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惨穿越 “嘶!” 姜言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侵入五脏六腑,忍不住抽搐一下,睁开了眼睛,微微抬头。 四周一望无际,没有高低起伏,全在大雪包裹当中。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光溜溜的瓷盘一样,只远近的几棵秃树,似零星点点的食物残渣。 “咕噜噜”,姜言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肚子里面先传来一阵雷鸣,接着一阵头晕目眩,饿得两眼直冒星星。 他吞咽了下口水,意外发现嘴里头还剩了口东西,下意识的咀嚼了两下,发现根本咬不动,这才小心翼翼的吐在面前的雪地上,细细一看,竟然是带血的木头渣滓。 嘴里的疼痛混合周遭无情的凉意,他打了个激灵,瞬间醒过神,才发觉自己大半身躯横躺在雪地里,只头和肩膀斜靠在一截凸出地面的根上。 这颗枯树有近一尺粗,顶上已全不见一点细枝,主干光溜溜的,没有一点树皮,靠近脑袋的地方,有几个染血的牙印缺口,看着像是他饿极了咬下的。 风雪依旧,肚子里也是一阵接一阵的轰鸣,除了头颅还能微微动弹,四肢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就算不是最惨的穿越者,也能竞争前三了吧?” 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一层薄衣裳,姜言一时也分不清,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以前世浅薄的野外求生知识,他当然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能够寻到一处避风的位置躲藏,或挖一个雪洞把自己埋住,还能苟活一小会。 可他实在没有任何力气动弹,连想就这样睡过去算了的心思,都在这凛冽的寒冷和无尽的饿意折磨下,成为奢望。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转动脑筋,胡思乱想。 原身的记忆汹涌而来,此时是大隋大业四年元月,“兆古一帝”杨广在位,天下大乱在即。少年也唤做姜言,生于隋文帝开皇十七年,今年不到十岁。 家里虽非世家豪族、官宦门第,也算薄有资产,衣食无忧。是以留存下来的记忆,大多是读书习文、弹琴练字。 少年父亲也预备了等他长大,便去往周遭郡城,谋取一份官府职位,多结识一些人,以备将来能有一天被五品以上的官员赏识察举,混个一官半职。 无奈何去年五月,杨广为了北巡,发全国之民,修筑一条开广百步、长三千里的驰道,通往蓟州。姜家破尽家财,才得免于役。 七月,朝廷又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家中已无余财,躲不过去,姜父无奈奔赴西北。 上令二十天修筑长城完成,致使丁男死去十分之五六,姜父亦在其中。姜母闻讯,在伤心与贫病交加中亡故。 剩下这一个小小少年,衣食无着,不得以流落他乡,生生惨死在此地,叫人穿越附身而来。只是眼下才饿死一个姜言,又要冻死另一个姜言。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姜言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再也感觉不到饥寒,微微叹息一声,便要陷入永眠。 “嗯?这话有点意思。”姜言耳边传来一声略带惊讶的话语,可惜他已无力睁眼。不过接着他的牙齿被撬开,一股微带辛辣的暖流灌入。 他忍不住大口的吸起来。这股暖流顺着喉咙,一直落到胃里,很快透过五脏六腑,散发到全身。 姜言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小兄弟?醒醒!”来人喊了两声,见着没有反应,伸手往他身上一触,指尖满是冰凉,叹了口气,道: “也罢,我本是疾驰而过,见得天光猛然一亮,大放神异,因此耽搁,停在此处,也算有缘,救你一救,又有何妨?”将之抱起,快速离去。 此人身形十分高大,加上一个十岁少年,少说也有两百斤,可行走在这皑皑白雪上,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姜言感受到迎面吹来的冷风,彻底清醒过来,耳边呼呼作响,睁开眼睛,仍旧是一片雪白,不过偶尔几颗枯木一闪而过,整个人如同在飞一样。 接着背后涌进来一股暖意,持续散发,唤醒了脖子以下的身躯和四肢。 他心中惊骇,这竟不是历史,而是个武侠世界,原本打算投靠李二凤混个富贵的心思,也消失了大半。 不多时,两人到了一处半塌的破庙当中,姜言被放在了略微干燥的地面上。 他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鹰目深郁,鼻梁如青松般笔挺而有势;唇片紧合,自然流露出傲气。 看着约莫五六十岁,两鬓花白,眉毛夹杂了点点白霜,以及眼下和嘴角出现一条条皱纹,颇有些美人迟暮的疲惫。 老者见他清醒过来,点了点头,往旁边移了两步,对着端坐在高台的一尊斑驳佛像说道:“割肉饲鹰,乃是大慈悲;以身燃火,亦算小功德,委屈佛爷!” 身形一晃,落在高台上,一掌劈下,将木像打了个四分五裂,捡了几大块木头,又落回原地。伸手一拍,将一块木头打成粉末,取出火折子一晃点着,不一会升起一个火堆。 姜言恢复了一点力气,凑了过来,跪倒在地,说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姜言斗胆,请恩公赐予姓名,将来也好报答!” 老者见他面黄肌瘦、衣着破烂,但容貌端正,眼神灵动,举止有度,颇知礼仪,必也是读过书的殷实人家出身。等问明白了身世,叹了一声道: “那杨广乃世间元首,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上岁征民夫修筑长城,死伤巨万;今岁又营造宫殿、开凿运河以为游乐,实是苍生之祸。” 接着他伸手一托,姜言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又道:“我之来历,不说也罢。”从身后包裹掏出两张饼,递过去一张。 武侠世界奇人众多,姜言一时半会也猜不透对方的身份,也不多想,接过饼来就啃。只是这饼硬得跟石头似的,咬之不动,反硌得牙疼。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老者摇摇头,伸手将饼放在火上烘烤,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姜言讪讪一笑,有样学样,等饼烤个半软,便忍不住送到嘴边,狼吞虎咽。尽管干涩粗糙,可眼下也能胜过世间任何美味。 第2章 穿越福利 一张饼吃完,意犹未尽,姜言又去旁边抓了几把雪来解渴,身上的力气恢复过来不少,这才有心思检查周身: 脚下自然是无鞋;裤腿一高一低,少了半截,几个大洞漏出脏兮兮的大腿;上衣尽是破洞,背后凉飕飕,右胸开了一个大口子,不过左胸倒显厚实。 他伸手一摸,掏出一张薄皮纸片来,不过巴掌大小,上面写着八个汉隶:逍遥秘籍,无量山底。旁边还有一图案,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个简单的悬崖模样。 姜言一愣,心底泛起一个念头:“这莫非就是穿越福利。无量山底,难不成是天龙里头的逍遥派秘籍?” 逍遥派的功夫历来被评价是修仙武学,放到古派黄派中也不虚任何神功秘籍,他心中喜悦,将皮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受风一吹,才反应过来,此地还有外人。 他暗暗后悔,如此不小心的将这个秘密暴露出来,太过大意,忙抬头一看。 那老者却是根本没有关注此处,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面下起的鹅毛大雪,怔怔出神。 姜言也随之看去,天空乌沉乌沉,点点雪花将地上的白意垒起一层又一层,发出冷艳艳的光。茫茫的一片已将大地完全笼罩,像是一张白纸,连一点墨迹也看不到。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火堆偶尔的“哔啵”之声,似乎飞雪落下,也能泛起沙沙的响声。 破庙建在一座小山丘上,透过倒塌的墙洞,可见稀稀落落的枯树,顶上被染得苍白,也不知来年春天,是否还有返绿的时候。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姜言望着此情此景,心底涌起一句诗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老者重复一句,慢慢转过身来,语气稍稍温和一些,问道:“小兄弟,这句诗是哪位大家所作?” “自然是…我。”姜言准备说柳宗元,可瞬间反应过来,这位诗人还没出生呢,连忙改口。不过脸皮不薄,倒也说得坦然。 老者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越觉神光外溢,与时下少年大有不同,又想到方才那句“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心中信了七八分,问道:“此诗应有后句,可否赐教?” 那后两句用在此地并不应景,说出来就暴露了,姜言随意找个借口,摇摇头道:“我暂时只想到这两句。”忽然一阵冷风从墙洞中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者把手一翻,现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说道:“喝一口吧。”语气越发的温柔。 姜言连忙接过,拔开木塞,一个清新的果香夹在丝丝酒味透了出来,令人心神一震。 入口出乎意料的是酒味醇厚,还要胜过后世各种陈酿;另有几种果味柔和清爽,层层迭迭。 酒一入肚,暖意从胃中升起,通透全身。姜言知道此物珍贵,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将木塞盖回,递还回去,道: “恩公的酒真是神奇,我喝过之后,身着单衣,竟也感觉不到寒冷。” “你拿着吧。”老者摆摆手,略带傲意道:“这是老夫以六种鲜果,精心酿造出来的六果液,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区区寒意,不足挂齿。” “六果液?”姜言心里一动,以此为名的美酒,在武侠小说中,他只知道一家,配合杨隋这个朝代,眼前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大唐双龙传世界中,有“天下第一巧匠”之称的鲁妙子! 猜出了对方身份,姜言这才松了口气,照着书中所说,此人很是高傲,如何瞧得起他手中一点“微不足道”的秘密。 他有心恭维两句,顺便多打听点秘密,可鲁妙子又转过身去,注视那似乎永远不会停的飞雪,暗暗思索,方才天光大亮,是个什么预兆。 姜言小心将六果液收起,盘坐在火堆旁,发起了愁:“既然赠送了新手福利,也不爽快一些,直接灌注功力进身,印刻武功入脑多好,偏要弄成什么藏宝图。” “咳咳咳!”鲁妙子咳嗽两声,掏出另一个瓷瓶,喝了一口,脸色才多出一点生气。 姜言忽然记起,对方被那魔门阴癸派宗主“阴后”祝玉妍打伤,天魔气残留体内,等十数年后,便会旧伤复发,撒手人寰。 “也不知道《北冥神功》能不能将天魔气消解?”他心中泛起这个念头,又很快想道:“可这秘籍是我立身根本,怎能传给了别人? 大不了我练成之后,再去帮他化解。只是他等得及我练成么?又或者,我练成之后,用在他身,并无效用呢?” 姜言心中挣扎,各种念头反复,最后终究还是人性胜过了兽性:知恩不报,禽兽不如! 他拿定主意,上前两步,将写有逍遥派秘籍位置的皮纸呈上,开口道:“恩公,这是父亲临走时候留给我的,说是家族传下来的武功秘籍埋藏之地。 传闻此功有惊天动地之威力,神鬼莫测之效用。我身无外物,惟有此物能够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鲁妙子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有心了。不过我之武功,纵然远不如当世三位大宗师,也能排到天下前三十之列。 况我精擅医术,自己的身体还是明白的。休说是你家传武功,就算得到天下闻名的《长生诀》又如何,一样是无能为力,苟延残喘罢了。” 姜言见他似不甚在意,却固执的道:“恩公莫要看我虚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实则是因祖上阔过,曾、祖、父三代,矢志兼济天下,不欲以个人修为为念,才弃武从文。 否则我天水姜家,起于炎帝神农氏,得姓太公,身为季汉平襄侯之后裔,若能习文之余,不堕武志,何至于沦落到此等下场。” 鲁妙子面色一肃,拱手道:“庭扣钟磬,堂抚琴瑟。匪葛匪姜,畴能是恤。原来是姜伯约之后,失敬!” 等姜言再将皮纸递过,他便不推辞,心道:“既是忠烈之后,大不了我出言指点他一番,省得一块良才美玉,入不得门。” 及见到那八个字,眉头一皱:“逍遥做何解?无量山又在哪个地方?” 姜言愣了一下,心中暗道:“难道此世没有无量山一说?”他忙道:“逍遥之意,取自庄子。至于无量山,我也不知具体位置,只知是在滇南一带。” “滇南?”鲁妙子冥思一阵,道:“高耸入云不可跻,面大不可丈量,想来应当是蒙乐山。也罢,救人救到底,我便陪你去这一趟。” 第3章 寻找秘籍 蒙乐山西到澜沧江,东至川河,绵延百里,雄奇险峻。 从北到南,历时一个半月,却仿佛换了人间。此山春意昂扬,四周林木葱郁,崖壁耸立,恍如人间仙境。 姜言不由庆幸,若自己来找,一则无量山之名,非鲁妙子这等学识广博之人,难以知晓;二来此地偏僻,道路崎岖难行,猿猴豹熊等野兽众多,绝不是他区区十岁之身能够抵挡。 两人沿着山势,很快寻到深处,听得哗哗之声传来,拐过弯,见着一条巨大的飞瀑,从数十丈高的悬崖飞泻而下,喷珠吐玉,气势磅礴。 “紫石山头万仞峰,银涛洒落几千重。凌虚化作轻烟起,疑是层霄舞玉龙。”姜言既然在之前表现出了诗才,此刻也自不吝在鲁妙子面前多刷好感。 此时他早换了衣衫,人虽年幼,可风姿俊朗,气度翩翩;更兼聪明伶俐,谈吐不凡,鲁妙子自是越看他越顺眼,若非有所顾忌,早就收为弟子,沿途上也零零散散教授了不少经脉知识与江湖要闻。 姜言掏出藏宝图,对照一看,正是此地。两人顺着瀑布冲击而下、形成的溪流往前,很快找到尽头,是一处山谷,一眼望不到底。 鲁妙子取出一对天遁神爪,携着姜言往下,两百多丈才到得谷底。 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从百多丈高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 如此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不自觉入了神。两人过得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对视一笑。 鲁妙子见得姜言如此有格调,更是欢喜,领着他在谷中逛了半圈,轻而易举就在一块巨石后面寻到了一个木箱。 最外面包裹一层油纸,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满是秘籍,怕不是有十几本之多。 鲁妙子顿时起了轻视,心道:“自古顶尖门派传承,都不过一本两本。如这等一装满箱,怕是个小门小户,什么都当做宝。” 又第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几字,更令他忍不住眉头一挑,暗暗摇头:“妄言释迦,太过狂妄!” 随手拿起,轻咦一声,细细抚摸,不知是何材质,顿觉有些大材小用,也不翻看,随手递给姜言。 姜言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看了一会,皱起眉头,将书收起,又拿起下面第二本《北冥神功》翻开几页,接着是第三本《小无相功》。 一连三本都浅尝辄逝,鲁妙子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暗道:“小言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武学基础,看来是发现了自家秘籍的浅薄。 想他千辛万苦,寻到此地,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学成神功,将来能找昏君报仇。也不知眼下是何等失望,我且劝一劝。” 姜言将三本秘籍看了个大概,叹了口气,将《北冥神功》递给鲁妙子,说道:“鲁师,这秘籍里头尽是‘坎离’、‘铅汞’,‘泥丸’、‘玄关’,我看的不是很明白。” 他心里暗自感叹,还好带了鲁妙子来。否则逍遥派武功纯是道家一脉,成书中还在后来隐语,若无人引导,定会练不得法,如同陈玄风、梅超风之于九阴真经一样,将好好的一门神功练歪。 鲁妙子接过秘籍,随手翻开,初时不以为意,只读几行,便沉浸进去。等前两页看完,又现一人像赤身图,上有绿线标注内力流向,走拇指的“少商”,至“中府”、“云门”而止。 他忍不住照着这幅“手太阴肺经”图练习。以他之见识和境界,不过片刻功夫,就将这北冥神功之第一课熟悉。 接着来练第二幅图、第三幅图,直到第七幅图初成,体内祝玉妍留下的天魔气突然一动,才将他惊醒过来,立刻将秘籍合上,神色凝重道: “这秘籍神妙之处,全不下我从前所学。以我揣测,便是道家宝典《长生诀》,恐怕也不过如此。今番是我太过自大,又定力不够,生出此差错,妄学神功。” 他向来高傲,学了便是学了,自然不会因对方不知情而隐瞒。 姜言诚恳道:“我请了鲁师过来,便是想借助您老人家的学识,助我早日入门,不必耗费三五年的功夫,去学道经。我年已十岁,实在耽搁不起。” 他真不可能等将道经学通透了,再来练功。须知大唐双龙世界之中,凡想成为出类拔萃的高手者,必要由孩提时练起。 最重要的一段时间是五岁至十五岁之间,若错过了,无论何如勤奋,都是事倍功半,难有大成就。 鲁妙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踌躇一阵,说道:“此功能够引人之内力而为己有,若练个完全,确实能够帮我化解体内天魔气。” 他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良久才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也罢,看都看了,再去逃避,非我性情。老头子确实贪图人间繁华,不愿离去。姜言,你过来跪下!” 姜言大喜,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只磕了一个头,鲁妙子就将他拦住,说道:“你有这套神功在手,我能教你的,也只一些个武功基础与道家隐语,算个半师,这些礼数就足够。” 他摩挲着《北冥神功》秘籍,郑重的说道:“此功既曰‘北冥’,自是取庄子《逍遥游》之‘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之意,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 正所谓人之道,取不足而奉有余,此功能吸他人内力,又近乎魔道。不过武学之道,向来是用正则正,用邪则邪,倒是不用纠结。” 姜言点点头,接口道:“人体内力积蓄,各有气性;天地万物亦有灵气生发,浑然一体。若无必要,自应以汲取天地灵气为修行之本,取人内力,落了旁门。” 鲁妙子一呆,不曾想这弟子的境界更加高深,心中最后一点不情愿顿时消散,真心起了传承衣钵的念头。 只是他低头看了手中的秘籍一眼,暗暗苦笑道:“有此神功传承,又何须学我那一点武功?” 姜言自不知对方如何想,又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递了过去,准备请教。 鲁妙子不以为然,心道:“既然有了北冥神功,这本秘籍难道还能更好不成,又何必贪多?” 只是他甚是喜爱姜言,打定主意后面再劝,便接过来,随意翻了个开头。 只读了半页,脸上已变得极为郑重,立刻合上,惊道:“这一门武功,竟也绝不在《北冥神功》之下。” “那是自然。它放在最上面,自然是最关键的一本。”姜言点点头,又将《小无相功》递过,道:“听我父亲讲,此三本秘籍原是一套,对应人之精气神三花。 《独尊功》炼神,《北冥功》养精,《无相功》御气,若能堪破其中联系,合而为一,也不输《战神图录》。” “《战神图录》?”鲁妙子脸上罕见的露出惊讶神情,将三本秘籍拿在手上,翻来覆去打量,也不打开看。良久才叹道:“如此神功,我之前竟从未听到一点消息。” 姜言暗道:“若你都听说过,那还得了。”也跟着附和道:“若不是父亲被强行征召,也不会吐露这个秘密,这一箱子神功,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鲁妙子点点头,将手上秘籍递还,忽又愣住:“你是说这剩下的一箱子武功,难不成也是与这三本一个级数?这,怎么可能?” “就算比不上,也差不了多少。”姜言取出《凌波微步》,翻开指道:“喏,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这是一门绝顶的轻身功法。 还有《天山折梅手》,有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爪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将来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中……” 他拿起《天山六阳掌》、《白虹掌力》等诸多绝学一路介绍下去,鲁妙子听得是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4章 偶遇慈航 那日得了秘籍,两人在山谷中住了两三日,才启程回家。 但见两道人影在山间林地疾驰,绿树倒飞,崎岖不平的山路,似乎平地一样,不能阻拦分毫。 姜言脚踩“妇妹”,举步“无妄”,整个人身形隐约如轻云蔽月、飘忽似流风回雪,尽显潇洒。 鲁妙子紧随其后,已是一日三叹:一叹《凌波微步》之神妙,二叹弟子天资之高绝,三叹自己运道之无匹,竟白捡了这样出类拔萃的徒弟。 姜言心中也是极为惊讶,穿越一场,似乎整个人的天资高了百倍。一箱子佶屈聱牙的武功秘籍,只看过一遍,就已记得滚瓜烂熟。 连鲁妙子传授的易经八卦,小半天功夫也学个通透,是以习练凌波微步才不过两日,已能行走如飞;更是每踏一步,内力自生,要不多时,便能铸成根基。 从蒙乐山往飞马牧场所在的竟陵,最近的路程,自然是往北去到蜀中,再顺着长江而下,走白帝城出夷陵。因着山脉走势,这中间便免不了要路过洱海。 此时日之夕矣,自洱海之滨眺望,微风轻荡,金鳞片片;再看远处,苍山莽莽,巍峨磅礴,群峰耸立,高与天连;更有雾气蒸腾,云如玉带,变幻无常,不可捉摸。 两人露宿于此,等用过晚饭,鲁妙子背着双手,微微仰头,见着天空玉镜高悬,银辉弥漫,水光接天,万顷茫茫,说道:“言儿,你颇有诗才,见着皓月高悬,苍山耸立,可有新作?” “自是有的。”姜言点点头,张口大声道:“远看苍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苍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心中腹诽道:“这苍山洱海地处偏僻,历代文人墨客罕至,留下的诗作自然也少,要找一首应景的哪有那么容易。” “噗嗤!”旁边传来一声娇笑,鲁妙子也是无语,狠狠的瞪了姜言一眼,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梵斋主。” 一个尼姑打扮的人,牵着一位小女孩,款款而来,说道:“清惠亦是料不到,能在此地遇见鲁老师,真叫人吃惊。” 姜言听出来人便是白道领袖、慈航静斋之主梵清惠,心中一凛,借着月光打量,此人算下来也有五十多岁,看着却是三十许的模样,不显老态。 其容颜甚是清丽,一身僧袍素衣、褐黄尼帽,并不能减其她丝毫的姿貌,反有一种超脱尘世的风采,也难怪能叫武功堪比三大宗师的“天刀”宋缺念念不忘。 不过更为惹眼的,还是旁边那个白衣少女,望之年纪不过七八岁,生得如白玉雕琢一般,毫无瑕疵,立在原地,已将漫天月华尽数聚拢一身,似有莹莹白光环绕,飘飘欲仙,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丝丝愁绪。 “若我假死的消息,不能瞒过梵斋主,怕也同样瞒不过阴癸派祝妖妇。”鲁妙子摇摇头,说道:“言儿,这是慈航静斋梵斋主,快来拜见。” 姜言躬身一礼道:“姜言见过梵斋主。”语气平平常常,不亢不卑。 梵清惠伸手虚托,同样点了点小女孩,道:“妃暄,这便是我曾经对你提起过的,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老师。” “果然是师妃暄。”姜言暗暗想到,见她过来盈盈一礼,俏生生的道:“见过鲁老师,见过姜师兄。” 鲁妙子仔细看了师妃暄一眼,赞道:“梵斋主眼光依旧高明,收的这徒儿果然是钟天地之灵气,得造化之玄奇。” “说来也是偶然。”梵清惠叹道:“去年秋天,昏君大兴土木,营造江都,妃暄父母没于役,剩她一个孤苦无依。我那时候正往江南探查民情,恰好撞见,将她救起。” 鲁妙子眉毛一挑,说道:“此女身世,竟与言儿如此相似。他父亲也是亡没在北方驰道旁,母亲亦伤心病故。” 师妃暄看了过来,见着姜言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受此磨难的不是自己,全不和她一样,父母已然去世一年多,仍旧难以超脱。一时又是好奇,又是敬佩。 鲁妙子只略略提了这几句,至于徒弟在路边差几冻毙的事迹,就不愿意多说,反是语气不自觉的带点的兴奋,道:“我一样是恰好路过,天赐此子与我继承衣钵。” 梵清惠心中诧异,状似不经意的瞟了姜言一眼,开口道:“隋文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却欺凌孤儿寡妇以得天下。素无术学,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听哲妇、邪臣之言,废嫡立次。 至于杨广上位,淫荒无度,穷奢极欲、滥用民力,不过数年,忠良尽戮,谄者盈朝,民生凋敝,百姓流离。若在叫他在位个十年,恐怕又要重现汉末旧事,豺狼四起,天下凋零,十室九空。 鲁老师,你学究天人,智计深远,天地之安危、尘世之兴衰,生灵之喜乐,不可不察。清惠斗胆,恳请您老人家出面,拯救苍生脱离水火。” “与我何干?”鲁妙子有些不悦,他素来求个逍遥,做庄子一样的人物,况且所学甚深,天下大势,早就看个分明,不过是种种循环而已,便是救得了一时又如何?终究要再次崩溃。 他摇头道:“我一将死之人,自顾尚且不暇,只愿余下时光,能将一身所学,托付言儿,哪还有精力去管旁人?” 梵清惠脸色肃穆,说道:“鲁老师不出,如苍生何?将来恐怕像姜少侠与妃暄这等,父母遭劫,家破人亡,己身流离失所的,将数不尽数。他两个还算幸运,更有的……” “好了,有话一边去说。”鲁妙子有些不悦。自收了姜言做弟子,是一日欢喜过一日,就算知道徒弟已放下这段曲折,仍旧不愿外人拿之做文章。 梵清惠见他如老人看孙子般的护犊,不动声色,点点头道:“便遵鲁老师的所言。妃暄,你好好陪姜少侠说说话,我与鲁老师商议往大事,过会自会回来。” 两人身形一动,沿着洱海往外,远远的躲着小辈,去到了另一边。 第5章 戏说前情 师妃暄生于书香门第,性喜读书,平素和外人接触不多,况且自被梵清恵收入门下,到得如今,都不被允许和外人说过一句话。 不过毕竟年纪尚幼,长久不与人交流,也耐不住有些无聊。此时得了吩咐,心中蠢蠢欲动,面上还是矜持,等着姜言开口 却不料对方只是仰头望向天空的月亮,看都不看自己,她心中不高兴,本不想理会,终究是师父吩咐,总有深意,便问道:“姜师兄,你很喜欢赏月么?” 姜言仍旧一言不发,一副不欲与她言语的模样。 师妃暄有些委屈,不知道怎地得罪了眼前之人,微微撅嘴,嘟囔道:“一个破月亮,今天明天、今年明年都在,有什么好看的?”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姜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总想,这轮月亮是否真的能够穿越时空,千百年后,依旧是今天这般模样。” 见月而思乡,大抵上是融入了每个炎黄子孙的血脉中,非得剜了心忘了根,才能斩断。 连他自以为前世所剩眷恋不多,能够理智放下,实则终究还是逃不脱。 师妃暄毕竟尚有些懵懂,撇撇嘴道:“千百年后,是不是这轮月亮又有什么关系?终究你看不到,平白操心,还不如想想眼前。” 姜言眉头一皱,故意说道:“谢庄曾言‘隔千里兮共明月’,却不知此月与江南之月,是否相同?” 师妃暄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举目望天,玉盘高挂,果然似极了年多前在江南,父母将她抱在怀中,共赏的那一轮明月,不禁悲从中来,眼眶一红,目现晶莹。 姜言看她这幅模样,也是一怔,终究明白是自己是先入为主,将对日后那位“大义凛然”的慈航仙子的厌恶,代入到眼下这个小女孩身上。 她不过七八岁,都算不得入了江湖这场局,倘若以后来之“恶”对待,是谓不教而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父母在天,想必也不希望见着你沉溺痛苦之中。”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师妃暄嘴里轻轻念着,心中涌起无限情绪。 她虽年幼,所学并不差,自然明白其中绝妙之处,不禁对随口吟出此等佳句的姜言,由衷的生出佩服。 天上的月亮,似乎也倒映出了父母的模样,她一时有些痴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谢谢姜师兄。”眉宇间的愁绪消解了许多。 姜言微微颔首,暗道:“若师妃暄从小便对慈航静斋那套“代天选帝”的把戏产生怀疑,恐怕将来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成天玩弄些道德绑架。” 便引她入到一旁青石坐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师师妹,你入静斋年余,可是学过了《慈航剑典》?” 师妃暄听梵清惠多次说起鲁妙子,乃是天下见闻最广博的人,作为他的得意弟子,知道慈航静斋的镇派武学《慈航剑典》,也不稀奇。 当下她点点头,说道:“半年前我筑基成功,师父教授了我这门功夫,可惜我资质太差,至今都无法入门,师父连剑都不准我用。” 姜言随口答道:“或许不是你笨,说不定这门武功本来就有缺陷呢?” 师妃暄顿时有些不高兴,反驳道:“祖师留下的《剑典》,乃是天下四大奇书之一,怎么会有缺陷?” “谁说四大奇书就不能有缺陷的?”姜言脑袋里飞速转动,还真给他想到了一个破绽,反问道:“你可知道《慈航剑典》的来历?” 师妃暄奇道:“当然是我静斋之创派祖师地尼留下的,还能有什么来历?” “地尼前辈传下此功不假,可《剑典》实则源于魔门始祖、‘天魔’苍璩留下的《魔道随想录》。” 姜言见师妃暄欲要驳斥,伸手止住,愈发从容的说道:“你可知魔门创派之祖、“邪帝”谢眺,与静斋之祖地尼,乃是一对恋人?” 果然这一句话,就将师妃暄镇住了,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就听对方接着道: “当年两人在洛阳白马寺相遇,从最初的惺惺相惜,到互相探讨武功,直至相恋;尔后因对天下治理理念有分歧,分道扬镳,各自创立宗门。 便是如此,二人都没有怨恨过彼此,不曾说过对方坏话,更不曾兵戎相见,至死都是孤身一人。” 他将这两位前辈之间的关系,绘声绘色的描述,如同梁祝一样,果然是让师妃暄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遗憾,不由得放下了戒心。 姜言这才将换题扯回,道:“因此,谢眺发掘前汉‘天魔’苍璩古墓,得来的一本异常珍贵的武功秘典《魔道随想录》,也不吝给予地尼观看。 两人都是命世之英,即便后来分开了,还是心有灵犀,分别从中悟出了两门武功。 一本是魔门至高功法《道心种魔大法》,另一门便是你们慈航静斋镇派武学《慈航剑典》。 若以‘天魔’苍璩为始祖而论,你们慈航静斋之于魔门,也就是墨家之于儒门,学于斯后自立门户。” 师妃暄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已不能分辨真假,呆在当场,万万料不到,师父一直谆谆教诲,要铲除的魔门,竟与自家算得上是“同门”,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你胡说!” 姜言也不理会,自顾自说道:“邪帝与地尼性子不同,一则洒脱,求个自身逍遥;一则慈悲,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是以创立的武功也截然相反。 简单来说,如《道心种魔大法》者,诸事唯我,是有欲而无情;《慈航剑典》却恰恰相反,慈航普度,有情而无欲。”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话语,师妃暄毕竟年幼,根本不能分辨,只觉对方果然是鲁妙子的徒弟,见多识广,且有才学,说的颇有道理。 她心中信了有七八分,只是嘴上仍旧不肯承认,说道:“你说的这些,师父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一定是你看我年幼,说来骗我,对不对?” 第6章 忽悠妃暄 姜言摇摇头道:“魔门与慈航静斋之祖相恋,且两家同源这件事情,静斋向来讳莫如深,不肯叫人知道,免得引起江湖同道质疑,除却寥寥几人,谁有知道? 况且我不到十岁,若不是有人告诉我,就算要编,也编不出来吧?” “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么?”师妃暄立刻反驳道:“他有什么证据?” “这些秘密也是他多方得知,要是假的,肯定不会说出来误导我。”姜言说道:“其中最主要是信息来源,自然是从上代‘邪帝’向雨田口中得知。” “原来是魔门传来的消息。”师妃暄顿时松了口气,道:“肯定是他们打不过我们,出言诋毁。” 姜言嗤笑一声道:“向雨田三十多年前就达到了破碎虚空的境界,天下无敌,用得着编这些谎言,来欺骗你们静斋一些连‘剑心通明’境界都达不到之人么?” “姜师兄也知道我们静斋的武学境界?”师妃暄与之越聊,越觉得惊讶,复问道:“‘破碎虚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怎么就能天下无敌?” “破碎虚空,便是道家所说的飞升。”姜言道:“你们家的《剑典》练到最后,需要坐死关,为的不就是要进入到破碎虚空的境界? 只是到底还差了一筹,比不得《战神图录》和《长生诀》,能够直达此境,非得要经历一道死关,过得去则矣,过不去就……” 他话不说尽,师妃暄也听师父说过,祖师地尼当年坐死关未能成功,这等隐秘的事对方都知道,她再不怀疑,不服气的问道: “你也说邪帝的才情并不胜过地尼祖师,为何《道心种魔大法》能够破碎虚空,《剑典》却不行?” 姜言道:“所谓孤阴不长,孤阳不生。谢眺与地尼偏执一端,是以所创武功,并不能臻至破碎虚空的最高境界。 不过这两位毕竟是超世之杰,都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谢眺设想集合众人之力,让一代代的邪帝,临终前将一身的元精注入一枚邪帝舍利,后世若有天资纵横者,便能借此以为魔种,补全自身,得到超脱。 而地尼则想到了释教宏愿法门,立下“拯救生民于水火”的志向,以对天下的大情大爱来绑定修为,一旦此愿在慈航静斋手中完成,天下太平,万民安定,主持之人心境立刻完满无缺,也能超脱。” 师妃暄似懂非懂,道:“既然师父和其他祖师知道这个办法,为什么就没有破碎虚空的人,反被魔门争了先?” 姜言道:“不得不说魔门虽然自私,可于传承上,真是执着。历代邪帝临死前,都依谢眺之言,将元精灌注到邪帝舍利中。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焉。邪帝舍利终究是死物,只出一个向雨田这等惊才艳艳之辈,想出获取元精之法,以之补全自身,超出历代前辈,破碎虚空而去。 但自地尼坐化以降,神州大地战乱不休,天下太平谈何容易,静斋几次努力,都宣告失败,何况还有阴癸派从中作梗,更是难上加难。 况且修功易,修心难。大爱本就虚无缥缈,若不能持正,便会走了邪路。《剑典》首重修心,天然就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才使得历代静斋之主,休要说如地尼一样,迈入“死关”,就连“剑心通明”境界的,都没人练成。” “什么破绽?”涉及自身修炼功法,师妃暄紧张的问道。 “因为后来静斋之人不懂什么是情!”姜言说道:“地尼先与谢眺了有了恋情,懂得了爱;又在红尘中历练多年,见得疾苦无数,推己及人,才生出对人世间的大情大爱。 静斋后来者一个个从小都是尼姑,连男女之爱都没经历过,又怎会知道如何去爱别人?躲在山中岁月静好,从未历经磨难,凭的什么插手人间之事?” 师妃暄虽不能完全理解,可也大受震撼,只觉对方说得似乎极有道理,默默记下,预备将来好好琢磨。 过得一会,她才疑惑道:“难道慈航静斋这么多年,就没人发现这个道理么?” “怎会没有?”姜言道:“你静斋收徒,极看天资,虽大都不如你这般钟灵毓秀,不过也至少你是师父一流,怕是心底早有计较。 不过猜出来又如何,你家祖师毕竟没有明说,谁敢轻易去尝试?魔门势大,你们随意行走尘世,不怕被他们抓去? 再者,感情之事,并不是你想要就有的,说不得行走江湖二十年,也遇不到心上人,还不是只得郁郁回山,空度余生?” 师妃暄有些失望,姜言很快就说道:“不过梵斋主这一代,还真有一位大胆尝试之人,那便是你师伯碧秀心,为此连静斋之主也不愿做。” “碧秀心?”师妃暄有些疑惑,喃喃道:“我怎么没有听师父提起过有一位师伯?” 姜言心里一动,装作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可惜的是,碧前辈终究做不到有情无欲,失身‘邪王’石之轩倒不妨事,甚至产下一女也不算什么。 只是终究动了真情,进而生出一家团圆足矣的心思,囿于男女之情、母女之爱,沉沦欲海,不得解脱。” 师妃暄顿时来了兴趣,央对方细细讲述碧秀心的故事。 只是姜言这一番话,除却人物和事件是真,其中曲折全都是自己猜测,不愿多说多错,便含糊道: “梵斋主既然不肯对你提起碧前辈,想来就是我师父说的,她这对于碧前辈的作法极为不喜,我自然也不好多说,有挑拨的嫌疑。 不过你若不信,可装作无意提起我与师父要去蜀地,见一见碧秀心与石青璇母女,看看你师父如何反应。” 师妃暄说道:“师父有什么样的反应,才不算正常?” “我对梵斋主并不熟悉,师父也说起得少,这就要你自己判断。”姜言补充一句,道:“且你大可将我今日所说的话告诉你师父。 只是梵斋主一向视碧前辈的做法为邪道。你这一说,她免不了觉得你胡思乱想,多生出几分防备,只怕将来管教更严,你可要仔细把握。” 师妃暄本打算将此番见闻对梵清惠和盘托出,可一听此言,当下就有些踌躇。虽觉着不该瞒过师父,可又怕她真弄得比这大半年的拘束更甚,两相为难。 默想一阵,当下只打定主意,旁敲侧击一番,若师父不肯将碧师伯之事说明,定是心中有芥蒂,那她就装作不知。 姜言也不催促,静静的看去,但见月华莹莹,满湖生辉,岭边山茶花摇曳生姿,几如瑶池。 师妃暄置身其间,白衣随风微微摆动,真是玉女般出尘,他不禁脱口而出道: “玉洁冰寒自一家,地偏惊此对山茶。归来不负西游眼,曾识人间未见花。” 师妃暄先是停了思索,侧耳倾听,等一听完,便琢磨过味来,红了脸转过头去, 等过得一会,鲁妙子两人返回来此,她脸上才稍淡,迎了上去。 梵清惠见她模样,心中虽诧异,脸上表情并无变化,只和煦的同姜言点了点头,告辞而去。 第7章 再往蜀中 “师父,你与那梵斋主说了些什么,她似乎不甚高兴?”等慈航静斋的两人离去,姜言开口询问。 “还能有什么?”鲁妙子轻哼一声,说道:“那杨广望之不似人君,眼见要将天下搅得大乱,慈航静斋看出机会,仍旧是重走三十多年前的路,妄图代天下万民,选一个合格帝王,真正结束乱世。 当年权臣杨素奉隋文之命,修整长安城的时候,知其主好猜忌,便暗藏了一批财货与兵器,而主持修建这个宝库的人是我。 梵清惠不知从哪里得来零星半点的消息,要我将藏宝之地告知于她。 真是笑话,凭借虚无缥缈的大义,便要我背信弃义,成就慈航静斋、成就她梵清惠的名声,也不知她们哪来的底气。” “对,简直太过岂有此理!”姜言忿忿不平的说道:“师父定是没有答应她吧?” “我自然不会答应。不过,”鲁妙子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气愤?” 姜言挺了挺身躯,答道:“我乃师父唯一弟子,你的将来便是我的,凭什么她一个外人,觊觎我以后的财产?” 鲁妙子无言以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顿了一顿,才说道:“我方才见那小姑娘,脸上带着些许红润,是否你出言挑逗过了?” “不过是见得山花烂漫,她在从中,随口作诗赞了一句。”姜言摇摇头,又道:“既然师父能看出,想必梵斋主也不笨,恐怕给妃暄妹子添了麻烦。” 鲁妙子问过作得何诗,笑道:“无妨。我方才拒绝说出杨公宝藏位置,只肯联手对付阴癸派,想必梵清惠并不甘心。 正好你送上门给那小姑娘迷惑,她便有施展静斋‘绝技’的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只会装作不知。” 姜言一想也是,便更放心自己挑拨慈航静斋内部关系的计策,转头问道:“师父,你与梵斋主武功孰高?” 鲁妙子想了想道:“二十多年前,自是我厉害得多。可这么多年来,我一身功力,只能勉力维持伤势;她却日日勤学苦练,想必已经追上了我。” “那还不要紧,等你将伤势拔除,定能破而后立,再攀高峰。”姜言连忙安慰一句,又道:“师父似不甚喜欢慈航静斋及梵斋主,却是为何?” 鲁妙子沉默一阵,叹了口气道:“自是因为碧秀心,乃是我生平爱过的半个人。她是梵清惠的师姐,资质高出对方不少,本是慈航静斋之主的不二人选。 可惜当年为了消弭邪王石之轩对白道的压力,与之虚与委蛇,不甚堕入情网,破了境界。使得一个有望成为宁道奇这般大宗师的人物,退出了江湖。 若非慈航静斋有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秀心安心修炼,定然已经大放异彩,不输‘天刀’宋缺,岂会被梵清惠后来居上?” “果然是恨屋及乌了!”姜言心道:“这里面原来还有这等故事。若碧秀心真有师父说的这般厉害,也难怪他念念不忘。” 他有心调侃师父家有妻儿,还想着别的女子,却见鲁妙子抬头望月,脸上满是唏嘘,便住了嘴。 过得一会,又听鲁妙子自言自语道:“若是以秀心的天资来,便是她较我年轻二十岁,胜过我也轻而易举。 只可惜她当年怀着青璇的时候,偶感风寒,差几难产身亡,以至落下病根,武功尽丧,至今仍旧体弱多病,无有恢复。” 说到这里,他踌躇一下,又道:“这次回飞马牧场,要路过锦城,若不是忌惮石之轩,我真想去看她一眼。” “我目标小。”姜言立刻接过话头,不假思索的道:“若不然,我替师父走这一趟?” 鲁妙子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 梵清惠带着弟子离开洱海约莫有三十多里路,才停下来歇息,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妃暄,我见你与那位姜言小哥交谈甚欢,想必他也如鲁老师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 师妃暄脸色微红,说道:“姜师兄诗才敏捷,弟子十分佩服,是以多请教了一些。” 她知道师父向来严谨,可不敢把姜言的胡言乱语就此和盘托出。 “哦?”梵清惠顺着问道:“姜小哥作得何诗?” 师妃暄先将“海上生明月”一句道出,果然连梵清惠也动容,叹道:“非大才不能为此诗;非历经世事,不能如此老成。看来鲁老师说姜小哥遭遇坎坷,当非虚言。” 又听得咏山茶一诗,心中有些欣喜,:“终是要入吾毂中。”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小儿语,天真烂漫。除此之外,你们还聊了什么?” “论了论所读的书。”师妃暄心中忐忑,微微低头,状似不经意的道:“对了,姜师兄说,要和鲁老师一起去蜀中,看望一个叫做碧秀心的女子,还说是我师伯。 师父,我真有这样一个师伯么?怎么没听你说起。” 梵清惠脸色一沉,也没有注意到徒弟心跳加快,双手紧握,半晌才回道: “秀心师姐本是静斋之主的不二人选,我远远不如。只可惜她被魔所惑,身心沉沦,为师父不喜。若非看为静斋立下大功,差几就要被逐出师门。 妃暄,你要记住,慈航静斋的理念,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不可囿于个人情爱。” 师妃暄连忙点头,小脸紧绷,颇显严肃,后面的话自然不敢再说出口。 …… 凤凰山位于锦城东面偏北,主峰拔地而起,高数百丈,如凤凰昂首;周遭两座连绵的山峦,似一双凤翼,展翅欲飞,故而得名。 姜言沿着一道源自西北的河流,往南疾走。但见古木森森,新草蔓蔓,山势高低起伏,道路崎岖难行。若非他已将凌波微波练得纯熟,恐怕没走上几步,就被虬结的老藤拦住。 山后忽然传来隆隆之声,绕过一看,景色忽变,一条碎石小径左弯右曲,没在林木深处,时隐时现。对面有一飞瀑从天而降,直落深潭,溅起银沫乱飞如雪。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姜言大声赞叹一句,沿着石道缓缓向前,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座石屋。 他正要往前,却见着一棵大树枝头,站着一人。 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只是躲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下,阳光竟透不过来,显得极为阴郁,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更能将人刺透。 姜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浑身冰凉,几乎不能动弹。他抬眼打量过去,对方慈笑未消而目含凶厉,身形潇洒而神态诡异,定然是邪王石之轩无疑! 忽然“泠泠”之声起,如山泉流淌,水珠轻敲鹅石,新芽初发,破土而出。 姜言顿觉春意盎然,整个人鲜活起来,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轻轻晃头,整个人陶醉进去。 石之轩也收起了凶色,侧耳倾听。树叶沙沙摇动,时而露出几条缝隙,落下斑斑阳光,将树下昏暗一扫而空。 一曲终了,他微微眯眼,看了眼前少年。 姜言也正好睁开双目,对视过去,眼神中平静如湖,无丝毫畏惧。 石之轩面露激赏,一言不发,身形一动,如影子般飘走。 第8章 幽林小筑 姜言候了一阵,才往前几步,绕过树林,石屋子前面已然站着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 那姑娘肤色极淡,面容极梦幻,表情也极素,似一朵空谷幽兰,立在道旁,黄莺婉转而道: “此地是碧秀心与石青璇栖身之所,请问少侠何来?” “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姜言赞了一声,正色道:“鲁妙子之徒姜言,奉师父之命,前来拜见碧秀心前辈。” “原来是鲁叔父的弟子。璇儿,请姜少侠进来。”石屋门口现出一个人影,看着比梵清惠年纪要大一些,却显得更有烟火气,清清瘦瘦,如弱柳一般,似乎一阵风都能刮倒。 这个称呼,让姜言脸上一抽,轻咳一声。若按照年级来算,鲁妙子年逾古稀,而碧秀心不过五十多岁,一代人的差距,叫声叔叔,并不为过。 石青璇往边上一让,微微皱了下鼻子,道:“青璇见过姜师兄,这边请!” “师兄”的称呼让姜言哑然失笑,碧秀心也是微微摇头,并不纠正,将他让到屋内。 里面石桌石凳,并无多少陈设;两个大窗子透入光来,亮堂堂的,纤尘不染。 落座之后,石青璇端来几杯热茶,放一杯在姜言面前,坐在一旁,也不做声。 “山间野陋,无有佳物,只一杯竹茶,姜少侠莫要嫌弃。”碧秀心等对方喝了一口,浅笑着说道:“不知鲁老师现今身体如何?” “师父近来寻到了一门神功,能够克制体内的天魔气,虽不能立时奏效,不过只要肯多花费点功夫,说不得就可彻底解决伤势。” 姜言说道:“正是如此,他才要我过来同碧前辈说一声,不必为他担忧。同时,他有些担忧前辈……” “如此我便更加放心。”碧秀心开口将他言语打断,脸上笑容更甚,偏过头去,温柔的看了石青璇一眼,才又转过话头道: “姜少侠是什么时候拜在鲁老师门下的?” 姜言粗粗的将拜师的经过说了一遍,不多提自身遭遇及身份,也并未讲滇南取宝之事。 碧秀心不细问,只平静的问道:“鲁老师所得那本神功,是你家传秘籍吧?”不等他否认,先道: “我与祝玉妍分为静斋和阴癸派上代传人,斗了三十多年,对天魔大法可算是非常了解,天下间若说有武功能够克制,我早就寻到了手。” 姜言抬头,细细打量过去,想不到这位看着面相温婉的女子,一说起正事来,性情可完全不像表面那么柔。 “我并未有要隐瞒前辈的意思。”他诚恳的说道:“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倒是直接。你来时身体微微紧绷,虽看起来洒脱不羁,实则还是有些戒备。”碧秀心微笑着,说道: “可不要拿石之轩来搪塞,你并不像怕他模样,反倒是对我有所疑虑?” “石之轩到来之事,碧秀心竟然知道?”姜言心里有些震动,偏头看了看石青璇,对方脸上毫无波澜,双手捧着石杯,小口啜饮,是对被石之轩监控之事见惯不怪。 依照这些日子来,对鲁妙子的了解,他师父虽是性情中人,时常感情用事,可眼光颇准,对碧秀心的一副夸赞,说明对方值得信任。 他见瞒不过,便实实在在的说道:“我家传宝藏,埋在滇南蒙乐山。归来之时,在洱海偶遇梵斋主与其徒弟师妃暄。” “清惠师妹虽然对我一番作为极不赞成,可也不至于在背后说我坏话。”碧秀心脸色笑容依旧,可说话并不留余地: “你要么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过我一些事迹,要么是对静斋有坏印象。” “厉害!”姜言万万想不到,在大唐原著中只存在众人回忆中、似乎十分温婉的碧秀心,竟然是如此心思缜密。 这显得有些强势的性格,还能博得石之轩、霸刀岳山、唐国公李渊等人倾心,甚至鲁妙子这等聪明绝顶的人,也是极有好感,定有十分过人之处。 他立刻打定主意,不可让对方牵着鼻子走,挺了挺身子,开口道:“我家也算绵延许久,虽不是嫡支,可一些个秘密也同样流传下来。” 姜言将“邪帝”谢眺与地尼恋情,以及两家的镇派秘籍由来说出,果然碧秀心身为前慈航静斋传人,这些秘密并不能带给她惊讶。 他想了想,又决定冒险一试,说道:“当然这些事情在前辈面前算不得秘密,那么魔门‘有欲无情’,静斋‘有情无欲’的道理,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碧秀心轻咦一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若你不是蒙出来的,那便是你家传承真有不少东西,起码对道心种魔大法与慈航剑典,都有很深的了解。” 姜言心中更为震动,想不到他信口胡诌的理论,竟然歪打正着,真的指向了魔门与静斋的短处。 对于聪明人,他一向秉承说得越多,破绽越大的理念,由得对方去猜,又转移话题道: “那想必向雨田已经靠着邪帝舍利,破碎虚空而去的事,前辈也是知道。” “嗯?”碧秀心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剩下全是严肃,沉声道:“消息可是真的?” 不等姜言回答,感叹一句道:“你家中能传下邪极宗与静斋的根底,想必这等问题上也不会弄错。 这位前辈与宁道奇真人同时成名,却能有这般成就,真个是天资纵横啊。可惜不能见其风采。” 姜言心中满是疑惑,明明向雨田是东晋时候的人,怎地就成了与当世第一人的“散真人”宁道奇同时成名? 他暗暗回忆,果然边荒一书中,慈航静斋只被人提及几次,并无任何出场,完美符合魔门与静斋,哪一方得势,另一方就龟缩的事实。 在东晋之时,魔门高人辈出,前有盖代魔师墨夷明,后有大活弥勒竺法庆、魔君慕清流、毒仙谯纵等人,各个厉害不下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静斋怕不是虚弱到了极点。 料想不过是靠着帝踏峰缥缈不知所在,才得留下元气,哪里还敢派出传人在江湖行走,对向雨田这等神秘的人物并无记载,也不稀奇。 姜言张了张嘴,又立刻顿住,觉得没有必要将所知和盘托出,既然对方误会了,事情又向着好的方向,任由得脑补便是。 “是极。如向雨田这等天资,真是古今少有。”他只随口附和一句,又道:“不过,若无邪帝舍利相助,想必他也难成事。 此物之神异,是魔门至宝,不在和氏璧之下,难怪能令邪王念念不忘,说不定也同样能够补齐《不死印法》缺陷。” “什么?”这次惊讶的是旁边的石青璇,手上一抖,洒出半盏茶水来,急促的问道:“姜师兄此言可有依据?” “青璇,你有些激动了!”碧秀心语气柔和,轻声道:“想来姜小哥不过是个猜测,做不得数,不可生了妄心。” “是娘要淡定些才是,你都未察觉方才的异样。”石青璇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哀伤,说道:“你那第二个人格,刚才一直都在。” 第9章 各取所需 碧秀心身躯一震,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脸色一阵变幻,最后轻轻一抖,目光柔和下来,不过也尽显疲态,似乎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斗争。 “姜小哥,却是秀心失礼。”她略带歉意的说道:“我生产青璇的时候,受到风寒,武功尽失,到如今身体都未能恢复,才被邪祟侵入,如同分成了两个性格的人。” “娘,当着外人的面,你还要替他隐瞒,把责任推到女儿头上么?”石青璇无甚表情的脸上,显露不满,说道:“ 分明是那人有意加害,否则为何要在你临产之前,亲手把你念想很久的《不死印法》送上? 你为了慈航静斋不受那人的威胁,殚精竭虑的破解此功,以至于最后心力交瘁。才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年,精神分裂成了两人。 你又怕我被他伤害,连姓都冠上他的。这些事情,你以为你瞒着不说,‘她’就不会告诉我么?” 碧秀心面对女儿的责怪,也不反驳,微微苦笑,伸手抚过对方头顶,叹道:“这些年确实苦了你。” 石青璇摇摇头道:“我没什么苦的,‘她’也是我母亲,可比你要溺爱我得多。” 说罢又朝一边道:“姜师兄,你方才说的,邪帝舍利能补全《不死印法》缺陷,是不是真的?” 姜言尚未回答,碧秀心抬手止住,说道:“便是真的又能如何?石之轩是正宗的魔门出身,邪帝舍利对他或许管用,于我来说怕不能行。 何况如今我武功尽失,听姜小哥说那物邪异,怕不是一经接触,魔意滚滚而来,我反要遭受其害。” “邪帝舍利用不了,岳山伯伯留下的《换日大法》,娘你也说不能学,到底天下还有什么秘籍或者灵药,能有效用。”石青璇有些失态。 当年天下第一用刀高手“霸刀”岳山,从一天竺苦行僧手中获取了这本《换日大法》,据传有“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的神效。 三十年前,他败在岭南宋家的宋缺手中,成就对方“天刀”威名,自己也身受重伤,若非碧秀心外出采买,无意撞见,救回了幽林小筑,恐他已丧命。 碧秀心摇摇头,说道:“《换日大法》虽然玄奇,可连岳老武学积累那般深厚,一样是空留遗憾而去。我武功尚且不及他当年,怕的是破后难立。” 石青璇目中含泪,转向姜言道:“姜师兄,鲁老师新学的那门神功,你能不能教给我娘?” “青璇!不可胡言乱语,这毕竟是姜小哥家传……”碧秀心皱起眉头说了句,可见着女儿模样,心里一软,责怪不下去,叹道: “况且方才‘我’已经说过,那武功与天魔功相克,显然擅长体内真气转换,于不死印法这等偏重精神的武功,不会有多少作用。” 石青璇泪水止不住的掉落,碧秀心语气转为柔和:“傻孩子,生死有命。我原本还担忧自己死后,你不愿留在慈航静斋,现在鲁老师既然伤愈有望,他智计超群,手段繁多,定有办法护得得你周全。” 这母女两个悲情满满,叫姜言一直插不上话,到此时才算停歇。 所谓大真似伪,若非他来自后世,对石青璇有天然好感,又有鲁妙子极力称赞碧秀心,几乎以为两人是在他面前演戏。 “师父学的那门武功,确实不适合前辈,不过,”姜言缓缓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接着说道:“我家中还传承了另外一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说不定有用。”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碧秀心暗想:“好霸气的名字!”欲要开口拒绝,脸上突然换了表情,眼神锐利一些,道:“你要什么?” 姜言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是对方第二人格出现,顿时松了口气。面对原本的碧秀心,碍于鲁妙子的关系,不好讨价还价,现在可就不用客气,道: “我要《不死印法》和《换日大法》,还有那慈航……” 他见着对方脸上现出挣扎,立刻打住,快速补充道:“慈航剑典我就不需要了。” 虽然他有了逍遥派的秘籍,毕竟与大唐武功体系不同,其他秘籍可以做它山之石用;况且修炼《小无相功》,也要多长见识,多做储备。 碧秀心的主人格这才沉寂,第二人格毫不犹豫,冲着石青璇点头,后者大喜,连忙去到后面房间,不一会取出两叠皮纸,却不交出,只抓在手中,定定看去。 姜言正要开口,忽然想起这交换秘籍的事,不过是他随机应变想的一出,是以《唯我独尊功》的秘籍根本没有带在身边。 虽然内容他全都记得,默写出来不难,可几乎没有练过书法,写出来歪歪曲曲,丢了脸不说,还容易引起怀疑。 “拿笔墨……”他顿了一顿,说道:“算了,我直接念吧,碧前辈可要好好听清楚,我只背诵三遍。” 碧秀心听他开口,暗暗发笑,想道:“虽家学渊源身后,到底是小孩心性,方才在我手里受了点轻视,现在便想找回来。” 她侧耳倾听,才听了一段,便知晓这门武功的特异之处,微微直起身体,脸色也变得郑重。等全部听完,坐在原地,闭目沉思,久久不语。 过得一会,碧秀心睁开眼睛,姜言嘴角带上一丝笑意,问道:“前辈可是消化完了,若无异议,且听我念第二遍。” 石青璇原本心中忐忑,听得此语,转头白了他一眼,说道:“看不起谁呢?连我都能记的明白,娘怎会记不全。” 姜言微微惊讶,独尊功艰难晦涩尤要胜过北冥神功,其中隐语更多,换成是个读书不精的,便是读也读不下来,更何况听过一遍,就能全数记下。 他看向碧秀心,后者点点头,说道:“此功比之《剑典》,虽在最终能够达至的武功境界上,差了一筹,可其中道理极为幽深,竟可通过多次返老还童,直达大道。 更将这一条向上路径的修炼之法,明明白白的指了出来,似乎把人当作一粒金丹,反复淬炼,去除杂质,凝实根基,等丹成三转,自然而然就得正果。” 第10章 放弃剑典 姜言心中一动,这倒是他未曾想到过的武学道理,只得此一语,收获匪浅。 石青璇一喜,又有些不安,忙问道:“娘,那这门武功,能够治好你的伤势么?” 碧秀心摇摇头道:“单只此功,恐怕不行。其入门门槛极高,须以最上乘的内功为根基,方能修练。我以剑典为基,倒也足够。 只是根基要纯,得是逍遥一脉,否则在最为关键的初转,容易出现偏差,一个不慎,前功尽弃,躯体恐有异变。 何况休说我如今武功尽失的状态,就算是尚且处在巅峰,也做不到修炼了《剑典》武学之后,还能同时修炼另外一门截然不同的内功。” 姜言此刻对碧秀心是真心佩服,对方不过短短的时间,便将这门武功理解透彻,甚至还能看出练功不当造成的后果。 天龙原著中,天山童姥正是练功受到干扰,走火入魔,以至于身躯停留在六七岁孩童模样。 见着石青璇眼中光彩黯了下去,碧秀心连忙道:“不过璇儿无须担忧,姜少侠给予的神功,再加上《换日大法》与《不死印法》,或可治好我的伤势。 我先以不死印法中的御气手段,强练独尊功,等到要返老还童时候,再用《换日大法》脱胎换骨,回归婴儿,如此根基便尽数转化为逍遥派的内功,其后借助独尊功一日等若一年的秘法,不出三月,就能获得新生。” 石青璇大喜,激动的道:“那可太好了,娘,快快照着此法练功。” 碧秀心伸手一指她手上的两本秘籍,笑着说道:“璇儿莫急,虽已有大略,其中细节还需慢慢思量。况且……” 石青璇将手中的两本秘籍往姜言手中一塞,见母亲脸色变化不定,追问道:“可还有什么难处?是石之轩么,他至少还要半年才会过来。再说,咱们搬家便是。” 碧秀心摇摇头,欲言又止。 姜言轻咳一声道:“青璇妹妹虽然懂事,可毕竟年幼,若小小年纪便无爹无娘,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过,还是寄人篱下,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碧前辈身为其母,难不成真就为了所谓师门,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况且前辈为慈航静斋所做已经够多,早就偿还,弃了《剑典》武学也算不得叛逆。” 谈及女儿将来,碧秀心脸色一下恢复正常,点点头道:“却是如此,为璇儿计,怎可迂腐?” 不等两小接话,她神情微变,带上些许痛苦,道:“终究是师父收养、静斋养大,为了个人区区性命,抛弃一身所学,投入他法,败坏门风,实在有违恩义。” 石青璇便知道母亲的第一人格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劝说,忙看向姜言,脸上带着哀求。 姜言脑筋一转,开口道:“又不是非要用《剑典》武功,才能算做静斋弟子。那阴癸派里头,难不成人人都会天魔大法?前辈又不是一派之主,纠结这些做什么?” 碧秀心一怔,呆在当场,久久不动,好一会才怅然若失的说道:“是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师父的得意弟子,静斋的不二传人……” 她声音渐小渐无声,直到石青璇钻入怀中,才清醒过来,手抚女儿头顶,顺着头发往下捋,温柔的说道: “青璇,姜小哥说得对,我不能委屈了你。‘她’比我更爱你,就算我不在了,想必你也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石青璇已完全维持不住初见时的淡然,嚎啕大哭,心中更是矛盾。碧秀心的第二人格对她更是溺爱不假,可多数时候都在沉睡,第一人格陪伴更久。 两者在她心中,无法分出高下,牺牲哪一个,都不愿意。可要不去练功,连命都会没有。 碧秀心脸上露出一丝心疼,将石青璇紧紧搂住,说道:“璇儿莫哭。‘她’被这些年的挫折蒙蔽了心神。以为练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等霸道的功法,便只剩下我。 实则我原本就是‘她’隐藏的傲气的一面,经年困顿,才因《不死印法》的奇特,转到明面。两者俱是一体,为什么要分彼此? 等将神功练成,合二为一,便是一个刚出山时候,意气风发的碧秀心,既有慈悲心肠,又不乏霹雳手段。” 石青璇顿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问道:“真的么?” 碧秀心点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言在一旁默不作声,明白事情当然不会像她说的这样简单,性格是一定会生出很大的变化。 不过无论霸道还是温婉,对于石青璇来说,都是碧秀心本人,都是疼她爱她的母亲,也就无所谓。 …… 碧秀心一旦拿定了主意,要在石之轩下次到来之前,将《独尊功》练成,便雷厉风行,闭关思索细节。 姜言只得告辞而去。 此行收益可谓是远远超出预期,原本他出于前世的怨念,只想挑拨一下石青璇与慈航静斋的关系,岂料间接的让碧秀心也生出异心,转换了功法。 慈航静斋和阴癸派可是大大的不同,若门下弟子不练《剑典》,那以拯救苍生出水火,就不再是攀登武学巅峰的必要经历,而只看个人抱负。 就算碧秀心以后还会顾念和静斋的香火情,可排在首位的,必定是女儿石青璇。其后还有与石之轩的感情纠葛,与阴后祝玉妍的争斗延续。 后两件事,无疑能帮鲁妙子分担暴露在石之轩面前的可能,以及降低将来找阴癸派报仇的难度。 “碧秀心不死,算是对大唐世界的一个极重要的改变吧。”姜言感叹一句,摸了摸怀中的两本秘籍。除此之外,碧秀心对于《独尊功》的理解,也带给他极大的启发。 等见到鲁妙子时,挑拣了一些内容,将这一番经过道出大半。 鲁妙子很是叹息了一阵,才面带欣慰的将徒弟好一阵夸赞,到了最后,甚至有心开起玩笑,说道:“你前番才用诗撩拨了梵清惠那个弟子,现在不会又对青璇起了心思吧?” 姜言委屈的大叫道:“我止不到十岁年纪,她们两个才七八岁,何至于起了坏心,师父怎可将我想得如此龌龊?” 眼下师妃暄与石青璇美则美矣,不过只这点年纪,叫人动心不起来。 鲁妙子似信似不信,道:“男欢女爱,本合自然,并无不妥。我回头便向秀心说说,给你们两个定下婚约。” 姜言有些疑惑,怎地师父看起来如此热衷此事,难不成当年没能追到碧秀心的遗憾,要让自己弥补? 等他抬头见着对方神色真不是作伪,才明白过来,笑道:“不急,总要等回到飞马牧场,见过秀珣,再做选择。” “岂有此理!”果然鲁妙子急得一蹦三尺高,大声道:“你这小贼花心,不准打珣儿的主意!” 第11章 回归牧场 飞马牧场在竟陵郡西南,漳水和沮水交汇出一片肥沃的平原,物产丰饶,牧草茂密。 鲁妙子立在山上,伸手指向下面一片原野,说道:“你看此处仅有东西两条峡道可供进出,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天然是堡垒。 加之以人工在出口挖掘的一条深坑,辅以一座吊桥,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才护住牧场生存这许多年,并能闯下不小的名头。” 姜言瞭望过去,果然各险要地方和关键处,都有哨楼碉堡。不过他于此等兵家之事不甚在意,只喜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日之夕矣,牛羊下来。 大小十余湖泊如明镜般清澈,一条小河蜿蜒似舞动的丝带。再往西北角地势较高处瞧,建有一座城,背倚陡峭如壁的万丈悬崖,十分雄伟。 那里便是飞马牧场核心所在。当年第一代场主商雄在刘裕代晋之后,寻到此处驻扎。一百五十年来,才有这般规模,甚至周边数个镇子,也是牧场后裔。 鲁妙子领着他看了一阵,转身绕出老远,往后山而去,曲曲折折,几番攀登,月都爬上枝头,才到得后山一处极为隐秘的院落。 院子可算不小,其中布置尤为精巧,廊腰缦回,小桥流水,点点梨花肆意绽放妆点。一座凉亭立在荷池之上,周遭三两棵柳树低垂枝条,似美人月下洗头。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姜言脱口而出,情不自禁的四处打量,真是幽静与别致并举的一处胜地,情不自禁的问道: “师父,这便是你藏身的金屋么?” 鲁妙子本陶醉于姜言诗句,面有得色,听到后面“金屋藏娇”的典故,气得胡子翘起,喝道:“不学无术,会几个典故就胡乱用。” “噗嗤!”从凉亭里头传来一声笑,一个女人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妙君,这是你收的弟子么,可真有趣。” 姜言打量过去,对方面容看着只四十许,可髻上几缕银丝在月光下分明;双颊微凹,却一点也不显刻薄,反是一层不正常的苍白,露出些许病态,叫人生出怜惜。 鲁妙子面露心疼,嫌弃凉亭回廊曲折,双脚一点,踏水而行,落到亭中,解下斗篷,披在女子身上,略带责备道:“青雅,夜间寒凉,我又不知何时归来,你就不该在此等候。” “不妨事的。今日天气极好,我贪恋院里的花草,多坐了一会。”商青雅道:“若非如此,怎会有幸听到如此佳句?” 姜言本以为碧秀心已经算是温柔了,可这女子无论语音、举止甚至面容,都要更温婉三分,不是慈航静斋那种俯视的慈悲,而是对天地万物的热爱。 他绕过回廊,上前拜倒,道:“弟子姜言,见过师母!” 商青雅连忙将他拉起,温声道:“地上冷,小心凉到了。况且你师父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你也要洒脱些。” 鲁妙子哼了一声道:“对他大可不必,若不好好管教,不知野成什么样。” “是,言儿确实说错了,什么金屋藏娇,分明是吕后之见高祖。”商青雅想起刚才,抿嘴更笑,说道:“呀,这个比喻,好似也不妥当。” 见这一对伉俪情深,姜言小声嘀咕道:“原来是软饭硬吃,这可是真正的大智慧,难怪师父能被称作天下第一全才,连这等本领都有。” 不等鲁妙子反应过来,他早就转身,留此处与二人,自己一路小跑,去到后面的一座小楼,找了间小房打坐。 过得一会,商青雅端来了一碗雪耳莲子羹,温柔的看着他吃完,聊了些家常,亲自收拾碗筷离去。 姜言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想了一会,才倒头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早,外面就传来咚咚的脚踏声,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人停在床头,脆声说道:“娘还说来了个文采飞扬的师、师弟,怎么是个大懒虫,现在还不起来?” 姜言轻易就猜出这是商秀珣,顿时不爽,翻了个身,道:“你年纪可要比我小上几个月,师父说过要按年齿计较,你算做我师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从商秀珣脑后斜洒而下,将一茬头发染做金黄。她肤色不似师妃暄与石青璇那般白,微显小麦色的肌肤更加健康与野性。 她皱起眉头,脸上有些不信,道:“你、你骗人!你后入门的,应该是师弟!” 见她支支吾吾,姜言顿时放下心来,直挺挺的起身,跳下床来,高出商秀珣大半个头,踮脚俯视往下,说道:“你若是不信,去问问师娘。” 商秀珣顿时不说话了,哼的一声,跑出了楼。 姜言暗自偷笑,倘若让她去找鲁妙子,师父被女儿一撒娇,定然心软,恐怕他要坐实了师弟的位置,现在被他骗倒,到了商青雅面前,可就全不一样。 “不过,显然秀珣师妹与师父的关系不差,为何后来师娘死后,会视对方为仇人?”他暗自琢磨一会,不得要领,便先去洗漱,才到得院子里。 在楼前的竹林中,有一个竹亭,商秀珣背对这边,低垂着头,双肩一抽一抽。 姜言顿时头大,若让鲁妙子知道宝贝女儿受了欺负,不定怎么说他。忙上前绕到前头,道:“师妹,你不要……” 就见着商秀珣双手搁在桌子上,左右各拿一块糕点,口中还有一块,用力咀嚼,左边脸都鼓了出来。 她见着姜言过来,连忙把右手的白糕塞到嘴里,两颊鼓成一个仓鼠,把盘子里面最后一块抢在手里,略带敌意的看这对方。 姜言愣了一愣,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时商青雅提着一个篮子过来,放到桌上,看着空盘,无奈的说道:“你个小馋猫,不是吃过一碟了么?还偷吃你师兄的早点,快放下!” 商秀珣不情愿的将两块糕点放回盘中,抓住盘沿,费力咽下半口,唔唔两声,道:“师兄,你先闻一闻,说不定不喜欢吃呢?” 姜言这才知道,师娘给自己准备的早餐,被这小丫头吃了。他往旁边一偏头,道:“师父,你起来了?” 趁着商秀珣转头之际,迅速的往盘子里面一捞,把两块糕点抄在手上,左右各咬了一口,然后施施然的坐到对面,将糕点又放回盘中。 商秀珣忘了咀嚼,呆在当场,抬手指着对方,道:“你……你……” 姜言不慌不忙,从篮子里面端出一碗肉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还故意的咂吧了下嘴。 商秀珣这才反应过来,恨恨的嚼动糕点,气道:“你这人不讲武德!” 第12章 再踏江湖 “谁不讲武德?”鲁妙子从二楼下来,商秀珣连忙上前告状。 岂料等她说完情况,一转身,商青雅端来的三碗肉粥,只剩下了一碗,姜言已经吃到第二碗了,气得她直跳脚,张嘴欲咬。 鲁妙子连忙上前两步,将她拉住,道:“这小子不是好人,珣儿莫要和他纠缠。”又让出自己的一碗粥,以做安抚。 商青雅笑看二人打闹,温柔的说道:“妙君,你这次回来,会多住一些时日吧?” 鲁妙子点点头,道:“这次出门,得言儿相助,治愈伤势有望,是以准备在崖底闭关一段时日。” “真、真的么?”商青雅顿时激动,脸色通红,说话都有些颤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鲁妙子连忙过去安抚,渡入一缕真气,才将她心情平复,不无担忧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无法兼顾到你,你这伤病?” 当年他被祝玉妍打伤追杀,瞒天过海到了飞马牧场,一路疲于奔命,伤势更重。商青雅不顾自身安危,全力运功为之疗伤,以至于伤了根基。 后来更在四十好几岁的高龄,产下商秀珣,导致身体越发的虚弱,头发都白了许多。 鲁妙子每每念及于此,都十分悔恨,道:“青雅,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若时光能倒流,当年我定不会偷偷溜走,甚么男儿大业,都只是过眼云烟,怎及得上你深情的一瞥。” 商青雅搂住他的胳膊,靠在其肩膀上,温柔的说道:“妙君无须悔恨。你本是天上大鹏,若不得展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本领,叫世间受一大损失。 况且青雅并未失去什么,能得你垂青,已是天大的福分,求仁得仁,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商秀珣看着两人这般你侬我侬,嘟囔一句:“又来了!”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外。 姜言看着碗中的最后几口粥,顿时没了食欲,强忍着一口吞了下去,立刻如同吃了三天的食物一样,饱腹感十足,也匆忙一溜烟的离开。 等两小走后许久,在商青雅的不断劝说下,鲁妙子才拿定主意,尽早闭关练功疗伤。 他道:“在此之前,我要好好预备一些六果液,闭关不出的时候,也能一直护住你的伤势不恶化。等我功成,便有法子救彻底将你治好。 鲜果多在夏秋时节,正好还有大半年的功夫,足够为珣儿和言儿打下基础。不过我待的时间太久,这后山的秘密,就须得你辛苦掩饰。 牧场那几个长老、执事,偷偷来此探查了好几次,若非我察觉不对,预先躲了起来,早就被人看出破绽。人多嘴杂,引来祝妖妇可就不好。” 商青雅想了一想,说道:“若不然这样,你闭关时候,恐怕也无力照看言儿,让他小小年纪,一人躲在深山,太过残忍,还得想个法子,让他的出现在牧场里。” 两人商议许久,定下后事,便去往院中。 绕过竹林,轰隆隆之声传来,对面百丈高崖上,一道瀑布飞泻而下,气势迫人。 姜言斜靠在瀑布前的石头边,边说边比划什么,神态很是悠然;原本和他“矛盾重重”的商秀珣,在旁听得瞪大眼睛,满脸惊奇。 商青雅脸上绽放笑容,鲁妙子却是一脸无奈。 …… 转眼又是一年隆冬时刻,天色放晴,地上的的积雪虽然不化,可阳光洒落,也给人间带来许多温暖。 一个车队由远处而来,轧轧之声在雪地里十分清晰。二十多个灰色劲装,的大汉,护卫着中间的几辆马车,每人的襟头上,都绣着一匹背生双翼的飞马。 一个矮瘦老头从挂在马腹的行囊拔出一枝烟管,哒哒的抽了几口,对旁边的一个独眼中年壮汉说道: “柳执事,想不到那酒家竟然和‘散真人’宁道奇认识,难怪大家伙几次劝场主将酿酒的大师请回咱们飞马牧场,她都摇头拒绝。” 眇目的壮汉是飞马牧场的二执事柳宗道,回应道:“莫说许公你不清楚,便是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事关宁真人,慎重一些也是对的。 我只可惜酿酒师傅骤然仙去,留下这么一个孙子,不知道学了他几分手艺,以后恐怕再要喝到这等美酒,可就难喽。” 马车之中,姜言和商青雅相对而坐。虽有暖炉,可对方脸色已经发白,让他十分担忧。 只是这里人多耳杂,也不好多话,只得道:“商师叔,天气寒凉,劳你亲自过来,晚辈很是不安;又肯收留,实在铭感五内。” “不妨事的,我与你爷爷相交多年,得他益处颇多,照应他后人,实属应当。”商青雅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况且宁真人来信,这个面子,天下无人会拒绝。” 却是从前鲁妙子酿出六果液,都是假作一位酿酒师,隔些时日由商青雅亲自来取,夹杂许多次很多的美酒,以示来路正当。 借此这一次机会,两人安排给姜言一个身份,好光明正大的带回飞马牧场。又怕府中梁、柳、掏、吴几个外姓执事怀疑怠慢,鲁妙子仿照了宁道奇留信,言说有一些香火情。 一路上姜言时不时蹦出几句老庄之句,又不经意的展露一点玄妙的武功,让牧场同来之人更是深信不疑。 今年虽杨广又开永济渠,天下进一步显露动乱的苗头,可这一地界还算平稳,一行人很快到了目的。 姜言望着飞马牧场高大的城楼,轻声道:“这里,便会是我在此世的家么?” 商青雅以为他想到的是毁败的姜家,上前搂过姜言,安慰道:“以后这便是你家。” …… 大业七年,“知世郎”王薄在山东长白山起义,拉开了动乱的序幕。 八年,一征高句丽。动员人员过五百万,惨败而归。军民损失数十万,遗兵器军械巨以万计。 九年,二征高句丽,激战正酣,杨素之子杨玄感反叛,大部撤回,但留给敌人军资、器械、攻具积如丘山。 杨玄感起义前满天下寻找父亲留下的“杨公宝藏”不果,缺粮少钱,权谋又不足,以至兵败。 这一仗,也动摇了隋室统治的根基。 但杨广倒行逆施,刚愎自用,仍旧不吸取教训休养生息,选择在大业十年,三征高句丽。 此时距离姜言穿越而来,已经是六载岁月匆匆而过。一转眼间,他已经长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外面大乱,飞马牧场几如桃源,平静依然。只是今日后山小院的楼中,一片愁云惨淡。 商青雅斜靠在床上,细声说道:“说好的这地是给言儿的礼物,如今却要让给我这病妇,委屈他搬去前面砖城中。” “我尚未死,这里哪容得他来继承?”鲁妙子强笑一下,又怔怔出神,道: “终究是我高估了自己,历时五年,才将祝妖妇一点天魔气磨灭,却耽搁了替你治病的事。” “生死有命,怪不得别人。”商青雅见他又要自责,忙道:“能见着你伤势痊愈,言儿和珣儿一天天的长大,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 商秀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鲁妙子更是虎目含泪,只姜言木木愣在当场。 “珣儿别哭,我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修养几天就好了。”商青雅顿时心疼,见女儿越哭越伤心,连忙转移话题道: “妙君,前些天秀心妹妹送来一封密信,说有大事相商,你什么时候出发?” 鲁妙子连忙道:“你眼下这般情形,我怎能离开?” 商青雅道:“不碍事的,我这身体,自己清楚的很,少说还能挺个一年半载。此去蜀中不远,你快去快回便是。” 她一再催促,还要起身以示身体并无大碍,让鲁妙子有些迟疑,正要点头。 姜言心里一动,出声道:“有事弟子服其劳。那幽林小筑,我也算轻车熟路,替师父走这一趟,如何?” “可是你年纪尚幼,秀心说的又慎重……”鲁妙子不甚放心。 姜言挥手打断道:“倘若她没有练成独尊功,叫人过去就是交待后事,我已足够。 如若不然,无非就是涉及慈航静斋,亦或事关邪王。你去也解决不了,顶多是听个消息,谁去还不是一样?” 鲁妙子想了一想,似乎正是这个道理,又见商青雅模样,点头同意。 第13章 惊现降龙 隆冬时节的幽林小筑,较之开春又有一番不同,万物大多凋零,惟有竹林青青,寒梅点点。 姜言见着石青璇的时候,她一身素衣,站在雪中吹曲。 箫音袅袅,淡到似乎不能听闻,澄心静气,才恍然如有幽香传来,深悠独远,久而不散,意短情长。 曲中并无忧伤,想来碧秀心并未出事,姜言便等在旁边,静静欣赏,直到箫声终止,正欲开口,却见石青璇一个转身,入到石屋之中。 他哑然失笑,紧追几步,道:“所谓远来是客,我又从未得罪青璇妹妹,为何是这般态度?” 进到屋中,似年轻了十岁不止的碧秀心,正坐在石桌前,轻笑道:“这许多年来,除却我与石之轩,璇儿只见过你一人,还是上次那般狼狈的境况下,自然有些耿耿于怀。” 石青璇皱了皱鼻子,却不反驳,但母亲叫她去泡壶茶水,又不肯去。 碧秀心无奈,只能自己动手,一边问道:“鲁老师可是有什么要事,竟不能亲自过来?” 姜言便将商青雅的伤势说了个大概,引得她也连声叹气,最后道: “商姐姐待人赤诚,心地善良,好容易有了点好日子,却不该遭受这等苦难。等这次事了,我便去一趟竟陵,看看有无办法。” 姜言谢过,又问今次对方叫鲁妙子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商议。 碧秀心开口道:“上次蒙你恩情,传授我《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才有机会破而后立,将一身伤势治好,请鲁老师或你过来,也是想当面谢过。” “娘,谢他干什么?”石青璇道:“这门武功是用《不死印法》和《换日大法》交换的,以二换一,说来还是他赚了,哪有什么恩情?” 姜言有些诧异碧秀心的言语客套,猜测是前次所见对方两个性格,一强势一彷徨,中和而成,也跟着附和道:“青璇妹妹说的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自有顶尖传承,交换秘籍之事,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对我却是雪中送炭,怎可相提并论?”碧秀心摇摇头,道: “想必你也能看出,我如今的变化。剑典武学被尽数替换之后,慈悲与圣洁维持不住,如今全是凡尘俗念,恐怕还要缓上好一阵子。 不过正好借着这点念头,磨灭掉独尊功里头的一些不妥当之处。毕竟过刚易折,还是需要循序渐进才是。” 姜言细细看了她几眼,果然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有烟火气,不再似庙里的菩萨殿像,难以亲近。 碧秀心道:“你来此地,倒是正当其时,我这独尊功小有所成,其中晦涩的地方也有些经验,一并传授于你,省得你走了弯路。” 姜言谢过,又听对方讲:“原本我给鲁老师送信之前,正是练功到了关键时候,担忧挺不过去,才想叫他过来,若我身死,可将我骨灰和青璇一并送到慈航静斋去。” 他脑海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顿时想清楚了一件事。明明鲁妙子与商秀珣父女二人其乐融融,为何原著里头,会变成后来会那般隔阂? 恐怕是原有轨迹中,商青雅病重的关键时候,鲁妙子却为了受了碧秀心之托去到静斋,不在身边,以至于商青雅病情恶化离世,连爱人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哼!”石青璇有些不满道:“娘都不肯将这门武功传授于我,却偏心给你指点,还发愣做什么?” 姜言被惊醒过来,望着眼前并未按照原著一样死去的碧秀心,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终究是他改变了原本的情节,鲁妙子在侧,商青雅便不会那么快离世,他还有有机会,像拯救碧秀心一样,拯救师娘。 “姜小哥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碧秀心有些好奇,道:“如同去了一层枷锁,活泼起来。” 姜言点点头,叹道:“我见着前辈伤愈,便想到师娘或许也能和前辈一样,有摆脱病疾的一天。” 碧秀心一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眼里满是激赏,轻声道:“会有这一天的。” 接着便把自己这几年习练《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经历和曲折,一一道明。这其中有些问题,确实是独尊功里头的缺陷,有些却是用来配合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的关键。 姜言也不吝啬,将涉及到另外两本秘籍的关窍之处,一一道明,让碧秀心连连感叹,说道:“果然姜小哥手中武学博大精深,自成体系。 只是逍遥派的这等神功传承,全然不输静斋和魔门,为何寂寂无名,我都从未有听说过?” 姜言不以为然道:“江湖如此之大,况且自后汉以来,战乱不休,多少叱咤一时的高人,事迹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谁能尽知?” 碧秀心点点头,深以为然,又想到什么,从怀中抽出一页纸,递了过去,说道:“ 我外出采买,无意中得来一招掌法,刚猛绝伦,精妙异常,却全然不是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路数,想必就是你说的,被埋没在江湖中的高人所著。” 姜言随手接过,只看一眼,随即脸色大变。那纸上画着一人跃起半空,居高下击,行气线路以绿线标注,周边还有红色小字注明动作要领。 最显眼的是在空白处,写着四个大字,“飞龙在天”! 他对这名字十分熟悉,脱口而出道:“降龙十八掌!” “嗯?”碧秀心有些惊讶,问道:“姜小哥认识这门武功?” 姜言仔细将这招看了个遍,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如我记忆不错,这应当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此功招式取至《易经》,精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简明而精深,有天下第一掌法之称。” “天下第一掌法?”石青璇瞪圆了眼睛,将秘籍取过,盯着看了会,道:“我先前看过好几遍,怎地看不出来它何德何能,成为第一?” 姜言也不答话,闭起眼睛默默运功。过得片刻,双目一张,露出金光,抬手往前一推。 “轰隆隆”是一声爆响,炸开在整个房间内,连石屋都抖动了一下。 碧秀心赞道:“姜小哥果然天资纵横,不过短短时间,就尽得此掌精髓。”连石青璇也目露惊奇。 姜言摇摇头,不好暴露《小无相功》的特性,含糊道:“我从前听过此门武学的大名,况且逍遥派天山六阳掌,也是刚猛至极的武功,模拟个七八分,也不算难事。” “你谦虚了。”碧秀心不等对方询问,主动将得来这招的经过道出,原来是她到锦城采买物资,无意从一本《易经》中得来,事后也曾暗暗打探过,店家毫不知情。 姜言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既然《降龙十八掌》都出来了,说不得就有《九阴真经》亦或《一阳指》,而传说中的寒玉床又在哪里?” “寒玉床?”碧秀记下这两本秘籍的名字,心迟疑道:“我曾在门中典籍中见过,地尼祖师游历四方,曾在极北之地见过一块巨大的寒玉。 上面时有野兽受伤流血,借此疗养,祖师慈悲,才没有取回来。” 姜言大喜,心道:“连降龙十八掌都分开了,其余秘籍或也如此,无迹可寻。先取寒玉床要紧,多少也能延缓师娘的伤势,以后再慢慢寻九阴疗伤篇和一阳指就是。” 他仔细问过寒玉位置,又悉心勾出一张地图,反复验证,这才匆忙离去。 第14章 北上寻玉 姜言恨不得立刻从锦城启程往北,走汉中北上,去取寒玉,可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先回了飞马牧场。 商青雅在鲁妙子的悉心照料下,已经能够起身,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趁着两母女在院中赏雪景,他偷摸将有秘籍和寒玉床能够治疗伤病的消息告知师父。 鲁妙子十分激动,说道:“那《九阴真经》和《一阳指》真有这般神效?能够补益元气?” 姜言本也有这种担心,但回程途中一路试验“飞龙在天”,发觉放到大唐世界,丝毫不差,便知是水涨船高,招数不变,威力倍增。 当下点点头,说道:“我家中藏有一本《武林宝录》,里面曾……”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消息来源。”鲁妙子挥手打断,道:“只要真是能救青雅,就算你是魔门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很快拿定主意,说道:“这样,打探秘籍之事与取寒玉床并不违背,你在家中镇守,我往北去一趟。” “不可!”姜言立刻说道:“师娘如今病重,非得要你在旁照料才行。若你一旦离开,出点意外,谁可接手?以我这还半吊子医术,恐怕是不成。” 鲁妙子一怔,沉着脸点点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青雅确实离不开我照料。不过当年故交半零落,怕只能请宁道奇替我走这一趟。” 姜言摇头道:“宁道奇身负盛名,目标过大,不易隐藏,一旦入到突厥境内,难免引起‘武尊’毕玄的警惕,反而坏事。 今趟又不是江湖比斗,或是报仇雪恨,就要多赶些路而已,不若由徒儿出面,何必麻烦他人?” 鲁妙子犹豫不决,求别人出面他确实不放心,可要让年仅十六的宝贝徒弟,万里迢迢去往极北之地,纵然对方武功已经十分之高明,也不愿意。 这时商青雅入内,笑着道:“你们师徒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姜言抢先道:“还不是有关碧秀心前辈的事?” “碧秀心怎么了?”商秀珣抬脚入内,问道:“她与爹爹是什么关系,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人大冬天的赶过去?” “还能有什么?她新得了一门残缺的武功,十分厉害,知道师父见多识广,想问问是何来路,方便找全。”姜言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在他的极力掩盖之下,将鲁妙子与碧秀心的关系淡化成普通交情,不至令商秀珣生出疑心。 却不料对方听过后,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个上面,嘟嘴道:“我听爹爹说,你见着那个慈航静斋的师妃暄,以及这次的石青璇,都作诗称赞,怎么到我,就什么都没有?” 此时仍旧白雪皑皑,寒冷异常,饶是姜言功力已经十分深厚,寒暑不侵,都免不了额头上冒出细汗,脑袋里头飞速转动,脱口而出道: “我见你是在三月时节,那时候心底冒出一句‘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不正是说你。可你不给我机会,尽惦记我的糕点去了。” “胡说,谁惦记你那一点吃的了?”商秀珣见他一点也没有迟疑,昂起头来,微露一截粉颈,一踮一踮的离开。 姜言微微出了口气,抬头却见商青雅似笑非笑,而鲁妙子怒目而视,不禁讪笑几下,朝师父打了个眼神,跟着离开。 …… 过得两三日,鲁妙子将他招来,当着商青雅母女的面,说道:“今秋便是‘散真人’宁道奇的九十寿辰,虽然他一方外人士,不甚看中这个。 不过毕竟当年对我颇有恩情,我若无有徒弟就罢了,既然收了你,些许礼节还是必要。 本该让你三月再走,不过他闲云野鹤,经年不在山中,你还是早点出发,到了地头,恐怕还要寻上一寻。若到了地头,不妨多留些时日,向他求教一番,也是机缘。” 姜言心下明了,接过信函而去,准备一番,便启程出发。他决定先到中原,找一个商队,带路去到北海,再依照地尼的路线行进。 全程算来,差不多也要一年多,中间自然有鲁妙子解释,等取回寒玉床,便是商青雅如何责备,也不妨事。 …… 从竟陵往极北之地去,道路遥远倒是其次,主要是天气寒冷,人烟罕有,曲折难行,特别是出了中原更往北,严冬漫长,非得赶上天气转热的时候才行。 姜言随着牧场的商队到了竟陵,也不去见独霸山庄的方泽滔等人,别过非要跟来的商秀珣,接着穿过义阳三关,北上往中原。 此时天下已经乱了起来,许多地方都有起义,不过隋朝在东都洛阳布下重兵,周边虽有瓦岗寨这等反贼,声势倒不大,这一带还算平静。 姜言早就换了衣衫,又戴上鲁妙子为他特制的面具,一番打扮,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如今是约莫三十多岁,古铜肌肤,脸上带着一条疤,加上他身形已高,骑在高头大马上,颇显狂野。 这日他来到新息地界,欲渡淮河。此时杜伏威与辅公祏还在齐郡,势力尚且未及江淮,这里还是隋军控制之下。 这一片原本该十分富庶的地方,已经是地荒人稀,民有菜色,乞丐遍地,在料峭春风中,瑟瑟发抖。 姜言早将原身惨状,在脑海中回忆了十多遍,直到练就铁石心肠,才能坦然视之。要他改变天下,实在无能为力。 便有智慧,还能及得过朝中那些老狐狸?武功再高,还能高过宁道奇不成? 况且这里是小说,各方诸侯同时也是武林势力,王朝建立能由江湖掌控,他那点先知的历史知识,毫无用处。 姜言面无表情,补齐干粮,穿镇而过,纵马跑出一截,来到镇子外头的一处树林,才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一骑说道: “姑娘在镇上就跟了我许久,又尾随到此,可是有什么见教?” 这女子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一身白衣,束腰束袖,显得劲朗磊落,英姿飒爽,相貌娇俏,比之他见过的师、石、商三女,自是差了一筹,不过也堪称人间绝色。 她见对方目光平静,似对自己容貌不甚在意,也有些惊讶,心中更添一份谨慎,说道:“在下沈落雁,见着兄台豪武雄伟,气度不凡,特来结交。” “原来是她?”姜言暗道一声。原著中沈落雁本是瓦岗寨首席军事,智谋过人。后来被“蒲山公”李密的雄才折服,叛变翟让,投奔过去。 后来助李密杀死翟让,独占瓦岗势力,称霸一时。在瓦岗落败之后,又投归李世民门下。 姜言略略抬头,注视对方头上发簪,不冷不热的道:“原来是‘夺命簪’沈家之人,难怪年纪轻轻,就敢闯荡江湖。” 沈落雁脸色一变,定定的看着对方,沉声道:“阁下能够认得出我沈家的‘夺命簪’,定不是无名之辈,还请赐教姓名。” 第15章 路见不平 “胡斐!”姜言仍旧是同样冷淡表情,说道:“夺命簪位列奇功绝艺榜上,出来混江湖,总得有些眼力,认出来很奇怪么?” 鲁妙子提到过,曾经送给沈家一张“捕仙网”,他如何会不知道这件奇特的兵器?不等对方回话,调转马头,径直往淮河而去。 沈落雁一愣,忙催马跟上,说道:“胡兄何必如此冷漠,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一条路。我看你行色匆匆,定有急事,不若说来听听,或许落雁可帮得上忙?” 姜言道:“我的事情自己能够解决,无须借助外人。沈姑娘不来纠缠,就算是帮了大忙。” “咯咯咯。既然胡兄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我便不打搅,告辞!”沈落雁娇笑一声,驱马往前,说话间已经超了过去,并不停歇,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姜言仍旧不紧不慢,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淮河渡口,恰好有一条大船载着乘客,已经到了眼前。 那沈落雁也在渡头,见人过来,挥了挥,见他不理,仍旧不恼。 这时船靠了岸,一个魁梧的女子牵着一匹高大的马走了下来,人未至声先到:“哼,老远就看见你这狐狸精勾搭汉子,也不怕丢了我们、我们家的脸。” 沈落雁叹了口气,道:“翟大小姐,这个时局,你可不应该出来游玩。若有人动了坏心思,将你抓去,咱们瓦岗寨可就要陷入被动。” 翟大小姐完全上了岸,姜言才看得真切,她身高较之自己都不逊色,腰粗身壮,怕不是有两百斤往上。 颧骨高圆,发浓眉粗,若非涂脂抹粉,发髻婉结,几乎要让人误会是一个男人。 如此身形,和大唐原著中的一干美女可是形成反差,自是翟让之女翟娇无疑。 “看什么看?”翟娇瞪了姜言一眼,又对沈落雁说道:“你都能够在外随意活动,我怎么就不行?况且我这次来,可是奉了父亲之命……” 她说到这里,脸色一变,沉声道:“不对,你怎能随意在此暴露我们瓦岗寨的身份?” 沈落雁笑了笑,对那船家挥挥手,对方躬身行了一礼,入到舱中去了。 见这一幕,翟娇如何不明白,船家也是对方安排的人。她有些忿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甩给对方。那信件打着旋儿飞去,倒也显得她武功不弱。 沈落雁摇摇头,也不说话,拆开信函,扫了几眼,脸上露出喜色,又叹一声,道:“杨广真是昏庸,去岁才征高句丽一次,劳民伤财,又逢杨玄感起义,国力大损,民望尽失。 如此困境都不知休养生息,还要急切的发兵往辽东,三征高句丽。等消息传出,国内定将一片沸腾,无论胜败,大隋江山倾颓在即。 我要早早回去,同大龙头和蒲山公商议,如何应对这一波局势。若提前运作,处置得当,瓦岗寨或将一跃而起,成为天下义军之首。” 沈落雁虽很有些兴奋,但仍旧记得姜言,说道:“胡兄,眼下已近黄昏,河上船少,下一个渡口,怕不是有二三十里之遥,若不嫌弃,请上船来。” 翟娇又怒道:“你和这人不熟,为何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当众说出?难不成你真看上了他?” “杨广欲要三征高句丽之事人尽皆知,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这般急切罢了。这么大的消息,瞒也瞒不住。”沈落雁道:“至于我与胡兄,乃是萍水相逢,出于江湖道义相助一手,大小姐可不要胡思乱想。” 姜言想了一想,天色将晚,走到下个渡口,恐怕渡船也歇息了,便点点头,入到船中。 那边沈落雁又请翟娇上船,后者道:“我还有事要去其他地方,你不必管我。路上见着素素,就说我在前面镇子等她。” 她跳上马背,一抖缰绳,径直离去,沈落雁到嘴的话吞了回去,只化成一声叹息。 船行到河心,沈落雁送来两杯热茶,说道:“胡兄,方才你也听到了,天下即将大乱,不知你将来有何打算?” 姜言说道:“若你想要招揽我去瓦岗寨,大可不必。我这人浪荡惯了,对投奔哪一方势力,都没有兴趣。” “好,是落雁失礼。”沈落雁真就闭口不在提及此事,只捡一些近来江湖中发生的大事来说。 比如“长白鞭王”王薄起义失败后,仍旧不甘落幕,图谋东山再起; 杜伏威、辅公祏南下江淮,组建新军,与江南李子通之间时斗时和,纠缠不清; 南方鄱阳派新近换了会主林士宏,便蠢蠢欲动,已经占据不少地盘; 铁勒高手“飞鹰”曲傲的儿子任少名,利用铁骑会的势力,控制了大半个九江城; 岭南宋阀和蜀中独尊堡联姻成功,将生意做到了长江上游…… 姜言默默的听着,心中感叹,这个世界庙堂与江湖之间,已是一体,不分彼此。 四大门阀既是朝廷公侯,也是江湖大豪;其余八帮十会,不是依附各大门阀、朝廷重臣,就是本身在官府任职。 就算是各路起义军的首领,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是一方高手,似乎不能服众。 塞外也是如此,突厥“武尊”毕玄和高句丽“奕剑大师”傅采林,这两位与宁道奇同为天下三大宗师,在部族内的威望,还要胜过其首领、国主。 …… 等船靠岸,沈落雁也不多话,拱手作礼后,急匆匆的踏着夕阳的余晖而去。 姜言选了一条和她不同的道路,继续北上,等月亮爬上枝头,才准备觅地修整。 方才下马,耳听得密林里头,传来几声女子的惊呼,细细听来,在几里之外。他将马系在树上,身形一动,快速穿梭在林间,顷刻到了现场。 那声音是地上一个年轻女子发出,身裹着一件红色的亵衣,露出两条白嫩的胳膊和双肩,双腿不住后蹬,脸上尽是惶恐,涕泪横流,口中哀求道:“王爷,求你放过素素吧。” 她面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抓着一件女子的黄色罗裳,满脸淫笑,道: “我屡次向大龙头求肯,他都应允将你送给我了,你却仗着翟娇那胖娘们的庇护,对我不理不睬。今日落到我手里,倒要看看,还有谁来救你?” 姜言只略一听,又见此人背后斜插一只双尖软矛,便认出个大概,晃动身形,落在两人中间,问道:“你便是王伯当?” 男子吓得连退几步,抽出软矛,沉声道:“我便是,请问阁下是何人?” “既然真是你,”姜言点点头,淡声道:“那就去死好了!” 第16章 拔刀相助 王伯当看着对面劈砍过来的刀,随手将手上罗裳一扔,挥动软矛,迎了上去,当的一声,长刀落在矛身上,发出一声脆响。 姜言轻咦一声,对方兵刃有些古怪,听着似乎铁木之声,刀刃斩下却有些柔软,又韧性十足,如皮甲一样,砍不进去。 王伯当本见来敌身法不凡,心中很是凝重,直到兵刃相交,对方功力似乎一般,这才松了口气,叫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只这点本领,就敢管老子的闲事。” 他摆动双尖矛,弹上半空,洒出一片芒光,直直奔着姜言胸口而来。 姜言横刀一劈,叠加三分力气,咚的一下,将软矛弹开,又横刀一拉,反手上撩。 王伯当未想到他招与招之间并无停顿,且招法如此怪异,躲避不及,只能急切后仰,猛然收腹,却仍旧是被刀尖划过,割开衣衫,露出一条长达两尺、血淋淋的口子,从右腹到左肩。 这一刀激起了他的凶性,不退反进,欺身到了姜言前头,手上双尖软矛被他运功弯成弓状,松手一弹一送,速度与劲道加倍,冲着对方小腹刺去。 这一件兵器似矛似鞭,十分怪异,却又威力十足,难怪得能够列在江湖“奇功绝艺榜”上。 姜言脚下轻点,瞬间拉开两个身位,那矛尖落在胸前只有三寸,却是鞭长莫及。 王伯当脸色一变,咬牙往前一冲,似不将兵器刺入敌人胸膛,不肯罢休。 姜言将身体一让,同时抬刀往上一磕,将软矛荡开,又顺手往前一推长刀,冲着对方脖颈而去。 王伯当只得后退半步,拿双尖矛一横,截住对方兵刃。岂料敌人手腕一转,刀刃顺着矛身往前一滑,他反应不及,一道血光闪过,三根手指飞落。 他闷哼一声,单手提矛连着后退几步,左胳膊下垂,手上只剩拇指与食指,其余指头断处,鲜红血液滴落不停。 姜言暗自满意,并未用超出对方的功力,单凭《小无相功》驱动鲁妙子无意中得来的一门西域刀法,就大占上风,看来之前的积累不是白费。 他虽然是初出江湖,可争斗经验不算少。三年前,飞马牧场的四大执事,就已经先后败在他手中。其后更曾偷偷出山,截杀了不少打飞马牧场主意的贼寇。 这都得益于鲁妙子在练功之余,每每出关,都要悉心调教指点姜言一番。 他涉猎广博,除却医卜星象、建筑机关之类的杂术,各地武学除却那些个顶尖世家的那部分,其余的大都知之甚详,堪称江湖百晓生。 自从知道《小无相功》的特点后,便不遗余力的将曾经得来的各派武学倾囊相授,且基于自身过往,不让徒弟分心太多杂术,专一武道。 如此姜言才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臻至江湖顶尖高手之列。 眼下在他来看,王伯当的武功已经相当不俗,还要胜过飞马牧场的商鹏、商鹤两位元老些许,只比商秀珣差上一筹。 不过商秀珣还有很长的时间却进步,此人却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 眼见敌人提刀一步步往前,王伯当只能慢慢后退,问道:“我哪里得罪了阁下,可否告知,予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姜言仍旧是一副淡然模样,道:“我要杀你,举刀便杀了,还用管你有没有得罪我么?” 王伯当一怔,恍然想起死在他手上的人,有战场杀的、盗抢中杀的、色心犯了杀的;也有那种心情不好,发泄杀了的;似这种想杀就杀了的,也不在少数。 姜言看他的眼神,似乎和他看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眼神,并无不同。 向来是他王伯当视人如蝼蚁,何曾被人视作蝼蚁过? 他大叫一声,单手甩动软矛,像一柄钢鞭,从天而降,往对方头顶砸落。 姜言起刀一横,将之截停在半空,那矛尖却猛然往下一摆,如小鸡啄米,直刺他额头。 他将脑袋一偏,让了过去,抽刀一拉,吱吱两声,将软矛顶开,并在上面留下一条深又半寸的刀痕。接着顺势回兜,运足了力气,横砍一刀。 咔嚓一声,挡在侧方的软矛断成两截。王伯当立刻转身,要往后跑,却是一空,上半身掉落地上,腰肢往下以及腿部,还留在原地,整个人被横着砍成两半。 疼痛顿时袭来,他惨叫着双手作脚,拼命往前爬了七八丈远,肠子拖了一地,后面都是血痕,才一头栽倒,再无声息。 姜言收刀入鞘,回过头来,却见素素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双手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他捡起地上的那件罗裳,走了过去,抛在她身上,道:“穿上,跟我走!” …… 等两人到了系马处,借着月光,姜言才看清素素的模样,瞳黑肤白模样清秀,只是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里还有恐惧,脸上许多泪痕与尘土,都没来得及擦拭。 见着对方看来,素素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两步,又觉不妥,微微发颤道:“多谢、多谢恩公相救。” 姜言回过头,将马牵过,皱起眉头问道:“你的马呢?” “在、在那边!”素素伸手指向树林,说道:“不知道这么久了,有没有跑开。” “那我去找……算了,”姜言道:“你上马,我们一起去。” 他让素素骑马,自己跟在后面,很快找到了地方,连王伯当的马也在。 此人的马上有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换洗衣衫和银钱,另有一封信,是写给沈落雁的,里面记叙了杨广三征高句丽的大军动向,让她见信立刻回返瓦岗寨,准备举事。 姜言便明白过来,想必瓦岗寨派出了几路人马,出来寻沈落雁回去。可那翟大小姐做事粗糙,性子急切,撇开素素这个侍女,先走了一步。 他将信放回,赶走马匹,转身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情况,说道:“你家小姐在淮河南面的镇子等你,等天一亮,可自去找她。” 素素问道:“恩公怎么知道?”姜言把渡口所见说了一遍。 她立刻将头摇得如拨浪鼓,道:“那里有沈落雁的手下,她和王伯当都是蒲山公的人,我不敢过去。而且按照小姐的性子,她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等不到我,肯定就会离开。” “果然是个不靠谱,难怪原著里头,会连累她父亲翟让败亡。”姜言暗暗想着,说道:“那你待如何?” “恳请恩公送我去项县,那里有我们瓦岗寨的一处据点。”素素满是希冀的望了过来,双手搅在胸前。 姜言展开地图,倒是顺路,便点头答应。 第17章 好人到底 大唐原著里头,每个女子,无论最后结局如何,至少也有过一段美好,只素素这个小小的侍女,从头到尾,就是一出悲剧。 自出场以来,暗恋李靖被拒,在瓦岗被翟让当做货物送予王伯当侮辱,最后所托非人,嫁给禽兽不如的香玉山,孤独凄凉死去。 姜言非是圣母,若要他费尽心思,历经艰难曲折,才能拯救这个苦命女子,或许难以做到;但撞上了,顺手帮一把,也是人之本性。 不过这素素虽然柔弱,却也是个能够吃苦的,受了如此刺激,还能很快调整过来,问明恩人的姓名,擦干净脸,立刻就去煮饭喂马。 按着她的说法,从小便操持惯了,后来虽然随着翟让发迹,日子变得好过一些,可翟娇是个不安分的,经常外出,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跟在后面打点。 若是姜言以本来面目出现,说不得还要出言安抚一番,只是眼下顶着“胡斐”这副模样,也只得维持高冷人设,少言寡语。 不过对方的悉心照顾,姜言倒是心安理得的享受。 等到晚间,小姑娘悄悄哭了一阵,才累到睡去。一直待到第二日清晨,两人开始赶路。 初始的路程还算太平,眼见要到项县城,却见着许多民众,挑着担子,纷纷往外,一路骂骂咧咧,等见着两人,又都噤口不言。 问了一问,却是杨广恼怒匪患四起,在后面拖他后腿,便让各地起征讨起义军,项县兵马被调走,内部空虚,怕收侵扰,暂时封闭了城门。 如此两人入不得城去,只得寻了周围的一处荒集,安顿下来。 夜间升起火堆,姜言猎来一只野兔、一只野鸟,素素熟练的处理完,架在火上烧烤。 “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我身份不能暴露,否则送去飞马牧场,同秀珣做个伴,也是一好。”姜言想到商秀珣,现在指不定怎么埋汰自己,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素素见着了,心里有些奇怪:“胡大哥笑得如此温柔,是想家里人了么?” 这些日子来,姜言对她虽不至于冷淡到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但也并不如何热情,有些话她也不好问。 等兔腿烤好,递了过去,开口道:“胡大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如今连项县都不能入内,想必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素素见对方赶路急,便有点担忧,怕嫌她麻烦,随便找个地方丢开。 姜言接过兔腿,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什么?” 素素好容易鼓起勇气,准备问他如何处置自己,可一迎上对方目光,却立刻败下阵来,低下头来,轻声道:“没,没什么?” “嗯!”姜言慢慢吃完兔腿,望着四周残垣断壁,突然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不待回答,便开口道:“却说东晋时期,此地曾经存在一个奇特的集镇,唤做‘边荒集’;这里出过一位惊天动地的高手,唤做燕飞……” 他讲了一个微缩版《边荒传说》的故事,虽只展露了那个大时代恩怨情仇,家国抱负的一点点画面,也让素素听得双目发亮。 “真好啊,最后燕飞和纪千千、安玉晴,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连自己手上的兔腿何时冷了,都不知道,有些神往:“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就是发生在我们脚下么?” 她听了这么波澜壮阔的故事,仍旧只关心个人情爱,姜言有些无语,还是点点头道: “经我多番考据,大体上就在这一块。说不定‘荒剑’燕飞的宝剑蝶恋花,就埋在那片废墟之下。” 他随手一指旁边的残壁,素素顺着看去,黑黑乎乎,接着一点火光看去,也不甚分明。 只是一团团的破砖烂瓦堆积成了一个小丘,似一座坟茔,将方才姜言说的故事,都尽数埋葬在里头。 素素有些害怕,转过身来,说道:“既然找到这里,你为什么不去挖一挖?” “我现在用刀,就只管用刀。”姜言拍拍腰间的兵器,说道:“况且,边荒集已经消失快两百年了,这个传说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 “蝶恋花,真美的名字啊。”素素此刻完全去了担忧,陷入到幻想中,许久才站起来,大着胆子在周围绕了一圈,说道: “我将来一定要再来一次,找出这把剑,到时候我就送给你,好不好?” 姜言一愣,看了过去,对方脸上又是羞涩又是期待,想了一想,道:“好!” 这一问一答,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了一些,又往北行了一截路,才发现事情越来越有些不对。 往南方逃去的难民太多了,携老扶幼,驾车的、骑马的、步行的,越往北走遇到越多。 姜言抓了人来问,原来本该是随杨广征讨高丽的兵丁,到了涿郡,害怕一去不回,偷偷溜走,使得北方进一步动乱起来,盗匪遍地。 另一方面,瓦岗寨与荥阳守备发生冲突,双方在黄河两岸连番大战,百姓害怕战乱,纷纷离开。 往北的必经之路陈留,就有朝廷兵马驻守。虽他两人目标不大,但黄河上已经没有其他船只,也无法渡河。 况且还在途中,见到了一副画像,瓦岗寨开出赏格,缉拿姜言。 素素脸色变白,惴惴不安,反倒是他不以为意,道:“瓦岗寨还算有点本事,这么快就发现是我杀了王伯当。” 他并未对现场做任何处理,被人发现,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一番变故,让再往北就不妥。 但所谓救人救到底,又不能在此兵荒马乱之际,让素素一人离开,便道: “眼下送你回瓦岗,已是不能。为今之计,是另寻一处安全的位置,将你安顿。” 素素一边是不安,一边是窃喜,点点头道:“全凭胡大哥安排。” 姜言却犯了难,除却飞马牧场与幽林小筑,他在江湖上其实并没有其他朋友。 思来想去,只能凭借记忆,寻一个品德高尚之人将素素托付。 大儒王通,便是这样一个绝佳的人选。 况且王通所在的东平郡,正好符合他规划的绕过瓦岗寨的路径上,不至于耽搁路程。 一团乱局,也算是替两人打了掩护。瓦岗寨派出的探子,并未能探查到他们进入项县后的踪迹,使他们安然到达了目的地。 第18章 一举多得 夜已深沉,东平郡城南的一座巨宅,除却照夜的灯笼火把,一片寂静。 姜言带着素素摸进后院,七弯八绕,入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亭子里面有一盏油灯,散发微微亮光,一人坐在石桌旁,身穿长衫,星霜两鬓,见着二人,十分惊讶,问道:“两位朋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阁下便是大儒王通吧?”姜言见他儒雅风流,意态飘逸,猜出是此地主人。 不过眼下已经到了后半夜,还在院中,也是有些奇怪,说道:“这么晚了,你居然还没有睡?” 王通见他反客为主,哑然失笑,说道:“若是睡了,怎能遇见这么有趣的朋友?” “也是,就算你睡了,我说不得也会将你叫起。”姜言将素素推倒前面,说道:“这是我朋友,瓦岗寨的方素素,因有要事,无法照顾。 她又不通武功,一个人难在乱世存活,是以带来拜托王兄,替我照料一段时日,等将来太平些,送她回去。这刀就是信物。” 他说着,解下腰间长刀,放在素素手中,往前一推,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 王通向来重义,脸色一肃,说道:“朋友与我素未蒙面,却肯将这等要事托付。如此信任,令王某倍感荣幸,定不会辜负所托。” “得王兄一言,我便放心。”姜言点点头,吩咐道:“素素,你先离去,我还有事要向王公请教。” 素素站在两人中间,四周打量了一番,看着这陌生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 王通拍拍手,过来一个仆人,将她带着去了院子外安顿,又随口道: “我这庭院乃是依照易理布置,休说寻常人,便是武林高手,若不懂两仪八卦,也进之不来。 可阁下一路并不停歇,如逛自家庭院一般,所学定然不凡,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胡斐。”姜言谦虚道:“侥幸学了点皮毛,不值一提。” 两人坐论一阵,王通便觉对方知识果是渊博,所言亦发人深省,只是涉及来历,便住口不说,也是直爽,更添好感,末了才问还有何事。 姜言开口道:“我欲往北海一趟,此地深在草原,路途遥远也就罢了,势力错综复杂,一不留神便会惹出事端。 若在中原,倒不怕他,随手杀了便是。可蛮夷狼子之性,若是穷追不舍,也叫人头疼。王兄学识渊博,何以教我?” 王通笑笑,道:“我不过东平一老叟,焉知天下事?胡兄太看得起我了。” “真儒者,岂有不关心天下局势的?”姜言反问一句,惹得王通大笑,请他入得书房,取来地图,将草原局势与地理说了个遍。 其中更令他欣喜的是,还有北面雪原风土,以及一些前人的行进路线。对照从碧秀心处得来的地图,几百年过去,变化极大。若非今趟来此,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将这些草草记下,姜言便要告辞,临走之际,说道:“近来江湖之中,有一批密藏暴露,被人取出,流落出不少厉害的武学,不差四大奇书多少。 我知王兄性情高洁,不滞与俗物。不过踏足江湖,武功乃是根基,多一分见识,总是好的。其中有九阴、九阳真经之类,最是厉害,或可留意一二。” 王通哈哈笑道:“胡兄可不用替我找借口。所谓君子不器,本就不该拘泥书本学问,闹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况且武功亦是安身立命的本钱,教书育人亦要用到,否则弱不禁风,谁来听你讲道理?” 确实,死读经书,照本宣科,不知变通者,腐儒也! 王通生性奇特,以武成名,三十岁后却不与人动手,弃武从文,只聚徒讲学。 其后他仿《春秋》著《元经》,仿《论语》成《中说》,自言其志曰:“吾於天下无去也,无从也,惟道之从。” 这等人物怎会是腐儒? 他说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约莫一年多前,各地皆传有流星降落,其后不久,出现了好些个前人武学,厉害非凡,听说还引起了好几场争斗,一些个成名的老江湖,因此丧命。 东平这边也出现过一次,被我偶然得到,只是一招掌法,唤做‘履霜冰至’,似乎一套完整掌功中的一招,确实深得易理。” 这一本降龙十八掌的两招,就出现在了蜀中、山东,可真够分散。姜言暗暗叹气,若此来看,想要寻到九阴真经,难上加难。 他也曾问过鲁妙子,是否有别的武功可以治疗商青雅的伤病,果然是没有。否则鲁妙子怎会眼睁睁的看着碧秀心、商青雅死在自己面前? 《长生诀》或许可以,但经过打探,眼下尚未出现在扬州石龙手中。况且,就算得手又如何,之前看过的,天资纵横者不知凡几,不是主角,哪有这个命数学成? 姜言开口道:“原来这件事已经闹得如此之大了么?看来是我这几年不履江湖,孤陋寡闻了。” 商青雅的病情,确实叫他和鲁妙子无心旁顾。 此行一是安置了素素,能够轻身上路;二得了北上势力分布与雪原地图,磨刀不误砍柴工;三来拓宽了人脉,于将来找到九阴真经等或有大用。可谓一举数得。 等他告辞离开,没入夜色中,王通起身去了后院。 素素见姜言如此信任眼前之人,也不隐瞒,将两人相遇经过尽数道明,引得后者连连赞叹,锄强扶弱,古之侠义也。 这时管家过来,奉上姜言留下的那把刀,说道:“老爷,这不过是一柄寻常的钢刀,几钱银子就能买到,用来做信物,未免有些……” “刀之好坏与名气,不在于物,而要看用它的人。”王通笑道:“从前天下最好的刀是霸刀,后面换成了天刀。 那霸刀与天刀难道是什么绝世神兵不成?非也,实则不过也是百煅钢刀而已,虽称得上宝物,不过对岳山与宋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霸刀岳山不知,不过天刀宋缺之名,素素自然是如雷贯耳,有些激动,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胡大哥也……” “哈哈哈!”王通笑着摇头道:“宋缺二十多岁成名,纵横世间近四十年,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了的。 不过胡兄弟刀斩王伯当,游刃有余,也自是江湖顶尖高手。怕也只在你瓦岗寨大龙头翟让与蒲山公李密之下。” “那也很厉害了!”素素瞪大眼睛,在她看来,翟让和李密几乎是神仙人物。她想了一想,又问道:“那这么说来,神兵利器,其实没有什么用?” “不然!”王通道:“若慈航静斋之色空剑、阴癸派之天魔双斩,这等兵器在手,就算没有独门武功配合,也可平添三分威力。” 素素当下了然,谢过对方,心中若有所思。 第19章 关外遇敌 从王通府上出来,姜言便在附近找了间荒废的庭院,歇息到了午间,备足干粮,才又驱马而行,顺利过了黄河。 通向北海的道路,一条是走幽州,但此时杨广征讨高句丽的大军在此,不便通行。便只剩下另一条路,往西北去,出雁门关。 姜言一路行进,除却补充干粮,才到城镇中,其余时间都在快速赶路,因此也极少遇到找上门来的麻烦。 等越过雁门关,他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路紧赶,到了新修筑的长城不远处,褪去伪装,露出原本面目。 这具身体的父亲,就是被强征来修长城,死在此地,连同其他苦役的尸骨,一并被埋入一个大坑,无法寻见。纵然他想祭拜,也只能洒落半葫芦美酒,烧些纸钱。 轻烟袅袅,冲天而上,也带走姜言最后一丝悲思。从今往后,便是新生。 祭拜完毕,他正要离开,忽然耳听得衣带声起,人影连续闪动,四人落在面前。 当先一人说道:“原本以为此地偏僻,无有外人,好谈要事。却不曾想,还有个过来祭拜的。” 这人五十上下,身量虽不高,可满面威严,显然久居高位,见姜言面容俊朗,仪态不凡,有些惊异。 他身边一人落后一个身位,垂手警戒,显然是个护卫。另一边并肩而立的一个女子,用黑色纱巾遮住了面孔,不过单凭露出来的那一双翦水秋瞳,便知容貌绝非一般。 姜言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这女子的脚上。这一双脚不大不小,晶莹剔透,白嫩匀称,找不见一根血管,似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一双脚,竟然没有穿鞋! “公子看够了么?”女子声音又纯又欲,骤然听得,极易沉沦进去。 姜言在心底暗叹口气,赤足精灵,不是阴癸传人、妖女婠婠,还能有谁? 她旁边这个满头银丝白发,身穿金色宽袍的女子,自然就是“银发魔女”旦梅。 他暗自思量应对之策,嘴上却道:“我在想这天一会就要变了,暴雨倾盆,姑娘这一双赤脚,踩在雨中,难免弄脏,岂不可惜?” 四人皆是一愣,那中年人脸上有些迟疑,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报上名来。” “怎么?你还要看看是否惹得起?”姜言拿定注意,迟早要找阴癸派报师父被打伤的仇,不妨现在试探一番,反正看对方这幅模样,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越是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越让中年人有些犹豫,偏头看过一边。 婠婠说道:“刘派主,咱们今日秘密相见的事,可不能够传扬出去,否则非但贵派梁师都会心怀不满,恐怕还有小人要告密到杨广耳朵里。 眼下大隋虽然病入膏肓,可余威犹在,一旦昏君震怒,派主不过一个校尉,比之杨玄感如何?” 她三言两句,就将对方的底细暴露了个遍,但凡有点江湖见识,自然就听得明白,这中年人是鹰扬派刘武周无疑。 刘武周心中有火,却不敢冲着阴癸派发泄,偏过头轻轻一摆,边上那个护卫立刻冲出,举刀就砍,招数干脆利落,杀气腾腾,一看便知是军中刀法。 这鹰扬双雄都在军中任职,官位不低,刘武周乃是马邑校尉,梁师都更为鹰扬郎将,手下自然也算是军中悍卒。 姜言右手握住刀柄,往后退出半步,躲开对方的劈砍,随后猛然一抽,但见刀光闪动,随即“噌”的一声,刀仍旧在鞘,似乎并无动作。 那护卫往前一倾,扑倒在地,一声都未吭出,就已毙命。 刘武周眼睛一缩,道:“好快的刀!” 方才那一个光闪之间,姜言已经完成拔刀、反挑、收刀三个动作,将来敌格杀。 “公子这一招,有点倭国刀法的意思。”婠婠美目一闪,说道:“不过你模样俊朗,身形高大,最主要的是脸上这种从容与自信,绝不是那等撮尔小国、龌龊之地能有。” 这一番夸赞,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已经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只是姜言饱经后世各种网络美女的狂轰乱炸,更兼在此世,也见过石青璇与商秀珣这等绝色天仙,一个蒙面的婠婠,可撩不倒他。 婠婠有些诧异,从出江湖的半年来,能敌过自己娇媚声音的年轻人,可真是一个也没有,她立刻使出天魔大法,甜甜的到: “所以,公子到底是谁呢?婠儿可很是好奇哩。” “你猜!”姜言不露分毫破绽,嘴上轻松,实则全身紧绷。那天魔大法的魅惑是一方面,还有旦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紧紧的盯着他,伺机而动。 刘武周死了一个得力心腹,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婠少主,这小子藏头露尾,不肯表明身份,一直兜圈子,说不得是等待援兵。 我们见面之事重大,不可叫人知道,还是一起出手,把他留下,正好和这坑里的一干泥腿子作伴。” 说罢,他拔出一把阔剑,先扑了过去,使出鹰扬派著名的翔鹰剑法,虚虚实实的戳向姜言胸口,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招数。 姜言曾听师父提起过,鹰扬派位处北方,颇受突厥武术影响,以狠辣为主。彼时鲁妙子嘴里很不留情,道: “草原苦地,须做豺狼之争,才得有一口饱腹,是以都是些亡命之徒,出手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敌人,就空门大漏,只有捱打分。” 姜言牢记此言,预备要后发制人,等对方剑离他胸口不足三寸,正要隔档,便见刘武周倏地变招,化虚为实,挑往咽喉,果是狠辣。 一旁旦梅像一朵金云般腾升起来,落在他背后,旋身挥袖,似舞动大刀,连环袭来。 姜言微微后仰,让出一丝缝隙,一压刀鞘,斜上一刺,撞上旦梅衣袖,劲气激荡,止住其攻势;右手趁势一拔长刀,后发先至,斩向刘武周的手腕。 刘武周哪敢冒险,连忙往后一缩胳膊,阔剑下压,撞上长刀。他使出了全身力气,本拟能胜过对方。 却不想姜言早有防备,架刀一托,将身体一偏,又一牵引,阔剑与旦梅衣袖撞到一起。 两人齐齐一震,终究是旦梅功力弱了一些,小退了半步。 如此机会,姜言自不会错过,脚下连踩凌波微波,一晃就落在了刘武周身后,举刀便刺。 刘武周连忙往边上一躲,还是迟了一点,后背被划开一个口子,血液顿时喷出。 姜言得势不饶人,长刀左摆,斩他头颅。 旦梅过来救援,右掌平推敌人胸口,同时螓首猛摇,银发扬起,化作一束鞭子,抽打在对方的长刀上,时间角度,拿捏得刚好。 姜言轻哼一声,运起天山六阳掌,使足了阳刚之力,拍在她掌上。 “砰”的一声,旦梅立刻倒飞回去,在空中喷了口血,落地更是一歪,踉跄倒下。 第20章 符定生死 眨眼功夫,围攻两人都已受伤,婠婠仍旧没能认出敌人的武功路数,却也不能等待,轻叱一声,双手一张,一条白色绸带直飞过去,将旦梅一卷,拖离了对方的长刀之下。 姜言往前紧追两步,就见着旦梅左手金袖一扬,十多点黑芒朝飞来,他将刀一圈,叮叮叮的,十几根牛毛细针应声而落。 这时刘武周缓过劲来,趁着同伴暗器出手,毫不犹豫跟上去攻击,阔剑专走各大要穴,虚实难辨。 岂料姜言早有防备,脚踩八卦,转动两下,将他攻击尽数躲过,反手唰唰两刀,一刀灌注真气,势大力沉,将阔剑荡开;第二刀又快又急,直取前胸。 刘武周武功比之王伯当,倒还是要胜过一筹,勉力一躲,让开了要害,只是被伤到右肩,匆忙而退。 姜言紧追两步,却又被一条绸带拦住。 婠婠救出旦梅后,双脚一点,扑向姜言,双手轻轻抖动,那绸带变得笔直,像一把铲子,朝着敌人脖颈斩来。 姜言擎刀一隔,当的一声,竟有金铁交鸣之声。那绸带在天魔真气的加持下,比他这把随意捡来的普通钢刀,还要坚硬。 他想要试探阴癸派的武功,便化用天山折梅手的路数,挥刀连搅,雨泼不进,将周身护个牢实。 婠婠也立刻跟着变化,绸带化刚为柔,东飘西荡,卷缩之间,似一道道的浪涛奔涌,忽上忽下,欲要将他整个人裹在里头。 姜言又变换了刀法,使出鲁妙子教授的一门《狂浪刀法》,击浪、斩浪、破浪,一招招全是大开大合,十分凶猛,由小无相功驱动,威力比原版还要厉害,好似专门克制对方一般。 婠婠娇笑几声,道:“公子,婠儿的武功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哩。” 天魔真气激发,姜言顿觉周身气流变得紊乱,似有一个漩涡,牵引他真气,使得刀招不能准确击中目标,全落在空处。 那绸带似挣脱束缚的野马,看似杂乱飘动,全无章法,却又招招不离要害,要置他于死地。 姜言抬手使出天山六阳掌,单手连拍,不断变换虚实,配合北冥真气,立刻顶住了吸力。 婠婠更催天魔功,绸带飞舞如同狂风摇动树梢,天魔力场运转到了极致,一经陷入其中,不能辨上下左右。 可姜言周身却像大海一样,任何真气袭来,都是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婠婠隐藏在面纱后的脸色,变得十分郑重,双目透出杀机,任何能够威胁阴癸派的武功,绝不能留。 姜言也很是惊讶,他本拟自己在年轻一代,当是无敌,却不曾想婠婠的内力、武功,全不输他,只在伯仲之间。 若非先下手把旁边两个废了,或许早就输了。他正思索对策,却见对方收起了绸带。 婠婠双手一扬,各多出一把一尺二的短刃,娇笑一声道:“公子果然厉害,逼得婠儿不得不用出全力。” 她晃动身体,形如鬼魅,眨眼近到姜言身前,断刃划过一道弧线,往他心口扎去。 姜言提刀一挡,却不料叮的一声,长刀断成两截。他忙往后一闪,衣襟已被割开一个口子,好在没有伤及皮肉。 一招不慎,立刻陷入被动。他一边以凌波微波不停躲闪,一边沉声道:“天魔双斩?” 这双斩能够将他灌注了真气的长刀,轻易斩断,着实令人大吃一惊。先前总对所谓神兵利器不以为然,却不想真有这种专破各种真气的兵器。 他以北冥神功护体,仍旧察觉对方的天魔气,通过天魔刃激发,能够透体而入,凝滞内功运转。 亏得姜言内功亦是神异,能够将这些入到体内的天魔气,尽数化解,才能维持局面,不至落败,可仍旧落在下风,叫人郁闷。 婠婠仗着有天魔双刃在手,配合诡异的天魔大法,平添许多威力,要拿下对手,一时半会也不能,心中未免有些急切,更旋舞姿。 由刘武周来看,便是一个半遮面纱的飞天仙女,贴着一个男子翩翩起舞,衣带飘飘,裙角厮磨,眉眼全是风情。 他心底没有来的生出一股妒忌,双目冒出邪火,不顾伤势,举起阔剑,猛然朝姜言劈砍过去。 婠婠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自己只顾对付姜言,全力催动了天魔舞,没让对手沉沦,却让刘武周陷了进去,过来碍事。 她略一停顿,轻呼一声,刘武周顿时醒来,停在原地。 姜言趁此机会,往后退了两步,便要离开。一旁旦梅见状,故技重施,又打出一蓬牛毛针。 他伸手往腰间挂着的葫芦上一抹,一团酒水落在手上,双手一合,运转阴阳,凝成冰晶,反手一抖,落如雨点,分成三份,分袭三敌。 婠婠催动天魔气,将冰晶尽数挡住;刘武周挥起阔剑,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却也“哎哟”连连;那些个牛毛针都被截住,纷纷落地,更有三点寒芒,一个忽闪,落在旦梅身上。 姜言脚下一动,伸手抓向刘武周。婠婠正要过去帮忙,却听得旦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头一看,她双手在身上乱抓,不顾肌肤裸露,在地上打滚。 至于另一边刘武周也同样惨叫出声,婠婠也顾不得救援,急落到旦梅身前,抓住对方的手,渡过一缕天魔气,探得胸口三处位置,有所窒碍。 更催真气,旦梅惨叫声渐渐变小,可最后一点遗留,遇刚则柔,遇柔则刚,虚实变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除,只能用天魔气加以封印。 等婠婠做完这一切,刘武周已经停了惨叫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而姜言只剩个背影。 旦梅缓过劲来,虚弱道:“你不该管我,刘武周身死,坏了我们阴癸派的大事,宗主定会责罚。” “若是换作其他长老,自不用管,可你毕竟和我亲近。”旦梅从小将她抚养长大,婠婠不会无情至斯,道: “至于师父责罚,也由得去。如今你伤势已被镇压,先处理首尾,我要去追杀这人,不留后患。” “你要小心他的暗器,我中招的位置阵阵麻痒,又是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无从忍受。”旦梅脸上满是恐惧,又问道:“这人会不会是花间派的侯希白?” “不是,武功路数截然不同。”婠婠摇摇头道:“就算不死印法,也断然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好了,不多说了,我走了。” 说罢,飞升一跃数丈之远,紧跟着姜言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21章 摆脱纠缠 两人一追一逃,往北方草原深入了上百里。 中间争斗了好几次,姜言手段虽多,奈何婠婠同样不差,更兼天魔双斩这种神兵利器,在他们这个武功层次,效用颇大,让他总是落在下风,郁闷至极。 婠婠思索半天,也想不出眼前这个,无论内功、身法、招数都不弱于自己的同龄人,到底从哪里冒出,不禁娇嗔道: “好郎君,你不要逃了。再逃下去,一样是死,最后连这张好看的脸都保不住,还不如现在就让我在你胸口戳一刀,我保证会很温柔。” “婠儿你为何紧追不舍?若让人瞧见,还以为我是负心郎君,始乱终弃。”姜言边走边说道:“再过不远,便是突厥腹地。蛮夷兽性,可不会如我对你这般怜香惜玉。” 婠婠柔声:“郎君若真的怜香惜玉,何不挺起男子汉的气概,同我光明正大的一战?” 姜言并不停歇,随口说道:“若说光明,你有本事不用天魔刃,咱们公平比试一场。” 婠婠立刻反驳道:“你若有本事不穿鞋子,和我赤脚相争,我便收起天魔双斩。” 姜言一窒,竟无法反驳。他没了鞋子,当然还是能跑,不过难免会有一点不适应。高手相争,只差一线,或许这点不妥,就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他轻声道:“我可不如你脚底板厚。”却也停下,再一次反攻过去。双手姿态不一,运起天山折梅手,拿向对手双腕。 婠婠脸上露出喜意,全力催发天魔力场,将对方往自己身边牵扯,好像要将其抱住;同时转动天魔刃,同样攻他双腕。 姜言屈指连弹,荡开刀刃,左右手各变换了招数,姿态优美,似小心翼翼的采摘玫瑰一般,动作轻盈,下手却极为无情。 两人在原地你来我往,作的是生死之斗,偏偏看着却是一副唯美的画面:你旋我转,你走我随,如翩翩蝴蝶起舞,双宿双栖。 忽然轰隆一声,天上已是乌云密布,雷鸣电闪,豆大的暴雨,倾泻下来,砸得碧草弯腰,石头哒哒作响。 雨点落在两人头顶,便被各自真气迫开。婠婠额上已有细汗,显是耗费了不好气力;姜言更甚,头顶生出白雾,将功力运转到了极致。 两人又猛攻一阵,各自后退了几步,都起一阵轻喘。 婠婠立在一块石头上,微微抬头望天,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时候会下暴雨?” 姜言却不答,只注视对方一双玉足,叹口气道:“雨水寒凉,没鞋的孩子真是可怜,你真就不怕生病么?” “要你管。”婠婠气道,双脚一踩,又攻过去。 姜言双手往外一揽,雨点尽数入怀,以天山六阳掌,化作冰晶打出去。天上雷电一闪,漫是流光。 婠婠见识过生死符的厉害,不敢怠慢,转动天魔刃,一兜一转,全都反弹回去,同时飞身扑过。 姜言并不闪躲,迎着返回来的生死符而上,任由其窜入体内,闷哼一声,再起一波冰晶雨,同时使出天山折梅手。 这一动作大出婠婠所料,措不及防,叫对方突破了天魔双刃的防御,被一掌打在胸口,激起浪涛阵阵,往后倒飞。 她反应也是迅速,单刃往前一斩,天魔真气破体,撞入姜言胸口。 姜言受此一击,倒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来,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婠婠往前两步欲追,胸口传来一阵疼痛,脸色一红,轻唾了一声道:“登徒子。” 嘴角涌出血来,落在衣衫上,斑斑点点似桃花娇艳,便不再追。 …… 姜言一口气跑出几十里路,直到天色放晴,确定婠婠没有追来,才寻了一处有湖水的地方,停顿下来。 “这姑娘,可真是够厉害,逼得我要以伤换伤,才能摆脱。” 他早在生死符入体时候,就运转北冥神功,将之化解,所以身上的伤,实则是最后挨的天魔刃一击。 好在并非被直接砍中,只是真气入体,破了一层衣衫,受了点内伤,与他打婠婠的一掌相比,实际对方伤得还要重。 他怕落得跟鲁妙子一样,被天魔真气侵入内腑,折磨许久,是以先运功化解,才安心休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上路。 姜言照着王通赠予的草原势力图册,预备要穿过肯特山,直通北海。本来在中原是要准备跟个商队过来,无奈天下将乱,商路已不通畅。 走了好些天,因一路避开人群,还算平安无事,只是这天在一处小湖泊饮水,却遇到了麻烦。 远远望着一小队突厥兵,约莫十几个人,纵马过来。 此地平坦,根本无处躲藏,这些人一起抽出马刀,跳了下来,将他团团围困住。 那一个头插鸟毛的领队叽里呱啦的一通,引起一阵哄笑。见姜言不懂,这人语气生硬的用汉话说道:“中原蛮子,可汗的牙帐就在前面,你来做什么?” 姜言顿时明白,颉利可汗此时的牙帐应该在肯特山附近,那便正好在通往北海路径的直线上,不由得叫了声晦气,没好气的说道:“我欲往狼居胥山,观赏大汉霍骠骑雄风。” “狼居胥山在哪?”这领队有些好奇。 姜言轻蔑道:“就是你们口中的肯特山,当年大汉将军霍去病,在此杀得匈奴蛮夷抱头鼠窜。” 这人虽不明了这些典故,却觉着对方态度不好,又呜哇几声,举刀扑了上来。 姜言脸上露出微笑,倘若他们在马上,还担分散逃开,立刻引来后患,现在便无顾虑,身躯一偏,错了开来,顺手夺过大刀,挥手一劈,一颗头颅落地。 他不等其余突厥兵反应,先杀入敌阵,一刀一个,并无需费力总什么高深武功,转眼送这十几人归了西,一个也未逃脱。 检视这些人留下的物资,马匹肥壮,人人都有一张好弓,如此军势,无怪乎不几年,突厥便强大到戎狄之盛,古未有之的地步, 姜言挑了两把刀,两张好弓,两匹好马,将突厥兵的尸体绑上其余马匹,往南驱赶,以布疑阵。 好在草原广阔,人丁又不是中原那般稠密,在他更为谨慎行进下,一路无事,顺利到达北海。 第22章 好事多磨 “苏武魂销汉使前,古崖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茂陵不见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对于眼下的姜言来说,北海这个名字,可比什么“贝加尔湖”来得好听和有历史感。著名的“苏武牧羊”的故事,便发生在此处。 登临高崖,但见雪白明月照着大地,万顷湖面澄清如镜,空气宁静到能够听见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阁下好兴致、好诗情!”身后传来一声赞叹,一个二十五六的魁梧青年,慢慢走来,隔着三丈远,立在山崖的另外一边。 姜言略略转头,见着对方一身突厥武士的打扮,心下了然,开道:“你是从突厥牙帐过来的?” 这人点点头,也借着月光,见他细细打量,感叹一声道:“中土果然是人杰地灵,随随便便一个流浪草原之人,竟然也有这般风采。 在下颜回风,家师毕玄,特来为被阁下杀死的十几位同胞报仇。” “‘武尊’毕玄的大弟子?”姜言来了点兴致。此人了在原著中,还没出场,就被突厥另一位年轻高手跋锋寒给杀了,成就了后者在草原的赫赫威名。 “正是。”颜回风道:“还未请假阁下尊姓大名,出自中原哪个大派?” “姜言,小地方出来的,家师之名就不说了,反正看颜兄这个架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多说无益。”姜言通过姓名,便不多话。 “若按照中原的规矩,在下实则姓颜回,不是姓颜。”颜回风诚恳的说道:“我也不是非要和姜兄搏命,只要你肯同我一起回去,投在大汗账下,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颜兄,你可知我刚才咏颂的诗,是为谁而作?”姜言反问一句。 “苏武的事迹,谁人不知呢?姜兄的意思我明白了。”颜回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观姜兄风采,绝不可能愿意为杨广那种人效忠。 中原倾覆在即,连赵老师那等人物,都早早投奔而来,姜兄可否告知,有何顾虑?” 他口中的赵老师,乃是魔门魔相宗宗主赵德言,天下有数的高手,比鲁妙子或许还要厉害一些,姜言现在可不是对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人仍旧想要替颉利招揽帮手,帮助突厥强大。这也是毕玄的愿望,也难怪后来对这个大弟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方客气,姜言也说不好说太过侮辱的话,抽出突厥弯刀,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回风见确实劝不动,取出一把中原制式的长刀,低喝一声,扑了过去,直直从上往下劈砍。 姜言架刀一横,撞在一起,劲力激荡之下,对方退了三步,他却往后退了五步。 显然颜回风的力气,比他要大得多。不过他还是放下心来,刀未受损,说明对方手中也是一把普通兵器,尚在能够掌控之中。 姜言立刻举刀,主动往前,和敌人缠斗一起;颜回风不甘示弱,挥刀迎来,眨眼之间,对砍了十招,不分高低。两人也不停歇,似狂风骤雨,激斗起来。 颜回风刀招直来直去,势大力沉,每一击都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神奇般的能够收发由心,转折之间,全无窒碍。 单单凭借这些刀法,已经远在王伯当、刘武周之上,况且毕玄嫡传的炎阳大法,也半点没有展露。 姜言也不动用全力,只借助小无相功的特性,手里连换十八种刀招,引得对方连连惊叹,凭借天赋神力,倒也不落下风。 颜回风心里明了,自己低估了对方,杀突厥武士的拿几刀的拖沓,怕也是为了迷惑自己等人,省得派出更厉害的人物,难以对付。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姜兄小心,我要使出家师的绝学了。”说罢猛然往前挥出一刀,全不带起半点气劲,但四周空间却灼热沸腾。 姜言被锁在里头,仿佛置身于干旱的沙漠,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连忙运起北冥神功,一股清凉的气息将炎热驱逐,护在周身。 手上动作也不停歇,弯刀一变为大开大合,疯狂的攻了回去,似乎要在一片荒漠中,掀起一阵尘暴。 颜回风见他似全不受影响,吃了一惊,手上也跟着加快动作,拼斗两记,反倒是他后退了几步。 他自然是已经明白,对方功力绝对在自己之上,便立刻转换想法,不报希望能够将敌人杀死,替同伴报仇,只求打个平手,早早脱身,好回去向师父请教,如何处置。 对方刀招一变,转为保守,姜言立刻察觉,手上加了力道,脚下连动,陀螺似的绕着对方转动,从四面八方攻去,每个方位,刀招都不一样。 颜回风一阵手忙脚乱,差点受伤,将炎阳真气催动到了极致,将周围空气烧得扭曲,引得对方招数紊乱,才扳回局势。 他叹道:“姜兄刀法之高明,是我生平仅见,怕用不了多久,中原要出一个天刀宋缺式的人物。 倘若不是知道宋缺从不收外人为徒,我几乎都以为你是他的弟子。” 姜言连砍几刀,都远远偏离目标,略略皱眉,道:“宋阀主的武功境界,可不是眼下的我能企及。便是将来,我也不可能在刀法上超过他。” “姜兄为何如此不自信?”颜回风有些惊讶,他们这种天之骄子,哪个不是抱着超过天下三大宗师的理想来练武,何况宋缺似乎还差一筹? “因为,我最得意的武功,并不是刀法啊!”姜言一刀劈砍过去,被对方截住,立刻就舍弃兵器,手里使出天山折梅手。 一个拨弄,颜回风长刀偏转,这人连忙运足力气,又将之扯回,更添劲力,稳住不动。 姜言接着一记“阳歌天钧”,拍在刀背上,对方终于经受不住,长刀不由自主的荡到一边,中门大开。 颜回风脸色巨变,奋力催动炎阳大法。可惜他还没有练到下一层,无法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一个无形气场,模拟出种种影响敌人的气流。 就算这样,那种扭曲的力量已经十分强大,姜言连发两招天山六阳掌都落了空。 他挑了挑眉,右手一收一放,再出一掌,轻灵飘逸,姿态清隽,却少变化,直直而去。 颜回风长刀一劈,便轻易化解,开口道:“姜兄,告辞!”便要转身逃走。 忽然神情一肃,踉跄几下,站着当场,道:“这是什么掌法?” “白虹掌力,曲直如意!”姜言叹道:“颜回兄,你那炎阳大法还未到家,扭曲了我的力道同时,也欺骗了你自己。” 颜回风脸上露出懊恼神情,又苦笑一声道:“原来如此。炎阳大法再好,终究是师父的武学,我太过依赖了,却不懂思考。” “当然。”姜言道:“三大宗师,天刀邪王,这等天下绝顶,哪一个用的是别人的武学? 前辈经验可以借鉴,欲要超拔,终究只能走自己的路。” “朝闻道,夕死可矣!还是我醒悟太晚!”颜回风有些遗憾,复振精神,道:“姜兄天资纵横,定会武运昌隆!我去也!” 他以刀作拐,撑在地上,维持不倒,但人已没了气息。 “王伯当、婠婠、颜回风;瓦岗寨、阴癸派、突厥。”姜言感叹一声,心道: “这一次前往北极取寒玉床,可真是艰难。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到,就招惹了这么多的敌人。所谓好事多磨,大抵如此!” …… 越过北海,再往上是铁勒的地盘。铁勒人更为稀少,又因地产贫乏,冬季漫长,聚集更拢。 此地的第一高手乃是“飞鹰”曲傲,姜言也不招惹,轻易穿梭,到了更北,便已无人烟,只靠王通赠与的地图,慢慢行进。 这一寻就是好几个月,直到大雪铺天盖地。 第23章 九哈拉棺 白净与冰冷并存的雪原,一望无际,犹如一块巨大的铜镜镶嵌在大地上。 对于阿蒙来说,这个冬天特别难熬。部族受了灾,大雪压垮了帐篷,他只能跟着大哥阿当,随着三叔阿克,冒着天寒地冻,出来捕猎。 阿克手上是一张网,颜色新旧不一,东一块西一块,显然用了许多年,缝缝补补。阿当拿着一张有年头的弓,一支骨箭搭在上头。 两种兵器都是技术活,二人落在后面,左右巡视。阿蒙擎着一杆木矛,顶在最前,全神贯注。 他们走了小半天,一只雪兔都没遇到,倘若天色变暗前,再寻不到猎物,今天就得挨饿。 正在这时,阿蒙惊叫起来,阿克和阿当下意识操起手上的“兵器”,就要动作,才听出对方叫声里的惶恐与害怕。 九条毛色灰白的动物,急速的往这边奔来,仿佛是找见了猎物,张大了嘴,有些迫不及待。 三人心底升起一股刺骨的凉意,从内透到了外,竟比外界的冰雪还冷! 他们竟然撞见了九匹狼! 与平日所见的狼几乎一般无二,每匹狼高达两尺,耳朵直立,尾如毛刷,在雪原中动作轻盈,身体匀称,肌肉发达,充满了震撼性的力量感。 三人身材本就瘦小,况且饿着肚子,不过是想抓一些雪兔雪鸟,哪里敢和狼群作对。不过也算是有些经验,战战兢兢的背靠背在一起,互为依靠。 这时阿蒙又叫了一声,另外两人心里一沉,转头看去,九匹狼分前后排列,身上都绑着一条带子,连向后面一具长达一丈的棺材。 棺材朴实无华,全是原木拼接,没有上漆,也未经打磨。最令人吃惊的是上面坐着一个人,迎着白光过来,似雪原上的神灵一样。 那九匹狼停在了三人面前,伸出舌头,吐着热气,化成白雾;十八只眼睛,圆溜溜的瞪来。 阿蒙还在叫着:“狼、狼!” 阿克与阿当对视一样,觉着似乎有些不对。眼前的动物和他们见过的雪原狼极为相似,但眉、眼组合在一起,又显得差别极大。 这时,坐着棺木上的姜言一跃而下,开口问道:“几位朋友,这是哪里?”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忙跪倒在地,口中叽呱高呼,意为神灵,再也不怀疑这狼不纯,只以为是神灵训化。 姜言有些无奈,好容易见着人,竟然言语不通。他自离开北海之后,穿过铁勒,一头扎入冰原之中。就算有王通交给的地图距今不过十余年,一样是变化极大。 好在大体路径倒是没错,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最北边的一个冰窟中,寻到了碧秀心所说的一块寒玉,高五尺、宽五尺、长一丈。 怎么带回中原,又犯了难,拖着行了一截路程,便觉不是长久之计。幸得中途遇到了一群土著被雪狼围困,他将其救回,得对方赠送的一群雪撬犬。 这犬种便是后世所说哈士奇,模样与雪狼几乎一样,只双瞳略有不同,眼距微差,多出一丝滑稽,寻常人若不细看,绝分不清。 不过纵有九哈拉棺,带着一个大累赘,自然是不能够再走原来的路,免得撞见突厥人,自投罗网。便转道往东面,沿着海岸行进,漫长的区域,都遇不到一个人。 若非他懂得星象,都差点以为自己迷路走错了方位,好在是接触到了人,便说明这条路是走对了。 姜言伸手一托,眼前之人不由自主的立起身来,面色更加惶恐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他挥手一按,气流往回一卷,对方感到一阵窒息,说不出话。 他伸手往前一指,三人才从害怕中清醒过来,闭住了嘴,连蒙带猜,知道了他的意思,往前带路,一直到了聚集地。 这里也只三十多人,无有年长者,只十来个青壮,剩下的皆是妇孺,更无文字可言。 姜言在此歇息一晚,第二日丢下一些猎物,又伸手一指,这次阿克便清楚了,自告奋勇引着他到了最近的大部落。 他打发了对方离开,带着九哈拖了白棺入内,引得部落一阵喧哗,青壮持着木矛,将他围住。 那头人见他模样,十分惊讶,开口用生硬的汉话道:“你是中原人,为何要到这里来?” 姜言伸手一指棺材,说道:“我有位朋友陨落在雪原,前去替他收敛了尸骨,准备带回中原安葬。眼下迷了路,不知道此地是否室韦?” “朋友真是义气!”头人肃然起敬,说道:“室韦是中原人给我们这片地域起的名字,我们这些苦命人,能苟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管是什么人? 这位朋友,外头天冷,请到里边喝一口热酒。说来还是你们中原商队带过来的。” 姜言听得有商队能到这里,有些高兴,拍着棺材,道:“我这朋友也要陪我一起。” 头人目露赞赏,呼喝几声,几个青壮将兵刃交予同伴,过来将绳索解开,牵了二哈去喂养,又起身抬棺。 六人手方一接触棺身,便冻得一缩,姜言解释道:“我怕朋友尸身受损,用了寒冰包裹。此物太重,搬运不起,拖入即可。” 其中一个青年见得边上女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姜言,心里不服,叽啦几句,边上另五人一起动手,抓住棺材沿用力上抬。 可几人用尽了力气,脸色通红。棺材纹丝不动。 “若以长宽高计较,只里头的一方冰便有一万六千余斤;棺木乃是雪原云杉打造,也重四千斤,不是人力可以撼动,否则我为何要借助外力?” 姜言笑着解释,伸手抓住棺材外沿,轻轻一提,就将前头半截提了起来。 在场之人眼睛都直了,头人神色凝重,问道:“朋友莫非是中原那些练武之人?” “些许手段,不足挂齿!”姜言笑笑,跟着对方入了最大的一间帐篷,将棺材放在边上,似完成一件小事。 他过来问道:“听阁下说有中原商队来此,莫非皇帝征高句丽之战,已经结束了?” 头人点点头,说道:“这般天气,就算是我们本地人都难受,早做了准备在家烤火,何况你们中原人,秋天就经受不住寒冷,全都回去了。” 这时候,姜言正将身上披着的皮毛外套脱下,露出一件中原书生白衫,看着极为单薄。 头人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进来一个少女,取了火堆上温着的酒,过来倒了两碗。姜言谢过,她红着脸退了出去。 “你的样貌,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也难怪我孙女都会脸红,哈哈哈!”头人不以为意,笑了一声,问道:“还没有问过朋友的姓名?” “是我失礼了,”姜言拱手道:“在下姜言。” 第24章 延绵香火 “姜言?”头人琢磨一阵,说道:“请恕我见识短浅,之前没有听说过少侠的名字。” 姜言笑道:“没有听过才是正常,区区一个无名小卒,并不出名。” 杀刘武周、和婠婠两败俱伤的时候,并未通名;而知道他名字的颜回风,又没机会传出去。是以他做下这般震惊天下的大事,竟仍旧是“寂寂无名”。 他是顶着杀了王伯当的那张“胡斐”面孔,出了雁门关,就没在用,是怕让人产生过多联想,之后都以本来面目出现。 头人自然不信,这般武功、这般风采,绝不是等闲人士,琢磨一阵,似有印象,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又不说,也不好追问。 姜言喝了口酒,又烈又浊,较之中原美酒,自然是差得太远。他面色如常,道:“既然隋军离去,那今年商队是否还会再来?” 那九匹二哈在雪原上,自然是极好的助力,可到了中原,地势起伏,积雪不厚,就不知道好不好用,最保险的还是换了马车运送。 头人默算片刻,说道:“大商队是不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平素也只有些小的商队,为了钱财,不辞辛劳。不过,最近可就难说。 本地出了一个大盗,唤做深末桓,与妻子木铃两个,组成‘夫妻恶盗’,常年在突厥、契丹、靺鞨等地流窜,杀人越货,许多商队都惨遭毒手,其中不乏中原人士。 就算我们这里如此偏僻,都受了影响,今年猎的皮毛货物积压了许多,而所获盐、茶、美酒,较去年少了五成。若明年还是如此,我们都要考虑迁往突厥方向。” 游牧民族向来逐水草而生,这个部落因渔猎收获更多,在此待了很多年,逐渐壮大,能逼得他们动了离开的心思,可见情况之恶劣。 “深末桓?”姜言依稀记得这人,好像与一位制弓箭的大师有关,死在原著主角手上。 不过草原之事,与他无关,目前最重要的,自然是将寒玉顺利送回飞马牧场。 两人又聊了些时候,可惜头人于部族之外,非关乎生计的事,所知不多,让姜言无从判断中原局势。等到天色渐黑,用过晚饭,便自安歇。 翌日一早,他便告辞而去,留下满部落姑娘的遗憾,踏上回归之路。 …… 一路往南,路上许多人都对拖着雪橇的九哈颇有兴趣,甚至还有人要以马匹、毛皮交换,都被姜言婉言谢绝。 至于那些个动了歪心思,上前欲强抢的,自然成了他刀下之鬼,如此名头倒也小有传开。 几日之后,便有中原商队找上门来,出乎他意料之外,来头不小,满头白发、一把银须,看着只四十多,竟然是岭南宋阀的“银须”宋鲁。 姜言奇道:“宋兄,我听说宋阀一直是在江南一带做生意,什么时候也来了北面?” “哈哈哈哈!”宋鲁一阵大笑,说道:“大兄虽历来不喜狄夷,可高句丽的山参、室韦靺鞨的皮毛,都是极为不错的硬货,卖到南面,少说也有十倍收益。 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我宋家又不是傻子,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 姜言点点头,示意了然,又问道:“那宋兄来找我,所为何事?我这段日子挣下的些许名头,可够不着宋阀重视吧?” “那是,杀几个小摸小盗,还没你这张俊俏的脸有名。”宋鲁说道:“不过斩刘武周,杀颜回风的武林豪杰,怎可不让天下侧目?” 姜言不指望,也无意瞒人,眼下唯一需要遮掩的,只是鲁妙子还在世的消息,上次和婠婠比斗,用的可全是逍遥派的功夫,足以迷惑阴癸派。 他笑道:“刘武周被酒色消磨了武勇,不过如此;颜回风还只雏鹰,尚且稚嫩。换做宋兄上去,保管他们也是逃不掉。” “我都五十多了,你才多少岁,怎么能比?”宋鲁有些无语,听闻他才十七,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比不了,比不了。” 他连连摆手,又郑重说道:“你可知‘武尊’、突厥可汗颉利,还有隋帝杨广、鹰扬派梁师都,都放出话来,要取你性命,且赏格不小。” 姜言不以为意,且颇有兴致的问过赏格价值,啧啧称叹道:“如此丰厚的悬赏,我都有些动心,迟早有一日,亲自送上门去,自己赚这笔钱。” “好气魄!”宋鲁真心称赞道:“你能杀得刘武周,那梁师都就算武功高一些,也高不到哪去,不必担忧。毕玄与宁真人三十年前一战,互相约定,双方不得擅自北上南下。 只剩一个杨广,倒是麻烦,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找你麻烦,无论独孤阀、宇文阀还是李阀,都是高手辈出,不知你有何打算?” 姜言冷笑道:“就算他不来找我,迟早我也要找他,报我父亲死在长城脚下的血海深仇。” 宋鲁能知道他的姓名,自然也可顺藤摸瓜,找到飞马牧场,得了他那个编造的身份,一样是父母死于役,随躲在深山酿酒的爷爷生活。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劝道:“昏君倒行逆施,天下烽烟四起,他也活不了多少时候,你何必冒险,等他作茧自缚便是。” “天下有一大憾事,宋兄可知?”姜言说道:“便是有了能力,却无法手刃仇敌!” 他将射雕中黄裳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叹息:“纵然此人九阴真经神功大成,可当年杀他全家之人,不是老病而死,就是意外身亡,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报仇,可悲可恨!” “可他若不执着于亲自报仇,不是有大把的时间繁衍后代,延绵家族?恐怕这才是他父母妻儿更愿见到的。”宋鲁反问一句,又道: “罢了,不经你苦,怎敢劝你放下。只愿你不要沉溺与仇恨,放弃了自我,空将大好韶华,浪费在报仇一事上。” 他全是一番好意,姜言自不会不识好歹,连忙谢过,说道: “却是如此。那我争取及冠之前,了结此仇。以后纵马江湖,恣意人生,多娶上几个妻子,生一堆孩子,也好延绵我姜家香火。” 第25章 初到扬州 “哈哈哈哈!”宋鲁又是一阵大笑,打趣道:“你若能够将所有赏格都拿到手,别说几个了,几十个妻子都养得起。” 他忽然心里一动,想到大兄宋缺的女儿宋玉致,似乎年纪正好合适,不过此事也由不得他做主,便又抛开了这番心思,说起其他: “你刚才说的九阴真经我没听说过,不过另有半本九阳神功,倒是在我大兄手上。他曾说若是叫毕玄见到此书,或有大用,由他得来,不过是一本厉害一点的秘籍而已。” “哦?”姜言来了点精神,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本金派秘籍跟了过来,本以为那张记载了逍遥派藏宝地的皮纸会有提示,可上面只有一行字:降龙十八掌-飞龙在天。 合着拿到手的东西才给记录,那要这金手指有何用? “我离开中原有大半年了,原来九阳神功也出世了。”姜言无奈金手指没甚用处,只得自己打听消息,说道:“不过这等秘密,宋兄随口说出,未免也太过随意。” 宋鲁不以为然道:“那秘籍是二兄宋智胜过一干江湖朋友,当众取得的,想瞒也瞒不住。何况就算有人知道又怎么样,还敢来宋阀强抢不成?” 他左右看了一下,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过,大兄肯定是说错了,这本秘籍岂止是毕玄得到才能有大用,便是普通人练了,也能强身健体。 姜小兄弟既然有繁衍子息的大志向,那这武功更显珍贵,其中有一篇能教人温养真阳,你想不想听听?” 姜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带点古怪,说道:“我年纪轻轻,哪里用得上专门练功保养。倒是老哥你,看着也挺正常,怎地就……唉!” “去去去!”宋鲁没好气的道:“我好心好意,你却不领情,反来调侃。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风月之事似乎也很熟稔,等长大些,我可真替天下姑娘们担心。” 他为人爽朗大气,向来不以家世、地位和年纪而傲气凌人,在武林中风评极佳,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可是替宋家挣下不少名头。 两人互相打趣一阵,姜言又问了一些中原之事,不过是多出几家反王,几家帮派起了矛盾,别的倒不用太在意。 宋鲁道:“你要回中原,走陆路恐怕会有很多阻碍,不若跟我去往渤海,宋家有大海船在此。一路往南,再到长江口换江船,可送你到江夏,离着竟陵就近很多。” 姜言不意有此收获,十分欣喜,又拱手道:“照理说不该得陇望蜀,只是我从雪原寻来了九头异犬,经我调教,拖拽千斤如等闲,弃之可惜。不知宋兄可否捎带上它们?” 宋鲁爽快的道:“无妨,如此神异的犬种,换成也舍不得丢弃,尽管带上便是。”似这九条狗不会占据值钱的财货空间一般。 计议已定,姜言不再犹豫,带着寒玉跟上宋家商队,一路向南。那九哈果是神俊,惹得旁人啧啧称奇。 等他们离开后几天,一队马贼来到此间,询问姜言下落,得知情况后,为首那个男子恨恨道:“可惜晚了一步,要是给我深末桓抓到这小贼,武尊和颉利可汗的赏格可是极为不菲。” 而此时,姜言已经随着宋鲁穿过霫(xí)、契丹,到达北平郡,乘船离开。 …… 由北面往南,天气日渐变暖,二月的长江口,依旧繁忙,北来南往的船只十分热闹,不过岭南宋阀的名头终究是十分管用,纵然此地已经被沈法兴控制,也不敢有丁点为难。 一行人顺利的换了宋家江船,一路往上,行到扬州,才停了下来。 宋鲁解释道:“从北面带来的货物,自然不可能拉回岭南,一般在此要卖出大半,剩下的一些,才会逆流而上,去到蜀中,与解晖堡主交换物资。 姜小哥若有闲暇,正好下船游玩一番,看看这江南第一繁华所在,如何让杨广那昏君都念念不忘,不惜民力从洛阳开凿运河至此。” 他甚至佩服姜言,这些天来,除了偶尔外出观赏海景,竟耐得住寂寞,一人在船舱,终日苦修,全不似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也由此引起了宋鲁的一些好奇,两人切磋几次,他都落在下风,这还是对方有意想让,不禁感叹对方勤奋,能杀颜回风,绝非侥幸。 对于扬州,姜言从前就有计较要来,一是有长生诀在此,二来总得看看两个主角是个什么状况,只是没准备这么早过来。 这座城有五个集市,以靠近长江口的南门集市最为出名,虽天下乱像已至,可此城依旧繁华,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此刻方是早晨,市集最为兴旺,各类售卖食物的铺位少说也有数十间,大小不一,为乘船的旅客提供朝食。 姜言信步而来,路过一家极为忙碌的包子铺,见得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忙得手脚不沾地。 旁边有人边买包子,边打趣道:“老冯,你今日又要做一回新郎,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养精蓄锐,如此忙碌,就不怕到了晚上,手软脚软,无能为力么?” “那岂不是正好?”另有一个歪歪斜斜站着的青年,嘿嘿笑道:“我这人最是乐于助人,老冯耕不动地,我可以搭把手嘛。” 话音落地,周遭传来一阵哄笑。老冯忙得满头大汗,一边递货收钱,一边厌恶的说道:“去去去,就算老子动不了,也能养在家里好看,你这连老娘都要买的混账东西,也配打她主意。”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买到了包子就走,没买到的过来,挤挤攘攘。其中就有两个十五岁模样的少年,一身破烂,看着满蒸笼的包子流口水。 那青年也不生气,从怀里摸出几枚钱,换了包子,咬了一只叼在嘴里,摇摇晃晃,擦着姜言身边,轻轻撞了一下过去。 没走两步,手便被人抓住,刚装备叫骂,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惨叫出声。 姜言捏住他的手,一个翻转,被偷的钱袋已经不在手上,轻笑一声道:“转移的倒快。”转过头来,对那两个少年露出微笑。 两个少年的容貌虽未完全长开,倒是意外的不俗。年长脸稍方的那个,心中虽然打颤,嘴上却是不饶,故作镇定的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的人么?” 姜言笑笑,也不说话,伸手用力一捏,“咔嚓”一声,青年胳膊断了,跪在地上惨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大声道: “好汉饶命!寇仲、徐子陵,你们两个遭瘟的小鬼,还不快把钱袋交出来?” 第26章 小惩大诫 “钱袋,什么钱袋?”刚才说话的那个少年,一扯同伴,就要离开。 “好啊,你们两个这般不讲义气,我定要告诉言老大,要你们好看。”又扭过头对姜言说道:“朋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你。 看在我们竹花帮的面子上,绕过我这次,我一会定会将原物奉还。” 这等恶徒,向来是很有眼色,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绝不会当面放出一句狠话,可心底去暗自计较道: “爷爷先服个软,等脱身之后,定要叫来兄弟们,找回这个场子。看你细皮嫩肉,卖到楼里做个兔儿,也能值不少钱。” “我看着像很好骗么?”姜言轻笑一声,随手一点在这人后脊,其立刻倒地,面色胀得通红,额头紫筋凸出,一条条的似蜈蚣般吓人。 显然这青年正在遭受极大的折磨,可嘴里发不出声,只能呜呜嗬嗬的喘息,全身抖动不停,顷刻下体发出一阵恶臭。 姜言早闪到一旁,围观之人纷纷退后,有人小声唾道:“活该!禽兽尚且知报母恩,这流子连母亲都卖了换钱,猪狗不如。” 寇仲与徐子陵本走了一截,回身看到这般情形,更加不敢停留,快步往前,不一会就消失不见。 他们倒是不怕竹花帮的言老大怪罪,那青年与他们都是一样的地位,在言老大眼里,如蝼蚁一般,谁能带来钱财,谁就更得器重。 转了几转,绕了七八个巷子,确定身后没人,两人才寻了一处极为僻静的位置,掏出钱袋,打开一看,却傻了眼。 原来那钱袋拿着颇有分量,可里头全是石头! 那方脸的大叫一声:“好贼子,竟敢骗你寇仲爷爷!” 另一个自然是徐子陵,也闷闷的说道:“咱们中了人家的计。兴许他是哪家的小厮出来办事,自己贪污了部分,再将亏空推到咱们头上。” “那怎么办?”寇仲往地上一坐,说道:“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流子偷了人家钱袋,又转移到我们身上。言老大一定得了消息,说不定此刻正在满城找我们呢?” “怎地,你们只关心帮会找来,就不在意失主的想法么?”姜言站在墙头,居高临下看来,脸上带笑。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一声怪叫,拔腿就跑,可只两三步,两颗飞石打来,腿弯一痛,两腿一软,扑通两声,跪了下来,而一道白色身影,正落在两人前面。 姜言把伸手到二人面前,说道:“可以把钱袋还给我了吧?” 寇仲吞了口唾沫,笑嘻嘻的道:“马上还,马上还!”小心翼翼的把那钱袋放到对方手掌上。 姜言扯开钱袋口,看也不看,提起袋子底部,往下一倾,七八个石块掉落地面,咚咚作响,笑道:“钱呢?” “里面本来就没有钱,分明是你……”寇仲马上大叫,徐子陵连忙一扯同伴,说道:“那流子交到我们手上,就是这样的,钱肯定是被他先一步调换了。” 两人也不指望这等把戏能够骗过对方,只能多拖延一会,祈求言老大快点带人过来。 “有道理!看你们全身破破烂烂的,就算要藏,也没个地方。”岂料姜言竟点点头,道:“那我便去找那个言老大,叫他赔我钱财。你们连个起来带路吧。” 两人一愣,缓缓站起身来,拍拍腿上的灰,磨蹭几下,寇仲朝着一边比了个口型:“怎么办?”一时也分不清钱袋里的钱,究竟是被谁掉包。 “朋友,我看你这身打扮,非富即贵,不缺这点钱。”徐子陵忍不住说道:“竹花帮人多势众,言老大下手极狠,我劝你还是算了,破财消灾。” “我的钱虽多,可没有一文是多余的。”姜言笑道:“你们两个还是操心自己吧,快带路……算了,就在这里等他们上门。” 他侧过身来,面向巷口。寇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只得同样等在一旁。 不一会,外面传来一声“我看着他们跑到了这里,没有出去。”一大群人呼呼喝喝的涌了过来,打头一个高大黝黑的壮汉大声道:“两个小鬼,钱……” 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着里头情形,话吞回肚子里,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个报信的矮个子小声道:“言老大,这是丢钱的那个正主。” 言老大一怔,立刻露出恶狠狠的神情,说道:“好啊,我正想找你,你却自投罗网,我手下弟兄被你废了,是不是该给个交待。” “交待?”姜言轻笑道:“我还要找你要给交待,我这一袋金子,被你藏到哪去了?” 他将手上的钱袋往地上一丢,飘到众人面前。 言老大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矮个子说道:“是这个袋子,我看着流子得手时候,还鼓鼓囊囊的。” 寇仲连忙大声道:“我拿到手,里头都变成石头了,肯定是流子暗中换过。” 那矮个子又嘀咕两句:“我叫人搜过身,流子身上没货。” 言老大哼了一声,道:“你的钱不见了,关我什么事?我今天过来,就是要替兄弟报仇。你识相的,赔个二十……不,五十两银子,这事就算了结,否则……” 他双手互捏拳头,嘣嘣作响,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你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头,我还没有找你算账,竟然主动惹到我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姜言言辞似乎十分气愤,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言老大又是一愣,下意识的道:“我什么时候败坏你的名头了?” “我姜言始出江湖,走南闯北一路拼杀,才挣了点微薄的名头,也不敢叫什么‘言老大’!你是个只敢欺凌弱小、做些阴暗勾当的泼皮,狗一般的东西,也叫做‘言老大’?” 姜言脸上笑容慢慢变淡,语气虽然温和,可其中冷意,也能听得分明。 言老大脑袋里面转了几个弯,才想明白,大怒道:“你叫什么言,干老子什么事?分明是来找茬,吃我一拳!” 他大步流星的往前,举起拳头就打,其中力道较之常人重了好些倍,更有内力运转,显然是练过的,难怪敢主动出手。 姜言道:“我没调查过你们是否杀人,也不好下狠手。不过想来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惩大诫一番吧。” 说话间,抬脚一踢,地面上的石子尽数飞出,噗噗几下,接着是一片扑通跪地的声音,继而一片惨叫:“啊,我的腿没知觉了,我的腿!” 他将内里灌注到了石头之中,打中对方胸口,劲力透出,直达后脊,震断了半截,叫他们每人腰部往下,全都失去知觉。 寇徐二人看着满地哀嚎的众人,吞了口唾沫,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兴奋。 姜言转过头来,笑道:“你们两个,去他们身上搜搜,若找不到我丢失的十两黄金,就由你们赔偿!” 第27章 收编双龙 “十两金子!”寇仲顿时夸张大叫道:“他们几个身上肯定没有,你把我们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是不是,陵少?” 他偏过头去,却发现徐子陵不说话,早就老老实实的在惨叫竹花帮众身上摸索,忙跟过去,一起在每个人身上摸了个遍,七七八八的碎银,不过五两,大部分还是言老大贡献的。 姜言伸手一招,那些银子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落到手中,轻轻一搓,成了个圆球,看得二人眼睛都直了。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卖了你们,确实不值十两金子,不过我也得挽回点损失。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姜家的仆役,负责替我喂养二哈,等你们凑够一千两金子,再来赎身。” “一千两?”这次是徐子陵惊叫出声,说道:“明明是十两金子,怎么涨这么多?” “你家做生意原价进货、原价卖出么?”姜言反驳一句。 寇仲接口道:“可你涨百倍,也太过分了!” 姜言漫不经心的将银子捏成一个元宝状,说道:“我出手一次,千两黄金,可不算多。” 说罢也不解释,带着垂头丧气的两人,出了巷子,过得一会,伸手揪出一团银子,抛了出去,道: “你两人破破烂烂,实在丢我的脸,拿点银子,去置办身干净的衣裳,我在前面酒楼等你们。” 寇仲抢前两步,接在手里,脸上笑嘻嘻的拉着徐子陵,一溜烟的离开。 等到了僻静处,他才收起笑容,问道:“小陵,现在怎么办?” 徐子陵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言老大都这幅模样,怕是废了。竹花帮的其他头目,很快就会下手,吞掉他的地盘。 咱们现在肯定被言老大手下盯上了,逃是逃不了的,只能跟着这位姜公子,还能有一线获救的希望。” 寇仲想了一想,也不敢冒险逃走,无奈点头,好在到手的银子不假,特意挑了家便宜的成衣铺,还落下不少钱。 两人换了衣衫,配上本就不错的面容,颇有些气质脱俗,引得周遭不少女子频频侧目,倒令两人得意起来,觉得眼下这等情形,似乎也不差。 等进了酒楼,上了二楼,面对一桌子好菜,心中不愿又去了三分,狼吞虎咽一番,吃了个饱,才想起还有酒,匆忙倒了盏,一口吞了下去。 一股辛辣入到喉咙,两人不约而同的喷了出来,落了对方一脸,呛得直咳嗽。 姜言摇摇头,说道:“两个粗胚,没半点端正模样,指望你们是不成了,看来还得找个懂事的姑娘做侍女,才算靠谱。” 他丢下一颗银子到桌上,算作饭钱。寇仲连忙抄在手里,同伙计仔细算过账目,剩下的自是揣了腰包,又拉着徐子陵,笑嘻嘻的跟上。 “你们可知道冯家要买的小妾在哪里?”姜言问了句。 寇仲拍着胸脯道:“这个我熟,扬州城里,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 边走边又将那女子出身说了个大概,她娘家欠了银两,父亲又视财如命,才把她卖了给老冯作了小妾。 不一会到了一个偏僻处的一个破烂矮屋,门外都生出杂草,无人处理,若非里头传来叫骂声,几乎以为没有居住。 寇徐二人自觉帮姜言推开大门,请他先进。里头昏昏暗暗,一点亮光还来自屋顶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正中间是一张黑色油腻的四方桌,一个四十左右的无赖汉坐在左边,一脚踏在长凳上,对着堂下跪着的一个少女喝骂。 见得来人,先是心里一紧,以为是讨债的上门,又看是三个俊俏公子,才放下心,慌忙起身,点头哈腰的道:“三位公子,可是有事?” 姜言伸手一指哭得双目红肿的少女,道:“这丫头卖了几钱?” “十二两银子。”无赖汉不知三人来历,但看衣装,估摸着自己惹不起,小心翼翼的答道。 姜言点点头道:“文书可是被那老冯拿走了?” “还在我手里。”无懒汉又答一句,见寇徐二人似乎不信,忙解释道:“他们做生意的人小气,说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非要晚上我将贞贞送进他家门,见到人才肯给钱。” 姜言身在在怀里一摸,取出一颗金子,屈指一弹,飞射到那桌子上,嵌入一毫,说道:“钱归你,人归我。” 无赖汉先是吓了一跳,见着金子,眼睛都直了,拿起来放到嘴里一咬,验过真假,又略一估摸,起码二两往上,忙不迭的道:“好好,贞贞就归少爷了。” 寇仲立刻站了出来,喝道:“书契呢?” 从里屋吭哧吭哧的出来一个妇女,掩面将一张文书予了寇仲,后者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递给姜言。 姜言取了一看,确实不差,道:“走吧!” 那唤做贞贞的少女,抬起头来,面带不舍,他父亲却一个劲的催促:“快走快走,眼下有贵人看中了你,跟过去吃香喝辣的,不比去那包子铺更好?” 妇人也推了她一下,低声劝道:“咱们这等命贱之人,去了大户人家,也算极好的出路。” 贞贞茫然无措,擦干眼泪,跟着三人出了门,最后回头一眼,却是父亲捏着金子紧紧不放,母亲拼了命的抢,还在嚎叫:“说了卖了女儿,要给我娘家还债!” …… 姜言领着他们一路往南,出了城门,回到了宋阀大船上。 此刻宋鲁正好也在,与一个年轻女子颇为亲密的挨着,见四人过来,面色不变,先笑一声,指着旁边这个女子道: “这是我前阵子纳的小妾柳菁。快来见过姜言姜公子,这可是江湖中顶尖的少年人物,不过多久,恐怕名头比我还要响亮。” 这女子年约二十五六,颇为娇俏,烟视媚行,甚为撩人,软滴滴的叫道: “见过姜公子!鲁郎常说公子是他见过最为俊逸和杰出的年轻人,我还道他总是喜欢夸大其词,这会一见,倒是头一回知道,他言语也有匮乏的一天。” 她说话间,朝着一直盯着她看的寇仲和徐子陵抛了个媚眼,逗得二人满脸通红,不敢再看。 “夫人过奖。”姜言笑着谦虚一句,又介绍道:“这是新进领回的三个家仆,寇仲、徐子陵和卫贞贞。” 宋鲁惊讶道:“这两位小兄弟均长得器宇轩昂,将来定不是池中物;这位姑娘……咦?” 他仔细看了一眼,吩咐道:“菁儿,带这小姑娘去洗漱一番。” 柳菁拉过贞贞,一起去了后面,过得好一会,领过来一个模样大变的少女。 第28章 夜访石龙 贞贞身材颇为瘦弱,里头厚厚实实,外面穿着一件淡黄色的素裙,也不显臃肿。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秀美尚在众人意料之外,虽不至于天香国色,但也不像是一般贫家破户出来的。 寇徐二人久在扬州,她之身世无从隐瞒,能保留了如此模样,比之柳菁丝毫不输,只能说天生丽质。 姜言看惯了美女,自不觉得如何,神色平常;宋鲁见多识广,虽也带了惊讶,眼中却满是欣赏;只寇徐二人,目不转睛盯了过去,只叫贞贞脸色通红,双手搅在一起,无处安放。 “好了,你们两个小鬼,再看下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柳菁咯咯直笑,伸手拢住贞贞肩膀,引着入了坐,说道:“姜公子真是好眼光,从人群里头挑出这块璞玉来。” 寇仲回过神来,丝毫不因刚才模样有不好意思,笑嘻嘻的将如何解救贞贞的事说了一遍,引来一阵感叹。 宋鲁直道好人有好报,又挤眉弄眼,问姜言是否需要那九阳神功的壮大真阳一篇。 谈笑一阵,日已沉陆,竹花帮都没有人过来船上找麻烦,让寇徐二人彻底放下心,对眼下生活已然无有半点抵触。 此刻两人正摸着房间里头柔软而又丝滑的被子感慨,姜言过来吩咐道:“听闻扬州有个‘推山手’石龙,你们领我前去拜访。” “石龙乃是扬州第一高手,门下众多,势力广大,竹花帮分舵与之相比,不过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徐子陵起身道: “不过听说他最近痴迷练功,久不见客,我们贸然上门,兴许不会接待。” “无妨,只管领我前去。”姜言说道:“白天的事他定然已经知晓,不说看在宋阀的面子,若他真是个有能耐和势力的,也当听过我的姓名。” 见着两人有些疑惑,他又笑道:“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是为了找言老大麻烦,胡乱吹出来的名声吧?快去带路。” 等得一行三人到了石龙所在的城外庄园,月已上了枝头,因城门早已关闭,是以一路也未见得人。 寇仲自觉要上前叫门,姜言摆摆手,领着两人围着庄园转了一会,凭借鲁妙子教授的建筑知识,识别出了后院所在,提着两人越过墙头,落到里间。 七弯八拐走后,入了一处厅堂,正中间挂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一副孟夫子的字。 堂中一个中年人,正是寇徐二人远远见过的石龙,衣着古朴,修养甚深,见着三人不请自来,毫不动气,仍安坐椅内,淡淡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三位请坐!” 姜言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对面,寇仲和徐子陵两个首次直面石龙这等大人物,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心的坐在了下首。 “姜公子,”石龙一口道破对方身份,说道:“夜已深沉,仆役都偷懒睡去,无法招待,还请见谅!” “无妨,我今夜来此,又不是为讨口茶水。”姜言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道:“只是听说石先生近来得了本秘籍,欲要求证一番。” 石龙心中一沉,脸上却不变颜色,道:“姜公子哪里听来的假消息,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姜言摇摇头,说道:“石先生还是急切了一些,你平素都是一副从容模样,练功授徒两不误,怎地突然就闭关了? 按理说来,置弟子和基业不管不顾,定是大有所得。可我见你眼下这幅样子,眉眼里尽是困顿,显然是被什么东西难住了,哪里像是一朝顿悟的模样。” 他一番话说得对方闷不做声,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身上并未有什么变化,想来手里的那本秘籍,很难入门吧?” 石龙眉头一皱,也不作答,语气倒是生硬一些:“姜公子究竟找过来做什么?飞马牧场向来中立,我听说你与宁道奇有所关联,难不成也瞧得上我这点庄稼把式?” “若说没有兴趣,也是假话,毕竟是前辈高人遗留。只是我自信本身所学武功,也不比你手上那本差。”姜言好整以暇道: “不过是来提醒你一声,连我这等久不在中原之人,都知道你手握神功,何况那其他人,怕早就虎视眈眈。” 这句话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为防以后杨广觊觎石龙手上这本《长生诀》,派出宇文化及过来强夺,先一步打草惊蛇,让石龙生出警惕。 此事对他不见得有多大好处,只是能给敌人找点麻烦,又不花费多少时间,顺手为之,自然很乐意去办。 话已说完,姜言便起身告辞,准备离开。寇徐二人还弄不清状况,连忙跟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姜公子当我这府邸是什么?”石龙冷哼一声,蓦地由座椅飞身而起,脚不沾地的掠过丈许空间,眨眼功夫来到姜言身前,单掌前推,劲气如潮涌般往对方袭去。 姜言早料到这一招,不慌不忙,轻抬右手,一招阳春白雪,反击过去,似极缓慢,却又恰到好处的与石龙袭来的手掌相对。 “砰”的一声,石龙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手掌传来,像是飞石冲撞一样,胸口一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三步。而对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满脸惊骇,这才知道终究是小瞧了人,暗道:“传闻刘武周和颜回风死在这人手里,我还半信半疑,看来应该不假。 他内力浑厚,掌力阳刚,没有一点破绽。看来躲着的大半年,与“武尊”毕玄弟子决斗受的伤,是全都养好了。” 去年姜言杀了颜回风,随即消失在北方,难免令人猜测,他也不是完好无损,而是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就算这样,也是极了不起的成就,毕竟三大宗师威名笼罩武林三十年之久,无人能够超越,弟子定是非同一般。 寇徐二人已是惊呆,原本还有怀疑,现在见得扬州第一高手落败,对姜言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四目灼灼,像是点着的蜡烛。 “如何?”姜言轻笑一声,抬步便走,二人连忙跟上,眼见要出得大门口,石龙忍耐不住,说道:“慢!以你的天资和武功,确实不需要觊觎我这本秘籍,是我小人之心。”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秘籍,放在桌上,诚恳的说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姜公子若有所得,还请不吝赐教!” 姜言本还是漫不经心,可看了秘籍上的文字,顿时心中起了滔天巨浪:“怎么会是《易筋经》?” 第29章 指点迷津 按照原著来看,石龙得到的秘籍,分明应该是《长生诀》,怎会替换成了《易筋经》? 姜言很是疑惑,神情却毫无变化,也不翻看,反倒坐了回去,问道:“秘籍在石兄手上,也有一些时日,难道一点收获都没有。” 石龙苦笑道:“此经虽义理深奥,内容晦涩,可也难不倒我,只是每每运功欲要入门,总是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毫无进展。姜公子方才看出我未能入门,似乎对这门武功有所了解?” “我以为你得的是长生诀,那鬼画符没有主角的命,哪里能够入门?”姜言心中暗道:“不过,这易筋经似乎也有这个毛病,且让我想想要如何去说。” 他随后一招,秘籍落在手上,边看边开口道:“此书乃是达摩面壁九年,集一身精华而成,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其中关窍,等我看后为你道来。对了,石兄是从哪里得来这本秘籍?” 石龙虽然心中有些焦急,还是按捺住了性子,说道:“姜公子当记得两三年前,各地天降流星之事。我那是正在宣州一带游历,眼见得一团火光坠于一处幽谷中。 我想流星坠落必有陨铁,赶了过去,却是四周一片宁和,毫无毁损痕迹。我心有不甘,反复探寻,终于察觉一块大石显得突兀,掀开来看,便见着一个铁盒,里头藏有这本秘籍。” 宣州幽谷?不会是寇徐二人埋葬傅君婥的那个地方吧?姜言暗中嘀咕,却不多说,只点点头,将一本秘籍看完,果然是如猜测中的那样,对商青雅的伤病毫无用处。 他将秘籍一抛,落回原桌,与之前相比,一点变化也无,开口问道:“石兄觉得这《易筋经》里所载的武功道理如何?” 石龙直起身子,郑重说道:“总一身之脉络,连五脏之精深,周而不散,行而不断,气自内生,血从外润。功成之后,心动而力发,一放一收,自然施为,无须用意,实在是最最上乘的武学道理。” 寇仲与徐子陵竖起耳朵,一字不漏的听完,却两眼茫然,实在是无人教导过他们武学基础,是以每一个字都听得清,可连在一起,全不明白何意。 姜言见得此景,轻轻一笑,说道:“如潮而涨,似雷之发,不觉其而自出,便如一叶小舟行于大海巨涛之中,浪起浪涌,小舟自然高起低伏,何须用力?” 寇徐这才听得明白,自觉得了天大的武学道理,心中喜不自胜,脸上皆有激动。 “若要用力,又哪有力道可用?又从何处用起?”姜言这一句话是对着石龙说的,对方紧皱眉头,心中有了一点念头,却总抓不住,急得满头大汗。 他想了好一阵,不得要领,最终还是颓然起身,拜了一拜,道:“我资质驽钝,终究堪不破这层障碍,还请姜公子点破。” “既然此功最终神效是不求而得,那练的时候,便能强求么?”姜言一语,让石龙心底起了一个霹雳,一点光亮升起,将要冲破谜障。 “习练此功,须得堪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习武功的念头。”姜言进一步解说,有叹道:“只是修行之人,必定是秉持勇猛精进,以期尽快从中获取好处,如此便是南辕北辙,怎可成功?” 石龙已经全然明白,想了一想,颓然坐了回去,说道:“要心无所往,当真是千难万难。我一拿起此经,自然是存了习练的念头,这一辈子,怕都不是没有机会练成。” “也不尽然。达摩祖师岂会传下一门练不成的武功?”姜言反问一句,叫石龙升起希冀,听他说道: “你只需将这经书背个滚瓜烂熟,再抛去不管,日不想,夜不思,如同忘却,将来遇到过不去的危险,自然而然就能催发,一朝功成。” “这怎么可能?哪有能够主动忘记的武功?”寇仲脱口而出,徐子陵补充道:“而且太过缥缈,若是顿悟不成,岂不是连命都要丢掉?” 石龙也跟着摇头,两人所说,便是他所想。 “如此便有第二种办法,那就是骗!”姜言轻笑道:“还是将经书背熟,却不去练,而是寻一本达摩传下的正宗禅宗武功来,照着练习。两者都是一脉,必然是有某种联系。 日积月累习练之下,有意练习的是禅宗武功,自然会带动无意而成的《易筋经》。只要入了门,后面的东西,就没那么玄奇。” 石龙仔细思考,确实是一种办法,又有些担心的问道:“从前有人这样练成么?” “我不知道。”姜言坦白答道:“这经书一直是禅宗不密之传,以前从未在江湖现世,我也是刚才看了秘籍,才想到这个法子。” 石龙一怔,立刻说道:“好歹是条明路,放弃我也心有不甘,何妨一试。” 他又站起一拜,说道:“姜公子帮我如此大忙,若有差遣,定不推辞。” “还真有件事要拜托你。”姜言笑着一指寇仲与徐子陵,说道:“这两个随从是我无意得来,怜他们资质不错,预备要好好调教。 只是我近来繁忙,无心照料,便想请石兄收在门下,随意教他们一点武功,多少也能自保,免得出去叫人随意揍个鼻青脸肿,丢我脸面。” 寇仲大惊,问道:“公子,你不要我们养那个什么二哈三哈了么?”他与徐子陵见得姜言武功更强,自然是想要跟着他,学更厉害的本事。 “牧场颇大,由得他们随意撒欢,也无须专人照料。你们两个,还是安心习武吧!” 姜言说完,石龙也不推迟,点头应承下来,当即让寇徐二人叩头拜师,算作正式弟子。 两人一天之间,从一个底层朝不保夕的小混混,成了扬州第一高手的徒弟,变化天翻地覆,一时如坠梦里。 姜言便告辞而去,临走之际,说道:“石兄还得了《易筋经》的消息,不要暴露的好,毕竟是禅宗的东西。否则达摩一脉嫡传道信和尚过来索取,甚至因你看了秘籍,要你剃度出家,如何是好? 必要的时候,不妨以《长生诀》来做掩护,那书历代看过的人不少,也没见着谁练成,已谣传为上古道经,感兴趣的可不多。” 石龙思索一阵,佛门经南朝、隋文帝多次抬举,势力广大,很是霸道。当下深觉姜言之言,甚是有理。 第30章 顺风顺水 等姜言回到宋阀船上,夜已过半,等进到房间,眉头一皱,问道:“谁?” “公子,是我!”贞贞的声音打着颤,应答了一句。 “嗯。”姜言一边点燃蜡烛,一边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贞贞慌忙答道:“好的。”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听得姜言道:“等等,谁叫你过来的?” 贞贞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红着脸,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道:“是菁姐叫我来的,说天气寒冷,大户人家都是女仆帮忙暖床。” “我就知道。”姜言手抚额头,无奈说道:“别听她胡说,我若有事,自然会自己吩咐你做。” 贞贞轻嗯一声,道:“我就在隔壁,公子有事,随时叫我!”低着头回了房间。 姜言摇摇头,盘腿坐下,例行练功,一日也不敢停歇。 直到第二日红日升起,去到堂中用早膳,还被柳菁取笑贞贞一事。 宋鲁也只问过寇仲与徐子陵的下落,得姜言随口解释留在扬州,也不多说。 江水浩荡,江船宽大,宋阀名头亦大,逆流而上,沿途控制各处要害的,有兵有匪,未敢有什么刁难。 就算此时九江已被铁骑会控制,会主任少名背靠铁勒,也不敢轻易开罪宋阀。 这一趟可是让姜言大开眼界,宋家这般威风,在眼下这个世界,说来要达成也极简单,全靠阀主“天刀”宋缺数十年来的威名赫赫。 他既有当年抵挡隋文杨坚十多万大军的军事战绩,又有打败天下第一刀“霸刀”岳山、魔门灭情道“天君”席应、天山落拙书生等顶尖高手的个人武功。 纵然这些年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但众人皆知他武功定然是不断精进,如此足以震慑群雄,连带宋家日渐繁荣。 这般的成就,才令姜言真正明白,什么是一人敌国,亦令他心生向往。 行船到了江夏郡,已是夏日,宋鲁约定在此地,将财货交接了给巴蜀独尊堡的商队,同时装上对方带来的蜀锦,然后返航。 姜言便与之分开,另觅了船只,逆汉水而上。 去时许多磨难,回时顺风顺水,一直回到飞马牧场,都无有什么阻碍。 …… 商秀珣得知姜言归来,飞奔而至,扑入怀中,丝毫没有矜持,絮絮叨叨的开始数落他不该骗人,一去就是一年,连封信也不写。 二执事柳宗道以下,人人面带笑容,姜言只得轻声安慰,许下不少条件,才换得佳人开怀。 等情绪稳定,商秀珣才反应过来,呀的一声跳后几步,脸色已经通红。 她狠狠的瞪了姜言一眼,正要躲避走,忽然见着贞贞,柳眉一挑,露出三分警惕,问道:“言哥,你还没介绍,这位是谁?” 贞贞慌忙过来,盈盈一礼,说道:“贞贞见过小姐,我是公子在扬州买的婢女。” 商秀珣扭过头来,看了姜言一眼,似笑非笑,牵起贞贞的手,说道:“既然进了飞马牧场,今后便是一家人,快随我来,后厨正好做了些糕点,过去尝尝。” 等到两人入内,姜言摇摇头,对柳宗道说:“柳执事,我这次还带回九条异犬,善于雪地奔走,拖拽重物,还请你带去找人照料。 另外我曾答应岭南宋阀宋鲁兄,等它们产下幼犬,要送他一批,也需早些做下准备。” “啧啧啧,公子这一趟出去,又是见宁真人,又是扬名塞外,还结交了宋阀这等朋友,当真厉害! 此事放心叫给我吧,保管替它们每个找上十个八个俊俏健壮的媳妇。”柳宗道大笑道: “你快进去吧,近来场主身体不好,一直在后山别业调养。” 姜言点头,伸手将那寒玉放上马车,因那棺材模样不好看,早就用布裹住一层,两匹马都拉之不动,还要他亲自上前帮忙,拖到后山。 后山小院本就是当年初代场主商雄疗养所在,一直传承下来。只是因为远离牧场城堡,历代场主极少居住,是以荒废。 商青雅继位以后,多番打理,后来又有鲁妙子前来,才有今日这般曲径通幽。 姜言将寒玉放到小楼里头,又入到后院。鲁妙子两人尚未得到消息,还在后院观赏瀑布,直到他入内,才反应过来。 商青雅心疼的过来,埋怨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要不是从关外传来消息,说你做下的大事,我还以为你真就在宁真人那里学艺。” 姜言看了眼鲁妙子,后者苦笑道:“青雅与宁真人也见过几次,知道他和毕玄的约定,定不会放你前去塞外惹事。” “所以师娘一追问,你便和盘托出了?”姜言叹了口气,道: “我不过是去关外祭拜死在长城脚下的父亲,无意遭遇刘武周,将之击杀后又遇鹰扬派追杀,深入草原,才有和颜回风一战。师父,你连这个理由都想不到么?” 鲁妙子目瞪口呆,说道:“你这张口即来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我只有一个师父,还能有谁?”姜言耸耸肩,将过错全记在对方头上。商青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一阵咳嗽。 鲁妙子连忙上前轻拍后背,渡入一股真气,同时狠狠瞪了徒弟一眼。 商青雅缓过气,仔细打量姜言一阵,说道:“你这出去一趟,黑了一些,不过也看着更加成熟,这张脸比起你师父年轻时候,还要胜过三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都不用这张脸。”鲁妙子没好气道:“光凭他一张嘴,就已经勾搭上了梵清惠的徒弟,和秀心的女儿。” 姜言听师父越说越离谱,连忙道:“我这次去雪原,寻到了慈航静斋记载的那方寒玉,师父师娘,且过来看。” “你真找到了?”鲁妙子顿时激动起来,紧走两步,声音微带颤抖,说道:“是你说过的那件神物么?” “原来师父并不相信我能找到啊?”姜言反问一句,接着道:“就在楼中,你去一看便知。” 鲁妙子稍稍稳神,道:“当然不信。之所以愿意让你去,不过是看在你一片孝心,尽人事听天命,将来也好过一些。” 他话音未落,便已迫不及待的前往小楼,亲自动手,三下两下,将外层裹住的布扯掉,见着一口棺材,又瞪了姜言一眼,才用力拉开最上层的木板。 一块略显透明的巨大白玉正在其中,就算是冰块,放在当下这个时节、这个地点,已经是极为罕见,况且它还是姜言费尽千辛万苦,从北极寻来的万载寒玉,那更加是价值连城。 鲁妙子伸手一探,近到寒玉上三寸,仍旧感觉不到一点凉意,又摸了上去,和普通白玉一样,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 他知道徒弟不会骗自己,多停留了一刻钟,便感到一股寒意,顺着指尖涌入胳膊,一直往上,直达肺腑。 这寒意并不是三九天,冰天雪地里头,那种刺入骨髓,能够冻结万物的霸道;而是三伏天里,一口冰水入喉,落到胃中,散发到全身的冰爽。 鲁妙子细细感受过后,心中一喜,叫来商青雅,握住对方的手,覆在寒玉上。 过一阵子后,商青雅先是眉头一皱,接着舒展开来,闭目依在鲁妙子怀中,半个时辰过去,都未有咳嗽一声。 姜言悄悄离开,入到后院,靠在他教授鲁妙子打造的躺椅上,轻轻摇晃。 从前挑拨师妃暄与慈航静斋,拯救碧秀心于伤病,虽也是对这世界造成变化,都似水中之月,终究远离自己,不够真实。 远不及方才那一副师父师娘依偎的画面,叫他真真切切的落地生根,与这世界,再无隔阂。 第31章 弯弯绕绕 自从那日之后,鲁妙子连番试验,终于弄明白了寒玉床的用法,借助他所练的北冥真气吸收寒意,渡入商青雅体内,再送入寒玉中,形成循环。 如此每三日一次,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商青雅,可稳住伤势,不使恶化,已算得天大的功效,至少能够替她延寿五载。 鲁妙子招来姜言,满脸欣慰,说道:“我本以为慈航静斋所流传之事过了几百年,虚无缥缈,不想你竟真能找到,以此护住青雅。 纵然今后几年,我全被困住,不得远行,可能与妻儿一起,安度晚年,也并无不好之处。终归我年近八旬,江湖之事,总是你们年轻人的。” 他只字不提《九阴真经》,显然是不想给姜言任何压力。昨日听完对方叙述一路经过,也忧心他已与阴癸派照面,再次外出,难免受到针对。 况且眼下情形,有识之士皆可看出,隋朝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只要再露出任何一点破绽,就会滑向灭亡的深渊。 “三大宗师还未死,天刀、邪王在世,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后辈出头。”姜言笑道:“我这一趟出去,可谓收获颇丰,与那婠婠一战,终于明白自己小瞧了天下英雄。 魔门能传承数百年,果然是很有些门道。天魔大法已经如此厉害,若换成更为奇异的道心种魔大法,还不知道有什么威力。” 他不说颜回风,并不是对方不厉害,实则与鲁妙子探讨过,凡师父太过厉害,徒弟休说青出于蓝,便是达到师父同等成就,也极为不易。 盖因武学之道,不是越高深莫测越好,而是越适合自己的越好。 若大宗师徒弟,拜入师门开始,便是高山仰止,就算想跳出师父藩篱,可从小走的是康庄大道,理念近乎根深蒂固,再想另辟蹊径,也不免受到影响,额外夹在了高深但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反倒是差一些的宗门,后辈出众的机会还容易一些。比如宋阀,宋缺、宋智与宋鲁三兄弟,一刀一剑一拐,显然家传武功,比之魔门六道,别无厉害之处。 可天刀威名赫赫,还要压过阴后、邪王一干魁首,杀得灭情道席应抱头鼠窜。 “哼!”鲁妙子轻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在打道心种魔大法的主意。实话实话,我确实知道那门武功的下落,不过我答应过向雨田,除非邪极宗门派断绝,否则绝不透露。 包括邪帝舍利也是一样,在我临死之前,不可打它的主意。你是我弟子,自然也要遵守。” “原来如此。魔门每代都有守秘之人,传承哪里断得了?看来是得不到。”姜言有些遗憾,道:“不过,师父只答应不主动取邪帝舍利,若落在别人手上,我夺过来不算吧?” 鲁妙子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你觉着向雨田会想不到这个漏洞,就这么放心我?” “好吧。”姜言也不是那么在意,毕竟邪帝舍利邪异,若没有机缘,就算他得到了,不能利用,也不过是烫手山芋而已,便道: “那杨公宝藏,师父总不至也一样答应了杨素吧?” “那倒没有。”鲁妙子淡然道:“那老狐狸建成宝库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还活在世上。否则我与祝妖妇终归没有多大矛盾,她无缘无故要杀我作甚?” 姜言一震,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杨素建成宝库之后,怕透露出去,便勾结了祝玉妍来杀你?” 鲁妙子点点头道:“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料想如此。可笑杨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与虎谋皮哪有好下场?他自己不也死在阴癸派手上,连遗言都来不及给他儿子交待。 否则杨玄感得了杨素宝藏,里面兵器金银无数,焉会有后面支持不住,大败亏输的局面。” 这些个弯弯绕绕,若不是鲁妙子这等亲身经历之人,谁能知晓? 姜言这才理顺思路,叹道:“魔门对于朝廷的渗透,可真是厉害。连杨素这等人物,都与他们有所勾连,说不定杨广身边,都有他们的人。” “三教九流,鸡鸣狗盗,哪里都少不了。”鲁妙子有些不屑,边说边入内取出一本书,交给徒弟,道:“这是机关术,里面另有一张杨素宝藏的地图,你拿到手,退则富甲一方,进可争霸天下。” “我要争霸天下做什么?”姜言摇头道:“冲锋陷阵,合纵连横,运筹帷幄、奇谋妙计,御下之术,这些我一个都不懂,拿什么去争霸?” “也是,你为人率性,受不得太久的局束,不堪为人主。”鲁妙子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又道:“可惜这样一来,你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美梦,就不成啦!” “我何曾做过这样的梦?”姜言叫屈道:“师父不可胡说。” “我怎地胡说了?”鲁妙子奇道:“你扪心自问,哪次出门,没有招惹女子?” 姜言顿时语塞,总不能说老黄写大唐的时候,除了主角两个,剩下的关键人物,不是女子,就是由女子引出来的。 他还是挣扎了一下,说道:“未婚男子的事,能叫招惹么?” 又说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之类的话语,让鲁妙子开怀大笑。 “爹,言哥,你俩在说什么,这般有趣么?”商秀珣的出现,更叫姜言头大,忙朝一边道:“贞贞,这几日可住得习惯?” 商秀珣本对姜言带回一个女子,略有醋意,可一听得贞贞身世,立马变了态度,视之如亲姐妹,几要同吃同住,还是贞贞极力反对,言称尊卑有别,这才作罢。 不过这两天来,也混得熟悉,抢先答道:“有我照顾,言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莫非,你夜晚少了人暖床,睡不踏实?” “是啊。”姜言坦然道:“不过贞贞毕竟没有武功底子,身体又弱,怕经受不住寒凉,不若珣妹你帮帮忙如何?” 商秀珣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顶得住对方这般不要面皮,立刻红了脸,轻唾一声,道:“不要脸!不理你,我去喂二哈它们。” 说罢,拉着还在行礼的贞贞,一起离开。 鲁妙子瞪了姜言一眼,任谁见得自家地里的白菜,心甘情愿的被猪拱,哪怕是自己喂养的猪,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说道:“你与珣儿若是有意,我和青雅自是乐得成全。甚至你喜欢那什么暄啊、璇啊的,依照商家的规矩,也不算什么。 我唯一对你的要求,就是在三年之内,能够娶了秀珣,毕竟青雅的身体……” “师父何必说这等话?”姜言出言打断,道:“我既然能够找到寒玉,自然也有法子寻到九阴真经来替师母疗伤。 等我闭关些时日,武功再进一点,就立刻动身外出。” 第32章 再次外出 忽忽半年过去,杨广果然是恶性难改,一边拼命压榨民力,加紧打造大船,准备去往扬州游乐;一边领着国内为数不多的精锐,北上边境耀武扬威。 前两年始毕可汗病亡,他弟弟颉利,得了毕玄支持,击败自己侄子突利,坐上突厥大位,野心勃勃,一直寻觅机会南下。 杨广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客气,派出大军围困,幸得病虎还有三分余威,几路勤王大军将挡住突厥,将其救回。 这一战,令隋廷威严彻底扫地,连边军都生出二心,自西往东,李轨、薛举、梁师都、罗艺等,纷纷拥兵自重;反倒是姜言颇为关注的唐公李渊,按兵不动,似极忠诚。 江山一片沸腾,盗匪四起,大厦将倾,就看谁推这最后一下。 便在这个时候,姜言辞别鲁妙子夫妇与商秀珣,预备出山寻找《九阴真经》的下落。 而第一站,便是襄阳。 这半年来,他遣人四处打探消息,数年前天降流星一事,各地均有发生,离着飞马牧场最近的一处,便在此地。 正好那襄阳第一大帮派,汉水帮向牧场订了一批货,姜言便自告奋勇,同二执事柳宗道、四执事吴兆汝一起,护着一批马,预备穿过荆门,一路北上。 柳宗道与他颇为熟稔,打趣道:“秀珣小姐真是有福气,姑爷还未娶她,就上赶着替她张罗家业。” 梁、柳、陶、吴四大执事先祖,本就是商家先祖商震部将,来此定居之后,世代奉商家为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极为亲密。 那吴兆汝是执事中最年轻的一个,尚且不到三十岁,白白净净,城府不深。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冷哼一声,道: “商家规矩,男女皆可继承场主之位,只是必须得姓商。是以无论前代还是眼下,就算场主为女,也从无嫁人一说,男亦为娶。 姜少侠与宁真人颇有关系,怎地还要入赘不成,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他早就娶妻,并非是暗恋商秀珣,而是不喜一个姜言外人,在牧场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连后山商家祖传疗养之地,都给霸占去了,之后难免凌驾他们头顶,更有鸠占鹊巢之忧。 姜言与他交集极少,当下也不生气,淡然道:“此事我早就知道,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我与秀珣自会商量出对策,就不劳烦外人操心。” “你!”吴兆汝大怒,正要开口,柳宗道忙劝道:“吴执事,都是一家人,何必争执?” 他费了好一番唇色,才将这起争端消弭下去,全都是再劝吴兆汝不要挑事;而姜言早就转身回了马车中,打坐练功,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 过了荆门,一路沿着汉水往上,柳宗道得了一个消息,顿时紧张起来,聚集姜言与吴兆汝,说道: “我得了消息,说那四大寇之一的‘寸草不生’向霸天与‘鸡犬不留’房见鼎,正在这一带出没,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隋朝廷失了威严,便无力镇压四方。除却那些个胸有大志,意图改天换地的窃国诸侯,更多是一些趁火打劫的贼头。 其中便以流窜江、淮、汉水之间的四大寇最为出名,其纠集乱民势力,青壮各达千人以上,四处抢掠,凶狠异常。 除了向霸天和房见鼎外,还有“焦土千里”遇毛燥与“鬼哭神号”曹应龙两人,光听这四人的绰号,便知其性情。 吴兆汝心神震动,站起身来,脱口而出道:“可是真的?” 柳宗道点点头,说道:“他们虽然狡诈,可手下人手众多,想要隐藏没那么容易,被竟陵独霸山庄方庄主打探到,才送来消息。” “既然是方庄主的消息,那自然不会错。”吴兆汝语气沉重,说道:“战马乃是兵家相争的重要物资,那曹应龙曾叫人过来勒索,要牧场送上三千匹马,被场主毫不犹豫拒绝。 那时我就知道,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现在就来了,只是不知道就向霸天和房见鼎两个,还是毛躁与曹应龙也躲在另一边。” 柳宗道说道:“另外两个不在此地,眼下正帮那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攻打冠军一带朝廷兵马,无暇分心。” 吴兆汝这才松了口气,眼下他们只不过三百余号人,对付向、房二人已十分吃力,若在有毛、曹来袭,恐怕就算想退回飞马牧场,也不能够。 姜言这时候开口道:“柳执事,你可有派人打探,那两路贼人,眼下是在何处?”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柳宗道苦笑道:“正好将去路与回程截住,叫我们进退不得。” 吴兆汝脸色大变,叫道:“如此来说,我们岂不是被他们包围了?” “这就奇了。”姜言皱起眉头道:“我们这次送货,可是十分小心,一路行进,连城也不进,都在穿梭小路,沿途还有人探查,照理说他们不至于能够轻易将我们截住。” “或许是马群数量过大,叫他们寻到了踪迹。”柳宗道叹了口气,说道:“那汉水帮帮主、‘双刀’钱独关曾想派人过来接货,可眼下襄阳城也不太平。 他与郡守正在角力,抽不出人马。再者场主也不希望和对方有过多的接触,这才派我们送货上门,想不到出了这档子事。” 姜言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看看怎么应敌吧。那汉水帮恐怕还不知情,且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用考虑。 至于独霸山庄,他们只派人通知,却不出兵,显然也是有所顾忌,指望不上,因此还得靠我们自己。 柳执事,眼下首要之策,是选一处地方,安营扎寨,以御来敌,不可叫他们前后包抄,两面夹击。” “还是姜兄弟镇定!”柳宗道感叹一声,便要起身前去打探位置。 吴兆汝连忙道:“此事交由我去做便可,柳兄还是待在这里,稳定军心要紧。” 柳宗道迟疑一下,点头答应,又道:“这样,既然是姜兄弟提出来的,他和你一起,如何?” “不必!”吴兆汝不悦道:“区区小事,柳执事还信不过我么?” 柳宗道无奈,只得让他前去,又向姜言请教。后者思索一阵,道: “眼下要事有三,一则尽快探明敌人位置,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二来收拢马匹,不至战斗起了,冲乱阵脚,且如要突围,还得靠它们;三是趁着间隙,赶紧埋锅做饭,让兄弟们吃饱,好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见他安排如此有条理,柳宗道稍稍松了口气,下去安排去了。 第33章 纸上谈兵 过了一阵,柳宗道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说道:“那两个贼子十分警惕,我派出去的人难以接近,不过大致能够估算,他们的骑兵离着我们,还有半个时辰。” 姜言追问道:“他们骑兵有多少人?” “向霸天大约有两百人,房见鼎多些,有三百左右。”柳宗道平了下气息,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姜言叹了口气,道:“按照独霸山庄给过来的消息,对方共有两千人,那剩下的一千五百人,不出意料,真的就是守在我们去往襄阳,或者回头的路。 好在兄弟们已经吃饱,只要吴执事寻到了合适的位置,咱们只要守住一两天,牧场定会来援,也就不怕。” 他与军事一窍不通,更不会什么带领骑兵冲阵,只能选些保守的法子,凭借他的武功,选个好位置,也能防守一阵。 柳宗道平素走南闯北,只是替牧场经商,若论做生意,那是极厉害;就算遇到一般匪徒,凭借个人武力和牧场兄弟,也能应对。 只是这次向霸天和房见鼎两个,虽为贼寇,但手下与一般的军队相比,也不差多少,就远超他能解决的范围。 过不一会,吴兆汝匆匆回来,说道:“我找到了一处好位置,大家快跟我来。” 柳宗道连忙叫牧场众人牵着马匹,跟着他一路急奔了一刻钟,来到一处河弯。 汉水的支流在这里绕了一绕,呈一个几字形,河面宽约三四十丈。吴兆汝兴奋的道:“你们看这里三面环水,开口处只不到五十丈,易守难攻,且不缺水源……” “你这是要背水一战么?”姜言打断道:“如此大的开口,地势又平坦,对方五百骑兵,我们只二百人,休说冲阵,就算是一阵弓箭抛射,拿什么抵挡?” “那你说该寻什么位置?”吴兆汝有些不服气。 姜言立在马上,远远眺望,伸手一指前面一片起伏山峰,道:“那边地势如何?” “只百多丈的矮丘,并不出奇,我没去看。”吴兆汝脸上带着嘲弄,道:“你不会是想据山而守吧?难道没有听过‘马谡失街亭’的故事,困守山中,怕不是重蹈覆辙,缺水而败。” 姜言定定的看了他一眼,道:“马谡带兵两万,才会遇到缺水之事。我们不过区区两百,就算杀马喝血,也能顶上好些天。” 吴兆汝顿时愣住,柳宗道忙问道:“那眼下我们是不是要快些转移?” “来不及了,我见着贼人的先头部队来了,柳执事快些安排防守。这时候就不要吝惜马了,将马顶在前头,防备对方弓箭。” 姜言一边说着,随手抄起旁边一张弓,轻轻拉了个满月,取过几个箭袋,放在身边,静静等待。 过不片刻,己方尚切还未准备周全,马蹄声起,敌人已到了一里地外,勒马停住。 打头坐在马上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胖汉,矮矮的个子,短短的手脚,腆着肚子,坐在马上都不伸展,扁平的脑袋瓜儿,好象直接从肥胖的肩上长出来似的,脖子都没有。 柳宗道在他身边轻声道:“这是‘寸草不生’向霸天。” 姜言轻点头,说道:“那房见鼎没有出现,河面又不宽,或许他准备从另一边偷袭,麻烦柳执事防备着。 不过这是个机会,只要他们两边没有及时汇合,我们或许可以冲阵一次。” 话音刚落,就听着有人过来道:“二执事,河对岸也来了一队骑兵,看着有三百多,看样子想要渡河。” “唉,没机会了。”姜言叹了口气,道:“敌人来得太快,我们就算能冲杀向霸天,也会损失不小,后面房见鼎追来,不说直接冲阵,就算磨也能磨死我们。” “那就拼命吧。这里就交给姜公子了。”柳宗道一咬牙,拉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吴兆汝,一同去了后面。 过得一刻,前后都传来一阵喧哗。后面自是贼兵渡河,前面又来了两百多的步兵。 那向霸天短手一挥,先冲出五十多骑冲,顷刻就到了前面,张弓便射。 姜言朗声道:“躲避!”身后的牧场众祖上也是士兵,自然懂得一些防备手段,都躲在马后,噗噗的一阵箭雨落下,顿时死了几匹马,人倒是没事。 马群开始有些骚动,幸得大家都是精擅驱马御马之人,安抚下来。 几只箭矢也朝着姜言落下,他伸手接过,一一拿在手里,心中一沉:这些箭矢,可比牧场的要好的多! 箭矢并非是粗制乱造,全都的军中物资,若不是有人暗中支持,便是对方已经有能力攻下隋廷军械库。 况且这力道都还不轻,若无防备,他也要受伤。显然贼人至少也是经过训练,如都是如此,五百余个懂骑射的士兵,放到战场,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草原骑射之法!”姜言微微眯起眼睛,认出对方使出的战技,轻哼一声,抽出箭来,张弓便射。 他本身就在飞马牧场学过射箭,加上草原之行,多番练习,哪怕算不得天下绝顶,但配合上逍遥内功与天山折梅手的手法,应付区区贼寇,也绰绰有余。 箭矢连珠似的,一箭接着一箭,转瞬之间,一个箭袋十二只箭已经射空,对面应声倒下十二个人。 等他再取另一个箭囊,剩余的贼人早就逃走。 向霸天满脸惊讶,提着手中的一对银光闪闪、边沿满是锐齿的钢环,纵马带头往前冲击。 “倒是个有勇气的。”姜言举弓直射贼头,箭矢落到对方面前,当当两下,都被向霸天磕开。 对方的骑术很是厉害,摆动之间,纵马速度分毫不减。 同时两百号贼寇,也不再玩什么保留,行进途中,射出一轮箭矢,铺天盖地。 牧场的人虽然也是训练有素,但是无有遮掩,还是伤亡了上十个。 姜言伸手拨弄,隔开箭矢,也只来得及抽空射出两三只箭,敌人就已经冲到面前。 他将弓往边上马背上一挂,抽出一把长枪,迎着向霸天冲了过去。 向霸天十分狡猾,见着敌人来,虽不知道武功如何,可自己这边十几人折损对方手上,想来也十分厉害。 他带了下缰绳,战马一个转弯,远远绕过对方,杀往飞马牧场阵中。当先两人,只一上前拦截,便他被击飞。 “哈哈哈哈!那你们知道我这‘夺命齿环’的厉害。”向霸天放肆的大笑,手上还不停歇,又杀一人。 姜言脸色变得极沉,长枪一抖,瞬间击杀了围过来的三个贼寇,跃上战马,急追而去。 沿途长枪舞动,扎、刺、点、挞,有若蛟龙。每一招出去,便有一人坠落马下,很快给他杀出一条血路。 那向霸天正狞笑着用钢环劈向一名飞马牧场弟子,一条长枪从斜里杀来,往环上一拦,接着又是一拨,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兵器对接处传来,他坐不稳,一个后仰翻下了马匹。 姜言一招击退敌人,更不留手,追上去连抖几个枪花,嗤嗤两下,对方手腕被刺开,钢环兵器落地。 向霸天大吃一惊,姜言武功之高,可是大出他意料,忙一矮身,连兵刃都顾不得捡,就地一滚,如圆球一样,躲了开去。 他爬起来,迈开短腿,疯狂往回奔走,才几步路,噗嗤一声,一截枪尖从喉咙里面冒出。 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挂在枪尖上,一道声音远远荡开: “向霸天已死!贼人还不投降?” 第34章 连杀恶敌 姜言枪挑向霸天,一时震慑全场。那些个贼寇见头领死了,竟也不逃走,仍旧奋力冲杀,并有人大声道: “房头领还在后面,我们人多,不用害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大伙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贼寇士气大涨,刀枪不停。牧场众人虽也奋力阻挡,奈何少了几分血气,人数又不如,一时难以招架。 姜言大怒,张弓就是一箭,先将方才说话的贼头杀死,又连发箭矢,落入涌过来的贼寇步兵中,瞬间杀死十数个人,吓得他们胆寒不敢前进。 他这便看清楚了,对面骑兵步兵大有不同,步兵怯弱,骑兵悍勇。于是一带缰绳,左右冲撞,手执长枪,简单的挑抹,敌人如雨般从马上坠下。 等他杀得好几十个,贼人毕竟也不是铁做的心,顿时崩溃,后退崩逃。 有人要追,姜言连忙拦住,道:“河边处还有恶战,你们留些人守好这里,救治伤患,其他的随我来!” 他急冲到后面,眼前情形叫他大吃一惊。牧场一方阵型已是七零八落,岌岌可危;且那贼人已有两百左右,剩下还有三百多人渡河。 两边相加,也近乎千人,两寇将一半的兵马布置到了这里,显然是势在必得。 不需姜言吩咐,手下全都涌过去帮助同伴。他抬眼一看,柳宗道正与一个壮汉拼斗,且落在下风。 那壮汉自然是房见鼎,与向霸天身材截然相反,身形高大,手长腿长,裸露在外的肌肉鼓胀,充满力量。不过脸上贱肉横生,额头生出个硕大的肉瘤,倒是和同伴一样丑陋。 这人使的一对短狼牙棒,上面尖刺还带着倒钩,十分毒辣;舞动之间,呼呼生风,单从柳宗道不敢与之对碰来看,就知力道定然不小。 吴兆汝垂着血肉模糊的右胳膊,左手执剑,满脸惨白,站在一旁,几次要冲进去帮忙,却找不到机会。 姜言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纵身一跃,落在场中,抖起长枪往前一戳,那房见鼎抬起兵刃一挡。 两人均是一震,暗道:“好大的力气!” 房见鼎打量来人,见他少年俊俏模样,心里一惊,暗道:“莫非这就是那杀刘武周、灭毕玄徒弟的姜言?难怪老四会死在他手上。 不过传来的情报里头,怎么没有此人跟随飞马牧场商队的消息?” 他略一停手,眯起眼前往前看,这才发现,向霸天那只凶悍的队伍,业已溃逃,更是不敢怠慢,操起狼牙棒,先冲过来。 姜言操起长枪将之架住,对两个同伴说道:“二位执事,此人交给我收拾,你们快去帮兄弟们御敌。” 柳宗道二话不说,转身冲向一旁,手中长刀不停,连续砍翻几个贼寇,帮助同伴稳住阵脚。 那吴兆汝也要走,房见鼎见状,连忙舞动狼牙短棒,劈头盖脸的打来,破空之声十分尖锐,尖刺借着将要落山的太阳,发出明晃晃的光,耀得人眼看不清楚。 姜言抖动长枪,现出无数个枪花,迎了上去,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将对方猛招一并接住,说道:“原来是用的锤法。” 手上一个变换,用了巧劲,长枪并不硬碰,见缝插针,拨弄甩挑,将敌人的兵器荡开,往其前胸攻去,几招功夫,衣衫破碎,渗出血来。 房见鼎使的攻击尽数落空,且因对方招数,要控制此等重兵器左右隔档,更为费力,不一会胳膊有些酸软,又见得柳宗道与吴兆汝砍瓜切菜一样,杀死手下,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狼牙棒往手柄处一合,接成一根两头带尖的长兵器,旋风般舞动起来。 姜言嗤笑一声道:“华而不实!”心中有些奇怪,对方武功竟要比向霸天高出许多,手上却不怠慢,长枪一摆,枪尖一绕,扎在对方胳膊上,又往上一挑。 房见鼎猛一摆头,还是晚了一步,叫枪尖落在脸上,割出好大一个口子,肉都翻出。 他疼得额上肉瘤都一阵抖动,双手往外一扯,又将狼牙棒分开,兜头打来。 姜言持枪一捅,正撞在棒头上。却见对方脸色露出诡异的笑容,拇指往手柄处一按,那狼牙生出了爪子,将枪尖紧紧扣住,接着又挥动另一条棒子,往中间一磕。 他用力一抽枪,对方被拉了个趔趄,却扯不回来,再想用招,已经晚了,枪尖已被磕断,只剩一条白蜡杆。 房见鼎大笑道:“没了枪头,看你如何应对!”他见对方枪法犀利,自的以为其惯用兵器。 姜言却也不抽回长棍,只顺势往前一点,落在对方胸口,咚的一下,像是撞着硬物。 房见鼎胸口一闷,往后退了两步,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倘若没有这一片护心镜,受这一棍之威,怕不是非死即伤。 他自不敢再嚣张,又挥动狼牙棒,舞成风火轮一样,先护住周身。 姜言已经见识敌人武功,不过和王伯当在伯仲间,只是手段更为卑劣,当下也不客气,展开棍法,点、抽、托、压,一通连续招数上去,破了对方防御,一棍打在其胳膊上。 房见鼎惨叫一声,左小臂整个弯曲,狼牙棒掉落地面,猛一个转身,就往外逃。 姜言哪肯放过,脚下一点,即刻往前追,伸展长棍,往对方头顶落去。 房见鼎连踏几步,眼见要落到河边,耳听得脑后风声紧急,站住脚步,扭身用力将长棍一磕。 姜言兵器被荡开到了一边,立刻就兜回,却不料对方松手放开狼牙棒,猛往这边一窜,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 这一招气势猛烈,似有九牛二虎冲撞而来,劲风刮得姜言脸上都有感受。眼见得对方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并不以凌波微波闪避,只回手一记“阳关三叠”,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如旱地惊雷,两人之间腾起一股猛烈的劲气,地上石头都被吹动。 房见鼎脸上的笑容转为错愕,拼尽了全身功力、不留余地的一招,竟不能撼动姜言分毫,反而是对方双脚纹丝不动,又生出第二股力道,潮水般的打来。 他五脏六腑无有不痛,知道自己受了内伤,当机立断,借助对方涌来的第三股力道,转身腾起往外飞去。 眼见要落到河中,胸口一疼,低头一看,一截木棍洞穿护心镜,突了出来,上面带着淋淋鲜血。 姜言举直了长棍,将房见鼎挑在空中,嗤笑一声道:“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第35章 前往襄阳 向霸天和房见鼎两个贼首都已伏诛,剩下的匪徒自然翻不起什么大浪,在姜言这个生力军的加入下,纷纷丧命。 部分贼寇跳入河中,亦或是冲出重围,牧场人少,也难拦截,只能用弓箭射杀一些。 柳宗道渡河衔尾追杀一阵,仍旧是叫他们逃走大部,只来得及留下马匹。 战后清理战场,敌人留下三百多具尸体,而飞马牧场这边也死或重伤了五六十个,其余大部分带了点轻伤。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马匹死掉百多头,又从贼寇手里补回,算来还多出一些。 姜言认出房见鼎最后使出的一掌,与“飞龙在天”同源,自然也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 他搜了搜,这等流寇四处作案,将一应秘籍都带在身上,除了那一招“亢龙有悔”,还多出一招“履霜冰至”来。 姜言看过一遍,便已记住,又掏出那张皮纸,上面果然多出了这两招的记录,暗道: “将这武功罗列上去,是个什么意思?怎的看着跟游戏里的任务分支一样?” 信息太少,他暂时想不明白,便不再纠结,收了其他一些个锤法、狼牙棒机关术之类的杂物,便去找柳宗道。 此刻对方忙着收拾残局,一旁吴兆汝满脸惨淡,他那一条右胳膊,被房见鼎狼牙棒砸中,骨断筋裂,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 柳宗道忙活完,过来问道:“姜公子,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姜言道:“贼寇虽然退却,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况且背后还有人组织,我们不能轻易冒险,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稳定下来,等待援兵。” 吴兆汝这会见着牧场众人损失惨重,方知自己犯下大错,正悔恨不已,听得此言,咬牙切齿道:“谁?是谁在背后耍弄阴谋诡计,暗害我们?” 姜言拾起一直箭矢,说道:“这制箭的手法,比牧场的还好。天下惟有两家做兵器生意,洛阳沙家和东溟派,不过从前都只供给朝廷。 现在天下大乱,更是成了最重要的物资,还要胜过咱们牧场的战马。一般的小诸侯连刀枪都买不到,弓箭更是绝难染指,何况声名狼藉的四大寇? 还有这马,虽然比不上我们带来的这些,可也绝不是随便就能得来。就不知道是他们抢的,还是有人送的。 联想到另外两个贼寇前往相帮朱粲,恐怕这后面是有人在居中联络。至于是谁,那就难猜了? 襄阳郡守、瓦岗、江淮军都有可能,甚至汉水帮也逃不脱嫌疑。 而且那些个贼寇的骑射之术,像极了草原的战法,就是不知道是突厥、铁勒,还是其他。” 听了这一圈势力,吴兆汝顿时有些颓唐,里面最差的势力,也不是他惹得起的,只得恨恨的道:“我一定要查个明白,就算不能报仇,也要让场主和兄弟们知道,到底谁害了我们。” …… 收拾好了此地局面,一行人朝着有山的位置前进,寻了个凹谷暂且驻扎,在谷口和各小路处布置了一下防守,柳宗道便立刻启程,前往飞马牧场报讯。 一行人在此等候了一天,才由牧场大执事梁治和商鹏、商鹤两位元老,领着三百多人赶来接应。 见得一行人的惨状,梁治问明了过程,叹了口气,道:“姜公子的做法也不能说不妥,只是还不够果断。当时就应该先弃了马,率领众位兄弟突围。 敌人得了马匹,得偿所愿,少了拼命之心,自然不会无端端的再来为难。” 柳宗道抢先出来反驳道:“可贼寇就不是冲着马匹来的,否则为何一声劝降的招呼都不打,就张弓射箭,开始厮杀? 我们要是弃了马,只想着逃,被他们逼迫追赶,入了埋伏圈,恐怕大部分都别想活。” 梁治想了一想,朝着姜言一礼,口称恕罪,又道:“是我考虑不周全。终究是承平了些年数,生意做的太平顺,忘记如今是大乱时节,不可将对方当做寻常强盗。” 他定了定神,又朝吴兆汝道:“你也一样,看过几本兵书,便以为天下任你纵横,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无权罚你,等回去牧场,自去场主面前领罪。” 吴兆汝白着脸,躬身一礼,默默退到一边,也不说话。 梁治这才道:“我来时贼寇溃兵已经退走,不过眼下这等情形,确实不好再去襄阳,只有先退回牧场。 我这有场主手书一封,劳烦二执事在多跑一趟,送到汉水帮,交予他们帮主钱独关,想必他也会理解。” 柳宗道点点头,梁治又要请商鹏和商鹤两位护送,姜言开口道:“正巧我也要去一趟襄阳,便让我与柳执事走这一趟。” 众人从前也和他有过切磋,知他武功厉害,经此一役,更加不疑,自不会有意见。 于是两人挑了好马,备上干粮与用水,拿着兵刃弓箭,一路往前。 初始还是小心翼翼,后面发觉四大寇的溃兵已经离开,顿时加快了速度,不几天后,到得襄阳。 …… 襄阳者,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天下之腰膂也。早早便有“华夏第一城池”之称,是兵家必争之地。 于后世而言,此地最为出名的,是两件故事,一件为实,关羽在此威震华夏;第二件,自然是小说中虚构的郭靖守城。 襄阳城高墙厚,城门箭楼岳峨,钟楼鼓楼对峙,颇具气势。 城门口是一群身穿蓝衣的大汉守卫,神情凶狠。柳宗道认出是汉水帮众,虽有诧异,也不声张此行目的,老老实实交了入城费。 入城是一条后贯通南北城门的大街,跨街矗立的牌坊楼阁,以及两边屋舍鳞次栉比,重重无际。 此时刚过午间,道旁店铺林立,古朴长街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一片太平热闹景象,全不像周遭匪寇丛生,一片烽烟险恶。 只是街上不时有汉水帮众三五成群的走过,维持秩序;又有那种腰挂长刀,满脸不忿的兵丁,来回巡视。 两家照面,各自瞪着对方,脸上神情极是不爽,却也不动手,各自分开。此等情形,显然是汉水帮和襄阳郡守府还未完全撕破脸。 柳宗道领着姜言到了一处临近汉水的巨大宅院,匾额上挂着“钱府”二字,找到门子,送上拜帖。 第36章 汉水帮主 两人被带入了客厅,等候了约莫一刻钟,听个堂外传来一阵大笑,接着进来一个身量瘦长、潇洒俊逸的中年人。 “柳执事,咱们又见面了。”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朝着另外一边道:“这位公子容貌非常,天下仅有,想必就是名满江湖的姜言姜少侠吧? 在下钱独关,忝为汉水帮帮主。因有要事不在府中,耽搁了些时候,还望两位海涵!” 他一脸书生气,若不是自曝身份,眼里不时冒出精光,姜言实难想到,这位就是凶蛮霸道、能与本地官府抗衡的一大帮派之主。 姜言道了声客气,便有柳宗道将今番来意说明,并奉上商青雅手书的信函。 钱独关看过之后,脸上阴厉一闪而逝,抬起头来,仍旧是满脸笑容,略带歉意,道:“因我帮一桩生意,累得贵派损失惨重,实在是钱某的不是。” “哪里哪里,说来还是我们违约,只望钱帮主不要怪罪。”柳宗道忙道:“可恨那四大寇,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专程来找我们麻烦。” “这等人祸,也怪不得贵派。”钱独关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才道: “我有一则消息,本不应当讲,怕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不过此番终究与我派有关,你们也算是受了我连累,又不得不说。 那四大寇并非是无根之水,其后面另外有人支持,便是与我一直敌对的襄阳郡守田云霄。” “可有证据?”柳宗道一脸凝重的发问。 钱独关点点头,答道:“如今天下大乱在即,但终究昏君还在位,我便有心准备,也不敢真个与官府翻脸,双方都还算克制,无有冲突。 但前几天,那田郡守不知怎的,突然遣人来我帮势力范围闹事,我们不得不一边反击,一边警戒。 本以为是东都有变,却不曾想打听到,那向霸天与房见鼎不知何时绕过我的眼线,出现在在汉水,袭击贵派。 贵派向来中立,并无仇人,突然遭难,我最先想到的,便是有人要破坏这桩生意。 加之田云霄突然有前番动作,沿着这个路子去查,果然叫我查到一些东西。 四大寇起势的地方,其地方长官,正是田某人的知交莫逆。而且前些天曾有人见过,朝廷军械库在夜间开放,一连出去了好几辆马车。 与此同时,汉水上来了好几艘大船,田某说是运来的货物,可我们这些个水鬼一眼就能看出,吃水那么浅,运的难不成是雾么? 这种种作为,叠加一起,事情就很明显,定是那姓田的担心你我两派结盟,故意遣人破坏。” “砰”,柳宗道越听越气,猛然一派桌子,站起来大怒道:“我就说他们两千多号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原来是这个混蛋! 那五百多个骑兵,人人脚蹬宝马,手上都有良弓劲矢,还会……” “咳咳!”姜言出声打断道:“柳执事,主人家当面,你怎可如此放肆?且安静些,听钱帮主继续说。” 他心里暗叹一声,天才承平许久,这一代人就习惯了安逸,以至于时局天翻地覆在即,还反应迟钝。 飞马牧场又是秦淮以南唯一出产马匹的地方,货物紧俏,价随主定,以至于他们连最基本的商贾本事,都不太用得上。 难怪在外奔走时间最长的柳宗道,也只精通后勤事务,懂安营扎寨,防备小股盗抢这些事。 被姜言这一打断,柳宗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屈身一礼,道:“钱帮主恕罪,我一时激愤,不该打断你话头,却是失礼,还请继续赐教。” 钱独关眼睛微缩,看了姜言一眼,笑道:“实则我手里情报,也只这么多。再有些便是胡乱猜测,不敢拿出来混淆视听。 姜公子、柳兄,二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我已命人备下酒席,替你们接风洗尘,这些糟心的事,先放到一边。” 两人自不会拒绝,去驳主人家面子,便欣然入席。 钱独关极力请姜言坐了主位,看那柳宗道模样,似无一点不妥,心中一凛,更对姜言生出三分重视。 推杯换盏之间,几人说些荆襄一带故事、天下乱局,连连感叹,怎地这大好的局势,就在短短十年崩塌了呢? 钱独关叹道:“我是个商人,最恨动乱,若得承平,商路畅通,凭借这一条汉水,也够我富甲一方。 养些手下帮众,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维持生意,却不想到了此时,反成了救命的本钱。倘若没有他们,我早被那田郡守剥皮拆骨,吞到肚中。” “这位田郡守,身为一方牧守,竟也勾结贼寇肆虐地方,私自将朝廷兵马纳为己用,真是荒唐。”柳宗道气愤道: “由下见上,也可知隋室那位独夫民贼,定也同样是以天下公器为私产;视天下万民为牛马,随意享用驱使。” 他毕竟不蠢,话题又给他兜了回来。虽不知对方目的,骂几句可以,绝不肯贸然表明立场。 钱独关也是无奈,接口道:“是极,可恨我力弱,要是有三大宗师的本事,说不得就要闯入宫中,击杀此独夫民贼。 对了,我听说姜公子乃是宁道奇真人的弟子,是也不是?可否满足钱某这点好奇心?” “当然不是,我自有师承。”姜言不假思索的否认,叫对方微微惊讶,接着道:“不过是我师门与宁真人略有关联,叫人误会罢了。 钱帮主也知他与毕玄的约定,若我真是宁真人的弟子,怎会愿意让我去往草原?” 这么一说,钱独关也不意外,和猜测相符。见套不出什么消息,他又劝起酒来。 酒过三巡,二人提出告辞,婉言谢绝对方留宿的邀请,自出门去寻了家旅馆安歇。 那柳宗道过来致谢,口称惭愧,道:“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大执事都不肯来汉水帮赔礼,我就该明白,场主不愿掺和进襄阳局势。 想不到我一个老江湖,今日差点被钱独关套出话来,还是对亏姜公子提醒,没叫对方拿住话柄,无端端的多出一个大敌。” “身处乱世,牧场产出又很重要,敌不敌对,可由不得我们。”姜言摇摇头,道:“我只是觉着不能听信钱独关一面之词,便下定论,还要找到真正的证据,才好有准备。 若真是那位田郡守下的命令,叫四大寇侵扰,致使牧场大受损失,那兄弟们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对,对,就该如此!”柳宗道连连点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少年老成,心思缜密,待人处事可比我强得多,接下来如何去办,你吩咐我就是。” 姜言立刻道:“那就劳烦柳执事张罗,就在家香楼设下一宴,明日黄昏,请田郡守前来赴宴!” 第37章 酒楼夜宴 家香楼分上、中、下三层。三楼全是贵宾厢房,若非熟客或当地的有头脸人物,根本不接受预订。 飞马牧场是外来人,只能订到二楼和楼下的位置,甚至还得买通客栈的掌柜,由他出面安排才办得到。 柳宗道也只做得到这种程度,姜言就直接得多,上前道:“我们今日才从汉水帮钱帮主府上吃酒回来,明日傍晚宴请的是田郡守。 彼时过来,就算是坐在大堂,不过是众目睽睽之下,吃个饭而已,我自无所谓。要如何安排,全由得你们。” 他边说话,边取来几片金叶子,一一平压在入柜台表面,严丝合缝,就像是本来长在上面一样。 说完这番话,也不等掌柜有所表示,就已出门。 柳宗道跟上来,有些担忧,道:“终归强龙不压地头蛇,且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讨价还价、囤积居奇,本属寻常。你方才一番言行,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坏了牧场名头。” “车船店脚牙,心不黑、手不辣,可做不大。这点小小的动作,他们早就见惯,见风使舵的本事,你可想象不到。再者……”姜言摇摇头,伸手一指对面。 柳宗道看过去,包子铺只剩下了最后一笼,可等待的人挺多,就见着一个壮汉,挤过排队的人群,丢下银钱,将包子扫去大半,留下后面众人无可奈何。 “这等事情,你撞见了,若没有力量阻止,叫来巡捕,只会怪你小题大做,反把你训斥一番,认为你吃点亏又怎么了?” 姜言感叹道:“这还是在太平时节,若是乱世,更不用说。所谓吃亏是福,实在是天大的谎言。 高尚者早进坟墓,卑鄙者畅通无阻。往前两千年,往后两千年,得利者总是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现在猛兽都到了门外,柳执事若还抱着和气生财、守规矩成事的想法,不能转变念头,我劝你就待在牧场,安心替场主管理杂物,别再出来。”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就因为这些个执事,没有忧患意识,才让商青雅过于操心,提前去世。 柳宗道沉默许久,才又一次道:“是我迂腐,一切但凭姜公子做主!” 姜言点点头头,也不多说,心中明白,观念转变总要有个过程,一说便能改正,圣人也做不到。 只要潜移默化,让他们对这乱世多生出一些防备的心思,便能大大减轻商青雅和商秀珣的负担,省得她俩事事都要操心。 … 宴会场所对面是个青楼,傍晚时分,姑娘们花枝招展,撩拨得人心里痒痒。见着这等俊俏公子,口中不住的呼喊,恨不得倒贴过来。 姜言目不斜视,一路进了家香楼中,老板亲自过来接待,一路赔礼道歉,引着上了三楼雅座,并表示要免了这餐的银钱。 “这等便宜我怎会占?”姜言极力拒绝,同老板闲扯了几句,后者知趣离开。 “果然是如你所说。”柳宗道看着这明显是最豪华的包间,神色复杂。惯于拿纸笔的人,突然动起刀剑,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调整了下情绪,有些担忧的道:“你去郡守府送请柬的时候,是如何说的,那姓田的可会来?” “我去了一封信,告诫他若是不给个交代,飞马牧场便与竟陵方城主一起,全力支持汉水帮,就看他敢不敢赌这是谎话。” 姜言这样一说,叫柳宗道大吃一惊,道:“听闻那姓田的极是霸道,因自己名字带了个‘霄’字,便不准小民过元宵节。 你这样行事,如同硬要按着他的头喝水,他如何肯来?” “若他受不了,自然早就找上我们,何至于到现在还按兵不动?”姜言笑道:“柳执事且安心等待。” “你这行事,未免也太过随性。”柳宗道苦笑一声,事已至此,也不多说。 两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一言不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许久,也未见来。 柳宗道不免有些坐立不安,倒是亲自过来添茶加水的老板,还沉得住气,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曾说。 等到满街灯火,对面青楼人声煊赫,才听得楼下整齐划一的脚步由远及近,接着一楼二楼嘈杂声一静,咚咚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雅间大门被猛然推开,进来一个汉子,看着约莫三十几,面相严厉,一双眼睛不威自怒;身量颇高,只是形体略显单薄,少了几分堂堂气概。 他走了进来,见着姜言坐了主位,冷哼一声,后面立刻过来一个壮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弯腰双手撑地。 这人将下襟一摆,大马金刀的坐在壮汉背上,目光直射对面,道:“你便是杀刘武周和颜回风的姜言?” 不等对方回答,他哈哈大笑起来,穿透整个楼栋,顶上瓦片都有动静,一楼二楼刚起的一点声音全被盖住。案几的茶杯更是乱跳,水几乎要漫出来。 姜言伸手往案上一按,像是压住了风浪一样,一切平息。接着从茶壶中射出一道水柱,落在客位一个纹丝不动的茶杯中。 用手虚推,茶杯如同被人端起,平平的移到对面,他道:“田郡守,请喝茶!” 这大汉自是襄阳郡守田云霄,伸手接过茶杯,不顾茶水依旧滚烫,端起一饮而尽,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姜少侠,你找我来,要问那向霸天和房见鼎,是不是我派去截杀你们飞马牧场的?” “是!” 田云霄嘴角泛出一丝讽刺,道:“你从钱独关府上过来,按照他那性子,不是迫不及待对你们说了,还有何问?” 姜言不接话,仍旧是双目平静的看了过去,道:“我问你,那两个贼寇,是不是派来的?” “当然是!”田云霄毫不犹豫,道:“除了我,谁还能指挥得动这帮桀骜之徒?” 饶是柳宗道早有准备,骤然听得,依旧止不住的火气上涌,勉强压了压,道:“田郡守,我飞马牧场一直中立,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 田云霄大手一挥,打断道:“区区一个商贾小户,说中立就能中立?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 寻常时节,还由得你们首鼠两端。眼下这等乱局,要么乖乖臣服,要么给我去死! 我不找你们,你们反给逆贼运送马匹,助长气焰?”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声音渐高,道:“我不亲自动手,已经算是给你们机会,还胆敢威胁,活腻了吧!” 第38章 铁勒来人 田云霄张开两手,似要将信拍成粉碎,忽然停住,展开又仔细看了几眼,脸上露出几分赞赏,说道:“姜少侠这手字,清俊端秀,不让二王,真真是好。 我看了又看,还是舍不得毁损。不若你来我府中,做个文书,我便放过飞马牧场,如何?” 柳宗道本是一肚子火气,听此话语,也不免觉得荒谬,一时间忘了如何去说。 “哦?真有这般好?”一个白衣如雪,漂亮修长,年约三十的男子,缓步入内,说道:“你们中原人,就喜欢弄这些无用的技艺,消磨斗志。” 田云霄斜了他一眼,说道:“长叔谋,你们这等铁勒蛮子,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不懂经营,难怪被突厥压在身下,喘不过气来。” 长叔谋脸色一沉,又无法反驳。毕竟对方说的是事实,且非但铁勒输给突厥,连他师父“飞鹰”曲傲,也曾经败在突厥“武尊”毕玄手下。 柳宗道仔细一瞧,后来之人眼睛微微发蓝,鼻梁挺直,果然不是中原之人,心中恍然记起姜言曾经说过的话,道: “原来你是勾结了铁勒人,难怪那些贼寇会草原骑射之法!” 田云霄眉毛一挑,说道:“飞马牧场这等门户,能有这般见识,倒是不俗。”又看了一眼姜言,说道:“姜少侠曾经去过草原,此事也是你瞧出来的吧?” 长叔谋目光炯炯,看向正中间,说道:“你便是杀了毕玄弟子颜回风的姜言?我要向你挑战!” 倘若他胜过姜言,岂不是说曲傲的弟子要强于毕玄的弟子,也能扳回一城。 柳宗道见来的两人这气势,知道不好对付,自不敢让姜言一人应对,忙绕过案几,抢先一步出来,说道:“你这蛮子,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他紧走两步,握起拳头,使出九成力道打将出去,还留一分力气,以做防备。拳势也是凶猛,如若猛虎下山,飞扑而至。 长叔谋微仰着头,并不看向对方,只是同样抬起右拳,硬碰硬的迎了过去。 两拳交接,柳宗道不过中人之姿,所学也属平常,怎会是曲傲精心培养出的传人的对手,当即胸口一闷,倒退几步。 长叔谋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拳打去,直奔对手头顶,倘若打实,定能要了对手的命。 柳宗道一口气缓不过来,右胳膊又酸软不能动弹,正要抬起左手抵挡,忽然肩膀被人一抓一扯,落到后面安全位置。 姜言及时赶到,起手一掌,后发先至,正好迎着长叔谋的拳头,撞在一起。 两人均是晃了一晃,姜言随即稳住不动,长叔谋却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显然是内功输了半筹。 田云霄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他与长叔谋的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岂不是说也会不如姜言? 长叔谋大笑一声,道:“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又起一拳,动用了曲傲“凝真九变”的本事,将全身的劲力融为一体,气势混一,似鹰击长空,纵横往来。 姜言抬手一招天山六阳掌,初时至阳至刚,与对方拳头一接触,又化成至阴至柔,将劲力尽数化解,跟着借助对方力气,脚下一动,绕回座位。 逍遥派的武功,没有这种效用,不过他从后世来,自然不会囿于所练武学牢笼,力求纯熟后,依照自己理解推陈出新。 那长叔谋的武功确实不在颜回风之下。而一旁的田云霄,手掌宽大,骨节嶙峋,显然外功练到了极致,看着也不好对付。 今日来,姜言并非单单是为了杀人,还要想办法解决飞马牧场的困境。田云霄的势力一日存在,那牧场的生意就一日不能往北发展。 可惜这两人联手,他也拿之不下,况且杀一田云霄,不定能够解决困境,遂道:“今日设宴于此,岂有不好好招待一番,便动手的道理?两位请!” 长叔谋尚未能试探出姜言武功的深浅,颇有不满,冷哼一声,自顾拖了张案桌在前,箕坐而对。 他将胳膊一伸,背着的两个怪异的盾牌落在手中,随手一合,放在案上。 柳宗道眼睛睁大,这件奇形兵器长有两尺,上阔下尖,盾绿像刃锋般锐利,金光闪闪,可攻可守,一看就是十分厉害。倘若对方刚才用来,他怕是早就重伤。 田云霄并不发声,便有侍从入内,铺上一层华美地毯,又小心抬了案桌过来,正对姜言位置。 他这才起身,缓步到了案前正坐,先开口道:“姜少侠,我方才的提议,你是怎么想的?” 姜言并不回答,微微偏头说道:“柳执事,贵客已来,请你出去吩咐酒楼,摆上宴席。” 柳宗道一怔,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有心拒绝,可看了长叔谋一眼,自觉留在这里也是累赘,面带惭愧而去。另外两人也不阻止。 不一会儿,老板亲自领人呈上酒菜,都是最为顶尖的用料与刀工;并有一队女子入内,抚琴、弄箫、翩翩起舞,一时楼内紧张气氛得到缓和。 这些女子面容清而不艳,衣着素而不丽,所舞亦是端秀明媚,全不是对面那等卖弄风情的货色可比,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调教,上得大雅之堂。 长叔谋撇撇嘴,说了句“无趣”。田云霄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显然酒楼老板颇懂他的心思,特意准备。 姜言自后世而来,什么样的场面没在网上见过?既能陶醉于搔首弄姿的俗,又欣赏得了绰约多姿的雅,品味介于眼前两人中间。 一曲终了,田云霄叫来老板,赏了一颗金豆子,说道:“你办事果然妥帖,难怪能将此楼做到城中第一。 今日一场大战难免,纵有损坏,一并算到我头上便是。” 老板心里苦笑,面上却满是感恩戴德,倍加小心伺候,不敢生出一点怠慢。 酒过三巡,长叔谋终究是按捺不住,跳出来说道:“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开始吧。”拿起两块盾牌,装在小臂上。 田云霄伸手一摆,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岂能由得你做主。” 他将案几拨弄到一旁,双腿一直,站了起来,双手化作鹰爪,往前一抓,手法极是狠辣,却也带着三分堂皇大气,口中叫道: “姜少侠,请品鉴我这‘九阴神爪’威力如何!” 第39章 酒楼夜战 姜言骤然听得对方用的是九阴真经里头的武功,心中一喜,脸上却半点激动不见,运起天山六阳掌,迎了过去。 这一掌本是要做个试探,便存了七分阳,三分阴,刚中带柔。但那田云霄性子霸道,第一招便不肯让,两爪去势汹汹,点往对方掌心。 姜言眼见如此,不愿躲闪,自然也要换了手段。逍遥心法运转,一点也无窒碍,瞬间十层阳刚之力,充塞掌间,硬碰而去。 这一次对招,双方都算是有备而来,身躯一晃不晃,脚下也无移动,只是地板咯吱作响,瞬间裂开几条缝隙。 田云霄十根指头,都落在对方掌心,如同撞到了石壁上,指节稍弯,隐隐作痛。 他不禁有些吃惊,得了这门爪法秘籍时候,上面曾书“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练成之后,果然如此,曾一爪抓碎过一方石磨。 这般威力,落到眼前少年手心,却是一点伤害也不成,足见对方武功之高。 当下他将所有轻视全都收起,真正是拿出全服心神应对,运指如狂风。 姜言同样感觉掌心有些疼,心知这人爪功了得,自己没有练过硬功,若是强行以硬碰硬,哪怕最后能够胜出,也难免受伤。 要是只有一个敌人,倒也无妨,可旁边还有长叔谋虎视眈眈,一旦露出破绽,以铁勒人狼子之性,定不会轻易放过这等机会。 等爪影汹汹,再度攻来,姜言立刻换了天山折梅手,不去硬对,翻转手掌,斜着往上一撩。 田云霄也跟着变招,屈肘往下一扣,指尖似有寒光。却见对方反手一旋,如微风轻拂兰叶,点向自己手腕。 姜言这一手十分巧妙,田云霄一时想不到办法招架,只得后退了两步避开,说道:“好招数!”尤其是姿态优美,毫无烟火气,更令人赞叹。 他只一停顿,脚往地板一跺,似乎整座楼都跟着晃动,接着又猛扑过去,半转身躯,双爪一前一后,都是一般的凌厉非常。 姜言伸手一托,架住右爪第一招,接着身子半侧,往后一仰,让过左爪第二招。 田云霄微微得势,不肯放松,脚下一错,左爪往回一掏,直挂对方脸颊。 那爪上带着劲风,先招法一步而至,姜言自不敢拿脸皮去试,右手轻甩,啪的一下,打在对方手腕。脚下又是一点,踩着八卦,让到一边。 田云霄紧追而来,双爪连出,噗噗噗的十几下,招招带着呼啸之声,如同狂风刮动,带起一阵气流,连墙上挂着的灯都在四处摇晃。 火焰闪烁,房间里头光线一明一暗。转眼之间,两人交手了十几招,田云霄连续变了动作,掏爪、托爪、搂爪,招招都是凶猛迅捷,狠辣异常。 反观姜言,脚步动作,手上摇摆,似缓实急,更兼身形优雅,不紧不慢,似起舞一般,倍觉潇洒。 “你这武功真是了得,我从来没有见过。”田云霄真心赞叹道: “那些一味追求优美的,做不到你这般自然与写意;追求威力的,又没有你这样力量与巧妙兼具。 若不是我得了这门神功,真还要差了许多,绝不是小门小户所有,是哪个大家传承?” 姜言心里一动,朗声道:“这是逍遥派的功夫。 郡守的武功亦不差,难怪你出生渤海田氏大族,却还要用别家的功夫。” 田云霄不以为意,大笑道:“武学之道,不可固步自封。这九阴神爪,确实是我所见招法极致,为何不能借鉴?” 姜言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可惜,空有招数,没有与之配套的内功心法,威力有些折扣,可不是我的对手。” “是与不是,手上见高低,可不是你嘴上说就能胜。”田云霄更催十分力气,漫天都是他的爪影,呼呼呼的作响,将对方笼罩里头。 长叔谋在一旁看得脸色凝重,这两人非但是招数精奇,从那交手中的一声声脆响,以及不自觉散发的气劲来看,武功高明实不在自己之下。 倘若自己单独对上一人,就算手段尽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下他随着两人的打斗,借助灯光晃动,暗暗调整方位,伺机而动。 姜言似有察觉,稍稍往后靠了靠,田云霄跟着追来,一脚踢开案几,爪子更为凶猛,落在墙上,便是一排排的指洞。 他又往柱子上一带,这支撑酒楼的柱子,十分坚硬,竟然也给他生生的抓掉极大一块。 姜言一边躲闪,一边还手,细细看去,见得对方手指瘦长嶙峋,却十分有力,指甲不长,但显玉色,反射的厅内火光,凶厉则矣,却也堂皇正大,直取敌人要害,不愧是一个“神”字。 到了这时,已试探了对方武功高低,姜言心里盘算要如何应对。想要以一敌二,着实有些困难,这个局面,可比当时在草原偶然撞见婠婠一行,来的还要凶险。 那时候只婠婠一个人和自己武功相当,其余三个,在这等高手相争的局面里头,根本插不上手,只会成为累赘。是以还未开始战斗,他就让柳宗道出去。 不过对方两人,虽然是个联盟的局面,但似乎并不和睦,多有矛盾,其中未尝没有利用的可能。 哪怕最后真个落败,大不了顶个“姜跑跑”的名头,也不至于无法逃脱。 姜言相通此节,立刻转换了招数,手上硬朗起来,双掌连拍,不拘六阳掌还是折梅手等,不是硬斗,但也还手不少,噼里啪啦的一阵暴雨梨花般的乱响。 两人越打越快,劲风也越演越烈。屋顶及四周挂着的灯不停摇摆,终于经受不住压力,随着二人的打斗,一盏一盏的熄灭。 借着对面青楼微光,还能看见两个人影在屋子里头窜动不休,从东到西,从西到东,一刻也不停歇。屋里案几茶盏,早就被二人打得支离破碎。 长叔谋瞪大眼睛,同时侧耳倾听,神色愈发的凝重,从打斗中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变粗,显然是动了全力。 但让他惊讶的是只听到田云霄一人的呼吸声,姜言的呼吸完全不能听闻,显然还是高出一筹。 念及于此,长叔谋知道不能再等,倘若对方收拾了田云霄,剩下自己一人,恐怕也很难应对。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自然是更为实际,已然知道单对单必定敌不过对手,就不去追求什么胜得堂堂正正,有利可图,立马就能放弃立场。 虽然拿定了主意,可他按兵不动,一点掺和两人打斗的意思都不流露,甚至还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以为迷惑。 田云霄气喘如牛,也知道再斗下去,讨不到好处,便起了退走的心思。 他往前一撞,待得对方躲开,仍旧不停脚步,蹬住酒楼立柱,两步上得房顶,回身往后倒仰,爪指紧扣,笼罩而来。 这一招银河倒挂十分凶猛,姜言也不敢怠慢,往上做了举火烧天的招数,接住两爪。 只是长叔谋似乎看出了机会,猛然往前一扑,使出曲傲得意的招数,鹰击长空,朝他后背抓来。 一时局势十分凶险! 第40章 飞龙在天 眼前满是田云霄从天而降、笼罩周身的厉爪;耳听背后长叔谋带起风声呼啸、响若雷鸣的致命一击。 姜言头脑分外的清醒,念头飞转,在一个刹那间拿定主意,右手仍旧在上迎敌,手指轻轻摆动,在空中捏出各种花朵模样,似春日来临,百花齐放。 左手横着往后一劈,使出一招“履霜冰至”。这一招本应是左右两手一前一后、一快一慢的打出,刚柔并济,正反相成。 只是他眼下分不出另外一只手来配合,是以结合天山六阳掌之妙法,单掌兼具阴阳,强势里头是劲力极度内敛,打出似慢实快、似拙实巧的神效。 头顶攻击先到,一瞬间姜言和田云霄交手了三招,前两招都能拦截住,第三招却被对方抓中手背,一股灼烈的真气侵入,沿着小臂而上,整条胳膊都是一麻。 与此同时,长叔谋双手一爪一拳,已经到了敌人后背一尺的地方。他出手两次,每一次招都凶猛异常,要是打实,敌人不死也要重伤,在现下这等境况下,绝不让对方有逃生可能。 他眼见得姜言仓促间的掌法和之前完全不同,料想是出了绝招,调动爪子拦截而去,另外一手的拳头直直冲向敌人背心。 纵对方要逃,也绝躲不过这一击。似乎胜券在握,长叔谋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狞笑。 忽然对方掌法生出奇妙的变化,他尚且来不及感应,胸口一痛,像是被一块巨石撞上,咔嚓几声,肋骨断裂,五脏挪移。 等到劲气入体,更有一股麻痒,从内腑生出,叫人难以忍受,长叔谋控制不住,痛呼出声。 姜言的掌法中,夹杂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且无声无息,在有心算无心,又距离极近的情况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招也十分凶险,倘若长叔谋有了防备,抢先以小臂上的盾牌拦截,亦或是放在胸口抵抗,再一拳打在他后背,那他就真要脚底抹油,狼狈逃窜。 终究是姜言利用招式精妙,出其不意,将局势扭转。 头顶田云霄出手三招,但总不是鸟类,无法久居空中,只得借助两人交手的力道,翻转身体,落在对方身后,欲要再次冲击。 可见得长叔谋的模样,有些惊疑不定,停在原地,一时不敢上前。 姜言借着这个间隙,运转内功,右胳膊酥麻得以缓解,立刻转过身来,双掌交错,先一步朝着对面两人扑去。 田云霄冷哼一声,抬手竖爪,强推过去,却不防备对方变了招数,一记刚猛无匹的“亢龙有悔”,直接撞来。 他顿时觉得自己右爪点在了铁板上,咔嚓声起,折了三根手指,剧痛难耐,又闷哼一声,往后退去。 姜言抬起右手,打向另一个敌人,用的仍旧是方才那招“履霜冰至”。 长叔谋一见此招,心中一怯,不敢硬接,举起左臂盾牌一迎。 咚的一声大响,如敲锣鼓。姜言这一招是实实在在的降龙十八掌,刚猛的掌力,打得对方后退两步。 他趁着眼下只一人对阵,立刻乘胜追击,双掌连环拍动,打得长叔谋用盾牌狼狈遮掩,轰隆之声传遍整个房间,连街上也听得分明,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田云霄缓过神来,伸出右手往左手一捏,咔咔几下,暂且复原,脚下一蹬,举爪又飞扑而至。 姜言腾出一只手迎上。此刻他得了对方启发,不在纠结出招必要有自己的理解,全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催动天山六阳掌。 这一路掌法的另一种威力,便显露出来,气随意转,不论对手以如何狠辣的爪法攻来,均能迅速化解,且挡架之中,还隐隐蓄有坚实浑厚的反击之力和招数。 若是田云霄状态完好,或是将九阴神爪练到纯熟,出招由心,也自不输对方多少,可惜他内功本就不如人,又折了一手,力有不逮。 当下只得收敛手段,与长叔谋配合,先求自保,预备将对方的攻势缓和下来,再图反击。 姜言纵然厉害,可对面两人也只是和他差了一线,便是单对单的遇上,也不能很快击杀,何况他们一旦不求伤敌,那一时半会,是绝没有办法突破。 耳听得门外与楼下整齐划一的呼吸声,便知都是训练有素的强劲武士,拖得时间长了,自己也不定能讨得好,当下起了离去的心思。 田云霄紧守灵台,一意防守之后,倒给他发现了点意外的东西。对方若用同样的招数打来,右手劲力,反倒是不如左手。 就算姜言以招式精妙,刚柔变化有意掩盖,双掌来回之下,也逃不过细心探查。 他转念一想,便已明白,方才在空中的一招,伤了对方右胳膊。 田云霄心中大喜,刚要开口点破,却见长叔谋趁着他接下了大半压力,竟调转身形,往窗边飞窜而下,打算逃走。 实则是他们以二打一,在偷袭之下,反被对方扭转局势,伤了两人。眼见己方两人被压得无法翻身,心中不免起了胆怯;又因本性难移,不肯信任同伴,自然不敢再多停留。 “竖子不足与谋!”田云霄大怒,当机立断,猛攻出两招,往后一退,出了房门,立刻就有六杆长枪竖在门口,枪尖在对楼灯光映衬下,闪着寒芒。 姜言刚要追来,耳听得弩箭声起,脚下急点,倒退而回,果然数点寒星擦身而过,夺夺几声,钉入墙面木柱。 他同样穿窗而过,飞身往下,低头却见那长叔谋正在街面,仰头而望。 姜言心中一动,运转功力,下坠更急,居高临下一记“飞龙在天”,势若惊雷,恍惚间有龙吟之声。 长叔谋心神为之所夺,动弹不得,仓促间只得以手臂金盾迎敌。 神掌轰然落下,金盾四分五裂。姜言倾尽全力的一招,将对方抵抗击破,落在长叔谋那张惊骇莫名的脸上,将其整个头颅打得破碎。 “降龙十八掌?” 姜言一击得手,便要离开,耳听得一声呼喊,转头却是对面青楼上看热闹的钱独关所发。 眼下倒顾不得,他赶在郡城守卫和铁勒武士合围之前,越过人群,几步落入巷中,杳然而去。 第41章 城南城北 姜言脱身之后,在约定地方,找到在外等候的柳宗道,写了一封信,打发对方先回去飞马牧场,自己留在此地养伤。 今天这一场战斗,除却杀了长叔谋外,还有两个意外之喜,竟一次找到了两条可能与《九阴真经》下落有关的线索。 虽然田云霄透露的话语,似乎之得到一本九阴神爪的秘籍,可保不齐对方有所隐瞒。 至于钱独关,能够认出“飞龙在天”这一招,显然是得到了降龙十八掌的总纲,就算再多得九阴真经里面的某一篇,也很合理。 姜言静静的在此地待了一夜一天,将右胳膊的伤养好大半,就不多等,又入得城中,直奔田云霄府上而去。 襄阳城内本有郡守府邸,只是田云霄嫌弃过于老旧,兼之过小,不够气派,是以在城北另寻了一处位置,起了一座庭院,九曲九折,十分奢华。 因周遭本有贫民,日子艰难,这位田大爷心地善良,见不得穷人,将之尽数驱离。是以一入夜,此地除了田府,全无声响,连打更的都无,一片寂静。 姜言登高看了几眼,府中隐隐约约,错落有致,显然有高人布置。 他绕着院墙行了一圈,将功力运转到了最大,耳边尽是平稳的呼吸之声,一刻不停,当是墙后每一处地方,皆有人在值守。 姜言寻不到破绽,便点起灯笼,挂在田府外面最高的一棵树上,候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只得离开。 第二日太阳高挂,他依旧去了家香楼,街面人流如织,前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幕,似乎梦境一般。 那掌柜的见他,还愣了一愣,这次不敢阻拦,慌忙道:“那最大的雅间刚才修补完成,眼下正在散去味道,其余两个房间较小,要委屈姜公子了。” “这次不宴客,二楼就行。”姜言摆摆手,掏出两锭金子丢了过去,道:“这是前天的酒钱与损坏物件的赔偿,你且收着。” 掌柜接在手里,不敢拒绝,先请他上了二楼。 此刻离着饭点还有会功夫,楼内就已然坐得七七八八,声音略有嘈杂。不过那靠街窗正中的那张大桌,已经约定俗成,非一定名望不可入座。 掌柜请他坐于此位,干果酒水立即送到,等他无有吩咐,才告了个罪,自去后面向老板禀报。 楼里纵然有人不识得姜言身份,也很快被朋友告知详情。 长叔谋白衣金盾,在草原时就名声在外,与颜回风并称“草原双狼”。 自听师父“飞鹰”曲傲命令,来中原帮助师弟“青蛟”任少名建立铁骑会,斗争无数次,无一败绩。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中,似无一人可相提并论。 至于田云霄,虽然众人不喜他霸道,但从来襄阳上任,毫不掩饰自己武功,连地头蛇“双刀”钱独关,都要避其锋芒。 这两人联手,竟然被杀一伤一,眼下姜言更是大摇大摆的入城,似无丝毫影响,也难怪那掌柜畏惧得前倨后恭。 “那岂不是说,草原最杰出的两个青年,都被姜公子击杀?”不少年轻人听得双眼冒光,便要过来结交,却又被家中长辈拦住。 姜言武功高明,又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用怕田云霄,可他们这些在当地过活的,可不敢得罪郡守。 过得一会,那老板匆匆赶来,也知趣不提退回金子的事,只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听得楼梯口传来一阵大笑。 钱独关在笑声中上得二楼,老远就拱手道:“那夜姜公子大发神威,将长叔谋击毙一幕,至今想来,仍叫人震撼。 本以为你已回了飞马牧场,还觉遗憾,却偶听手下说见着你来了此楼,赶忙过来拜见。 我已在府中备下酒宴,却不知姜公子是否有闲暇,赏光一行?” 姜言点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请教钱帮主,那就却之不恭了。” 他朝着酒楼老板说声“叨扰”,坐上钱独关精心准备好的马车,随着对方,不一会到得位于城南的钱府。 姜言二次过来,有心留意了一下,跟田云霄的府邸截然不同,此地人声鼎沸,叫卖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极具生活气息。 只是街面上尽是些低矮的房子,陈旧不堪,叫卖的也多是一些馒头、面、馄饨类的果腹食物,以及油、菜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来往之人多乞丐,其余则衣衫褴褛或补丁满身,眼中毫无光彩,都眼巴巴的望着钱府外边一个庙宇似的小房间。 钱独关见姜言似乎很有兴趣,也不奇怪,当今天下,青少罕有不关心朝政者,特别是读过几天书的,哪怕连饭都吃不上,也是如此。 他脸上现出一丝悲悯,道:“这些人大都是城北田某人宅院处的百姓,被他霸占了地方,又驱赶开来,无以为生。 我身为本地之人,自然要尽一份力,便造了这样一个街市安置。可惜本事低微,地位不高,还有大半救助不能,沦为乞丐。 未免他们无有着落,饿死街头,便在那里设了粥堂,三日施舍一次粥,才能勉强吊住他们的命。” 说罢,他转头吩咐随从,道:“今日是‘舍粥节’吧?你通知府中,早些放粥。 嗯,贵客临门,记得多放两袋米,稠一些,叫他们吃个好!” 他朝姜言笑笑,见后者面无表情,不赞不喜,心下生出一点鄙夷,脸上仍旧挂笑,请对方入内。 钱宅纵然不比田府广大,但也极奢华,待姜言洗手入厅,一切已准备妥当,美酒佳肴随之而来,络绎不绝,尝一口便撤走。 和田云霄饮食之间不喜说话不同,钱独关颇多言辞。这次倒不聊什么天南海北,只将襄阳一地厉害人物细数,其中官府势力,说得尤为明白。 酒足饭饱,又道:“我在这府中建了一高台,值此时节,凉风习习,不若移步该处,喝茶赏景如何?” 姜言自然无不可,一同前往后院,这一处高达八丈的高楼,确实不多见。底下两层方台,上头建有一古色古香的亭子,略显不伦不类。 扫过周遭,一面可俯瞰街市,一面却是后院。他不经意的打量一番,后院树木繁多,楼宇掩映,不觉阴沉。 且楼栋之间,错落不一,走道连廊刻意绕得弯曲,连他这等不擅建筑的看了,都觉难受,换做鲁妙子来,绝对要破口大骂。 正在这时,街外传来一阵喧闹,姜言瞧了过去,原来是钱家下人见老爷吃饱喝足,便开始施粥。 现场无人组织,自然是混乱一片。施粥之人也不管,但有碗能伸到前头,都给一勺。 于是略壮者能争先,弱者倒地哀嚎,倒是无有老幼。 钱独关在上头看得直摇头,叹道:“次次皆是如此,有这抢食的力气,为何不肯外去做工? 无论山间采石,江边拉纤,总是一副营生,何至于在此乞讨,皆不努力之故也!” 姜言本就觉着不对劲,忽听此言,恍然大悟,此情此景,岂不正是后世天竺,豪富者筑高楼于贫者所居之地? 对楼下望,以高看低,食则香,衣则美,忧换喜,悲转欢。 而眼下值此城中,一田一钱,北贵而南富,小民岂是东西? 第42章 高台上下 钱独关端着酒杯悠然自得了一阵,见姜言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自己先忍不住,说道:“姜公子说有事相询,不知要有什么要吩咐钱某的?” 姜言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道:“那夜在家香楼外,钱帮主似乎认出了我使出的武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 钱独关见他承认,眼睛微闪,语气含糊道:“我曾无意得到过一本书,上面记录了江湖上一些厉害的武功,其中就有这‘降龙十八掌’的描述,说是刚猛十足,为天下第一。 我见着你那一招,从天而降,迅捷矫健,而又力量十足,似乎与书中描述一致,这才脱口而出,竟不意真个猜中。” 姜言自然不信,这金派小说中的一切武功,全都是几年前那一场遍及天下的流星雨带来的,连他都搞不清其中缘由,也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本秘籍。 眼下他手上那张皮纸,里头只记录了曾经见过的易筋经一本,降龙十八掌三招,别无其他提示,对方一个本世界土著,怎么个从另一本书里面看到? “从天而降的掌法,最出名的一招应该是‘万佛朝宗’,怎么会联想到降龙十八掌上?”姜言毫不犹豫的戳穿他的谎言,转身说道: “钱帮主何必遮掩,我又不贪图你这门武功,只求个消息。” 钱独关目光闪烁,哈哈笑了几声,道:“也罢,若我不肯说,倒是显得不够朋友。 我确实得了一本残缺的秘籍,里头记录有五招掌法,以及其他十三招的讲解。那夜见你使出一招‘飞龙在天’,才认得出来。” 他将对方使出的武功招数都明说了出来,先露了一个底,以示诚意。 姜言随意的扫了对方一眼,赖以成名的双刀都未曾带,显然是另有其他武功做依仗,怎可能只学了五招? 他也不点破,又问道:“除却降龙秘籍,可有其他文书?” 钱独关想也不想,当即答道:“没有。我就得了这本秘籍,并无其余东西。” 他前面说话拖延,现下答得太快,姜言便知他言不由衷,叹了口气,说道:“我愿用手头三招,换些消息。” “真个没有其他东西。”钱独关眼睛一亮,却仍旧摇头道:“姜公子若愿意出让手上的降龙秘籍,我可付出百金做谢。甚至不追讨买马的订金,再付清后面的款项,马也不用送来。” 姜言面色微沉,说道:“飞马牧场为做这笔生意,死伤几十人,怎可半途而废,马是一定会送来的。 至于金银,我孑然一身,又不喜大宅大院,不蓄养妻妾,要那么多钱作甚?” 他有杨公宝藏的位置和机关总图,随时可以去取,里面宝物之多,可让他立刻变得富可敌国,钱独关所能给的,不过是“三瓜两枣”而已。 两人都对对方的敷衍不甚满意,场面一时陷入僵局。钱独关心中有火,招来随从吩咐几句,不一会底下街面喧哗声更重,原来是那施粥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见得那些个乞丐哭天抢地、苦苦哀求,钱独关心里好受许多,又语气轻柔道:“姜公子,你不妨开出条件,要如何才肯将你手上的那几残招交出来?” 姜言道:“我只要你说得其他文书中的一点线索,不涉及任何具体武功内容,若肯便成交;不肯便罢。” 钱独关冷哼一声,道:“姜公子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你在襄阳得罪了姓田的,又要和姓钱的翻脸么?” “姓田如何,姓钱又如何?终究我是一人,要走要留,你还拦得住不成?”姜言不屑道:“钱帮主不要以为你练就神功,就有依仗,不妨出手试试!” “是你以为胜过田某和长叔谋,便觉天下无敌?还是仗着身后那真真假假的宁道奇的关系?”钱独关语带嘲弄道: “那长叔谋非中原之人,有奶便是娘,和谁都勾勾搭搭,怎会与田某一条心拼命? 至于你与宁道奇有没有关系,关系如何,我或许不清楚,不过你绝对不会是他徒弟。” 他脸上带着得意,将对方“依仗”一条条的都撕扯开来,末了还补充一句道:“况且姜公子真是一人?怕是不想飞马牧场在荆襄一带做生意了罢。” 姜言叹了口气,若不是忌惮后面这点,也不会跟对方虚与委蛇,不过对方拿来威胁,那便是不得不动手了。他将手中杯子轻轻一抛,落在案上。 钱独关虽不觉得对方真有以一敌二,胜过田云霄和长叔谋的本事,可也不敢小看对方,当即暗运劲力,凝神静气以待。 这时高台下忽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两人往下一看,是一个容貌娇俏的女子。 红色纱裙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胸前一点白腻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往下束出一袭纤腰,扭动之间,裙摆飘飘,若隐若现,不露半点东西,却又引人遐想。 姜言对其容貌倒是不甚在意,但这女子之媚,超过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多看一眼,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似与婠婠身上的气息同源,但又明显更是邪荡。 钱独关见他这幅模样,本是有些生气,忽然又想到什么,脸上转了笑容,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姜兄不愿,我也不强求,免得伤了双方和气。来来来,入座!” 他招呼姜言入座,又朝下面喊道:“清儿,快快上来,我为你介绍你心心念念想要见面的姜言少侠,你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姜言心中一动,便知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这女子当是婠婠的师妹,阴癸派白清儿,精通姹女大法,难怪行走之间,是风情万种。 白清儿娇声应答,不一会上得亭中,见着姜言,眼睛一亮,媚声道:“老爷平素高傲,极少夸人,却对姜少侠赞叹不已,是以清儿才得知少侠事迹,有了好奇。 今日一见,不说孤身一人,做下搅动塞外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算是这容貌仪表,也是天上仙人下凡一般,叫人心折。” 这一番话从她嘴里说出,配合双目连闪,想看又不敢看来,面带胭脂色的崇拜模样,若寻常男子见了,怕不是早就沦陷。 钱独关心中对着小妾的懂事十分满意,哈哈大笑,道:“那清儿你还不好好替姜公子斟酒,敬他一杯?” 白清儿扭动腰肢,跪坐过来,提起酒壶将酒杯倒满,双手捧杯,低头高举,衣襟更敞,露出微圆,润如鸡子。 姜言不接也不看她,只向对面道:“钱帮主这是何意?” 钱独关一怔,放下酒杯,道:“既然姜公子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只要你肯将手中秘籍交出,前番条件依然有效,更可将眼前女子,赠送与你,如何?” 第43章 高台开战 白清儿似想不到钱独关会如此行事一般,先是一怔,露出三分哀怨,又朝着姜言看了一眼,脸蛋透红,继而绽放笑容,欣喜神情如同从心底生出,令人不由心动。 她轻咬嘴唇,眼睛里头滴出水来,手上酒杯更往前递,几乎要送到对方的口中。 姜言冲着她笑了笑,她暗自欣喜,更往前低俯了一些,露出平原上突起的两座山峰,煞是叫人沉迷。 “郎君请……”白清儿正要开口劝酒,忽然心神急切跳动,警兆大起,本能的松开酒杯,往后仰头弯腰,果然一只手掌带着劲风,擦着额头过去。 她连忙双手撑地,往后一退,接着不顾暴露裙底风光,抬脚往上一踢,阻止对方追击。瞬间退出一丈远,若不是有所防备,且反应迅速,恐怕头颅都已破碎。 白清儿神情变得极为难看,抬起头来,对面姜言仍旧坐在原地,手里捏着酒杯,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似乎刚才并不是他,打出的那一掌。 她站起身来,尚还未说话。钱独关先跳了起来,怒气勃发,大声道:“姜言,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对我妾室出手?” 姜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置于案几上,左手又倒一杯,右手伸出,一指白清儿,道:“钱帮主是否该给我个解释?” 即便钱独关日常都以商人自居,但他毕竟武功高明,且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怎会看不出白清儿媚态的诡异之处? 甚至他都能隐约猜出对方的来历。只是对方背后的势力他惹不起。再说这等事情他也不算吃亏,所以和阴癸派一直保持一种默契。 这次说要把白清儿送出,除却真是对姜言手上秘籍残本动心,实则也是一种试探。 不过就算被对方看了出来。钱独关自然也不会承认,当即冷哼一声,辩驳道:“我要给你什么解释?汉水帮也是江湖大派,我妻妾学点防身的武功又怎么了?” “她这只是一点防身的武功?”姜言冷笑一声,屈指一弹,案几上的酒壶飞速射出,直奔白清儿而去。 白清儿脸上挂满寒霜,挥手将酒壶扫到一边,摆手止住钱独关的话语,说道:”姓姜的,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身份来的?” 姜言站起身来,道:“我在塞外与贵派婠婠交手一事,我想姑娘不会不知道吧?你们阴癸派身上这股子浪劲,便是轮回个二三十次,都无法抹去。” 白清儿脸色一沉,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江湖新嫩,却不想这么机警。回头看那钱独关眼中不停闪烁,开口道:“夫君,眼下既然撕破了脸。绝不可放虎归山。” 钱独关缓缓点点头,无论之前双方是做的什么打算,都不打紧,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联手把姜言诛杀,免得遗祸无穷。 姜言却不说话,却是选择先下手为强,脚下一动,往白清儿飞快扑去,抬手便是一记天山六阳掌,劲气凛冽,吹得对方衣裙乱飞。 白清儿也不后退,反而挺起胸膛,将本钱展露无疑,又抬起手来,露出一截粉臂,一招迎去。 两掌一交,姜言往前的势头被阻了一阻,停在原地,但白清儿后退好几步,胸口一阵发闷。 她神色大变,这一番试探,感应对方武功较她厉害许多,自己一人应对,恐怕半个时辰也支撑不到。难怪婠婠提醒自己,若遇见此人,不要招惹或是赶紧离开。 好在对方只一人在此,她还有同伴在侧帮忙,钱独关的武功不在她之下,两人联手,还是有些把握胜过。 姜言出了一招,自然不会收手,第二招立马打出,直取对方胸口。 以他看来白清儿的武功,比之田云霄和长叔谋都不会差,再加上旁边一个虎视眈眈的钱独关,立马又面临一个以一敌二的局面。 有了上次的经验,姜言自然是要先施辣手,又打出一招阳春白雪,就算一下杀不死白清儿,也要将之重伤,否则两人联合,可就有些棘手。 白清儿不料他说打便打,立刻陷入被动,不得不又对了一掌,这次防备不够,瞬间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落在胸前与衣襟上,更显妖艳。 钱独关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急切赶来,双掌向前平推,一招“震惊百里”,威力极大。 姜言毫不躲避,同样催动逍遥心法,双掌对去,一声大响,劲气激荡,吹得两人衣衫翻飞。 伴随脚底咔嚓几声地砖破碎的声音,钱独关往后连退几步,才将对方攻来的力量卸掉,又连忙左掌使出圆劲,右掌用起直势,往前打来。 这一招“见龙在田”,纯是防御,是他为防敌人来攻,提前用来,敌来则挡,敌不至则消于无形。 姜言并没有乘胜追击,反倒往边上一闪,继续攻向白清儿,只三两招,杀得对方左躲右闪,无力抵抗。 尽管如此狼狈,白清儿躲闪之际,脸上依旧带着哀怨不甘神色,嘴里微微呻吟,加之跳动之间,全不顾遮掩,一时玉兔跳动,玉臂横呈,另有一番诱惑。 面对阴癸派的魅功,姜言心如止水,手上绝不留情,瞅准机会,伸手一扫,天山折梅手点在对方左腕,白清儿几无发施力。 “来人!”钱独关大喝一声,叫了援兵,自己也再不敢留力,猛冲一步,呼的一声,左掌前探,右掌倏地从左掌底下穿了出去,一招“或跃在渊”,直击敌人小腹。 姜言已将白清儿击伤,便立于不败之地,自不会怕,再出一招天山六阳掌,硬碰过去,这次钱独关没有再退,咬牙顶上。 他左臂酸软,气血一阵翻腾,一旁白清儿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连忙过来相助。 她虽然也是祝玉妍的弟子,但并非未来传人,无有大功,学不得天魔功,只得了一门姹女大法,尚且差点火候,不能收敛媚态,较之婠婠自然是大有不如。 两人联手,都落在下风。钱独关暗暗心惊,拿定主意,今日绝不能让姜言逃走,否则对方报复起来,一旦无有白清儿这等高手在侧,自己入和抵挡。 当下更为拼命,还开口道:“清儿,这人也是你派大敌,我们只要拖延一刻,府中高手自会过来相助。” 他说话间,楼底已被汉水帮众团团围住,更有弓箭手已经张弓待射。一人大声道:“帮主,兄弟们已准备妥当!” 第44章 最终得手 钱独关一喜,任凭对方多厉害,面对百多张硬弓齐射,恐怕也招架不住。 他养尊处优多时,虽然武功高明,可为襄阳城内前三,但一直习惯用帮派势力解决问题,十多年来,无有一次出手,即便勤练武功,可少了实战。 眼下来了后援,心里松了口气,本就不指望凭借单打独斗胜过对方,现在更是将大半心神都放在计较着如何利用帮众,杀死敌人上,不免招数上变得保守。 降龙十八掌乃是至刚至猛的绝学,一旦心中有了犹豫,自然是威力打了折扣。 幸亏这是金派武学,或许力量层级不如大唐世界,但招数精妙尤要胜出三分,才让他能够维持状态。 姜言本见无法立刻收拾对方,准备寻个机会离开。但便察觉到了钱独关这个变化,心念转动,也并不强攻,反而随着对方收缩,出招攻击强度也跟着有所下降,维持一个动态平衡。 白清儿身处魔门,弱肉强食,从小处在危机中,脑子里头的一根弦从未放松,是以前番才能躲得一命,眼下同样感应到了局势变化。 她略一算计,顿时明了,敌人定是在欲擒故纵。有心提醒,可心思转动,想到钱独关的性情,便住口不言,只是暗做打算。 果不其然,数招之后,钱独关寻到了一个空隙,猛然往前一步,左掌拍出,一招“突如其来”,逼得姜言微微后仰,手上停顿。 他心中一喜,并不顺势往前追,而是要往后一退,让出一个身位,叫白清儿一人顶在前头,如此既能逃脱,也顺带让敌人收拾了这个阴癸派卧底。 岂料他这一动,另外两人也在瞬间跟着变化。白清儿身法可比他好得多,虽慢了他一线,可后发先行,反而到了快他半步,似乎先一步离开。 姜言更是早有准备,等钱独关一动,并不跟上,右手一招,那案几上的一杯就是半数落在手中,追着白清儿去,左手,左手轻飘飘的一掌打出,毫不带烟火气。 钱独关放下心来,往边上横切两步,就要翻身跳下,忽然感觉一阵劲风从亭外袭来,连忙举掌相迎,虽迅速化解,却也被阻了去路,仍旧留在台上。 “糟糕!”这一招大出他意料,一时未能防备,进退失据,有些手忙脚乱。 高手相争,只在一线,何况他武功又差对方一些,只觉背上一凉,全身力气消失,踉跄两步,倚住栏杆,双眼渐渐模糊。 姜言以有心算无心,利用白虹掌力,曲线打了钱独关一掌,从而获得一丝机会,了结对方 阴癸派虽然与鲁妙子有深仇大恨,可今日叫钱独关逃走,飞马牧场却是会难受许多,或落下眼前麻烦,轻重缓急还是得分的。 杀钱独关也没耽搁什么,脚下自不会停歇,仍旧去追另一个敌人。 白清儿一旦决定逃走,就全不关心身后如何,一意奔逃。她几步跨到临街的一面高台,便要下落。 姜言紧追两步,左后劈空一掌,带起风声轻啸;右手一抖,数十颗冰晶,如雨一样,同时奔向对方后背。 白清儿不知钱独关已经殒命,心底暗骂姜言为何要苦苦相逼。她心底明白,若是一停,再难有逃走机会,无论敌我都会对她有所防备。 他一咬牙,也不翻身防御,硬挺这背接了这掌和生死符,闷哼一声,从高台上一跃七八丈远,落在树梢,趁着底下兵卒不敢射箭,飞快的窜逃出去。 姜言冲来一掌打碎栏杆,碎片纷落,引得下方混乱,同样飞身而下,紧追白清儿。 这时钱独关才往后一仰,倒栽摔落,底下一片慌乱。 …… 白清儿轻车熟路,飞奔一阵,出得钱宅大院,落在街市,又夺路狂奔,同时不忘将姹女大法运转到极致,以抵抗体内传来的一阵酥麻痒痛。 出了这一片街市,往外便少人烟,她挣扎着落到一处破院子,再也坚持不住,脏腑如万蚁啃噬,难以忍受,功力一散,摔倒在地,情不自禁惨叫出声。 她这才知道,一向刚硬的旦梅,为何说起这一门暗器,脸上会带着那样都惊恐,果然是残忍无比的酷刑,恐怕谁中了,也忍受不住。 姜言跟着落在院中,见着白清儿痛痒得在草地上扭来扭去,白色衣裙上蹭得一块块的土灰草绿。 等了一会,他才缓步过去,连发几掌,排在其身上。 白清儿先是一阵颤抖,接着才缓过劲来,仰躺在地,双眼失去焦距,额头上满是汗水,头发凌乱,衣衫大开,裸露不少肌肤。 “这生死符的滋味如何?”姜言居高临下道:“我用特殊手法暂时止住,予你一刻钟的时间恢复,起来听我吩咐。” 白清儿眼睛里满是惧怕,这暗器初始只是伤口泛痒,可奔走片刻,这种奇痒剧痛入了五脏六腑,无有任何办法止歇,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尝过这等滋味,眼下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老老实实的挣扎爬起,盘坐恢复,不到半刻钟,便站起来,连收拾衣衫也不顾,脸上带着谄笑,道:“公子有何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姜言道:“跟了钱独关应当有些时候,可知他将重要事物,藏在何处?” “应该就在书房!”白清儿不敢有丝毫迟疑,见对方看来,接着解释道: “我虽只是他娶的小妾,寻常不住府中,但依照我对他性子的了解,此人看似宽宏,实则心胸狭隘,惯于猜忌。 连他原配都因受不了怀疑,生出矛盾,悬梁自尽。是以他从不肯将任何贵重之物放在卧室,连金银都没有,何况一些贵重东西。 他另外细化装文雅,一副儒生打扮,实则粗鄙不看,却不自认。书房里头精美的文房四宝,价值不菲,更卖了好些古籍,放置其中。” 姜言点点头,道:“如此你先收拾一番,即可出发钱宅,我要趁着钱独关丧命后的乱局,找一些东西。” 白清儿这才知道钱独关已经死了,心里更加恐惧,忙不迭的整理好衣衫,领着绕路回了钱宅。 此刻宅中乱成一团,姜言曾在高台上打量过这院子布置,轻松寻了个无人看守的位置,到了里面,又叫白清儿指路,到了书房当中。 里面确实有许多精品书画笔墨,只是过于堆砌,很是俗气。其中藏宝处当然也有机关,不过难不倒“天下第一巧匠”的徒弟。 姜言很快在书架上找到控制机关,略一转动,出来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降龙十八掌里头有十二掌在里头,夹在地契之间。 如此轻易找到所需之物,叫他松了口气,揣入怀中,便要处置白清儿,忽然一股怪异的感应袭来,他当机立断,冲出书房,迅速离开。 白清儿尚不明白,就见着婠婠领着本派几个前辈,落了下来。 第45章 阴癸来人 “算你跑得快!”婠婠远远望着姜言背影,知道追之不及,轻咬银牙,恨恨不平。 她一听得姜言出现在襄阳城,便立刻禀告师父祝玉妍,请了两位极厉害的长老一起,匆忙赶来。 方才又得白清儿暗暗留信,便追踪到此。为防打草惊蛇,连这位同门师妹的生死都顾不得,预备要先埋伏一手。 可惜姜言太是机警,一旦发现动静,毫不犹豫,立刻动身离开,连杀人灭口不顾,叫她一场算计落了空。 边上落下一位高瘦颀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笑道:“婠儿何必恼怒,莫非是看上了这小子? 他年纪不大,看着就是个雏儿,定没有师叔经验丰富,能让你快活。你这般念念不忘,可真叫师叔嫉妒。” 此人脸白无须,容貌英俊,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双目开合间如有电闪,负手傲立,倒有种孤芳自赏、卓尔不群的意味。 只是一开口,便与同门师侄说些淫邪之言,很是让人意料不到。不过周遭几人脸色并无变化,显然已经习惯。 婠婠脸色重归平静,淡淡的道:“边师叔又来说笑,这人武功诡异,似能与天魔大法相克。在与慈航静斋传人对决之前,我须保持身心无瑕,怎可留下破绽?” 这人自然就是阴癸派的元老,“魔隐”边不负,他听出对方言外之意,笑道:“做师叔的自然不会糊涂到战前搅乱我派大事。 不过可要说好,等你和静斋那小尼姑分出胜负,你的纯阴之身可要交给师叔,不能便宜了外人。” 婠婠收回目光,并不搭理,而是迎向另外一边,无奈道:“闻师叔,害你这次空跑了一趟。” 这边三人先后落下,一女两男。女子身材特别高挑,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垂在背后,长可及腰,年纪看来不过二十五岁,容貌也不差婠婠多少。 肤色胜雪,黛眉凝翠,桃腮寒春;翦水双瞳中更是荡漾无限的情意,顾盼间勾魂摄魄,百媚千娇,诱人之极。 这女子咯咯一笑,娇声道:“能在婠儿你们几个夹击下逃走,又能以一敌二,当众杀死曲傲徒弟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只是可惜,传闻他潇洒俊逸,不让嵇康、潘安,还要胜过当年鲁妙子、宋缺,可惜无缘得见,一亲芳泽。 又不能追上飞马牧场去,否则宁道奇发起火来,我闻采婷这小身板,可经不起蹂躏。” 里头的白清儿听得他们在外谈论,却无一人入内查看,眼中恨意一闪而逝,又轻轻拉扯整理过的衣裙,使之又显凌乱,才走了出来,道:“清儿见过闻师叔、边师叔和婠师姐。” 至于闻采婷身后那两个男子,不过是姘头罢了,看着颇有威势,地位并不如何高,不值得她行礼。 边不负见她一副略显惶恐,似受摧残的模样,别有风情,眼睛一亮,快步过去,搂在怀中,道: “清儿这是怎么了?莫非那小子也是同道中人,对你做了什么?” 在场几人神情暧昧,似笑非笑;只婠婠一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半是探究。 白清儿倒是不敢说谎,否则影响了派中对敌人的判断,祝玉妍的手段她的知道的,忙解释道:“他对我用了‘生死符’,就是旦梅长老说过的那种暗器。” 她将刚才被抓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毫不隐瞒,说起中了暗器感受,脸上还带着一丝恐惧。 这下闻采婷和边不负都收起了笑容,前者道: “先杀长叔谋,后杀钱独关,都是以一敌二,虽然用了点计谋,但这两人的武功一点不弱,只是一个疏忽就丧了命,可见这姓姜的小子,武功确实很高,恐怕不输我们。” 婠婠心中叹了口气,她早就说过,敌人不特武功高,战斗经验丰富,心机也不差,为保险起见,是以才叫两位师叔出面。 可这两人以为她是小题大做,虽受了祝玉妍调遣,依然不当回事,磨磨蹭蹭,各有心思。眼下走了敌人,偌大江湖,想要再追,可不容易。 她从前都是随着师父在伊洛平原一处荒村中隐居,直到两年前武功有成,才回归阴癸派,这些个长老碍于祝玉妍的威严,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离她能够指挥调动,还差很远。 婠婠止住心思,转头问道:“清儿师妹,这生死符厉害非常,一旦中招,若我解救,痛痒一日盛过一日。 除非内功高出一截,才能自行压制,缓缓化解。你功力不够,就让师姐用师父研究出来的解法,替你疗伤。” 以阴癸派的作风,为杀一大敌,不那么重要的人物,自然可以舍弃。不过到了眼下,敌人既去,那就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白清儿如释重负,开口称谢,便要过来请她医治。边不负却搂着她,道:“此事不急,先说说那小子趁着钱宅大乱,又返回来找什么东西?” 闻采婷同样好奇看来,她察觉又有麻痒涌起,也只得强行忍住,先开口道:“据说那小贼杀长叔谋,用的是一门叫做‘降龙十八掌’的武功,号称天下第一掌法。 正好得知钱独关手里有这本秘籍的一些残篇,小贼便借着飞马牧场被四大寇袭击一事,向他索要秘籍作为补偿,两人没有谈拢,起了冲突。” 她恨三人无情,隐去了姜言的其他目的。这时脏腑麻痒转为痛痒,更是为难受,她压制不住,情不自禁抖动身躯,额头见汗,微微喘气。 “天下第一掌法?”婠婠心头一凛,想到以姜言武功之高,都这般重视,定是十分了不得,更要追问,但见对方这幅模样,先开口道: “你且过来,我先用天魔气帮你压制,等出去寻个安全的地方,再细说此事。” 边不负却视而不见,将白清儿搂得更紧,整个贴在身前,面带享受,继续道:“宗主叫你过来卧底,你是怎么会暴露身份,卷进去的?那小子得手秘籍了么?” 白清儿一边闷哼,一边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小贼让、让我带路,自己找、找到书房,开了机关,呼呼……我也不知道,那箱子里面,有、有什么东西……” 到了最后,实在说不出话。婠婠不耐,正待上前解救,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边不负轻轻一笑,道:“有人来了。这里不是办事的好位置,师叔带你离开,找个地方深入探讨一番。” 说罢抱起白清儿,展开轻功,急切的先一步而去。 婠婠无奈,只能同闻采婷一起,跟着离开。 第46章 终见曙光 姜言十分郁闷,本以为大展身手,潇洒而去,没想到最终还是落个慌忙跑路的局面。 方才他在书房中,正准备带着白清儿离开,问一些阴癸派的秘密,却感应到了婠婠的气息由远及近。并且另外两个方向,还有同样等级的高手,偷偷靠近,预备埋伏。 他甚至来不及绕过书柜击杀白清儿,当机立断,将所有东西包裹住,随即跳出窗户,抢先一步离开,总算没有被从侧边赶来的那一个女子截住。 出了钱府,感应到无人追来,姜言便回到之前和柳宗道待过的那个藏身地点,取出今次所得细看。 里头有方才见过的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二招秘籍外,还有一本总诀,综述运劲法门和十八掌的名字,也难怪钱独关能够通过招数与气势,一眼认出“飞龙在天”。 除此之外,还有秘籍,开宗明义便是“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 姜言仔细查看,乃是九阴真经之易筋锻骨篇,而非能够治疗商青雅伤病的疗伤篇,很是失望。 虽更进一步寻到了九阴真经的残本,可线索断了,甚至此篇还只有半本。 他再往下看,只钱独关本人的双刀绝技和一门高明的内功心法,再无其他武学,都与钱财相关。 除却遍布襄阳、长安、洛阳、扬州等处的地契,还有两张凭据:一张是购买飞马牧场马匹的证明;另一张却是可凭此条,让东溟派交付一大笔兵器,还是付过款的。 姜言思索一阵,挑了长安、洛阳和扬州的地契出来,将其余东西做另一堆,包起放好,这才细细研读降龙十二掌。 眼下他已集齐降龙十八缺三掌,并得了提纲,能够进一步窥出这门掌法的的理念。 掌法脱胎《易经》,所谓“日月为易,象阴阳也”,这门武功虽以阳刚著称,但练到最后,绝不是只求至刚至坚,而是要懂得轻重刚柔随心所欲,刚劲柔劲混而为一,乃至从至刚之中生出至柔妙用。 不过最初练习,必然要以阳刚入门,这和天山六阳掌却又不同。 九为阳,阳极方有阴生;六为阴,六阳自然是阴阳兼备。也正好符合这一门掌法的可刚可柔、随意变换的理念。 是以习练六阳掌之初,便要懂得阴阳相生相合的道理。 这两门掌法并无高下之分,都是天下顶尖的武学,除了都要深厚的内力才能运用自如,倒是没有什么缺点。 姜言武功以逍遥派为基,也从不介意取其他武学用作互补,这一番习练,收益极大。 …… 转眼到了半夜,云厚星稀不见月,城内一片黑漆漆,三尺之外,不见人影。田府倒是灯火通明。 最大的对手钱独关被杀身亡,田云霄当机立断,趁着汉水帮群龙无首,连番出击,一个下午,就占领了对方许多地盘。 夜间兵卒目盲不能战,但要处理军务,布置明日攻势,更有不少左右摇摆的势力投诚,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姜言并未离开襄阳,而是趁夜又一次返回此地。 他细细聆听,果然对方吞了许多地盘,人手不够,宅院里头防守已不那么严密。 寻了一薄弱处,轻松入到院中,细细打量,默默算计,宅院竟是按照诸葛武侯之云垂阵布置,且是古法,并无变化。 “这田家乃是汉末诸侯袁绍谋主田丰后裔,怎地比我这武侯嫡传的姜维后裔,还要狂热?”姜言心中暗暗嘀咕一句。 他循着阵法变化,避过来往巡逻军士,依照宅院建设之理,摸到了书房位置。 从开着的窗户透出微弱火光,也听不见有何声响;周围军士甲胄整齐,防守紧密。这般布置,似乎房中并无人。 姜言也不急躁,在暗中等待了一个时辰,直到后半夜,天色更黑,趁着一朵乌云飘过,军士转头之际,将功力催动到了极致,如清风一般,无声无息的钻入窗中。 书房颇大,分了好几间。他一间间看去,均是布置得古色古香,十分有格调。 书桌上都是来往公函,以及本郡事务。所藏也是汉末以来名家字画,不见有任何机关所在。 姜言思索一番,回了正中一间会客所在,注视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和一幅画,临摹的王献之墨宝和顾恺之山水画,落款都是田云霄的名号。 他掀开字的背后,似无不妥,但细细一看,两尺见方的位置,与周边新旧有些差别,用内力贴住,轻轻一吸,果然抽出一个盒子,里面全是文书。 他如法炮制,从画后面也取出一应事物,却是三本秘籍,及几张残页。 秘籍一本正是《九阴神爪》,另外两本名字很是质朴,分别是《田氏心法》和《田氏枪法》。 而残页中除了半本重抄的易筋锻骨篇,其余叫他大吃一惊,竟然是“亢龙有悔”和“履霜冰至”两招降龙十八掌。 姜言思索片刻,只能猜测房见鼎是从他手里学的,遂收起秘籍,又来看文书。其中与朝廷大臣权谋的一些略过,只剩下三人来信值的注意。 第一个是眼下正在攻打朝廷南阳郡一带的朱粲最近所写,字体杂乱,勉强能看。 这大名鼎鼎的吃人魔王,在信中很是谦卑,言必称兄,求田云霄接济粮草,派予援兵,约定事成之后,定会归附襄阳,助他攻打汉水帮。 第二封信落款“落拙书生”四字,字体很是潇洒,大意是感谢田云霄赠予的王羲之真迹,因近来得了本神功秘籍,预备学成之后,再出山相助。 姜言曾经听过这人名号,武功高明,行事神秘,江湖上听过他名号的不少,但少有人知道其容貌。二十年前败给宋缺之后,更是消失不见。 鲁妙子怀疑是魔门中人,本以为是原著中的隐藏人物,却想不到和田云霄一样,戏份颇多。特别是那神功秘籍,或许也是从天掉落,就不知道什么武学。 姜言默记在心,又去看第三人的信。这人与田云霄交流频繁,有六封文书之多,其余五封都是叙说天下时局,朝廷动向,要他掌握兵马,早做打算,似乎是个朝中要员。 只最近的一封,写道:“云霄吾兄:前番于太乙偶得《九阴真经》半册,弟已敬献陛下。其所载总纲主旨深远,宏大精深;疗伤一篇亦有神效。 易筋锻骨,能改易根基,叫年十五以上者,仍可重归先天,实是匪夷所思之法门。陛下最重此篇,惜乎只此一半,遂令弟加紧追索。 此半篇当在当日参与抢夺之人手中。除钱独关外,朱粲亦有嫌疑。其余一黑衣男子,许是魔门中人;另一受伤者,为瓦岗逆贼,弟已暗中探访。 陛下已有不耐,吾等根基浅薄、羽翼未丰前,不可敷衍。钱某手中所得秘籍,烦请兄速速夺来。 另陛下幸扬州,弟亦随之。阅后祈丙去。弟浓顿首。某年某月。” 姜言读完,心中一震,终于是寻到了九阴疗伤篇的线索,初见曙光! 第47章 守株待兔 姜言立刻起身,又在房中仔细搜索了一遍,仍旧是没有其他密室或是藏宝地点,便又坐了回去,仔细思索,应该从哪里得到九阴疗伤篇的秘籍。 从这封信中可知,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都是在太乙山,也就是终南山得来的,当时参与抢夺的共有六人。 既然田云霄的书房中搜不到疗伤一篇,那说明此人也未见过,否则至少也留个抄本。死去的钱独关同理。 除了这两个,瓦岗寨中武功够格参与争夺的,不是大龙头翟让,便是蒲山公李密。 加上那个神秘的魔门中人,显然和另外一边不是一伙,自然也看不到疗伤篇。 剩下的“浓”是肯定知道,只是无从得知身份;至于朱粲,也有嫌疑。就算无法从这两人身上找到,至少还有杨广! 姜言这样一算,前面诸多辛苦,终有所得,似乎只剩最后取秘籍一步,心里安稳许多。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立在书房大门后面不动,仔细收敛气息,等候主人送上门。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天色将明,才从外面传来两个人的轻微脚步声,接着田云霄的声音响起,道:“你们辛苦,下去休息吧。” 护卫应喏,都离开之后,又听他道:“石如,眼见朝阳便要升起,反正也不差这一时,不若你们在此等候一刻,共待天光,如何?” “田公有此雅兴,郑某岂敢不从?”另一人姓郑名石如,绰号“河南狂士”,在武林中也有些名望。他欣然答应,站定之后,说道: “本以为那姜言是来捣乱,孰料他这一插手,先杀了长叔谋,叫那铁骑会痛失强援。 任少名背后纵有曲傲支撑,毕竟鞭长莫及,恐怕最后还是要依靠田公。 这已经是意外之喜,却不曾想好事成双,钱独关也叫此人杀了,从此襄阳一带,便是田公称尊,简直天助一般。” “石如言之有理。”田云霄哈哈笑了几声,道: “我本见他书法高绝,形容惊艳,武功不俗,欲要收归门下,岂料他不识抬举。 本欲另寻机会,予他身后势力一个好看,也算教训,却不曾想,这人竟是我的福星,千方百计助我成事。若他眼下到我面前,我都要好好谢谢他。” 姜言在屋内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似全没有听得对方要报复飞马牧场一般。 郑石如跟着笑道:“我听闻他前日晚上,还来府中骚扰,却被田公周密布置吓退,只得在树梢上挂个灯笼,以做发泄,真是可笑。” “小辈故作此举,自以为高明,实则幼稚不堪。”田云霄语气中含着不屑,道: “田某久历边关,何等场面没见过,岂会被这举动吓到。 若他有胆,今日我府中亲兵,半数都被调了出去平叛,怎地不见他敢过来?” “他怕是早就逃之夭夭,滚回了飞马牧场。”郑石如边附和边分析道: “他这一次来此,一举得罪襄阳城两大势力,一寄人篱下之徒,总该想想,回去如何向商家交待,怎还敢捋虎须?” “便来我也不怕。我手下亲兵,各个武功不俗,精擅弓箭,保管叫他插翅难飞。” 田云霄道:“且不用管他,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城中大事要紧。 那汉水帮毕竟也不全是愚蠢之辈,钱独关一死,立刻推出了他那小妾,那个叫做白清儿的女人,做了临时帮主,还真稳了一稳。 不过昨日事发突然,两边俱都是措手不及,今日一战,才是关键。 只要夺得南城门,我便有足够把握,将汉水帮内外隔绝,一举荡平。 石如你且说说,我当如何行事?” “眼下有两条路,一鼓作气,加紧行动,拿下对手;或是学那魏武,暂缓进攻,叫他们自己生乱。” 郑石如想了一想,道:“虽然眼下城中大半势力,已经倒向我们,但要他们出力恐怕不能,肯中立都是好的。 虽说汉水帮中肯定有许多人,不服一个小娘们骑到头上,但在我们紧攻之下,他们必定暂抛矛盾,同心抵抗。 如此我们伤亡也会不少,不利接下来掌控城内外的地盘。 换个法子,要是我们承诺不对敌人斩尽杀绝,再放出话来,许他们一日时间,带着财物离开城中,敌人便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打剩下一些,可就容易得多。” 田云霄思考了一阵,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如此便依石如所言,待会我便让那投诚过来的梅花五恶,往汉水帮送信。” 郑石如心中得意,道:“若田公完全掌控襄阳,一旦天时有变,进可攻退可守,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若再能拿下竟陵,进而占据荆州,说不得也有争霸天下的机会。” “难!”田云霄叹了口气,道:“竟陵城主方泽滔,虽然也没有多杀本事,但守城还是绰绰有余,何况外面还有飞马牧场为援。 我虽不甚瞧得起商家行伍之后,又让女子做了领头,可毕竟他们几代经营下来,虽比不得八帮十会这等势力,可也不能小觑。” “田公不必担忧。”郑石如道:“只要我们顺利拿下襄阳,打掉汉水帮的落脚点,介时将那些带着财物先出城的人,驱赶去往竟陵。 所谓财帛动人心,便是方泽滔不动心,难保他手下没有心思。 而汉水帮这些人本就是跋扈嚣张的匪类,只要小小设计,不怕引发不了他们与方泽滔势力争斗,便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即便有飞马牧场从中作梗,也可令四大寇剩余的两个,曹应龙和毛燥出面,假作攻打,晾他们也没胆子出门。” 田云霄仔细想了一想,道:“此计虽然简单,但近乎阳谋,确实可行。 那么眼下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先掌控襄阳,今日一战,容不得半点差池。” “田公放心,这一晚上的布置,早已准备妥当,只待太阳升起,便是田公一飞冲天之时。”郑石如信心满满的说道。 两人不再言语,抬头望天,通红的朝阳从云霞中挣脱出来,初始只展露个头,俄而迅速抬升,不过一会,高出地平,耀得天下大亮。 田云霄豪气顿生,朗声大笑一阵,大踏步推开书房门。 阳光尚且未来得及晒入门中,却见一根白净的指头,似比门外太阳还要耀眼,点在了他额头上。 “轰”的一声,田云霄脑海中如同雷鸣,眼前一黑,往后一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48章 好事多磨 姜言一招击杀田云霄,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缓步走出门外。 门外是一个身量不高的人,衣着过于宽大,显得垮塌;披肩散发,年纪三十多,样貌无甚奇特,只有一撮山羊胡须,有些打眼。 他便要喊叫,却强行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战战兢兢。眼见对方靠近,额头瞬间细汗密布,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 姜言也不理会,路过此人,一直向前。田府中人见他风采照人,不是凡俗,又未得命令,不敢阻拦,任由他穿过庭院、大堂,一路从中门而出。 钱独关死了,汉水帮却推了白清儿做帮主,他自然是不能接受。 那郑石如看着有些才智,若能收拢一些田云霄势力,想必能抗衡一阵,不至让襄阳轻易落在阴癸派手中。 出了田府,姜言又去往隐藏地点,取回包裹,到了南门。 城门依旧被汉水帮把持,这些天他做下大事,认出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田云霄的死讯已经在城中传开,两日连杀城中两个最大势力的首脑,不免让人胆寒。 是以人人畏惧,叫他从容的从南门离去,也算遂了他堂堂正正而走,不再狼狈逃窜的心愿。 …… 回程一路顺风顺水,并无阻碍,不几日便到了飞马牧场峡谷外的关卡。 此地平素虽也有人把守,管控严格,可并不紧张,此刻却截然不同,非但人多了许多,还各个神色肃然,老远便见着伸出长枪,张弓搭箭。 及至到了近前,发觉是姜言,才都松了口气。从卡口处冒出一人,正是柳宗道,欣喜叫道: “姜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场主与秀珣小姐可是很担心你。” 说罢指挥人打开了门,迎他进来后,又关上门,如临大敌。 姜言从马上跳下,奇道:“柳执事,牧场这几日是发生了什么事么?怎地如此严格?” 柳宗道心道:“还不是你惹出的祸。我们不是怕田云霄报复么?” 心中如此想,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番话,道:“这一趟出去,死伤了四五十个弟兄。 两个贼寇的手下又不知去向,场主担忧对方突然袭击,所以让我们加紧防备。今日正好是我当值,我陪你进去。” 一路前行,姜言几次打听牧场眼下情形,对方言语之中却多有含糊,似不想他多过问。 他自然能够听出对方的敷衍,以及对比之前,少了许多热情,心里暗哂,看来前番襄阳城的作为,把这个信奉生意之道的二执事给吓了个够呛。 如此姜言也懒得说话,柳宗道也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来圆,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城堡中。 正好大执事梁治和三执事陶叔盛,并肩从厅中走出,见他回来,梁治颇为欣喜,正要说话,却被陶叔盛抢先开口道: “姜公子,你可真是威风,这次又杀了‘白衣金盾’长叔谋,可得好好庆祝一下,江湖名望又升了一截。 不过你下次外出时,可否先告知去向,省得突厥、铁勒、鹰扬派还有襄阳郡府,前来寻访,找不到人。” 他阴阳怪气,语带讽刺,几乎是挑明了说姜言只管自己出名,却不顾飞马牧场安危,接连惹下强敌。 梁治脸色一沉,喝道:“陶执事,你说什么胡话!姜公子这一番动作,乃是替牧场扬名,叫那些心怀叵测之徒收敛心思。 乱世将至,武力称尊。若无名震江湖的高手护持,我们便是小儿持金过闹市,难免被人吞到肚里,皮都不剩。你还拿从前的老观念行事,迟早是要吃亏。” 陶叔盛冷笑一声道:“你只盯着外面强盗,可曾想过,牧场会被内贼吞下?” “你!”梁治还要再说,这人却转过身就走,大声道:“大执事还是不要扯那么远,先想想如何应对田郡守的报复,以及汉水帮的马匹怎么交货吧!” “马匹交货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姜言从怀中取出在钱独关秘藏中得来的凭据,轻轻一抖,飘到梁治面前。 梁治接过来一看,正是当日飞马牧场与汉水帮定下的契约,今番拿到手里,自然就无须再送货过去。 陶叔盛靠了过来,从他手中拿过,似有不信,仔细看了半天,并非伪造,才闷声道:“你又背着牧场,答应了钱帮主什么条件?” “没有什么条件。”姜言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见几人不信,轻轻一笑,道:“毕竟死人可没有能力过来讨债!” “什么!”三个执事齐齐叫出声,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柳宗道和陶叔盛惊得说不出话,梁治却跳脚道: “公子糊涂啊!你杀了钱独关,汉水帮群龙无首,岂不是叫田云霄做大?此人睚眦必报,若给他得势,必定不会轻易放过牧场。” “大执事稍安勿躁,此事业已解决。毕竟死人可没能力过来报复!”姜言又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话。 三人“啊”的一声惊呼,愣在当场,呆若木鸡。 姜言也不多说,越过三人,走入厅中。 商秀珣坐在主位,目光温柔,面带欣喜。 方才她在此与另外两个执事议事,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中。 自打商青雅病重,就将牧场的权力,慢慢的往女儿身上转移,这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不得不挑起重担,困于日常琐事当中。 “言哥,我……”商秀珣脸上带着愧疚,方才不能及时出面,阻止陶叔盛的质疑,否则更叫牧场中人,觉得她在偏袒。 “你瘦了!”姜言自然明白她的苦衷,快步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才出去几日,珣妹便想我想到清减了么?” “不要脸,谁想你!”商秀珣脸色红润,小声说了句,又抬起头,双瞳如水,正好与对方目光相接,满是柔情。 姜言情不自禁,慢慢低下头。 商秀珣望着对方越来越近的脸,胸口砰砰直跳,忍不住挣扎一下,却又被抱得更紧,自觉挣脱不开,微微闭眼,紧张到睫毛乱颤。 “晦气!”耳边却传来一声嘀咕,她睁开眼睛,见着姜言满脸不爽,将她手一牵,说道:“走,跟我回家。” 商秀珣清醒过来,耳听得梁治脚步急切,叫道:“姜公子,姜公子!”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轻哼一声:“谁要跟你回家?” 却任由姜言抓着自己的手,走厅堂侧门,一起往后山而去。 梁治追了进来,只看到两人背影,张口欲喊,却又止住。襄阳城的事情,可先打探清楚,再来商议,倒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 第49章 整理所得 姜言拉着商秀珣,一路到了后山,在离着小院还有一段路的地方,突然停住,说道:“好了,此地僻静,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我们继续吧。” 说罢他又去搂对方,商秀珣却双手往他胸口一撑,推了开去,道:“不要脸,谁和你继续!” 姜言伸手过去抓,对方一扭腰肢,轻盈得像只蝴蝶,躲了开来,扮个鬼脸,扭头咯咯咯笑着跑开。 两人边追边闹,到了小院里头,才放轻脚步,停了下来。 姜言趁势一把抓住商秀珣,牵着手往里面走。后者挣扎两次,却被死死抓住,只好白了他一眼。 恰好此时鲁妙子为商青雅疗伤完毕,正在瀑布边煮茶,见两人模样,相视一笑。 商秀珣这才有机会挣脱开来,脸上微泛红霞,又很快散去,若无其事。 姜言一边接过师父手中的煮菜活计,一边将这段时间经历说了个大概。其中危险地方,都轻描淡写。 鲁妙子说道:“虽然你事后补救,仍然襄阳城中势力达成均衡,但也有些刀尖跳舞,过于凶险。 言儿,我如今伤势已然痊愈,与那祝妖妇的过往恩怨,就算一笔勾销。 你实在没有必要,见着白清儿那妖女,就胡乱出手,平白替自己招惹大敌。” “师父误会了。”姜言笑道:“我并没有想要为你报仇的意思,不过是我在塞外,被婠婠妖女追得狼狈,起了报复心思罢。” 商秀珣坐在他旁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合着是我爹爹自作多情是吧?”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样想。”姜言戏谑道,气得对方柳眉倒竖,伸过手来,张指欲掐。 姜言一把抓住她手腕,往这边一拉,商秀珣顿时惊呼一声,道:“爹和娘还在这里,不要闹!” “好,那过会咱们寻个师父师娘瞧不见的地方。”姜言脱口而出,却见鲁妙子和商青雅齐齐看来,顿时知道不好。 忙咳嗽一声,从背后包裹中取出一物,拍在脸红透了的商秀珣手中,说道:“喏,这次出去的匆忙,只带了这点礼物,你快收下!” 商秀珣抽回手,初始见得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以为意,待随意翻看几张,便发觉不对。 姜言掏出的,是今次所得的襄阳城内十几处豪宅以及城外万亩良田地契、一份东溟派兵器交货契约,连同一整本九阴神爪秘籍。 商秀珣这两年跟着母亲打理场中事务,自然是有见识的,细看一遍,就知这份礼物的分量十足。 她不敢接,连忙递到旁边。商青雅看过,又递给鲁妙子,后者翻看完,神情郑重,说道: “虽然你是我徒弟,可除了第一次救你性命,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助我一家,如此贵重的东西,实在不能收。” “你连杨公宝藏都赠予了我,区区这点东西,算得什么?”姜言不以为然道:“再说,迟早都是一家人。你们收下,就当是聘礼。” 商秀珣顿时满脸通红,含羞小声道:“你,你瞎说什么?谁要嫁给你!” 东西拿到手上,却是不再递回。 …… 接下来几天,襄阳城中发生的大事传了回来,让飞马牧场如同煮开的水,沸腾不已。 此等变局,牧场自然是要做好周全准备,商秀珣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温存,让姜言生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慨。 另一边商青雅放权之后,成天不离鲁妙子,两人似要将过往分开的时光补回来一般,双宿双栖,更叫姜言心里难过,只得寻个密室,闭关苦练武功,求个清静。 武学之道,根基尤为重要,而打基础最佳时期,在五到十五岁。 太早,则因骨骼羸弱、灵智不够成熟,容易走岔路;太晚,这骨骼定型、经脉闭合,练功事倍功半,难有大成就。 易筋锻骨篇之所以能在九阴真经总纲统摄之下,排在第一,便是因为有逆换根骨之神效。 练习之后,可使成年男子,获得一次如同年幼时期,铸造根基的机会,对耽误了习武年纪的人来说,简直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也难怪杨广都为之心动。 姜言先将易筋锻骨篇习练纯熟,到了他这种境界,根骨都能有一点小小提升,足见神奇。 让人意外的是,此功于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而言,竟有大用。 若按照碧秀心理解,独尊功乃是将人体做药、丹成三转。有锻骨篇相助,则在每一转,杂质更被去除三层。 可令每一次“轮回”,个人资质更提升一截。这对姜言而言,是攀登武道巅峰的一次极大的机遇。 逍遥派三大内功,同源而异用。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北冥神功为主,小无相功为用,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修行过于奇特,便极少涉及,这一次算是打开了新思路,于将来大有裨益。 除此之外,习练易筋锻骨篇之后,竟触动了易筋经,让他轻而易举入门。 也不知是因心中不存修习此功之念,无意而成,还是这两本秘籍理念多有重合,由此及彼。 易筋经既然入门,又引发了他一个新的想法,或许可对小无相功进行升级,不再局限于模拟其他门派武功招式,更能融合各种内功心法。 这一次闭关不过短短大半个月,收获颇多,更为将来指明道路,算得上功德圆满。 原本姜言手握金书“修仙”门派逍遥派全套武学在手,不甚在意四年前掉落的其他散装武功,眼下看来,都是同一体系下的武功,各有长处,比之本土武学,或许更能触类旁通。 那张皮纸上面,已经有三种武学,除去易筋经得的全本,其余九阴真经有易筋锻骨篇和九阴神爪,降龙十八缺三掌。 他暗自琢磨,猜测将所有掉落的武学收集完整,能触发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只是眼下,他甚至不知道一共有多少种,离着集齐,差了太多。 念及于此,姜言又将九阴神爪练会,便暂且将此事放下,重新出关。 此刻牧场中已经是一片祥和,人人欢笑,再无紧张气氛。只是见了他,比从前更为热情之余,还多出三分客套,令人生出疏离之感。 第50章 辞旧迎新 姜言无事不愿去打搅鲁妙子和商青雅,免得撞见两人你侬我侬,自找没趣,便径直去往牧场城堡。 场主的起居处是飞鸟园,位于内堡正中,由三十余间各式房屋组成,高低有序。庄园居于高处,俯身可见牧场全景,于闹中又可得清幽,最是别致。 商青雅半退之后,便去往后山,占了对外宣称赠予姜言的别业,将此园让给商秀珣居住。 姜言轻车熟路,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书房,但见一水的红木家具,古朴中带着典雅;靠壁的柜架满是珍玩奇设,在窗外阳光映照下,华彩流光。 另一面墙壁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鲁妙子的手书:“五伦之中自有乐趣,六经以外别无文章。” “老气!”姜言撇了撇嘴,取了桌上文房四宝,新成一对条幅:“桃花流水,福地洞天,柳浪穿莺,人间愁苦抛云外;夏雨春烟,朝霞夕照,麻衣芒履,陌上诗情入画中。①” 等了许久,墨都干了,也不见有人回来。他也不细细装裱,随意取了两副挂轴,将条幅固定,径自替换下原来那幅。 旧的小心卷好,放到一边。又去了里头休歇之处,高枕而眠。约莫半个时辰后,才有脚步声传来。 商秀珣甫一入内,便觉有些不对劲,陈设并无变化,但细微处,似乎又有新意。抬头看到条幅,认出是姜言手笔,脸上又嗔又喜。 她轻咳一声,坐了主位,也请跟来的牧场大管家商震、四大执事梁治、柳宗道、陶叔盛和吴兆汝落座。 这几人来过书房多次,自然知道原本的布置,见着条幅,只是一怔,商、梁、柳三个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陶叔盛似很不悦,也未说什么。 只吴兆宇便要开口,却叫柳宗道轻敲了下桌子提示,才有些恍然,不再询问。 商秀珣暗自松了口气,也视作不见,道:“这大半月来,梁、柳、陶三位执事都在外面奔走,眼下天下纷扰,消息真真假假的,你们探得什么,说与大家听听,便宜后面行事。” “少场主,依照前番分配,我往北探查。自从那日襄阳城中大变,”梁治看了眼墙上条幅,接着道: “原本最顶尖的两个势力,同时出事,群龙无首,各自内部乱了一阵后,受损严重。 眼下虽然还有余威,但较之前削弱很多,已经渐渐镇不住城中其他势力,自然也拿不出更多精力来对付我们。” 商震欢喜道:“如此说来,牧场的危机是彻底解除了么?” 梁治点点头,说道:“我在城中多方打探,汉水帮虽被白清儿掌控,可其中元老半数出走,实力已不及原来之三一。 郡守府本是朝廷势力,郑石如无有名位,田云霄那些手下自然不甚服气。不过他手段高明,借助外敌威胁,勉强将之捏合。守成尚且困难,何况进取。 我也试验了一番,打着牧场旗号,公然在城中出没,这两家有人认出我来,却都视而不见。” 商秀珣脸色一变,道:“大执事是我牧场支柱,向来行事谨慎,怎可如此莽撞,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牧场天大的损失?” 梁治哈哈大笑,道:“少场主无须担忧,姜公子在襄阳城里的名头,是老妪少儿皆知,堪比宁真人。便是那两家见了我牧场之人,都是面带敬畏,怎敢出手?” 商秀珣却是知道白清儿底细,阴癸派这等庞然大物,若非不愿暴露,对方岂有命在,沉声道: “所谓名声,皆是虚妄。真要对你出手,就算是武尊毕玄的徒弟,不一样被人杀死?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执事见多识广,原本不该我提醒才是。” 她虽年纪不大,可几年锻炼,自有一份气度,梁治也不敢怠慢,肃然道:“少场主提醒得是,是我得意忘形,下次定会小心!” 这时,贞贞端了茶盘,过来奉茶,算是缓和了一点气氛。 除了商秀珣外,大管家商震地位最高、年纪最大,先得一盏,却安坐不动。 及至到了梁治,反而微微欠身点头,以为感谢;连那柳宗道、陶叔盛和吴兆汝也是如此。 商震略感诧异,又瞬间想了个明白,四人并非是看重这个侍女,而是对其背后的主人姜言表示尊敬。 这令他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暗自揣测,姜言在江湖中,特别是襄汉一代,该有怎样的名头和威风?也难怪历来谨慎的梁治,也敢冒个大险。 念及于此,他将原本想说的话收了回去,笑道:“小姐不必如此苛责,姑爷名声在外,些许宵小,胆子再大,能大得过刘武周、钱独关与田云霄这等一方大势力之主?” 他虽然不是商家嫡系后裔,但毕竟同出一脉,辈分又长,较其余执事,还是能够随意一些。 目光所及,梁、柳、吴三位执事均是颔首,便是和一贯与姜言不合的陶叔盛,也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附和。 商秀珣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说道:“他和飞马牧场没有关系,肯出手也是看在他长辈和我娘的一点交情上。襄阳一事,乃是意外,不可当做常备手段。” “是是。”商震笑着应答,脸上却满是不信。其余执事听她大方承认与姜言的关系,也是一样神情。 商秀珣眉毛一挑,郑重其事道:“在座几位都是自己人,应当知晓场主这一脉的规矩。我母亲亦有知己,可曾见过他参与牧场事务?” 座下几人俱都一怔,商震迟疑道:“难道不能叫他留在牧场?” 话刚说完,陶叔盛冷笑一声,道:“如他这般少年俊杰,定是心高气傲,岂肯屈就,大管家不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齐齐沉默。姜言在里头竖起耳朵,却没能听到下文。 商秀珣神色依旧不变,道:“此事我早有预见,无甚影响。梁执事,除却襄阳城中事情,可还有其他消息?” 梁治收敛心神,答道:“那昏君已从洛阳出发,沿着新开辟的运河,到了扬州。另外,‘迦楼罗王’朱粲,在曹应龙和毛躁两大寇的帮助下,攻下了冠军,直逼南阳。” 姜言心神一震,杨广入扬州,这一场天下大乱,烽烟遍地的乱局,便要来临。相比之下,去朱粲处打探九阴疗伤篇的线索,似只他个人“小事”而已。 …… 注①:取自中国楹联学会网有关桃花源的一副对联,作者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