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1) 夏末,炎意未散,独苏山的日头热辣辣地晒过人头顶。 独苏山山路险峻,骨石耸拔,两崖亘峙间,一条水涧由上而下,飞溅的溪水撞在青色岩石上,飞舞成细小的水珠。 一行车骑停在靠水涧旁的树荫下,往来人马正在溪水边取水纳凉。这是岳城王家的马车,正去往都州修仙大宗门——太焱派选拔弟子的途中。 太焱派乃都州修仙门派几大宗门之一,十年一次的选拔赛中,来自都州各城的佼佼者都会齐聚于此,各显神通,只为在选拔赛中出人头地,从此步入修仙之途。 岳城的少城主——王邵此刻正坐在马车上纳凉,他今年十七岁,已是筑基中期的修为,离筑基三重只差一步。离到选拔赛的姑逢山还有数十日,这数十日,只要日日用灵药灵丹温养,加之不停修炼,说不定能在选拔赛开始之前,进入筑基后期。 王邵是整个岳城的希望。 岳城是边陲小城,在都州的舆图中,甚至都看不到这个城的存在。城中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能成功迈入金丹期的修士了。王邵十岁炼气,十二岁筑基,从筑基一重到筑基二重,整整用了五年时间。若是此次他能成功突破,就是岳城第一个十八岁前能进入筑基后期的天才,若是他能成功进入太焱派,成为太焱派的弟子,整个岳城的百姓都要跟着扬眉吐气。 因此,整个岳城的灵石灵药灵丹,全都拿来进贡给这位天才了。 在王邵身边,还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的绿衣少女,这是王邵的未婚妻,岳城杨家的大小姐杨簪星。此次陪着王邵一起去太焱派选拔赛。杨大小姐对修仙并无多少兴趣,与王邵年纪相仿,却堪堪停留在炼气初期。对岳城的女子来说,与其苦心修炼,倒不如嫁一个修士丈夫,既能与有荣焉,又能吃穿不愁,受人尊敬。 “阿邵,喝点茶吧。”杨大小姐笑盈盈地捧上一杯茶凑到王邵嘴边。 王邵的目光却落在另一头,站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他甩袖下了马车,杨大小姐望着他走去的方向,娇美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狰狞,咬牙道:“那个狐狸精!” 丫鬟红酥凑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问:“大小姐,少城主该不会是想收了那个女人吧?” “她做梦!” 王邵走了一段,停下脚步,看着靠树坐着的黄裙少女。这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生的格外清丽,皮肤有些苍白,越发显得羸弱动人。王邵看向她,忽而勾起一抹笑,问:“柳姑娘,外面这么热,要不要到本城主的马车里坐坐?” 柳云心有些害怕他,怯生生地回答:“多谢少城主好意,不用了,这里就很好。” 柳云心也是陪着她的兄长牧层霄来参加太焱派选拔赛的。牧层霄与柳云心并非亲生兄妹,当年柳云心的父母收留了孤儿牧层霄,待柳家夫妇去世后,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王邵早就看中了柳云心的美貌,只是柳云心家境贫寒,配不上他的身份,做妻是不可能了,不过做妾嘛……还是绰绰有余。 可惜的是柳云心不识好歹,对他的示好三番五次视而不见,不仅如此,她那个兄长牧层霄还跟防贼一样的防着他,让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不,他才刚跟柳云心说了几句话,那头正取水的牧层霄见状,立刻大步奔来,挡在王邵面前,怒道:“王邵,你想干什么?” 王邵看着面前的牧层霄。 少年人生的剑眉星目,五官俊逸,他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眉眼间却自有清朗坚毅之气。听说他也是八岁炼气,当年也曾被岳城人看好,以为又是一个天才的苗子。可时至今日,他也没能筑基。 “柳姑娘,听说你身体不好,”王邵没有生气,反而风度翩翩地冲柳云心笑道:“令兄要进太焱派,恐怕是为了宗门里的灵药灵丹替你疗病。虽然你们兄妹情深,我也能理解,只是……”他轻蔑地望了一眼牧层霄:“将希望寄托在连筑基都没能冲破的废物身上,不觉得有些天真了么?倒不如做我的女人,等日后本城主进了太焱派,那里的灵药灵丹,你可以随便用……” “住口!”不等他说完,牧层霄打断了他的话,怒道:“厚颜无耻!” “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二人剑拔弩张,正要拔刀相向的时候,突然间,水涧旁传来一声惊呼:“少城主,不好了……你,你快来看啊!” 正在争执的二人一同朝水涧看去。 天气晴好,一丝风也无。水涧往下,溪水如飞起白练,隐隐中水面似有黑影掠过。下一刻,从水面中猛地飞射起几道黑影,钻进人的影子中。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 “好痛——” “啊啊啊啊,救命,这是什么?”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车马陡然受惊,欲往前奔,缰绳却拴在树上,将马车里的人跌落出来。杨大小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躲到王邵身后,惊惶未定地问:“天啊,这是什么?” “这是妖兽‘域’。”牧层霄喃喃道。 “‘域’是什么?”王邵皱眉。 “是传说中的一种妖物,会躲在水里暗中害人,‘域’的口里含着沙粒,会射人。被射中的人会生疮,被射中影子的也会没命!”牧层霄头也不回地往水涧旁跑去:“我去救那些人,王邵,你保护好云心,别让它碰到你们的影子!” 王邵看着牧层霄的背影,一边拉着柳云心往后退,还不忘嘲笑道:“没见过自己赶着送命的蠢货!” 正在这时,原本在两崖间的水隙猛地暴涨,水面刹那间漫至脚下,似要将他们所在的土地淹没。与此同时,溪水下黑影越发明显。只听“噗噗噗”几声,周围的丫鬟随从惨叫起来,染红了大片溪水。 王邵吓得抱头就跑,哪里顾得上未婚妻和柳云心。柳云心本就病弱,逃了几步就气喘吁吁,杨大小姐见状,眼中一暗,一手扳过柳云心的肩头,就要将柳云心往水里推去。 一小滴水珠从飞溅的溪水中掉了出来,碎裂在生满了青苔的岩石上,却又在一刹那,还原成了露珠的模样。 柳云心惊叫一声,瞪大了双眼。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柳云心回头,见杨大小姐牢牢攥着她的手臂,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你没事吧?” 她愕然,正欲说话,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吼道:“云心,快跑!它在你背后!” 水面蓦地升高,明明是平地,却如在汹涌海中,飞溅的溪水里,柳云心回头,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如模糊的一团黑影,像是巨大的甲虫,笼罩着熏人的水腥气扑面而来。 “小心!”耳边传来女子的惊呼。 柳云心感到一股推力将自己推开了,身侧的绿影瞬间被黑影吞噬。 水面渐渐平静下来,漫过溪水的潮湿土地被日光一晒,蒸腾起隐约的虹色,方才一切仿佛是个幻影。 柳云心喃喃道:“杨大小姐……掉下去了。” ------题外话------ 好久不见朋友们!挖个新坑,年后更新,这回是穿书修仙文,少年少女们一起打怪历险拯救世界的故事~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二章 穿越(2) 洞穴里很是干燥。 穴壁上慢吞吞地爬着一只蜗牛,爬过之处,留下一道濡湿的痕迹,用手指碰一碰它的触角,蜗牛就缩回壳里,不动弹了。 杨簪星收回手,望着黑秃秃的洞,无声地叹了口气。 连续五天的通宵加班,她体力不支,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份盒饭还没来得及吃就睡着了,醒来了就在这么个鬼地方,很难说清楚她此刻心里的感受。 刚睁眼就看见水里有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兜头而来,她下意识推开身侧少女,却听到有人叫那少女的名字“云心”,还听到或许是叫自己的名字“杨大小姐”。 她只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倒也不至于叫自己“大小姐”的地步。 也不知在这里沉思了多久,直到看到自己腰间的玉佩上写着两个字“簪星”,杨簪星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或许,她是穿越了,穿越到了一本叫《九霄之巅》的修仙升级流爽文中。 社畜杨簪星兢兢业业上班,老老实实工作,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网文。这其中,金手指修仙升级流爽文是她的最爱,一本书老长老长,一两千万字,能打发不少时间。过去这些年,她看过的修仙爽文没有一百本也有五十本。情节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退婚流打脸流废柴流升级流”,套路她都会背,有时候情节还能串混。为何这么肯定这本书是《九霄之巅》,可能是因为“杨簪星”这个名字。 “杨簪星”是《九霄之巅》里一个女配的名字,和她同名同姓,可惜的是,这位炮灰女配出场没有七章就被男主一掌拍死了。从开始到结束,描写总共也没有三章,是男主逆袭打脸路上的垫脚石之一。 简直人间惨剧。 没记错的话,原著进行到这里,本来是,“杨大小姐”妒忌柳云心得了未婚夫王邵的青睐,趁着牧层霄与妖兽“域”搏斗的功夫,趁人不备将柳云心推下水,意图杀人灭口。牧层霄为了救下青梅竹马的柳云心,跳入水中,被“域”的妖气卷入水中洞穴,从而得到金手指秘宝,在水下升级突破,最终杀了妖兽“域”返回地上。 回到了地上的牧层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拍死了对柳云心暗下杀手的“杨大小姐”,从而和王邵结下死仇。开启了“我是主角我到处结仇打脸”模式。 虽然剧情老套,但也有理有据,逻辑通顺。只不过,穿越过来的杨簪星看到了妖兽“域”,千钧一发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柳云心推到了一边,于是落水的是自己,被妖气卷入洞穴的,也是她这个倒霉蛋。 杨簪星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一个很黑的洞穴,只有头顶发出一隙亮光,但看起来隔得很远。杨簪星吼了两声,声音还没传到一半,就像是火苗被人用手指捻断,消散无影。 四周没有别人,连个动物也没有,只有一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她把蜗牛从穴壁上抠下来,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段。 地上很软,用手捞一下,全是干燥的白沙,简直像是沙漠。她明明是掉入了水下,水下的洞穴里却没有一滴水,这种不科学的东西也只能发生在修仙文里了。不过……这样下去,没等找到出口,她会渴死吧? 原著里男主拿到金手指后,是怎么找到出口的?金手指…….对,金手指呢? 那个简直像是增益红蓝buff,开挂开得让反派炮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金手指呢? 杨簪星刚刚想到这一点,陡然间,觉得指尖一痛。她低头一看,就着头顶那隙微弱的亮光,看清楚刚才被自己托在掌心里的花壳蜗牛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指尖,在那里,一点红色冒了出来。 出血了?杨簪星愕然。 蜗牛就算咬人也不会出血吧,这又是什么不科学的设定? 下一刻,脚下的土地突然震动起来,穴壁开始纷纷往下掉落碎裂的石块,杨簪星捂着头蹲下,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见自己掌中猛地发出一阵奇异光芒,同穴顶不一样,这光芒亮得刺眼,从她的手心绽放,一瞬间让她觉得似被火灼伤。 光是从花壳蜗牛身上发出来的。 指甲盖那么大的蜗牛渐渐变得模糊,于暴涨的光芒中,渐渐幻化成了一颗透明的珠子,那颗珠子像是有了生命,从指间流淌出来的鲜血被吸入珠子,将那颗珠子的颜色一点点染红。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震动停了下来,光芒散去。 杨簪星站定身子,望向手心的红色珠子。 这珠子大概眼球大,冰冰凉凉,像是玻璃珠,乍一看上去是红色,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这颗透明的珠子里,竟然燃烧着一簇火苗。火苗还在继续燃烧,像是不会熄灭。 “枭元珠……”簪星喃喃。 原著里,这颗珠子就是男主牧层霄的金手指指定用挂了。这颗枭元珠无所不能,既能感应到灵器宝物,又能增益修炼,缩短升级时间,关键时候给人补足血条,简直上分排位必备之神器。也就是因为这颗珠子,被人骂作“废物”的牧层霄赶在太焱派选拔赛之前,修为暴涨,从炼气直接升入筑基,又到金丹前期,在太焱派的选拔赛上出尽了风头,一雪前耻,从而进入太焱派成为太焱派宗门弟子。 如今,柳云心遇到危险,英雄救美的是自己,落入水涧的是自己,被妖气卷入沙穴的是自己,得到金手指枭元珠的,理所应当的也成了自己。 “这么说来,”杨簪星沉思道:“剧情是发生了改变?” 她刚说出这句话,手中的枭元珠突然化作一道红烟,“嗖”的一下,钻进了她的体内。 ------题外话------ 牧层霄不是男主,男主大概在三十多章出场,着急的可以养一养再看~ 这本是用来练笔自己开脑洞哒,不喜欢这个题材的宝贝们可以约下本噢,祝大家新年快乐,2022万事如意! 第三章 域(1) 珠子窜入体内,如化成的一道烟,什么都没留下。 簪星伸手摸了摸前胸,感觉心口处有一小块地方温温热热的,像是冬天被暖炉煨着的炉子,但并不难受。 这大概就是宝物认主了。 所有的修仙爽文里,主角的一滴血滴上宝物,宝物就立马开启灵智认主缔结无法解除的羁绊。然后上天入地可比最忠诚的情人带着主角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颗珠子也是一样。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离开这里。 原著剧情里,男主得到枭元珠之后,就在水底修炼,毕竟也是几年前看的老文了,这之后簪星又看了几十本修仙文,剧情早就忘得七七八八,更不要说这种细节描写。总之就是男主一顿操作猛如虎,“灵光一闪”“心下一动”连升三级,似乎就找到了出口。但是现在……簪星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除了心口处那颗会发热的珠子,没有任何不一样。 她尝试着用手贴在穴壁上,气沉丹田,“喝”了一声,一掌拍向穴壁。 穴壁簌簌落下两颗细小的沙,簪星痛呼一声,望着自己瞬间通红的手心,觉得自己是想得太简单了。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这条路行不通。 她站起身来,安静了一会儿,感觉到从前面某个地方似乎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凉风。 风? 这个洞穴唯一的亮光处在头顶,四面皆是穴壁,哪里来的风? 簪星停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枭元珠的缘故,感觉吹来的风逐渐变得明显,似乎连成了一道长长的线,只要顺着线路,就能找到线头。 她站起身,朝着风线吹来的方向缓慢挪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这黑暗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和头顶上那隙微弱遥远的亮光不同,这点亮光里,还伴随着水声。 不远处的穴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只有扁扁的一条,恰好能容一个人通过。簪星迟疑片刻,走上前去,她没有贸然先钻出去,只是贴着裂缝,往裂缝外看。 无边无际的水幕,头上传来水瀑砸进水里飞溅的声音,抬头,隐约可见山峰的影子。簪星心中一喜,也不管为什么水不会从石缝中流过来这种不科学的设定,心中只明白了一件事。外头就是水涧,只要从这里出去,游上去就是岸边。 她刚试探着伸出一条腿,原本平静的水幕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黑影。这黑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概有一头牛的大小,却没什么形状,只有囫囵扁扁的一道。有点像小时候电视没信号的雪花点,又像是由无数黑蚂蚁聚集而成的蚁群。 密集恐惧患者看了能当场去世。 簪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在外面跃跃欲试的腿,陡然想起来,原著进行到这里,男主上岸前还差最后一个环节,杀死那只该死的妖兽。 藏在这水涧中,平静溪水下的“域”。 域,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所谓成语“含沙射影”,正是来由于此。这东西喜欢藏在水中,谁也没看清楚过它的真面目,现在簪星看清楚了,就跟打了马赛克似的,没啥好看。 那么问题来了,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真的要在这水下赤手空拳地和一坨马赛克肉搏吗?而且这马赛克还是个远程法师,这不是困难模式,这就是地狱模式! 簪星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觉得前路茫茫。 留在这里,倒是没有危险,但是迟早饿死,总不能吃土。出去,外面还有一坨马赛克虎视眈眈,含沙射影。这其实不是修仙文,这是生存文吧! “冷静点,杨簪星。”她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回忆了一下剧情。男主牧层霄在这里,拿到枭元珠后,就开始修炼,他体质特殊,原先虽然没有冲破筑基,可元力一直积攒在体内。枭元珠替他冲破了体质上的桎梏,过去多年元力全部归于筋脉,瞬间连升几级,从炼气初期直到筑基后期,离金丹只差一步之遥。 升级后的男主成功杀死了妖兽,成功回到了岸上。 杀死妖兽的前提是有足够的修为,难道她也要在这里修炼吗? 簪星还记得原著里,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女炮灰的修为很低,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衬托一下柳云心的善良宽容,以及帮炮灰王邵和男主牧层霄拉稳仇恨。对于“杨大小姐”,原著更多的描述她的漂亮跋扈,心肠恶毒,关于修为,一笔带过。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有多出色。 但是现在的“杨大小姐”,已经成了杨簪星。来自现代社会的社畜杨簪星,别说修炼,连健身都不会尝试。要说什么沾边的运动,还得追溯到中学时候学校里体育课上的太极操。 小说里都是怎么修炼的……簪星绞尽脑汁地搜刮了半天,终于依葫芦画瓢地坐直身子。 第一步,应该是闭关打坐……是这样的吧? 盘腿而坐,身体放松,第二步是啥……不知道,那就像瑜伽一样,闭眼凝神,放空头脑,调理吐息。 深呼吸,吸气,呼气—— 或许是穿越来以后,一直不曾停下,簪星甫一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很累。仿佛要昏睡过去似的,然而神情却渐渐放松了下来。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漂浮在空中,身体变得格外轻盈。明明在干燥的沙穴里,却像是有水流慢慢的流过人的身体,温热得刚好。而水流也是有呼吸的,如鱼鳃,一张一翕间,将空气吞吐纳入。 闭着眼睛的簪星并没有看到,从她心口处,隐隐发出金色的光,从外面的水幕里,渐渐显出无数如水流一般的光束,像是被枭元珠吸引,从石缝间掠入,又悄无声息的钻入闭眼静坐的簪星体中。 倘若有修炼之人在此,就会一眼看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原本修为不值一提的少女,竟然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突破化气,进而化神,眼看着,就要进入筑基期了。 第四章 域(2) 岸边离水涧很远的地方,杨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红酥正抱着王邵的腿哀声哭泣:“少城主,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也是你未婚妻呀!” 王邵不耐烦地将她的手踢开,语气冷酷:“簪星都被那妖兽拖下水里去了,不可能还活着。那妖兽相当于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你要我们全都去送死不成?” 丫鬟还要再哭求,王邵已经往前走去,边道:“簪星死了,本少爷也很难过,放心,待我进了太焱派,会回禀父亲,让人给杨家送上一幅丰厚奠仪的。” 这话说的忒无情了,红酥哭得险些昏了过去。 王邵走到了另一头,那里,柳云心和牧层霄被双手双脚反绑着,丢到了树下。 “柳姑娘,你害死了我的未婚妻,说,要怎么赔我才好?”王邵居高临下地看着柳云心。 柳云心受了惊吓,刚刚又淋了水,衣裳湿淋淋的还未干,越发勾勒出窈窕瘦弱的身形,脆弱如一朵清荷,尤其惹人怜惜。 “胡说八道!”牧层霄怒道:“分明是杨簪星故意推云心入水,自己不小心摔了进去,自作自受,你少来诬陷人!” “不小心?”王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谁看到了,你看到了吗??”他问身侧的一个随从,随从连连摇头,又问另一个小厮:“你看到了?” 小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就是了。”王邵揣着手,笑眯眯地看向柳云心:“本来这事儿呢,就是一命抵一命,只是本少爷心地仁善,从来又怜香惜玉,所以……”他伸手摸向柳云心的脸,被柳云心侧头躲过,只能很遗憾地收回手,道:“你跟了我,就算赔了本少爷一个女人,我自会想办法帮你摆平此事。” “痴心妄想!”牧层霄咬牙回道。 “我说姓牧的,我跟你妹妹说话,你在这多什么嘴。”王邵面色不善地凝着牧层霄。他馋柳云心的身子已经很久了,要不是牧层霄从中作梗……柳云心早就成了他的女人。当着柳云心的面,他不好杀人,不过等到今夜……王邵嘴角一翘,这世上,可就没有牧层霄了。 牧层霄夜里去水涧探寻,被妖兽所杀,没有比这更完美合理的理由。 他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远去了,树下,柳云心问身侧的少年:“牧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嫁给王公子。” “放心,大哥不会让你嫁给这种人的。”牧层霄低声道:“今夜我就带你离开。” “牧大哥……”柳云心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 “杨大小姐,确实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柳云心道。当时她都要被妖兽扑中了,是杨大小姐将她推开了。 “你别替她说话,”牧层霄皱眉:“我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她从背后推了你一下。那个女人,骄纵跋扈,动辄体罚下人,还几次三番企图毁你容貌,怎么会这么好心?如今是报应,你别管了!” 柳云心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哭的昏天黑地的小丫鬟,心想:杨大小姐……真的死了吗? …… 杨簪星当然没死。 不仅没死,她现在的状态简直好极了。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连续加了一周班后迎来了法定节假日,她在家里睡足了十个小时,并且看完了一整本升级流爽文的神清气爽。 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像是被温泉水泡过,既熨帖又精神。既不觉得饥渴,也不觉得疲累,整个人焕然一新,与从前截然不同。 睁开眼睛时,不知道是不是簪星的错觉,觉得连视力都变好了。就连高处穴壁上石缝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她站起身,两只腿也比从前有力量了许多。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感觉如此不同,簪星琢磨着,莫不是这就是修炼成功了? 她再次扒开石缝,不出所料,又看到了那一坨游来游去的马赛克。 不知道现在大概在哪个阶段了,有没有能力与这妖兽放手一搏……簪星心里正盘算着,心口处突然开始发热,那一颗枭元珠在她体内,像是与她缔结了某种联系,她能感觉到枭元珠的异动,像是被妖兽“域”吸引似的,蠢蠢欲动。 这是……在鼓励她上去干票大的? 簪星有点踟蹰。 原著里男主是怎么打倒这妖兽的,招式功法她都记不得了,况且,她现在也没那东西。不过,枭元珠是主角的金手指,只要有枭元珠,主角就算被打到丝血都能抢救回来反杀,枭元珠在暗示她冲冲冲,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吧? 要相信金手指的力量,要相信主角是不会死的。既然这颗珠子想搞事,至少说明一点,剧情线是对的。 簪星鼓足勇气,从石缝间溜了出去。 石缝的一头是沙穴,石缝的另一头是水幕,然而从一头到另一头,感觉并没有什么改变。神奇的是,这水幕像是天然含有一层罩子,将水隔开了。与其说是水流,不如说是空气。 那只妖兽“域”明明只有模糊的一团马赛克,没有眼睛鼻子,却极其灵敏。簪星出来的一刹那,就朝她扑来。 藏在水中暗中害人的妖兽,当人落入水里时,反而大胆了起来。 簪星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能在水流之中随意游动,没有任何阻力。脚一蹬上去,仿佛踩在弹力板上,跳的老高。她的拳头似乎也充满了力量,挥动间,似有隐形气流,簪星有一种错觉,这一拳轰上去,或许能将面前的妖兽砸得粉碎。 这就是枭元珠的力量吗? 清透澄澈的水幕中,庞然大物朝自己扑面而来,乍一眼看上去还挺美。如果能忽略那股令人作呕的水腥气的话,或许,还夹杂着人类的血腥气。 簪星毫无畏惧,一拳挥上。 刹那间,黑点群一哄而散,从这妖兽的面前,猛地喷射出一股黑色汁液,簪星躲避不及,正面接了一脸。 一股热辣辣的灼烧感从脸上传来。 第五章 脱险(1) 水幕恢复了平静。 沙穴里绵软的沙子上,被溅出的血染红了两滴,变成了红色的沙团。 簪星靠着石缝的一头,看着手上的伤口,形容十分狼狈。 有什么比信心满满地出去打算大干一场,反被妖兽揍了一顿更丢脸的呢? 正面挨了一耳光,脸好疼,是真正意义上的疼。 原著里不是有枭元珠就可以日天日地了吗?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要不是关键时候她拼命逃进了石缝里,“域”进不来,只怕现在已经没命了。 可是……不应该啊! 刚才她明明已经接触到了“域”的身体,很难形容那种手感,像是将化未化的棉花糖,带着一种黏腻的稠感。她的拳头也确实将“域”的身体砸得粉碎。但那些黑点如蚁群一样的消散后,就极快地重新聚集在一起。 这家伙打不死。 无论她用拳头打散这只妖兽多少回,都丝毫影响不了对方。这太令人沮丧了。 簪星靠着穴壁坐了下来,原著里对这只妖兽也没有具体描写,大部分的笔墨都用来陈诉主角的修炼过程了。以至于到现在连这玩意儿的弱点都不知道。 真的没有弱点吗? 簪星低下头,看向地面,地上,从水幕那头传来的风将她的影子吹得微微摇晃了一下。 “还好水里看不到我的影子。”簪星自语。从妖兽嘴里射出的沙子,人倒是可以躲开,但要让影子也精准避开,未免有点难。 等等,影子? 这妖兽喜欢朝别人的影子放冷箭,它自己……没有影子的吗? 心念闪动间,簪星转过身,将头附在石缝边缘朝外看,水下,妖兽模糊的身子时不时从其中掠过。 如果是过去,这很难看清楚,不过可能是因为枭元珠的关系,她对于细微之处也能感受得清楚,因此,也就看到了挂在“域”的身下,如尾巴一样的一小块黑影。 这黑影和“域”的身体不同,颜色更深,看起来更为凝实一些。并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乍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被忽略,仔细去看才能看清其中的分别。 这就是“域”的影子吗? 如果是的话,这妖兽未免也过于狡猾了。本体长得跟影子一样虚幻,影子反而长得格外凝实。妖兽“域”喜欢躲在水里“含沙射影”,如果影子是这妖兽的弱点,不知道能不能将它搞定。 但是……簪星看向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如果这影子也跟刚才的本体一样,手接触的瞬间消散,之后又重聚该怎么办?除此之外,这里也没别的可以做武器的东西了。 总不能丢沙子吧。 妖兽给她丢沙子,她也朝妖兽丢沙子,这算什么,小学鸡互啄? 不过洞穴里的沙子还是比“域”吐出来黑泥浆好得多,至少没有呕吐物般的腥气,看起来还蛮整洁干燥的。簪星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看着沙子从指间漏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明明石缝就在眼前,这妖兽虽说身体庞大,但毕竟是团马赛克,能随意变长变短变圆变扁,要说从石缝里溜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可石缝里的穴洞和石缝外的水幕,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起先她还以为是枭元珠的原因,可刚刚和妖兽打架,妖兽也并没有显出畏惧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枭元珠,这洞里,只有这些白色的砂砾了。 难道“域”是因为忌惮这些沙粒才不敢过来的吗? 她在指尖留下一点沙粒,将手靠近石缝,趁那只妖兽从前掠过的时候,猛地朝那一小片黑影弹射过去。 刚才和妖兽搏斗的时候簪星就发现了,她的眼睛现在似乎能看到一股“气”,从她的身上发出来,只要她愿意,可以操纵这股“气”。 眼下,这股“气”带着沙粒朝着那一块黑影扑去,准确无误的射中了中心。 一阵嘶哑难听的惨叫声响起,伴随着妖兽剧烈的翻腾。激起的水花将水风卷起,差点把蹲在石缝前观察的簪星撞倒。 她心中有了底,吐了口口水,从地上挖了一大坨白沙团成沙团,挤出石缝,朝那只仿佛抽了羊癫疯的妖兽冲过去,扔雪球一般将沙团砸进了那一小片恍惚有了生命的黑影中。 一瞬间,水柱冲天而起,水下剧烈震动起来。 …… 水涧边,水面平静无波,树上画眉叫了两声,歪头看着蹲在溪边的人。 小丫鬟蹲在水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 身后,年迈的马车夫叹息了一声,唤道:“红酥,过来吧,那里危险。” “小姐还没出来,”红酥泪眼朦胧地拿手去擦眼睛:“我不能走。” “小姐不会出来了。”马车夫神色愁苦,“都已经过去六天了,就算没被妖兽杀死,也早已……” 活人在水下是不可能呆六天的,王家的马车已经走了,只有他们杨家的两个家仆还固执的守在这里。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红酥忍不住捂脸大哭起来:“小姐……小姐没了!” 正哭得打嗝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那个……” 红酥愣了一下,放下手,就看见溪水边,绿衣少女正好奇地看着她。她的衣裙上沾染了大块的黑色泥浆,发出些腥气,日光分出一线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如过去一般明亮,嘴角微微翘着,像是有些迷惑,又有些关切。 她道:“你坐得离水边这么近,不怕被妖怪抓走吗?” 第六章 脱险(2) 太阳快要落山了。 霞光笼罩了整个山色,白日里的喧嚣褪去,夜里变得凉爽了起来。 夏末的山里到了夜晚,雾气很重,火堆甫一生起,冷意被驱散了几分。 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白日里哭肿的眼睛还没消肿,活像只金鱼。不过此刻杨大小姐失而复得,是天大的喜事,小丫头也只顾着高兴了,一边给簪星递上烤好的鸟蛋,一边道:“小姐,咱们明日早些起来赶路,应该能在平阳镇遇到少城主的。” “是啊,”车夫老牛也跟着道:“少城主一定很担心大小姐。” 不说此话还好,一说这话,簪星连烤好的鸟蛋都不想吃了。 少城主,就是岳城的少城主王邵。在《九霄之巅》里,是这位女炮灰“杨大小姐”的未婚夫。此人凶恶好色,跋扈嚣张,在整个原著里,作为男主打脸的第一站,仇恨拉得很稳,妥妥的一个反派工具人。为什么对王邵这个人记得很清楚,可能是因为他是自己同名女配的未婚夫。 不管王邵和男主间恩怨如何,簪星觉得他至少对“杨大小姐”不错。当初脱胎换骨的男主回到地面后,第一件事就是当着王邵的面杀了他未婚妻,进而和王邵结成死仇。为了死去的未婚妻,王邵对主角赶尽杀绝,处处制掣,虽然最后被反杀,但还算个深情种子。 没想到,簪星回到地面上,才知道这个深情种子早已在簪星落水的当日,连夜扛着马车跑了。 但凡有点交情的人,都会想着再抢救一下吧!而且走就走了,留几个下人守在这里也好啊。结果除了杨家的两个家仆还在,啥也没留,就连这辆马车,都是杨家自己的。看看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似是看出了簪星的怒气,红酥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少城主也是有苦衷的,他也是怕连累了其他人。大小姐千万不要难过。” 岳城里多少姑娘想嫁给王邵,毕竟王邵修为高,老爹又是城主,生的也算不错,还有可能进入宗门。杨大小姐可是硬生生凭借美貌在那些姑娘中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才和王邵订了亲。红酥担心自家小姐为此伤心一蹶不振,只好笨拙地安慰着。 “我哪有心情难过这个。”簪星抚上自己的脸,那里,手指一触摸上去,立刻生出灼烫感。她在水下被“域”的黑色汁液射中右脸,右脸受伤,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老牛道:“咱们岳城是小地方,平日里也没见过几个妖兽。可平阳镇不同,平阳镇在姑逢山脚下,姑逢山是太焱派宗门所在地。听说平阳镇的人见多识广,一定有人知道大小姐脸上的伤怎么办。” “对,”红酥也鼓励道:“而且到了平阳镇,就能看见少城主了。等少城主进入太焱派,宗门里的灵丹妙药无数,肯定能想法子治好小姐的脸。” 簪星:“.…..” 她没法告诉可怜的小丫头,王邵那工具人,在太焱派选拔赛中第一关就落选了,连宗门的门都没摸到。 老牛拨弄了一下火堆中的树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簪星:“对了,大小姐,您在水下,究竟是如何脱身的?” “我就,”簪星收回了思绪,回道:“我掉进了一个洞里,后来找到了出口,就杀了那只妖兽回来了。” 四周一片安静。 火苗舔舐着树枝,发出“滋滋”的响声。 半晌,老牛颤巍巍地问:“大小姐……杀了那只妖兽?” “是啊,”簪星点头,“这脸不就是那时候弄伤的嘛。” “可是…….”红酥吞了口唾沫,“奴婢听少城主说,那妖兽的修为相当于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小姐您才刚踏入炼气……” 而且就这炼气的门槛,还是用灵丹灵药堆出来的,不能代表真正实力。 “是吗?可能我突破了。”簪星淡定回答。 红酥和老牛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迷惑。总觉得……大小姐和过去变得不太一样了。过去的杨大小姐,一心只有少城主。与其修炼功法,不如多找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因为生得漂亮从小被众星拱月,以至于脾气骄横。除了偏宠的红酥,对其他下人都动辄打骂。不过今日回来后,倒是变得平和柔软了许多。就连对临阵脱逃的王邵,也表现的很是平淡。要是换做过去,只怕现在簪星已经边哭边骂,诅咒王邵全家十八辈祖宗了。 难道被恶鬼夺舍了吗?可世上也没有这样温柔可亲的恶鬼吧。 “老奴听说,有的妖兽修炼多年,体内会结出妖丹。相当于修炼之人的金丹,”老牛换了个话头。 “妖丹?”少女的注意力似乎被她这句话吸引,侧过头来。她的半张脸姣丽明媚,另外半张脸却爬上了几道黑痕,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老牛心中叹息了一声,好好的一个女娃娃,偏偏被毁了容,虽说平阳镇的医士见多识广,可万一救不回来,一辈子也就完了。 他思虑着自家小姐堪忧的未来,心不在焉地回答:“是的,妖丹内有充足的元力,修炼之人吸收了其中元力,对自身修炼颇有好处。有人说,一枚妖丹相当于一颗三品灵药。”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有妖丹的妖兽很少,难得一见……” 话音刚落,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处,赫然躺着一枚正发光的血色红丸。 簪星问:“是这个吗?” 第七章 平阳镇(1) 红丸如血,衬的那只手分外秀气洁白。 “是这个吗?” 老牛活了大半辈子,自认见过的风浪不少,此刻也被震惊到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 “我在水下杀了那妖兽,从它体内掉出来的。”簪星回答。 其实这话说得不对,当时她在水下,用沙团砸中了“域”的影子,上面的虚影开始消散,而那块凝实的黑域则开始剧烈翻腾,从其中飞出一粒血色红丸,簪星本来也没注意,心口处的枭元珠却开始微微发热,像是十分渴望那东西,于是她伸手,将那枚妄图逃走的红丸抢到了手中。 “啊,牛叔,这就是妖丹吗?”红酥兴奋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妖丹!” “我也没见过…..”老牛喃喃道。 “牛叔,你刚才不是说这妖丹相当于三品灵药?要是小姐将这妖丹吸收了,是不是可以大涨修为?” “话虽如此,”老牛沉思了一会儿,“可这妖丹毕竟是妖兽体内所结,其中蕴含妖力,若是修为不够,恐怕不能将其中元力吸收。”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簪星,提议道:“不如待到了平阳镇,找个交易会将这妖丹换成灵石或者低级灵药灵丹,这样大小姐也更容易吸收。” “那岂不是很可惜?”红酥瘪嘴:“低级灵药和灵石常有,妖丹却不常有。不如送给少城主?”她眼睛一亮,“少城主正值选拔赛前,若有这枚妖丹相助,定能顺利进入宗门。待那时,少城主必然感谢小姐,对小姐更加情深义重。” 簪星瞥一眼兀自沉溺在幻想中的小丫头,心道这孩子想法还挺天真。不过,她可不打算把这枚拼死挣来的妖丹送给那个渣男。 …… 夜已经很深了。 浓雾笼罩了整个山头,今夜无月,只有一点稀薄的星光透过树枝落在林间。燃烧的火堆旁,小姑娘靠着老车夫睡得很熟。 簪星走过去,将从马车里抱出来的毯子轻轻盖在他们二人身上。 红酥砸吧了一下嘴,喃喃自语梦话。 簪星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们,往另一头走去。 她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望着夜空,松了口气。 从一开始的穿越到现在,一直都在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以至于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接受自己所在这个世界的现实。 她的确穿越到了《九霄之巅》的书中世界。 《九霄之巅》是一本古早男频升级流修仙爽文,文如其名,男主在整本书里从头到尾就干了三件事,1.打脸。2.升级。3.收后宫。 作为出场没有两千字就下线的女炮灰,从某种方面来说,簪星在当时收回了推向柳云心的那只手,代替男主落水后,就应该改变了剧情。作为“杨大小姐”这个角色,她不会再重复被男主牧层霄一掌拍死的结局了。 不存在和男主结仇的这条线,也就摆脱了炮灰的命运,哪怕是穿越,也离开了原著的剧情线,可以重新开始,在书中世界过自己的新生活了……如果她脸上没受伤的话。 簪星的手抚上右脸。 她在水下被“域”射出的泥浆所伤,毁容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有一道妖气顺着她的脸在往深处蔓延。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堪忧。 如牛叔所说,岳城是个小地方,医士只是医治寻常伤病,这种妖兽留下的遗症,也许只有平阳镇那些高明的医修才有解决办法。 她必须去平阳镇。 只是……去了平阳镇,治好了脸上的伤痕之后呢?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普通女子以嫁一个修士丈夫为荣,若无自保能力,好一点的如柳云心,找一个强者做依靠,还得容忍这男人脚踏几只船。坏一点的就像杨大小姐,不仅跟错了人,连性命都不保。 《九霄之巅》的原著作者大概对女性充满了恶意,在这本书里,普通女人就如货物,美丽的花瓶,用来做交易的筹码,没有半点身为人的自尊和选择权力。 那如果……不做普通女人呢? 簪星望向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拜从前看了无数本修仙爽文所赐,至少她对某些通用设定还不算陌生。 古籍上言:“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记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远古时代的神仙似乎只存在于遥远的传说,平凡的人类或追求长寿,或追求更旷远的世界,学道修行。从幼时起,日日苦习,听息养气,吸收天地灵气,以丹药灵草温养,渴望飞升成仙。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也是一样,从炼气、筑基、金丹到元婴、出窍、分神,最后到大乘、渡劫、化神。每一步都充满艰辛。 她的未婚夫王邵八岁炼气,十二岁筑基,到现在也才筑基中期,已是整个岳城的佼佼者,所谓的“天才”。而杨大小姐如今已经十七岁,才靠着王邵给她的灵药丹丸,勉强进了炼气一重境。 当然,这是在簪星穿越来之前。 而现在…… 她摊开手,掌心的血色红丸在稀薄的星光下,显出了几分妖异。 妖丹是妖兽体内妖气所结,除了修仙之人渴望的元力之外,上头还附着了妖兽凶暴的妖力。作为一个炼气初期的菜鸟修士来说,恐怕不仅没吸收到元力,还会被妖丹上的妖气所伤。 不过,她有金手指。 心口处的枭元珠像是等待不及似的,开始迅速发热,簪星将红丸置于面前,伸出两掌相对,从掌心逐渐凝固出一股金色的气,将红丸牢牢包裹在其中。 在沙穴里修炼的那几日,包括和“域”搏斗的时候,她大概已经明白了如何运用这股“气”,这股“气”也就是天地元力。以还未至筑基的修为来说,簪星的元力要制服妖丹上的妖气有些勉强。可枭元珠简直就是增益buff,簪星的元力在枭元珠的加持下,瞬间涨了十倍。 从掌心迸出的金光刹那间将红丸吞没。 最后一丝星光黯淡下去,天地间只余一片寂静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丝丝缕缕的红光如一道道细小的红线,自包裹的金光中,一线线飞向了端坐修炼的少女面前。 第八章 平阳镇(2) 十日时间,平阳镇到了。 姑逢山位于都州舆图的东面,靠山崖往下有一江横跨,名曰漓秀。江水滔滔如练,船舶风帆在晨日里摇曳。有渔工一边喊着不知名的号子,一边朝被日出染红的江里撒下渔网。 平阳镇就坐落在姑逢山脚,漓秀江畔。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 红酥搀扶着簪星下了马车,老牛乐呵呵的开口:“大小姐,这里就是平阳镇了。” 簪星抬眼望向远处。 平阳镇是姑逢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抬头往远处看去,隐约能看到视线尽头的山脉,高峰如云,似有五色交辉。紫气缭绕间,恍若幽谷仙境。 老牛顺着簪星的目光看去,笑道:“那里就是太焱派的宗门所在地。日后若是少城主顺利进入宗门,大小姐或许能去姑逢山上看看其中景致。” 簪星收回目光,也笑道:“走吧。” 这是一个很热闹的小镇。 街道很宽,极为整洁,不时有马车从其中穿梭而过。两边都是各种店铺和酒楼,穿着奇奇怪怪的人在街道上往来交谈。有身佩长剑的修士,穿得仙气飘飘地坐在茶馆里饮茶。也有光着膀子身形彪悍的大汉,拿着一朵会发光的花和一位笑容和气的老者吵架。 “二十块灵石?你好好看清楚!我这株药草可是中级灵草‘桃花面’,至少一百灵石!”大汉凶神恶煞地吼道。 站在他面前的老者并不畏惧,温声答道:“客人,这株‘桃花面’的确是中级灵草不假,不过,灵草的枝叶不完整,花朵只剩下一半,品相太差,就算用来炼化成丹,其效力也不过完整的十分之一。给您二十灵石,已经足够了,客人若是不想做这笔生意,可去其他家看看。咱们楼里,还要做别的生意哪。” 那大汉争执了片刻,最终拿着二十块灵石骂骂咧咧地走了。 簪星道:“这人挺刚的。” 站在身侧的老牛宛如一个尽忠职守的语音助手,解释道:“这应该就是旁人嘴里的‘画金楼’了。” 簪星:“画金楼?” “这个奴婢也听过!”红酥忙不迭的开口:“听说画金楼是平阳镇最大的交易所。有的人找到宝物,会拿到这里让画金楼帮忙寄卖,画金楼收取佣金。这里有各种功法、兵器、灵丹和灵草。因为靠着姑逢山,太焱派的弟子有时候也会来此交易。有很多珍贵的灵药秘籍,都是别的交易所没有的!” “画金楼的老板金翡翠,听说可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啊……”老牛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牛叔,别光顾着那个大美人儿了,先看看你面前这个美人儿吧。”簪星打断了车夫的遐思,“这地方,应该有能治我脸伤的药材,进去看看?” “要买药材,需要灵石。”老牛沉吟了一下。 对了,这个修仙世界,货币是灵石,普通钱币是行不通的。 “那拿灵石吧。”簪星等着两人掏钱。 红酥和老牛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红酥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咱们身上没有灵石啊。” “怎么可能?”簪星反问:“我不是大小姐吗?难道会缺这点灵石?” “可是……可是……”红酥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大小姐从前需要灵石,都是直接问少城主讨的。奴婢们出来的时候,也就没带钱……” 簪星:“.…..” 原著里的“杨大小姐”,虽然被称作“大小姐”,其实家底也并没有很大,就是普通商户。要不是因为长得格外漂亮,王邵也不会和她定亲。而傍上了王邵这棵大树的“杨大小姐”,也就将这张长期饭票发挥到了极致。 买衣服,刷王邵的卡,买首饰,刷王邵的卡,给宠物洗澡,刷王邵的卡,大到家具小到指甲剪,都用的王邵的卡。 王邵,一个没有感情的刷卡机器。 所以此行到平阳镇,杨大小姐一颗灵石都没带,车马费用兼日常出行都被王邵承包了。但现在问题来了,当王邵和她分开的时候,她口袋里竟然就真的一颗灵石都没有了。 “女人手里还是要有一点钱。”簪星叹气。 “没关系,大小姐,”老牛想到了什么,“您不是得到了一枚妖丹么?可以将妖丹卖给画金楼,换成灵石。” “对哦,”红酥高兴起来,“那枚妖丹,肯定比刚才那个人的‘桃花面’珍贵多了!” 簪星打断了面前二人的喜悦:“被我炼化了。” “啥?” “我说,”簪星重复了一遍:“那枚妖丹被我炼化了。” 红酥和老牛一下子震惊到哑然。 簪星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在晨色里,平阳镇显得格外热闹,像是什么旅游风景小镇,泛着不真实的旧意。 但这里一切都是真实的。 脸上的伤越来越痛了,她必须得尽快找医士医治。没有钱寸步难行,尽管她非常想要避免沿用从前的剧情线,可阴差阳错,原著还是要她和剧情人物相遇,触发下一个剧情。 算了,去就去吧。 “小姐,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红酥问。 “走,”簪星笑笑,“去找我们的提款机” …… 平阳镇的‘好运来’客栈里,有人正坐着。 这客栈位置选得很好,临靠江边,客人住在房间里,推开窗,正对的就是漓秀江面。若是到了夜里,江风习习,在窗边小几上摆上一壶美酒,邀三两好友,弹琴一曲,酌酒一杯,也算没有辜负良宵美景。 当然,这客栈价钱也很贵,一晚一百块灵石。若非家境富贵者,断不敢如此挥霍。此次太焱派招新,从都州各地奔来的青年才俊,不乏家世显赫者,都汇聚于此。 王邵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美滋滋地望着窗外喝茶,泡茶的水用的是从姑逢山上的灵泉水,不仅清气香冽,喝下去对身体也有诸多好处。 破地方虽然贵得肉疼,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还是有可取之处。 “少城主,”小厮进来,低声道:“暂时没有查到牧层霄兄妹的下落。” 第九章 退婚(1) “没有查到?”王邵脸上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正欲摔杯子发火,陡然想起茶水珍贵,摔碎了杯子还要赔偿,遂又放下,怒道:“一群废物?连找个人都找不到!” 小厮不敢说话。 当日在水涧边,他们一行人遇到妖兽“域”,杨大小姐被妖兽所害,尸骨无存。王邵心中虽恼怒,不过很快就将主意打到了柳云心身上。于他而言,女人和货物没什么两样,一个没了,换一个就是。 何况他本来就垂涎柳云心已久。 是以,他将柳云心和牧层霄绑了,一并带走,本想等着到了平阳镇,就将柳云心收为己用。没想到当天夜里,牧层霄就带着柳云心逃跑了。 那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王邵派去的人一直没能打听到他的下落,这令人格外恼火。 “少城主……还要继续查下去吗?”小厮问。 “罢了,牧层霄个废物,不自量力想进太焱派。既然如此,他总会到平阳镇,等选拔赛那一日,不用我找他也会出现。等到了那时,我再慢慢收拾他!” 小厮诺诺地退下。 王邵仍旧有些心绪难平,此次来平阳镇的路上,杨簪星被妖兽害死,又弄丢了柳云心,现在连牧层霄的影子都摸不到,未免出行不利,令人心中烦闷。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出门去。 客栈楼下的大堂里,许多年轻的修士分散在各处坐着,热烈讨论着接下来的太焱派招新。 都州的修仙界里,太焱派是有名的宗门,已近十年不曾招过新弟子,今年开门纳新,五湖四海的少年才俊们都远道而来奔赴此地。各处有各处的口音,穿着打扮也各不相同,汇在一起,倒是热闹的很。 “好运来”客栈因为价钱昂贵,来得起此处的多是大宗族中被人看好的天之骄子,以王邵这样边陲小城的少城主身份,其实进来有些勉强了。不过王邵亦很精明,若能在此地结识一些大家弟子,待进了太焱派后,也能多个照应,毕竟想来岳城最后能进太焱派的,只有他一人。单打独斗在最开始,总是不大容易的。 “呀,王公子也出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王邵转过身,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得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却自有一番风情。眼眸细长,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皮肤很白,笑起来的时候风风韵韵,尤为妩媚。她身上的纱裙也很薄,隐隐现出里头的一层绯红里衣,如传奇故事里的狐妖,眼眸流转间,将人心勾走。 “香娆小姐,昨夜睡得可还好?”王邵风度翩翩地问。 段香娆微微一笑,目光如水般胶着王邵:“很好,多谢王公子。” 段香娆是王邵在客栈前遇到的,当时这女子站在“好运来”客栈前,似乎因为没钱被掌柜驱赶出来,关键时候,王邵就出来英雄救美了。 他喜欢这女人,不仅因为段香娆在缠绵的时候大胆香艳,柔情似水,还因为段香娆的修为是筑基中期。如果顺利的话,段香娆应该也能进太焱派。如果在太焱派修行,素日里还有这么一位美人道侣一起双修,共同进益,岂不是美事一桩。 是以,这些日子王邵都与段香娆缠绵在一起,感情突飞猛进,不知道的,以为段香娆才是他未婚妻。 至于原先的“杨大小姐”,早就被王邵抛之脑后了。 “再过两日,就是太焱派选拔弟子的招新赛了,香娆听说画金楼里有不少灵丹灵草,王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瞧瞧?”段香娆笑道。 王邵面上维持着如常的微笑,心中却有些不悦。这几日,段香娆与他同吃同住也就罢了,连衣裳首饰都要他付灵石。平阳镇不比岳城,物价飞涨,他来这处客栈歇脚,已是打肿脸充胖子,段香娆分明是将他当做肥羊。 不过……四周有听见二人对话的男修目光朝他们望来,若是此刻驳回,倒是显得他吝啬小气,花钱事小,丢面子事大。仔细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所剩的灵石,王邵硬着头皮答道:“我正有此意,走吧。” 段香娆笑着跟了上去。 二人刚刚走到客栈门口,便听得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少城主!” 一个扎着双环髻,发髻上缀着几丛红豆的小丫头冲过来,眉开眼笑道:“少城主,奴婢终于找到您了!”说罢,又回头对身后的绿衣少女道:“大小姐,您猜得真准,少城主果然在这里!” 簪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客栈,客栈门口还聚集有不少修士,红酥这一嗓门儿下去,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要找到王邵所在的地方并不难。平阳镇虽然热闹繁华,但毕竟只是个小镇,总共也就那么点大。以王邵惯来虚荣的个性,再评估一下他的消费水平,得知镇上只有这家“好运来”的客栈有江景房,实在不难猜出,王邵的落脚之处。 王邵皱起眉头,看着红酥没说话。红酥心中一慌,拉着簪星凑到王邵面前,道:“少城主,你看,我们家大小姐没死,来这里找你了!” “簪星?”王邵一愣。 面前的少女一袭绿色软香烟罗裙,面上蒙着一层白色薄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沉默地望向他,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王邵顿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你不是被妖兽抓到水里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跑出来了。”少女的声音平静,与过去的娇嗔截然不同。 王邵还没察觉这点不同,一边的段香娆目光落在簪星面上的白纱上,瞥见那面纱下,似有隐隐黑痕,心中一动,微笑着上前开口:“这位就是王公子的未婚妻,杨小姐了吧。” 话音刚落,藏在袖中的手指一动,一股劲风飞至簪星跟前,将白纱掀起。 “啊”的一声惊叫,不是从簪星嘴里发出来的。 王邵一手指着她,面露惊愕与厌恶:“什么东西?!” 第十章 退婚(2) “好运来”客栈面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少女静静站着,并未因这突然的情况而生出半分无措。早晨的日光将客栈门口的山茶树渡上一层浅金色。女孩子的裙角被风吹得摇曳,她长了一双如林间小鹿般明亮清澈的眼睛,睫毛很长,鼻梁纤细,嘴唇红若丹霞,这应该是一个娇俏明艳的美人,如果忽略她的右半张脸的话。 她的右脸,白皙的皮肤上,爬上了几道刺眼的黑痕,将那原本动人的美感给粗暴地破坏掉了。 四处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就是王公子的未婚妻吗?”段香娆捂住嘴,像是被吓坏了,躲到王邵身后,道:“这……” “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王邵跟着后退一步,目光避开了簪星的脸,像是为方才看到的一幕恶心到了。 “少城主,”红酥急了,“我们家小姐在水下被妖兽的妖气所伤,才会毁容的。少城主能不能带我家小姐去医馆看看,兴许能治得好。” “妖气所伤?”段香娆惊讶,“听闻妖兽的修为相当于修士的筑基后期,若是被妖气所伤,恐怕只有高级灵药才能治得好,可高级灵药……” 高级灵药珍贵无比,有灵石也不一定买得到。倘若修士得了高级灵药,必然要为自己修炼突破所用,怎么会拿给一个普通女人来治脸。 “听说太焱派的宗门里灵药灵丹无数……”红酥还想争取。 “可每月领的灵药灵丹也是有份例的。”段香娆适时地打断。 屡次被截胡,红酥看向她,恼火极了:“你这女人,怎么老打断人家说话!”她瞥见段香娆挽着王邵的手,心中一动,突然间明白了过来,随即义愤填膺道:“我知道了,你这个狐狸精,你想勾引我们家少城主!” 红酥猛地朝段香娆扑去。 段香娆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前面,一掌拍向扑过来的红酥,她本就是筑基二重境的修为,一掌下去,纵然没用元力,也将红酥拍飞了出去。 红酥撞在山茶树的树干上,半晌没爬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簪星还没来得及阻止。见状忙跑到红酥身边,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问:“没事吧?” 红酥望向簪星,目光落在簪星右脸的黑痕之上,再看看站在王邵身边,神情得意的段香娆,心中越发不平,高声提醒:“你……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少城主的未婚妻是我们家大小姐,才不是你这个狐狸精!” “是吗?”段香娆浑不在意的一笑,凑到王邵耳边,轻声问:“王公子,真的要娶这位小姐为妻吗?” 王邵皱起眉头,看向抱着小丫头的簪星。 杨大小姐长得是真漂亮,脾气也是真坏。过去他看中杨簪星的美貌,和杨簪星订了亲。可杨小姐也时不时地耍些大小姐脾气,如今来到平阳镇,见识到了段香娆的柔情似水,再看杨簪星,便觉得过于粗鲁无状,上不得台面。 再说,她如今的脸,也太恶心了。 要是真和这样的女人日日相对,就算不死也疯了。何况,她脸上的伤虽然可能治好,却要用高级灵药来疗养。高级灵药,他们整个岳城,能得到一株都要靠运气。 这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王公子,”段香娆的声音温温柔柔地飘进他耳中:“周围的修士都看着您呢。” 王邵恍然惊觉,他们这一番大动静,早已让看热闹的人群聚在了两边,瞧得津津有味。 要娶杨簪星吗? 要让整个修仙界的人,日后太焱派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丑陋可怖、修为低微的未婚妻吗? 怎么可能? 当下,王邵当机立断道:“杨簪星,之前你我二人的婚约,本就是口头约定,并无文书。就算了吧。” 树下的红酥身子一颤:“少城主……” 簪星将红酥扶靠在树下,才站起身,转身走到王邵面前,问:“你说什么?” 王邵本想说话,对上杨簪星的目光时,一瞬间,竟生出些心虚。若是往日的杨大小姐,必然要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不过今日,她竟看起来异常平静,那双明亮的眸子直视着他,眼中只有淡然,或许,还有一点好奇。 好奇? 四周响起了看热闹的修士声音:“打他!打这个负心汉,给他狠狠的一耳光!” “这姑娘也太惨了,就这么被抛弃了。” “……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段香娆适时地掐了一把王邵的胳膊:“王公子……” 王邵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须臾间便做出了决定,高声道:“我说,我要退婚!” 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再无转圜余地。 四周安静下来。 “你要退婚?”簪星问。 “不错,”王邵道:“看在你我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些灵石作为补偿……”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面前少女的笑声。 绿衣少女站在他跟前,眼角弯弯,从眸中溢出的笑意分明不似作伪,可,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你……你笑什么?”王邵有点恼火。 “我只是觉得,”簪星叹息:“这台词听着有点耳熟。” 这古早男频文一度被用烂了的退婚梗,没有发生在男主牧层霄的身上,反而发生在了她一个女炮灰的身上?是因为她抢走了男主的金手指枭元珠,夺走了男主的机缘,所以就连男主专有的打脸套路剧情,也落到了她身上? “杨姑娘,大家都知道你此刻心中也不好受。”段香娆柔声开口:“只是男女之间,过于纠缠也不是好事,倒不如好聚好散。” 簪星的目光落在段香娆身上,这位姑娘从头到尾煽风点火的本事,恍如一个为打脸而生的恶毒女配工具人标配。 不过,剧情既然已经进行到了这里,接下来的流程,大家都很熟悉了。 簪星上前一步,王邵防备地盯着她。 “好啊。”她道:“我同意退婚。” 第十一章 选拔赛(1) “我同意退婚。” 少女的声音清脆,落进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神情未见半分凄楚,反而像是如释重负。 王邵蹙眉,他原以为簪星会冲上来大哭大闹,或者婉言求情,没料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反倒让他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再看对方云淡风轻的表情,心中竟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不行啊,小姐,”红酥回过神,爬起身跑到簪星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的脸还需要医治,少城主,”她看向王邵,眼泪流下来,哀求道:“就算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您也不能抛弃我们家小姐!” “这怎么能算是抛弃呢?”段香娆笑着开口,“杨姑娘自己都已经同意退婚了。眼下太焱派的选拔赛在即,杨姑娘若真是为了王公子着想,就不要来打扰他。” “你……”红酥还要争执。 “算了,红酥。”簪星打断小丫头的话,看向王邵:“今日就让在场的各位修士做个见证,王公子,你我之间婚约到此作废,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王邵忍住心中的不适,不屑道:“你识趣就好。” 簪星笑了笑,拉着红酥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簪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王邵紧紧蹙着眉头,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安。身侧的段香娆拉了一把他的胳膊,将他飞走的思绪拽了回来,段香娆嗔怪道:“怎么,王公子舍不得了?” 王邵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一个丑八怪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修士,虽说他们今日嘴巴上说着杨簪星被退婚好可怜,但若要换做自己,也是决计不会娶这样一位拖油瓶的。还好他退了婚,否则一旦进入太焱派,他就真的要成为全宗门的笑柄了。 身侧的美人挽起他的胳膊,娇笑道:“咱们还是关心关心选拔赛的事吧。” …… 是夜。 漓秀江畔,江风顺着远处扑面而来。顺着江水的方向望去,江色与夜色连成一片,奔涌向长野尽头的荒流。 渔船在傍晚的时候已经全部靠岸了,江上什么都没有,唯有星光落在江水中,又极快的被江水吞噬,留一点泛着银鳞的波光,照亮了江岸边上的青草地。 马车边,升起了一丛火,因江风太大,火苗被吹得左右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小姐,您怎么能同意退婚呢。”红酥一边添柴,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白日里的事。 “是啊,”老牛也跟着道:“您太冲动了,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白日里杨簪星和王邵争执的时候,老牛去牵马了,没在场。回头从红酥嘴里得知了来龙去脉,气得差点当场心梗。 眼下他们这三人,一老一少一病,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吃的还能将就路上带着的干粮和野鸟蛋,睡的嘛,就只能在野外露宿了。 “阿嚏——”红酥打了个喷嚏,道:“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她挑拨离间,咱们小姐,眼下就该住到那间客栈里的。” 簪星把外套披在红酥身上,漫不经心地开口:“没有江景房,有江景也不错了。知足吧。” 她态度倒是十分坦然,事实上,从今日和王邵打了照面回来后,她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到伤心的影子。就跟没这回事似的,还有心思打听关于太焱派选拔赛的情况。 眼下,簪星坐在火堆前,半张带着伤痕的脸隐于暗处,另一半完好的脸被火光照亮,更加俏丽动人。如果没有这回事的话,她应该还是和过去一样,做那个张扬美丽的大小姐,虽然跋扈骄纵了一些,总好过现在这样受委屈。 老牛看得心中难受,这时候倒是想起了另一桩更重要的事,于是忧心忡忡地开口:“大小姐脸上的伤还未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段香娆说的是真话,簪星脸上的伤就必须用高级灵药来医治。岳城里高级灵药珍贵,杨家是决计买不起的。可能拿到高级灵药的王邵,如今又已经和簪星退了婚。这样下去,难道簪星就要一辈子顶着毁容的脸活在世上?寻常女人在这世道上活着本就不易,何况是毁了容的女人。 红酥闻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当时没能撕烂了那狐狸精的脸。大小姐毁容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拉倒吧你,”簪星道:“人家都筑基了,你一个普通小丫头,别被撕了就好。” 红酥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大小姐嫁不出去了……少城主被狐狸精抢走了……” 《九霄之巅》这本书的作者是个直男,直男写女性角色,向来写得一言难尽。红酥可能是被PUA得狠了,这辈子的精神寄托,大概就是把“杨大小姐”成功嫁到王家,成为王邵名正言顺的妻子。 簪星拿帕子帮她抹眼泪,一边哄道:“酥啊,别想他了,我以后给你找更好的姑爷。” “骗人,”红酥抽抽噎噎地道:“您都毁容了……” “能治好。” 红酥止住哭,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怎么治?” 簪星捡起地上的柴,往快熄的火苗里加了一簇:“不是说,宗门里灵丹妙药无数吗?太焱派堂堂一个名门大派,不会连一株中级灵药都拿不出来吧。” “可是…...”老牛迟疑道:“您不是已经和少城主退婚了吗?” “谁说要靠他?”簪星笑了笑:“再过一日就是选拔赛了,选拔赛又没有规定谁不能参加。只要过了选拔赛,就是太焱派的宗门弟子。宗门弟子,总能有资格用里面的物资药品。” “您的意思是……” 簪星拍了拍手,蹭掉手中的树渣,道:“我也要参赛。” 第十二章 选拔赛(2) 下过一夜雨,清晨的平阳镇已有了立秋后的寒意。 晨雾将沿街的杂草打得微湿,寒蝉时不时地鸣叫一声,将整个平阳镇的清晨唤醒。 今日的平阳镇分外热闹,无数修士都往一个地方奔去。有过路的外地人,一边吃早点一边问茶铺里的掌柜:“老板,他们都跑什么,什么事这么热闹?” “今日是太焱派招新选拔赛的日子,”掌柜的笑着回道:“都州的天才俊杰,可不都就等着在望仙台上一鸣惊人嘛。” 望仙台是姑逢山脚下一处平整的高台,听说傍晚的时候站在望仙台上仰头往上看,能看到姑逢山的仙景霞气。今日的望仙台下,早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簪星和红酥老牛站在远处,望着望仙台的方向微微出神。 都州大地,修行之风盛行,如今几大宗门里,太焱派算排的上名号的大派。掌门羽山圣人在三百年前开宗立派,于一百年前化神飞升,是都州修仙界里第一个飞升成功的修士。羽山圣人飞升后,其徒弟少阳真人接任掌门。自二十年前人魔两族大战后,太焱派元气大伤,这些年日渐式微。不过瘦死的驼骆比马大,到底是老派宗门,宗门之中秘籍功法底蕴丰厚,若能成为其宗门弟子,只会好处不尽。何况太焱派已经近十年未曾招收新弟子了,今年招新,得了消息的修士们纷纷赶来平阳镇,只为鱼跃龙门,成为太焱派的正式弟子。 “还以为没多少人呢,”红酥惊讶,“这么多人,太焱派收得过来嘛?” “毕竟是名校,想来的人多也正常。而且,”簪星看了一眼周围,“今年应该是扩招了。” 正说话的时候,就见从姑逢山的方向远远飞来一行人,脚踩长剑,御风而行,不过片刻,落在望仙台上。 “啊!是太焱派的宗门弟子!”身侧有修士兴奋地喊道:“他们来了!” 红酥也跟着激动起来:“小姐,他们就是太焱派的人,长得真好看!” 这一行人大多都穿着浅灰色纱袍,腰间一根白色腰带,束发缎带则是深灰色,个个面目端正,又身姿清瘦挺拔,行动间纱袍随风舞动,格外出尘。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与其他人不同,穿着的纱袍是灰紫色,生得亦是眉清目秀,眉宇间还有股飒爽英气。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点不近人情就消散了,显得亲切又温和。 她站在望仙台上,对着台下众人朗声道:“我是太焱派的弟子紫螺。今日太焱派招新,诸位从各处远道而来,可见其修行向道之心。” “修行一途,荆天棘地,斗折蛇行,若无磐石之心,愚公之志,难免半途而废。诸位也知,修行之道,炼气入门,筑基为始。我太焱宗门,人人都过筑基起步。今日招新选拔赛,自望仙台开始,不过这望仙台,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紫螺说完,拂袖一挥,从她袖中窜出一道流光,这道金色流光很快落于望仙门下,形成一个拱形,变成了一道“门”的形状。 “这是元力门。”紫螺道:“唯有修行已至筑基者方能通过。诸位未至筑基的道友,现在可以回去了。” 簪星:“……”厉害了,智能安检。 今日来往修士,也有许多修行才至炼气者,闻言不满起来:“怎么能这样?凭什么看不起炼气期的人?” “就是,太焱派堂堂一个大宗门,怎能这样傲世轻物!” 紫螺笑道:“并非傲世轻物。实则是为了诸位着想,望仙台上的试炼不同寻常考核,若未至筑基者尝试,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宗门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 此话一出,刚才那些愤世嫉俗的修士们便不敢开口了。想进太焱派是真的,可谁也不想为了进宗门搭上一条命。 紫螺道:“那么,现在就请已过筑基期的道友们,通过这扇元力门吧。” 金色的光门矗立在望仙门下,仿佛只要跨过这道门,就能进入光怪陆离、玄妙飘渺的月地云阶。有跃跃欲试者迫不及待地率先跑了过去,一头扎进金色的光门中,末了,在门后哈哈大笑:“诸位,我就先进去了!” 剩余的修士见状,一拥而上,其中还有几个浑水摸鱼的修士,尚且怀着侥幸之心,没料到刚一到门口就被金色的光弹了回来,摔得不轻。 紫螺望着被弹倒在地的修士,笑盈盈地开口:“别想蒙混过关哦,元力门可是很聪明的。” 簪星见状,道:“我们也过去吧。” 红酥和老牛忙跟了上去,三人刚刚走近元力门,簪星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杨姑娘?” 簪星回头,王邵和段香娆正站在她身后,段香娆惊讶地看着她:“杨姑娘怎么也在这,难道,”她看了一眼元力门,夸张地开口:“你也要来参加选拔赛吗?” “别说笑了,”王邵想也没想的接口道:“她一个刚进炼气期的,连这道门都通不过。” “是吗?”段香娆遗憾地笑了:“我还以为,能有机会和杨姑娘一同参赛呢。” 这二人一唱一和,简直像是来专门撩架的。红酥年纪小,经不住激将,愤愤道:“少看不起人了,我们大小姐可比你这个狐狸精强得多!” “强不强,不能靠光会耍嘴皮子。”段香娆分毫不让。 簪星懒得理会工具二人组,抬脚就要往元力门走去。 “等等!”王邵叫道。 簪星回过头:“有事吗,王公子?” 王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杨簪星,只觉得她眼里像是没有自己的模样,看着让人心中莫名不虞。顿了顿,他嘲讽道:“杨簪星,你是不是被我退婚后伤心疯了?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啊,没到筑基期进不去这道门。你聋了?” “王公子,”簪星看着他,笑了:“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簪星走了进去。 第十三章 鬼手花(1) 金色的光门纹丝不动,没有将人弹开。 女子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道光门,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怎、怎么可能?!”王邵大惊。 “大小姐好棒!大小姐通过那道门了!”红酥欢欢喜喜地和老牛击掌庆祝:“大小姐一定行!” 段香娆眉头一皱,问身侧的王邵:“你不是说,她的修为才刚到炼气一重境吗?” “本来就是。”王邵顾不得其他,赶紧穿过元力门,三两步追上簪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站住!” “还有什么事吗?”簪星甩开他的手,问。 “……你什么时候筑基的?明明来平阳镇之前,都只是炼气一重境。” 簪星望着面前的王邵,过了一会儿,她嘴角一勾:“这还要多亏了当日在独苏山水涧里的那只妖兽了。” “妖兽?”跟上来的段香娆面色狐疑,“那只‘域’?” “我被妖兽拖进水中,后来侥幸从妖兽嘴里脱险,还得到了一颗妖丹。”簪星不紧不慢地回道:“王公子也知道,一颗妖丹相当于一株三品灵药,吸收妖丹中的元力,可以帮助修士突破。” “妖丹在哪里?”王邵迫不及待地追问,随即脸色大变:“你该不会是……” “炼化了。” “炼化?”这一下,连段香娆都失声叫了出来。 “王公子,本来那枚妖丹,应该是要送给你的。可惜,”簪星望着王邵青白交加的脸色,温声道:“你我夫妻缘尽,我也没什么依靠,只能自己炼化妖丹,突破筑基,过来同你一起参加选拔赛。” 王邵听得几欲吐血,一枚妖丹,就能让杨簪星从炼气一重境进入筑基,若是自己吸收其中元力,定然能突破筑基后期,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结丹! 这女人简直暴殄天物! 段香娆也脸色难看,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没被自己放在眼里的毁容女人,竟然摆了他们一道。 “时间快到了,”簪星冲他颔首,“王公子,我们望仙台上见。”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望仙台走去。 身后,王邵捏紧双拳,气得两眼发红:“贱人,我非杀了她不可!” 簪星才没心思去管王邵现在是什么后悔心情,她走到望仙台下,此刻,许多通过元力门的修士都汇聚于此。她抬头,望向望仙台上的太焱派弟子,太焱派为首的那位紫螺师姐正低头对身侧修士说着什么,突然,簪星听见有人在背后唤她的名字:“杨簪星?” 簪星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俊逸高瘦,麦色肌肤令他看起来少了几分修士的仙气,多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野性。他穿的渚色劲装尚有补丁,眼神凶悍带着几分防备,如一头初长成的猎豹,警惕地面对身前的猎人。 虽然并未见过此人,但杨簪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这肯定就是《九霄之巅》的原著男主,牧层霄了。 因为这少年和周围修士的画风格外不同,纵然穿着打扮并不出色,可站在这里,就是令人难以忽略,浑身上下闪耀着属于主角的光环。 “你没死?”他震惊道。 “侥幸逃生了。”簪星回答,心中有些奇怪。按照原著来说,落入水涧的是牧层霄,牧层霄因为得到枭元珠这个金手指,连升几级,进入筑基,从而才有了资格进入选拔赛出尽风头。可后来她穿到了“杨大小姐”身上,枭元珠变成了自己所有。失去了金手指的牧层霄只是一个炼气境的菜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已经通过了元力门,能通过元力门,牧层霄至少是筑基修为。难道,在这些日子里,牧层霄又有别的奇遇? 簪星心中感叹,不愧是男主,总能坠崖遇良师,山洞得秘籍,气运机缘数之不尽,欧气满满,非洲人看了都哭了。 “你也要参加选拔赛?”牧层霄亦有些不可置信。杨簪星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小姐吗?白瞎了那么多灵石灵药,最后才勉强混了个炼气一重境,可如今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来参观一下。”簪星回答。心想,牧层霄还是到了这里,和王邵碰上了。说明剧情的主线并没有改变,之后他俩应该还是会打起来,不过这一次,自己至少不必成为那个拉仇恨的炮灰。 想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毁容了,王邵和我退了婚。” 牧层霄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为何她会说这句话。 正沉思着,最后一个修士进入元力门。望仙台上,紫螺笑盈盈道:“看来,诸位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锥体,往望仙台上一扔。 刹那间,“轰隆”的一声,土地冒出滚滚烟尘,不过须臾,一座巨大石山拔地而起。 这石头山下细上粗,乍一眼看上去,如一只巨大的白色蘑菇。这只蘑菇还在缓缓旋转,簪星看得傻眼:“这是什么,游乐场里的螺旋转椅吗?” “这是‘连山花’。”紫螺笑着为众人解惑:“诸位可看清楚了山上的紫色花朵?” 簪星细细去看,才看见这大白蘑菇上,还长着许多会发光的紫色小花。蘑菇山蒂柄的花只有稀稀落落几朵,越往上,花朵越多。 “今日选拔赛,诸位可自行上山采花,以一炷香时间为准,往石山上攀爬,不得从石山上掉落。一炷香后,清点石山上各位手中的连山花,从上至下的前一百二十位,就是我太焱派的弟子了。” 簪星恍然,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攀岩夺宝的游戏嘛,顺位录取也还行。只是……她望向那座巨大的石山,看似简单,不过大白蘑菇在旋转,容易导致眩晕,对恐高症、眩晕症的人未免太不友好。而且要想多采花,就得爬得越高。可僧多粥少,在采花的过程中,恐怕也少不了明争暗斗。 周围的修士都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紫螺笑道:“那么,试炼开始。” 望仙台上的香,顷刻间被点燃。 第十四章 鬼手花(2) 选拔赛开始了。 大蘑菇还在缓缓旋转,望仙台下的修士已经一拥而上,各展神通地往圆锥石山上爬去。 簪星也走了上去。 靠得近了,才发现这石山生得很妙。从蘑菇伞下往上看,石壁极陡,斜度很大,好在石壁并不是光滑的,还能落脚,只是落脚地间距不短,比普通的攀岩难度大得多。 簪星尝试着抓着石头爬了上去。 她动作不是很快,脚踩上去,便觉得身子晃得厉害。蘑菇山一直在缓缓旋转,往会动的山上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些修为较高的修士已经爬到了上面,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簪星倒是不急,原著主角第一个打脸的环节,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其中的细节了,可是也隐约觉得好像没有这么容易。 果然,当她才爬到一小半的时候,在她前面的一位壮汉修士已经发现了眼前的一朵连山花,二话不说就打算摘花,可手才刚刚一碰到花瓣,那花瓣突然见风长大,五只紫色的花瓣陡然拉长,瞬间化作一只泛着黑紫色的枯瘦人手,朝这壮汉胸前狠狠拍去。 这蘑菇山又没有安全绳,全靠人两手抓着石壁往上爬,壮汉猝不及防之下,被那鬼手花朵一掌拍在胸口,呕出一口血,仰头栽倒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里发寒。 与此同时,四周纷纷传来惨叫,和人从高处跌落在地发出的“噗通”声,此起彼伏不绝。 紫螺负手站在望仙台上,一边看着太焱派弟子们将跌落受伤的修士们挪走,一边道:“‘连山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鬼手花’。想要摘下一朵花,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方才急着摘花的修士们,大部分都中了招,只有小部分修为高的勉强抓住了石壁,不至于掉下去。纵然如此,参赛者们也瞬间少了一半。 前面那位壮汉掉下去了,簪星仔细观察着面前这朵花。 这是一朵紫色小花,有五个花瓣,花蕊是金黄色的,还会发光,凑近去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外表来看,非常无害。但簪星还记得刚才眼前的一幕,这花在人凑上去的时候,就会瞬间变成一只死人手的模样,心理素质不行的,都不用被拍,自己就被吓死了。 要跟这花打架吗? 簪星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心口微微发热,那颗枭元珠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簪星能看到面前的紫色花朵里,自金黄色的花蕊中渐渐渗出一丝丝光芒,像是有生命似的,又如刚泡开的茶水上蒸腾起的热气。这看起来很像是天地元力,簪星伸出一只手,并未先去摘花,而是覆在花朵上空。 甫一覆上去,体内的枭元珠突然疯狂转动起来,自花蕊上渗出的元力一丝丝钻进簪星的体内,被枭元珠大口吞噬。不过须臾,那花朵便被吸尽了最后一点金芒,变得黯淡了下来。 簪星微一思忖,这时再伸出左手,右手紧紧抓着石壁凸出的角落,小心翼翼的将那朵“连山花”摘了下来。 花朵静静的躺在手心,没有变化成鬼手,也没有攻击簪星,并无任何变化。 簪星恍然,这花之所以会变化,就是因为花蕊里的某种元力。不过这种元力恰好又能为枭元珠吸收,当簪星利用枭元珠吸收干净花蕊中的元力后,这朵“连山花”就变成了一朵普通的花,没有半分攻击性。 真是太省事了。 这样一来,簪星反而不急了。比起别的修士需要历经千辛万苦和鬼手花作斗争才能摘下花,她只需要用枭元珠吸干元力再摘花就行了。摘得快不如摘得稳,她慢慢往上爬,不愁没得花摘。 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一个熟人,牧层霄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瞧见簪星在他前面,牧层霄也愣了一下,他还以为簪星早就被淘汰出局了,没料到她居然还在,甚至还神情轻松的对自己招了招手。 “你摘的不少嘛。”簪星瞧了一眼牧层霄背篓里的花,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摘到五朵了。 少年人警惕地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抢你的。”簪星继续往上爬,“祝你晋级成功。” 牧层霄顿了一顿,总觉得现在的簪星说不出的古怪。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浪费在簪星身上。 越往上,蘑菇山的石壁越光滑,与此同时,大蘑菇旋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晃得人头晕。虽说高处的连山花更多,可爬到高处也越危险,说不定还没摘到花,自己就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许多修士不肯再往上爬,又担心手头的花不够多,进不了太焱派,便将主意打到同为参赛者的修士身上。 一时间,蘑菇山上,人与人相争抢花,又是一阵“噗通”“噗通”声。 “不行了——”王邵吐出口气,气喘吁吁道:“不能再往上爬了。” 段香娆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笑道:“确实,这山太高了。” 他们二人修为都是筑基中期,在这里,也算是不错的。纵然如此,再继续往上,也有些勉强。他二人结伴,使得旁的修士不敢来明抢,一路上还算顺利。两人彼此照应,总比一人单打独斗要强得多。 不过眼下,好像到瓶颈期了。 段香娆看了一眼自己和王邵的背篓,她有十二朵连山花,王邵有十六朵,虽然不算少,但也不算特别多。然而走到此处的修士,都已经是千挑万选过的,要让他们去抢别人的,又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心里盘算着,段香娆的目光突然落在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她怔了一下,连忙唤来王邵:“王公子,你看!” 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簪星正背着背篓慢吞吞地往上爬来。她动作慢得像乌龟,不过,王邵震惊的是她居然还在? “王公子,你看她的背篓——”段香娆提醒。 王邵看过去,目光顿时发直。 在那里,码着一摞连山花,整整齐齐,至少二十朵。 第十五章 晋级(1) 计时香已经燃烧到只剩一小半了。 紫螺望着蘑菇山上的修士们,这时候的修士们,大多都已经停止继续向上爬,转而向身边人动手。 “师姐,他们都不肯往上爬了。”身侧的小童道。 紫螺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修士畏难怕险,不肯继续往上。殊不知越往上的连山花,其中所蕴灵气越是充足。山顶上的那一株,可比二品灵药。” 试炼结束后,这些修士们摘到的连山花都会作为奖励送给他们自己。如果他们能爬得高一点,奖励也就越丰厚,可惜了。 “等等,”另一位同门指着高处:“那里还有一个少年。” 紫螺看去,就见石山之上,还有一个穿渚色劲装的少年正在努力向上攀爬。他年纪也不大,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爬得格外艰难,但脚步从未停过。 紫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这位道友倒是修行之心坚定,不错。” “师姐看,他能通过试炼吗?” “极有可能。” 另一头,簪星还在不紧不慢的爬着。 说实话,爬到这里,真是不想再继续往上爬了。这蘑菇转得人脑袋发晕,真怕转着转着就两眼一黑掉下去。 大抵是因为她看起来柔弱不堪,又低调小心不起眼,一路上,竟然没有修士来抢她的花。簪星准备再摘几朵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估计时间也快到了。 正想到这里,身侧就传来一个声音:“杨簪星。” 抬头一看,居然是王邵和段香娆,真是冤家路窄。 “你居然能走到这里。”王邵盯着她,目光满是惊异。 杨簪星能通过那扇元力门,王邵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现在她居然能走到这里,和自己不相上下,王邵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托你的福。”簪星敷衍地回道:“运气好而已。” 她这种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王邵,正要发火,身侧的段香娆轻咳一声,王邵这才想起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放缓了声音,道:“你把花给我吧。” “什么?”簪星看向他,怀疑这人脑子坏掉了。 “杨姑娘,”段香娆轻声开口,“你来参加选拔赛,无非是想进太焱门,拿到治好脸伤的灵药。待王公子进了太焱派,自然会为你寻来灵药。” “不错,”王邵装模作样道:“我还会给你足够的灵石丹药,不会让你吃亏的。” 簪星问:“你是怕你自己进不了宗门,所以才打我的主意?这是作弊吧。” “杨簪星,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王邵恼羞成怒,“我是看得起你才这么说!” “多谢你看得起,但是我不愿意。” “杨姑娘,”段香娆笑着开口:“修炼之道长路漫漫,寂寞清苦,寻常女子何必去受这个折磨。你若是将花卖给了王公子,日后治好了脸,寻一门良人,琴瑟和鸣,难道不好吗?女人一生,不就是盼着有个好归宿,何必打打杀杀,将自己弄得粗糙不堪。” 簪星:“我恐婚。” 段香娆被堵得哑口无言。 王邵忍无可忍,怒道:“你跟这个丑八怪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杨簪星,”他冷笑一声:“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别说是牧层霄,连她这个未婚妻听了都想打死王邵,这人也太招人厌了。 话音未落,王邵就一手抓着石壁,另一手朝簪星劈来。 好说不行,来明抢了。 簪星侧身避开,险险贴着石壁躲过,两只手抓住石壁,差点跌了下去。 “我再说一遍,”王邵冷冷盯着她,语气暴戾,带着一丝焦躁:“花给我!” “不给。”簪星也脸色也冷了下来。 原著里,这一幕应该是牧层霄和王邵之间的剧情。牧层霄因为拍死“杨大小姐”和王邵结成死仇。王邵在选拔赛中的蘑菇山上,对牧层霄暗下杀手,企图抢走牧层霄的花,没料到被男主反杀,从大蘑菇上掉了下去,最后连太焱派的门都没摸到,惨遭一轮游。 但现在没有了这层死仇,这剧情居然发生了她和王邵身上! 这难道是在暗示,现在她已经拿了男主的剧本,所以给男主安排的打脸情节都要照单全收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段香娆面上的笑容也散去,目光变得阴戾起来,她道:“来不及了,一起上吧!” 计时香快要燃到头了。 又一波修士们手中的花被抢走,被一同参赛的修士们从蘑菇山上推了下来,从此和宗门无缘。 “时间快到了。”小童望着远处,“不知这剩在山上的人,究竟够不够一百二十人。” 紫螺不语,越是在最后关头,越是关键,有时候就是那么几息时间,风云就会突变。 蘑菇山上,簪星艰难地躲避着面前两人的夹击。 王邵也太不要脸了,居然二打一。在原著里并没有段香娆这个存在,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大小姐”剧情走偏了的缘故,这设定居然又硬生生的搞了第二个恶毒女配出来。 段香娆堵住簪星的前路,簪星一手攀着石壁,只能用另一只手阻挡。王邵则趁机靠近,劈手朝她背上的篓子夺去。 无法分出多余的手去抵挡,簪星脸色一变,刹那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运转起体内的枭元珠,将方才被吸收干净的连山花元力猛地注入背篓之中的花蕊中。 背篓中猛地爆发出一阵金光。 那些被摘下的花倏而像是有了生命,在王邵手靠近的瞬间,猛地拉长变化,形成数十只紫黑枯瘦的手,狠狠地朝王邵脸上抓去。 王邵没有防备,被鬼手一掌劈在脸上,脚下一滑,直直栽倒下去。 “王公子!”段香娆惊叫起来。 “铛——”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白蘑菇慢慢停止旋转,石壁上的紫色花朵尽数消失。火光熄灭,最后一点香灰落在桌上,被风吹走。 女子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望仙台上。 “试炼结束。” ------题外话------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十六章 晋级(2) 试炼结束了。 与此同时,山上修士背上装着花的竹篓,不约而同地朝着望仙台上的太焱派弟子飞去。 竹篓上一开始就以元力刻下众位修士的名字,不必担心拿错。 紧接着,蘑菇山迅速缩小,还在山上的修士尚且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踩到了实地。 簪星甫一踏入地上,迎面就撞上了王邵的一拳,伴随着后者愤怒的大叫:“贱人!” 这一拳并没有挨到簪星身上,站在望仙台上的一位宗门弟子拂袖一挥,王邵就扑倒在地。那宗门弟子往这边看了一眼,淡淡道:“不可在试炼场斗殴滋事。” 这规则挺好,王邵敢怒不敢言,被赶来的段香娆扶起,只得面色阴狠地盯着簪星。簪星才不怕他。 望仙台上,紫螺笑道:“一刻钟后,公布结果。” 台下的修士又开始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互相问着身边人:“你摘了多少朵?” “不多不多,堪堪十六朵。” “这么多?看来道友一定能进宗门了。” “过奖过奖,我也就是那么随随便便一摘,兄弟你呢?” “嗨,我就惭愧了,不过十八朵而已。” “.……” 堪比考试后大型对答案现场。 那些留在山上的、摘到了花的还能抱着忐忑的期待,那些中途摔下来的、花被抢走的修士则一脸垂头丧气,都不用等结果,自行就离开了。 考试放榜,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红酥站在元力门外头,远远地对簪星挥手,和老牛看起来仿佛是接考生回家的家长,心酸中带着一丝好笑。 簪星还看到了一个熟人,牧层霄。少年站在一旁,他身边没什么好友,唯有一个柳云心站在外头等他。簪星问:“你摘了多少朵?” 牧层霄皱眉:“与你无关。” 好冷酷的男主,簪星没再继续和他搭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望仙台上的宗门弟子渐渐停下了动作。紫螺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现在开始公布结果。” 她伸出纤纤玉指,随手一点,于是望仙台下,顷刻荡起一层水波,如在空中突兀地出现了一面透明的镜子。随即无数金光朝着水镜飞去,在镜面上凝固着一个个发着光的名字。由上至下,整整一百二十名。 “诸位可在水镜上自寻名字,有名者,从今以后,皆是我太焱派弟子。” 一瞬间,修士们一拥而上,纷纷在水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还有不认字的,道:“有没有好心人帮我看看?我不识字,我叫田大头,帮我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像极了高考生放榜查分时刻。 簪星也打算去看看,才走了一步,就被人拉住了。 回头一看,居然是王邵。 王邵盯着她的目光仿佛杀父仇人,他道:“难道你以为你会榜上有名吗?” “为什么不行?”簪星反问。 “别开玩笑了!”王邵暴躁地大吼:“你只是一个凭借着我的灵石丹药勉强进入炼气一重的废物!就算你炼化了那颗妖丹,侥幸进了选拔赛,也不可能进得去太焱门。我告诉你,杨簪星,”他目光有些癫狂,不知道是要说服簪星,还是说服自己,“你害我没能进入宗门,待我回到岳城,我定要你们整个杨家付出惨痛代价,你将会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万分!” 簪星看着眼前发疯的王邵,心中浮起一阵微妙的感觉。这些话,在原著里,是王邵对牧层霄说的。而现在,王邵却对她说了出来,剧情还是在按照从前的发展,只是发展的对象已经换了一个人。这样说来,她到底是改变了剧情,还是没有改变剧情? 定了定神,簪星看着王邵,道:“我听说岳城百年间难出一个宗门弟子。一旦出现宗门天才,整个城里都要倾尽物资精力去培养保护他。” “那又如何?” “你之所以在岳城风光,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你是城主的儿子,还因为你是岳城第一个十八岁前进入筑基期的天才。”簪星的声音平静,“所以岳城百姓对你寄予厚望,而今你落选了。如果我进了宗门,岳城都要以我为荣,你恐怕不能肆意报复。” “话说得轻松,你以为我进不去,你就进得去吗?”王邵反唇相讥。 簪星不言不语,拨开身前已经渐渐散开的修士,抬头看向浮在半空中漂浮的金字。 李二,十一朵……段香娆,十二朵……赵六,十七朵……牧层霄,二十三朵…… 簪星不紧不慢,目光继续往上,王邵也不甘心地挤进来,随着她往上看去。 ……杨簪星,二十一朵,名次六十八。 “不可能……不可能……”王邵如遭雷击,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簪星回过头,看着他,道:“现在,你还要我杨家付出代价吗?” 王邵盯着面前的绿衣少女,日光下,她的半张脸上的黑痕似乎被金色的日光模糊掉了,乍一眼看上去,与过去的娇俏少女别无两样,但细细看去,又截然不同。 杨簪星进了太焱门,不管她修为如何,背后都是有了宗门做依仗,整个岳城都要因为出了个宗门弟子而扬眉吐气。纵然他再怎么不满,再怎么痛恨,都不能对杨家痛下杀手。强者为尊的世界,就是如此,拳头才是硬道理。 少女面上挂着笑意,上前一步,王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她的声音亦是温和,于温和中,又含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嘲讽。 “王公子,现在全村的希望是我。”她道:“你,出局了。” ------题外话------ 元宵节快落! 第十七章 太焱派(1) 一场试炼落下帷幕,众人际遇各不相同。 通过试炼者,将进入都州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太焱派,从此正式踏入漫漫修炼之途。落选者亦有不灰心者,决定回去苦心修炼,再待几年,且寻机会卷土重来。 红酥一开始,只希望簪星进入选拔赛,挫挫段香娆的锐气,没料到簪星居然真的通过了试炼,抱着簪星喜极而泣。老牛更是老泪纵横,一把年纪了跪在地上感谢上天保佑。来来往往的修士们见状好奇地看过来,让簪星好不尴尬。 正不知如何劝慰才好,身后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杨大小姐?” 簪星回头一看,就见一黄裙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正是之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柳云心。 《九霄之巅》这本书里,男性角色负责打怪升级,女性角色则负责发展和男主牧层霄之间的感情线。男主牧层霄一共娶了八个老婆,每个老婆都是国色天香,风格各不相同。这位柳云心是牧层霄青梅竹马的小妹妹,清丽温婉,柔弱乖巧,属于“白月光”一般的存在。虽然对这种设定颇为鄙视,但真正见到了柳云心时,簪星还是得在心里赞叹一声,好漂亮的姑娘。 柳云心人如其名,弱柳扶风,云淡风轻,看见簪星,讶然道:“你…..还活着?” “是啊,”簪星笑着回答:“侥幸从妖兽嘴里逃了出来。” “对不起,”柳云心闻言有些不安,绞着衣角低头道:“当时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不用客气,应该的。”簪星心想,当时要不是救下柳云心,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你的脸……”柳云心担忧地看向她。 簪星摸了摸自己的脸,宽慰道:“没事,找灵药医治就好。” 话才说完,牧层霄看到一边和簪星交谈的柳云心,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抓起柳云心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斥道:“云心,过来,别离她太近!” 她长得也没有那么可怕吧,牧层霄大可不必如此警惕。 正要说话,望仙台上的紫螺又开口了:“诸位同门,即刻收拾随我一同前往姑逢山,太焱派山门前正式入籍。” 台下顿时欢呼起来。 簪星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捧连山花,台上的紫螺笑道:“这些连山花蕊中,含有丰富元力。试炼后,摘到的连山花将作为奖励赠与各位,大家可将其炼化以助突破。” 这下簪星明白了,果然,那些花蕊里的元力是可以被吸收的。 “那么,事不宜迟。”紫螺抬手,那道“元力门”被收回紫螺袖中。太焱派一行人再次御剑乘风,就要前往宗门所在的姑逢山方向。 簪星连忙将手中花朵全部塞到老牛手中,花蕊里的元力被她吸收了一半,不至于再变化成“鬼手”。她道:“老牛,宗门里不能带外人。你们拿这些花去画金楼里换成灵石,暂时在镇上找个地方住下来。待我在宗门里安顿好,就下山来看你们。” 学校里不能带家属伴读,只能先这样了。 “放心吧,大小姐,”老牛收好连山花,拉着红酥道:“老奴等下就叫人回岳城传信,等城主知道了大小姐被宗门选中,定会嘉奖整个杨家!” “大小姐,你一定要在宗门里好好修炼。”红酥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你答应过奴婢,要给奴婢找个更好的姑爷。” 簪星:“.…..”这设定是刻在了骨子里血液中吗? 她道:“知道了。” ……. 太焱派是都州修仙界里的老牌宗门。 先掌门羽山圣人在三百年前开宗立派,于一百年前化神飞升,是都州修仙界里第一个飞升成功的修士。 有这么个校长活招牌,太焱派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太焱派都十年没招过新人了。”身侧的汉子笑道:“听说宗门里有无数武功秘籍,随便一本拿到交易所拍卖都是几百灵石。你说,咱们要是偷偷拿一本去卖……”他笑得有些猥琐:“能不能发财?” 簪星:“.……”为太焱派这一届的招生质量感到担忧。 众人都坐在去往太焱派宗门的传送灵舟上,此灵舟一次可运载数十位修士,这些修士大多还未结丹,并不能御剑,只能乘灵舟前往。 身侧的汉子叫田大头,正是刚刚放榜时候不识字的那位兄弟。当时没人理会这位田大头,簪星看他可怜,帮他找到了自己名字。这位兄弟就将她视作心地善良的大好人,自动认她当朋友了。 田大头本名也不叫田大头,叫田芳芳,他嫌这个名字过于女孩子了,干脆自称“田大头”。田芳芳本家也是修炼世家,不过他是旁支,得不到好的资源,索性少时就自己出来闯荡。这些年,也有不少奇遇,今日连山花试炼,他得了三十九朵连山花,排名第二。 “嘿嘿嘿,”田芳芳笑道:“把这些花都吸收了,我就能进筑基三重境。等进了宗门,我就能结丹了。簪星师妹,”他道:“到时候兄弟结了丹,第一个给你看!” 簪星:“.…..谢谢啊。” 正说话的时候,就见远处云雾之间,耸立着一处危峰,形状像是一只笔,自九天之上挥毫泼墨而下。峰顶弥漫着紫色霞嶂,一头黄色巨龙盘旋峰上,目光如炬,瞪着往来修士,仿佛下一刻就要腾云飞起。待凑近了才看到,巨龙原是以石雕刻成,栩栩如生。而龙目中燃着两团炎炎烈火,似能将一切焚烧殆尽。 待到了峰顶,灵舟停了下来,众人下了舟,再往前看,就见面前敞开着一道白玉台阶,直通云海。玉阶两边雕刻着灵龟和蟾蜍,往上,视线尽头是一座朱色大殿,在日光的映照下,幽丽辉煌。 大殿前的金色牌匾上,上书三个大字:太焱派。 鸾翔凤翥,龙蛇飞动。 紫螺从灵舟上走下来,笑道:“到了。” 簪星望向大殿的方向。 这里,就是原著里男主牧层霄腾飞的地方,剧情正式开始的第一站,太焱派。 第十八章 太焱派(2) 簪星随着众人一同走上了白玉台阶。 最后一层台阶迈过,眼前变得开阔了起来。 这是一处寺殿,最前方供奉着开宗掌门羽山圣人的雕像。羽山圣人的雕像以金身塑造,看起来仙风道骨,手持一把长剑,慈悲安详地俯视着广宇红尘。 大殿殿中,燃放着数百盏明灯,烛光照动人影,整个色调显出一种深沉的瑰丽。 穿过大殿,则是一处外院,外院则是与大殿的华丽截然不同,格外幽静清灵。远处,一丛飞瀑自崖壁落下,洒下一片银珠。薄雾笼罩山峦,风过绿浪涛涛,如玲珑仙境。 恰好从外头走过一群人,应当是太焱派的宗门弟子,大多穿着浅灰色纱袍,纱袍窄袖、收腰、男子头戴灰木簪,女子则束灰纱带。这纱袍不知是用何种料子制成,颜色清清淡淡,并不沉闷,行动起来如云雾流动,仙气飘飘。 簪星自语:“全都是高级灰啊……”看来修仙界流行性冷淡风。 身侧一位女修士问紫螺:“紫螺师姐,为何他们有的人衣裳是灰色的,有的却是绿色的,您的还是紫色的呢?” 这群弟子中,的确有几个人衣裳颜色不同,不过即使是绿色紫色,也是带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灰调,饱和度很低,是标准的莫兰迪色系。 紫螺答道:“外门弟子皆着统一纱袍,内门弟子则可以自行选择衣袍样式,没有过多限制。”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田芳芳问:“那咱们算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 紫螺笑了笑:“你们目前,都是外门弟子。不过半月后的宗门考核,考核排名前三十的,可以成为内门弟子。” 这群修士没想到进了宗门还不算完,还要接着考核,有人就问:“那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紫螺解释,“内门弟子由各位师父亲自教导,所能接触的功法秘籍、每月领用灵石丹药,都非外门弟子可比。” 簪星心想,这就是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区别嘛,尖子生当然值得最好的师资培养。 “我先带你们去宿院吧。”紫螺继续往前走:“待安顿好后,晚点会有人将纱袍和明日的安排送来。” 说实话,太焱派的住宿条件真得很好。原来簪星以为王邵之前住的江景房已经不错了,没想到太焱派的学生宿舍比江景房有过之而无不及。宿舍两人一间,就在后山外,全都是独栋小木楼,一共三层,第一层是会客厅,摆着地榻和小几,可以坐在地榻上喝茶聊天。第二层是卧室,两人卧室以木墙隔开,保证了隐私性。第三层是天台,露天的那种,夜晚可以在这里看月亮畅谈人生理想。 可以说,非常度假风了。 听说内门弟子的住宿条件更好,一人一间小别墅,非常豪横。簪星也没想到,在现代没能达成的房屋自由,在书里达成得猝不及防。 紫螺将人一一送到安排好的宿舍后,就要离开。簪星开口叫住她:“紫螺师姐。” “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脸之前被妖兽所伤。”簪星指了指自己的脸:“有没有解决办法?” 今日在场修士众多,紫螺也没有注意簪星,此刻看见她的脸,先是一惊,随即道:“这是…..被‘域’伤了吗?” 簪星点头:“不错。” 紫螺伸出手,覆上簪星的脸,一股温热的感觉从脸上传来,片刻后,她对簪星道:“你脸上仍有残留妖气,我已用化毒术将残留妖气从你脸上拔除,不过,”顿了顿,她才接着道:“你脸上留下的伤痕,可能要用高级灵药医治才能恢复如初。” “师姐可有……” “抱歉,”紫螺歉意的对她笑笑:“高级灵药稀有,内门弟子每月也只能按份例领用,我这个月的份例,早已用光了。” 簪星不语,紫螺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沮丧,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成了内门弟子,就算不领用高级灵药,师父也会为你想办法的。只要你能在半月后的考核中冲进前三十,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她拍了拍簪星的肩,这才转身离去了。 簪星看着紫螺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心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可糟了,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有资格领用高级灵药,看来,杨姑娘只能一辈子带着脸上的伤痕了。” 簪星转过头,不远处,段香娆一身海棠色纱衣,在这清冷寡淡的仙境里分外亮眼。 簪星问:“你怎么在这?” “我住这里。”段香娆笑盈盈地坐了下来。连山花试炼的时候,段香娆和王邵联手抢夺簪星手里的花,王邵被簪星赶了下去,剩下的段香娆刚赶上时间到,保住了背篓里的十二朵连山花,吊着尾巴进了宗门。 这也就罢了,偏偏还和簪星成了舍友。 有什么比和你不喜欢的同学分到一间宿舍更痛苦的事呢?簪星觉得这本书对她不太友好。 三楼的小露台本来很适合与闺蜜谈心喝酒追番剧的,现在可能要闲置了。 “你该不会真的想当内门弟子吧?”段香娆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也带着一股勾人的轻佻。她道:“我早就说了,修仙之路寂寞清苦,以你的天资和领悟力,在今日试炼入选的弟子中,只能算是中等。还是靠着运气。若你如我一般美貌,”她抚了抚鬓发,“尚能在这宗门中寻一门依靠,可偏偏被毁了容,你猜,这宗门中还有谁会要你?还有谁会想帮你?” 簪星闻言,想了想,跟着走到小榻边坐下,直视着段香娆的眼睛:“你说的不对。” 段香娆一愣。 “我进宗门的时候,可不是想着要来这里相亲,给自己找个依靠的。”簪星笑笑:“姑娘想要利用自己的美貌走捷径,请便,不过,也请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鼠目寸光。” 《九霄之巅》是一本男频爽文小说,文中所有的男角色要么是为了男主解惑,要么是为了给男主打脸。女角色要么是为了和男主谈恋爱,要么是反派的附庸玩物。 但现在不一样了。 簪星道:“我要当内门弟子,不过,不是靠男人,是靠我自己。” ------题外话------ 星妹:我要当内门弟子,不过,不是靠男人,是靠我妈给的挂。 第十九章 武学馆(1) 秋霜如水,夜里的姑逢山很静。 一点星光映在银河中,远处的灯火都被衬得模糊了。 小木楼旁边,种着一丛桂花树,到了这个时节,已开了不少。风起,浓香摇落,又如飞萤,将山色染上一层芬芳。 簪星坐在三楼上,望着远处出神。 段香娆傍晚的时候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她是被几个新进门的弟子接走的,簪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看看人家的社交能力,入学第一天就能交到朋友,再看看自己……不提也罢。 太焱派的小木楼,第三层是露天的,仰头就能看到星空。簪星盘腿坐着,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很从容的接受一个事实,她确实穿进了《九霄之巅》这本书里,并且暂时可能回不去了。 簪星这人比较平凡,没什么特长,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心态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地走下去。这也是她为什么到现在都能这么淡定的原因。进入《九霄之巅》是个偶然,拿到枭元珠也是个偶然,但路毕竟是她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如今脸上还有残留妖气导致的伤痕,要想彻底治好,还得进入考核前三十才行。今日选拔赛上入围前一百二十名,她只排名六十八,还是利用了枭元珠开挂的情况下。这个成绩想争取内门弟子的名额,还是有点悬。 不过……好在姑逢山上的灵气很充裕。 太焱派选址选得不错,这座山上,四处都是丰富的天地元力,且比外面的更加纯粹。再以枭元珠修炼淬体,事半功倍。 虽然她现在拿到了主角副本,但毕竟这个炮灰原主身体资质一般,想要达成主角天选之子的成就,还得加倍努力。 簪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运转内力催动体内那颗枭元珠,合动掌心间,将四周的灵气元力纷纷吸收,开始炼化起来。 …… 清晨,日光从小木楼的窗隙间溜了进来。 宿楼里静悄悄的,突然间,一声嘹亮的鸡鸣破空响起,声如巨雷,震得人耳边嗡嗡直响。 簪星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是鸡叫吗?也太大声了吧! 她揉着眼睛起来梳洗,待梳洗过后,推开门,就见远处的桂树枝头上,站着一只鸡。 这鸡长得很漂亮,通体是漂亮的大红色,在背后延出一道金黄,缀着一点翠色,尾巴洒满黄色斑点。羽冠也是金色的,此刻就站在梢头,不紧不慢地踱着步,精神抖擞的样子。像是穿着晚礼服来巡视的工作人员。 都说鹤立鸡群,这鸡就算站在鹤群里,也是扎眼的那只。 “哟,簪星师妹,你也醒了?”隔壁田芳芳正端着个碗在门前漱口,见到簪星走过来打招呼。 簪星:“这鸡……” “听住我屋的兄弟说,这是太焱派的司晨鸡,叫酉日将军,每日早上它一叫,咱们都得起床。” 簪星:“明白了,生物闹钟。” “你看入门安排了吗?”田芳芳问。 簪星回道:“昨晚就看了。” 太焱派新进门的弟子,都要按时上课。上课也分公共课和选修课,公共课又分基础课和理论课。基础课就是普通的听息、观光、静功等修炼基础,理论就是文化课,读一些《清静经》《心印妙经》《入药镜》《青天歌》之类的道书。 这种大课,都是要一起上的。小课嘛,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受到真人的教诲。除此之外,想要最快的提高修炼层次,还得靠自习。 姑逢山上灵气充裕,适合修炼。而太焱派唯有内门弟子才能接触到核心秘籍和功法,好在太焱派的武学馆里,藏书丰富,太焱派也是有名宗派,只要是入门弟子,都可进武学馆挑选秘籍,不过,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去武学馆一楼以上。 昨夜紫螺令人送来今日安排,等一下,新进门的弟子就要去太焱派的武学馆挑选功法,作为自己这半月来的修炼主课。 田芳芳吐掉最后一口水,抱着碗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去换衣服了,簪星师妹,你也动作快点,去得晚了,当心好功法都被抢没了。” 簪星应了一声,也回到屋里。屋里,段香娆已经收拾完毕了。 昨夜半夜才回来,按理说也算熬了夜,这位舍友却一点都看不出来。段香娆甚至还有时间给自己梳了个复杂的发型,化了全妆,虽说穿着太焱派外门弟子统一的灰纱袍,她腰带的系法也与其他人不同,总是显得贴身了一些。 簪星拿起昨夜发下来的校服灰袍,这袍子摸起来很软,里面一层白色衬裙,外头一层纱衣。纱衣胸口处,以黑白两色绣着一只鸾鸟。简单又飘逸,穿在身上,异样的合身。她不会弄段香娆的复杂发型,只将长发梳理好,在脑后抓起一股束成一小束,随手用发的灰布帛绑了,就出了门。 外头,田芳芳在等她了。 二人边走边问路,不知走了多久,田芳芳指着前面,高兴道:“找到了!” 簪星抬眼看去,前面已经有不少新弟子聚集在一起了,这些弟子的正前方,坐落着一座黑色小楼,一共三层。占地很广,塔底立着一块巨大石碑,石碑上用剑凿刻着三个大字“武学馆”。字迹又以红墨撒过,遒劲无比,像是要将整块石头洞穿。 “这就是太焱派的武学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紫螺笑盈盈地上前,望向小楼的方向:“每一位进入太焱派的弟子,都能去武学馆挑一门功法修炼。待你们升入内门弟子,才可继续往上,眼下,你们能进入第一层。” “紫螺师姐,”田芳芳挠了挠头:“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哪本功法最厉害?” 紫螺笑道:“比起厉不厉害,修炼更应该考虑合不合适。” “去吧,”她道:“现在就去,去挑一本适合你们的功法。” ------题外话------ 段香娆:社牛本牛 第二十章 武学馆(2) 武学馆,一次只能进二十个人,每次只能在里面待一炷香时间。 簪星是最后一批进武学馆挑功法的人,同时进去的人里,还有田芳芳、牧层霄和段香娆。 除了田芳芳,剧情人物都齐了,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原著的恶意。 簪星一脚跨进小楼,顿时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这武学馆大概存在很久了,存放书的木架上,显出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幽冷感。有些架子上竟还生出了奇形怪状的灵草。书架嵌进了墙里,从脚底到头顶堆满了书。甫一走进去,如置身书籍海流,觉得人类渺小。 这些功法,各自散发着幽幽金光,格外吸引人眼球。光是第一层就如此奇丽,让人不禁想象高层的景色是如何的绚烂。 簪星看了看一边,其他人都走得很远了。她还记得这个情节,主角牧层霄在武学馆里,在枭元珠的指引下挑到了一本无人修炼的珍贵秘籍,将这秘籍修炼到极致,在之后的各种比赛上亮瞎了众人的眼。 如今,枭元珠在她手里。 簪星回头望去,满眼的书籍里,究竟哪一本才是她应该挑选的,还是说,原著里牧层霄挑到的那一本,如今会为她所有? 枭元珠没有任何动静,簪星走上前去,随手拿起架上的书籍翻看。 《巨力掌》《九重印》《七玄星宿剑》《无量洪荒斧》《第一刀法》…… 每本名字一听,都感觉是猛男必备。 一本一本的翻过去,感觉每本都很厉害的样子,正当簪星有些茫然的时候,心口处那颗一直没动静的枭元珠,突然动了一下。 她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就见面前的书架里,有一本书幽幽浮了起来。 这要是放在电影里,大概就是鬼片了。簪星向来怕鬼,但这一次,竟没有觉得害怕。实在是因为,这本功法看起来画风格外不同。别的秘籍都是散着金光银光,一看就神秘珍贵,如吉光片羽。这一本书,虽然也散发着光芒,光芒却是粉色的。 还是最俗艳的那种芭比粉。 簪星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心中对枭元珠的直男眼光发出疑问:“你确定?” 枭元珠跳了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簪星没办法,只得走了过去,才走过去,都还没伸手,那本功法像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嗖”地一下,自动跳到了她手中。 紧接着,这秘籍上的粉色光芒渐渐散去,变成了一本普通书籍的模样,簪星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大字:青娥拈花棍。 这名字,够玛丽苏的。但是拈花就拈花,拿个棍子是什么意思? 簪星正在沉思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守门弟子催促的声音:时间快到了,请尽快挑好功法离开。 她将这本书揣进怀中,缓步离开,待到了门口,在门口弟子处登记了一下,这才出了小楼。 等出了小楼,才发现田芳芳早就已经在门外等她了,见到簪星,田芳芳忙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问:“簪星师妹,你挑了什么?我挑了一本《斩蛟诀》,虽然比不上中级功法,拿到画金楼里,估摸着也能卖个一百灵石吧?” “宗门里的书不是不能拿到外面变卖吗?” “简单,我把它誊抄一遍,也就不算宗门里的书了嘛。”田芳芳捅了捅她胳膊:“你呢,你挑了啥?” 这名字说出来有点羞耻,簪星含糊地回答:“就一本棍法,花里胡哨的。” “簪星师妹,打个商量,等你练会了,借我几天,抄书卖了灵石,咱俩一人一半。”田芳芳冲她挤了挤眼。 簪星:“.…..” 还没等她答话,从小楼里,又走出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段香娆,她大概对自己挑的功法很是满意,高高兴兴地出来,与接她的一位年轻修士一道离开了。另一个则是牧层霄,他看起来很是平静,察觉到了簪星的目光,牧层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皱起眉,匆匆离开。 没有了枭元珠,簪星也不知道牧层霄最后挑到了哪一本功法。不过,她很确定,自己怀中这本《青娥拈花棍》绝对不是原著里牧层霄挑的那本秘籍。如果真是这么玛丽苏的名字,她不会全无印象。 这意味着,枭元珠因材施教,特意为她挑了这本《青娥拈花棍》。这本听起来如此羞耻的秘籍,才是最适合她的功法。 …… 武学馆外的弟子们挑完功法,各自散去了。 紫螺正查看着登记着功法的册子,有人走到了她面前,拿走了名册。 这是个发福的中年男子,穿着灰檀色的纱袍,因着身材有些臃肿,以至于这精致清灵的纱袍被他穿得有些紧绷,腰间也被勒出了一道印。面上倒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气。 紫螺道:“六师叔。” 太焱派的玄凌子,是掌门少阳真人所收的第六个弟子,排行老六。玄凌子翻了翻名册:“都挑完了?” 紫螺点了点头。 玄凌子期待地搓了搓手,问:“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天才?” “六师叔,哪有那么多天才,”紫螺无奈,“看名册上,被挑走的功法都和往年差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玄凌子眼睛一亮。 “新入门的弟子挑功法,大多会选听起来厉害的、或是比较顺手的心法秘诀,名字越嚣张越好,不过,有两个人不一样。” “怎么说?” “其中一个少年叫牧层霄,他挑走了《五行破神功》。”紫螺道:“师叔也知道,《五行破神功》是一本残卷,正因如此,虽是高级功法,却还是被放在了第一层楼里。” “你说,这少年挑了一本残卷?”玄凌子有些意外。 “不错。” 只要是残卷,就算是高级功法,到最后也没办法修炼完整,挑残卷修炼,向来很吃亏的。 “那另一个呢?”玄凌子问:“另一个又怎么了?” “另一位女弟子叫杨簪星,她挑走的,则是那本《青娥拈花棍》。” 玄凌子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紫螺看着他,道:“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的《青娥拈花棍》,杨师妹找到了。” ------题外话------ 隐藏道具get! 第二十一章 青娥拈花棍(1) 《青娥拈花棍》不是一本普通的棍法,是由太焱派的青华仙子所编纂。青华仙子编纂好《青娥拈花棍》后,将此功法放置在武学馆第一层。这么多年来,从未有新入门弟子发现过这本秘籍,不是因为弟子们的眼光不好,而是因为青华仙子说过,此功法不同寻常,唯有有缘人方能找到。 而如今,这本《青娥拈花棍》,却被那位新入门的小师妹找到了。 “你说的那个杨簪星,是什么人?”沉吟了一会儿,玄凌子问。 “弟子打听过,杨师妹来自都州一个叫岳城的小城,据说是陪着自己未婚夫来参加选拔赛的,杨师妹的未婚夫落选,反倒是杨师妹通过了试炼。” “哦?”玄凌子惊讶,“她如今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试炼上的元力门显示,是筑基一重境。” “筑基前期啊?”玄凌子有些失望,“尚且稚嫩了些。” 若是岳城城主在此,听到此话大概要呕得吐血。岳城中能在十八岁前筑基的,也就仅仅一个王邵,还被奉为天才。只是太焱派见多了少年才俊,如簪星这样的,实在不值一提。 “六师叔看……” “她既能找到《青娥拈花棍》,说不准有什么特别之处,且再等等,等宗门考核之时,看她如何。” “是。” …… 簪星并不知道因为一本功法,自己被六师叔玄凌子盯上了。挑完功法后,她就和田芳芳一起去授课殿中上了公共课。 太焱派的如今的掌门少阳真人,一共收了七个徒弟。负责教授公共课的,正是少阳真人的大弟子,月光道人。 这名字,听着就让钱包发凉。 月光道人今年已经八十岁了,穿着淡褐色的纱袍,庞眉皓发的样子,果真很有几分仙人的飘逸味道。他性情也很温和,有弟子不懂提问的,也耐心回答。就是语速极慢,旁人说三句话的功夫,他一句话才刚刚说完。 田芳芳坐在簪星身侧,小声与簪星咬耳朵:“师妹,不是说修仙之人都很会驻颜之术吗?我瞧着这月光师伯的脸,也不怎么样啊。” 簪星:“……” 月光师伯还在慢吞吞地念道:“《丘祖秘传大丹直指》上言,回光调息,其法自两眼角收心一处,收到两眼中间,以一身心神,尽收此处,所谓‘乾坤大抵一齐收来’是也。” 每个字的意思簪星都能明白,就是凑在一起,听得人云里雾里。都州大陆修炼之风盛行,许多修士都是自小开始修炼,对于这些理论,早已学过。就算没有经过系统学习,自学成才如田芳芳这样的,也能一听就明白。 但对于一个从小沐浴在科技社会的现代人来说,无异于猴子听天书。 完全不知所云。 簪星听得两眼发绿,好不容易等早上的课程上完。田芳芳拉着簪星站起来,道:“走,吃饭去!” 太焱派的住宿条件不错,餐饭条件也挺好。新弟子有单独设有食堂,食堂里各个菜系都有,种类尤其丰富。 簪星打完饭菜,和田芳芳一起找了张空桌坐着吃饭。饭菜的味道很不错,簪星边吃边道:“我从前还以为宗门弟子修炼,用不着吃饭。”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要辟谷。 “师妹,这你就不懂了,”田芳芳夹了一个鸡腿大大啃了一口,“太焱派上的饭菜,那是普通的饭菜吗?用的瓜果肉蛋,都是经过灵气滋养的。包括咱们喝的茶水,素日里多吃一些,对身体淬炼有好处。你身子瘦弱,多吃一点,有助于突破。” 簪星拿筷子刨出碗里的小葱:“宗门里这么浪费,不会吃垮了吧?” 他们又不交住宿费,也不交伙食费,太焱派白养这么多人,万一哪天裁员了怎么办? “怎么会?”田芳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每年去秘境、和别的宗门比试,奖品丰厚得很,再招几百个弟子都行。再说了,宗门是最富裕的,你怎么会担心这种问题?” 簪星不说话了,默默地埋头吃饭,这,大概就是社畜的职业恐惧吧! 待吃完午饭,新弟子们不必再去上课了。 公共课都在上午,晌午过后,新弟子们可自行安排空闲时间。宗门考核在即,今日又才刚刚去武学馆挑了功法。大多数弟子,都会寻一个地方,自行修炼自习。 今日月光师伯上课的时候也说过,新弟子们自习,最好挑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修炼。整个姑逢山上,最适合新弟子们修炼的地方,就是宿舍楼后的出虹台。 出虹台就在宿舍后山的一处飞瀑前。 从山顶看过去,天光云影间,一道虹桥横断长林上空,将日光都衬得壮丽奇美。甫一走到此处,簪星便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四周涌动着灵气,让枭元珠瞬间苏醒了过来。 “这地方不错啊!”田芳芳伸了个懒腰,“在这种地方修炼,可比以前住的那破屋好多了!宗门里的人就是会享受,看看人家这风景!” 簪星也不由得感叹,这书里世界,先不说设定和逻辑如何,单就只自然风光来说,真是没白来一趟。 正想着,自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你也来修炼啊。” 簪星回头,她那位好舍友,段香娆挽着一个年轻的修士,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田芳芳毫无所觉,问簪星:“这是你朋友啊?” 簪星:“你觉得她看起来像是我朋友吗?” 段香娆的目光落在簪星身侧的棍子上,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杨师妹,莫非你选了棍法?” 新弟子是可以去兵器库领兵器的,兵器的品级都一般,如果弟子有钱,以灵石在他处自行购买了兵器带上山,也可以使用。当然,簪星很穷,用的这根铁棍,就是宗门里给新弟子发的普通棍子。 “是啊,”簪星问:“不行吗?” “当然可以,说起来,这棍子与你倒是挺相衬的。”段香娆揶揄道:“不过,我还以为你要选绫缎之类好看的兵器呢。” 她身侧的年轻修士闻言,恶意地一笑:“我看棍子正好,若选了绫缎,岂不是丑人多作怪?” 第二十二章 青娥拈花棍(2) 簪星看向段香娆身侧的修士。 这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脸型窄而长,眉眼都略往上挑,显出几分难以相处的刻薄来。不过,他应当很有钱,他腰间佩的那把剑,剑鞘上镶了块漂亮的绿宝石。 段香娆小鸟依人地靠着他,望着簪星的目光隐有得色,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男友。 簪星一言难尽。 “看什么看,丑女。”这位修士眉眼一横,语气中带着一股张狂戾气。 田芳芳后退一步,小声提醒簪星:“杨师妹,这位兄弟叫华岳,是选拔赛上的第一名,如今已经结丹了。” 簪星心中一动,选拔赛上,那位拔得头筹的兄弟一共摘取了五十四朵连山花,并非是因为他爬得最高,而是因为他抢得最多。 他几乎是靠抢得了第一,因为他已是金丹前期。在本次新入门的弟子中,修为是最高的。 段香娆居然找了新生第一名做新男朋友,簪星不得不再次在心里感叹,这社交能力真是绝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簪星不打算和这人在现在起争执,决定避其锋芒,扛着棍子默默掉头就走。田芳芳见状,赶紧跟上,身后传来段香娆和华岳放肆的嘲笑声,簪星只当没听到。 她走到出虹台,与田芳芳分头,找到一处灵气充裕,四处又没什么人的林间空地,坐了下来。拿出怀中的《青娥拈花棍》,以灵识翻阅。 这本秘籍不知是谁写的,甫一翻阅,尤带阵阵香风,像是女子身上带着的花香,芬芳又清甜。紧接着,簪星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像是置身于混沌的白雾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 这女子白衣翩跹,看不到脸,单看身影,也让人觉得这是一位绝代美人。美人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花树下,手持一根青色长棍,片刻后,将长棍横于身前,舞起手中青棍来。 棍法向来刚硬凶狠,在这女子手中,却如有生命的柳枝,柔软又轻灵。她边舞边开口,声音脆若银铃,道:“中直,为棍路之主,中平正直之谓。无论大门小门,身与器皆须成一直线,即所谓子午也。” 话毕,持棍横刺于眼前,像是要为人解释清楚其言。 簪星睁大眼睛,不敢错过这女子动作的一分一毫。说来也奇怪,都说女子用棍不雅,白衣女子舞棍,却犹如跳舞,身姿飘逸,格外动人。青棍激起的劲风摇动花树梢头,树上的樱色簌簌落下来,铺了满地。 于是树上树下,皆是芳华,一片霞色中,只有这白衣女子孤冷的身影,像是要永远的迎风翩然下去。 起先她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能让簪星看得清楚明白,随后棍法渐渐快了起来,到后来,已然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哪里是棍。只觉得绝世美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出虹台飞瀑前的彩虹慢慢散去,日光完全隐没于云层,几粒零碎的星子探出头,将星光遍洒了整个林间。 穿着纱袍的女子纹丝不动,静静坐在原地,额上渐渐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汗珠滚落至她的鼻尖,她却像是浑然未觉,夜幕中,无数星光汇聚于她的头顶,沉默的凝视着这已经修炼了一天一夜的人。 ...... 清晨,姑逢山上下起了秋雨。 雨水顺着未关的窗缝溜了进来,将窗前桌上的纸张打湿。一声嘹亮的鸡鸣叫醒了整个清晨,学子们纷纷抱怨着起床上课。 簪星揉了揉眼睛,起身梳洗。 待随便吃了两口昨夜剩下的烧饼,簪星打着伞出了门。 段香娆已经走了,有时候簪星真的很佩服这位舍友,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现最美的一面,段香娆每日都要提前半个时辰起来梳洗打扮。簪星就不行了,能多睡一刻钟也是好的。 学殿里,弟子们将收起的油纸伞放在门口,将鞋上的泥点擦干净才能走进去。簪星才坐下,隔壁桌的田芳芳就惊讶地问:“师妹,你是没睡好觉吗?看起来怎生这般憔悴?” 簪星打了个呵欠,道:“对啊,睡眠不足。” 距离挑走那本《青娥拈花棍》已经五日了,距离宗门考核也只有不到十日时间。簪星每天上完公共课,都去出虹台自习,一呆就是半夜。黑眼圈肉眼可见的增长,本来右脸上就有妖气留下的黑痕,如今越发难看。 这也就罢了,常常加班的社畜,熬夜到凌晨已是家常便饭,可恶的是纵然她如此努力,棍法仍然没有半分进步。 她已经掌握了拈花棍的棍法,但挥舞出铁棍的样子,就和普通的棍法一般,全然不像是灵识之中那白衣女子所舞出的威力。以至于簪星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拙劣的买家秀,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台上的月光师伯还在慢吞吞的读道:“乌飞金,兔走玉,三界一粒粟。山河大地几年尘,阴阳颠倒入玄谷。人生石火电光中,数枚客鹊枝头宿。桑田沧海春复秋,乾坤不放砍离休......九天高处风月冷,神仙肚里无闲愁......” 簪星沉浸在棍法的瓶颈处出神,以至于没有看到田芳芳拼命对她使的眼色,和月光道人已经近在眼前的身影。 两只手指落在簪星的书桌上敲了敲,簪星抬起头,对上的就是月光道人和蔼的目光,他道:“这位弟子,你来说说,方才的《大道歌》说了什么?” 惨,上课开小差被抓了个正着。段香娆幸灾乐祸地盯着她,打算看簪星出丑。 簪星站起身,面不改色的胡诌道:“这是说,人生很短暂,一切都是虚妄,要我们珍惜时间,把握当下......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道’,不必拘泥于形式,应当看清楚其中的‘真’。” 月光师伯笑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妄’?” 簪星一通瞎掰:“比如外面下起了雨,大家觉得很冷,冷就是‘妄’,雨就是‘真’。”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嘛,谁没学过似的。 月光师伯轻轻摇头,道:“天地无心,万物荣枯是妄,大数终始为真。所谓真妄,本就是世人自笔,千人千面,纷纷不一,你看到什么,什么就是真妄。” 这太晦涩了,簪星不懂,刚坐下来,忽然间,有什么从脑海里飞快掠过。 等等,真妄? 第二十三章 宗门考核(1) 下课后,簪星收起包袱,拿起门口的油纸伞就要出门。 田芳芳在背后喊:“师妹,你不去吃饭吗?” “你自己去吧,我等下再去。”簪星举着伞冲进了雨幕中。 待到了出虹台,今日有雨,眼下又正是晌午,门中弟子大多都去吃午饭了。簪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也不管衣裳会不会被雨淋湿,重新以灵识翻阅起那本《青娥拈花棍》。 今日与月光道人在课上关于“真妄”的论辩,其实只是她随口胡编。却在最后关头,福至心灵,想到了棍法的瓶颈之处。 五日以来,她夜夜苦练,棍法耍得像模像样,却始终不如灵台之中女子的潇洒。她一直反复钻研女子的棍法,但如今想来,这本花里胡哨的功法,名字叫“青娥拈花”。 她有棍,却没有花。 这本棍法若无花,便和外头其他的棍法没什么两样,但正因多了“拈花”二字,就沾染了一些红粉色彩。此为棍法,实则凶悍之处在于被棍子激起的“落花”。那些花如被气流挟裹,能准确无误的突破对手的防线,成为最有力的武器。 拈花不是为了造作,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原来如此。 簪星双手重新握住铁棍,闭上眼睛,出虹台附近,到处都是桂花树,正逢秋季,桂树飘香。簪星运转四周元力,朝眼前横劈而下。棍风激起的香风柔软又芬芳,却又在这芬芳中,夹在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簪星能清楚地看见从棍子激起的落花里,有一道笔直的气流,如另一道棍的残影。 而这残影如水面,一层层漾开,她甚至还能看到其中细小的波纹,每一朵花绽开的痕迹。这一刻,心口处的枭元珠疯狂运转,四周的灵力尽数涌进簪星体内,簪星只觉得握着的棍子似有无穷力量。而残影漾开中的镜像中,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线。 她毫不犹豫地对准那条线劈下。 “青娥拈花棍第一重——镜花水月!” 雨幕似乎在这瞬间停住了。 空中漾起的波纹陡然间生出无数朵花的影子,这些花影层层簇簇,如云似海,猛的朝眼前的巨石飞去。 随之而去的还有女子手中的铁棍。 “砰——”的一声。 巨石化为齑粉,桂树浓香,抬眼看去,花影、水面尽数消散,只有一灰袍女子手持长棍立于天地雨幕中,长发早已被雨水打湿。 一只山雀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另一棵树上,似是为这动静所惊。 簪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刚刚,好像突破了。 ...... 接下来的几日,簪星照例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地学习。 同门弟子们也意识到了宗门考核迫在眉睫,纷纷用起功来。一时间,整个出虹台人满为患,堪比期末时候的大学图书馆,去得晚了,连位置都没有。 最乐见其成的,大概就是太焱派的六师叔玄凌子了。明日就是宗门考核的日子,玄凌子坐在殿中,一边核对着弟子的名字,一边啃着令人偷偷从山下买来的烧鸡。 山上的食材灵气充裕,厨房做得干净清爽,好是好,但不如山下的有滋有味。加之掌门少阳真人前些日子觉得他臃肿了不少,有损宗门形象,令他辟谷,玄凌子饿了十来日,终于忍不住在这个夜里爆发了。 紫螺走进来的时候,玄凌子正把烧鸡往屁股下藏,紫螺无奈道:“别藏了,六师叔,我都看见了。” 玄凌子轻咳一声:“紫螺,这些弟子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掌门。” 紫螺假装没听到这一句,岔开话头:“师叔,明日的考核事宜都准备好了。掌门师尊说了,这一次宗门考核,就是为了给您招新弟子的,您好歹上点心。” 少阳真人的七个徒弟里,除了年少的七师叔外,就只有六师叔玄凌子还没有亲传弟子。他自己又行事散漫,素日里除了爱吃爱睡,也没什么壮志。这次少阳真人发话,通过宗门考核的,都是内门弟子,而待后头内门考核前三位的,则是玄凌子的亲传弟子。总得给玄凌子找点事做。 玄凌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掌门甚是偏心,师兄他们的亲传弟子都是早早就看中的天才俊杰,我却要从普通修士中寻找。紫螺,你不是说,这次入门新弟子中,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么?” 如他们这样的宗门挑选亲传弟子,大多都是早早的去宗族之中,寻找灵根非同寻常的天才,自小就开始培养。而这样从天南地北中散修中所找寻的,要么是资质平平,要么是年纪太大错过了最佳培养时机,总之,算不得最好。 “也不完全如此。依弟子看,此次宗门考核中,那个华岳不错,是本次新弟子中,唯一结丹的。就算在咱们宗门里,也称得上优秀。”紫螺安慰他。 “结丹又没什么了不起,对了,”玄凌子想起了什么,“上次那个挑了残卷的少年,还有那个找到《青娥拈花棍》的姑娘呢?” 紫螺回答:“弟子暗中查探过,他们二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倒是很勤奋,每日在出虹台上修炼最久的,就属他们二人。只是他们二人在之前的连山花争夺中,排名都是中等,修为也没有优势,此次宗门考核,未必就能进前三十。” 玄凌子想了一会儿,才道:“罢了,至少他们道心坚定,不畏困苦。这半月以来究竟有何进益,明日就能见分晓。” “且看明日吧。” ...... 这一夜,簪星睡得也不甚安稳,明日就是宗门考核。如果不能进入内门,她就要永远带着脸上这道疤痕过日子了。 说不在意脸是假的,但若说更重要的,大概是人一旦努力起来,总希望有一点收获。胜负欲一旦被激起来,就不能做到对结果不悲不喜,无欲无求。 况且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 簪星翻了个身,手抚上心口枭元珠的位置。 至少,她希望自己输得不要太难看。 ------题外话------ “年少的七师叔......”就是男主~ 第二十四章 宗门考核(2) 接连几日的秋雨,在宗门考核日的前一夜,终于停了。 司晨鸡一大早就开始狂叫,簪星起来梳洗的时候,段香娆已经梳洗完毕,正在照镜子。在太焱派的这些日子,日日受灵气滋养,吃的饭食也都含有充沛灵力,段香娆气色更好了一些。美人桃花粉面,袅袅婷婷。她的脂粉擦得恰到好处,换了樱色的口脂。今日的腰带束得比平日更紧,原本寡淡的纱袍,也被段香娆穿出了一种不露声色的娇艳。 这不像是去比赛的,像是去选美。 簪星洗了把脸,也跟着看了眼镜子。 镜中女子若捂住右脸,倒也算是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美人。可惜右脸上纵横的黑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簪星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闹心,还是快点进入内门拿高级灵药治伤才好。 待梳洗完毕,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簪星赶在宗门考核前到了比试台。 素日里用来修炼的场所,就在一夜间,拔地而起了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方正而平坦,约有一人来高。四面以铁链绳索围绕,此为边界。此次宗门考核以抽签形式为主,一共两轮,两两对抗,第一轮胜出的六十人方可进入第二轮考核,第二轮考核仍旧以两人对抗为考核形式。第二轮后,胜出的三十人方可成为太焱派的内门弟子。 考核方式倒是挺简单粗暴,只是细细一想,规则又很残酷。 此次新进门的弟子,本就来自都州各地,有富贵宗族人家的天才,也有穷困潦倒自学成才的散修。宗族天才,不缺灵石灵器,譬如选拔赛上的第一名华岳,他手中那把镶着宝石的长剑就是四品灵器,他若对战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把剑也能为他增益不少。 而如簪星和田芳芳这样,一块灵石也没有的穷鬼,只能拿宗门里配发的普通兵器,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负责本次宗门考核的又是紫螺,簪星觉得,紫螺大概是辅导员助理之类,负责监考整场考试。 紫螺站在比试台上,伸出右手,从手心处,渐渐升起一团金色的光芒,片刻后,金光散去,只余一个圆形的小炉。她挥手,那只圆形的小炉便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飘到了台下修士的眼前。 “签炉里有一百二十张木签,”紫螺道:“木签上记有比赛顺序。抽到相同数字的,则为本次考核对手。现在,请诸位抽取木签。” 新弟子们便抬手,朝拿签炉里摸去。每摸到一个,签炉就自行飘向了下一个人面前。 田芳芳捅了捅簪星的胳膊:“师妹,咱俩可千万莫要摸到一样的数字,我不想你走。” 簪星:“......” 倒也不是田芳芳托大自夸,在之前的选拔赛上,田芳芳本来就排名第二。他还未进宗门时就是筑基二重境,这些日子苦练功法,修为应该更有增长。若论实力,远在簪星之上。 正说着,签炉已经飘到了二人眼前。田芳芳先摸,簪星后摸,待签炉飘向下一个后,簪星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签。这木签大概指头宽,很细,上头刻着几个尖尖的红字:三十六。 “我是十五,师妹,你是多少?”田芳芳凑近来看,看清簪星的木签后,大为高兴,道:“太好了,你我不是对手!” 簪星不言,抬眼看向了另一头。 《九霄之巅》这本书太长了,有一千多万字,又都是重复打脸的片段。其中许多细节和人物,簪星已经记不大起来。有时候剧情进行到特定的地方,才会冷不丁地回忆起某些片段。譬如此刻,簪星依稀记得,在宗门考核上,原著男主牧层霄抽中了第一个上台比试的木签,让众人惊艳了一把。第二轮比试中,直接盖过了选拔赛第一名华岳的风头,以至于被华岳妒恨,后来结成死仇。 如今剧情被打乱了一些,不知道属于牧层霄的剧情线,还会不会照旧发展。 正想着,最后一名弟子抽好木签,紫螺收起签炉,望着台下众人,含笑道:“抽签结束,宗门考核,开始——” 放在比试台边的滴漏钟发出沉闷的巨响。 第一组考核弟子走上台来。 站在比试台一方的是一个青年修士,手持一把长剑,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目,清俊挺拔,麦色肌肤令他看起来颇有少年人的朝气,正是牧层霄。 簪星心中一叹,原著线并没有发生改变,男主牧层霄,还是如文中所写的一样,第一个上台了。 牧层霄的对手,那个青年修士对他略一拱手,道:“郭浩。” 牧层霄也还礼:“牧层霄。” 只是他的那个“霄”字还没出口,对方的剑光已至眼前。 台下响起惊呼声,田芳芳一惊一乍道:“偷袭,这人好不要脸!那位小兄弟要遭!” 簪星心想,要遭的,恐怕是另一位。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身侧传来更响的惊呼。但见台上的少年人身姿未动,他甚至连腰侧的剑都没拔,只伸出一掌,就将对手的剑锋给握住了。 “怎么可能?”田芳芳呆住了。 新入门的弟子,再差也是筑基修为,筑基修士的一剑,可不是孩童戏耍,而这少年人只是轻轻一握,就将剑锋挡住,随即猛地上前,竟反手将那剑锋推了回去。 这一挡一推,不过瞬息,只听“啪嗒”一声,那青年修士已经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比试台下,半晌爬不起来。 远处,站在楼阁之上,将比试台上情状尽收眼底的玄凌子骇然开口:“他竟然......” 月光道人抚着长须,意味深长道:“将《五星破神功》发挥到此种威力,此子不简单,师弟,看来这一次,你能收一个好徒弟了。” 台下,诵读结果的内门弟子声音没有半分感情,宣读道:“第一组,牧层霄胜。” 台下弟子哗然,一招,只一招,尚未拔剑,这少年人就赢了。 第二十五章 初捷(1) 经过第一组牧层霄的表演,田芳芳大受打击,失魂落魄道:“师妹,你看到没有......咱们这太焱派,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簪星宽慰他道:“不必妄自菲薄,如他这样的是少数。” 作为局外人看书的时候还不觉得,真当身处其中,簪星才发现作者给男主开金手指开得有多丧心病狂。 为了展现男主的厉害,这碾压得也太过分了。再看刚刚那位被一掌拍下台的弟子,已经羞愤欲绝,捂脸逃走,毕竟被一招打败,听起来也太惨了一些。 紧接着,第二组弟子上台,簪星抬眼往牧层霄那头看去,牧层霄注意到她的目光,皱了皱眉,转身走到另一头去了。 簪星心道,牧层霄没有了枭元珠,却还是在宗门考核上一招击败对手,看来,原著的剧情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穿越发生改变。 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弟子们一个个上去,这些日子以来,人人都用功修炼,功法各有不同。当作一场精彩比赛,还挺有观赏性的,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田芳芳也很快通过了考核。他的《斩蛟诀》已经练到了第二重,此次考核的对手是一名女弟子。这女弟子年纪也不大,修为不及田芳芳,被田芳芳一刀劈到了台下,斩断了半头秀发。小师妹气得手都在发抖,始作俑者忙惊慌失措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第一次没控制好力度,对不住。” 簪星:“......” 比试有的快有的慢,实力相差过大的,至多十招之内见分晓,修为旗鼓相当的,则各自发挥,打得激烈精彩。 不知不觉,读签的弟子道:“第三十六组,杨簪星,冯虎。” 簪星拿着棍子走上了比试台。 远处楼阁上,月光道人一怔:“竟然用棍?” “师兄,用棍怎么了?”玄凌子不解。 月光道人轻抚长须,沉吟道:“自古女修选兵器,极少有人选择棍。实在是因为不大好看。长剑飘逸,可佩腰上。金刀飒爽,提在手中,缎天绫柔美翩翩,不用时还能做装饰。可若是棍子......扛在肩上么,总有几分不雅。” 玄凌子不以为然:“可她挑中了《青娥拈花棍》,只能用棍子。” 月光道人声音一窒:“你说什么?” “就那个小姑娘,”玄凌子看向比试台上的少女:“在武学馆里,找到了《青娥拈花棍》。” 比试台上,簪星看向自己的对手。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高大壮硕,老实说,他不大像是修士,倒像是传说里打虎的英雄。浓眉大眼,脸型方正,颇有狂霸之气。虽是穿着统一的灰袍,却又在脖子上挂了一串虎牙,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一看就很彪悍。 他身侧的长枪枪口,做成了虎爪的模样。大概有人脑袋大,爪子锋利如刀尖,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台下的段香娆见状,依偎在华岳怀中,娇声道:“杨师妹可真倒霉,偏偏遇到了冯虎。冯虎可不是会怜香惜玉之人。” “就算要怜香惜玉,也不会是对她这样的丑女。”华岳捏了一把段香娆的脸蛋,“这种恶心人的东西,趁早被打死了才好。” 簪星并未在意台下的议论,只将棍子横于身前,道:“请——” 她的对手——冯虎并未动作,只是看了一眼簪星,不耐烦地开口:“我这一虎爪枪下去,你的脑袋都会碎。女人,你还是快点认输,省得浪费时间。” 簪星道:“你让我认输我就认输,岂不是很没面子。”话音未落,她便持棍迎面冲上去:“还是先打打看吧!” 冯虎冷哼一声:“找死!”提枪迎来。 这冯虎与簪星相同,都是筑基前期的修为。但他毕竟年长,战斗经验丰富,同簪星这样没有实战经验的新手一比,高下立见。 虎爪枪法虽然不算武学馆里最极品的功法,却是最适合冯虎的功法。有的时候,适合的功法遇到适合的人,能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力量。 壮汉一手持枪,朝眼前女子刺去,女子的身法却格外灵巧,每次都能险险避过。几次下来,台下的弟子起哄道:“冯虎,你莫不是对这位师妹手下留情?” “他肯定是看上人家了!” 冯虎闻言大怒,吼道:“闭嘴,谁会看上这种丑八怪!”说罢,猛地运转元力,但见他掌心那把长枪忽然像是有了生命,枪尖的虎爪猛地暴涨,氤氲出一团兽爪的光影。 《虎爪枪》最厉害的一招,就是这招虎爪掏心。一旦被虎爪枪上的虎爪锁定目标,就不可能安然无恙。本来冯虎在第一轮考核时并不打算用出来,但大概是被台下的议论声激怒,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既为刻意划清界限,便要下定死手。 虎爪迅速长大,像是有了生命,于光影中摇摇晃晃地弯曲生长,眼见着这只巨大的兽爪就要朝着簪星的脸抓下去! “师妹小心!”田芳芳嗓子都快喊破了。 冯虎不屑道:“没用的,没人能逃过我的虎爪......” “枪”字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虎爪扑了个空。 冯虎一愣。 虎爪的确是朝着簪星的脸面抓下,却又在靠近簪星头顶的前一刻,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水中、沼泽地、泥潭里,被交缠着拔不起来。 他试图去拔枪,可枪却是越陷越紧,正当他觉得心中不妙之时,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道:“师兄,你在打哪里啊?” 冯虎一惊,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冲力从背后袭来,令他避无可避,只听“扑通”一声,壮硕的汉子从台上猛地跌落下去,将地面压塌了一小块。 他红着眼朝台上看去,只见身着灰袍的女子站在台上,肩上扛着棍子,这本是有几分粗犷的动作,却被她带出了几分不羁的风流。 四周鸦雀无声。 簪星晃了晃棍子,看向他道:“承让。” 第二十六章 初捷(2) 台上台下,一片静默。唯有持棍的灰袍女子,微笑着看着众人。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后,有弟子不解地问出声。 刚刚他们只看到冯虎扬起了虎爪枪朝簪星刺去,却又突然停住了动作,任由簪星绕到了身后,一棍将他打下了比试台。 冯虎在这新入门的一百二十名弟子中,虽算不上顶尖,却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如今被簪星这么个没听过名字的弟子打得这么惨,未免让人难以置信。 虽说先前调笑他们二人有私情,但众人也心知肚明不过调侃而已。况且冯虎在此之前打得挺凶的,只是在最后关头,不知怎么回事,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这小姑娘......”玄凌子皱着眉头,想要评点几句,却又不知如何评点,声音卡在喉咙里。 倒是一边的月光道人见状,震惊地开口:“她竟然领悟了‘镜花水月’?” “那是什么?” “《青娥拈花棍》第一重,镜花水月,我曾见过青华仙子使过一次。这小姑娘能在短短十几日里学会第一重,已是不易,不过,只有半招。” “半招?” “只有‘水月’而无‘镜花’,不过,纵然如此,也很厉害了。”月光道人看向玄凌子的目光有几分妒忌:“一个《五行破神功》,一个《青娥拈花棍》,师弟,你运气不错。” 玄凌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装模作样地拱手道:“还是师兄们慧眼识人。” 宣读的弟子没有感情地长声道:“第三十六组,杨簪星胜——” 簪星走下了比试台,田芳芳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捶了她肩膀一拳:“不错啊师妹,我还为你捏着一把汗,没想到你这么强,你刚刚到底是用了什么招,那虎头怎么就突然不动了?” “保密。”簪星敷衍。 “看来你修炼得不错。”段香娆走过来,目光藏着不善,嘴上却笑道:“希望第二轮里,你我能做对手。” 簪星觉得,段香娆对她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按理说,王邵已经是过去式了,段香娆也已经有了新男友,无论如何,两人都没有产生矛盾的动机。一定要说,大概是因为簪星拿走了金手指枭元珠,承接起主角光环的同时,也被迫开启了结仇模式,身为爽文主角,总有各种各样的人送上来树敌打脸。 就如牧层霄的对手是华岳,这剧情线如今也硬生生给她造了个仇家,段香娆。 待段香娆走后,田芳芳小声问:“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段师妹?” 簪星回答:“我没有。” “不可能,”田芳芳一口咬定,“段师妹人长得好看,修为也高,性格也亲切温柔,除非你哪里做错了,否则她怎么可能这么对你说话?” 簪星:“......你管这叫性格亲切温柔?” “是啊!” 呵,男人。 剩下的二十多组比试,就结束得很快了。段香娆和华岳毫无悬念地进入了第二轮,第一轮过后,没通过考核的,自此失去了做内门弟子的资格。 第二轮考核自下午开始,将会更激烈,更残酷,对手之间的修为,也都不相上下。 待考核的弟子们,眼下可以先去用饭休息,一个半时辰后,再次在此地重新抽签。 簪星和田芳芳一道去吃午饭,用午饭的时候,簪星察觉到很多人在远处议论自己。她问田芳芳:“他们怎么这样看我?” “当然是因为你一招就把冯虎打下台了!”田芳芳一边往盘子里夹菜,一边道:“本来今日我表现的也不差,可如今风头全被你和那个叫牧层霄的少年抢走了。簪星师妹,我都要妒忌你了。” 簪星心道,好家伙,牧层霄自带男主光环,她有枭元珠这个金手指,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小说里不可能有两个主角......除非是男女主,可她又不想成为牧层霄第九个老婆,照这剧情发展下去,她该不会和牧层霄对上吧?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想着,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簪星手一抖,筷子落在桌上,她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记,印记带着浅红色。簪星下意识地用手指用力擦了擦,没有擦掉,像是从手心里长出来的一般。 “师妹,你看着手干嘛?”田芳芳问。 簪星一把合起掌心,遮盖了手心的红印,道:“没什么。”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一阵不安来。 待用过饭后,又在饭堂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簪星与田芳芳一道,再次来到了比试台下。 比试台上,比起上午来说,参赛的人少了一半,围观的人却更多了。太焱派的老弟子们,清晨都在上课,待到了下午,得了空闲,都来看新弟子们的宗门考核。 簪星甫一走近,立刻感到许多束目光朝自己投来。 “这就是打败了冯虎的弟子,怎么还是个女子?” “是女子就罢了,还是个丑女,对着这么个丑女,冯虎怎么也不该手下留情啊。” 诸如此类的恶臭言论不绝于耳,仔细一看,大多都是上午考核未通过的那些弟子在一边瞎起哄。 簪星置若罔闻,不多时,紫螺到了。装着木签的签炉一个个飘向第二轮考核弟子的面前,簪星听到抽完签的段香娆同华岳抱怨:“我抽到了第三十组,最后一组,真叫人难熬。” 华岳柔声安慰:“没事,我等你就是。”好像很笃定内门弟子的名额就一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田芳芳抽到了第八组,他对这个顺序很满意,喜笑颜开道:“这个数字好,吉利,喜庆,一听就能发财!” 簪星伸手,从签炉里取出木签。 木签入手冰冰凉凉,她抬眼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签子上一个红色的“三”字,登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待看到“三十”两个字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半晌回不过神来。 来自原著的恶意,她现在是见识到了。 第二十七章 原著的恶意(1) 《九霄之巅》是一本标准的男频杰克苏升级流爽文,整本文从开头到结束都是套路打脸,以至于读者看完一整本书,可能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男主的名字。至于其他配角,无论男的女的,都是工具人。 “杨大小姐”也是一个工具人。 从推开柳云心落入水中,得到枭元珠开始,属于男主的机缘被簪星夺去。虽然大的剧情线没有发生改变,但簪星本人,就像是程序中的一段错误,随时会造成整个故事情节的变动。 一开始她只是隐隐有些猜想,直到眼下这一刻,当木签上的“三十”,明明白白地提示她与段香娆成为考核对手时,簪星突然明白了原著的用意。 如果将原著看作一段编好的程序,她就是这段程序里的错误。为了使程序正常运转,原著会不断的自行修正这段错误。所以,段香娆出现了。 所谓的王邵退婚,突然出现的段香娆,以及这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不过是原著为了针对她这个“错误”而出现的自我修复。 所有的巧合都指向同一个目的,让这个原本出场了不到两千字的女炮灰,赶紧下线,省得干扰主线剧情。 簪星深吸一口气,这本书在极力抹杀她的存在,听起来宛如恐怖故事。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田芳芳关切地凑过来:“师妹,你抽到了多少?”他看到了簪星木签上的数字,惊道:“三十,那不是和段师妹一组吗?” 他说话的嗓门大了点,段香娆听见了,她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将信将疑地看向簪星:“你我同一组?” 簪星皱了皱眉。 见她如此,段香娆反倒确认了,她掩嘴一笑,语气中尽是奚落:“那可真是不巧,没想到你我竟然是对手。虽然这些日子同师妹住在一屋,也有些同门情谊,不过......内门弟子的位置,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谁让谁还说不定呢。”簪星道。 “那就拭目以待了。”段香娆轻笑一声,转身回到了华岳身边。 簪星表面上看成竹在胸,实际上慌得不行。如果说段香娆的出现,是原著为了修正她这个炮灰而特意出现的人物,那么本次考核赛,就绝对不可能轻松。 而且...... 她看向比试台,到目前为止,牧层霄还没有和华岳发生冲突,原著线究竟有没有改变?谁也不知道。 第二轮考核在簪星的担忧中开始了。 这一轮中,先上场的熟人是华岳。 在新入门的弟子中,华岳是唯一结丹的,之前的连山花选拔赛中,他也是第一名。此人睚眦必报,手段凶狠,又颇爱出风头。进入第二轮考核的弟子,修为都不会太差。华岳的对手是一个年轻修士,看起来身手也不错,却被华岳一剑将衣裳劈碎,连人带兵器一起滚下了比试台,格外狼狈。 同样是一招得胜,华岳却比先前的牧层霄与簪星要风骚多了,他那颗镶着宝石的长剑一挥,轻描淡写地出手,若是将脸蒙住,还真有点主角的风采。 不过,他毕竟不是天选之子。 待华岳比试过后不久,牧层霄也上台了。 这一回,他没有上一回打得那般惊艳,不知是功夫不到家还是刻意保存实力,总之,赢得很艰难。这和簪星记忆里的不一样,如果牧层霄表现不够夺人眼球,那么心胸狭窄的华岳就不可能对牧层霄心存妒忌。 簪星看向华岳的方向,果然,牧层霄的得胜并未引起华岳的半分兴趣,这人此刻正被众人围在中央,得意洋洋地接受同门的恭维。 剧情线......发生大改变了。 这对于眼下的簪星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剧情线崩得越厉害,原著所针对她出现的“修正”,也就会越厉害。 接下来,田芳芳也上台了,他虽平日里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实则修为很高发挥又稳,毫无悬念地打败了对手,直接进入内门弟子一行。 到最后,不知不觉中,前面二十九组弟子已经全部考核结束,轮到了最后一组。 宣读木签的弟子道:“第三十组,杨簪星,段香娆。”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 都州大陆,修仙之风盛行。然而修行一道,必定千难万阻,除非是大宗门里的天才,凡间的寻常女子,除非是灵根非凡的,极少主动选择这条艰辛之路。 是以本次新入门的弟子中,女弟子寥寥无几,而簪星恰好与段香娆成为对手,同为女子,一个娇艳动人,一个灰容土貌,对比过于鲜明。 楼阁上的月光道人叹息一声:“可惜了。” 玄凌子问:“哪里可惜?” “这小姑娘找到了《青娥拈花棍》,可见是有气运机缘的。可惜却只能止步于此,做一个外门弟子,当然可惜。” 玄凌子不服气:“师兄,还没打就说人家会输,不太合适吧?” “她的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而她的对手,已临近结丹。你也知,筑基前期和筑基中期尚且天冠地屦,何况是临近结丹?可规矩不能废,纵然遗憾,也只能如此。” “我看未必。”玄凌子很是乐观,“她不是都打出了半招‘镜花水月’吗?说不定能赢。” “半招,可胜不了筑基后期的一击。” 簪星走到了台上。 两个女子,光是远看身型,同样窈窕动人,但仔细看去,一人月貌花容,芳菲妩媚,另一人右脸颊上突兀的几道黑痕,森然可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之段香娆在男子中惯会做人,底下的男弟子们便纷纷为她打气:“段师妹,必赢!段师妹,绝胜!” 簪星侧头看了一眼田芳芳,田芳芳会意,大喊一声:“簪星师妹最厉害!”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段香娆的追随者中了。 “其实我没想到,会真的和你抽到同一组。”段香娆看着她笑道。 簪星回答:“我也没想到。” “你的运气不错。”段香娆摊手,一只乌色长鞭现于手中,长鞭如蛇蜿蜒,上头闪耀着幽幽蓝光,诡谲又美丽。 “正好。”她道:“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蛇骨鞭。” ------题外话------ 段香娆,危! 第二十八章 原著的恶意(2) 美人桃腮杏面,衣袂飘飘,站在风里,手持幽蓝长鞭,美得如一幅画。 相比之下,在她对面扛着棍子的灰袍女子,看起来就有些普通粗鄙了。 站在比试台侧下首的紫螺还记得簪星,见此情景,担忧地开口:“既是蛇骨鞭,杨师妹恐怕有危险。” 她身边的小师弟问:“蛇骨鞭怎么了?” 紫螺摇头:“太焱派宗门中,从不限制弟子修行功法,只要不是歪门邪道,尽可选择自己擅长之道。蛇骨鞭法其实很适合女子,因鞭子小巧轻便,但若是因此掉以轻心,恐怕要吃大亏。” “而且,没记错的话,杨师妹如今才是筑基一重境。” 而段香娆,在入门时,已经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了。 台上,段香娆已经挥鞭向着簪星而来。 蛇骨鞭看起来细细长长的一条,然而挥过来的时候,带着劲风袭来,簪星跃开,那一鞭子直接甩在地上,将地面打裂了一条缝。 台下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躲什么?”段香娆笑道:“不是说,你要凭自己的本事当内门弟子吗?” 簪星停下脚步,转身持棍迎上,道:“你话很多。” 女子的棍是铁棍,然而在她手中,却如没有半分重量,轻轻松松的劈砍。她朝着段香娆腿部横劈下去,被段香娆飞身躲过,那棍子却又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原来刚刚是虚晃一枪。 段香娆再躲开,回手一鞭子抽来,鞭子却被簪星的棍子缠住。她也不恼,微微一笑,手一用力往后拽,蛇骨鞭像是有了生命,陡然将棍子缠紧,簪星瞳孔一缩,见势不妙猛地侧身避开,将棍子抓住后退了几步。 短短几息间,两人以过了好几招。女子间的打斗不像男子那般粗暴无聊,飘逸风雅如舞蹈,台下的弟子们越发的激动起来。 “好,打得好!” “段师妹打得太好看了!用鞭子抽她!” “你的棍法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一点。”段香娆看向簪星:“可惜,这根棍子太次。” “你的鞭子不错,”簪星道:“可惜你的鞭法配不上你的鞭子。” 段香娆闻言,柳眉倒竖:“你讽刺我?” 簪星:“对。” 太焱派给新入门的弟子配发兵器,都是普通的新手装备,段香娆手中的这根鞭子却不一样,她之前就是因为没有灵石才找上了王邵,毫无疑问,她手中这根漂亮的蛇骨鞭,应该是华岳用来讨美人欢心的礼物。 这赛制也是很不公平,段香娆手上那根鞭子,至少能为她增加一重元力。 “就凭你,也想讽刺我?”段香娆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冷了下来,她斥道:“比赛结束了。” 她手中的鞭子突然长长,如蛇一般蜿蜒过来,簪星运转元力,迎着鞭风合棍削去。 耳边似乎浮起灵识之中白衣女子清脆的声音:“高四平,进步扎三枪,进步披身......背弓迎,转金鸡独立,定膝,推二棍......” 不知是不是簪星的错觉,她能感觉到此刻身体的每一寸筋脉的呼吸流动,她能将棍法的进退精确到每一毫厘。脑海里竟比过去的每一次练习都要清晰,她以棍挡住朝面门袭来的长鞭,顺势勾步上前,反手将棍尖捅向段香娆的心口。 远处的玄凌子有些激动地握紧拳头:“这小姑娘棍法使得不错,你看刚刚那一手推棍,我看她能赢......” 月光道人垂眸不语。 下一刻,玄凌子惊道:“什么?” 那根捅向段香娆的棍子停住了。 段香娆看向簪星,目光里满是嘲讽:“我说过了,你不行的。” 自棍尖处,突兀地缠上了一条鞭子,这根鞭子发着幽幽蓝光,一节又一节,像是蛇的身体柔若无骨,将棍子缠得死紧。簪星心中一沉,想要抽回铁棍,那鞭子却如巨蟒难缠,簪星再一用力,只听“咯吱——”一声,那根鞭子竟从中而断,断鞭随着棍子一同朝簪星面门涌来,鞭尾陡然间化作一只乌色蛇头,吐着蛇信朝簪星心口袭来。 “噗通——” 一同落下的不只是簪星,还有断成两截的棍子。 “簪星师妹!”田芳芳急得大喊。 簪星呕出胸口一口血,只觉得浑身上下如被碾碎一般,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段香娆一抬手,那只断了的蛇骨鞭“嗖”得一下飞回她手中,重新连结成一道完整的长鞭。 蛇骨,本来就是灵活的。 “怎么样?”段香娆居高临下地看着簪星,轻笑道:“现在,可算是打得你心服口服?” 倒在比试台上的灰袍女子,用手指拭去唇边血迹,淡道:“我不服。” 台下众人一愣。 簪星艰难地撑起身体,勉强站起身来,直视着对面的人。 段香娆只是一个工具人,工具人的喜怒哀乐,甚至敌意看起来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如此的不真实。簪星不服的,是原著对她的抹杀。 被迫进入书里的世界并非她所愿,她不过是不想做一个随波逐流、成为强者附庸品的炮灰工具人,试图改变既定命运,然而一旦被原著察觉,就会被这个世界以各种不公平的手段抹杀。 譬如此刻。 不对等的修为,不公平的比试。 灰袍女子慢慢重复道:“我不服。” 段香娆皱起眉:“不服,就打到你服!”她猛地扬鞭,朝簪星身上抽去。 一鞭子狠狠抽到簪星身上,霎时间显出一道血痕,看着就让人骨头发冷。而簪星却恍若未觉,蹲身将断成两截的铁棍抢在手中。 “她抢棍子做什么?”台下有弟子不解:“都这样了,还如认输算了。” “不过是垂死挣扎!”段香娆冷笑一声,再一鞭抽去,这一鞭用了十成元力,簪星纵然不死,也是重伤。 “师妹!”田芳芳焦急大喊:“快认输啊。” 簪星却如没听到似的,仍旧背对着自己的对手。 鞭子,就要抽到她身上了。空旷的比试台上,女子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仿佛这一鞭子下去,就要消失在天地六界之中,再难寻踪影。 灰袍女子突然转过身,向前挥棍。 这一棍看起来如此弱小,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那鞭子竟然没有继续向前。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棍子的棍尖处,突兀的开出了一朵花来。 第二十九章 镜花水月(1) 生死关头,仅有半截的棍子,迎着凶煞的鞭风,竟然开出了一朵小花。 这小花是浅粉色,陡然出现在棍尖,如在春日里突然生长的花枝,带着一种试探的美丽。 “什么东西?”段香娆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要抽回鞭子。向来灵活随性的蛇骨鞭,眼下却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交缠住似的,一时竟难以拔出。 她越是用力,蛇骨鞭陷得越深,仿佛在她与簪星面前,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沼泽,将鞭子往其中吸去。 “怎么回事?段师妹怎么不动了?”台下的弟子只看到段香娆突然停住的动作,疑惑地开口。 簪星冷冷看着段香娆,手中另一截断棍再往前一送。 空旷的比试台上,鞭与棍交缠的曲面里,陡然间漾出一层浅浅的涟漪,如秋夜里月色下的湖水,盛满夜幕下的月光。那一轮皎洁银月随着涟漪起伏,水中空中,难以分辨。 这画面非但不粗鄙,反而充满诗意。令台下的诸位弟子,都看得一时呆住。 “拙劣的手法,”段香娆讽刺道:“你之前就是用这招,通过了第一轮的考核吗?”她松开手,任由蛇骨鞭朝着簪星面前的水镜中飞去,猛地掌心合元力冲向鞭子,喝道:“蛇影——” 台下的紫螺紧张道:“不好了!” 段香娆所挑走的功法,叫《蛇鞭》,蛇鞭里第三重招式,就是蛇影。蛇影威力极大,段香娆能在短短十几日里炼至三重,已是不同寻常。但寻常人对待同门弟子,极少有使用这招的。只因此招狠辣,蛇影入体,疯狂吸收人身上的元力。被伤者轻则修炼倒退,重则有性命之忧。 簪星的修为本就不及段香娆,如今段香娆又以蛇影杀招相迫,簪星恐怕要吃些苦头。 果然,被陷入水镜的蛇骨鞭在陡然间,鞭体变成虚影,又在刹那间,分化成数十数百细鞭。仔细看去,哪里是鞭子,分明是会动的黑蛇,无数蛇影朝着簪星扑去。 那道原本还漾着浅浅波纹的水镜,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裂缝,随即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涟漪散去,月光碎了一地。 “去死吧!”段香娆的鞭子已近眼前。 簪星偷步上斜,抽棍复回击过去。那蛇影却像是无穷无尽,每一道蛇影落在身侧,就“嗖”的一下钻入她体内,盗走她一分元力。 筑基后期与筑基前期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转瞬,簪星的灰色纱袍已经被血染红。段香娆摊手,无数蛇影飞回手中,汇聚成一条闪着幽蓝光泽的长鞭,她朝着簪星飞来,扬鞭道:“你可以下去了!” 簪星咬牙,持棍迎上,嘴上道:“话不要说得太早!”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灵台之中,似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清脆、柔和,在天地间,如洪钟般令人清醒。她道:“美人之色,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随着这女子声音的落毕,簪星手中的断棍陡然增长。她感到体内的枭元珠似乎要冲破桎梏,索性不再控制,任由枭元珠的元力将残棍包裹。 灵识中的白衣女子站在花树下,舞棍激起的棍风将花树上的花朵扫落,如今比试台上,并无花树,然而却在那棍尖所指处,层层叠叠的绽开了一层霞色来。 芙蓉如美人,画舫楼台永远藏在艳阳春色里,没有春秋,没有日月,没有迟暮,没有荣枯。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所谓碧云红霞,稍纵即逝,斗转星移间,不变的,唯有镜花水月本身。 台上的棍尖处,漾出了一片花海。这花海层层绯色,将天边晚霞都衬得失色。一片红霞中,那站在中间的灰袍女子似乎都被模糊成了绝色美人,她手持两只断棍,分明是狼狈的模样,竟显出了一点惊心动魄的冶丽。 远处的月光道人手一抖,骇然开口:“镜花水月,她竟然学会了完整的镜花水月?” 能打出半招,已经出乎人的意料了,且不说簪星的领悟力如何,单就她如今的这个修为,根本不可能打出完整的“镜花水月。” 台上的段香娆已经感觉到了不妙,用力挥动手中蛇骨鞭,然而那蛇骨鞭撞上一层花朵,非但没有将花朵粉碎,反而如撞上一层坚硬壁垒,将那蛇骨鞭弹了回来。 簪星猛地运转周身元力。 在修炼《青娥拈花棍》的数十日里,这一招镜花水月她用过很多次,但没有花树的情况下,只能使出“水月”而无“镜花”。而今日,在被段香娆逼入绝境的那一刻,簪星突然领会到了“镜花”的深意。 原来“镜花”一开始就是虚妄,既如此,“有花”与“无花”并无区别。“花”是假的,但“棍”是真的。但“棍”的存在是为了舞出“花”。 就如这个书中的世界是假的,可她却是真实的人。她顶着这个工具人的身份,不过是为了创造出真实的、属于她自己将要走的那条路,而不是做一个不知道下一刻会被命运抛向何方的附属品。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主宰自己命运的走向罢了。 棍子在空中劈捣,所劈捣处,花海如流瀑。上下翻飞的花棍使得段香娆的蛇鞭无法近前,她自己却被逼得节节后退。 眼看着就要被逼至比试台边缘,段香娆咬牙,再次合元力挥鞭:“蛇影!” 无数蛇影朝着花海飞去。虚妄与虚妄,森然与娇艳,令这空旷的比试台也诡丽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猜得到结局。 “砰——” 那根幽蓝色的鞭子断为两截,上头的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如一截腐朽枯木,再无刚刚凶狠灵动。下一刻,灰袍女子迎转滚身,手中残棍劈向对手膝脚。 段香娆飞出了台面。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灰袍女子收棍,空中漾开的水纹、花海、霞色刹那间消失,仿佛刚刚只是一场瑰丽的美梦。 宣读的弟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比试台:“第三十组,杨簪星胜——” 第三十章 镜花水月(2) 女子站在比试台上,霞色散开后,显出了她原本的样子。灰色衣袍上全是鞭痕渗出的血迹,头发也乱了,看起来竟比败了的人还要狼狈。 然而她的目光平静,没有半分动摇。 被簪星一棍打到台下的段香娆半晌爬不起来,片刻后,被同门弟子扶起,看向簪星的神情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她一个筑基后期的修为,怎么可能被杨簪星打败? “比赛结束了。”簪星看着她道:“我才是内门弟子。” 这比试本就不公平,赛制也不怎么合理。抽签全凭运气,按理说,段香娆这样的修为,进入前三十并无悬念,可她却和簪星抽到了一处。如果两个实力很强的人凑在一处,得胜者只有一个,那么,剩下的那个,未免遗憾。 可修炼之道,除了修心修行,还要修机缘。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就与大道无缘。 纵然段香娆再怎么不甘心,考核都结束了。 三十名内门弟子的名单已出,田芳芳过来扶起簪星走下台,待下了台,簪星才察觉自己背上已然被血迹湿透。 紫螺吩咐接下来要做的事宜,包括重新分配住宿的地方。这一百二十名新入门的弟子,只有三十人成为了内门弟子,剩下的九十人,都要搬离先前住的小木楼。 簪星回去的时候,段香娆正收拾完包袱准备离开。见簪星一瘸一拐地进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簪星,目光里满是怨毒与不甘,随即脚步往前,与簪星擦肩而过了。 段香娆千方百计想要进太焱门,无非就是想要突破修炼,今日止步于此,自然万般不甘。只是簪星也没有办法。 田芳芳帮她在屋里打了热水,簪星脱下衣裳,把整个人都泡了进去。 山上的溪水灵气充足,虽然算不上药浴,对刚刚受伤的身体也有好处。簪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背上被鞭子抽打的疼痛感到了此刻,才慢慢的逸散开来,疼得她倒吸凉气。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空落落的,簪星将两只胳膊放在木桶外,趴在木桶边缘,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她如今,已经成为了《九霄之巅》这本书的一个变数,原著会不遗余力地抹杀她,但是......她抚摸着心口处,属于男主的金手指枭元珠,却又会本能地保护她。 所以她才会在枭元珠的保护下,接连突破,才会在枭元珠的指引下找到《青娥拈花棍》,甚至之所以这么快领悟“镜花水月”,也是枭元珠的功劳。 枭元珠会本能地保护主人,无论她是牧层霄还是杨簪星,而原著,会因为枭元珠对她的保护,更加不遗余力地抹杀她。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簪星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掌心。今日在饭堂的时候,掌心中长出一道红痕,眼下再去看,那红痕像是更深了一点。 这是什么? 她用力地搓了搓,还是搓不掉。总觉得这印记让人有些不安。 正想着,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簪星站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开门,门外,紫螺抱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 “簪星师妹,”紫螺将衣物放到桌上,转身笑道:“如今你已是内门弟子,不必再穿外门弟子的灰纱袍,这是一些衣物。若是不喜欢穿,可用灵石在山下的平阳镇买别的款式。授课也有不同,这是内门弟子平日里的安排,你若是得了空,可以看看。” 簪星谢过紫螺,又道:“紫螺师姐,我脸上的伤......” “我之前问过师父,妖兽‘域’的妖气浓重,与旁的妖兽不同,寻常的高级灵药未必能治好。”紫螺见簪星有些意外,又道:“你别担心,我今日来,也正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你先换件衣裳,随我去见一个人。” 簪星道:“好。” 内门弟子的衣裳,果真与外门弟子不同。原先的灰纱袍已经很柔软了,如今这件纱袍,简直轻若无物,纱更细,颜色是漂亮的艾草色,又在这浅绿中,加了一点灰调,朦朦胧胧,仙气飘飘。 总之,就很性冷淡风格。 这上头的刺绣仍是鸾鸟,同色的发带上,多缀了一点细珠,看起来更精致了一些。 簪星穿好后,就同紫螺一同出去了。 秋日的夜凉爽,姑逢山上,云雾弥漫,桂树的芬芳飘香了每一处,这样的夜,纵然不清修,出来走走,也是享受。 紫螺边走边为簪星解释:“咱们太焱派,掌门师尊一共收了七位徒弟,咱们有七位师叔。你看到的月光师伯就是其一。其余几位师叔,授课的时候都能见到。等下我们要见的,是四师叔。” 穿过一处外院,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殿。 这殿看起来不大,牌匾处写了一个大红的“丹”字,门口放着两尊小炉。炉下火苗跳动,甫一走到这院里,顿觉比外头都要暖了了几分。 门口一个戴帽子的小童看见紫螺,忙不迭地高声道:“师父,紫螺师姐来了!” “进来吧——”里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簪星和紫螺走进殿里,这长殿里头空落落的,连个桌椅都没有,清简得可怜。大殿正中间,摆着一个一人来高的巨大丹炉,此刻丹炉正“哧哧”冒着烟,底下一簇火苗烧得正旺。 丹炉前席地而坐着一名穿着黄色纱袍的男子,头戴黑纱帽,纱帽正中绣着一个圆圆的太极图。脸上黑一块紫一块的,像是被火熏花了,约莫四五十岁,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辫,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一边把地上的灵果随手扔进丹炉。 这人一边炼丹,嘴巴里还一边哼唱,唱得很激动,摇头晃脑,簪星都怕他一头栽倒在火中。 “簪星师妹,这是四师叔。”紫螺道。 这就是少阳真人的第四个弟子,擅长炼丹的李丹书。 第三十一章 内门弟子(1) 李丹书看了一眼紫螺,拿起手边蒲扇往炉子底下狠狠扇了几下,本来很严肃的炼丹,硬是被他练出了几分炖骨头汤的姿态。 他问:“紫螺丫头,大晚上的,你上我这儿来干嘛?” “师叔,我是来问您讨丹药的。”紫螺把簪星往李丹书面前一推,“这位师妹的脸被‘域’的妖气所伤,师父说寻常灵药无法祛除疤痕,让您来想想办法。” 李丹书双眼一眯:“‘域’?这年头还能看见‘域’,也是稀罕。”他朝簪星招了招手,“丫头,上前来我看看。” 簪星上前,李丹书捏着她的脸看了看,松开手道:“不难。炼一味素肤玉容丹服下即可。” 簪星心想,丹药这玩意儿不是含铅吗?吃下去会死人吧。但在一个修仙小说里,又要什么科学呢? “那太好了,师叔,”紫螺倒是一心一意地为簪星着想:“请师叔帮忙为簪星师妹炼丹吧!” “说得容易,”李丹书瞥她一眼:“紫螺丫头,我门下弟子,皆是男子,极少有炼此丹的。要炼此丹,所需原料不少,其他的便罢了,尤其是需要一截夜藤枝。少了夜藤枝,这素肤玉容丹可炼不成。” 紫螺看着他,怀疑地开口:“四师叔,我听师父说,你最近在研制一味新丹,其中就少一味夜藤枝......” 李丹书轻咳一声:“反正就是要夜藤枝,要不要炼这味丹,还是看这小姑娘自己怎么选吧。” 簪星:“......”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她问:“请问,夜藤枝很贵吗?到哪里可以找到夜藤枝?” 李丹书双眼一亮,笑道:“好找好找,不贵不贵!夜藤枝咱们姑逢山上就有。再过三日,你们内门弟子都会进山摘药草,介时你将夜藤枝一并带回来就行了。” 紫螺有些生气:“师叔,簪星师妹是咱们门中弟子,你怎么能这般计较?” 李丹书转头对着那只巨大的丹炉,看也不看紫螺一眼,哼哼了两声:“我还是你师叔呢,你怎么就这般计较?” 紫螺无奈,簪星拉着她,对李丹书道谢:“多谢四师叔,待我找到夜藤枝,就立刻拿给您。” 等出了大殿,紫螺不赞同地摇头道:“簪星师妹,你不知道,夜藤枝生长在极阴之地,临靠黑沼泽,十分危险,纵然是我去取,也不容易。如果真那么轻松,四师叔怎么会让你去拿?你刚才答应得有些冲动了。” “我只是答应了下来,未必会取得到,我会看着办的。”簪星想起了刚刚李丹书说的话:“对了,师姐,四师叔说,三日后我们会进山摘药草,是什么意思?” “咱们太焱派,宗门灵药灵草丰富,丹药也不缺,是因为姑逢山灵气养人,山里有无数灵兽花草。这些花草灵兽都很珍贵,也很危险。内门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山摘取药材灵果,一方面是补充宗门库房,另一方面,也是熟悉药经,算作历练。”紫螺说起此事,很是感慨,“要说咱们的掌门师尊,当年也是在姑逢山里得到一段机缘,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所以每一次进山的机会,都很珍贵。” 簪星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太焱派的弟子都是免费劳动力。太焱派供给吃穿住宿修行,太焱派的弟子则为他们打工填充库房。 这样也好,有一套完整的循环体系,也就不怕这宗门哪天就被吃垮了倒闭。对于社畜来说,这样反而更令人安心一点。 “新来的内门弟子第一次进山,采摘到的药材和灵果可以为他们自己所用,算作是宗门考核的奖励。你进山后,记得多找一些有助于休养突破的灵草。”紫螺提醒簪星,“这几日没别的事了,你在先前考核中受了伤,就趁着未进山的时间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簪星笑道:“多谢师姐。” “不必谢。说不定......”她还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按捺了下来,道:“今日不早了,簪星师妹,你先回去,明日有半日时间歇息,你可以起晚一些。” ...... 簪星走后,紫螺重新回到了殿里。 她走到坐在地上的李丹书面前,道:“四师叔。” 李丹书哼道:“走了?” “走了。” “你说,就是这个小丫头找到了《青娥拈花棍》,并且还打出了‘镜花水月’?”李丹书抬眼问。 “是月光师伯亲口说的。”紫螺问:“四师叔刚刚可有看出什么?” 李丹书拿下头上的纱帽抖了抖,纱帽里飞出一点灰来,他复又重新端端正正地戴上,才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小姑娘,体质灵根根本不适合修行,也不知《青娥拈花棍》怎么会选中了她?” “许是簪星师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说不定。”紫螺道:“如今掌门师尊正在闭关,到为六师叔选亲传弟子的考核赛前,掌门师尊应该能出关了,若是掌门师尊知道了《青娥拈花棍》重新出世,不知有多高兴。” “他当然会高兴,十九年了......”李丹书叹息一声,看着丹炉的目光有些出神,“谁能想到,这世上,还能有人再打出‘镜花水月’呢?” ...... 簪星回到了小木楼里。 夜已经很深了。 寻常这个时候,打扮完毕的段香娆才刚刚出门,屋里大多还残留着段香娆最爱的茉莉香气。如今两人榻拆掉了一座,原本的度假小木楼,竟然显得有些清寂了起来。 她脱掉外赏,在一楼的软榻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灵泉茶,喝了一口。 原本以为当了内门弟子,脸上的伤就好了,没想到还要亲自进山摘草药。这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啊。听紫螺的口气,姑逢山上危机四伏,不是普通的风景区,这要是有什么意外,以她如今这个伤痕累累的身体,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要知道,还有一个原著世界对她虎视眈眈。 等等,原著? 原著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段情节。 第三十二章 内门弟子(2) 原著《九霄之巅》的剧情里,男主牧层霄在宗门考核赛上大放光芒,风头出尽,引得之前的第一名华岳心生妒忌。这之后不久,牧层霄随着其余通过考核的内门弟子一同前往姑逢山上采摘药草。 在采摘药草的过程中,牧层霄与华岳发生争执,华岳追杀牧层霄,两人打斗动静惊动了山上深潭处的一处赤火蛟,华岳见势不妙扛着剑跑了,牧层霄被逼入绝境,反杀了那只凶暴的灵兽,大大涨了一波经验值,不仅如此,他还顺手带走了赤火蛟的幼崽,并将幼崽养大,成为了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赤火蛟后来在原著里多次出现,所以这段剧情还挺重要的。只是当初簪星看到这里免不了吐槽,这根本就是杀了人家母亲还要把人家榨干最后一滴血啊,赤火蛟知道牧层霄是他的杀母仇人吗?这就关系还能并肩作战,还能伙伴,膈应不膈应? 不过如今,牧层霄并没有在宗门考核赛上大放光彩,而华岳看上去甚至都没有留意到牧层霄的存在。这二人不存在龃龉,之后就不会在进山后发生争执,也不会惊动那只赤火蛟,牧层霄更不会多一个“战斗伙伴”。 剧情主线似乎到这里,已经变了。 簪星看向自己的掌心,不是错觉,掌心的花朵状红印,确实比之前中午在饭堂里看见的深了不少。 是因为剧情在此出现了第一个分岔的原因吗? 她看了一会儿,收回手掌,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不去改变剧情,以这天杀的原著线,迟早要她做回那个炮灰工具人,努力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奔出一条新出路。 既然如此,还不如搏一搏。 ...... 挨着靠崖边的一处小木楼里,露台被铺上了雪白的毯子,长桌上放满了美酒瓜果。 宿楼虽是一样的小木楼,位置却各有不同。这一栋小木楼靠着崖边,夜里月光漫过,云海蒸腾,若以琉璃灯盏点缀,如蓬莱九宫。 木楼都是随机安排,不过,若有灵石,弟子间自然也可以通融。这一间位置的木楼,就是华岳以三百灵石和原先的弟子置换的。 此刻,他坐在露台的软榻上,一手持盏,一手拥着美人,神情格外满足。 今日他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宗门考核,自然春风得意,见怀中美人神情忧愁,不由得伸手捏了一把对方的脸,笑道:“不必愁眉苦脸,我听说,不久后玄凌子要选亲传弟子,待我做了玄凌子的亲传弟子,在太焱派自然地位非凡,介时我再与掌门说几句好话,你定能进入内门。” 段香娆抬起头,目光殷切:“果真?” 华岳将她的手凑近嘴边亲了一口:“我还会骗你?” 说起来,太焱派的女弟子不少,也多清丽脱俗,看着是动人,但个个清高得很,说话爱答不理的,比起来,还是如段香娆这般风情解语的娇花更对他的喜欢。段香娆的修为不低,本来以她的实力,通过宗门考核本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关键时候杀出杨簪星这匹倒胃口的黑马,前功尽弃。 “今日之事,我着实不甘心。”段香娆说起此事,语气变得怨毒起来,“一场考核,倒叫她抢了风头!” 华岳安慰她道:“那个丑女,纵然抢尽了风头,也是让旁人知道她的丑陋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段香娆趴在他怀中,眸光暗了暗,轻声道:“我在意的岂是被抢了风头,我在意的是你啊。我只是一个女人,被抢了风头也就罢了,可若是华公子你被抢了风头,又当如何?” “我?”华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就凭她?你也太小看我了。” 段香娆坐直身子,盯着华岳道:“不瞒你说,我认识杨簪星,是在连山花选拔赛前,那时候,她是陪着自己未婚夫一道来参赛的。我听杨簪星的未婚夫提起过,在到达平阳镇之前,杨簪星的修为,才刚刚到达炼气。” “炼气?”华岳眉头一皱:“她现在可是筑基一重境。” “不错,修行每一突破,少辄数月,多则数年,甚至有数十年数百年难以突破的,杨簪星根骨平凡,亦无良师教导,何以进步如此神速?说是天才也不为过。”段香娆循循善诱。 “你的意思是......”华岳的神情凝重起来。 “她的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准是身怀秘宝,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段香娆关切地看向华岳:“她现在是筑基中期,不如你,可再过些日子,有秘宝相助,未必不能超过你。就如她今日能代替我成为内门弟子,焉知将来有一日,不会代替你成为亲传弟子?” 一席话说得华岳脸色突变,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岂有此理!” “华公子息怒,”段香娆适时地起身,替他揉着肩膀:“我也只是胡乱猜测,并不能当真。” “不,你说的有理。”华岳抬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升三级,此女确实可疑。” 段香娆嘴角一翘,不动声色地问:“那华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简单。三日后,所有新进的内门弟子都要进姑逢山采摘药草。”华岳的目光闪过一丝阴鹜:“山中多凶兽妖花,新弟子不慎遇险,也是自然。” “身怀秘宝,也要看她守不守得住。”他冷笑道。 ...... 簪星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多了个新的仇家。宗门考核以后,太焱派许是为了让新弟子们休养一下,没有继续开公开课。只是人人分了一本《姑逢山千物图谱》,让新弟子们多熟悉背诵。簪星打开看过,里头记载了姑逢山上各种花鸟虫兽图鉴,大概是怕新弟子们踩雷,特意准备的。 说是千物,其实应该上了千,簪星抓紧时间连背了三天,总算是模模糊糊有了个印象,不过,也不能保证能记住多久,考试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总是不能抱太大期望。 转眼间,三日过,进山的那一日到了。 第三十三章 姑逢山(1) 进山的那一天,天气极好。 三十名弟子,每人领到了一个绣着鸾鸟的白色锦袋。紫螺笑道:“这是乾坤袋,不过,只是很普通的乾坤袋,一共只能装十样东西,且装进去后,在回来之前不能取出。所以,若非采摘到的珍贵之物,切勿往里装放。否则,白白浪费了份额,可不能怪别人。” 簪星捏着那只乾坤袋颠来倒去地看,袋子只有巴掌大,软乎乎的,簪星尝试着把手指伸进去,感觉里头凉凉的,没有实感,又将手指缩了回来。 “姑逢山里多凶兽,凶兽白日里多在沉睡,记得动作要轻缓,太阳落山之前,务必离开。否则到了月亮升起,凶兽醒来,山上会很危险。”紫螺说罢,看向面前的密林入口,长袖一挥,那里即刻漾出了一层波纹,像是有什么禁制解开了。 “去吧。记住,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回来。”她道。 簪星把乾坤袋装好,随着众人一道走入了密林中。 姑逢山极险。 许是除了门中弟子,寻常人极少来此,连山路都是临时劈砍而出。一条木绳索道悬在两崖之间,弟子们一个个走上去,索道摇摇晃晃,目光下移,只见山光云气,缭绕不绝,一眼看不到底。 簪星想,幸好她不恐高。 这里的季节也很奇怪,方才路过一处鲜花妍丽之地,下一刻,就见积雪覆满石阶,如疏疏冷玉。山腰处生长着许多奇树怪藤,亦有乱石嶙峋,树石交映。 突然听得一声鸟啸,众人抬头去看,就见群峰之中,自远而近掠过一道长影,如灰鹤大小,羽翅乌黑,眼睛竟是鲜红色,这大鸟在众人面前盘旋一周,倏尔又拍着翅膀跑了。 “这是啥?”田芳芳疑惑:“长得不像普通鸟。” 一名弟子道:“《姑逢山千物图谱》上有言:传太阴之地,积尸之气,久化为罗刹鸟,能变换作祟,好食人眼。如图上所示,应当就是罗刹鸟了。” 其余弟子闻言,纷纷抓紧了手中兵器,只道:“这山上凶兽众多,咱们还是不要走散了。聚在一处,好歹有个照应。” 陌生环境中,一群人聚在一起多少令人安心一点,簪星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她看到这群人开始采摘药草。 《姑逢山千物图谱》上,记载了上千种花鸟虫兽,要将这些东西一一背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能通过应试教育的现代人,多少还是善于总结,无非就是:颜色越鲜艳的越有毒,模样越特别的越凶险。 但这群新弟子们,恰恰很喜欢挑这种长得扎眼的东西采摘。簪星试图劝过他们,未果,人人都想寻不一样的那个装进乾坤袋,形状普通但效果不错的药草,他们不屑一顾。 这不,一名新入门的少年才摘了一棵草,就被蛇咬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围在这少年身边,那条蛇倒是被打死了,长得花花绿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蛇。 “别怕,师弟。”一位热心大哥道:“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说罢,就撩开这少年的裤腿,埋头就要凑上去。 簪星:“......” 这确实是一本爽文,以至于没有逻辑也没有医学常识,连设定都如此敷衍。簪星看不下去,喝道:“等等!”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蛇毒可不能靠吸。”簪星从旁边大哥手里拿了一截绳子递过去,“这个系在伤口附近吧,绑紧一点。” 别药草没摘到,回去全宗就开饭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名弟子开口:“不把蛇毒吸出来,他死了怎么办?” 华岳见状,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杨簪星,没想到你长得丑,心眼也这么毒,这位师弟跟你无冤无仇,你居然想害他。” “果然相由心生!” 簪星:“?” 她怎么就毒辣了,这又怎么扯到长相上去了?这仇恨拉得未免也太生硬了一点。 正想着,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不用吸了,这是玉斑锦蛇,图谱上都有,无毒。” 簪星转过身,牧层霄看了他们一眼,道:“想必现在血都止住了。” 那少年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被蛇咬到的伤口现在已经凝成了一道浅色,眼看着就要结疤了,不由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啊,是我少见多怪,多谢师兄。” 簪星看向牧层霄,她确实没想到,牧层霄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顺便替她解了围。 从穿越到现在,她和这位原著男主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这回牧层霄多少对她释放了一点善意,难道......原著见抹杀不了她,干脆升级她当女主角了? 簪星打了个冷战,她可不想做牧层霄的第九个老婆。 见簪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牧层霄眉头一皱,转身走了。看样子,并没有要和她发展感情线的意思,簪星稍稍放下心来。 一群人各自摘了些药草,胃口愈发大了,有人想摘补气益血的灵果,有人想摘有助突破的药材,还有人听说这里头的某种花朵相当于三品灵药,跃跃欲试。人人所求不同,又怕被别人抢先一步,于是刚刚还信誓旦旦说着要一起走的同门,顷刻间都分头行动了。 簪星本来与田芳芳在一处的,走了几步后,田芳芳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簪星道:“师妹,我这几日仔细看过图谱,圈出了其中最值钱的十种药材,打算采来拿去摘金楼卖......这些药材,和你那截夜藤枝不是一个方向,所以......” 簪星了然:“你去吧。” “你放心,我采完了我的,就马上来找你。”田芳芳跟她保证,“不会耽误太久!” “没事。”簪星道:“我一个人也行。” 又跟簪星解释了几句,田芳芳才离开。簪星看了看手中的图谱,轻轻叹了口气。 夜藤枝生长在黑沼泽边,那里林中常有瘴气,寻常草木难以生长,别的弟子寻药草也不会去那个方向。所以,注定是她一人前去了。 第三十四章 姑逢山(2) 姑逢山很大,若要在其中寻某种药草,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夜藤枝除外。 夜藤枝生长在黑沼泽边,沼泽池底源源不断冒出瘴气,这瘴气渐渐飘散,将方圆十几里的树木都给毒死了。所以,只要照着山最秃的那一块去找,准能看见。 绕过一处清溪,攀过几百步云梯,远处的山崖林间,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金光。 这金光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笼罩在树林上头,再看那一处树林,树木枯焦,隐隐散发出一股湿霉腐气,簪星就知,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她喘了口气,谁能想到,成日在写字楼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的社畜,穿越到书中世界,竟然变成了一个暴走徒步爱好者呢?修仙修的不只是脑力,还有体力。 簪星歇了片刻,继续往前走,越靠近那片树林,湿热之气越重,连身上的青纱袍都被雾气打湿了。从树林中蜿蜒流出一道溪水,这溪水一半是红色,一半是绿色,鲜艳又污浊,看着就让人心生不适。 越往里走,那股不适越明显。她拿出提前备好的雄黄包,放在鼻尖吸了一口,不适的腥秽之气略散了一些,但还是觉得胸中滞闷,恶心发寒。 这地方,确实不怎么适合人来。 待又艰难地走了几百步,红绿相间的溪水到了尽头,出现了一汪黑色的沼泽。 这沼泽像是有生命,正当中,隐隐形成了一个流动的漩涡,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再看沼泽周围,一棵草也无,从沼泽漩涡处不断的蒸腾起金色的瘴气,颜色越是鲜艳,看起来就越是危险。 黑沼泽的斜边,生长着一棵树,这树不高,约莫一人来长。整棵树都是斜着长的,树干有手臂粗,树干的尽头,又抽出一条血色细枝,正垂在黑沼泽的上空。 这就是夜藤枝了。 夜藤枝,有枝无花,一棵树只生一根枝,一年只生一次。采摘了一枝,就得等第二年。 簪星估量了一下自己与这棵树的距离,觉得有些难办。 要采夜藤枝,只能先爬上这棵树,且不论这棵树牢不牢固,她自己爬得稳不稳,光是要靠近那个瘴气发源地的漩涡,就很难。 她抚了抚心口,期望枭元珠能给她一点灵感。然而自从上次打出了“镜花水月”,枭元珠短暂地爆发了一下之后,这颗珠子就像是死了一样,再无反应,不知是不是进入了休眠期。 不得已,簪星把准备好的布巾戴在脸上,蒙住口鼻,又含了几颗薏米仁在嘴里,才走到夜藤枝前,脚一蹬开始爬树。 不得不说,自从开始修炼了以后,她的身体素质倒是变好了不少。爬起树来,也算顺利, 这树看起来不粗,爬起来倒是很稳很结实,簪星只爬到枝头端点就不敢爬了,纵然如此,扑面而来的瘴气还是令她觉得险些支撑不住,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裳。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树干,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小刀,想要将树枝切下来,没想到切了两下,连个刀印都没留下。簪星愣了愣,索性以元力包裹刀锋,用力一砍。 “铛——”的一声,刀被弹了回来,刀刃出现了一个缺口。 “这树枝是铁做的吗?”簪星目瞪口呆。 她再用力地砍了几下,那树枝浑然不动,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簪星懵了,东西是找到了,带不走又该怎么办? 正想着,忽然觉得背后有劲风袭来,簪星猛地皱眉,一道剑光朝她胸前横扫而来,她往后一退,身后却是那从只有手指长的夜藤枝,脚步顿滑,一头栽向黑沼泽中,千钧一发的时候,簪星一手握住那根夜藤枝,整个人悬在空中。 身下是不断冒着瘴气的黑沼泽,身前......站着一个穿金纱袍的男子,手持长剑,目光不屑地看着她。 “华岳?”簪星震惊:“你干什么?” 华岳踏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簪星,语气阴沉:“你说我干什么?” 簪星蹙眉:“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她心念一动:“你想为段香娆出头?” “嘁,”华岳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女人之间的争夺,本少爷哪有那个功夫参与,交出来吧。” 簪星一愣:“什么?” 他逼近一步,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贪婪:“你身上藏着的秘宝。” “秘宝?” “你在短短一月时间里,从初入炼气到筑基前期,连升三级,还越级打败了香娆。要说没有秘宝相助,怎么可能?”他笑了笑,语气阴森,“你若乖乖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不死。否则......”他作势要去砍那截夜藤枝。 簪星心下一沉。 华岳竟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原著里,关于华岳和牧层霄结仇的剧情,的确到现在没有发生。然而,应该出现在牧层霄身上的剧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原著里并没有写到这一处黑沼泽,难道接下来的剧情,她也会惊动什么妖兽,从而杀兽抢崽吗? “你在发什么呆?”华岳皱眉:“还不快交出来?” 簪星定了定神,看向他道:“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秘宝,我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不过,你陷害同门,就不怕东窗事发,被逐出师门吗?” 华岳浑不在意地一笑:“这黑沼泽极少有人踏足,同门师兄都忙着在另一头摘取灵草,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过,”他嘴角的笑容散去:“你真的很不识相,既然如此......”他突然拔剑往前,吓得簪星心跳骤停一刻。 只觉浑身一凉,她的衣袍竟然被剑锋劈开了,华岳忌惮着黑沼泽,不敢上前,却用剑风将她衣袍切碎,簪星的乾坤袋飞到了华岳手中,他再以元力扫过簪星全身,脸色蓦地难看起来:“怎么会没有?” “我早就说过了。”簪星双手抱着树枝,悬挂在半空:“我没有秘宝。快拉我上去。” 华岳盯着她,片刻,他笑了:“之前在宗门考核上,你伤了我的女人,如今,你害我白跑一趟,耽误了这么久功夫,我不杀了你已经是开恩,杨簪星,你怎么还有脸要我救你?” 簪星:“是你暗算我在先。” “那又怎么样,”华岳往后退了一步:“你有本事的话,自己上来就是。不过,你也应当没有这个机会了。” 簪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目光蓦地一凝,只见之前那根刀劈不断,坚硬如铁的夜藤枝,枝头陡然出现了一隙裂纹。 “不是吧?”簪星喃喃:“是不是玩不起?” 下一刻,只听一声脆响,那根夜藤枝从中间断裂,和坠在枝头的人,一同掉进泛着瘴气的黑沼泽中。 第三十五章 黑沼泽(1) 人倒血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簪星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但对于这种事,她一向都很平常心,不会太过执着。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中奖就是穿越到《九霄之巅》这本书里,夺走了属于男主的金手指。但万万没想到,强行逆天改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没有主角的命去抢主角的运,结局就是被原著坑成这样。 属于牧层霄的对手华岳,成了她的对手。那根在原著设定里,用刀都砍不断的夜藤枝,只因为原著想要她死,就可以莫名其妙从中间断开。 全身上下都浸在沼泽池中,几乎是瞬间,簪星的身影就被吞没。 岸上,华岳退回了树下,看向沼泽中间,漩涡还在缓缓流动,方才坠入的人如一个幻影,什么都没留下。 这里的瘴气太浓,呆得久了,连他都觉得恶寒,杨簪星掉进去,顷刻间就会没命,不可能活下来。华岳最后看了一眼黑沼泽,冷哼一声,道了句“活该”,转身走了。 黑沼泽边,又恢复了平静,唯有岸边夜藤树上的梢头,从中间突兀的断开了一截,昭示着方才惊险的一幕。 ...... 水下,簪星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疼起来。 这感觉,就如同将一个人剥了皮,放到辣椒盐水中浸泡,皮肤的每一寸都感到钻心的火辣。这还不算,胸口的滞闷感越来越重,从脚下,逐渐到小腿,再到腰部,像是变成了石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着她往深处下坠,永远无法再见光明。 公共课上学过闭息,簪星紧闭双眼,不让自己被涌入的泥浆窒息而亡,一边拼命催动体内的那颗枭元珠,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不要在这种时候装死啊,起来干活了! 那颗枭元珠,从前还挺活泼好动,自打宗门考核后,就再无动静,簪星都怀疑是不是失灵了。还是说原著现在连金手指都限制了,就为了抹杀她? 身子还在往沼泽深处下坠,石化的感觉从腰部渐渐往胸口蔓延,簪星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以元力催动,不知往下沉了多久,直到她感到那股僵硬开始往心口处爬去时,枭元珠突然动了一下。 这动静很微弱,像是在漫长的沉睡中,终于被唤回了一点意识。簪星心中一喜,急忙越发用力地催动,可惜的是她如今只能心口以上的地方发力,元力衰退得很快,不能与平日相比。于是这点元力如泥牛入海,并未让枭元珠焕发出如从前一般的金光。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绿色的光芒。 簪星的双眼紧闭,这沼泽池下泥浆如浓墨,什么都看不见,但在灵识的指引下,簪星能清楚地看见前方,有一颗绿色发光的小点,她犹豫了一下,心口处的枭元珠微微晃了晃,似是在催促她做决定,簪星顾不了其他,心下一横,既然如此,反正都是死,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身体无法移动了,索性的是两只手还未被泥浆僵化,簪星拼命地伸长手臂,终于,手指头够到了那颗会发光的绿点。 手指甫一碰到那绿芒,簪星顿觉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所有的腥秽、湿热、黏滞一扫而光,胸口以下也能活动了。 有用! 她一把合住掌心,将那绿点收回,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那绿点像是有了自我意识,突然朝她飞去,飞进簪星的唇间。 喉咙迅速滑过去一抹冰冰凉凉的东西。 准确说来,像是吃了一粒薄荷糖,糖粒入口即化,变成糖浆。也就在这绿色薄荷糖进了腹中的同一刻,簪星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了起来。 四周的泥浆似乎不能再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如在清澈的水中,能轻松地游动。簪星奋力往上游去。 黑沼泽的岸边,一只罗刹鸟停在夜藤枝上,歪头看着水中的漩涡。那漩涡渐渐变得缓慢,最后停止不动。罗刹鸟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尖啸一声,羽翅一展,飞走了。 “哗啦——” 从沼泽里,突兀地伸出一只手,这只手满是泥浆,紧接着,女子的身子从沼泽里拔起,带起身侧粘稠的黑泥,片刻后,从沼泽里钻出来的女子仰面倒在岸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长空如墨,万点星光如雨洒下,将平静的黑沼泽照得神秘又幽丽。瘴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光了,夜里的姑逢山中,径幽香细,静谧旷远。 簪星看了一会儿,渐渐皱起眉头,坐起身来。 她从坠入黑沼泽到现在,感觉也没多久,怎么一出来,天都黑了? 紫螺的话在耳边响起:“太阳落山之前,务必离开。否则月亮升起,凶兽醒来,山上会很危险。” 簪星:“......” 她抬起头来,看向头顶银盘似的月亮。 绝了,这原著坑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 姑逢山入山禁制前的空地上,进山的新弟子们一个个从里头钻了出来。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看就知道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的,也有光鲜亮丽,精神奕奕,看起来寻宝之途颇为顺利的。 不过,无论每一个人出来的时候情状如何,当他们拿出腰间的乾坤袋时,表情都是止不住的激动。 “我挖到了绝鸣花!” “我找到了凌霄子!” “嘿嘿,我摸到了一尾七目鱼。” “啊,师兄,七目鱼不是满口利牙,凶煞无比嘛?你居然敢捞?” “……可不是,裤子碎成这样,差点连命根子都给我咬掉了。” 诸如种种,紫螺站在门口,清点着回来的修士。此刻天色渐晚,最后一丝日光坠入山头,姑逢山的夜幕来临,一线星光落在远处群峰怀抱的山谷之中。 身侧的小弟子看着看着,突然皱起眉来:“师姐,还差一个。” “差一个?”紫螺一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谁没有回来?” 姑逢山到了夜晚,山中凶兽出没,极其危险,临走时她都与众位弟子打过招呼,要他们务必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怎么会…… “是簪星师妹。”弟子查对着名册上的人,答道:“杨簪星没有回来。” ------题外话------ 记住这颗薄荷糖,以后要考(。 第三十六章 黑沼泽(2) 三十个弟子进了山,只回来了二十九个。 吵吵嚷嚷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田芳芳意识到簪星不在,走到紫螺跟前道:“师姐,簪星师妹怎么还未回来?” 紫螺眉头紧锁,问田芳芳:“你之前可与她在一处?” “在啊,”田芳芳点头:“簪星师妹要找夜藤枝,我要找别的药草,我俩分头行动。后来我摘完药草,还去黑沼泽边找人,我看那根夜藤枝已经被砍掉,周围又没有簪星师妹的影子,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已经找到了夜藤枝,却没有人……”紫螺脸色愈发难看,“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师姐,”先前那个被蛇咬了一口的少年道:“听说姑逢山太阳落山以后会很危险,要不找几个师兄弟,进山去找找师姐吧?” 一边的华岳闻言,不咸不淡地开口:“杨簪星自己不按规矩办事,如今困在山里,却要别人冒着危险救她。要知道山上凶兽不少,贸然前去,恐怕不妥。” 田芳芳不满:“难道就要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 “师姐,过去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一直没开口的牧层霄顿了顿,才问。 紫螺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夜里的姑逢山很危险,为防止弟子意外闯入,掌门师尊特意在山门口布下禁制,一旦太阳落山,姑逢山只出不进。要想进山,唯有解开禁制。” “那就将此事报与掌门师尊,请掌门师尊解开禁制。”田芳芳心中一喜。 紫螺摇了摇头:“掌门师尊如今还在闭关,要等八十一日后才能出关。” “整个太焱派,难道没有别的人可以解开禁制?”过了片刻,牧层霄问。 “有是有,七师叔也能解开禁制,可是,”紫螺无奈,“七师叔离开太焱派,已经一年有余,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四周沉默下来。 远处,姑逢山的星光如金色长雾,笼罩在黑暗峰林尽头。 “先将此事告知各位长老师叔,”紫螺忧心忡忡道:“但愿簪星师妹平安无事。” …… 四周变得越来越冷了。 簪星站起身,扶着树站了起来。 先前华岳用剑劈散了她的衣裳,现在纱袍变成破破烂烂的几块,簪星重新组装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个个性化走秀的模特。 太焱派讲究清冷寡淡的性冷淡风,纱袍仙气是仙气,却御不了什么寒。修炼之人身体素质好,平日还好,但不知道是她现在元力受损,还是因为姑逢山场所特殊的缘故,犹如在冬天里穿了件单衣,冷得人牙齿打颤。 四周仍有泛着艳色的瘴气,簪星却没有任何感觉,许是因为刚刚吃完的那粒薄荷糖。眼下已经是夜晚,姑逢山山上危险得很,簪星琢磨着,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夜里的姑逢山看起来很美,和白日的蓬莱仙境不同,染上几分诡魅。远处传来罗刹鸟的尖啸,伴随着几声不知名的兽吼,加之风狂露重,看起来像个荒野求生的背景。 她走了两步,越发觉得天气寒冷,忍不住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 如果在原著世界里,没有被妖兽杀死,反而在山里冻死了,听起来未免像个笑话。 簪星拨开面前的一丛树枝,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本来很轻,但在寂静的山林里,就显出几分说不出的恐怖。 她按住腰间那把用来砍夜藤枝的小刀,定睛一看,就见面前的草丛里,正盘着一条金色的蛇,这蛇大约小孩胳膊粗,居然还会发光,身体卷成一盘,正昂着头吐着蛇信子,“嘶”的一下朝簪星窜来。 簪星早有准备,扬手挥去,“唰拉”一下,手起刀落,那蛇头被砍了下来,溅出一地的绿汁,蛇头居然还未死,顶着脑袋又朝簪星飞来,簪星以元力将那蛇头包裹,用力一击,蛇头终于破碎成渣。 多亏之前和段香娆打过一场,簪星对于捕蛇已经很有经验,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蛇尸,正要离开,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脚步一停,看向刚刚的方向。 没了头的蛇尸失去了力气,盘着的身体软趴趴的变成一条,也露出了被先前那只蛇盘在中间的东西。 那是一只金色的蛋。 死蛇灰扑扑的,那蛋却如打了夜光粉,几乎要亮瞎人的眼睛。原来刚刚的金光不是蛇的颜色,是从这蛋身上发出来的。 这看起来也不像是那蛇生出来的蛋,这蛋可比这蛇大得多。 簪星没敢直接去碰那只蛋,只在金蛋面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 这蛋大概有鸵鸟蛋那么大,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楼盘售楼部里,买房子赠送的砸金蛋活动里的道具,金得有些浮夸。 她用小刀的刀鞘轻轻碰了碰那蛋,那蛋纹丝不动,却在靠近的时候,发出一点柔软的热气来。 热的? 簪星一愣,这玩意儿揣在怀里,就是一个现成的暖宝宝啊! 她有点动心,又怕拿走这蛋会有什么麻烦,毕竟原著世界不做人很久了。想了想,簪星催动心口处的枭元珠,枭元珠眼下像是电量不足,在簪星的强力催动下,勉强飞了一丝出来,试探地包裹住面前的元力。 簪星连通与蛋的无感,甫一接近那颗蛋,顿觉一阵舒服熨帖之气铺面而来。 像是在困倦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张床,又暖又软,如宠物的毛皮,温和又亲昵。只在一瞬间簪星就做好了决定,她伸手,将那颗蛋抱了起来。 金蛋看着不大,抱起来也有些沉,不过很暖,在寒冷的山中,像是一个暖手宝,立刻温暖了簪星的心灵和肉体。它也很亮,自带照明功能,刹那间照亮了前方的路。 簪星抱着金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一边防备地盯着四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竟没有察觉,山林里不时传出的鸟啸和兽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沉默了下来。 姑逢山明月皎皎,万物静谧。 ------题外话------ 这个蛋不是男主。。 第三十七章 出山(1) 太焱派的前厅大殿里,几位师叔围坐在一团。 紫螺急得跺脚:“师叔们,快想个办法啊——” “有什么办法,”四师叔李丹书正了正自己的纱帽,慢条斯理道:“你也知,夜里的姑逢山有多骇人。二十年多前有一批新弟子入山,其中一名弟子仗着自己修为高,心生贪念,太阳落山后仍流连山林,待掌门带人去将他救出来时,修为全废不说,一条胳膊还毁了,这辈子都不得修炼。” 另一头,擅长符咒的三师叔崔玉符冷哼一声:“这还算好的,十几年前,一名弟子想要摘取灵果炼丹,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山里,惊动了凶兽双头药叉,被撕成两半,连元灵都被吞嚼干净,留了一地的碎骨。至此之后,掌门才在山口处设下禁止,太阳落山后,任何人不得进入姑逢山内。” “簪星师妹不是心存贪念的人,”紫螺解释,“定是在其中遇到什么麻烦了,师叔,”她看向李丹书,“若不是为了找那根夜藤枝,簪星师妹也不会遇到危险。我不管,您得想想办法!” 李丹书轻咳一声:“我哪知道……咳,紫螺丫头,我也很想去救人,但是掌门的禁制,我也解不开啊!” “不错,”月光道人叹道:“紫螺,别为难你师叔了。” “难道掌门师尊的禁制,就没一个人能解开吗?”紫螺道:“那若是掌门师尊闭关,有弟子遇到危险,咱们太焱派难道就放着不管,见死不救吗?” “若是七师弟在,尚能试一试。”月光道人摇头:“不过…….” 这人已经离开宗门一年了,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月光道人道:“眼下只能盼着那小姑娘能机灵些,安然度过一夜,待天明,禁制解开,我们几人再一同进山找人。” 崔玉符面无表情地给他泼凉水:“等天明,那丫头估计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这么多年来,除了掌门和小七,从未有人在姑逢山过夜而毫发无损的。” 紫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 尘霜结成白露,从树枝宽大的叶子上滚落,滴落到树下人的鼻尖上。 女子鼻尖微微动了动,倏而,“阿嚏——”一声,叫响了整个清晨。 簪星睁开眼,看向远处的天边。 星光和夜幕一同散去,眼前是姑逢山上笼罩的白雾,和群峰尽头隐隐可见的太焱派巨龙雕像。 她抬起头,抹了把脸,站起身,心中微讶,不知不觉,竟然一夜过去了。 昨夜她抱着金蛋一直走,走来走去竟迷路了,本想在树下歇一歇,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对了,蛋,簪星低头,看向那颗被她牢牢抱在怀中的蛋。金蛋到了白日,金色黯淡了许多,也不再暖呼呼的,看起来就是颗普通的彩蛋道具。 不过昨夜多亏有了这颗蛋,否则她一定会被冻出病来。 簪星看向周围,白日里的姑逢山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风光满目,晓光丹霞的人间仙境中。紫螺说过,夜晚的姑逢山很危险,凶兽出没,昨夜她走了很久,又在树下睡了一夜,竟一点事也没有。 难道是枭元珠在暗中保护? 也好,平安度过一夜,眼下天也亮了,一鼓作气走出姑逢山。待回到太焱派,她一定要把华岳那个王八蛋大卸八块。 …… 辰时,司晨鸡飞上枝头,准确无误地开始啼叫。 残月隐于云层之后,一轮日光渐渐从群峰间冒出火色。 旭日初升,彩云沸腾。 正打盹的紫螺一个激灵醒过来,忙起身叫醒周围等得睡着的几人:“师叔们,天亮了,禁制解开了!” “解开了吗?”李丹书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被外头的日光晃得眯了下眼睛,道“啊,竟然这么晚了。” “快点,”紫螺扯着李丹书的袖子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簪星师妹还在山里,快去救人……” “救什么人?”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紫螺丫头,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 紫螺诧然回头,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眉目倒是清俊雅致,长发以同色的发簪琯好,又在下巴留了一簇尖尖的胡子,于是便显出了几分狡黠,乍一眼看上去,像个文士,或是民间的说书先生。 “五师叔?”紫螺愣了一下:“您不是和七师叔云游去了吗?怎么回来了?”她心中一动,“难道……” “怎么?”门外传来少年人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狂妄:“只欢迎他,不欢迎我?” ------题外话------ 终于出来了~ 姐妹们节日快乐! 第三十八章 出山(2) 姑逢山山门禁制处,田芳芳一行人正坐在门口等着。 簪星的人缘一般,田芳芳人缘却极好,因此,很有几个交好的兄弟陪着他一道,在山门口等到天亮,打算等禁制一解除,一行人好进姑逢山寻人。 司晨鸡的一声啼叫,姑逢山的山色亮了起来。 坐在树下的田芳芳精神一振,站起身催促身边人道:“天亮了天亮了!走走走,赶快进去!” 他身侧的弟子打了个呵欠:“田师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别怪做兄弟的话说得难听,你没听昨夜那些内门弟子说么,在姑逢山过夜的人,一般都有去无回。那杨师妹还是个女子,只怕早就……” “你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另一人拍拍田芳芳的肩:“田师兄,别听这乌鸦嘴乱说,杨师妹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只是缺胳膊少腿,命还是在的。” 田芳芳急了眼:“别跟这胡扯了,赶快……”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山门口,突然出现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天,终于出来了。” 众人朝门口看去。 从山门口钻出来的女子,蓬头垢面,衣裳沾满了树枝和污泥,长裙早已成了短裙,精神看起来倒是不错,怀里抱着颗金灿灿的蛋,扶着树站稳了身体。她瞧见门口围了这么多人也是一愣,道:“你们都在啊?” “簪星师妹!”田芳芳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太好了,你还活着!” 簪星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田芳芳冷静下来,田芳芳松开手,周围的新弟子们涌上来,纷纷问道:“杨师妹,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可有缺胳膊断腿?或是身中剧毒?” “看起来不像啊,昨夜你在山上,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簪星:“.…..” 她伸手,道:“等等。容我先问句话,华岳在哪里?” 田芳芳答道:“华岳师兄昨夜就回去就寝了,这会儿应当还在木楼。你找他干啥?” 簪星笑了一笑,把手中金蛋往田芳芳手里一塞:“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转身就往木楼的方向走去。 …… 一大早,木楼里,听见司晨鸡啼叫的弟子们纷纷起来梳洗。 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闻鸡起舞,时日也没过去多久。留下来的弟子更珍惜这个机会,修炼倒是格外勤奋。 华岳起身下了榻,伸了个懒腰,他这间屋子靠近崖边,早晨将二楼的窗打开,霞光从三楼的露台透下来,景色极美,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享受。 他刚扎好发髻,用水将碎发抹好,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裳,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华岳皱眉往外看了一眼,推开门,正要斥责这些弟子不懂规矩,扰人清闲。门刚一打开,一股杀气腾腾的劲风就飞至眼前。 “什么人!”华岳喝道,随手召来长剑,待看清眼前人时,忍不住吃了一惊:“杨簪星,你没死?” 簪星看着他一笑:“是很遗憾。”话毕,手中铁棍朝他兜头袭来。 华岳持剑相迎。 他心中震惊之下,一时竟被杨簪星的棍风所扰,落于下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杨簪星没死,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黑沼泽里的瘴气连他碰到了都要避开,而杨簪星是他亲眼看见掉进黑沼泽中的,再者,在姑逢山过夜却毫发无损,太焱派过去几百年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而杨簪星只是筑基初期而已! 华岳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你果然有秘宝在身。” 若非如此,实在不能解释眼下的局面。 簪星冷道:“那也不是你残害同门的理由!” 朝华岳冲去的棍风陡然间开始层层叠叠的花朵,每一朵花都像是一把温柔刀,看似姹紫嫣红,娇艳欲滴,实则暗藏杀机,步步凶险。华岳手中的长剑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而那些花朵似迷阵,从迷阵中,猛地冲出一只铁棍,气势汹汹的朝他咽喉打来。 这样凶厉的棍风下,华岳居然避无可避。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斜刺里突然出现一只枪尖。 这枪尖是银色的,如一道银霞,只轻轻一挑,簪星手中的铁棍便被掉转了个方向,无数柔美的花朵与枪风相撞,刹那间化为千道流雪。如在冬日,又似初春。分不清花似雪,还是雪如花。 只在片刻,凶厉的杀招尽数解开,花雪纷飞,煞气消解,天地静谧处,花雪交错缠绵,竟平添几分风月之色。 簪星被那枪尖所携裹的巨大灵气所迫,逼得忍不住倒退几步,方才站稳,这才看向前方。 银枪飞舞一圈,重新回到主人手中。站在前方的人转过身,露出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俊美得有些过分嚣张了。长发以红白两色的丝帛束起,眉毛很浓,眼眸是漂亮的深茶色,显得格外清澈。嘴唇亦是红润。太焱派的弟子们,偏爱飘逸出尘的纱袍,这少年却着一身珍珠色的云缎锦袍,袖口和领口则是朱色,他胸口的鸾鸟图案也和弟子们的有所不同,颜色鲜亮又耀眼。 因他个子高人又生得俊俏,这一身收腰窄袖的锦袍,便在一众清淡寡味的师兄弟们中,格外明亮灿烂。如在飘渺仙境中,多添了几分人间的鲜活色彩。叫人一眼看上去,就移不开目光。 他看向簪星,眉间微有不耐,语气听不出喜怒:“太焱派内,门中弟子不得斗殴。” 簪星看向落在自己手中的冰凉雪花,问:“雪?” 少年人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连幻术都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紫螺并着玄凌子匆匆跑来,紫螺跑到簪星身边,玄凌子走近,大声喝问:“谁让你们在这斗殴的?”又对那少年关切地问:“师弟,你没事吧?” 少年收起银枪,偏头看向玄凌子,嗤道:“师兄,你收弟子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师兄?”簪星疑惑。 紫螺拉了一下簪星的袖子,小声道:“这就是咱们宗门的七师叔,顾白婴。” ------题外话------ 努力凑齐言情大姓! 第三十九章 顾白婴(1) 簪星盯着面前人。 太焱派有七位师叔,这她知道。可是原著里,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样的名字和脸,她要是看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见她只顾着看顾白婴出神,紫螺又悄悄扯了一下簪星的衣角,低声道:“师妹。” 簪星回过神。 “杨簪星,华岳。”玄凌子板起脸看着他们二人:“谁让你们在这斗殴的?” 华岳无辜道:“师叔,可不是我挑事。我刚起床,就见杨师妹气势汹汹地找我来拼命。诸位同门都可以为我作证。” 其余弟子纷纷点头附和:“不错,我发誓,确实是杨簪星先动的手。” “华岳师兄什么都没干。” 玄凌子转向杨簪星:“杨簪星,你为何对同门师兄出手?” 簪星看了华岳一眼:“昨日我与同门一道进山,华岳趁我去寻夜藤枝的路上,偷袭意图害我,难道这就是同门情谊吗?” “不可能。”说这话的是玄凌子,他道:“为了防止有残害同门的事发生,入山前,我对你们每个人都下了连心咒。若有人对同门下手,连心咒发,此人额上会出现印记。华岳额上干干净净,并无印记。” “不错,”华岳义正言辞道:“杨师妹可别因为个人私怨,血口喷人哪。” 簪星皱了皱眉,很快就想通了,华岳的确是没有对她出手,因他手中的剑,没有一刀是砍在自己身上。他不过是将自己逼得抓住了夜藤枝,而夜藤枝断开。从某种方面来说,华岳还真不是主谋。 不过……看着这人眼底的得色,簪星气闷,华岳应当是一早就知道连心咒的存在,特意钻了空子。 这也是原著的考验吗? “六师叔,”紫螺笑道:“簪星师妹可能是在山里呆了一夜,有些糊涂了。你瞧她衣裳也脏了,有什么事,还是等簪星师妹换过衣裳歇息过后再说吧。” 玄凌子这才注意到簪星身上被裁剪得颇有个性的纱袍,不由得老脸一红,挥了挥手:“赶紧去吧,等梳洗过后,再来殿中找我。” 紫螺忙拉着簪星走了。 她们走后,木楼外的弟子们也随之散去,华岳回了自己的屋子。玄凌子与顾白婴一同往殿中走去。 “师弟啊,真是不好意思,”玄凌子赧然:“一回来就叫你看了笑话。这些兔崽子,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也不知是随了谁。” “反正不是随了你。”顾白婴漫不经心地一笑:“不过,刚才那个家伙,连幻术都看不出来。这次招收的内门弟子,看起来资质不怎么样。” “也不能这么说,杨簪星不是刚刚从姑逢山上回来了吗?”玄凌子说罢,感叹地摇了摇头:“能在姑逢山上呆一夜,还平安无事地出来,自打太焱开宗立派后,还是头一回。就这一点,她总不普通。” 顾白婴继续往石阶上走去,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在山里遇到了什么机缘,侥幸保全性命。偶然一次,算不了什么特别。” 他走了几步,见身后没动静,回头一看,玄凌子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师弟啊,”玄凌子抬起头,神情有几分踟蹰,过了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道:“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顾白婴挑眉:“什么事?” “为什么说杨簪星特别呢,是因为之前在武学馆里……她找到了《青娥拈花棍》。” 少年神情陡然凝住:“你说什么?” “你娘……青华仙子写的那本功法,被杨簪星找到了。”玄凌子道。 …… 小木楼里,簪星整个人坐在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紫螺一边将干净的纱袍拿进来,一边对她道:“等晚些,我叫人送点灵草过来。你昨夜在山里呆了一夜,瞧着元气有损,这几日要好好补补。” “多谢师姐。”簪星趴在木桶边缘,枭元珠经过昨夜,似乎在豢养元气,不再有动静,簪星也决定先休养几日。不过,虽然掉进了黑沼泽里,她身上竟全无被瘴气侵袭过的伤口,除了疲倦一点,并未有任何不适,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此次和华岳算是彻底结仇,如今华岳笃定她身上藏宝,一计不成,必然还会卷土重来。想到此处,簪星不由得叹了口气。 紫螺以为簪星是在担心玄凌子那头无法交代,安慰道:“师妹别担心,六师叔平日里很好说话,等下你去找他时,将自己说得惨一些,六师叔不会计较的。与同门斗殴,顶多罚你打扫外院。” 簪星怔了怔,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就问:“师姐,今日出现的那个七师叔,驻颜之术是不是很好?看起来,与我们年纪相仿。大师伯为何不与他学学?” 紫螺闻言,“噗嗤”一声笑了,道:“什么驻颜之术,七师叔本就年少,今年还不到双十。” “十九?”簪星不解:“那他年纪轻轻的,怎么成了师叔?” 玄凌子看起来都五十多了,能当顾白婴爹的年纪,却是师兄弟,虽然这是本修仙小说,不用考虑逻辑,但这个设定,似乎也太随意了些。 “七师叔是年少,可修为高,况且,他娘还是青华仙子,是掌门师尊的同门师妹,按辈分,自然与师叔们同辈。” 簪星心头一动:“青华仙子?” 这个名字她倒是有印象。如果说开宗掌门羽山圣人是都州大地唯一飞升成功的修士,从而成为了太焱派的活招牌。那羽山圣人的徒弟,青华仙子,则是太焱派这么多年来经久不衰的长青代言人。 原著里,对青华仙子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寥寥数笔,也勾勒了一个修为高超、性情冷酷、容颜绝美的女神形象。 不过,也仅仅只是描述了女神,并未描述过,女神还有个儿子啊? 紫螺看了簪星一眼,将纱袍上最后一个褶子捋平整,道:“你在武学馆找到的那本《青娥拈花棍》,就是七师叔的母亲,青华仙子所书。” 第四十章 顾白婴(2) 青华仙子,在太焱派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羽山圣人早在一百年前飞升成仙,飞升前只收了两位弟子,少阳真人和青华仙子。而比起少阳真人,当年的青华仙子显然声名更盛一筹。 青华仙子灵根精慧,天生适合修炼,羽山圣人飞升后,修为已至大乘,离渡劫只差一步之遥。若只是修为出众便罢了,传言青华仙子的美貌可颠倒众生,最好的画师见了,也画不出其万分之一的风华。 一个绝色姝丽,清冷孤傲,又修为不俗的女神,总是用来供人仰望的。 “那青华仙子现在身在何处?在宗门里,好像没见过她。”簪星擦干净身上的水,穿好里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桌上的灯芯被剪得短短的,烛影在墙面上摇曳,夜里的凉风从窗外穿了进来。 紫螺叹了口气:“青华仙子,早就不在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簪星问。 紫螺看向窗外:“二十多年前,人魔两族大战,青华仙子率宗门修士迎战,亲手斩杀魔王。之后回到宗门,诞下七师叔。再过了一年,就不见了。”她道:“有人说仙子是渡劫成功飞升上界了,有人说……”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仙子是陨落了。” 总之,十几年过去了,都州大陆不曾有人见过青华仙子的影子,而掌门少阳真人也下令,门中弟子,不得随意提起青华仙子一事。 时光如长河,慢慢流逝,所有的波涛汹涌,最后都化做流水潺潺。距离人魔大战已经过去二十年,当年那个手持青棍的绝色女子,容颜也渐渐褪色在众人的记忆中。 “那七师叔的父亲呢?”簪星问:“青华仙子不在,七师叔的父亲总要管着他吧。” “嘘——”紫螺伸出手指在唇边,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才敢小声道:“这话你可别在宗门里提,尤其是不要在七师叔面前提。” 簪星好奇地看着她。 “青华仙子的道侣究竟是谁,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当年仙子回到宗门,不声不息的就生下七师叔,掌门因此还发了脾气。”紫螺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青华仙子失踪后,外头还有人传言,仙子是回去找那个男人去了。” “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向来温和的紫螺,提起此人面上尤带不忿之色,“与仙子结成道侣,却对仙子不闻不问,咱们宗门又不是见不得人,何以如此。” 簪星脑子里跑偏了一会儿,虽然这是本男频风的修仙小说,原著对于青华仙子的过往也没有细讲,但如果真的展开来说说,以一般狗血的剧情来发展,那个魔王该不会是顾白婴的父亲吧? “总之,簪星师妹,你千万别在七师叔面前提起此事,”紫螺叮嘱道:“从前有别派弟子拿此事折辱七师叔,被七师叔打断了一条腿。我想,他大概很介意旁人说起自己的父亲。” 簪星点头:“我知道了。” “此次你从山上下来,大难不死实属幸运,六师叔那边我也会替你说话的。”紫螺拍了拍簪星的肩:“这几日,你先好好休养。” 簪星笑着道谢:“多谢师姐。” …… 妙空殿中,长几上摆着的灵果堆成阴阳太极的形状,此刻太极的阳面被人突兀地拿走一块,留下一道缺口。 夜里的凉风飒飒,从空旷殿中穿殿而出,越发显得秋夜寒寂。 玄凌子捧着颗果子“咔嚓咔嚓”吃得起劲,月光道人道:“师弟,注意仪容。” “我这是看七师弟回来了,高兴。”玄凌子笑道,又看向一侧身穿麻衣的中年修士:“五师兄,你不是带着师弟去南边云游了嘛?怎么会突然回来?” 赵麻衣——那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修士闻言,脸上的笑容微敛,道:“前段日子,我夜观天象,发现星象有异,于是以龟甲扶乩,发现……” 玄凌子问:“发现什么?” “我发现,有妖星出世,只怕都州有祸乱将至,于是带着白婴速速赶回,好教你们提早做好准备。”赵麻衣道。 妙空殿中半晌无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师兄扶乩,十次有八次都是错的,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人倚在长几前的软榻上,他坐得不甚规矩,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榻边扶手上,被丝帛束起的长发垂在肩头,衬得黑发色泽柔顺又明亮。 顾白婴从桌上捡起一个灵果握在掌心,上下抛了两下,才侧头看向几人,道:“不如来说说,那个杨簪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麻衣也是刚刚回宗门,对宗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尚且一无所知,闻言问道:“什么杨簪星,是新来的弟子?” 月光道人温声道:“不错,这位姑娘,在武学馆里找到了《青娥拈花棍》。” “那不是青华仙子的功法?”赵麻衣微讶,“这么说,青华仙子选中了她?” 当年青华仙子斩杀魔王,回到宗门,编写《青娥拈花棍》放在武学馆中,曾说过,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这本功法。快二十年过去了,簪星是第一个找到《青娥拈花棍》的人。 顾白婴嘲笑道:“一个连幻术都分辨不出来的筑基初期,我看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他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将纱袍穿得破烂不堪、满脸污泥形容狼狈的女子,神情微暗,冷哼一声:“我娘……怎么可能选中她。” “那可未必是巧合。”月光道人微笑着看着他:“如果我说,她打出了‘镜花水月’呢?” 少年一愣,随即道:“不可能。” “是真的。”玄凌子忙道:“我作证,宗门考核上,杨簪星的确是打出了‘镜花水月’一招。” 镜花水月,是《青娥拈花棍》第一重,看着简单,但若没有真心领悟功法心经,只怕不能练成。 “若这是青华仙子的意思,或许这姑娘身上,藏有什么机缘。白婴,”月光道人含笑看向他:“或许这姑娘,能带你找到你母亲。” 顾白婴目光明明暗暗,攥着灵果的手指不由得握紧,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哂笑一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点都不想找到她。” 第四十一章 砸金蛋(1) 一线日光顺着小木楼的窗隙溜了进来,伴随的还有司晨鸡嘹亮的啼叫。 “咚咚咚——”一大早,木门被拍得作响,簪星起身去开门,边道:“谁啊?” 门一打开,田芳芳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东西,一见簪星,立刻扔烫手山芋般地将怀中物往簪星手上一塞:“师妹,你让我帮你保管的东西,物归原主!” 簪星低头一看,一颗金灿灿的蛋躺在手心,散发着熟悉的暖意。 田芳芳扒着门框,半个身子躲在门外,看金蛋的目光如临大敌。 “怎么了,师兄,这蛋有什么问题吗?”簪星问。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蛋会动,昨晚吵了一夜,今早还把我给砸醒了。”田芳芳揉着额头的一块淤青,“我估摸着这蛋是不是认床,想回家,就赶紧给你拿了过来。”田芳芳一脸苦恼:“簪星师妹,这蛋里是个啥啊?脾气恁大。” “我也不知道。”簪星懵然,但见这蛋在她怀中倒是乖巧得很,想了想,就道:“罢了,我正好要去找六师叔,让他看看好了。” 待到了妙空殿,见到了玄凌子,玄凌子正在看书,见簪星前来,就对她招手道:“簪星,你是为昨日在宗门中斗殴一事来领罚的吧。紫螺已经跟我说过了,念你是因受了惊吓神志不清所以犯错,故只小惩示戒。罚你从今日起打扫宗门外院七日,再抄《清静经》十遍。” 簪星还没来得及说话,玄凌子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锦囊对她道:“对了,华岳在姑逢山里捡到了你的乾坤袋,赶快拿回去吧,下次莫要丢了。” 簪星:“.…..”华岳这个王八蛋。 “我知你心中不平,不过规矩如此。”玄凌子的声音传过来,似是含着几分深意:“你第一次进山,就当是买个教训也好,想来因此事,你也成长许多。” 簪星抬头,玄凌子仍是一副不甚正经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席话只是随口说道。簪星顿了片刻,拱手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教诲。” “知道了就回去吧。”玄凌子招了招手,“秋日落叶多,打扫起来可不轻松。” 簪星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从怀中掏出那颗金灿灿的蛋来,问玄凌子道:“对了,六师叔,我在姑逢山里,捡到了这颗蛋。《千物谱》中未曾记载,想让师叔帮我看看,这是何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手中的蛋似乎颤抖了一下。 玄凌子上前,将金蛋接过来,抚摸了几下,又认真看了许久,摇了摇头,道:“形状倒是有几分像罗刹鸟的蛋,颜色却又全然不同。且其中并无凶煞之气。”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簪星:“姑逢山中奇物众多,此物我也不曾见过。你的乾坤袋一开始就遗失,此次进山除了夜藤枝全无收获。既然找到这颗蛋,它就是你的机缘。你就将此蛋带回去,我瞧蛋壳之上灵气欲溢,蛋中之物恐怕即将破壳。” “不出三日,就知这到底是何物种了。” …… 簪星又将金蛋给抱回去了。 因玄凌子的那一番话,簪星特意找了个木盒,里头垫了些软布,将金蛋好好地放在其中,还给它盖了一层手绢。田芳芳过来看到的时候,脸色颇有些精彩,大概是觉得她有病,又不好直说,最后只道:“簪星师妹倒是挺有爱心的,对一只蛋都如此尽心。” 簪星:“毕竟是我的机缘。” 这玩意儿就跟开盲盒似的,不到开的那一天,谁都不知道里面能生出来个啥。想想还挺让人期待,不过,以她非洲人的体质,估摸着也不会开出什么隐藏款。 这之后,她又将夜藤枝送到了李丹书殿中。 此次进山,别的弟子乾坤袋中,都装满了灵草灵果,收获颇丰。唯有她连乾坤袋都被抢了,侥幸逃生,除了路上捡了个盲盒……金蛋,就只有那根夜藤枝。也亏得簪星掉下黑沼泽的时候没有松手,如今费了这么多周折,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李丹书喜滋滋地叫弟子将那截夜藤枝收起来,看向簪星笑眯眯道:“丫头不错,这夜藤枝很新鲜。今日我就为你炼那味素肤玉容丹,七日后,你来殿中自取。” 簪星行礼:“多谢四师叔。” “不客气,”李丹书挥了挥手,露出被丹火撩焦了一角的袖子,和气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言谢。” 簪星心想,信他个鬼,要知道为了这截夜藤枝,她可是差点连命都搭在了姑逢山上。 接下来的几日,簪星就忙着领罚——打扫宗门外院了。 因是秋日,落叶纷飞,将将扫过,一股风吹来,地上又满是金黄。华岳这个王八蛋,暗中收买同门,故意趁簪星扫地的时候在一旁练剑,剑气吹得落叶到处都是,平白增添了许多负担。 为什么会被男主吊打成渣,没有一个恶毒反派是无辜的。 这样辛辛苦苦打扫了三日,第四天清晨,簪星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屋中一阵嘈杂。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此刻司晨鸡还未叫,天色刚亮了一角,就着昏暗的晨光,只见屋中被褥杯盏倒了一地,活像是被狂风席卷后的乱象。 床脚的木盒空空的,手绢飞到了地上,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肚子上,簪星低头一看,那颗蛋卧在眼前,金得晃眼睛。 簪星将蛋抱起放在一边,正要下床将地上的杯盏捡起来,忽然听得“咔吱——”一声。 她回头,就见那颗金蛋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随后发出一声脆响,金蛋裂开成两半。 这是要生了?簪星陡然激动起来。 蛋壳里隐约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蠕动,片刻后,一只软绵绵、毛茸茸的爪子探了出来,伴随着奶呼呼的叫声。 簪星伸长脖子看过去,对上了一双碧色的双眸,不由得愣住了。 猫? 这蛋壳里生出来的,赫然是一只雪白的奶猫。 ------题外话------ 修仙好,好就好在不仅有房,还能有猫。 第四十二章 砸金蛋(2) 饶是簪星内心有过很多种猜想,也万万没想到这蛋里居然是一只猫。 其他的就不说了,但问题是,猫怎么可能是卵生动物啊?虽然修仙小说里不必讲什么科学,但从蛋里孵出一只猫来,这也太不科学了! 面前的猫崽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舔了舔簪星的手指,怎么说呢,叫人有种心脏瞬间被击中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都超出了簪星的认知,于是她找了块布将猫崽包起来,梳洗了一下就抱着猫出了门,打算让玄凌子给看看。 刚一出门就撞见正要去晨练的田芳芳,田芳芳见簪星手中抱着个襁褓,神情一动,凑过来惊喜道:“是不是生了?什么时候生的?”仿佛前来看产妇新生儿的八卦亲戚,下一刻就要问:“男的女的?” 簪星把怀里的猫崽给田芳芳一看,这人立刻就疯了。 “是猫,是猫啊!”田芳芳乐得手舞足蹈:“居然是猫!太可爱了,簪星师妹,能不能给我抱抱?” 簪星:“.…..” 她把襁褓递过去,田芳芳将手在纱袍上狠狠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猫崽接过来,望着猫崽的目光,宛如望着婴儿的母亲。 簪星看不下去了,道:“走吧,我还要去妙空殿,让六师叔看看,这到底是何物种。” “不管是什么物种,都好可爱。”田芳芳幽幽道:“簪星师妹,我好羡慕你。我也想有只这样的小猫。” 端的是铁骨柔情。 簪星假装没听到:“走吧走吧,再晚人都凑一起看热闹了。” 待到了妙空殿,玄凌子已经起来了,他如今年纪大,睡眠少得多。一大早就起来浇花浇草,见簪星二人前来,先是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簪星就把襁褓往他眼皮子底下一送:“六师叔,我捡的蛋破了。” 玄凌子探头,襁褓里的奶猫怯生生地瞅着他,让他差点脚下一滑。 “这……这是猫啊!这蛋里怎么会孵出一只猫?” 看他震惊的模样,比簪星自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簪星默了一刻,问:“六师叔也不知道此猫来历?” “我……我也没见过蛋里孵出猫的,”玄凌子费解,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奶猫的脑袋,奶猫被他戳的脑袋歪到一边,他道:“这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啊。” “那不是猫。”大殿后传出一个声音。 几人回头望去,就见大殿后走出一个少年,正是顾白婴。今日他穿了一身雪白的劲装,衣裳边角处绣了墨色的梅花,清爽又俊气。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轻狂,走到簪星跟前,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奶猫,才看向前方,道:“这是银琅狮。” “银琅狮?”玄凌子看了看猫崽,又看了看顾白婴,“师弟,我记得,银琅狮不长这样。” 簪星问:“银琅狮是什么?” 玄凌子轻咳一声:“银琅狮是上古神兽,曾在仙籍中有所记载,不过,大概五百年前,银琅狮就灭绝了。”顿了顿,他又道:“仙籍上注明,北海之东,有银琅,状如狮兽,身银、雪足,食云为生。这……” 这奶猫打呵欠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状如狮兽”。 顾白婴道:“它是银琅狮,也不是。此猫体内有银琅狮的血脉,但极为稀薄,可以忽略不计。这点微薄的血脉,就算到它寿终正寝都不会觉醒,所以,”他看向簪星:“你可以将它当作,一只普通的家猫。” “只有一点血脉啊……”玄凌子闻言有几分惋惜,“真是可惜了,就算用来作为灵兽豢养,也不太合格。” 簪星心中却不这么想。都说姑逢山夜里凶兽出没,危险得很。可当日她从黑沼泽中爬出来后,并未遭遇任何危险,最后甚至是在树下过了个夜,也安然无恙。当时只觉得是枭元珠的保护,但……如果是因为这颗蛋呢? 既是神兽血脉,姑逢山的凶兽或许有所察觉,才不敢近前。虽然这奶猫现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都是猫科动物,焉知有一日不会发育成狮子? “簪星师妹,”一边的田芳芳打断了簪星的冥想,他盯着奶猫,道:“不管是猫还是狮子,现在都是你的了,你要不给它取个名字?” 簪星:“.…..” 她向来取名无能,随口道:“那就叫咪咪吧。” “好啊,”玄凌子一拍巴掌:“这个名字好!” 顾白婴眉尖一蹙:“好在哪里?” “牛女心期与目成,弥弥脉脉得盈盈。咱们簪星还是挺会取名字的。”玄凌子笑道:“那就叫弥弥吧!” 簪星:“.…..”她也懒得纠正玄凌子的说法,况且弥弥听起来,也确实比“咪咪”好得多。 田芳芳抱着弥弥正逗猫,簪星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顾白婴已经别开眼。 她想了想,走到顾白婴身前,问:“七师叔为何老是偷看我?” 少年闻言先是意外,随即莫名其妙:“谁在偷看你?” “你。” 顾白婴低头看着她,微微扬眉:“我为什么要看你,你长得很好看吗?” 簪星坦然道:“我觉得还不错。” 面前的少女身材窈窕,目光平静,说起来五官倒是娇俏动人,可惜右脸颊上纵横的黑痕,实在让人难以说出“美丽”二字。 顾白婴冷笑一声:“大言不惭。”似是懒得搭理簪星,转身拂袖而去了。 簪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了然。 她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弟子,实则不值得这位天之骄子另眼相看。想来顾白婴之所以频频注意自己,还是因为那本《青娥拈花棍》。 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她也算顾白婴母亲的弟子,总扯得上几分关系。 只是,《青娥拈花棍》这本书在原著里并未出现,顾白婴,在原著里也没有姓名。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以各种方式与她形成联系。 簪星低头,看向自己掌中的红痕。 这回,连支线剧情都改变了。 ------题外话------ 弥弥:我是猫。 我装的(。 第四十三章 感情线(1) 夜里,姑逢山起了一层秋雾。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 都州大陆,修仙界中,寒暑并不分明。修仙修的是道心,四时荣枯,寒来暑往,不过须臾片刻。然而当年太焱派的开宗掌门羽山圣人是个老顽童的性子,不愿过得乏味沉闷,便解了姑逢山的四时禁制,于是一年四季,与人间并无区别。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总有各处风景。 少年坐在窗口,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远处的群峰。夜风将他的发带吹得飞扬,也将他的目光吹得不甚分明。 有人在外面敲门,敲了几声,顾白婴没有回头,道:“进来。” 外头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粉雕玉琢的小童,看着大约八九岁的模样,生的玉雪可爱。一身粉色的纱袍,纱袍胸口处绣了一朵粉紫色的月季,头扎同色发带,虽是男孩子,却比女孩子看着还要秀气。 这是月光道人的亲传弟子,门冬。 “师叔,”门冬走到窗口,仰头看着坐在窗户上的少年:“咱们就这么回来,你的灵脉……” 青华仙子的儿子顾白婴,天资出众,十四岁结丹,如今已至分神后期。虽是分神,真实实力却不仅如此。人人都说他不仅继承了青华仙子的美貌,还继承了仙子灵根,说不定,日后将会是都州大陆上第二个飞升成功的天才。 况且,他还如此年轻。 然而,寻常人并不知道,顾白婴天生灵脉有损,若不修炼,灵脉反噬,必定性命不保,但一直修炼,灵脉滞胀,终有一日,会被自己的功法所吞噬。 不修炼,是死,修炼下去,不过是死得更慢一点而已。 所以这些年,顾白婴极少出现在宗门,不是因为他狂妄自大,嚣张傲慢,而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赵麻衣和门冬陪着他去各处寻找灵草灵药,以修补灵脉罢了。 门冬是月光道人亲传弟子,虽修为不算很高,但天生“灵仙窍”,能辨认察觉到各种灵草丹药。门中弟子但凡有个疑难杂症,不治重疾的,由门冬煎几幅灵药服下,大多药到病除。 去年初赵麻衣和门冬与顾白婴一道去了西洲,并无收获,白白浪费一年时间。纵然顾白婴不想,元力也会在他体内积攒,再过不了多久,他恐怕又会突破了。只是如今,每一次突破,对于顾白婴来说,都是更接近死亡而已。 “五师叔也真是的。”门冬没好气地道:“说什么妖星出世,着急忙慌地非要咱们赶回来,结果呢,什么事都没有。每次扶乩都不灵,掌门师尊怎么还不将他逐出师门?真是家门不幸!” “这话你到掌门面前说。”少年哼道:“跟我发牢骚有什么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门冬想了想,又看向他:“不过师叔,你也别灰心,咱们养在黑沼泽池底的‘琴虫’应该过几日就成熟了。回来的时间刚好,等将‘琴虫’种入你体内,灵脉修复一部分。到那时,你也会轻松很多的。” “但愿吧。”顾白婴心不在焉地回答,拿起桌上的茶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师叔!”小童一把扯住顾白婴的袖子,差点将他从窗户上拽下来,“你这几日怎么老是走神,他们说你看上了新来的一个女弟子,叫杨簪星,是真的吗?” “噗——”的一声,顾白婴一口茶喷了出来,看向门冬的目光满是恼怒:“你听谁说的?” “六师叔呀。”门冬道:“六师叔说你老偷看那个女弟子,师叔,她长得很漂亮么?” “玄凌子那个混账。”顾白婴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又冲门冬怒道:“你好奇的话,自己去看啊!”摔门走了。 小童站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说就不说呗,生什么气呀。” …… 与此同时,簪星站在李丹书的炼丹房里,小童捧着一个盒子出来,递到簪星手中:“师姐,素肤玉容丹炼好了。” 簪星接过盒子,目光落在盒子里的丹药上。 这丹药看起来像颗巧克力豆,闻起来带着股草药的清香。她问坐在丹炉前炼丹的李丹书:“师叔,这丹药,我是嚼着吃还是用水冲服?是一次吃完还是分几次吃?” “随你。”李丹书摆手:“没那么多规矩。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簪星又问:“我吃掉这颗丹药后,脸上的伤痕什么时候能消失?” 李丹书看了她一眼:“没多久,至少一年,至多两年。” “两年?”簪星惊讶:“怎么要那么久?” 李丹书扶了扶快要滑下来的帽子,对她的大惊小怪很不满意:“当然,你以为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簪星:“难道不是吗?” “咳,”李丹书摇了摇蒲扇,“你脸上的伤痕,是妖兽妖气所伤。寻常人如此,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的。这丹药见效是慢了些,可能让你恢复原貌,已经很好了。再者,女子内秀即可,外貌这种事,不必过于在意。” 簪星看着李丹书满脸的烟灰,以及被燎黑的纱袍,觉得这话实在很没有说服力。 只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内门弟子一月可领三十灵石,三十灵石连中级灵药都买不到,更别说其他的了。 簪星只好朝李丹书拱手道:“多谢师叔。弟子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李丹书挥了挥手。 出了丹炉房,簪星往小木楼的方向走去。这几日她休养的也差不多了,明日开始,所有内门弟子将要一同修行上课。从某种方面来说,她总算是进了太焱派的重点班,成为了重点培养的苗子。 只是……簪星看着手上的红痕,先前且不说,自打弥弥从蛋里出世后,手心的红痕,又明显加深了一些,依稀勾勒出了一朵花的形状。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正想到这里,突觉身后有劲风而至,簪星下意识避开,抽出腰间铁棍,反手迎上,正对上一抹银色流霞。 第四十四章 感情线(2) 外院的飞瀑前,陡然响起一阵金戈交错的清脆响声。 月色朦胧,将水流照得如雪一般银白。 而那雪竟不是错觉,无数盐絮围绕在簪星身侧,细小的、微凉的、如无数落花,落在人发间,落在人手心,又如破碎的月光,温柔地缠绵在人的裙角。 下一刻,片片雪花陡然变成利刃,朝簪星身前飞来。簪星目光一凝,移步后退,铁棍一提,朝面前挥打而去。 刹那间,于铁棍前端源源不断涌出霞色的芬芳,无数花簇瞬间开放,将雪刃包裹其中,花雪交缠,于月色笼罩的峰顶飞舞。可那花雪夜色中,仍有银枪携裹杀气,以不可抵挡之势,排山倒海而来。 簪星竟被那其中蕴含的巨大元力压制得动弹不得。 枪尖,在她的咽喉处堪堪停下。 飞舞的花雪渐渐散开,露出拿枪少年的脸。 夜色下,白衣少年的神情少了几分白日里的轻狂,多了几分如春色般动人的艳丽。 “七师叔?”簪星惊讶地看着他。 顾白婴收起银枪,冷哼道:“青娥拈花棍,不过如此。” 簪星盯着他不说话。 前几日她与华岳大打出手,顾白婴出来横插一杠,当时簪星忙着好奇他的身份,没顾得上细看这人的长相。后来又因弥弥的出生和顾白婴见过一面,但当时还有旁人,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一直看。眼下终于有了机会,再看眼前人,簪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顾白婴这长相,出现在男频爽文里,真的不怎么科学。 和牧层霄那种朝气蓬勃、蕴藏着野性的俊气不同。眼前人看起来唇红齿白,风姿特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意气。月光将他的白袍渡上一点冷色,却让他发带和衣袍的朱红显得更加灼眼,将他的五官也衬得美如冠玉。 但若说他是个端正冷漠的翩翩公子又不对,少年的眉眼明朗如风,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眸色深又清亮,如猫的瞳仁,藏着难以捉住的骄傲。就连唇边的笑,也带着点轻狂的傲慢。 这个脸,足够恃美行凶了。 众所周知,男性爽文中,长得漂亮的男性角色,要么是炮灰,要么是反派。簪星不记得有反派叫这个名字,原著里甚至都没出现这个角色。可他的长相看起来,分明应该归类到女频文里的男主才对。 见簪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顾白婴眉头一蹙,问:“你看什么看?” 簪星温声问道:“七师叔刚刚为何要对我动手?” “恰好路上遇到了,考考你的身手不行吗?”他见簪星把铁棍别回腰间,嫌弃地开口:“居然会有人把棍子别在腰上。” 一说到这个簪星就气闷。除非是极品法器,可以随召唤入手,平日里隐于身体中。普通的法器,都得随身携带。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她练的是棍,每日扛着棍子很不方便,最后只能将棍子别在腰间好腾出手来。 当然,这样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雅观。 顾白婴瞥她一眼,似乎也不想与她多说,就要离开。簪星叫住他:“师叔。” 少年脚步一顿:“干嘛?” 簪星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 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就很近了。 顾白婴似是没想到簪星会这么做,目光一顿,随即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七师叔,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青娥拈花棍》会挑中我?”簪星开口。 顾白婴一愣,随即撇过头,冷道:“笑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娥拈花棍》是青华仙子所书,师叔,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的棍法练得如何,所以才会在暗中一直关注我。” 顾白婴本来移开了目光,闻言立刻恼怒地看向簪星:“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暗中关注你了?” “你不想我丢青华仙子的脸,所以出手试探。”簪星自顾自地说道:“我的确资质普通,到现在也不能算出挑。既然如此,师叔平日里不妨多多指点我,介时我练好了棍法,师叔也与有荣焉。” 顾白婴忍无可忍:“谁跟你与有荣焉?谁是你师叔?” “我现在是内门弟子,你自然是我的师叔。”簪星回答得很爽快。 顾白婴哽住了。 他在太焱派呆了这么多年,因辈分高,又生了一张好皮囊,弟子们同他讲话,都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杨簪星还是他师侄,辈分都要矮一头,怎生看起来这般无礼坦荡。难道《青娥拈花棍》挑有缘人,就是凭脸皮厚度挑人么? 他后退一步,像是嫌弃地拉开与簪星的距离,嘲道:“那你做梦去吧,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指点一块朽木。” 说罢,他就再也不看簪星一眼,大步离开了。 簪星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她这几日反复回想过,确定原著里,确实没有顾白婴这么一个名字的出现。然而他如今出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但如果说和自己没关系,怎么看都不可能。 簪星慢慢地往回小木楼的方向走去,兀自陷入沉思,因她的出现,导致原著剧情线出现改变。而原著世界为了抹杀她,创造了许多“新人物”。譬如段香娆,就是为了抹杀她而新出现的恶毒女配,帮她拉稳仇恨的新角色。 那么顾白婴……会不会也是原著安排的新人物? 这个少年,是因她的出现而出现的。 但问题来了,他看起来对自己并无恶意,顶多是看不上罢了。要说是原著特意为她创造出这么一个对手,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而且这对手还是按她喜欢的类型打造的,要是在乙女游戏里,这种设定和长相,簪星一定第一个选择攻略他。 等等,簪星一个激灵,莫非……这是条感情线? 第四十五章 琴虫(1) 不管顾白婴的出现,是不是原著为了她设定的感情线,簪星都没功夫理会。眼下来说,还是发展事业线更要紧。 太焱派整个宗门内,所有内门弟子,不管新生老生,每隔四月都要考核一次,考核第一有奖,考核倒数第一也有罚。簪星并不在乎奖励,也不惧怕惩罚,但还有一个华岳隔三差五地来找她麻烦。 息事宁人、小心低调地做事固然可以暂时苟住,但以这杀千刀的原著个性来看,指不定早就给她埋下了个坑,等着她跳进炮灰女配的固定结局了。想来想去,还是好好修炼,唯有实力才是硬道理。 华岳已经结丹了,簪星如今努把力,也快进入筑基中期,离华岳还有一定距离。越级挑战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等下一次内门弟子考核前,她至少得缩短一些两人之间的差距才行。 因此,这些日子,簪星学得废寝忘食、早出晚归,头悬梁锥刺股,考研都没这么用功。 宗门里除了月光道人的理论大课外,内门弟子还有各位师叔的小课。譬如三师叔崔玉符的符咒课,四师叔李丹书的炼丹课,五师叔赵麻衣的扶乩课……诸如此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非常素质教育。 这其中,簪星比较喜欢的是炼丹课。 炼丹课上的灵草灵果、炼丹材料,都是由宗门提供,他们如今是新弟子,用的都是低级灵草。但簪星炼丹的报废率很低,原因无他,全靠枭元珠的帮忙。 炼丹炼丹,最重要的,就是掌握火候。而枭元珠宛如一个恒温自动加热器,将火候一直把控得分毫不差,簪星只管往里丢材料就行了。旁人一堆材料,练出一颗补气丹,她能练出三颗,连李丹书看了都说好。 练好的丹药可以带回去自行处理,攒了一盒子后,簪星就带回小木楼喂猫。 有一次田芳芳看见簪星往弥弥的饭盆里放了三颗补气丹,大惊失色道:“你拿这个给它吃?” “养猫不都这样嘛,紧着好的给。”簪星见怪不怪,撸着弥弥的下巴,道:“就当是营养品了” 弥弥也没有白吃簪星的补气丹,相当争气,不过月余,身子就大了一倍,再无奶猫的模样,至少现在,它是一只胖猫了,但喜欢撒娇的个性还没有改。簪星近来清晨,常常不是被司晨鸡叫醒,而是被弥弥硕大的屁股给砸醒的。 她琢磨着,弥弥可能发育不成银琅狮,但至少可以发育到银琅狮的体重。 每日除了上课和撸猫,外加去出虹台自行修炼外,簪星还喜欢去宗门里的藏书阁。 藏书阁也就是大型图书馆,和武学馆里全是功法秘籍不同,藏书馆里的典籍,涉猎非常广泛。有都州大陆各国风土人情的,有上下几百年修仙界独家八卦的,文学著作、社会法律、医药卫生、自然科学,连少儿读物都有。 《九霄之巅》除了节奏爽以外,另一个卖点就是丰富宏大的世界观。当人置身在书中世界时,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就只有通过这些典籍了。这些日子,簪星一有空就往藏书阁跑,好弥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全。 藏书阁里的人很少,待外头风灯亮起来的时候,簪星看向窗外,夜色降临,天已经黑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起身离开了藏书阁。这个点儿,吃个晚饭就可以去出虹台自习修炼了。 待簪星走后,从藏书阁楼上的架子上,跳下来一人。白衣朱绣,正是顾白婴。他走到簪星刚刚站定的地方,抽出簪星看了一下午的书,赫然是一本《惊!你不知道的修仙界100个奇幻故事》。 顾白婴:“.……” 少年“啪”地一下把集册甩回书架,骂道:“有病!” 这些日子,他见簪星常来藏书阁,犹豫许久,还是跟了过来,想着既是被《青娥拈花棍》选中的人,或许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说不定。但每日簪星来这里看的不是《冬季姑逢山养花实用建议》,就是《都州西北交通运输地图集》,完全没有半点正形。 顾白婴十分怀疑,那本《青娥拈花棍》是不是找错了人。 他走出藏书阁,往自己住的逍遥殿中走去。逍遥殿就挨着玄凌子的妙空殿旁,当年,青华仙子曾住于此。 一到夜里,逍遥殿就云雾蒸腾,青华仙子的宫殿藏在其中,如碧海流云,越发显得飘渺如梦。 但顾白婴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比起虚无缥缈的仙界,他似乎更爱流连鲜活的、生动的人间。这些年,他呆在宗门的日子少,或许并不仅仅因为要去各处搜罗修补灵脉的草药,还因为他从打心底,就不爱这些琼天幻境。 过于美丽,过于易碎,也过于不真实。 他回到自己殿中,和其余师兄们不同,顾白婴并不喜欢在殿中留下伺候的弟子或小童,因此,逍遥殿中,常常空落落的,显得有几分冷清。 他站了一会儿,正要回房,就见门冬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师叔,不好了!” “干什么?”顾白婴不耐:“别大呼小叫,吵死人了。” 小孩子在他面前站定,大约跑得太急,脸上红扑扑的,越发衬得像个仙人手下服侍的小童。门冬道:“师叔,我今日想去黑沼泽看看琴虫长得怎么样了,结果,结果……” 琴虫,是十年前掌门少阳真人从一处秘境中得到的仙草种子。传说数千年前有一仙人飞升成仙,遗留下的法器古琴上生出了一株灵草。此灵草看上去形如幼虫,实则是灵草。待人服下,于灵根中发芽,随着琴虫渐渐长大,也会慢慢修补其灵脉中的不足。 琴虫种子难得,少阳真人费尽千辛万苦只得一颗。此灵草需养在瘴气充足之地,姑逢山上只有黑沼泽瘴气浓厚,少阳真人将种子放于黑沼泽池底,加上禁制,寻常人无法进入沼泽中。不过,纵然寻常人进入黑沼泽,其中的瘴气也会立刻要了其性命。 知情的赵麻衣几人,从未怀疑过琴虫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门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查看种子的情况。 如今已经是第十年了,眼看着种子就要成熟了。 门冬哭丧着脸道:“师叔,琴虫不见了!” ------题外话------ 冬冬: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小顾:养了十年养了个寂寞(。 第四十六章 琴虫(2) “师叔,琴虫不见了!” 空旷的大殿里,风卷起院外的落叶,从窗外飞来,落在摆着灵果杯盏的长几上,将空气衬得更冷寂了几分。 大殿里一片安静。 片刻后,少年看向对面的门冬,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琴虫不见了。”门冬瑟缩了一下,似是被顾白婴的眼神震慑,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开始干嚎:“今日我去姑逢山,盘算着琴虫种子过几日就该成熟了。没想到一到黑沼泽,就发现黑沼泽的禁制被人动过,我又以元力探过整个黑沼泽底,发现琴虫不见了!” “怎么可能?”顾白婴站起身:“是不是你看错了?” “师叔,”门冬跪在地上,苦着脸道:“整个黑沼泽底下,就那么一个活物,好找得很。如今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看错?” 顾白婴脸色一沉:“琴虫的存在,只有你我,五师兄和掌门知道。就算侥幸有人得知,也不可能冒着被瘴气侵蚀的危险前去摘取,除非是偶然所获。”顿了顿,他又沉吟道:“只有内门弟子采摘灵草丹材会进姑逢山,”他看向门冬,眼神转冷:“查查我不在的一年里,有哪些弟子进了姑逢山。” 门冬的神情顿时迟疑起来,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师叔…….” 顾白婴见状,目光微变:“你知道是谁?” “我……我问过紫螺师姐,”门冬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之前有位女弟子,脸上被妖气所伤留下疤痕。四师叔要她寻一截夜藤枝好炼成素肤玉容丹,服用即可美容养颜。夜藤枝就生长在沼泽边上,听那位女弟子自说……她被同门暗害,掉进黑沼泽中,侥幸逃出……”剩下的话,门冬说不下去了。 掉进黑沼泽的人,十年就这么一个,不是她是谁? “脸上被妖气所伤留下疤痕,”少年盯着他,语气倏而变得危险:“你不会告诉我,那个女弟子,名叫杨簪星?” “师叔,你怎么知道?”门冬诧异地扬起头,随即又恍然:“是了,六师叔说你时时偷看她,自然明了。” “我没有偷看她。”顾白婴咬牙,一字一顿地强调。 门冬身子一缩,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辛辛苦苦养了十年的种子,说没就没了,换谁谁不崩溃? 大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此事先不要告诉掌门和五师兄。”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冷意:“琴虫种子入灵脉,会有感应,我先去试探一番,若真是她……”他看向门冬,门冬吓得把脑袋一低,听得头上传来阴森森的警告:“你给我想办法,把种子弄出来。” …… 簪星修炼完后,扛着棍子回到了小木楼。 小木楼里,田芳芳已经不请自来,蹲在地上撸猫。 弥弥身子胖了一圈,呈一个“大”字摊在地上,被田芳芳挠着下巴,一脸心满意足。田芳芳也得到了灵魂上的慰藉,表情称得上欲生欲死。 簪星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人一猫无比和谐的画面,要不是这是自己宿舍,她会怀疑这是到了大烟馆。 她绕过地上的弥弥,走到软榻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田芳芳被动静声吵醒,见簪星回来了,忙起身打招呼:“师妹回来了,哟,这汗水,你可真用功。” “不用功能行吗,”簪星喝了口茶:“你没听见华岳前日里放话,迟早弄死我。” “别怕,”田芳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有师兄罩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不过,”他的目光落在簪星的铁棍上,道:“师妹,你这棍子,真是有点丑。” 这铁棍还是太焱派的新生标配,用了这么长时间,或许是经不起元力的磨损,整个铁棍上锈迹斑斑,活像个乞丐捡破烂用的。整个太焱派,女子用棍本就少,这棍子还这么丑,有时候看着,确实一言难尽。 “没办法,”簪星双手往身后一撑:“我也没有多的灵石去画金楼里买新的。”她叹了口气:“如果太焱派的人每人给我一块灵石……” 簪星摇了摇头,她真是穷疯了。 “哎,”田芳芳抱着弥弥跟着坐到簪星对面,凑近道:“我听说,再过几个月,咱们内门弟子考核,六师叔玄凌子会在新弟子中,选最有资质的做亲传弟子。” 他神神秘秘的:“我还听说,亲传弟子,可以去太焱派的兵器库里,自选兵器。那里头的兵器,全都是好东西,最差也是中等灵器。师妹,你说,咱们要是做了亲传弟子,是不是就算飞黄腾达了?” 簪星:“.…..” 她有时候对田芳芳挺佩服的,凡人修仙,大多是为了追求强大灵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功法,或是跳出寻常人普通的寿命,以求永生。但田芳芳修仙,竟修出了一种俗世中的力求上游之感。仿佛要立志做一位一路往上、争名夺利、最后衣食无忧的土财主。 不过,人各有志,求仁得仁,他开心就好。 簪星道:“不错,师兄,我相信你肯定能一鸣惊人。” “谢谢。”田芳芳喜滋滋回敬:“咱们一起发财。” 又撸了一会儿猫,田芳芳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小木楼。 簪星梳洗完毕,也跟着上了榻。白日里上课,晚上自习,累了一天,很快,簪星就进入梦乡。 待她睡着后,窗户上陡然出现一个影子。又过了片刻,屋子里有人进来了。 大半夜的,有人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榻前,若是簪星此刻醒来,当会被吓出心脏病。 卧在床头的白猫睁着一双碧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顾白婴看了它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白猫舒服地眯了眯眼,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一条腿横跨过来,搭在被子上。月光将屋子照得清楚,也照得那只腿格外晃眼,这睡相,实在不怎么雅观。 顾白婴嫌弃地移开眼,手指一动,被子“唰”地一下飞了上去,将这人胸口以下盖得严严实实。 他又转过头,掌心用力,刹那间,一线元力钻进对方的胸口,如一道银光,眨眼不见。 簪星的胸口处,渐渐浮起一阵绿色的光影,这光影如春日的柳树,在江边投下的掠影,带着一股浓郁的生机,充斥了整个屋子。 顾白婴猝然收手,脸色难看得出奇。 琴虫种子,果然在她身上。 第四十七章 双修之道(1) 夜里发生的事,簪星全然不知。 有了弥弥后,她睡觉倒是更安心了一些。纵然华岳暗中想搞事情,弥弥好歹也能有个看家护院的作用。夜里睡眠充足,白天就更有体力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修仙这项事业上。 况且也不知是不是她最近的错觉,簪星觉得自己精神比刚来太焱派的时候好了很多。每次运转元力到灵脉时都十分流畅,簪星估摸着,继续努力下去,离突破到下一重境界应该不远了。 妙空殿里,此刻坐了些人。 崔玉符、李丹书、赵麻衣、月光道人都到了,玄凌子从殿后走了出来,瞧了一眼外面:“七师弟还没来吗?” “来了。”赵麻衣对着外头努了努嘴,就见顾白婴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阳真人的七个弟子,个人有个人的法殿。不过只要掌门少阳真人不在,寻常商议要事的时候,七个弟子,还是喜欢到玄凌子的妙空殿中。 如崔玉符的法殿,堆积了各种符咒法阵,不小心踩错了,修为倒退十年,好不凄惨。李丹书大大小小的炼丹炉摆得到处都是,他又惯是小气,明明是自己没炼好,非要碰瓷说是因为外人进来导致空气不对,其余人赔偿了几次就不敢再来。赵麻衣长年累月不在殿中,殿中竹笋长了一茬又一茬,门中弟子偶尔半夜腹中饥饿,还去掰两个填肚子。顾白婴就更别说了,脾气这么凶,谁要是偷偷进了他殿中,准吃不了兜着走。 想来想去,玄凌子性情柔和,殿中美食也多,适合商议要事。毕竟有时候商议晚了,还能吃点东西继续。 月光道人轻咳两声,道:“今日叫各位师弟前来,实则是为了离耳国秘境一事。” 都州大陆,散落着各处秘境,这些秘境并不容易为人找到,有的生长着灵宝仙草,有的蕴藏秘笈功法……总之,要想找到,需要很大的机缘。 二十年前人魔两族大战,都州的秘境被魔修们毁得七七八八,离耳国的那一处秘境,其实只能算是一处小秘境,十年前曾开放过一次,太焱派也派弟子前去了,所得机缘并不算多珍贵,但也聊胜于无。 “离耳国?那处秘境紫螺上回不是去过?一堆垃圾,有什么稀罕的。”崔玉符恶声恶气道。 崔玉符今年六十八岁,看起来却如四十出头,生得肌肉遒劲,眉眼凶悍。头发被剃得光光的,虽穿着白色纱袍,看起来也如一个恶僧。他挽起的袖子里,露出尤带青筋的胳膊,胳膊上刺着黑色的符咒。 听说此道符咒是以针刺进皮肉,从胳膊蔓延至整个脊背。倘若有敌人攻击崔玉符,崔玉符身体的符咒就会开启阵法。 “话虽如此,”李丹书正了正帽子:“找到些花花草草,回来炼丹也是很好的嘛。” 月光道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不错,此次离耳国秘境,修仙界各大门派都有此意。离耳国秘境存在数百年,其中灵草仙药已被采摘得寥寥无几。各大宗门都有意让自己门中新弟子中的俊杰前往此秘境,欲得机缘灵草为假,借秘境磨砺心性为真。” “凭什么要去离耳国磨砺?”崔玉符眉头一皱,“我们门中,又不是没有磨砺弟子的办法。” “靠考试磨炼吗?”李丹书望了崔玉符一眼,嘲笑道:“门中弟子可不这样想。” 崔玉符看起来像是个只会动武的妖僧,其实是个考试狂魔。和李丹书时常创新的炼丹不同,符咒一类,全靠死记硬背。都州大陆符咒一术,种类繁多,光是清洁术都有几千种。偏偏崔玉符每次出的考题又很偏,合格率很低。弟子们最害怕的就是他。 “比起沦落到和你一样炼丹,考试当然很好。”崔玉符反唇相讥。 这两个人一凑到一起就要吵架,玄凌子忙出来打圆场:“既然别的门派都这样,我们也就随大流吧。只是,这一次去秘境,师兄可有人选?” 月光道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名额一共给了六个。紫螺已经去过一次,此次不必再去,门冬有‘灵仙窍’,方便摘取灵草灵果。孟盈也快出关了,介时可借着秘境试剑,其余人,就在你的弟子中选吧。” “我的弟子?”玄凌子一愣。 “你不是要收亲传弟子吗?”月光道人微微一笑:“内门考核里,表现出众的将成为你的亲传弟子。”顿了顿,他道:“此去离耳国秘境的资格,就是此次考核的奖励吧。” 玄凌子:“……” 他扭扭捏捏地看着面前的果盘:“师兄,这恐怕显得咱们门派有些抠门……” “无妨,”月光道人继续道:“‘画金楼’的金掌柜说,还会给此次考核提供别的奖励。” 玄凌子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赵麻衣看向顾白婴,突然问:“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这几日顾白婴老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白婴站起身,神情没什么起伏,道:“刚才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我没意见。”他捡起桌上一个灵果啃了一口,依旧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径自走出殿外。 “他怎么了?”玄凌子碰了碰赵麻衣:“像是有心事。” 赵麻衣沉吟:“昨日里我为他算过一卦。” “什么情况?”李丹书也凑过来。 “红鸾星动日,满院桃花生。”赵麻衣揪了一下胡子,一脸深不可测:“七师弟,约莫是要走桃花运了。” …… 妙空殿里一群人的胡说八道,顾白婴并不知晓。 他回到了逍遥殿里,殿中无其他人,少年坐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灵果,只觉得心中有些烦躁。 琴虫种子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解决办法,别的且不说,待少阳真人出关知道此事……只怕会大受打击。 正想着,外头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他抬头,就见门冬跑了进来。 顾白婴不语,门冬一口气跑到他面前,喘了口气道:“师叔,我找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想要琴虫回到你身上,只需要……” 少年眼睛一亮,急切地问:“只要什么?” “……只要你和她双修即可!”门冬大声回答。 “啪”的一声,顾白婴手中的灵果裂成了两半。 第四十八章 双修之道(2) 殿中一个服侍的小童都没有。秋末初冬,风从外面穿了进来,本不觉寒暑的小少年,第一次觉得太焱派的纱袍有些不能御寒,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瑟瑟? 半晌,门冬“哐”地一下跪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低声道:“近几日,我翻遍了和琴虫有关的所有典籍,知道琴虫种子虽是草,却似虫,一旦寄生于人体内,只能待它破土发芽。” “但琴虫亦近强,若是两人双修,灵脉交融,琴虫自会选择其中修为更强的那一方寄生。杨簪星只是筑基修为,所以……师叔只要和她双修,琴虫自然会转移到师叔体内。” 顾白婴听得连连冷笑。 门冬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建议道:“师叔其实应该庆幸,毕竟杨簪星是个女子,若是男子……” 少年不怒反笑,一双漂亮眼眸似有熊熊怒火,明亮得摄人,他寒声开口,语气中充满嘲讽:“你的意思是,我还该感谢她是吗?” “弟子可没有这么说。”门冬振振有词:“但是比起贞洁来说,性命不是更重要吗?师叔,你也不要太迂腐了,男女双修很正常,贞洁放在那里也不会涨价,不过是一夜……” 下一刻,他的嘴巴被那啃过一口的灵果堵住了,只能徒劳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顾白婴气得脸色发红,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门冬不敢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白婴没好气地问:“其他的办法呢?” 门冬从嘴里拔出那颗灵果,问:“什么办法?” 少年盯着他,忍了又忍,一字一句道:“除此之外,别的办法。” “我暂时还没找到。”门冬的话格外欠揍:“而且杨簪星刚刚被种子寄生不久,若生取,种子即刻枯萎,就算要想别的办法分离,也要等种子破土发芽之后。” 见顾白婴眉头紧锁,门冬又趁机道:“师叔,要我说,你还不如就和她双修了,双修对你们彼此也有好处,虽然你是吃点亏,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吃点亏就…..” 顾白婴忍无可忍,恼怒地握紧双拳,下一刻,门冬被元力包裹着滚出了门外,消失在逍遥殿外的秋色中。 少年站起身,走到窗前,垂在肩头的发梢被风吹得飘摇,身姿却挺拔,如一把光华流转的枪,彰示着不加掩饰的锋利。 窗外,姑逢山的群峰藏在笼罩的雾色下,像是披了一层霭色的薄纱。 他看了一会儿,咬牙自语道:“我怎么可能和她双修。” …… 簪星不知道,自己才进太焱派几个月时间,连双修都被人给安排上了。 这些日子,她都在全身心地沉浸式修仙。 出虹台边,到了冬日,便没有晴天里那样漂亮的虹桥,飞瀑下结了一层薄霜。听太焱派的师姐们说,待到了隆冬时节,整个瀑布都会冻上,冰瀑如银镜,将汹涌的姿态保留,一直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才会恢复往日流动霞色。 林中似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大地震荡的声音,一线落叶被这震荡激起飞到了半空,又在空中准确的凝住。 树下,穿着淡绿纱袍的女子站了起来,她看着空中凝住的落叶,过了片刻,伸出手指,凝在空中的落叶,于刹那间骤然消失。 簪星见状,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她终于突破了筑基第二重。 之前刚穿来这本书,在水底为妖兽所制,许是被激发出潜力,又可能那个时候的枭元珠电量正充足,她连升三级,从炼气到筑基。而那之后,枭元珠力量越来越微弱,姑逢山过夜后,干脆休眠罢工了,而一个现代人要重头开始修炼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些日子她废寝忘食地学习,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只是……簪星看着自己手中锈迹斑斑的铁棍,这《青娥拈花棍》的第二重,怎么都打不出来。 学习遇到瓶颈了,而教材编纂人现在不知所踪,簪星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师叔请教一下。 正想着,就见出虹台附近,许多修炼的年轻弟子正匆匆往一个方向跑,簪星奇怪,抓住一个弟子问:“这位师兄,你们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你还不知道吗?”那位新弟子道:“听说太焱派的孟盈师姐出关了,大家都想去看看!”说罢,又将被簪星攥住的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回来,边跑边撂下一句:“那可是孟盈师姐!” 簪星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孟盈?” 这名字似乎听着有些耳熟。 陡然间灵光一闪,簪星猛地看向前方,对了,孟盈! 孟盈,在《九霄之巅》里,是男主的八个老婆之一。《九霄之巅》这本书,男主的八个老婆,各有千秋。有温柔乖巧的纯情青梅,有冷若冰霜的天之骄女,有骄纵邪气的性感辣妹,也有古灵精怪的淘气医女。从御姐到萝莉,从人妻到女神,作者大概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风格都安排进去了。 而孟盈,就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天之骄女。 当年男主牧层霄的八个老婆中,人设最完整、戏份最多的当属青梅竹马的柳云心和冷若冰霜的孟盈。柳云心温柔体贴,有共患难的情谊,适合做老婆。而孟盈美貌倾城,修为高绝,冷冷若冰山之巅,一看就让人很有征服欲。在这两位老婆中,男主左右摇摆,不是伤了这个的心,就是欠了那个的情。 簪星就想说,神经病,但凡有一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她随着众人一同往前走去,心中倒是生出了一点好奇。 柳云心她已经见过了,的确是个可爱惹人怜惜的漂亮姑娘,就是不知道在这原著里以美貌著称的孟盈,真人究竟有多惊艳。 正想着,前面有人喊道:“快看,孟盈师姐来了!” 簪星抬头一看。 从妙空殿里,走出两名女子。 左侧的女子一身灰蓝色纱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肤白貌美,额间一点朱色。她眼眸偏长,唇色偏深,于是便给这美貌里,增添了几分凌厉刻板之意。而她的纱袍上一点多余的褶皱都没有,衣领十分平整,走路时,脊背挺直,似乎连每一步的长度都是计算好的,分毫不差。 而这古板女子身侧站着的那位少女,则是一袭雪白纱袍,纱袍飘逸,只在腰间用月白腰带束起,一头青丝挽起,云鬓峨峨,光是身影,已是神清骨秀。 簪星一怔。 这女子……和她修炼棍法中时,灵台中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影,真是格外相似。 第四十九章 孟盈(1) 台下有痴汉弟子已经喊了起来:“孟盈师姐,看这里!看这里!” 白衣少女转过头,露出了她的容颜。 登时,四周没见过世面的新弟子,眼睛都给看直了。 簪星也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好美! 和柳云心那种小家碧玉、楚楚动人的美不同,孟盈的美,果如原著所说,是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她的眉间也如身侧女子一般,点着一粒朱砂,却不如身侧女子古板端庄。桃花玉面,仙姿玉色,站在这里,如巫山神女,竟让人不知用什么形容词才好。 然而她又不是只有美貌,因她腰间还佩着一把黑色的长剑。长剑突兀地将她身上那点仙气给打破了,却又给这美人,平白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簪星想,是了是了,这就是孟盈了。 原著里,孟盈是太焱派的天之骄女,是被当成未来掌门人培养的。谁知道男主牧层霄在宗门考核上大放光彩,引起了各位长老师叔的注意。到后来,甚至被掌门人亲口夸赞。孟盈心中不屑,以为牧层霄不过是走了好运道。直到后来与牧层霄共赴秘境,在秘境中为牧层霄所救,才慢慢对牧层霄改观。再加上后来有别的门派屡次挑衅太焱派,牧层霄代表太焱派打脸打得痛快响亮,于是从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改观,再到心中暗暗倾慕,终于被牧层霄收进后宫。 孟盈与牧层霄的感情线,在原著里相对于其他几个老婆来说,已经算是很圆满了。纵然如此,簪星看起来也觉得辣眼睛。尤其是眼下看到孟盈长得这么美,心中更觉惋惜,这样的仙女,居然谈了个八分之一的恋爱,真是人神共愤。 算起来,离男主牧层霄正式被孟盈注意,应该也过不了多久了。待此次内门考核上,牧层霄一鸣惊人,亮瞎了众人的眼,孟盈就会开始与他走上“融冰之旅”的第一站。 不过……簪星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红痕,心中沉思着,剧情线已经开始大乱,这一次,牧层霄还会在内门考核上大放光彩吗? “簪星师妹!”一声响亮的招呼在耳边响起,下一刻,田芳芳的胳膊搭在簪星的肩膀上,熟稔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哇!这位仙子姐姐是谁,绝了!” 簪星被他拍得肩膀发酸,刚把他的胳膊挪下去,抬头,正对上孟盈看过来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簪星的错觉,总觉得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之意。不过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对身侧那位年长的女子说了什么,两人一道离开。 所有新弟子目送着她们远去,田芳芳问身侧的师兄弟:“哎,兄弟,刚刚那两位是谁啊?” “是月琴师叔和她的弟子,孟盈师姐。”那小弟子脸红红的,一脸憧憬地开口:“孟盈师姐是仙女吧?仙女恐怕也没她好看,你们看到了没,她刚刚好像看了我一眼……” “屁!她明明就是在看我!” “那是在看你吗?那是在瞪你吧!” 簪星:“.…..”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总觉得孟盈最后的目光让她有些在意。 …… 另一头,孟盈随着身侧的月琴往霜月殿走去。 白衣少女淡声开口:“师父,我刚刚,看到了杨簪星。” 月琴一顿,问:“你是说,找到《青娥拈花棍》的那位女弟子?” 孟盈点了点头,复又看向远处,声音飘渺:“这么多年了,我去过武学馆很多次,从未找到过那本《青娥拈花棍》。” “盈盈,”月琴脚步一停,看向身侧的少女,不赞同道:“你修炼的是剑法,纵然找到《青娥拈花棍》,也同你修炼方式不同。如今你已突破元婴,为何还要执念于此?” 孟盈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师父,掌门师尊曾告诉我,未来太焱派要交到我手上,我须得好好努力。” 都州修仙界,传言太焱派未来掌门人,是这一代的孟盈,此言不假。从小到大,她的确是被当掌门接班人来培养的。 “师尊说,当年青华仙子若是不出事,这掌门,该是青华仙子的位置。”她垂眸,眼睫如蝶翼,惊丽得动人,孟盈道:“我想,或许只有找到那本《青娥拈花棍》,得到青华仙子的承认,我才有资格挑起太焱派的重担。” “而今……”她叹息一声,“青华仙子选中杨簪星,杨簪星才是……” “不可能。”月琴厉声打断了孟盈的话,似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严厉了,片刻后,她放缓了声音:“我问过玄凌子,也了解过杨簪星。她身上或有奇遇,可她十七岁才进炼气初期,已耽误了许多年,近来宗门课业,也无过人之处。青华仙子选中她,或许自有用意,但你不能因此怀疑自己。” “盈盈,”月琴看向她:“自人魔两族大战后,我太焱派元气重伤,不如往昔。如今赤华门、吟风宗等宗门虎视眈眈…….掌门身子也愈发……总之,太焱派未来,还需你带领弟子们走下去。如今你突破元婴,是一件好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青华仙子。”她拍了拍孟盈的肩:“我知你心中包袱沉,时常思虑过重。有时为师盼着你知晓轻重,用功修炼。有时为师却又盼着你不知道,只愿你能活得轻松一些。” 这妇人眼里显出一阵愧疚不忍之意,倒教一边的孟盈见状,有些惭愧,忙道:“师父所言,孟盈记住了。我不会再妄自菲薄,待内门考核后,弟子会同师弟师妹们一同前往离耳国秘境,待试剑过后,用心修炼,争取早日突破。” 月琴微笑着点了点头,再看面前的白衣少女,心中忍不住掠过一丝苦涩。 若太焱派不是如今这个局面,以孟盈这样的资质,本该是各大宗门争抢之才,不该是如今这个境遇。 说起来,还是怪他们宗门无能,比不得往昔风光了。 第五十章 孟盈(2) 姑逢山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距离簪星进入内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出虹台的飞瀑,果如师姐们所说,被冻成一面银镜,又似为时间凝住的春日,仍旧保持着水花粒粒飞溅的模样。远处的四林,则罩上一层银白的雪色。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小木楼外的空地,一夜过后,迅速积起了一层雪。人一脚踩下去,积雪没至膝头,带着点寒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踩进了一盆盐粒中。 司晨鸡还未叫,冬日天亮得晚,远处天幕上,残月还未落,挂在梢头。弥弥卧在小榻上,懒洋洋地将头搁在窗台,半眯着眼,任由雪粒飘落至它的鼻尖,又迅速融化。 树下,风灯映亮了一片雪地,簪星丢掉铲子,将最后一个胡萝卜插进雪人的脸中间,拍了拍手上的残雪。 田芳芳搓着手从屋里出来,一看就乐了,笑道:“哟,这么早就起来堆雪人,师妹你不冷吗?” “不冷。”簪星看着雪人:“这雪不堆可惜了。”她是南方人,到穿越前也没见过雪,昨夜里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兴奋地在雪地里滚了半宿。今日一早簪星就将雪人堆起来了,实在心满意足。 “也是。”田芳芳想了想:“听说你是岳城人,岳城那地儿偏南,一年四季不怎么见得到雪。” 簪星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回屋拿个东西。” 片刻后,她拿着个包袱从小木楼里出来,与田芳芳一道去了太焱派的正门寺殿。 宗门的正殿,簪星除了第一次连山花考核通过,和新弟子们进门路过后,从未特意前来。此刻正是清晨,弟子们虽有早起的,但要么是去出虹台修炼,要么就是在饭堂前盘旋,不会有人特意来正殿。 簪星一脚跨进大门,催促身后的田芳芳:“快点。” 天还未亮,殿中燃放着数百盏明灯,在这个冬日的早晨,显出一种深沉的暖意来。烛光将朱色的大殿照得格外明亮,人影落在壁面上,如会动的长画。 羽山圣人的金身雕像就立在殿中,极高极大,须发栩栩如生,仙风道骨,手持一把长剑,沉默地俯视着他们。 虽然那眼神很是平静,田芳芳却莫名地有些发憷,他小声道:“师妹,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簪星问。 “带了带了。”田芳芳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将包袱皮打开,里面零零散散装着一点灵果和灵草,还有半个馒头。 “只有这些?”簪星皱眉。 “师妹,”田芳芳苦着脸道:“灵草和灵果难得,我还在长身体,饭量大,这半个馒头,还是我好不容易从晚饭里省下的。” “行吧。”簪星打开自己的包袱,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来颗丹药。她拿出其中两颗递给田芳芳:“这个给你。”她炼丹课上得不错,每次带回去的丹药都比别人多,攒得多了,猫吃不完,就留在小木楼里。 田芳芳接过来,一脸费解:“……谢谢师妹,但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簪星叹了口气,道:“明日就是内门考核,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田芳芳点头:“咱们这几个月日日辛苦修炼,不就是为了在内门考核上一举夺人,好当上六师叔的亲传弟子吗?” “且不说一鸣惊人了,”簪星道:“我听说,内门考核与之前的考核都不一样,极其凶险,弟子一旦进入考核场地,整个考核结束,大多会伤得不轻。” “你是担心受伤?”田芳芳疑惑:“但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簪星示意他看眼前羽山圣人的雕像:“羽山圣人是整个都州修仙界,第一个飞升成功的修士。在这个专业领域,他是第一人,所以,拜他是对的。” “拜……拜什么?”田芳芳懵了。 “拜考神。”簪星将包袱上的东西,一点点摆到了羽山圣人的脚下,拉着田芳芳一道磕头,道:“在我们当地,有一个习俗,考前拜一拜这个专业领域的大拿,就会好运连连,逢考必过。” “是吗?”田芳芳一边磕头一边问:“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习俗?” “那是你孤陋寡闻。”簪星道:“心诚则灵,多拜拜,都有好处的。” …… 簪星二人一大早就摸黑起来,到羽山圣人的雕像面前又是送吃的又是磕头这件事,不出半刻就传到了几位师叔耳中。 玄凌子费解地开口:“莫非,她是对圣人心存敬慕,才特意去叩拜?但为何又要放些灵草灵果,丹药馒头呢?既不是什么节日,总不会是祭拜吧?” 在他殿中睡觉的顾白婴闻言,睁开闭着的双眼,从软榻上坐起身来,嗤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明日就是内门考核了。” “所以?” “所以她求神拜佛,希望飞升成功的圣人能分她一点运气,好平安无恙的度过明日的试炼。”顾白婴不耐烦地解释,“这都看不出来!” 玄凌子恍然:“原来如此!”他笑道:“这丫头,倒是天真,我太焱派的内门考核,岂是求神拜佛就能通过的,全凭真本事,再说……” 再说,今年为了给他选亲传弟子,几位师叔特意提高了难度,有过考核经验的弟子还好说,这一批从都州各处选拔而来的新弟子,恐怕不死也会被扒掉层皮。 说起来,这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知道能在考核中坚持得了多久。 玄凌子道:“若圣人真有灵,我倒希望他能护佑这丫头顺利通过。” “师兄,你这么说可不对,”身侧的少年闻言,看了他一眼,似对他的话不敢苟同,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太焱派,从来凭实力说话,光想着旁人护佑,不是修炼之道。” 他拿起桌上果篮中的一个灵果,手指擦过表皮上的疤痕。 “若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就根本不配修仙。不如迟早卷铺盖走人,滚出姑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