的人影。 灵隐余光瞟见了,虽然那一眼,他并没有看清什么,但是那浸在池水中白皙的肩头还是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灵隐眼神一暗。 他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本性还是让他把话脱口而出:“尊上好福气,美人虽不在了,却仍能得佳人常相伴……啊!” 脖子被猛的掐住,面前的檀殊似乎被人触到了逆鳞,他双眸睁大,眼睛里竟是隐藏不住的杀意。 灵隐呼吸不上来,眼看他脚尖就要离地了,他脸色涨红逐渐变得青紫,断断续续的道:“放、放手……” “呵。”檀殊冷笑道:“你对谁起意我不想管,但是你敢对凌箫不敬,我就要了你的命!” “不敢、不……敢。” 眼看着面前的人就要窒息了,檀殊才放开手,冷眼看着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滑落在地,不断的咳嗽着。 檀殊兀自说到:“你和你哥哥还真是天壤之别啊。” 他从唇间慢慢碾出两个字: “灵枢。” 第四十七章 与此同时—— 天色渐渐暗了, 小竹屋里没有点蜡,只靠着底下烧的炉火倒也可以照亮,微凉的风透过竹子的缝隙吹进来, 将火苗吹的歪歪斜斜, 时不时掉落点点火星。 折卿坐在床榻上, 面前是坐在椅子上的灵隐,折卿听他缓缓开口道:“你们看到的那个人, 不出意外是我弟弟。” 折卿心头大震, 他想过很多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两人竟是这般关系。 灵隐继续道:“他叫灵枢, 是家弟。” 顿了顿, 他又加了一句:“不是堂兄也不是表兄……” “是双生子。” 折卿倒吸了一口气, 怪不得,怪不得,他就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同一张脸,更音容相貌无一处不同。 他自诩跟灵隐互为知己那么多年, 自诩能分辨出真假, 但是唯有双生子, 同源相生, 可以轻易学来另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毫无破绽的骗过所有人,顶着一张一摸一样的脸, 不知何时, 潜入他们之间。 折卿被这个真相震惊的一时失语,这样的话,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此前他虽有怀疑过灵隐的不对劲之处, 但他始终凭着他的直觉认为是同一个人, 双生子,就好解释了。 只是……都是一个娘的孩子,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性格会差距如此之大?为什么从前灵隐从未跟他提及自己还有个孪生弟弟?为什么他现在又在此处?如果他们之前一直相处的人都是灵枢……那么,他究竟有何目的,又是受何人指使? 折卿有满腔疑问,话到了嘴边,竟一时不知道先问哪个好。 灵隐似乎看出了折卿焦急的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动作颇有安抚意味,折卿心里一时百味杂陈,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刚才久别重逢时的眼泪竟又快要忍不住。 “好……你慢慢说。”折卿轻声道。 于是灵隐启唇道:“此地叫恶鬼陵,准确的说,是在地上的名字。” 折卿皱眉道:“什么意思?” 灵隐微微一笑,“因为现在,你我所处的地方,是在恶鬼陵的地下,可以这么理解。” 他继续道:“这里原是一片城镇,几百年前很是繁华,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一个小郎君,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人掳走,在偏僻的地方被侮辱致死。后来,他的夫君赶到了,一气之下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 随着他说着,折卿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怎么这件事,听起来竟有些隐隐的熟悉,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然后听着灵隐继续说:“然后那天,天道降下惩罚,城镇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惹人注目的温润家主,竟是仙界的仙人来凡间历劫。” 折卿忽然恍然大悟,随即他震惊道:“原来是……此地竟是……” 灵隐点点头:“对,正是檀殊尊者,此地,也就是恶鬼陵,就是几百年发生惨剧的地方。” 折卿心神大震,他喃喃道:“竟是如此。” 他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事就奇怪了。” “怎么说?” “那件事过去许久后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后来也就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没什么人再提及了。” “可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究竟有多久我也不知道……” 折卿直觉对他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灵隐道:“那个小镇的人忽然在某一夜之间开始离奇死去。” “离奇死去?” “嗯,总是在夜晚,一开始是每天几个人,然后是十几个人,每天都在增多,最后,那个镇子上的人全都死光了。” 屋子里没有烛火,炉子里的火焰忽明忽暗,一阵冷风吹过,折卿忽然觉得从脊骨上泛着的寒意直窜天灵盖。 他问:“……是怎么死的?” 灵隐回答:“被人杀死的。但是不知道是何人所杀,杀人的人看起来没什么耐心,手法利落一刀毙命,死者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没了呼吸,甚至,有些人临死的时候面容都很平和。” 折卿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一个小镇的人都被这么一天一天的杀光?没有人见过杀人的人是谁?没有人阻止吗?” 只见灵隐摇摇头:“不知道是谁,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折卿眼神凝重,他垂眸思索一瞬,蓦然抬头:“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灵隐笑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是从昆仑秘镜里看到的,昆仑秘镜你应该知道吧,如你所见,其实,那应该是我和家弟两个人共用的灵器。” 折卿这才心下了然,他点点头,灵隐说的这些事竟是如此的诡异,他一瞬间思绪万千,脑海里百种猜测油然而生。 想不到,这个恶鬼陵,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悲惨又匪夷所思的事。 折卿:“那个杀人的人有什么特征吗?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没有一点点关于那个凶手的头绪?” “特征?”灵隐缓慢摇了摇头,“昆仑秘镜也就仅仅能重现事发时的画面罢了。当时我并未进入镜中,就算是进入镜中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再说,那已经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了。” 关于此地为何被称作恶鬼陵,折卿听到现在也总算是能隐隐猜到一些了。 灵隐接着道:“后来这儿就慢慢败落了,然后方圆百里杳无人烟。恶鬼陵之所以叫恶鬼陵,估计是少数名字能对上实处的地方了。” 折卿心尖微颤,感觉某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没错,那些死去的人都变成了鬼魂,不过,鬼魂哪能见着阳光呢。”灵隐指指脚下,“所以他们全部就在你我现在待着的地方。” “你我现在待着的地方……”折卿慢慢重复道。 灵隐嗯了一声:“要不然我最开始为什么说你我现在在恶鬼陵的底下,其实那些惨死的鬼魂久久不入轮回,后来,就都被封在了这里。” “那你……”折卿问回了最开始他的问题,“为什么会在此处?” 其实听了那么多以后,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果不其然,就听灵隐说道:“是因为家弟。” 他叹了一口气,他认真的看向折卿的眼睛,尽管他现在眼睛上蒙着白布。 他说:“折卿,你要小心一个人。” 折卿问:“谁?” 灵隐:“檀殊尊者。” “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与你分别,说我要去蓬莱山隐居。” 折卿说记得。分开的那天折卿永远都记得,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正好,灵隐的笑容比阳光都灿烂明媚,折卿以为,他为找到了此生的归宿而开心。 “其实那天与你道别的人已经不是我了,”灵隐道,“是灵枢。” 折卿大骇:“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我身边的人就已经变成了……” “对。”灵隐抬起头,若是此时他的眼睛没有被遮住,定能让人看见,此时的他似陷在了深沉遥远的回忆里。 “你要小心檀殊尊者。”灵隐又一次道。 “那天,他秘密找到我,让我为他做事……”灵隐回忆道。 雕栏玉砌的高殿,迷香袅袅,檀殊尊者静静的矗立在仙界的最高之殿,他回过头,犹记得他笑容温和,语气恬淡,像是在聊家常一般,说出的话却让灵隐当场僵在原地。 檀殊说:“灵隐,你若助我一臂之力,待我一统三界,定许你仅次我之下至高无上的荣华。” 可是如今灵隐凄惨的状况,就也说明了他当时的立场,折卿说:“然后,你没有同意。” 灵隐:“嗯。” 折卿接着道:“所以你才被废了双眼,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恶鬼陵?” “嗯。” “你弟弟灵枢是个贪图名利的人,他答应了檀殊尊者的条件,所以……他才会表现的数次意图不轨?!” “……嗯。” 折卿明白了,这一切如今全都有了答案,真相居然是这样,那个看似与世无争一心只想当好他的仙界之主的男人,居然妄图一统三界。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檀殊,那个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包藏的竟是如此的狼子野心。 所以灵隐才会抓了北海的公主为质,看来,吞并北海,就是檀殊要走的一步。在那之前,灵隐他居然还造出了幻境,意图吞并北海的同时占有折卿。 “想不到……居然发生过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折卿双拳紧握,拳头被握的咯咯作响。 突然他猛的想起了什么,道:“那几百年前,杀光整个小镇的人会不会就是檀殊本人呢?” “毕竟,他眼睁睁看着爱人凌箫死去,满腔怨恨,按照这个逻辑来讲,最有可能杀人的人就是他了。” 过了好一会灵隐才道:“或许是吧,确实,这么来想,可能就是他干的。毕竟他修为精深,很少有人有他那种实力,能悄无声息的杀掉这么多人,前后还有那么多因果关系。” 折卿点头:“不出意外就是他。” 灵隐抿了抿唇,想说,也不一定,毕竟,他并没有在昆仑秘镜中看到究竟是何人,虽然这样推断看起来很符合逻辑,但是下定论似乎也不太行。 因为他在昆仑秘镜里有一次看到了那个杀人凶手的轮廓,看着……好像不太像檀殊。 灵隐感受到了折卿内心的杂乱无章,他知道他也需要时间来好好捋顺,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昔年真相令折卿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在脑海中反复消化着这些事情,秀气好看的眉目一直绞的很紧,面色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沉的。 第四十八章 天色暗沉下来, 风也有些大,吹的小竹屋的竹门“吱呀吱呀”的响。 灵隐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把门关紧,还未起身, 折卿便按住了他的手。 因为灵隐现在双目已盲, 折卿便道:“你坐着吧, 我去关。” 修长的手指搭上翠绿的竹子,却忽然指尖一顿。 门被吹的杂声还是响个不停, 灵隐道:“怎么了?” 折卿声音有些发颤:“那些……是什么?” 灵隐眉头一皱, 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到折卿身边, 握着他的手用力把门关上又落了锁。 他好似习以为常:“就是我说的鬼魂, 在这个竹屋外四处游荡。不过不用怕, 我已经在这屋子周围下了结界,他们进不来。” 刚才折卿去关门的时候,忽然一道鬼影从门缝间飘过,快的看不清, 折卿恍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不是, 折卿又仔细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小竹屋外全是游荡的孤魂野鬼, 一个挨着一个,有大有小,细看之下, 有男亦有女。 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当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折卿和灵隐进到屋中,折卿道:“外面那些, 就是几百年前恶鬼陵被杀死的那些人吗?” 灵隐点点头。 折卿问:“他们整天就这么在外面游荡?会攻击人吗?” 灵隐道:“会啊, 而且鬼魂是打不散的, 就算散了也会聚起,往往有一只鬼魂在的地方就能吸引一堆鬼过来。” “那你……平常在这间屋子中不出去吗?” 灵隐说:“出去。我自从被关入这里,法力就削减了很多,像从前在仙界那般不需要饮食便可度日,如今已是再不能了。” 折卿蓦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每次出去,岂不是都要同那些鬼魂缠斗?” 灵隐点点头。虽然这些鬼魂生前都是凡人,但是自从化了鬼,便成了恶灵,恶灵吸食阴气,时间久了,自然便能有修为,只不过照常人行动迟缓些罢了。 折卿道:“可你一个人……就算那些鬼魂再弱,可是数量那么多,你能应付的了吗?” 灵隐忽然把衣袖挽了起来,借着炉火细微的光亮一看,折卿赫然发现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暗黑色的伤痕。 那伤痕不似剑伤也不是刀伤,是被极重的阴气所腐蚀的,暗沉沉的附着在皮肉上,看着异常可怖。 可是灵隐似乎感受不到多疼似的,他回答着折卿刚才的问题:“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是应付不了的,那时候逃不出去,眼睛也看不见了,只能在这里莽莽撞撞的行走,有时候我自己觉得自己才是个孤魂野鬼。” 他笑了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习惯了,现在我一般在中午阳气盛一些的时候出去找一趟吃的,不过,”他低着头,模样像是在仔细端详那些伤痕,“哝,还是不经意被伤到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这么多年的苦楚就在他这几句话中被他一带而过,仿佛那些伤痛和挣扎全都不在意一般。 折卿听的心中难受不已,一边为他遭遇的所扼腕叹息,一般又担心起了二人目前的境遇。 折卿问:“对了灵隐,你是怎么救的我?我记得当初我是在穷极峰遇的险,这两处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灵隐摇了摇头,复又想了想,说到:“如果是我那弟弟设的局,那么他可能是想把你先暂时关在这个地方来吧,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那天我出去打水,离的很远就看到一群的鬼魂围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我觉得不对,走近一看,居然是个活人昏迷在地。那些鬼魂估计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都抢着上前来分食。” “天知道我在这个鬼地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除我之外的活人,我把那群鬼魂打跑了之后,才发现那人居然是你,于是我就把你带了回来。” 灵隐说:“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怎能会到这个地方来,不过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是我弟弟干的事,那便不稀奇了。” 折卿叹了一口气,于是便把这么多天发生的事讲给了灵隐。灵隐听罢之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化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折卿眸色沉沉,他看着灵隐道:“这地方,究竟要怎么出去?” “出不去,我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有用,这结界坚固的很,跟外界完全阻断,我现在双目已盲修为受损,更何况百鬼缠身,不然,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 说罢,灵隐觉得折卿一定很不甘心想出去,他想了想说道:“如今你也来了,你我二人联手可以再试试。”他也真的很想出去,外面新鲜的空气和阳光灵隐渴望了很多很多年了。 折卿马上说道:“好! 你对这里地形熟悉,我按你说的做,咱们一定可以出去。” 听他这么说,灵隐心里也燃起了久违的希望,他掐指算了算日子,然后对折卿说:“正好,明天是月圆之夜,我观察了很多年,月圆之夜阴气最盛,鬼魂的修为会短时间内大大增强并且变的凶残,但是结界在此时却最薄弱,”他声音忽然有些兴奋,“我们二人互相配合,估计能有胜算。” 灵隐双目失明,他没有看到折卿在听到月圆之夜的时候面色忽然变得一瞬古怪起来。 因为折卿知道月圆之夜对于他而言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存在他体内三百年之久的魔血,又要再次发作了。 折卿暗暗想,他这次得忍住,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因为这可能是他离开恶鬼陵唯一的机会了。 闻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抚微剑有没有安全带他出去,他有没有找到自己……有没有想他。 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带的玉镯,蓦然想到玉镯里面还有闻渊的心头血,况且月圆之夜他体内魔血发作,这么大一个人形血库,闻渊应该可以感应到的。 想到闻渊,折卿的嘴角就溢上一丝浅笑,笑容恍若三月桃花盛开,温柔至极,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索性这屋子里就俩人,他自己外加一个瞎子,倒也没人瞧见那个曾经仙界久负盛名的仙君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 “这里就是恶鬼陵?” 左使上前一步:“禀尊主,正是此地。” 此时闻渊已率领魔界大军感到恶鬼陵,他手中一直握着抚微剑,只见此时抚微剑剑身蓝光大盛,正是与剑的主人产生感应所致。 闻渊其实在赶来恶鬼陵的路上就已经察觉到了折卿的气息,他御剑时脚下踩的赤霄剑竟也发出淡淡红光,似在跟他手中的抚微剑呼应一般。 “看来就是这里了。” 闻渊环顾四周,见此地荒无人烟,一派凄凉之景,按理说,凡间这么大一块荒地居然没有被开采种植庄稼,也是令人惊奇。 闻渊身后黑压压的魔军都快遮天蔽日了,此次前来,闻渊生怕再出什么差错,索性把魇域一半的兵力都给带过来了。 左使看着天空上那一众人马心中汗颜,想了想还是对魔尊说到:“尊主,不如咱们先下地吧,此地毕竟是凡间,这要是让哪个凡人瞧见了咱们魔族如此威武,不得当场吓死啊!” 闻渊:“……” 于是众人就落了地。 闻渊用识海探查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道:“此处有个结界。” 他语气沉沉:“估计折卿就被困在这个结界里了,可是奇怪的是,这个结界不像一般的结界,有点不太对劲。” 左使也跟着紧了心神,他看着魔尊仔细的看查了一会儿,然后才道:“此地的结界像是天然形成的。” 左使道:“尊主所言何意?” “你看这里的地形,”闻渊道,“崎岖不平,远有山脉,且沟壑纵横。” 他道:“设下这个结界的人很聪明,他巧妙的把结界和此处地形联系在一起,要想攻破,恐怕会牵连到此处地质,严重的话可能山崩地裂。” 魔尊话一出口,众人也陷入沉思,那确实有点难办。闻渊想,他倒不想把凡间搅的一团乱,不过若是到万不得已,还是以折卿性命为先。 天色渐暗,一轮圆月挂在上空,清冷的光辉撒向人间,又被时不时的乌云掩盖住。 左使喃喃道:“这么快就到月圆之夜了啊……” 闻渊没时间想那么多,救折卿要紧,多一分耽搁折卿就多一分危险,于是他马上排兵布阵:“左使右使听令!” “属下在!” “你二人带领全体魔军分为四个阵,四支力量共镇住结界东南西北四角,防止结界塌陷,”闻渊道,“本座攻结界中心,现在马上行动,今夜务必把它破开!” 魔界众人发出齐刷刷的吼声:“听令!” 众人四散开来,马上形成四股力量,黑压压的魔气蓦然打到结界上,凭空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 只见阵法的中心,魔尊闻渊把扶微剑小心翼翼的收好,继而拿出赤霄剑,冷冽的寒风凝起剑意,他眸中血色翻涌,瞳孔深处又像浸着凌凌寒冰。 与此同时—— 一道凌厉剑光飞速闪过,一幢鬼影顿时被扫的四散开来,半天才又慢慢聚在一起。 “没事吧?”灵隐急切的问道,刚才一个恶鬼魂居然不知何时悄悄趴在折卿背上吸食灵气。 折卿说:“没事,快走,别跟他们周旋,要是被这些东西耗尽体力就遭了!” 折卿此时的扶微剑不在手,灵隐修为受损御不了剑,二人只得在恶鬼陵的结界里狂奔着。 第四十九章 折卿不经意间抬头, 只见原本乌云蔽日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清澈而深沉,那轮皎皎圆月高悬着,清霜遍野。 折卿的脚步慢了些许, 他明显感觉到体内那股熟悉又冲动的邪火明显燃起了。 该死的。 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在这要紧关头, 这具身体再也不像以前那般靠的住了,他放慢脚步微微喘息, 手压在胸口, 企图压制住不受控制的欲望。 灵隐敏锐的捕捉到了折卿的不对劲,他停下来, 摸索着抚上折卿的背, 语气有些焦急:“折卿, 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有。”折卿咬牙道。 真是……羞耻又丢脸。 此时他还有点庆幸灵隐看不见他的模样,不用想他也知道,此时他的样子一定不怎么雅观,这个样子, 除了闻渊, 他不想给任何人瞧见。 “快走吧, 我没事。” 灵隐狐疑的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 但是听折卿肯定的语气又好像确实没什么事发生,他只好说道:“没事就好,快到午夜了, 这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恶灵修为大涨,万不可掉以轻心。” 正说着话, 又一群鬼魂围上来, 张牙舞爪形态可怖, 作为结界里的唯一两个活人,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异常的吸引人。 灵隐双目看不见,行动不便,折卿没有剑,只好随便折了段竹竿暂时充当武器,眼看围上来的鬼魂越来越多,二人迟迟无法脱身。 折卿一竿子打散了一团黑影,那翠绿竹竿倒教他使出了剑的魄力,他道:“这些东西,真是难缠!” 主要是,再这么耗下去……他怕他真的受不了了。 “灵隐,有没有什么能快速摆脱掉他们的方法?再这么下去咱们今晚都到不了结界薄弱的地方。” 灵隐一边挥剑一边回答他的话:“没什么办法,只能硬拼,而且这东西阴气盛,就代表着邪气很强,除非有个比他更为阴邪的东西以毒攻毒或许可以。” 更为阴邪的东西? 折卿忽然灵机一动,他现在身体里闻渊的魔血发作的厉害,或许可以试试压制一下?毕竟他小徒弟可是魔尊诶。 于是他把竹竿换在了左手,右手抬手一翻,掌心忽然升腾起滚滚魔气,那黑烟又深又重,凶邪至极,折卿毫不犹豫将他打在面前朝他扑来的鬼魂上。 一瞬间,周围尖利的声音忽然四起,那叫声像是人在濒死时喉咙里钻出来的,拼命的撕扯着人的耳膜,此起彼伏疯狂又混乱。 然后折卿眼看着面前的鬼魂居然被他一掌几乎打散了大半,而且残魂飘的到处都是,根本就聚不起了。 他心头一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居然成功了?! 灵隐站在原地,虽然他看不到,但是多年以来的目盲已经让他练就了很好的听力,此时他敏锐的发现了局势的变化,他不停挥剑的手当即一顿,停了下来。 他把头转向折卿的方向,难以置信道:“折卿,你做了什么?你……什么时候修习的魔族术法?!” 这太荒唐了,且不说折卿一个仙君,他居然能把魔气运用的那么自如,就像是天生存在在他身上一样,这么多年不见,折卿的口味居然变化的这般大?以前也没见着他对此道感兴趣过啊? 折卿很是高兴,这下好了,以毒攻毒果然妙哉,他现在从里到外都是魔气,不利用一下真是浪费。 只是催动魔气攻击,令他体内魔血流转更快了,一瞬间灼热充斥四肢百骸,他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咱们快走吧,这些事等出去以后有机会我再解释给你听,”折卿感受到身体的异常,羞耻难忍的咬紧嘴唇,用力扯出一抹笑:“就怕我撑不了多久。” 这一下子试验成功后,二人如有神助一般,在结界里所向披靡,万鬼莫挡,竟一会儿就到了结界最薄弱处。 这时,也到了午夜了。 只是奇怪的是,在他们面前的结界不时发出嗡鸣和震颤,像是有外力击打在结界上一般。 “灵隐,这是怎么回事?” 灵隐用耳朵仔细辨认着周围的风动,半晌,他沉思道:“或许是外面有人跟咱们的目的一样,想要破开结界?” 折卿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会不会是闻渊呢?会不会是他来救他了呢? 他心口怦怦直跳,时间这么久了他现在呼吸出来的气息都变得灼热了起来,不管是不是,他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左手拉过灵隐的手握住,对他说:“灵隐,你眼神不便,记得一会儿抓住我的手,结界开了咱们用最快的速度出去,别让里面这些鬼魂跟着趁机跑出去了。” 灵隐回握住他,他之前双眼前蒙着的白色绢布早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散开,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露出的眼睛和灵枢如出一辙,只不过那双昔日奕奕有神的双目,此刻竟是灰蒙蒙的空洞。 折卿深吸一口气,聚齐起魔气,抬手击向结界。 而此时结界的另一端,闻渊站在阵眼,他紧闭的双目倏然睁开,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结界下的异动。 身旁的左使也感觉到了,他问:“尊主,好像有人在帮咱们。” 闻渊略一沉吟:“应该是折卿没错了,刚才本座就发觉这结界竟没想象中难破,估计跟这月圆之夜有关系。” 他向魔界众人发号施令:“所有人加紧,马上就要攻破了!” 正向结界源源不断的攻击的折卿也没想到,结界外面的攻势似乎很猛烈,他眼见着自己并没有出多少力,结界就在他眼前慢慢出现裂纹。 折卿一喜,他忙道:“灵隐,快成功了,我们有救了!” 然后他眼看着结界在他们面前一点一点碎裂,裂缝处迸射出数道金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围在折卿他们周围又畏惧折卿不敢近身的恶鬼魂徒然发出尖叫,在满目金光和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利噪音中,折卿拉着灵隐一前一后冲进去,大喊道:“走!” 喧嚣落幕,一切归为沉寂。 折卿放下刚刚一直遮挡着视线避免金光刺目的手,然后徒然发现,他们二人面前竟黑压压的全都是人,此时他们正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那些人全部都用怪异的神色打量着他们。 灵隐似有所感,不过他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悄悄小声凑近折卿问到:“怎么了?” 这时,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闻渊迎着魔族众人的视线慢慢走上前来。 却黑着一张脸。 他刚刚亲眼看到折卿毫发无伤的从结界里出来顿时惊喜万分,紧接着他刚要喊他的名字,这时就看见折卿身后又跟着出来了一个人,没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待看清那个人之后,闻渊惊愕的发现,居然是灵隐! 闻渊完全愣住了,转而视线向下就看见了他们紧紧相牵着的手。他顿时脸都要绿了,刚想大吼一声“你他娘的灵隐把手给我撒开!”就看到灵隐凑到折卿耳朵旁说悄悄话,偏偏折卿还故意侧了侧头,在他这个角度看明明是很亲密的样子。 尤其是此时折卿的样子,魔血发作他忍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快忍不住了,此时他双颊微微泛红,嘴唇由于刚才在结界中被他咬的红润非常,那样子……那样子分明是……分明是……整个人都像刚刚被人疼爱过。 闻渊头皮都要炸了。 魔族众人都是见过折卿的,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得面面相觑,空气忽然就凝固了。 折卿一看到闻渊顿时眼睛一亮,这么多日的思念忽然在此刻决堤,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折卿忽略了众人和闻渊的异样,忍不住轻轻唤道:“阿渊……” 闻渊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受不了了,刚想上前一步又生生顿住,尤其是看见此时他们的手居然还在牵着,那交握的手是如此的刺眼,他忍不住心中浮出万千猜测,尤其对象还是之前迫害过他们的人。 闻渊忍住心头翻涌的思绪,他确认了一下折卿没有受伤后,勉强压下情绪,故意冷冷的朝他道:“折卿,过来。” 折卿一愣。 他的阿渊……这是怎么了? 他回头看了灵隐一眼,最后还是松开手,朝闻渊走过去。 眼看就要到面前了,折卿加快了脚步,说到:“阿渊,我又好多事想对你说,灵隐他不是……” “给我拿下!” 闻渊猛的打断他,带着极度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然后魔族大军马上把灵隐围成一圈,不出几招就制服了他,按跪在地下。 折卿一看到自己没完全没料到的场面,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是闻渊误会他了,他也暗暗自恼刚刚也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阿渊,你先听我解释,”折卿急忙抓住闻渊的胳膊恳切的说到,他是真怕闻渊马上下令把灵隐杀了,他急切的说:“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想到闻渊也不动,低头看了一眼被拽住的胳膊,他眼神一暗,接着也没管众人在不在场,拉过折卿就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他用了点力气,听见折卿“唔”的一声,反正这事以前又不是没做过,现在做起来简直毫无压力。 接着他舔舔嘴唇,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是邪气,看着让人无端害怕,接着他慢慢抚开胳膊上折卿的手,一边朝灵隐走一边说:“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 赤霄剑剑身的红光一下子变得异常刺目,映着闻渊那双充血的眼睛,他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尖上。 “我先去杀了他,用他的血来庆祝你安然无恙。” 第五十章 赤霄剑割裂空气, 凛冽的剑锋破空而来,扫断了灵隐鬓角的一缕碎发。 他双目空茫,没有躲避亦没有挣扎, 任那剑尖直直的抵在他脖颈处。 闻渊在最后关头堪堪停了下来, 他眯起双眼, 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不是灵隐。” “阿渊……你先住手。”折卿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粗气。 这时灵隐缓慢的开口,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 直直的看向前方:“你是魔尊……” 他顿了顿:“我是灵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家弟。” 闻渊余光瞥了折卿一眼, 手中的剑还是没有放松, 过了很久, 赤霄剑才从灵隐的脖子上一寸一寸移了下去。 闻渊发觉了面前的人和以前见到的灵隐身上截然不同之处时,他当即明白了几分,心下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闻渊收了剑, 示意左使道:“先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折卿看着身边的魔族得令, 然后把灵隐从地上粗鲁的拽起来五花大绑, 推着他就走了, 从始至终灵隐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反抗。 闻渊收了剑,继续吩咐话,声音通过识海传遍每一个角落:“你们先回魇域去, 本座还在人间有要事要办。” “遵命!” 折卿看着刚才还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净, 他看了眼身边的闻渊,发现他还是臭着一张脸。 折卿在心里微微叹气, 他想了想, 轻轻拽了下着闻渊黑色的衣摆:“……阿渊?” 闻渊扭过头不看他。 折卿踮起脚来摸摸他的脸, 说到:“怎么还吃醋呢?” 掌下的脸很是英俊,是他朝思暮想的,却在听到他说的话后明显的一僵,硬生生道:“没有。” “都让你亲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闻渊忽然有点出不出来的窝火,就算知道那个人不是之前的灵隐,就算看出来折卿现在是试图在安抚他,他还是觉得窝火,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出不去,就是很难受。 他担心了这么久,茶饭不思坐立难安,最后却看到他喜欢的人和别人牵着手,还满目春色,这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尽管那人是个瞎子。 “阿渊……唔……你怎么又……” 闻渊越想越来气,最后一把抓过折卿又亲上他的唇,他的吻带着怒气,辗转啃噬,用力的吸吮撕咬,折卿都怀疑他要把他吃了。 最后放开他时,折卿的嘴唇已经覆上一层淋漓的水光,被他亲吻的红肿非常。 与之而来的,是折卿体内被这个吻带起的汹涌的情.潮。 他双目有些迷离,身体里好不容易压制住的邪火又窜上来,烧的他唇焦口燥,此时看着闻渊的嘴唇,那里冰凉柔软异常舒服,他嘴里的味道也很让人沉醉,折卿忽然又想冲动的亲回去。 于是,鬼使神差的,折卿便也这么做了,意乱情迷中他一把拉下闻渊的脖子,将自己送了上去。 闻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时他更惊愕于折卿的主动,这么多年,他的师尊居然……第一次回应他了。 他眼中暗潮汹涌心下欣喜异常,最后用手抵住他的后脑,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在月色下接吻,夜空有一轮明月,地上是一对璧人。 * 折卿晕晕乎乎的被闻渊抱在怀里,身体里的魔血对闻渊自然亲近,越靠近他,折卿越是无法抗拒本能的渴求。 闻渊抱着他在天空中御剑,火红的剑光从墨蓝色的夜空中闪过,像一道流星划过人间。 “阿渊,我们要去哪?” 闻渊控制着剑的平衡:“我说了算。” “好……”今晚大崽崽生气了,要顺毛摩挲。 折卿将头埋在他肩头,夜风习习,不过有闻渊在,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 折卿完全没有想到闻渊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离的老远就看见一个精致的小楼矗立在街边,小楼上张灯结彩,二楼搭了台子,上面一个身子曼妙的姑娘正在跳舞。 仔细一看就能看见那楼里很多姑娘三两站在窗边嬉笑。 闻渊抱着折卿进去了,一进门,那老鸨立马迎上来,身边跟着好几个姑娘,细着嗓子:“这位爷今天想点咱们揽月楼哪位姑娘……呃。” 然后他就看见了闻渊怀里的折卿。 老鸨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她这拉皮条的生意干了一辈子,心眼多着呢,他偷偷打量着闻渊怀里那人,只见他整张脸都埋在人家怀里,只露了满头墨发,垂下的手比他们楼里最美的姑娘精心养护的还要好看,虽然没看到脸,但是看着样子也是个美人。 就是这身形……是个明晃晃的男人。 闻渊被铺面而来的脂粉味呛了一下,皱起眉头,然后听到他怀里的折卿偷偷的笑了两声。 闻渊生气的把人往上颠了一颠,还敢笑话他了。 然后他的视线对上那老鸨,这些烟花之地的凡人哪见过魔尊,他的眼神自带一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威严,一时把老鸨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皇亲国戚突然造访,身边的姑娘们刚才还跃跃欲试,但是被闻渊一个眼神就吓的不敢动了。 “啊这……这位爷……” 闻渊道:“给我准备一个房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说着,他从身上随手拽下来一块玉佩扔给老鸨,“够不够?” “够、够够。” 老鸨的眼睛这辈子可是见过不少金银珠宝,识货的很,一眼就瞧出来这玉佩不是凡品,估计都能买下来半个楼了。 闻渊被引着,前簇后拥的上了二楼的雅间,进门前,老鸨神神秘秘的凑过去小声说:“这位爷,这可是咱们揽月楼最好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有,一会儿想要什么您尽管吩咐,包您玩的尽兴。” 老鸨看着身边的姑娘们,想着还是尽量推销一下,于是试探的说到:“您真的不安排人伺候了?端茶倒水也行,或者……”老鸨眼珠转了转,“咱们揽月楼也有公子。” 闻渊道:“不必。” 进了屋,门外的喧嚣终于被隔绝到了门外,闻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快步走近床榻,将折卿扔了上去。 真的是扔的,不过闻渊也留了些力气,不至于把人真摔疼。 冷不丁被人一扔,折卿陷在满床被褥里,肩膀被挫了一下,他轻轻皱了皱眉头,闷闷的哼了声。 闻渊覆上来,一条腿跪在床榻上,他握住折卿的两只手臂反手在身后一拧,把他整个人牢牢的按在榻上。 折卿有点懵:“做什么……” 这完全被人压制住的姿势令他一瞬间有点不习惯,他试着挣动身子,却被更用力的压住。 折卿侧过头,侧脸挨着床榻,这个视角正好对着他的胯.下。 他听闻渊道:“折卿,你知道你哪错了吗?” 他现在连师尊都不叫了是不是,折卿在心里想。然后他又想,这混蛋又是怎么了? 闻渊用一只手握紧他两只手腕,空出来一只手抬手就朝他的屁股打了一把掌,力道不轻不重。 折卿这回真的懵了。 直到皮肤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他才反应过来,他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头一次被人打了屁股! 那种用来惩罚小孩子不乖时用的方法,闻渊他怎么能……怎么能! 折卿又羞又恼,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他身子还被人制住,他这回拼命挣扎了起来:“闻渊,你放开我!” “啪!” 又是一巴掌。 这回更重,他疼的“啊”了一声。 折卿委屈了,他怎么了要被这样对待,被扔上榻还不够,还要被年纪比他小的徒弟打屁股,他哪里做错了。 于是他把脸埋在床褥间,也不挣扎了,自暴自弃的不动了。 “折卿……师尊?” 闻渊放开他,把他身子翻过来,就看见他紧紧咬着嘴唇,眼尾一点薄红。 被欺负了。 “别咬了,嘴都要给咬坏了。”闻渊伸出手,却被折卿一下子拍掉。 来脾气了。 闻渊看着他那模样也舍不得再打他了,他手摸到他身后扯着他衣袍。 折卿忙按住他的手:“你又要做什么?!” 他拗不过闻渊,裤子被扒掉了,被打的地方突然接触了微凉的空气,更疼了。 折卿力气没有闻渊大,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抽回手,然后放到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那指尖沾了可疑的液体,折卿羞的不想看,被闻渊捏住下巴强迫着对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可害羞的。” “你……” 闻渊放开他,一字一句道:“没想到师尊居然这么欲、求、不、满。” “刚才我就发现了,你从结界里刚出来的时候,现在,说说,你做了什么?” 话题都到了这份上,折卿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他索性坦白了,只是经过了刚才,他声音闷闷的,听着不大开心:“我身体里,有你的血。” “月圆之夜正是发作的时候,魔血和我的仙体排斥,发作时就会变成这样。” 闻渊双目一眯:“什么意思,你身体里怎么有我的血?” 折卿道:“你当初在灵隐的幻境不是看到了,就三百年前我刺你的那一剑,”折卿抿了抿唇:“就是那个时候。” 闻渊不笨,其实之前他就有隐隐猜到,比如说幻境里他最后忽然冥冥中感知到了折卿的位置,再比如之前,折卿的气息一直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然后他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既然你身体里有我的血,那我身体里也应该有你的血才对。” 毕竟这种做法是相互的。 折卿轻声道:“有,不过……早就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