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上掉馅饼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不,一块美丽的馅饼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茅山县水利局主任科员许一山的头上。 茅山县妇联副主任陈晓琪推开许一山办公室的门,不顾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他,问了他一句话:“许一山,你愿意娶我吗?” 29岁的许一山是茅山县干部当中少有的单身汉。不是他人不够帅,也不是他有过什么不光彩的历史。 相反,许一山是茅山县干部当中少有的帅哥。而且他从没结过婚,甚至都没正式谈过恋爱。 许一山出身农村,家在茅山县最偏远的山旮旯里。 因为他家祖辈是土医生,名气也不小,能赚几个钱。因此供他上了大学。 当然,人的一生,命运最重要。 比如他大学毕业后,幸运之神就垂顾了他。 他被安排在水利局上班,确实是捡了一个漏。 可是熬了七年,他还只是一个主任科员,与领导身份没扯上半点关系。 七年里,许一山被领导安排去全县所有水域河流考察,要求他编写一本茅山县的《水文汇编》。 许一山倒也不辱使命,足迹踏遍了全县28条大小河流,考察了全县58座水库,编写了近百万字的考察笔记。 七年里,他那点工资全部花在考察的路上。 这七年里他在考察路上结识的朋友,多得数不过来。 虽然大多数是普通的乡野小民,但总有几个在许一山看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奇人异士。 比如他在洪河源头无修山上无修庙里结识的无修老和尚,据说无修老和尚已经活了120岁。而他的样子,却与60岁的人不相上下。 既没钱又没时间的许一山,自然不是姑娘们的首选对象。因此,在接连几次相亲失败后,他竟然断了相亲的念头,成了水利局唯一一个29岁还没女朋友的人。 陈晓琪突然在他办公室冒出来,开门见山问他要不要娶她,这让许一山以为在做梦。要知道,陈晓琪可是茅山县少有的漂亮姑娘,曾经被人冠以“最美县花”的称号。 陈晓琪在许一山的印象里,是个可远观而不敢亵玩焉的存在。他从来没敢想象会与陈晓琪扯上关系,人家父母都是茅山县的领导,怎么会看上出身农门的他啊。 他们相识在一次县里举办的环保宣传活动上,水利局委派许一山代表局里参加了活动。在活动上,他第一次与陈晓琪正面接触了并聊了几句。 陈晓琪对他似乎很熟,还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许一山当时嘀咕着也开了一个玩笑,“介绍谁都不如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做老婆。” 当时陈晓琪的脸色便沉了下去,轻蔑地哼了一声,再没理他。许一山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开了这个玩笑占了人家便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玩笑归玩笑,开过之后两人也没再联系。 可是就在今天,陈晓琪突然闯进来,开门见山这样问他,让许一山一度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他愣愣地问了一句:“陈晓琪,你说什么?” 陈晓琪嫣然一笑道:“许一山,少装傻,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许一山悄悄使劲掐了一下大腿,痛得几乎要抽冷气。 “不开玩笑啊。”他知道这不是梦,这是陈晓琪在寻他开心,“这玩笑开不得。” 办公室的同事悄悄起身离开,或许是陈晓琪突然闯进来问许一山愿不愿娶她这事太令人意外了,是福是祸搞不清,先避下嫌再说。 陈晓琪认真说道:“许一山,我没开玩笑。你就说,愿不愿意娶我。” 许一山嘴唇不由哆嗦了几下,他慢慢起身,凝视着陈晓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陈晓琪,如果是真的,我当然愿意,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陈晓琪笑了,瞪了他一眼道:“没有不会创造吗?许一山,我们去登记吧。” 从民政局回来,许一山身上多了一本红色的结婚证。这预示着他许一山从现在开始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他的老婆是茅山县最漂亮的姑娘——县妇联副主任陈晓琪。 同事都来恭喜他,闹着要他摆喜酒请客。许一山这次没小气了,他请人去县城最好的茅山饭店订了一个最好的包厢,打电话给陈晓琪时,陈晓琪却告诉他,她不参加。 许一山心里尽管失落,却还想着是陈晓琪脸皮薄,害羞,不想在举办婚礼前抛头露面大张旗鼓。 水利局的同事一个没落下,全部去了酒店等开席。有人趁机提议,时间还早,不如玩几把牌,来个经济半小时。 许一山被人按在椅子上,大家起哄说,今天是老许的大喜日子,手气一定好,让他多赢几个钱好买单。 平时,许一山是从不凑牌桌的。打牌必定有输赢,他许一山到目前为止,还是个只能赢不能输的主。可是谁额头上贴了个“福”字呢?只要往牌桌上一坐,一切就只得听老天爷安排了。 因为人多,便有人提议玩“炸金花”,这种扑克的玩法是速度快,紧张刺激。只要手气好,把把能“吃鱼”。而且这是最没技术含量的玩法,一切在于手气好坏。 开牌第一把,许一山就拿了三个3。这在炸金花的牌桌上,可是很少见的好牌。 许一山自己也很激动,心里想,只要同事跟他一样拿了一手好牌,他这一把就能赢了今晚的饭局买单钱。 果然,六个人拿牌,有三个显然也拿了大牌。一轮过去后,两个没拿好牌的人弃了权,将牌扔了。 许一山笑眯眯地看着另外三个人说道:“你们也扔了吧,这把鱼归我吃。”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隔壁办公室的老董说道:“老许,你桃花旺,不等于你手气旺。想我弃权,绝对不可能,我要与你血拼到底。” 许一山笑了笑,说道:“老董,别把老婆都输给我了。” 老董便笑,骂道:“老许,都说你小子老实,其实你小子一点都不老实。大家看看吧,这小子吃着碗里的,眼睛还盯着锅里的。你就不怕陈晓琪扯掉耳朵啊。”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打趣道:“老许,你要老婆不?” 老董正色道:“我们的老许,可不是电影里的老许。人家老许娶的可是黄花大闺女。” 有人似乎听出来这句话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连忙掩饰道:“老董,都说你是百事通,天上晓得一半,地上全知。我看你还是好好打好你的牌,别真将老婆输给许一山了。” 许一山耳朵听他们说话,心里却在想,老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陈晓琪......。 一个念头再次浮上来,陈晓琪为什么突然要与他登记结婚?这是馅饼还是陷阱啊? 没容他多想,对方催问他跟不跟。眼见着桌子上的钱越来越多。许一山便求饶道:“算了,我们开牌吧,谁大谁赢。再这样无休止拼下去,会伤筋动骨。” 老董却不肯,道:“老许,你现在不要怕没钱。有陈晓琪做你后盾,这一屋子的人,你谁都不用怕。” 老董说的是实话,陈晓琪家父母都是领导,而且他们家还有几家公司。虽然这些事不能摆在桌子上说,但县城就那么大,谁家怎么样,有什么营生,心里都像明镜一样清楚。 许一山苦笑道:“她家是她家的,又不是我的。” 老董笑道:“陈晓琪是个独生女,她家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你的。老许,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跟不跟?” 许一山摇摇头道:“我不跟了,算你赢。” 话音未落,包厢的门被一脚踢开,门外冲进来一群穿制服的警察,厉声喝道:“都给我贴墙站好。” 许一山心里一沉,还没等他解释,衣领子已经被人拎住了,一把将他推到墙边,贴在了墙上。 第2章 丑媳妇见公婆 公安局抓赌,将水利局的人都堵在酒店包厢里。现场清点现金,居然有一万多块。 参加许一山宴请喜酒的人全部被带去公安局问话,许一山作为东道主,是本次聚赌的召集人,要单独关押。 许一山对送他进羁押室的警察解释道:“兄弟,我们没有赌博,都是本单位的人,热闹热闹一下而已。” 警察双眼一瞪道:“赌资一万多,还说没赌博?老实一点,少说话,交代清楚问题才是唯一出路。” 许一山嘀咕道:“大家都是茅山县一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嘛。” 警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许一山,谁跟你是一家人啊?我们领导有指示,必须严厉打击聚众赌博。你这次有苦头吃了。” 许一山心里想哭,警察没吓他。县里三令五申过,国家公职人员必须严守纪律,谁胆敢触犯纪律法律,先丢饭碗再追究法律责任。 县里如果认真起来,他的饭碗可能就要丢了。丢了饭碗,他还怎么娶陈晓琪啊! 同时,他心里又在埋怨县公安局做人太没意思了。 过去县里要搞什么行动,都会提前与各单位通气,以便兄弟单位不至于撞到网里来。 可是这次他们闯进酒店抓他,事先没半点风声。 隔着铁栅栏,许一山可以看到同事被一个个叫去问话。他们走了后,再没一个回来。 老董是最后一个被叫走问话的人。老董走到他跟前,隔着铁栅栏说道:“老许,你不要急,这点事算不得事。会有人来救你的。” 老董一走,再没动静。 许一山心里有些焦急,几次敲着铁栅栏问看守,“什么时候找我问话啊?” 但无论他怎么催问,看守始终不搭理他。一夜过去,再没人过来问他。 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人过来打开铁栅栏门,对他说道:“许一山,有人来接你了。” 许一山心里一喜,暗自佩服起老董来。看来老董料事如神。既然有人来接他,说明事情没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么,是谁是来接他呢?不用多想,一定是局领导。 水利局这次被抓了几个人,局领导脸上会没面子。只有将影响降低到最低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一山坚定地认为,一定是局领导亲自出面了,想息事宁人。 可是他被带到会见室时,却没看见局领导,只有陈晓琪一个人,面带寒霜盯着他看。 他心里发虚,低声叫了一声,“晓琪,我......” 陈晓琪柔声安慰他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跟我回家吧。” 从公安局出来,许一山深深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心里想着一句话:“人走运了,门板都挡不住。” 陈晓琪让他跟着她回她家,许一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现在去,怕不太好吧?”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你我都是拿了证的人,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许一山,你是不是怕见我爸妈?” 许一山老实点头承认。陈晓琪的爸妈在茅山县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县电视台的有线新闻上,经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是不?”陈晓琪笑嘻嘻地逗着他道:“许一山,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他们吧?” 许一山辩解道:“丑媳妇应该是你,我是丈夫。我见什么公婆啊,我最多就是见咱爸咱妈。” 陈晓琪淡淡一笑,没再说话,一个人顾自上了她的车。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去了,心虚地问:“真去你家?” 陈晓琪嗯了一声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去了,肯定会有惊喜等着你。” 陈晓琪爸妈已经在家里备下了酒菜,等着新女婿上门。 茅山县一百多个局委办,全县大小干部三千多人。陈晓琪的爸妈不说全部认识,至少他们知道谁是谁。 身为茅山县县委办主任的陈勇,和身为茅山县人大副主任的曾臻,两个人珠联璧合,是茅山县为数不多的令人羡慕的一对。说不上是夫唱妇随,至少也是齐头并进。 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陈晓琪突然打电话通知他们,晚上要带他们的女婿上门来,让他们又惊又喜。 陈晓琪师专毕业后,回到茅山县进入了妇联系统。几年过去,升到了副主任的位子。 当然这并非全是陈晓琪本人努力的结果,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 女儿26岁了还没结婚的意思,甚至连谈恋爱的迹象都没有,不由他们不忧心如焚。 有时候夫妻俩忍不住问起女儿,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陈晓琪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方面的问题,问多了,她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们夫妻,陈晓琪不是没谈恋爱,而是与县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叫魏浩的人走得很近。夫妻俩一了解,吓了一跳,魏浩是个有家室的人。只是他来茅山县属于空降,家属在市里没跟着下来。 魏浩是个很帅气的男人,据说办案手段非常高明。这些年茅山县的一些积案在他来了之后,逐渐清理干净了。而且社会治安也变得明显要比过去好很多。 县委办主任陈勇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人物之一,全县干部身份背景了若指掌。 他掌握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魏浩下来茅山县是来镀金的,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不管魏浩怎么样,毕竟他是有妇之夫。女儿与他牵扯在一起,这对他们夫妻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带着担心,夫妻俩巧妙地问过女儿陈晓琪,是不是真有他们在谈恋爱这回事?但被女儿矢口否认了。 陈勇事后想,女儿那么漂亮,他的家境也不是一般的好,怎么样女儿也不该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啊。于是便没再追究下去,因为女儿的脾气他太清楚了,惹恼了她,又不知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女儿否认了,他们夫妻也就没再追究下去。但心里却从此多了一份担忧,生怕女儿做出丢尽他们夫妻脸面的事出来。 许一山在羁押室呆了一夜,人变得憔悴又落魄。 这一夜他想了许多,万一事情闹大了,他丢了饭碗,他也就再没面子见陈晓琪。 他甚至想好了,若是事情不可挽回,他也没面子见任何人,不如悄悄去无修庙里拜无修老和尚为师,做一个礼佛的修行人。 然而陈晓琪来接他了,而且要带他回家。 说真心话,他这时候真不想去见陈晓琪的父母。先不说他们是县里领导,就他突然以女婿的身份去上门,多少也太唐突了一点。 陈晓琪嘴上说不勉强他,其实语气里满是不容推辞。 许一山担心陈晓琪不高兴,心想,反正都登记了,早晚要过这一关。尽管他到现在还在懵懂着陈晓琪为什么突然会找上门来嫁给自己,虽然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至少木已成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走下去。 而且,陈晓琪说,会有惊喜等着他。 到了县委家属大院,陈晓琪拿着钥匙开了门,喊了一声:“爸、妈。”。 第3章 催办婚礼 许一山进了门,根本不敢落座。 陈勇主任招呼他道:“小许,你坐。”转过头又命令女儿:“晓琪,你去泡茶。” 许一山努力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连忙说道:“陈主任,您坐。” 陈勇微微颔首,率先坐下,拿过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小口道:“到家了,不要那么拘束。” 许一山只坐了半个屁股,心里擂鼓一样的响。 陈勇夫妇对于他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过去他还真没正面接触过他们。以他一个水利局的小科员身份,一辈子很难有机会接触到他们。 陈晓琪妈妈曾臻正在厨房忙活。平常他们家有保姆照顾生活,但曾臻听说女儿要带女婿上门,她让保姆回去休息,自己亲自进厨房操刀。 女儿带女婿回家,而且不是传闻中的魏浩,这让陈勇夫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女婿上门是天大的事。陈勇主任推掉了一场应酬,曾臻副主任推掉了一个视察的活动。 陈晓琪与许一山突然登记结婚,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茅山县。 “你们认识多久了?”陈勇问。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快一年了。” “哦。”陈勇微笑道:“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 许一山心想,认识一年多没错,保密工作却没有。如果不是陈晓琪找上门来,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敢去想有朝一日会与陈晓琪发生联系。 “登记了?” 许一山心虚地嗯了一声。 “你们胆子不小嘛。”陈勇主任面容严肃说道:“你们都没与我们家长商量就去登记了,都想好了?” 没等许一山回答,陈晓琪先开口了,“爸,我们想好了。你说是不?许一山。” 许一山连忙点头道:“是是,我们想好了。” “既然都想好了,我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这一下问倒了许一山。 从陈晓琪闯进他办公室到与他一道去民政局登记,总共时间还不到24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他还被关在公安局羁押室里过了一夜。 如此算下来,他与陈晓琪呆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半天。这半天里,他们谁都没提起过举办婚礼的话题。 “既然登记了,就得认真对待。”陈勇叮嘱他们道:“这样吧,小许你安排一下,我们与你家人见个面,把婚礼的事定下来。” 许一山小声道:“我爹娘他们都在乡下,他们来城里不方面。要不,就不见面了?” 陈勇主任脸色一沉道:“哪怎么行?婚姻大事,马虎不得。我们见了你,你父母当然要见见儿媳妇。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和晓琪开车回老家一趟,将父母都接过来。我们作为亲家,也该坐在一起吃个饭。” 陈晓琪嘴巴一撇道:“要去他去,我可没时间去。这段时间省里要下来检查,我忙着呢。” 陈勇道:“再忙,还能忙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小家,哪有大家。就这样定了,尽快落实。” 陈勇主任到底是领导,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许一山没敢反对。尽管陈晓琪不愿意与他一起回老家请父母,他也没多想。毕竟,她工作忙,没时间能理解。 饭菜上桌,曾臻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许一山心里一直没个底,说话动作都小心翼翼。倒是陈晓琪,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居然提议让许一山陪她父亲喝上两杯酒。 喝酒许一山不怕。他身上自带解酒酶,这是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能千杯不醉。 毕竟都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吃饭,许一山不自然,陈勇夫妇显然也有些不自然。 女儿突然与眼前这个男人领了证,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以陈晓琪的条件,整个茅山县的男人可以任她挑选。 茅山县有权有钱的高富帅一大把。女儿怎么就看上了这个男人? 县委办主任想知道一个人的底细太简单了,在得知女婿叫许一山之后,陈勇主任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将许一山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 许一山,现年29岁,茅山县古山镇人。水利学院毕业,参加工作七年。茅山县水利局主任科员,未婚。 女儿陈晓琪,现年26岁,师专毕业。茅山县妇联副主任。县委办主任陈勇独生子女。 许一山,出身农民家庭,父亲是乡下赤脚医生,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家里有一弟一妹。弟弟读高中,妹妹已经失学,跟着他父亲学医。 他,陈勇,茅山县县委办主任,正处级。 妻子曾臻,茅山县人大副主任,副处级干部。 两家摆在一起,根本无法匹配。 在所有匹配的条件当中,许一山唯一能占上风的就是他的学历比女儿陈晓琪高了一点点。她是专科,他是本科而已。 女儿陈晓琪突然与人登记结婚,而且这个人他从来没听说过,只在安排人做他的背景调查时,才知道是当年捡漏进入水利局工作的农村人,叫许一山。 “水利局的工作还能信任吧?”陈勇主任关心地问。 “还行。”许一山谦虚说道:“我是学水利专业的,专业能匹配工作。县领导对我们水利工作也很重视,我们全局上下下决心要改变全县的水利面貌,确保不发生洪涝灾害。” 陈勇笑了笑,道:“你们有这个决心很好。茅山县有各种河流28道,过去每年在防汛期间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县里一直在想办法根治水患啊。” 许一山认真说道:“有领导关心,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茅山县的水利工作会上一个新台阶。” “怎么上台阶?”陈勇似笑非笑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筑堤,勤修坝?”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我恰恰最反对这些举措。治理河道的最好办法就是疏通,高筑堤只是应急手段。河堤越高,危险越大。修坝也不是最好的举措,毕竟投入太大,而且每次修好后,支持不了一两年又出问题。” 陈勇颔首道:“你们水利局采用的就是疏通的办法?” 许一山又摇摇头,黯然叹道:“不,局里推崇的就是高筑堤,勤修坝。他们说,疏通河床费力不讨好,没有实际的经济效益。” 陈勇长长地哦了一声,问道:“你知道我们县里最大的河是那条河吗?” “洪河。”许一山脱口而出道:“洪河有一半多的水域在我们县里,流经五个乡,影响人口二十八万。其中每年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洪山镇。去年洪灾过后,统计损失数据在五千万左右。” 陈勇道:“你对数据倒是记得很清楚。不过,你说说看,怎么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甚至没损失?” 许一山沉吟片刻,认真说道:“陈主任,我说实话,您批评指正。我来水利局工作七年,其中有六年多的时间在全县考察水域河流。我发现一个问题,全县28条大小河流,真正利用起来的没有一条。反而每年在洪涝期间酿成灾难。” “我觉得,如果县里规划一下河流治理计划,在其中一条河上修建一座水电站,完全能满足我县电力的需要。只是这需要一笔不少的投资。我们县里经济状况不算很好,领导不知会不会下这个决心。” 陈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道:“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这需要从长计议。” 许一山连连点头称是,轻轻叹息一声,“我也理解县里领导的难处。” 陈勇话锋一转道:“小许,我问问你,你有不有兴趣去洪山镇干一番事业?” 许一山犹豫着答道:“我只是一个小科员,去了也干不成事。” “你只管去。”陈勇将一杯酒倒进喉咙里,微笑道:“记住,不能丢了我的脸。” 第4章 好事又来 许一山还没将父母接来城里与陈晓琪的父母见面,县委组织部已经安排人来局里找他谈话了。 水利局长在组织部干部面前大赞特赞了许一山一通,特意将打印好的《茅山水文汇编》拿出来给他们过目。表态说正在争取印刷经费。等经费一下来,局里立马将书印出来,发给全县所有局委办。 局长说,这本书倾注了许一山同志七年心血,全县所有山川河流全在这本书当中,是今后治理县域水患最强的参考书。 组织部干部将打印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要求带一份回去。 局长二话没说,当即让人送了一份过来。 组织干部与许一山简单聊了一会,具体内容没聊多少。大意是征询他的意见,愿不愿意去基层锻炼。 许一山没表态,他心里想,现在与陈晓琪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如果去基层,回县城就没那么容易。茅山县最远的乡镇是他老家古山镇,往返一次最少需要七八个小时。 组织干部没说让他去哪个乡镇,他也没好意思问。 组织部的人一走,局长便将许一山叫去他办公室。满面堆笑地说道:“一山,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我跟你说,组织部的人找你谈话,是高升的征兆啊。” 许一山笑道:“局长,你莫拿我开心,我就一科员,怎么升啊。” 局长笑眯眯道:“谁不知道你现在的老丈人是陈主任啊。一山,我也没其他的要说,以后有事,记得兄弟就行。” 局长突然与他称兄道弟,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过去他们在一个局上班,但局长似乎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许一山清楚记得,自己去考察全县的水域,还是上一届的局长安排的。此任局长,除了在局长上任时见过一面,他好像再没打过交道。 组织部谈话过后三天,任命下来了。许一山荣调洪山镇担任副镇长。 水利局长亲自出面,为许一山举行践行酒。推杯换盏之间,局长流露出想挪一下屁股底下椅子的想法,暗示许一山找机会与陈勇主任说说。 许一山没敢表态,突然而至的副镇长帽子,让他有些慌乱无措。 从普通科员一跃成为副镇长,他的级别越过了副科级。洪山镇是大镇,副镇长高配,行政级别在正科。也就是说,一夜之间,他与水利局局长的级别一样了。 酒席上,水利局无论级别高低,都争着与许一山碰杯敬酒。许一山来者不拒,他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因此最后喝下来,水利局的人全部倒地,无一幸免。只有许一山,依旧像未沾酒一样,清醒如常。 许一山去洪山镇报到的日子在三天之后,这样他就有了三天的时间准备。 想起陈勇主任说的话,他希望与亲家坐下吃顿饭的想法,许一山决定趁着这三天回一趟古山镇的家。 古山镇有班车来往县城,一趟要走五个小时。 许一山觉得坐车时间太长,便想找陈晓琪借车。 陈晓琪有台白色的广本车,平常停在她家楼下。她单位距家很近,不需要开车上班。 两人约了时间见面,陈晓琪闻着他身上飘出来的酒气,眉头一皱问道:“你喝酒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局里客气,非要给我送行。我推辞不了,只好陪他们喝了。” 陈晓琪道:“他们请你喝酒吃饭,不是看在同事的份上。许一山,你现在说话做事都要注意一点。毕竟,你的身份与过去已经不同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不屑说道:“什么不同啊,不就是当了一个副镇长吗?” 陈晓琪道:“许一山,你想清楚一点,仅仅是因为你要去做一个副镇长吗?” 许一山没吱声,心里却在想,你以为老子糊涂,不就是沾了你爸妈的光吗?如果老子不是你陈晓琪的丈夫,陈勇的女婿,谁会将他送上副镇长的宝座。 当上副镇长,表明他正式步入了仕途。仕途茫茫,遥不可及,他许一山究竟能走到哪里,谁心里也没底。 他想起在无修庙里与无修老和尚聊过的一次天。那天许一山从洪河源头考察回来,本来想回村里去借住。由于天色太晚,最近的村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于是便去无修庙找老和尚借宿。 许一山在源头考察的时间不短,与老和尚交集不少。偶尔会去庙里陪老和尚吃顿斋饭。 无修老和尚说,小许,你这人面相不错,前途不可限量。但你命里有一劫,度过此劫,将有登顶的机会。 许一山只当老和尚在说笑话,在他看来,自己一无人脉,二无资源,能在水利局混个铁饭碗已经谢天谢地了,那还敢生出登天的妄想。 老和尚没说什么劫,也没说劫在什么时候会来。许一山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县里任命通知一来,他才猛然想起,老和尚的话是不是应验了? 陈晓琪没答应借车给他。许一山只能自己坐班车回去。 一路上他心里都是美滋滋的,脸上荡漾着微笑。心里一个劲地想,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啊。 抱得全县最美县花陈晓琪做老婆,过去他想都不敢想。 陈晓琪非但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在全县也无可比拟。陈晓琪过去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只白天鹅,而他,虽说不至于是癞蛤蟆,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馅饼掉在头上,不吃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当然,许一山内心深处有怀疑,陈晓琪凭什么就看上了他?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解释清楚了。他许一山毕竟是科班出身,正儿八经的水利学院毕业生。他这样的学历虽说并不显眼,但他的专业在全县为数不多,简直可以用寥若晨星来形容。 何况,他许一山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与陈晓琪站在一起,绝对不会丢了她的面子。 他也感激老丈人陈勇,没有他,洪山镇副镇长的位子怎么会轮到他来坐? 陈勇动作之快,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才几天时间,他的屁股底下就多了一把椅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他许一山就算脱几层皮,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个好官,不能让陈勇失望,更不能让陈晓琪看不起自己。 他算了算,陈晓琪是妇联副主任,他是洪山镇副镇长,两个人的行政级别差不多,都是正科级。 他不得不佩服老丈人陈勇的苦心,他推他坐上副镇长的位子,意义不言而喻。 就在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之际,猛然感觉到车身一阵剧烈的颤抖,轰的一声巨响,他坐的车已经撞在了岩壁上。 车头腾地升起一股白烟,不动了。 “出车祸了!”有人喊。 许一山回过神来,迅速站起身。 第5章 英雄救美 车厢里一片混乱。 剧烈的撞击,已经将车窗玻璃撞得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将人划得满面是血。人们惊恐地喊叫起来,乱做一团。 许一山坐在中间,破玻璃没伤到他。但刚才猛烈的撞击,还是让他的腰撞在了座椅扶手上,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大家都不要乱。” 他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司机打开车门,安排惊恐的乘客下车。他最后一个下去,问浑身颤抖的司机:“你撞到了什么?” 司机心有余悸地指着路的另一边说:“有台小车掉下去了。” 这是一段盘山公路,一边紧贴山崖,一边面临深渊。 过去这里发生过不少车毁人亡的事故,公路部门在靠近悬崖的一边砌了水泥墩子,防止车掉下去。 现在相撞的车不见踪影,许一山心里陡地一寒。 他跑过去路对面,才发现相撞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车。幸亏路边长着两棵大树,小车冲出路面,正卡在两棵树的中间。 小车里面没有动静,但车身在微微摇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跌出来,落进脚底下的悬崖。 许一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如果不赶紧将车里的人救出来,很难保证车身不会被一阵风刮落到山谷地下去。 如果车掉下去,神仙也活不了。 一车人都涌到这边来,没人说话,大家都傻乎乎地看着还在摇晃的小车。 许一山定下神来,命令中巴司机赶紧去车上拿粗绳。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急得许一山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吼道:“快去拿绳子,等死啊。” 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好办法,拿绳子牵住小车,即使车掉下来,也不至于会一路翻滚落下去山谷。 中巴车上常年都备有粗绳,以便车出现故障事方便拖车。 司机连滚带爬取来了粗绳。许一山让他将一头死死缚在水泥墩子上,自己牵了另一端,准备爬上树去绑在小车大架上。 有乘客提醒他,这样太危险。万一车掉落下来,首先会将他压成肉泥。 许一山没顾那么多了,心里想,就算压成肉泥,也得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车滚落下去山谷。 他小心翼翼,手脚并用,费了不少劲,终于接近小车。 卡在树中间的小车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有风吹草动便会掉下去。 许一山屏声静气,慢慢将粗绳穿过小车大梁,打了一个死结。 就在他打好结跳下树的一瞬间,只听到噼啪一声响,树杈断裂。小车轰然落了下去。 上面一阵惊呼,所有人都惊恐不已地张大了嘴。 粗绳起了作用,牢牢牵住了小车。 许一山顾不得喘口气,他再次手脚并用,爬到车边,打开了小车门。 小车司机满面是血,人已晕在方向盘上,白色的气囊将他保护在中间。 后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眼紧闭,似乎也晕了过去。老者旁边,一个少女,面容洁白,五官精致,正惊恐地看着他。 “别动。”许一山轻声喊道:“我来救你们。” 少女机械地点头,一动不敢动。 许一山轻轻将老者抱出来,交给紧跟在身后的中巴车司机。中巴车上几个没受伤的年轻人主动组成了营救人梯,将老者抬了上去。 老者救了下来,许一山问少女:“你自己能下来吗?”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轻声道:“我的腿被卡住了。” 许一山安慰道:“你不要怕,我会把你救出去。” 少女使劲点头,眼里游荡着一层泪光。她显然很痛苦。 少女的腿被座位卡住了,似乎变了形。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雪白的丝袜。 许一山试了试去扳动座椅,座椅却纹丝不动。 他不敢太使劲,担心绳子突然断裂。粗绳绷得笔直,似乎只要多一点外力,绳子便会断了。绳子一断,小车便会如一块石头一样,滚落下去。 “你不要动。”许一山轻声安慰她说:“我会想办法救你。” 他让人去中巴车上拿了千斤顶过来,他将千斤顶顶在少女脚边的车底板上,一头支在座椅的钢架上。 他慢慢撬动千斤顶,很快就让少女的腿松了出来。 “我抱你出来。”他松了口气说道:“对不起了啊。” 少女没说话,眼神里却充满鼓励。 他将一只手插进少女的双腿下面,一条胳膊去搂了她的腰,轻轻一托,便将她从车里托了出来。 救小车司机倒没费多少手脚,只是他被撞得深度晕迷了,抬上了路面还是没醒过来。 许一山让所有参加营救的人都上去,他最后一个离开。 等他一脚踩到路面,耳朵里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回过头去,便看到小车像一张纸片一样飘落下去山谷了。 绳子不堪重负,终于断成了两截。 他心有余悸,顾不得休息,赶紧去查看三个人的伤势。 老者已经醒转过来,全身却无法动弹。司机还在晕迷当中,但没有生命危险。 少女坐在热心乘客给她铺的一件衣服上,面容苍白,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吱。她腿上还在流血,小腿的肉被挤压变了形,令人不忍直视。 他蹲下身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嘴里咬碎,吐在手掌心里便要往她腿上敷。 少女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腿,喝道:“你干什么?”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别怕,我给你敷药止血镇痛。” 药丸是他爹给他的,他在外考察水利环境,经常出入高山密林。爹担心他遇到跌打损伤,让他随时带着药丸在身。遇到紧急情况,药丸能起止血镇痛作用。 许一山对药丸的功效深信不疑。小时候他爬树掏鸟窝,结果没踩稳跌下地,摔断了一条胳膊,他爹就是用这种药丸敷在他的伤口上治好的,连医院都没进去过。 药丸是祖传秘方,里面含有38味中草药。他爹曾经要将药丸的配方传给他,可惜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以至于他至今都不知道药方里究竟有哪些药。 药丸一敷上去,凉丝丝的,似乎穿骨透髓,痛感立消。 敷好了药,许一山去了小车司机身边。他又摸出一颗白色的蚕豆大小的药丸,让人帮助撬开司机的嘴,拿矿泉水将药丸灌了下去。 说也怪,司机很快醒转过来。他一睁开眼,便带着哭腔问:“廖部长呢?” 许一山问:“哪个廖部长?” 司机却不管他,左右顾盼,直到看到旁边坐着的老者,才不顾一切爬起来,手脚并用爬到老者脚边,喊了一声:“廖部长,我犯大错了。” 第6章 谁报复谁 自始至终,许一山都没发现老者喊一声痛。 老者稳重得就如一座山,一直在静静地看着许一山忙活。 他气度非凡,一副临危不惊的形态,令许一山暗自佩服不已。 许一山心里一动,暗忖,司机叫他“廖部长”,他是哪里的部长?从他举止形态看,应该不是普通人。 廖部长看了司机一眼,眉头一皱道:“你哭什么?” 司机赶紧收住了嘴,忙去察看老者有没受伤。 许一山也蹲下身去,目测老者身体并无大碍。便放了心,四处张望,发现山顶上有一缕细流流下来,便走过去,双手掬了水,猛喝了几口。再掬水洗了一把脸,人便舒爽了许多。 一阵尖利的警笛声传来,警车开道,后面紧跟着救护车。停在事故现场。 警车上下来几个人,问清了谁是司机,二话没说,拿了手铐将司机铐住了,推上了车。 救护车上的人拿了担架,将老者和少女分别抬上了车。 许一山过去对救护人员说:“司机可能有内出血,你们多注意一点。” 没人搭理他,许一山自感没趣。寻思着拦辆车回古山镇。 恰好,水利局的车过来,他们看到站在路边的许一山,停了车问他去哪。 许一山告诉他们回老家去,车上的人一乐,招呼他快上车,他们正是去古山镇。 正要走,看到一个警察一路小跑过来,问许一山叫什么名字。 许一山不想告诉他,摆摆手道:“我叫什么不重要,你们赶紧救人去吧,时间耽搁越长,危险越大。” 车上的老同事告诉警察,他叫许一山,县水利局的工作人员。 警察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因为车祸,路上已经堵了很长的车。交警跑前跑后,指挥着车辆缓慢移动。 水利局的车里坐了四个人,加上许一山,显得有些挤。 他们去古山镇做防汛准备工作。春季防汛,是水利局的工作重点。按理说,防汛工作本不该由水利局管,但茅山县因为境内河流众多,每到关键时期,县里都会将水利局安排上去。 古山镇内有一条穿镇而过的河,叫古山河。古山河的源头与洪河的源头同在一个山脉。只不过一条河往南,一条河往北。 古山河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一条溪。水浅的时候,挽起裤腿能过。但是,每年春天桃花水爆涨的时候,古山河也会像发疯的野马一样,肆虐无忌。 许一山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当年读书的古山镇中学,被暴涨的河水淹到了二楼。 大家过去都是同事,因此彼此熟悉。聊起那晚炸金花被抓的事,同事透露给他一个信息,是有人报复。 许一山狐疑地问:“谁报复谁?” 同事便笑,道:“还能报复谁?报复你啊。”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从来没得罪过谁,谁会报复我?”说完,将他们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们这些坏人,别想忽悠我。肯定是你们谁得罪了人,株连到了我。” 大家便笑,互相指责起来。 说笑一阵后,有人叹道:“其实那次他们抓赌,是故意让水利局出丑。你们想想看,我们一个局,有半数被他们抓走,大家都是国家干部,他们这样做,明摆着就是不给水利局面子。” 又有人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手里有枪呢。我们这些人,虽说与他们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可是在有些方面,还是低人一等似的。许一山,哦,不,许镇长,你算是混出头来了。” 许一山被人叫“许镇长”,多少还是感到有些别扭。 过去他在局里算是最基层的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来水利局上班是机缘凑巧捡的漏,因此大家对他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许一山是个最没人脉和资源的人,祖辈都是农民,上面没一个人罩他。如果他不是陈勇主任的乘龙快婿,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水利局混。到老还是个主任科员。 大家讨论起那晚发生的事,都明确一个核心问题,他们是遭到了报复。但究竟是谁报复谁,却谁也没点破。 一车的人,可能除了许一山之外,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报复不是冲别人来的,就是冲着他许一山来的。 那么,是谁报复他呢?他又得罪了谁呢?许一山蒙在鼓里,而其他人都清楚,原因在陈晓琪身上。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美滋滋得到了爱情,同时也得到了祸根。 陈晓琪确实与人在谈恋爱。 对方真的是有妇之夫,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 陈晓琪的爱情遭到了陈勇主任的强烈反对。女儿的爱情非但没让他感到高兴,反而让他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尽管陈晓琪争辩说,爱情没有界限,他爱她就足够了。但陈勇主任认为,魏浩作为一个有妇之夫去爱上一个另外一个女人,就是行为不检点。 父女俩为此爆发过激烈的冲突,陈晓琪为此还离家出走过。 而这些,对于常年在外考察水利环境的许一山来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倒是县里其他单位传得沸沸扬扬。 陈晓琪突然与许一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让无数人大跌眼镜。在不少人看来,陈晓琪的选择,有些过火了。许一山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水利局普通科员,身份没法与她妇联副主任匹配。而且,双方的家庭悬殊那么大,这样的婚姻怎么也不被人看好。 有人猜测,陈晓琪这样做,是想将她父亲的脸丢光,一个妇联副主任嫁给一个小科员,情理上说不过去。 一千人就有一千个心思,陈晓琪的爱情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在睁大眼睛,准备看一场大戏。 大戏的开场,就是许一山被抓去公安局关了一整夜。 车到古山镇,许一山谢过司机,准备搭摩托回家去。 从古山镇到他家,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这段路不通车,只有出租摩托车进出。 古山镇不大,是座典型的老镇。镇上设施倒很齐全,学校、医院、商场都有。 镇政府坐落在半山坡上,底下是一条陈旧的老街。老街旁边,就是穿镇而过的古山河。 许一山平常很少回来,主要是太不方便。 他去商店给爹买了一条烟,一对酒,提着正要喊摩托车,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大哥,你回来了吗?” 他回头去看,就看见弟弟许小山惊喜地向他跑来。 第7章 相亲 许小山告诉大哥,爹娘正准备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有很重要的事与他商量。 许一山便笑,问弟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 许小山仰着脸,一本正经说道:“哥,爹说,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该要有个家了。这不,爹给你找了个老婆,就是我嫂子。等你回来相亲呢。” 许一山哭笑不得,爹娘对他的婚姻大事操尽了心。从他毕业那年开始,爹娘就开始给他张罗婚事。 许一山很反感爹娘这种做法,没事基本不回家来。 许小山神秘兮兮地说道:“哥,你知道我嫂子是谁吗?” 许一山叱道:“小山,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别胡说八道。哥有老婆了,还相什么亲。” 许小山撇着嘴道:“哥,你别蒙我。爹说,你一个农民子弟,城里人那会看得起你。要不,怎么到今天你还是一个人回来啊。” 许一山不想与弟弟争辩,弟弟还小,懂个屁。 弟弟住校,不能与他一道回家。许一山便一个人坐了摩托车回去。 他爹许午看到他回来,眉开眼笑道:“一山,你是狗鼻子吧?怎么就知道我要你回来了?” 许午别名许赤脚,这个号是乡亲们送他的。许午爷爷那辈开始,就是民间医生。 到许午这代,国家给了他们民间医生一个封号——赤脚医生。从此以后,乡亲们便叫他许赤脚。 许赤脚会打针开药,更擅长的是中医这块。他爷爷生前留下来不少药方,许多是治疑难杂症的。不少人在大医院没治好的病,吃了许赤脚的药后,居然痊愈。让许赤脚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大。 当年,许赤脚有心将祖传中医技艺传给许一山,但许一山没兴趣。许赤脚无奈,只好将正在读书的女儿许秀叫回来,跟在身边学医。 许一山刚想将回来请他们去县里的事说出来,许赤脚已经先说了,“一山,你回来正是时候,明天,你跟你娘去相亲。” 许赤脚介绍道,对方是个老师,今年刚满23岁。女孩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配他许一山,绰绰有余。 许一山小声说道:“爹,你这是突然袭击啊,我可没想相亲。” “由不得你。”许赤脚吹胡子瞪眼道:“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过了年,就三十了。幸亏你还端着国家的饭碗。三十岁在乡下没娶亲,这辈子就是个光棍的命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打光棍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许赤脚闻言,气得须眉皆张,怒道:“放屁!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传宗接代的道理都不懂吗?你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一山没敢再争辩。爹许赤脚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人,有时候兴起还会动手。 这与许一山印象中的老中医不一样,在许一山的想象中,老中医都是喝饱了国学墨水的人,儒雅、庄重,随时给人稳重之感。 临近傍晚,炊烟开始飘荡。烟如雾,飘逸在山林田间,虚无缥缈,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许赤脚坐在他的一排药柜前,摸出烟来点上,头也没抬对儿子说道:“一山,我不管你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不结婚就是对不起我许家列祖列宗。明天镇里逢集,你跟你娘去,认识认识一下不是坏事。要是有缘,也是我许家祖宗开了眼,积了阴德。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吃国家粮的人,人家是老师,身份不比你低。” 许一山想拒绝,又怕爹骂,犹豫了好一会才从身上掏出一本结婚证递给爹许赤脚道:“爹,对不起,我都登记了。这不,我这次回来,就是请你们二老去县里与她家父母见面的。” 许赤脚吃了一惊,眼光在结婚证上看了一眼,却没伸手去接。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原来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许一山讪讪笑道:“爹,这恋爱结婚的事,是很私密的,我没说,不等于我没有。你儿子又不是瘸脚瞎眼的人,想找个人结婚还不容易吗?” “叫什么?” “陈晓琪。” “她爹娘是干啥的?” “她爹是县委办主任,她妈是县人大副主任。” 许赤脚愣住了,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他狐疑地问道:“人家家庭这么好,凭什么看上你?” 许一山笑道:“爹,你看不起自己儿子是不?我许一山大小也是个国家干部,她家庭条件好又怎么样?难道不嫁人了?” 许赤脚沉吟道:“这婚姻,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一山啊,你有多大能耐,做爹的能不清楚。爹在想,这个姑娘究竟看中了你什么啊?” 爹的怀疑,让许一山有些不满。虽然他自己也在怀疑,陈晓琪突然拉他去登记是不是阴谋,但左想右想,就是没想出来一个结果。陈晓琪阴谋他啥?一个水利局的小主任科员,往大街上一站,连个头顶都看不到。 说真心话,陈晓琪找上门来,许一山第一感觉就是天上掉馅饼了。他除了激动,根本没去多想。陈晓琪号称最美县花,绝非浪得虚名。以他在茅山县工作七年的经历,真没发现一个比陈晓琪长得更好看的姑娘。 许一山自己解释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他内心深处早就喜欢上陈晓琪了。只是碍于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他没敢去表达爱慕,甚至都不敢往深处去细想。 让许一山更想不到的是,陈晓琪的父母居然也接受了他。 这在过去,他想都不敢去想。要知道陈晓琪的家庭,可不是一般人敢去觊觎的。毕竟父母都是高官,人脉与资源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他不但与陈晓琪已经登记结婚了,而且还得到了她父母的认可。更让许一山兴奋的是,他过三天就将成为洪山镇的副镇长。 “爹,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升为洪山镇副镇长了。” 许赤脚闻言,惊得夹在手指间的烟掉了下来,瞪大眼望着儿子问:“啥?副镇长?你当官了?” 许一山得意地说道:“爹,是人民公仆。” “别跟老子咬文嚼字。”许赤脚沉着脸说道:“你这副镇长是怎么来的?” “组织提拔的啊。”许一山认真说道:“组织考察决定的,应该是说,你儿子是个可造之才啊。” “屁!”许赤脚骂了一句,“一山,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茅山县那么大,有条件的人比你多了去了,这样的好事会落到你头上来。你说,是不是这个姓陈的安排的?” 许一山不满道:“爹,你想多了吧,他又不是组织,他也代表不了组织,他怎么能安排我呢。” “是不是,以后就知道了。”许赤脚叹道:“麻烦了,明天要怎么对人家说啊。” 第8章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许一山要相亲的对象,是古山镇中学的音乐老师,叫柳媚。 柳媚老家也是古山镇的,父母与许赤脚都认识。算得上是个熟人。 眼看着儿子快三十岁了还没个家,许赤脚心里急得就像一锅烧沸的水。 有天他去学校给小儿子许小山送生活费,在校门口碰见了柳媚,他问柳媚许小山的班在哪,柳媚热情地带他去找了许小山,又将他送出校门,让他很感动。 许赤脚因为心里牵挂着大儿子许一山的婚事,因此碰到漂亮的女孩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人家有没有婚配。 他喊住柳媚问:“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柳媚的眼笑得像一弯新月,羞涩不已地告诉他,“许大爷,我今年23了啊。” “有男朋友没?”许赤脚唐突地问。 柳媚羞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我还年轻,没有男朋友。” 许赤脚大喜过望,将柳媚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点点头一言不发走了。 许赤脚从学校离开后,片刻也没停留,直奔柳媚家去了。 柳媚是谁家的女儿,许赤脚心里倍儿清楚。 柳媚爸妈都是老实人,在古山镇街上开了一家南杂店。 老柳过去找许赤脚看过病,两个人彼此算得上熟人。 爹给儿子说媒,让老柳哭笑不得。老柳尊重许赤脚,留他在家吃饭喝酒。许赤脚将儿子许一山的情况一点不落给老柳说了,希望两家能结亲家。 老柳不敢做主,表明态度说,这样的事,还得子女们自己拿主意。要不,先让他们相一次亲再说。 许赤脚表示赞同,便与老柳约了时间,趁着逢集这天,让他们见一次面,成与不成,以后再说。 许一山表态说,相亲这事就免了。他现在已经是登记过了的人,没资格再与别家姑娘相亲了。 许赤脚道:“别人又不知道你登记了。再说,我对你的这桩婚事心里没底。一山,你听爹的,天上没馅饼掉,你这门亲事不是什么好事。” 许一山急道:“哪怎么行?要说你去说,我不说。” 许赤脚爽快答道:“好,我去说。我们家是什么脚,该穿什么鞋,我心里清楚。你说的这个陈家,肯定是要利用你。” “利用我啥?”许一山气乎乎说道:“我一没钱二没权,人家利用我啥了?” 许赤脚笑眯眯道:“你还是太年轻,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别看姓陈的这一家都是大干部,谁知道他们有哪些花花肠子?你也清楚,你一没钱二没权的,人家凭啥看上你?你还真以为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父子俩争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许赤脚态度很明朗,不高攀陈家,去相亲柳媚。 许一山无奈说道:“爹,你想想看,我与人家陈晓琪已经登记结婚了,就是法律上的夫妻了。我现在以什么身份去与别人相亲?就算你瞒着这件事,你良心上能过得去?这不是侮辱了人家了吗?” 许赤脚怒道:“我不管。反正,去跟他们见面我是坚决不去的,要去,我就当面跟他们说清楚,我家儿子高攀不起。” 许一山气得晚饭也没吃,独自一个人去外面散心。 妹妹许秀悄悄跟了上来,看到哥哥烦躁不安,便安慰许一山道:“哥,你不要怕爹,他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他亲自找到人家家里去说的,现在你不去,他觉得丢了脸。要不,你敷衍他一次,就说没看上,这事不就完了。” 许一山看着妹妹叹道:“秀,你不懂。这是原则问题啊。你想想看,我如果去了,对谁都对不起啊。毕竟你哥是有婚姻在身的人,我这样去相亲,不说法律上不允许,就是道德上也说不过去啊。” 许秀是许家唯一的姑娘,今年刚满18岁。 许秀人长得很乖巧,也很听话。本来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完全有希望像大哥一样考上大学。但是,许赤脚不让她读书了,逼着女儿跟自己学医。 许赤脚的打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书读得越多,今后飞得越远。不如留在身边跟着他将中医这块继承下来,今后在周围找个好人家嫁了。 因为许秀读书的事,许一山还跟爹吵过一回。 许一山坚持要妹妹读书,而许赤脚打死也不肯。父子俩争得耳红面赤,最后许一山败下阵来,不仅仅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关键是许秀自己答应爹的要求了。 “哥,我听说,我嫂子家都是大官,你也要当官了?”许秀笑眯眯地问。 “也不算是大官。县里的干部,再大能有多大?只是比起古山镇的干部,他们的级别高一点而已。” “哥,我嫂子是多大的官?” 许一山咧嘴一笑道:“她是妇联的干部,专门管你们这些妇女儿童工作的。应该与镇里书记差不多大吧。” 许秀惊喜地张大了嘴,不无羡慕道:“我嫂子真有本事,这么年轻就当了这么大的官。哥,你也有本事,要不,我嫂子怎么会看上你啊。” 兄妹俩聊了一会,听到娘在叫他们,许秀便对许一山说道:“哥,我们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呀。” 晚上,许一山几乎一夜未眠。 如果交通方便,许一山早就溜之大吉了。他一直在想一个两全之策,既不让爹生气,又能不去相亲。 他知道,相亲是万万不能去的。如果这件事传到了陈晓琪的耳朵里,他要怎么解释?这不是明摆着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 可是不去,爹怎么会放过他? 以他对爹许赤脚的了解,许赤脚是个脾气非常倔的老头。别看他是个赤脚医生,认死理谁也比不上他。 比如有人建议,凭着他的一手中医技术,在古山镇街上开个诊所,既赚了钱,又能扩大名声,两全其美的好事,他许赤脚就是不肯。 许赤脚说,他家有古训,悬壶济世不为钱,山野之中埋名声。 他有些后悔不该回来了。 陈勇主任要求,在给他和陈晓琪举办婚礼之前。两家老人必须见个面。 许一山当时满口应承,结婚是大事,当然要让家里的父母知道。而且他快乐地想,爹和娘一直在担忧他的婚事,现在他要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不知他们会有多高兴。 他也想过,爹娘是农民,陈晓琪爸妈是领导,两家人看起来不在一条道上,但只要陈晓琪成了他老婆,她家地位再高,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决定好,一旦能看得清路,他就悄悄往镇上赶,坐第一班班车回城去。 只要他跑了,爹就拿他没办法。他总不能去县城绑了他回来。 谁料等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爹许赤脚在门外催他,“一山,快起床,别误了时间。” 第9章 馅饼有毒 有许赤脚压阵,许一山纵有千般不愿意,还是被爹押着去了古山镇街上。 古山镇逢五赶集。 赶集这天,古山镇都像过年一样的热闹。 小时候,许一山最盼望着跟着爹娘来镇上赶集。 镇上有许多好吃的小吃,许赤脚在这方面从不小气,只要儿子想吃,他都会满足。 老柳夫妇一早就开始忙,逢集这天,老柳老婆会在门口支起一个炸油条的摊子。 本来许赤脚是不要来的,但他担心儿子半路会跑了。于是亲自跟着来。 老远看到老柳,许赤脚扬起手喊道:“亲家,忙着啊。” 许赤脚是用了心的,特地请了媒人一起来。 乡下相亲,通常都是趁着逢集这天。男女双方在媒人的介绍下互相认识。若是看上了,便约着去镇上饭店吃顿饭,定下日子上门。若是没看上,谁也不声张,各自走散。 古山镇地处深山,四周都是巍峨的高山。山上葱葱茏茏,大树遮天蔽日。 镇上,镇政府、医院、学校、邮局一应俱全。进出只有一条路,前些年铺了水泥路面,却不宽,遇到两车交汇的时候,必须得有一车先找个会车处停下,等别人过去再走。 一条五米多宽的河,叫古山河。古山河穿镇而过,源头就在上面大约三里地的地方。哪是一座更高的山,叫无修山。无修山脚底下有一座水库叫古山,古山河的水就是水库来的。 这一片许一山很熟,他在水利局七年,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这些有水的地方勘察。 尤其是无修山这一片,许一山闭着眼也知道山高水低。 茅山县的水域分布,无修山最为复杂。靠近古山这边建有大型水库,靠近洪山镇那边虽没建水库,却有一条水势更大的河,叫洪河。 老柳看到许赤脚来了,连忙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请他们进屋。 许一山迟疑着要不要进屋,被许赤脚在背后推了一把,低声道:“敢耍花招,我打断你的腿。” 柳媚不在家,她每天清早要去学校上早自习。一般下午放了学才会回来家里。 许赤脚没看到柳媚,凑到老柳跟前问:“姑娘呢?” 老柳讪讪笑道:“孩子去了学校,你们等等。我已经跟她说了,应该会回来一趟。” 许赤脚哦了一声,转过头对儿子许一山道:“看到没,人家姑娘多勤奋,大清早就去学校了。不像你们机关的这些人,早九晚五的,没一点奋进。” 许一山没吱声,他在想,等下人家柳媚回来了,他要怎么与她说?是告诉她自己已经登记结婚了,还是以没看上作为借口一走了之。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柳媚风风火火回来了。 一回来,先在油条摊上抓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一边问她爹:“爸,你那么急叫我回来干啥?” 没等老柳说话,许赤脚已经起身说话了,道:“小柳,是我,我是你许伯伯。” 柳媚一愣,随即微笑起来,轻声道:“许伯伯,你找我有事吗?” 许赤脚一愣,眼光去看老柳,狐疑地问道:“老柳,你没跟孩子说吗?” 老柳尴尬不已,躲闪着许赤脚的眼光,借口门口太忙需要帮忙,连忙转身出去了。 媒人不失时机上来,将柳媚拉到一边说道:“小柳老师,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媒婆与柳媚说了什么,许一山不知道。但他发现柳媚往他这边看了好几眼,捂着嘴巴在笑。 媒婆与柳媚说完,又过来对许一山说道:“小许,小柳的意思是想与你单独聊几句。这样,我们先出去,你们聊。” 媒婆让许赤脚跟她出去,留下许一山和柳媚单独呆在屋里。 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许一山打破沉默道:“小柳老师,对不起,我......” 柳媚连忙拦住他,微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来干啥的。你叫许一山,也是我们古山镇人,现在是水利局的干部。” 许一山讪讪笑道:“是,我叫许一山。” 柳媚想了想道:“你来相亲?” 许一山苦笑一下,没出声。 “你是县里的干部,还相亲呀。”柳媚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许一山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是被逼来相亲的事告诉她。 “你不要说了。”柳媚又拦住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为难道:“我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样吧,以后有时间我们再联系。” 没等许一山说话,柳媚已经匆匆走了。 媒婆追了上去,拉住柳媚在说话。 许赤脚小心翼翼问儿子:“那么快?你们聊了啥?” 许一山道:“随便聊了几句。爹,以后这样的事,麻烦你少操心。我还有事,要回县里去了。” 许赤脚没得到准确的消息,紧跟着儿子往外走,问他道:“怎么样,满意不?” 许一山笑道:“人家没看上我,你满意了吧。” 恰好班车来了,许一山招手拦住车,一溜烟钻进车里,再也不顾许赤脚在下面喊他。 回老家没请来爹娘,许一山不好意思去告诉陈勇。 他打电话给陈晓琪,打了三个都没人接,心里便嘀咕着,“她去哪了?” 许一山住在水利局的家属楼,属于临时借住。县里在二十几年前就取消了福利分房,因此许一山除了自己掏钱买房,局里是不提供免费住房的。 好在水利局前几年建了家属楼,家属楼没完全卖出去。局里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便安排他临时借住进去。 县里组织部已经下了任命书,他现在已经不是水利局的人。去洪山镇报到还有两天,这两天里,他不知该干些什么事。 电话打不通,他没再打,心里想着晚上去一趟她家,把爹娘有事来不了给陈勇汇报。 爹许赤脚态度已经很明朗,他强烈反对儿子娶陈晓琪。 按照许赤脚的理解,陈晓琪主动找儿子登记,一定是想掩盖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一山在县里是孤家寡人,上面没人罩着,身边也没人护着,真要有什么事,就只能任人宰割。 陈晓琪一家在县里都是大干部,他一个农民家庭怎么也高攀不上。 与其蒙在鼓里,不如干脆直接,这块掉下来的馅饼不能吃,有毒。 许一山一直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来掩饰父母不来,男女双方父母见面是大事,他不能让陈晓琪一家误会,自己家对他的婚事不上心不重视。 水利局家属楼与县委家属楼隔着三条街,许一山走路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 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陈晓琪家的人该回来了,于是起身出门,往陈晓琪家走去。 第10章 促膝谈心 陈勇夫妇破天荒没有应酬,下班后直接回了家。 前次来,许一山空着手。这次他顺路买了一些水果,提着上楼来。 开门的曾臻看到他,满面堆笑地招呼他道:“一山,回来了啊,快进屋坐。” 客厅里,陈勇正在看报纸。看到他进来,微微颔首招呼他坐。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陈晓琪没在家,便试探地问:“爸妈,晓琪没回家吗?” 曾臻道:“他们妇联这段时间有点忙。省里要评选三八红旗手,茅山县有一个名额。晓琪是这次评选的负责人。前几天省里来了人,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每天回来都是后半夜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小声道:“忙也要注意身体。” 曾臻看一眼陈勇道:“你看,小许就知道心痛人是不,哪像你,回来就像大爷一样,我干一天工作,回来还要伺候你。” 陈勇便笑,道:“老曾,你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说话,也不怕晚辈笑话你。” 曾臻哼了一声,“老陈,你别拿帽子压我。等一山和晓琪办了婚事,我就搬去与他们一起住,丢下你一个人,吃喝自己管去吧。” 陈勇瞪妻子一眼道:“人家小夫妻,你夹在当中成什么话?” 夫妻俩闲话,让许一山在一边暗笑。原来官再大,回到家里还是敌不过油盐茶米,家长里短。 许一山提议去外面吃点算了,但曾臻不同意。她亲自下厨,要置办几样下酒菜给他们男人喝酒。 客厅里就剩下两个男人,墙上挂着的吊钟在滴答作响。 陈勇家的装修显得很简单,看不出是个有钱人。地板还是老旧地板,虽然擦得光可鉴人,但还是掩盖不了样式老旧,和颜色的灰暗。 茅山县不算大县,却也有四十多万人口。其中县城就将近十万。这么多的县城人口,将一座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县城衬托得生机勃勃。 全县因为水资源丰富,山多林密,种植业和养殖业发展得很不错。 陈勇是茅山县资深干部,他原来只是县委的一个通讯员,慢慢成长为县委办主任。到了这个位子,似乎就再没往上走的迹象。 曾臻原来是街道办的人,陈勇当了主任后,才调去县人大。 陈勇的行政级别在县里不算低,特别是深耕了那么多年后,他的人脉资源无人可及。即便是县委书记和县长,未必能有他那么多的社会关系。 书记与县长,都是走马灯样的换。通常一届干满后,不是升迁去了市里,就是平调到其他县继续工作。 陈勇总结了一下茅山县为什么留不住领导的原因,得出一个结论。因为茅山县是个典型的农业县,农业县很难出政绩。没有政绩,领导就很难有出头之日。 突然,陈勇问他:“小许,昨天你回老家去,路上发生什么事没有?” 许一山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车在路上发生了车祸。万幸的是没有死人。” 陈勇哦了一声,眼光盯着他看,“你是不是救了人?” 许一山谦虚说道:“这事啊,换了谁都会去做。” 陈勇便没继续问下去了,他沉吟片刻道:“你救的这个人,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书记和县长都在过问,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一山狐疑地说道:“我没想法啊,举手之劳,谁遇到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我听说,当时情况很危急,弄不好就是车毁人亡。” “没有那么恐怖的,只要做好安全防范措施,不会出现意外。”许一山轻描淡写地说道:“陈主任,这事没他们说的那么玄乎。” 陈勇哦了一声,眼光变得温柔了许多,轻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晓琪啊。” 许一山连连点头,想起陈勇刚才说的不是普通人,而用了一个“人物”的词,不觉勾起好奇心。便试探着问道:“您说他是个人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勇沉吟一下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是有责任的。我当初就不该听廖老的,让他单独去古山镇。” 许一山想起司机爬在老者脚边哭的时候叫过他“廖部长”,便小声说道:“我听司机叫廖部长,就不知道这位廖部长是哪里的部长。” 陈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了,反正,他在位的时候,市委书记在他面前不敢出大气。现在虽然退了下来,还是大家的老领导。一山,你这次立了大功啊。” 绕了一圈,许一山还是不清楚老者的来头。但看陈勇一脸严肃的面容,他没敢再问下去。 陈勇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他,“一山,你爸妈呢?怎么没见他们两位老人?” 许一山一愣,连忙掩饰道:“我爹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他想等他身体好一点再来。” 陈勇笑了笑道:“我听说我这亲家自己也是个医生嘛。” 许一山道:“是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也是医生。当年,他们可为广大农村立下过汗马功劳啊。”陈勇淡淡笑道:“我小时候得过阑尾炎,当时要不是有他们,可能痛都痛死了。” 曾臻动作很快,几样下酒菜很快就弄好了。 陈勇去拿了一支茅台出来,笑着对曾臻说道:“老曾,我原来怎么说的?这支酒,一定要等到与晓琪的丈夫喝才拿出来吧。” 曾臻瞪了丈夫一眼道:“你现在得意了啊,我警告你,少喝点,注意身体。” 陈勇道:“放心,一点酒能打倒我?今天小许在,这杯酒也算为他践行。” 组织部在谈话过后,任命很快就下来了。这速度,比起过去,不知要快了多少倍。 许一山被安排去洪山镇担任副镇长,这在外人看来是要腾飞的意思。 洪山镇是大镇,洪山镇的镇委书记,位列常委。 换句话说,只要在洪山镇坐上了一把交椅,未来可期。 目前,洪山镇的党委书记是段焱华,段焱华今年45岁,已经是县委常委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换届的时候,他将出任茅山县副县长。 许一山突然被安排去洪山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陈勇夫妇的原因。 洪山镇每一把椅子都有无数人在觊觎。 许一山就像一匹黑马,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横空出现。 “小许,你去了洪山镇后,就记住一个字——稳。”陈勇叮嘱他道:“稳了,比什么都重要。” 许一山诚恳点头,当官陈勇有太多心得。他是个初出茅庐的人,对官场一片茫然。 “你稳了,我们再给你和晓琪举办婚礼。”陈勇喝下一口酒后,目光烁烁盯着他说道:“一定要记得与领导搞好关系。” 第11章 丈母娘送房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许一山不想走,陈勇夫妇也没催他走。 大家心里都有数,都在等陈晓琪回来。 晚上十点,许一山有些坐不住了。 陈勇先去休息了,曾臻陪着他闲聊。说起他家的事,曾臻突然问:“一山,你们今后打算结婚住哪?” 这一下问倒了许一山。他还真没想这个问题。 茅山县县城的房价不算高,最好的小区房也只在三千多一平。但即便是这样的房价,许一山想买房,还是力不从心。 他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加上常年在野外考察勘查,花费不菲。许一山又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特别在乡下遇到一些奇人异士,他从不小气请人喝酒。 家里爹娘也没什么钱,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何况他是家里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弟弟许小山正在读书。靠赤脚医生的爹,能养活一家几口人就非常不错了。 更何况,许一山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家里资助买房。 他犹豫着说道:“我想暂时苦一点,住我现在的水利局房子里。等我有了钱,就买好一点的房子给晓琪住。” 曾臻似笑非笑道:“你让晓琪去水利局借的房子住,不怕委屈了她?” 许一山讪讪道:“肯定是委屈了。可是我现在能力有限。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坚决让晓琪过上好日子。” 曾臻笑而不语,她起身去拿了一个信封过来,递给许一山道:“你拿着,不要告诉晓琪是我们给你的。” 许一山迟疑着打开信封,信封里掉下来一把钥匙,一看就是新的。 他犹豫着去看曾臻,曾臻含笑道:“这是我与晓琪爸商量好的,给你们准备的新房。但你必须记住,千万不要让晓琪知道是我们送给你的。晓琪人很好强,你在她面前一定要表现出男人的气势出来。” 许一山心里想,女人嘛,都一个脾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晓琪不同其他女人,不能用三天不打的手段来对付她,但只要抓住她的心,就不怕她调皮。 从陈晓琪闯进他办公室问他要不要老婆开始,许一山到现在还没彻底弄清楚,陈晓琪是不是心血来潮,又或者陈晓琪有什么其他目的,要不,她这朵鲜花怎么也不会轮到他来采摘。 陈晓琪也怪,与他登记过后,除了带他回来吃过一顿饭后,再没见她踪影。 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一山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他很欣慰,陈晓琪与他登记了,就是他法律上的老婆。这样的玩笑想必陈晓琪不会随便开,毕竟这会影响到许多人,包括陈勇夫妇。 “收好。”曾臻叮嘱他道:“找个机会带晓琪去新房看看。” 许一山心生愧意,娶了人家的女儿,还让人家送房子,这样的好事,怕是前辈子不知修了多少福。 他抬头去看墙上的钟,发现时针已经停在了十一点,心想不能耽误曾臻休息,便起身想要告辞。 曾臻也不挽留他,遗憾说道:“一山,晓琪可能还没忙完,要不,明天你来家里,我给晓琪说说,让她早点回家来。” 许一山嗯了一声,告辞出门。 下了楼,看见两道车灯过来,他连忙往路边站,准备让出路来给车通过。 谁料车在他身边停下来,陈晓琪将头探出车外惊异地问他:“许一山,你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 许一山一看是陈晓琪,顿时满心高兴,说道:“是你啊,晓琪,我刚从你家出来。” 陈晓琪双眉微皱,问道:“你来我家干嘛?” 许一山讪讪道:“我来看望你爸妈。” “他们好好的,有什么好看望的。”陈晓琪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快回去,我不送你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凑近过去低声道:“晓琪,我想多说几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呀。”陈晓琪白他一眼道:“回去睡觉吧,养足精神好走马上任。许一山,以后没事不要老往我家跑,影响不好。” 许一山咦了一声道:“我是你老公,我去你们家不是理所当然吗?怎么还会影响不好了?” 陈晓琪哼道:“我不想与你争辩。总之,以后你少来。” 说完,她不顾许一山还贴着她的车门站着,松开刹车,径直往前开去。 许一山赶紧抽回脚,生怕她的车轮压了自己脚面。 陈晓琪下车后,头也没回就上楼去了,扔下许一山怅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婚姻登记了,于情于理都是夫妻了。可是许一山到现在还没牵一下陈晓琪的手,更不用说其他更亲密的动作。 陈晓琪的美,是公认的美。她身材就像舞蹈演员一样柔韧,五官就像画上的人儿一样好看。 女人不是因为漂亮才有气质,而是因为气质而愈发漂亮。陈晓琪的气质,一直是很多女人想要模仿个人模仿不来的。 许一山第一次听说陈晓琪的名字时,是与他一道去野外勘察水利设施的本局兄弟说的,那晚两人因为没赶上回城的车,又不好去打搅老百姓,于是在路边扎下帐篷露营。 晚上两个人闲得实在无聊,就开始聊女人。 兄弟说,许一山,你知道陈晓琪吗? 许一山摇头道:“哪个陈晓琪?不认识啊。” 兄弟便啧啧叹道:“许一山,你真out了,在茅山县不认识陈晓琪,不是你眼瞎,就是你孤陋寡闻。我告诉你,陈晓琪是我们茅山县最漂亮的美女。哪胳膊哪腿,哪脸哪胸,你看一眼就得流口水。” 许一山笑道:“有那么神奇吗?这不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了。” “仙女算个屁,你见过仙女吗?”兄弟不屑说道:“你要见了陈晓琪,你就知道仙女算根毛,陈晓琪才是世上最美的人。” 兄弟一直沉湎在回忆陈晓琪的世界里,感叹道:“谁要娶了她做老婆,这辈子可算是太幸福了。” 许一山逗他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何不去追她?” 兄弟苦笑道:“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去追她啊?人家陈晓琪现在已经是妇联副主任,今后还不知能做多大的官。再说,人家会瞧得起你我这样的人吗?做梦去吧。” 许一山嘿嘿笑道:“是女人总要找个男人嫁,难不成她一辈子不结婚?” “就算结婚,也轮不到你我。她那样的女人,就不会是你我这类人可以去想的。” “你都晓得想是白想,你还想,无聊不无聊。”许一山那时候心里就种下了陈晓琪这个名字,直到他们在环抱宣传活动上见面,陈晓琪主动与他打招呼,让许一山受宠若惊,开了一个让陈晓琪厌烦的玩笑,后来一直后悔不止。 他突然喊了一声,“陈晓琪,你等等,我有话说。” 第12章 老同事老董 他一路小跑过去,低声说道:“晓琪,你跟我走吧。” 陈晓琪脸色一沉,问道:“去哪?” 许一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回家啊。” “回家?回哪?”陈晓琪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揶揄着他道:“许一山,你有家吗?” “怎么没有?”许一山不服气地说道:“我老婆都有了,怎么会没家。” “滚吧。”陈晓琪笑骂道:“许一山,你在水利局的宿舍也算家?再说,你哪房子里还有合租的同事,你让我与他们住一块?” 许一山尴尬地笑,道:“其实,我们关了门,就是两人世界,与他们有啥关系?” 陈晓琪脸一沉道:“对不起,许一山,我不习惯与别人合居。等你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房子了,你再叫我回家吧。”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陈晓琪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让许一山有些心猿意马。 陈晓琪就像是一朵在暗夜里悄然开放的夜来香,花香蚀骨,枝影曳人。 他麻着胆子,去牵了陈晓琪的手,关切说道:“晓琪,你的手好凉啊。” 陈晓琪一愣,想要抽回去手。但动了一下,反而被拉得更紧了,便红了脸,低声说道:“快松手,被人看到不好。”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看就看,老子牵自己老婆的手,又没牵别人的手,我怕什么别人看啊。”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还老子老子的,许一山,你这种流氓口腔以后要改。马上就是副镇长了,一点官样子都没有,别人会笑话你的。” “我不怕,我老婆是大官就行了,我做不做这个副镇长都不重要。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去做这个副镇长呢,听说,去了每个星期只能回来一趟。一个星期那么多天,谁陪你啊。” “我不要你陪,我有人陪。”陈晓琪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一天到晚忙都忙不过来,哪还需要什么人陪啊。” 看到许一山一副失落的样子,她又柔声道:“你快回去吧,我已经是你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了,还怕我跑了吗?” 许一山一咬牙道:“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走。” 陈晓琪脸一红,连忙往四周看。确定无人后,才将脸伸到许一山面前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许一山才不管什么下不为例,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后,浑身就像被抽了筋一样要软瘫下去。 陈晓琪没给他机会了,挣脱了他,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茅山县城的夜晚,一到晚上就像昏昏欲睡的少妇一样,睡眼惺忪,眼神迷离。 这些年来,县城变化巨大,山外的很多东西涌了进来,包括酒吧、夜总会,以及一家接一家的洗脚屋按摩院。 许一山白天睡足了,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平常也没几个朋友,这时候居然不知去哪里消磨时间。 突然,他想起老董来了。 老董是他水利局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在他进入水利局上班时,老董没少关照过他。 老董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牌桌上。只要牌上手,天下归他有。 爱玩牌的老董,也是水利局消息最灵通的人士。但凡县里领导谁谁谁有什么异动,他是最先得知消息的人。同时,全县各单位发生了什么事,老董也是能够掌握第一手信息的人。 老董除了玩牌,还喜欢喝酒。他又是个见酒醉的人,往往一杯下去,脸便赤红,三杯下去,人必倒无疑。即便如此,老董在酒局上从不输别人一口气,往往喝得要人往家里抬才罢休。 电话一通,老董听到是许一山的声音,高兴地问:“一山,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要有空,出来喝杯吧。” 老董道:“喝酒?去哪喝?” 许一山大方道:“我请客,随便你,想去哪都行。” 老董便笑起来,道:“你个铁公鸡,平常一毛不拔,现在当了镇长了,大方起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出来。” 等了十几分钟,果然看见老董急匆匆过来了。 老董老婆在妇幼保健院上班,有晚班。其实老董不算老,也就三十多岁,只是在局里大家都习惯称对方“老”,比如许一山,三十岁没到,局里人一律称他“老许”,只有局领导几个人叫他“小许”。 老董看见许一山,眉开眼笑,先掏出一盒烟来,递了一支烟给许一山。 许一山婉拒了,他不抽烟,这在局里很少见。 许一山不抽烟,主要原因在于他读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某天,他与女朋友亲热,女朋友闻着他嘴里喷出来的烟味,眉头一皱,拂袖离去。 从此以后,许一山便断了抽烟的念头,无论多高级的烟,他都不再吸。 茅山县晚上的娱乐活动不多,除了洗脚按摩,就是去KTV唱歌。 洗脚按摩影响大,万一被人看到,传出去面子难看。老董便提议,干脆开个包厢去唱歌。 两个男人唱歌,要多无味便多无味。老董想了想说道:“要不,叫几个女的来?” 许一山不认识多少人,特别不认识几个女性,便为难道:“去哪找?” 老董嘿嘿地笑,压低声道:“这事不要你操心,我来安排。” 他走到一边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许一山说道:“走吧,开心去。” 老董老婆平常管他管得严,按老董的说法,只要他与异性多说几句话,他老婆都会怀疑他出轨。 为此,老董闹过几次离婚,理由是无法忍受老婆法西斯般的怀疑。 但老董老婆不愿意离。她是福幼保健院的护士,工作累且待遇不太好。只要老董一提出离婚,他老婆便会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抓他的脸。 水利局有个笑话,看谁的脸保持得怎么样,就知道谁在家里的地位。 老董是局里人一致肯定在家里最没地位的人。因为老董的脸经常被抓得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地图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其实,老董的老婆也是个美女,生了孩子之后,愈发的娇俏动人。 老董嘴上说离婚,心里却是最怕离婚的人。 老董老婆吴美芬常常抱怨老董没本事,说他在水利局就是个吃闲饭的人,也没本事安排她去更好的单位。 老董有苦难言,老婆吴美芬的抱怨他只当耳边风,一吹就过去。并非他没本事安排她去更好的单位,而是老董的父亲说过,护士是个很好的职业,去了其他单位干不了活,会被人诟病他们家用特权。 老董的父亲也是茅山县常委之一,但老董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父亲的事。以至于到现在,水利局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不知道老董的底细。 许一山就是其中之一,他与老董关系好,是因为从他进入水利局上班开始,老董就没少给他照顾。 今晚老董老婆吴美芬上夜班,他偷空跑了出来。 “走,开心去。”许一山附和着他说道。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个事,那天在酒店老董说的那句莫名其妙地话,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3章 KTV包厢 老董叫了三个姑娘,年纪都在二十来岁左右。 她们看到老董,都亲热地围上来,一口一个“董哥”叫着。 这家KTV是茅山县最高档的一家,装修的豪华程度不亚于市里任何一家KTV。最关键是这家的音响效果最好,据说,单是音响的造价就突破了三百万。 老板是老董朋友,找安排好了包厢,并送了一个果盘。 唱歌必须喝酒。不喝酒唱歌等于是炒菜不放盐。 许一山很少来这样的场所,并非他歌唱不好,而是他消费不起。 请了老董唱歌,自然不能小气。 许一山去KTV超市买酒,一个姑娘跟着他一起去。 姑娘自报家门,叫陈燕,是茅山县交通局的。她家与老董家过去在一座楼上住。后来新修了县委家属楼后,他们便不在一起住了。 陈燕小时候是老董的跟屁虫,老董也一直充当她的护花使者。陈燕比老董少五岁,正是青春飞扬的年龄。 她扎着一个马尾辫,用一块白底蓝花的手帕扎住。整个人显得特别有风情,又干净利落。 陈燕要了两支红酒,说啤酒涨肚子,难上洗手间。而且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姑娘也不喝啤酒,要喝红酒。 红酒有点贵,许一山看了一下,最低的价格都在199块。 “你叫许一山吧,董哥给我说起过你。”陈燕歪着头看着许一山,微微一笑道:“听说,你与陈晓琪登记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你认识陈晓琪?” 陈燕莞尔一笑道:“茅山县多大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谁呢。何况,陈晓琪那么出名,谁能不认识她。” 许一山嘿嘿笑道:“也是,晓琪她是妇联副主任,认识她的人肯定多。” “妇联副主任好几个,她是特别出名的一个。”陈燕抿嘴笑道:“人家陈晓琪不但人美,做的事也与众不同。我们这些人,谁敢与她比啊。” 许一山听她话里有话,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个明白,便装聋作哑,买了酒和一些零食回去了包厢。 老董早已扯开嗓子在吼了,他靠在沙发上,左拥右抱着两个姑娘,看到许一山和陈燕推门进来,扔了话筒说道:“嗓子冒烟了。你们买个酒去了半天,背着我们走私去了吧?” 陈燕笑道:“董哥,别人可不像你。我等下拍张照片发给嫂子看,你脸上又得开花。” 老董瞪了她一眼道:“你敢!你要敢做,我们就绝交,以后再不带你出来玩。” 说完,伸手搂过来一个姑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笑道:“今晚我兄弟请客,等下你们都问他要出台费。” 陈燕脸一红,笑骂道:“董哥,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人了呀?” 说说笑笑一会,许一山得知,三个姑娘都不是风尘中的女人。她们都是有职业的,除陈燕外,一个叫欧阳玉的姑娘,是县机关幼儿园的老师。一个叫王佩的,是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员工。 她们与陈燕都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姑娘都未嫁,待字闺中。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发现三个姑娘都长得很漂亮,陈燕尤甚。 老董像换了个人一样,不顾姑娘们的拒绝,搂搂这个,又去抱抱哪个,惹得姑娘们都躲着他。 陈燕问服务员要了醒酒器,将两支红酒都倒了进去,摇晃着醒酒器问:“你们谁喝红的?” 老董首先表示自己喝啤酒就行。红酒这玩意很小资,是女人喝的酒。男人们要么白的,要么啤的。喝红酒的男人,就像当年深宫里的公公一样,没底气。 许一山不在乎喝什么酒,什么酒对他来说,只当水一样。 酒过一巡,陈燕去点歌,点了一首《味道》,唱得声情并茂。唱完后,将话筒递给老董道:“董哥,你们唱什么歌,我去给你点。” 老董笑道:“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哥,鸭公嗓子,五音不全。要是我能唱歌,还会娶了吴美芬?” 许一山觉得奇怪,问道:“老董你要是会唱歌就不娶嫂子?好像里面有故事啊。” 老董嘿嘿地笑,眼光去瞟了一下陈燕。 许一山若有所悟,但没再追问,而且起身去点了一首《精忠报国》。 许一山唱歌不比他在运动场上要差。当年他们学校搞卡拉OK大竞赛,许一山拿过名次。在全校五十多名参赛歌手中夺得过第三的名头。 一曲唱罢,果真声惊四座。 老董拍着手笑道:“老许,原来你小子深藏不露啊,还有这一手。刚才哥听你唱歌,就像听原音重放一样的。你要是去参加什么超级男声,一定能夺得头魁。” 许一山谦虚笑道:“献丑献丑,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 老董将脸一板道:“兄弟你这是在讥讽我吧。我不会唱歌,但会跳舞啊。” 说着,非要拉着欧阳玉跳舞。欧阳玉推辞不肯跳,老董便将她压在沙发上,逼视着她的双眼道:“你跳不跳?不跳就是不给我老董面子。” 欧阳玉无奈,只好答应陪他跳一曲。 房间里灯光暗了下去,老董选了一首劲爆的音乐,就像一个人拿着一面破锣在使劲敲,音浪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老董使劲摇摆腰肢,头也拨浪鼓一样的猛烈摇晃。 许一山看他忘乎所以的样子,担心他站不稳会摔一跤。 舞毕,又坐下来喝酒。还是老董与许一山喝啤的,三个姑娘喝红的。 老董举着啤酒罐嚷道:“来,妹妹们,为我们老许从此不再是单身,大家干了这一杯。” 大家都举杯,还没碰杯,老董突然说道:“老许,我要是你,绝对不娶陈晓琪。茅山县那么多漂亮小妞,你面前就三个,为什么你偏偏选了她?说老实话,我们是兄弟,我为你抱屈啊。” 见许一山不吱声,老董又指着三个姑娘笑道:“你看中了她们谁,带回去就是你老婆。” 许一山哭笑不得道:“老董,你醉了吧?这玩笑会开死人的。” 老董双眼圆睁,怒道:“你以为我开玩笑?其实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许一山一表人才,肚子里又有货,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她?她配得上你吗?” 许一山刚想开口,被陈燕拦住,推了他一把道:“你肯定喝醉了。别胡说八道好吗?” 说完,转过脸对许一山抱歉一笑道:“许哥,他这人灌三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爷娘姓什么,你别见怪啊。” 许一山讪讪笑道:“放心,我们是同事兼朋友,怎么会介意他。” “就是啊,陈晓琪是我们县妇联副主任,又是大美女,她看中你,是你的福分。”陈燕莞尔一笑道:“他这人啊,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 话音未落,听到老董不满哼道:“陈燕你晓得个毛线,老许这是以身犯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第14章 斗殴 老董追求过陈晓琪,不过铩羽而归。 陈燕爆出老董的秘密,让老董有些恼羞成怒。 老董轻蔑说道:“我这人,属于傻有傻福一类的。幸亏我们没在一起。要不,再冷的天,老子也不要戴帽子。” 陈燕拦住他道:“你胡说些什么?”说过后,赶紧对许一山笑道:“别听他的鬼话。他这人,一辈子都是这个鬼样,看不得别人活得比他好。” 许一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起了嘀咕。 陈晓琪突然与他登记,目的到底是什么? 欧阳玉和王佩一起出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两个人。 他们跟着欧阳玉一起进来,看到房间里只有许一山和老董两个男人,便对欧阳玉说道:“妞,走,去我们包厢。” 欧阳玉冷冷说道:“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没关系,去了就认识了啊。”男的嬉皮笑脸地说,一边动手来拖欧阳玉的手。 欧阳玉吓得直往许一山身后躲,嚷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啊,从洗手间就跟着我们了。我又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报,随便报。”男人大约三十来岁,油头粉面,嘴里冒着龅牙,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兄弟,你干嘛呀?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纠缠干嘛?” 龅牙男瞪了许一山一眼道:“你滚一边去,相当英雄是吧?我成全你啊。” 说着,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空啤酒瓶,猛地往许一山头上砸过来。 许一山眼疾手快,头一偏,躲过了啤酒瓶。正想说话,只觉眼前一花,呯的一声巨响,一个啤酒瓶已经砸在龅牙男头上。 老董握着破碎的玻璃瓶口,狠狠骂道:“什么鸟人,耍横耍到老子头上来了,找死啊你。” 跟随龅牙男一起来的小年轻,吓得一溜烟跑了。 龅牙男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头上的血流到脸颊上了,他伸手抹了一把,凑到眼前一看,嘀咕着说了一句:“草,流血了啊。” 他将脸凑到老董跟前,端详了一番,咧开嘴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董哥啊。你打了我,这事说不过去啊。” 老董一愣,问道:“你到底是谁,认识我吗?” 龅牙男笑了笑说:“茅山县就屁大的地方,你董哥威名在外,我哪敢不认识你。” 说完,摇晃着身体要往门外走。 许一山觉得情况不寻常。一般像这种情况,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他赶紧对陈燕她们三个女孩子说道:“你们快走,我陪老董后来。” 话音未落,门被踢开了。 龅牙男带着十几个人挤了进来,他扫了一眼老董和许一山道:“想跑?” 老董似乎突然酒醒了一样,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迎过去道:“哎呀,怪我没吃油,眼睛没看清。原来是兄弟你啊,你不在省里,什么时候回茅山来了。” 龅牙男冷笑道:“董哥,茅山又不是你家的,我回来还要向你汇报吗?” 说着,挥起手来,啪地扇了老董一个耳光。 老董居然没生气,还是笑嘻嘻地说道:“行,兄弟,我砸了你一酒瓶,你扇了我一耳光。这事扯平了。” “什么?”龅牙男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说扯平就扯平了?董小兵,你灌几两猫尿,就天下第一了吗?兄弟们,给我往死里干。” 十几个人,一窝蜂地围住老董,拳头雨点般落下。 许一山看情势不对,赶紧冲上去拦。龅牙男一见,吼道:“一起打。” 十几个人打两个人,老董和许一山就只有挨打的份。 老董乖巧,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许一山头上挨了几拳,有些头晕眼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心里想,再不反抗,后果不堪设想。 他大声喊道:“住手,大家有话不能说清楚吗?非得动手?” 龅牙男笑嘻嘻道:“说你娘,干他。” 老董不反抗,没人去管他了。十几个人开始围着许一山,似乎要将他撕碎一样。 许一山反而不慌了,他冷静地扫视紧紧围着他的一圈人,心头跳出来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 这十几个人,龅牙男显然是头子,拿住了他,胜率已有一半。 陈燕她们三个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包厢就那么一点大,突然涌进来十几个人,塞得满满当当。 龅牙男带来的人,个个都显得凶神恶煞,他们胳膊上基本都有纹身,几个头发剃得精光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盯着陈燕她们在笑。 许一山心思快速转动。刚才老董说的话,让他心里起了疑问。 龅牙男老董认识,而且知道他在省城。从老董突然口气软了,挨了一耳光而不反抗就能看出来,龅牙男不是好惹的主。 息事宁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龅牙男显然不会放过他们。 心念一动,他抢先出了手。 许一山在大学时练过跆拳道,有点小成绩。 果然,他一出手,气势便不同。 他先一脚将靠得最近的一个人扫翻在地,声随影动,一个手肘啪地打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房间里顿时乱了起来,十几个人不要命往许一山身上扑过来。 许一山退到房间一个角落,这样后背就不怕有人偷袭了。他暗暗地想,今天不拿点颜色给他们看,怕是脱身不了。 他朝陈燕她们使眼色,让她们找机会离开。自己一手拿了一个啤酒瓶,守在角落不让人近身。 陈燕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带着欧阳玉和王佩,扶着老董悄悄退了出去。 龅牙男回过神来了,他将手里的啤酒瓶往地上猛地一砸道:“今天看来遇到对手了啊,兄弟们,尽管干,有事我负责。” 屋里响起乒乒乓乓地声音,空酒瓶接二连三地爆响。 许一山躲闪着朝他扔过来的空酒瓶,看准一个时机,猛地窜到龅牙男身边,手臂一锁,龅牙男差点回不过气来,一双眼睛开始翻白。 有龅牙男在手,其他人投鼠忌器,没敢往前冲了。 许一山贴着龅牙男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兄弟,委屈你一下。” 他松了松手臂,龅牙男才喘回来气,却不敢动弹,咬着牙说道:“快放开老子,你这是在找死。” 许一山自然不敢放开他。 他们十几个人,许一山本事再大,估计也敌不过他们。他只有拿他当人质,脱身再说。 可是门被他们堵住了,而且他们完全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许一山心里开始有点急了,他正寻思着要如何脱身,猛然听到一声喝,“警察,抱头,蹲下去。” 第15章 二进宫 KTV老板报了警,许一山与龅牙男一锅端,全部带进了派出所。 十几个打一个,派出所却认为龅牙男有理,逼着他认错。 否则,他们吓他说,至少拘留他十天半个月。 许一山气得要跳起来,大声争辩道:“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你们没看到十几个人打我一个?” 警察冷笑道:“就算一百个打你一个,还是你没理。” 警察给出的理由是龅牙男受了伤,而他许一山毫发无损。 许一山气得要跳起来,“这也算理由?” 无论他怎么申辩,警察还是将许一山关进了羁押室。 半个月不到进了两次派出所,许一山哭笑不得。而且这次与前面一次不同,明天他就该去洪山镇报到。 组织部的人说了,会派人与他一道去洪山镇。 这是殊荣,一般干部无法享受得到。组织部送人去单位,都是重点人物,重点单位。 他许一山只是去洪山镇,而且还是个副镇长。组织部怎么也不可能派人到场。唯一的解释就是上面很重视他。 如果明天组织部等不到他的人,会产生什么看法也难说。 羁押室里除了他,还关着一个老头。 老头缩在角落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 许一山起初没搭理他,敲着铁栅栏喊,“你们还讲不讲理?我要见你们所长。” 他心里想得很天真,见到了所长,表明身份,所长不见得不给他面子。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该给陈勇面子。 毕竟,陈晓琪跑去水利局拉他去登记结婚,这在小县城里就是一个大新闻。 喊了一阵,没人理他。心里便想,这些人太无情了,等到老子那天发迹了,绝不放过他们。 角落里的老头突然笑了笑说道:“小哥,别喊了,打扰我睡觉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明早再说吧。” 许一山看一眼老头,心里一动,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我就想让他们也睡不好。” 他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打架斗殴,属于小纠纷。何况后果也没什么,就是龅牙男头上挨了老董一酒瓶子。 他许一山现在已经是个没上任的副镇长,又有个县委办主任的丈人,谁还能将他撸下来? 老头笑眯眯道:“看小哥也不是普通人,是个官吧?” 许一山叹道:“不是,就一老百姓。” 老头还是笑眯眯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摇摇头道:“不是,小哥你印堂发亮,地阔方圆,不是小老百姓的相。” 这一下逗得许一山来了兴趣,于是问老头,“老人家你是干嘛的,怎么也关进来了。” 老头嘿嘿笑了,伸出一个手掌晃了晃道:“我是个看相的,他们说我搞封建迷信,弄进来了。” 许一山闻言,顿时乐了,笑道:“原来是看相算命的啊,老师父哪里人啊?” 老头陪着笑脸道:“我是外地人,别人都叫我段八字。” 许一山恭敬道:“原来是段爷,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许一山说这句话,既不是揶揄老头,也不是讥讽他。 七年在野外勘探全县水利设施,山野乡下他遇见不少奇人。按理说,他一个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对唯心玄学之类的东西带有排斥感。 事实上确实如此,刚出校门时,他一不信命,而不信佛。 直到他顺顺利利进入水利局工作,他才开始感觉道命运的神奇。 以他家的资源,体制内的工作他是绝缘的。然而,命运将他推到水利局的岗位上,成为体制内的一个人,这不能说不是他命好。 接触的人越多,见闻也就越多。许一山养成了对江湖上任何人都怀尊敬的态度。 羁押室里冷,灯光也暗淡。又因为是半夜,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许一山根本没法睡着,闲得蛋痛。 他好奇心起,伸出手掌道:“段师父,要不你帮我看看手相,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段老头也不拒绝,凑到他跟前来,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段老头松开他的手,面色凝重道:“小哥,我说直话,你不会见怪吧?” 许一山道:“您尽管说。” 段老头便叹口气说道:“从小哥手相来看,近期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啊。” 许一山吓了一跳,愣愣瞪着段老头道:“你吓我吧?我没犯事,那会有牢狱之灾?” 段老头微笑道:“小哥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 许一山承认听过,但心里在嘀咕着想,“这老头是想骗几个钱吧?” 看相算命的人,哪个城市都不缺。档次高点的,弄个门面。档次低的,就在街边摆个摊糊弄人。 这种人大多聚集在寺庙周围,也有不少在医院外面摆摊。 这是城市的一道景观,见怪不怪。 许一山平常也经常看到摆摊算命的人,但他从不过去看热闹。 在他看来,人的一生,固然有命理一说,但只要后天勤奋,并非不可改命。就像他爹许赤脚说的那样,生来只有一口,别想吃一碗。 许赤脚坚决不去古山镇街上开药铺看病,就是坚信了他的命,只配在乡下找一口饭吃。 心里虽然怀疑,嘴上却不认输。许一山试探着问:“有解没?” 段老头笑而不答。 许一山只等他说“有解”,就敢断定老头只是想骗几个钱。而且他不得不佩服老头的心态,已经关进来了,还不忘骗钱,这个心理该有多强大。 可是段老头既不说有解,也不说无解。这让许一山一时无法判断了。 进来之前,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他想打个电话找老董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晨三点,听到脚步响。 段老头突然说道:“救你的人来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段老头莫测高深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果然,进来一个警察,打开门喊道:“许一山,出来。” 许一山回头去看段老头,发现段老头已经闭上了双眼,双手抱在胸前,似乎睡着了一般。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随着警察从羁押室出来。 等在门外的居然又是陈晓琪。 许一山尴尬不已,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晓琪哼一声道:“我不来,你准备还在这里呆多久?” 许一山嘀咕道:“又不是我的错,他们十多个人打我一个,他们居然还有理。”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我现在不与你废话,等下再说。” 许一山便不出声了,他像个孩子一样,看着陈晓琪与派出所的人说说笑笑一阵,将他领出了派出所。 陈晓琪一坐进车里便埋怨道:“许一山,你闯大祸了,知道吗?” 第16章 丈母娘爱女婿 陈晓琪满脸不高兴,顾自往前走。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满脸歉意说道:“晓琪,这事不全怪我,他们欺辱人欺侮到脑门上了。我若是任他们欺侮,传出去说你陈晓琪老公是个软蛋,丢你面子啊。”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许一山,你成熟一点好不好?打架斗殴都是街头小混混干的事,你不说还好,既然说了,我问问你,你去KTV干嘛?” “唱歌啊。”许一山愣了一下回答她道。 “是你歌唱得好,还是你心情不好?你要去唱歌。” “都不是,是老董说去唱歌的。”许一山解释道:“老董你也认识,我们单位的。” 陈晓琪便不作声了,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前走。 黎明前的大街,街灯有气无力。除了几个环卫工人,很难看到行人。 一辆洒水车过来,音乐随车而至。许一山拉了她一把,躲过洒水车的水,骂了一句:“没眼睛啊?看到人还不停车。”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许一山,你有毛病吧?人家停车不工作了?” 许一山嘿嘿地笑,低声说道:“晓琪,我是怕他们洒你一身的水。” 陈晓琪要回去,许一山跟着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正在犹豫,听到陈晓琪喊了他一声道:“许一山,你还傻站着着干嘛,回家啊。” “回哪?”他故意问。 “跟我走就是了。”陈晓琪又瞪他一眼,蹬蹬回家。 许一山紧随其后,想说话,发现陈晓琪似乎没有与他说话的欲望,便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陈晓琪第二次来派出所保他。第一次也是与老董炸金花被抓,这次还是老董,大家被抓。 老董看来是个灾星,与他在一起,几乎没好事。 想起陈晓琪两次过来派出所给他说情,许一山内心除了感激,还荡漾着一丝得意。 “这个老婆没娶错。”他暗暗地想。 到了陈晓琪家,陈勇夫妇已经起床了。正在阳台上练气功。 陈勇十几年前遇到过一位气功大师,当即被气功大师的惊人绝技所折服。气功大师的意念移物在陈勇看来神乎其神,便诚心拜大师为师。 十几年来,一刻也没敢松懈,努力练功,期望有一天能像大师一样,运用意念能将塞进瓶子里的硬币转移到其他地方。 他们夫妻没其他爱好,爱护身体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以至于陈勇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如四十岁的壮年人一样。而曾臻跟着学气功后,外表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年轻。 五十多岁的妇人,却如三十岁的少妇一样,风姿绰约。 他们显然不知道陈晓琪什么时候出去了,看到陈晓琪和许一山一前一后回来,曾臻惊异地问:“你们去哪了?”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有人学流氓打架,被派出所抓了去。” “一山啊?”曾臻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问:“跟谁打架了?情况怎么样?” 许一山尴尬地笑,不知要怎么回答。面对着曾臻的问话,他只能微笑着去掩饰。 “龅牙黄。”陈晓琪代他说道:“就是黄书记的二儿子,黄大岭。” 曾臻狐疑地问:“大岭不是在省城吗?什么时候回来了?又怎么与一山发生争执了?” 陈晓琪没好气地说道:“你问他。” 许一山哪里知道龅牙姓什么,更不知道龅牙是茅山县一把手黄山的儿子。 黄山有两儿子,大儿子黄秋华在京城上班,是茅山县驻京办副主任。按理说,茅山县在京城是不能设办事处的,一个县级单位,最多只能在省城设办事处。 但茅山县有些独特。原因在于当年茅山有一支游击队,简称“茅山支队”。茅山支队为后来的解放事业作出过特别大的贡献。当年的负责人后来都随军南下,官至京都大员。 大员最爱吃茅山的猪血丸子。这种地方性的食物真有地方特色。猪血丸子很多地方都有,都没有大员喜欢的味道。于是,茅山县每年都会给大员送去不少猪血丸子。 大员觉得茅山县来往一趟太辛苦,干脆指示让茅山县在京城设一个办事处。 茅山如奉圣旨,果真在京城设了办事处。 黄山二儿子就是龅牙男黄大岭。 黄大岭原来在茅山时,就是个知名人物。某年,黄大岭涉嫌强暴未成年人,本该接受法律制裁的。但不知什么原因,黄大岭从茅山县消失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传出黄大岭在省城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得很大。 黄大岭这些年很少回来,以至于茅山县的人都快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陈晓琪要回去自己房间休息,许一山迟疑着没敢跟着进去。 曾臻看一眼在阳台上正做着吐纳功夫的丈夫,低声对许一山说道:“一山,以后这样的人少惹,知道吗?” 许一山诚恳点头,如果不是在KTV偶遇,许一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与黄大岭有交集。 黄大岭是在看到欧阳玉和王佩后,惊羡她们的美色,尾随来许一山包厢的。以他黄大岭的性格,茅山县的女人在他面前不能说一个“不”字。 偏偏欧阳玉不卖他的帐,又遇到一个喝醉了酒,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老董董一兵,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以至于动手。 本来这件事与许一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许一山不愿意老董吃亏,便仗义出手。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这一出手,从此就惹下了祸根。 “这种人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曾臻叮嘱他,道:“一山,一夜没睡了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小声说道:“我现在回去,天亮了得去洪山镇报到。” 曾臻迟疑一下,眼光去看女儿陈晓琪的房门,犹豫着说道:“要不,你去晓琪房间休息一下?” 许一山赶紧摇头道:“晓琪会不高兴,让她休息吧,我不去打扰她了。” 曾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压低声问道:“你们......你们还没......” 她欲言又止,一句话在嗓子眼里盘旋就是飞不出来。 许一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红了脸说道:“还没。” 曾臻没再追问下去了,突然转了个弯问他道:“去过新房了吗?” 许一山摇摇头,讪讪笑道:“还没去。” 曾臻哦了一声,她让许一山等一下她,她去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悄悄塞给许一山道:“拿着去添置一些家具。” 许一山想推脱,但被曾臻瞪了一眼后便不敢作声了。只好收起银行卡来,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曾臻送房又送钱的,让许一山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原以为他们夫妇不会接受自己,哪知道惊喜一天比一天多。 正要告辞回去水利局,陈勇练完功从阳台进来。 看见许一山在,意外地咦了一声道:“你来得正好,今天不要去洪山镇了,有人要见你。” 第17章 大阵仗的赴任 县里有通知,许一山暂缓报到。 暂缓报到是因为有人要见他,而且很急。 上午,陈勇带着许一山先去了组织部,说了情况。组织部很理解,表示等许一山有空了再去报到不迟。 许一山不知是谁那么急着见他,特又不好问陈勇。 虽然陈勇现在是他岳父,两个人接触并不多,彼此陌生。 县委办的人将许一山安排在会议室等,嘱咐他不要轻易离开。 许一山老实答应,一个人在会议室等着。直到十一点多,才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 首先进来的是那天在车祸现场救的老者。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路豪爽大笑。 紧随其后的是茅山县一二把手,再后边,才是陈勇。 许一山赶紧起身,满带微笑,迎上前去,喊了一声,“书记,县长,您好。” 一把手黄山将他打量一番,笑道:“精神不错啊,小伙子。” 茅山县虽然不大,但想见到一把手他们,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许一山过去只是个小科员,见领导的机会少之又少。 突然见到县里两个大头头,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县长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拍拍许一山的肩膀关切问道:“等很久了吧?小许。” 许一山连忙说道:“不久不久,应该的。” 县长便笑,顾左右说道:“本来今天是小许去洪山镇报到的日子,但廖老要见他,这事比什么都重要。小许同志这次很勇敢,廖老特地老感谢他的,大家鼓掌致敬吧。” 一行人都鼓起了掌,许一山跟着机械地拍着手。 那天在现场看到司机吓得魂魄出体,一口一个叫着“廖部长”,许一山知道,廖老头不是简单人。 果然,一坐下来之后,首先是书记黄山回顾历史,讲述了当年茅山支队的英勇事迹。接着,县长谢飞又补充了一些老一辈茅山革命先驱的壮烈之举。感谢了老领导这么多年来对茅山县的支持与照顾。 最后,才是廖老讲话。 廖老说话没过多客套,他先叫过去许一山,伸出双手握着许一山的手,真诚说道:“小许,感谢你救了我和廖晓秋的命啊。当年在茅山与敌人斗争没死,这次回来差点死了。看来,地下的兄弟在等我了啊。” 书记和县长陪着笑脸,一个劲检讨自己工作上的不足。就不该同意廖老的要求,让他单独带着司机去古山镇老地方缅怀过去。 廖老是京城退休下来的领导,曾经领导全国的水利工作,功高劳苦。 五十年前,廖老还是青春少年时,就是茅山支队的政委。 茅山支队有百来个人,平常藏在无修山上。当地地主恶霸听到茅山支队的名字,双腿就是发抖。 书记说,为惩治恶霸,解放劳苦大众,廖老带领部下常常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这些人家里。他们杀猪去谷,将恶霸地主抓起来公审。 若是民愤极大的,当场处决。民愤少且对革命有功的人,常常会获得他们的赞赏与支持。 廖老后来随南下部队下去湘西一带剿匪,再后来还去了福建沿海一带作攻台的战备动员。 廖老最终去处是回到京城水利部,在副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从此闲云野鹤,不问政事。 茅山县驻京办就是在廖老的大力支持下设立的,也是廖老闲暇时间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这次廖老回乡,是因为他感觉越来越老,想趁着还能走动的机会,最后回一趟茅山县,在当年他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以解多年想念之苦。 廖老回乡,茅山县如临大敌。 这样高职位的领导,多年来难得会有一人亲临茅山县。虽说廖老已退,但虎死威犹在,就连省里的领导也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一个茅山县。 廖老去古山镇,主要就是缅怀过去。 古山镇过去是茅山支队最活跃的地方。因为山高林密,当时的反动派有心无力。因此茅山支队在古山镇一带出入如无人之境。是当时茅山县最红火的根据地。 当然,古山镇发生过两次激烈战斗,双方各有伤亡。其中茅山支队支队长在最后的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廖老顺理成章接替他成为支队长。 再后来,革命的浪潮席卷全国,茅山很快得到解放。 廖老带着队伍于是随南下大部队奔赴其他战场。 支队长牺牲时才28岁,已经成了婚。生了一对儿女。 由于当时战事紧张,支队长牺牲时,他家人已经走散找不着。这成了廖老心里最难受的一件事。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支队长的后代,至今未果。 廖老说到动情处,双眼居然泛起了泪花。 会议室里的空气变得沉重而肃穆,许一山表情凝重,随着廖老的心情一起一伏。 话题回到车祸上来,经交警部门勘查,得出是中巴车司机违规在先。 中巴车是下行,廖老的车是上行。双方速度都很快,在拐角处,因为视线不好,中巴车将小车撞出了路面,卡在两棵树的中间,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许一山果断出手,后果就是人随车翻进山谷。 一想到这样的结局,所有人末免心里一阵后怕。倘若廖老在茅山县出了事,整个茅山县都逃脱不了干系。 县长介绍说,许一山马上赴洪山镇上任,担任主管农业水利的副镇长。这是茅山县委对他的重视,希望他在新的岗位上发挥他的主观能动性,将洪山镇的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廖老不断颔首,赞扬道:“小许同志确实该放到一线去锻炼锻炼,只有心系人民的领导,才是老百姓需要的领导。” 得知许一山因为他的接见而未能及时去洪山镇报到,廖老惭愧不已地自责道:“小许,对不起啊,我个人的问题而耽误你的工作,真是太不应该了。” 许一山微笑道:“廖老您别这样说,能得到您的接见,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 廖老突然起身,摆摆手道:“这样吧,我亲自送小许同志赴任,大家不会反对吧?” 书记和县长一致表示赞同。 书记因为有个重要的会议,不能陪着廖老一起去,于是便安排了自己的秘书陪着廖老送许一山去洪山镇。 许一山客气的推辞,但廖老态度却十分坚决。 廖老发话了,没人敢阻拦,于是一行人即刻起身,准备一起送许一山。 许一山诚惶诚恐,心里想,如果这样去,阵仗显得有点大。 万一被人误会,今后的工作很难做。 他低声对廖老说道:“您就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反正时间还早,我在下午下班之前一定会赶到洪山镇去。” 廖老微笑道:“小许同志,我送你,完全是私人情谊。我老头子还有话与你说,你先别急着推辞。” 第18章 他们是熟人 在廖老的坚持下,许一山没好意思再推辞。 书记县长都有重要会议,脱不开身陪廖老。在门口话别的时候,许一山主动伸手去与书记县长握手。 书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走开,似乎没看见他伸出的双手。 县长见状,连忙主动去握了许一山的手,充满感情嘱咐他道:“小许,洪山镇是我们茅山县大镇。你去后,要主动与上下级搞好关系。你们团结了,工作就能上一个台阶。谨记谨记。” 许一山认真说道:“请县长放心,我许一山绝不会丢您的脸。” 有廖老出面,组织部派了一个副部长过来陪同。 廖老要求与许一山同车,许一山没推辞,上了廖老的车。 从廖老提出送他赴任开始,许一山就感觉自己踩在一块云彩上。 廖老是谁?堂堂一部长,别说一个洪山镇,就是市里省里,他跺一脚也能颤三颤。 老部长亲自送他赴任,试问整个茅山县,谁有此殊荣? 车出县委大院,许一山一眼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警车边站着一个笔挺的男人,看到他们车来,举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随车的秘书介绍道:“这位是县公安局副局长魏浩同志。听说您要去洪山镇,他亲自过来给您保驾护航。” 廖老摆摆手道:“别搞那么复杂,请他们回去吧。” 秘书为难道:“这是县里的意思,也是魏浩同志主动要求的。” 廖老脸一沉道:“这不是劳民伤财吗?我说不要就不要。让他回去,他的职责不是保护我一个人,而是该去保护广大的人民群众。” 见廖老生气了,秘书赶紧让司机停车。 他下去车,走到魏浩面前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只见魏浩一边点头,一边夸张地笑。 秘书回来,魏浩也上了他的车,拉着警报扬长而去。 廖老摇摇头叹口气道:“这些人就喜欢搞形式主义。他们不知道形式主义害死了多少人啊。” 许一山解释道:“这是我们县里对您的尊敬。没有您当年的流血牺牲,哪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啊。” 廖老笑而不语,突然问他道:“我哪天看你给小雅他们敷药和喂药,你能告诉我,那是些什么药吗?” 许一山心里一动,讪讪笑道:“那是我家父自己研制的土药丸,上不得厅堂的。” 廖老正色道:“错,有效的东西就是好东西。我听小雅说,你哪药敷在她身上后,就像遍体吹了凉风一样,很有疗效嘛。当然,这次小雅吃了苦了,这不,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许一山诚恳说道:“确实吃苦了。可惜我不是医生,帮不上忙。” 车出县城,路边又看到有警车闪着警灯等在路边。 廖老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问秘书道:“这搞什么鬼名堂?不是说了不让他们跟着去吗?” 秘书苦笑道:“我说了,可是他们不听,我也没办法啊。” 廖老便不作声了,微微闭上眼睛假寐。 许一山更不敢说话,他努力将身体躲往一边,尽量不与廖老身体接触。 洪山镇在县城南边,出了县城二十多公里就到。 通往洪山镇的路是一条宽敞的水泥路,这条路曾经作为茅山县的样板工程上过市里的日报头条。 许一山看着宽敞平坦的路,心里立马将它与通往老家古山镇的路联系了起来。 去古山镇的路,狭窄而坎坷。 过去县里几次出规划要将路面拓宽硬化,终因资金跟不上而一直停留在图纸上。 茅山县每年的财政收入不高,仅仅能满足全县的需要。 茅山县属于山区小县,几年前还带着贫困县的帽子。 黄山上任书记后,彻底将贫困县帽子摘了下来。但老百姓感觉却没多大变化,该没钱还是没钱。 财政紧张,自然顾不上修路。以至于通往古山镇的路,一路坑坑洼洼,晴天满天灰,雨天一路泥。 廖老闭着眼问许一山:“小许,听说你是学水利的?” 许一山轻轻嗯了一声道:“是,我是水利学院毕业的。” “你对你们县里的水利工作有什么建议啊?”廖老饶有兴趣地问。 许一山已经知道廖老是水利部门的老人,他前辈子扛枪,后辈子拿笔,一直奋斗在全国的水利战线上。 全国最著名最重大的水利工程图上,都有廖老签下的名字。 行家面前不说假。许一山诚恳说道:“要说建议,我还真说不好。茅山处于亚热带雨林地理位置,降雨量大。境内河流众多,水土流失严重。我勘查过全县28条河流,最大的河是流经洪山镇的洪河,全长35公里,汇入洞庭湖,流进长江。” “最短的河是古山镇的古山河,全长十公里,灌溉面积却有万亩。但古山河在枯水期是没水的,古山水库关闸后,河便断流。” “其他河流,大多是湘江支流,流经面积受地理位置影响,各有不同。” “28条河流,经常出现洪涝灾害。最严重的一次是洪河决堤,造成人口死亡十余人,经济损失上千万的后果。” 廖老突然睁开眼问:“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口气听起来很严厉,让许一山心顿时像擂鼓一样的跳。 他迟疑着说道:“县里材料上说,死十一个人。” “数据真实?” “应该真实。” 许一山心虚地笑,小声说道:“您觉得不止?” “我若相信他们报告上的数字,这天底下就没冤魂了。”廖老叹口气道:“当然,这也不全怪他们,有时候他们也是没办法,毕竟,头上的乌纱帽比什么都重要啊。” 让许一山吃惊的是,洪山镇党委书记叫什么,哪里人,他倍儿清楚。 来之前,陈勇私下与他说过,洪山镇党委书记段焱华是个脾气很怪的人。他年龄并不大,但能将洪山镇治得服服帖帖。这几年的经济工作搞得也很不错,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镇。 前年,县里将洪山镇列为常委镇,意思就是洪山镇的一把手由县委常委担任。 这样一来,段焱华就有了个常委的身份,比县委办主任陈勇还要高一个级别。 陈勇提起段焱华的时候,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 许一山当时也没多想,心里就一个念头,既然是人家的手下,听话,多干事,关系自然就会好起来。 然而,让许一山意外的是,段焱华与廖老居然是熟人。 第19章 暗讽 洪山镇果真是茅山县第一大镇。 单从外表看,就能甩古山镇几条大街。 据说,茅山县建县初期,曾有人提议将县治设在洪山。由于当时主官老家在现在的茅山县城所在地,这段公案最后以不搬迁为原则,从而没有变迁到洪山镇来。 洪山镇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境内有一条国道穿镇而过。 交通便利,物流通畅,比起茅山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镇政府在镇中央,一座看起来不比县政府的小的大楼鹤立鸡群俯瞰整座镇子。 门口有保安值班,看到廖老的车来,问也没问就打开了栏杆。 镇委书记段焱华早等在院子里,他快步走到廖老车边,打开车门,伸手遮住车顶,请出廖老。 许一山从另一边车门下车,作为新上任的副镇长,他要第一时间拜见段焱华的码头。 跟在廖老车后的是组织部的车,组织部副部长从车里出来,喊了一声,“段书记,身体可好。” 段焱华客气与他打招呼握手,他似乎没看见许一山一样,对许一山与他打招呼视若不见。 许一山心里咯噔一下,这段书记是故意忽略他,还是因为太忙而没来得及与他说话? 段焱华将一行人请进会议室,廖老当仁不让被请去做上首。 廖老推辞道:“小段,今天的主角是小许,该他坐上首啊。” 段焱华淡淡一笑,“廖老,您客气了。只要您在,这上首谁都不能坐。” 他有意无意扫了许一山一眼,摆摆手道:“大家都坐吧。” 组织部副部长亲自宣布任命,将许一山介绍给洪山镇党政部门。 段焱华率先鼓掌,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段焱华说话的口气很凌厉,而且口才极好。他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语言就像精心雕琢好的华章一样。 他今年才41岁,身材魁梧,头发剃成板寸,显得精神百倍。 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两道剑眉显得孔武有力。 会议室安静至极,所有人包括廖老,似乎都在聆听他的讲话。 许一山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是第一次踏入官场。官场里波云诡异,尔虞我诈的事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属于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的人。 段焱华的讲话里,时刻不忘提醒在座的人,洪山镇是一块铁板,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干群团结一心,决心要将洪山镇打造成为全国全强镇之一。 当然,他在结束讲话前,说了一段话让许一山心里很别扭。 段焱华说:“在我们洪山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每一个人时刻都在为老百姓着想。洪山镇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我们不养闲人。所有以裙带关系,或者其他手段来我们洪山镇的人,注定混不下去。” 许一山心想,他这句话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许一山在半个月前还只是水利局的一名基层小科员,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他这辈子可能都只能在科员的位子终老一生。 段焱华说的裙带关系,难道不是在暗讽他是靠陈晓琪上位来的吗? 初次见面,段焱华的话语就表现出极端的不友好,许一山不禁担心起来,以后自己在洪山镇要怎么才能站住脚。 自始至终,段焱华都没提起“许一山”三个字。直到他的讲话要正式结束,才看着许一山说道:“许副镇长,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你啊,你可不能辜负党委政府的一片苦心。希望你在洪山镇干出一番事业出来。” 许一山赶紧起身,紧张得几乎口吃,说道:“我......我一定会谨记段书记的话。” 段焱华淡淡一笑道:“不,你应该听党的话,而不是听我的话。” 许一山顿时尴尬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廖老及时替他解了围,说道:“小许,你坐下吧。小段书记的讲话,高瞻远瞩嘛。干革命工作,确实要一心为公,洪山镇是个大镇,也是个好镇。希望你们团结在小段书记的周围,把洪山镇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台阶。我也希望过一两年后,能看到全国百强镇的牌子挂在这个会议室的墙上。” 欢迎仪式简单而快捷,段焱华表示,由于汛期要来,他现在日夜不敢寐,将全部精力投在防汛这件事上去了。 会议结束,段焱华并没安排许一山具体工作。 散会后,段焱华请廖老去他办公室小坐。 许一山没接到邀请,不方便跟着廖老一道去。 组织部在宣布完任命之后,任务已经完成。他们要回县里去。 段焱华没留他们吃饭,安排了许一山和党政办主任一起送组织部领导离开。 站在洪山镇镇政府大院里,副部长握着许一山的手说道:“小许,希望你快速适应新岗位的工作。” 许一山诚恳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洪山镇的欢迎仪式,看似隆重热烈,却像鸿门宴一样,一上来就给许一山贴了一个标签。 这个标签就是许一山不是靠真本事上来的,而是靠陈晓琪一家的裙带关系上位的。 送走组织部的人,许一山茫然着不知要干什么。 党政办主任带他去办公室,镇里已经给他安排了单独办公室,在镇政府三楼最北边的一间房里,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洪河的水在缓缓地流。 办公室的隔壁是镇妇联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今后你就在这里办公,需要什么东西,你直接跟我说。”他想了想说道:“还有,你的宿舍也安排好了,等下后勤的同志会来带你过去。你忙,我先回去了。” 许一山客气地说道:“谢谢你,有事我再麻烦你。” 他的办公室分前后两间,前面一间是办公室,后面一间是临时休息室。 这种待遇,让许一山不禁感概万分。 县里一百多个局委办,几个人能有这么好的办公条件啊。即便是他老丈人陈勇主任,未必能享受前面办公,后面休息的大套间。 在水利局七年,许一山都是与人合坐一间屋办公。 水利局的条件在全县不是最好的,办公条件比不得其他有钱的单位。 两个人三个人合在一起办公司空见惯。 比如许一山,从他进入水利局开始,就一直没单独享受过一个人办公的舒适。他的办公室七年里换了四个人,他就像被钉子钉住了屁股一样,从没挪动过。 好在他七年工作时间在办公室的时间很少,全年野外勘察水利设施,让他很不习惯机关生活。 他前后两间房都看了一遍,发现无论是办公用品,还是临时休息的被褥,都安排得整整有条。 突然,他听到敲门声,回转头去看,便看到门口笑吟吟的站着一个女人。 第20章 漂亮的妇联主任白玉 她大约三十来岁,白净的脸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盈满了微笑。 她薄施淡粉,嘴唇的颜色恰到好处。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她穿着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愈发娇俏玲珑。 许一山仿佛记得,刚才在会议室的欢迎会上见过她。只是那时候心情紧张,没太多注意。 “许镇长,我是隔壁办公室的白玉。”她轻轻抿着嘴唇,微笑便荡漾开去。 “哦,是白主任啊。”许一山回过神来,想起段焱华当时介绍过,她是镇妇联主任白玉。 “不用了。”白玉客气推辞。她将许一山的办公室打量了一番,问道:“许镇长,对环境还满意吗?” 许一山客气答道:“还行。” 白玉笑容深了一些,道:“许镇长,这比不得你们县里大机关。我们乡下条件有限哦,你不会嫌弃吧?” 许一山笑了,道:“不敢不敢。这里比起县里,条件好十倍不止。” 许一山没说谎,这里比起他在水利局的办公室,真有天壤之别之感。 白玉道:“我给您倒杯茶吧。” 她像燕子一样轻盈飞进来,找了茶杯,看看放在桌子上的茶叶,眉头微微一皱道:“这茶不好喝,我给你拿点茶叶过来。” 没等许一山婉拒,她已经回去了自己办公室,很快拿来了一罐装潢十分漂亮的茶。 “我同学寄给我的,我又不喜欢喝茶。”白玉浅浅一笑道:“送给你喝吧,不嫌弃吧?” 许一山连忙说道:“哪怎么行啊?无功不受禄。” 许一山对喝茶也没太多讲究,但他懂茶。他懂茶源于他大学同宿舍的一个同学,睡他上铺的一个福建兄弟。 他家有两座茶山,主要产铁观音。 铁观音在一段时期内独领风骚,成为绿茶当中的佼佼者。后来因为利益的驱动,铁观音逐渐没落下来,原因在于市面上的铁观音已经不再是纯正意义上的好茶了。 铁观音属大路茶,而白玉拿来的茶,许一山一眼便看到了茶叶罐上的四个字——六安瓜片。 此茶产自安徽六安,是一种小类茶。 传说,真正的瓜片,一年不会多过十斤。 因为量少,所以珍贵。 许一山好奇地问:“白主任同学是安徽的?” 白玉一愣,随即笑了,道:“她不是安徽的,只是嫁到安徽去了。许镇长真是博学啊,一眼就看出来这茶是安徽产的啊。都说你们大机关出来的人见多识广,果然名不虚传哦。” 许一山有些不好意思,白玉一口一个大机关出来的,其实他哪是什么大机关出来的啊。他一个水利局的小科员,丢在大街上都没人认识。 “还有,你以后叫我小白就行,要不,叫我小玉也好,别叫什么白主任白主任的,我听着别扭。” 许一山哈哈大笑起来,道:“行,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吧。” 本来他想说叫她“白大姐”,可是转念一想,叫人家“大姐”,似乎将人叫老了。叫她“小白”,也合自己目前的身份。毕竟,他现在是洪山镇的副镇长,比起妇联主任来说,级别要高一点。 两个人站着聊了几句后,白玉回办公室去了。 许一山往椅子上一坐,感觉椅子软乎得就像稻草堆一样。 段焱华没安排他的具体工作,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廖老被段焱华请去后,没再露面。许一山猜测廖老是不是走了。 整个洪山镇,他过去只与管水利的人认识,其他人一概陌生。 喝着白玉帮忙泡的茶,只觉齿颊留香。 他坐了一阵,起身去窗户边看,便看到洪河大堤上有几个人。其中领头的,正是段焱华。 原来段焱华领着廖老上了大堤。 许一山没多想,赶紧下楼,准备上堤去看看。 来之前,陈勇主任已经交代过他,他来洪山镇主管农业水利这一块。但是,段焱华似乎没在意上面的意图,毕竟,镇里工作安排,以他为主。 洪河大堤在洪山镇就是一道风景。 洪河东西走向,横跨在洪河上的大桥是南北走向。 整个洪山镇,沿河而建。 大堤高出洪山镇至少三米,从天上俯瞰,洪河就是悬在洪山镇头顶上的一条玉带。 洪河水面最宽处约有五十米,源头在无修山上,只是一个拳头大的泉眼。 许一山亲自考察过洪河,对洪河的发展历史了若指掌。 洪河从无修山上下来后,很快就有四五个支流汇在一起。越往下游,支流越多,到了离无修山大约五里的地方,原来的小溪已经变成了河。 洪河到洪山镇时,河道蜿蜒了至少三十公里。 而且在距离洪山镇上游大约十里的地方,原来的小河已经变成了大河。 洪河的水,清澈透明。天气好的时候,几乎能看到十几米深的水底的鹅卵石。 许一山找到过关于洪河的水文志,得知洪河原来是地面河。河两岸并无河堤,而是随着山势婉转蜿蜒而下。 二十年前,洪河发生过一次大水。 那次大水让茅山县的人正式认清了洪河的真面目。原来洪河发起怒来的时候,力量大得惊人。 也是那次大水过后,茅山县开始沿着河道修建河堤。 二十年的修堤,将河床抬高了不少。以至于今天流经洪山镇的洪河大堤,已经突破了五米的极限。 洪河修堤的建议,就是时任茅山县政府办通讯员段焱华提出来的。 段焱华后来荣调洪山镇担任一把手,与当初他提的修堤方案密不可分。毕竟,大堤修建起来后,洪河再没发生过大的灾害事故。 而这些,许一山一无所知。 洪河大堤确实非常漂亮,沿河两岸的风光带,绝不亚于大城市刻意修饰的河道风光带。 段焱华让人在河堤草丛中铺设了灯光,一到夜晚,万灯齐放,光彩夺目,将洪河的上空映照得一片橘黄。 靠近水面的地面,他让人种了垂柳。 每当风和日丽,垂柳依依时,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倒影着河两岸的高大建筑物,其景其貌,恍如画家画出来的美景。 许一山一口气爬上河堤,快步追上段焱华他们。 廖老看到他来,哈哈一笑道:“小许,寂寞了吧?你来的正好。” 段焱华眉头一皱道:“许副镇长,你今天刚来,在家休息就行了,没必要过来嘛。” 许一山嘿嘿地笑,小声说道:“领导都在忙,我怎么能休息啊。” 廖老敞开衣服,迎着拂面的清风,大声说道:“焱华,说这是你大手笔,还真名副其实啊。你干了一件大好事,你的名字该记载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啊。” 段焱华谦虚说道:“廖老,还得向您学习。我这点小事,哪里敢算功劳。” 站在一边的许一山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段书记说得对,功不功劳的,得经得起考验。河堤越高,风险越大。我看,洪河大堤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爆炸了。” 第21章 脑震荡 许一山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他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哪个意思。” 段焱华脸色阴沉得可怕,哼了一声道:“你是哪个意思?不用解释了,回吧。” 送走廖老,镇党政办安排一个老头来叫许一山,带他去住处。 洪山镇政府后院就是镇干部家属区,一共有两排四层楼高的宿舍。 许一山的宿舍安排在第二栋第三层,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屋里简单装修了一下,电视空调洗衣机一应俱全。 床上的被子是新的,有股淡淡的清香。想起在办公室白玉说的话,他的办公室和宿舍都是她一手安排布置的,不免心存感激。 镇里干部大多数的家属都在镇里,只有书记段焱华和镇长刘文的家不在镇里。但他们在镇里都有自己的宿舍,一般情况下都在宿舍住,只在星期五下午回去,星期天晚上回来。 晚餐在镇食堂吃,他是新任的副镇长,不少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在食堂吃的人,都是家属不在,或者没有家属的单身干部。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大约有十来个人像他一样吃食堂。 不过,他没看到段焱华,也没看到刘文。 白玉也不在,看来她的家属在镇上。 廖老走的时候将他叫到一边,叮嘱他一定要团结好身边的人。掏出一块怀表送给他说,“以后要是遇到难事,你拿着这块表来京城找我,没人敢阻拦你。” 许一山激动得差点要掉眼泪,但还是强忍住了。 虽然与廖老接触还不到一天,不过他对廖老生出了依恋般的亲情。 廖老与段焱华相熟确实不是假的。段焱华一手促成的洪河大堤,曾经作为水利系统的榜样,他去京城给领导汇报过。 当时廖老接见过他,而且因为廖老老家是茅山县人,对家乡来的人格外另眼相看。两个人结成了莫逆之交。 段焱华有今天,与廖老分不开。 当初茅山县领导去京城看望老领导时,廖老当着县委的干部提起过段焱华,希望地方政府不拘一格降人才,提拔和重用段焱华这类人。 县委干部回来后,没多久就将他安排来了洪山镇。 吃过饭没地方去,许一山早早回到宿舍,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去请示段书记,要求他给自己安排工作。 刚躺下,手机便响了。 老董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笑,道:“老许,走马上任去了?” 许一山不高兴地说道:“一个副镇长,走什么马,上什么任啊。” 老董压低声音道:“你是洪山镇副镇长,前途不可限量啊。你不知道吗?洪山出政绩啊。政绩是什么?政绩就是乌纱帽。你就等着青云直上吧。” “滚蛋吧你。”许一山笑骂道:“上天啊?我许一山几斤几两心里还不清楚吗?咱们脚踏实地,不作非分之想。” 老董董一兵叹口气道:“对不起啊,兄弟,昨晚让你委屈了啊。” KTV打架,就是董一兵挑起来的。如果他没一瓶子砸在龅牙黄大岭头上,事情不会激化得那么严重。 “黄龅牙这人最可恨,老子后悔没一瓶子拍死他。”董一兵咬牙切齿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你要知道他干了什么破事,你肯定会像我一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许一山狐疑地问:“这么说,你砸他的时候,知道他是谁?” “当然知道。”董一兵轻描淡写地说道:“他黄龅牙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一把手的爹吗?他以为茅山县都是他家的,老子就不信他的邪,拍他一酒瓶子又如何?” 许一山想起自己被关在羁押室,不禁苦笑道:“是啊,他拿你没办法,拿我就容易了。” “放心吧,兄弟,你上面有陈晓琪的爸爸罩着,现在又有个廖老罩着,黄龅牙一家得投鼠忌器。你也不想想,如果黄龅牙能搞定你,你今天还能去洪山镇?” 许一山想想也是,书记黄山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他还没戴上来的帽子一脚踢飞。 黄山显然知道了他与他儿子黄大岭的事,要不,在廖老接见他的时候,黄山的态度一直显得很冷淡。 “我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你家陈晓琪把黄龅牙打了。” “啥?”许一山大吃了一惊。 “啥个屁,耳朵长毛了吗?听不清楚?”董一兵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一遍,你家陈晓琪将黄龅牙打了。” 许一山压住纷乱的心情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董一兵沉吟片刻道:“今天你们刚走不久,黄大岭就带着人去找你了。得知你去洪山镇报到,他带人一路追过去,要将你拦在半路上。” “凭啥?”许一山心虚地问。 他心里很明白,如果黄大岭真将他拦在半路上,他确实无计可施。 黄大岭是什么人,茅山县无人不知。谁愿意与他发生正面冲突呢。 “你家陈晓琪听到消息后,开车将黄龅牙堵在半道上了,两个人言语不和,你家陈晓琪扇了黄龅牙两个耳光。” 许一山没吱声,他在想象陈晓琪拦住黄大岭,怒扇耳光的样子,不禁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不禁又开始担忧。 黄大岭的背景那么硬,他会咽下这口气?如果他咽不下这口气,要报复陈晓琪,他该怎么办? 毕竟,黄大岭的爹是黄山。陈晓琪的爹只是一个县委办主任,是黄山的手下。黄山儿子的事,陈勇敢为自己女儿说话? 董一兵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兄弟放心吧,黄龅牙奈何不了陈晓琪。在陈晓琪面前,他永远抬不起头,更何况报复。但是,有个事,我们兄弟俩得有一个统一口径。要不,祸就闯大了。” 许一山笑道:“老董你说,什么事。” 董一兵犹豫一会,小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任何时候不能承认是我拿酒瓶子打了他黄龅牙。” 许一山嘿嘿笑道:“打都打了,你还不敢承认啊?老董,原来你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啊。” 董一兵叹道:“我也是没办法,他黄龅牙如今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我不是他对手。” “怎么说?”许一山疑惑地问。 董一兵又沉吟起来,良久才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就说是陈燕或者欧阳玉她们动手打的,与你我无关。” 许一山摇着头道:“不行,人家三个都是女孩子,这事传出去对他们名声不好。” “名声算个屁,当好汉要知道识时务。”董一兵的声音愈来愈低,似乎怕人听到一样,他几乎将手完全盖住了话筒说道:“我说出来你就明白后果了。” 董一兵说,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龅牙黄大岭经检查,脑袋有轻微脑震荡。 而造成他脑震荡的原因,就是一空酒瓶子砸的。 第22章 断绝父子关系 老董要将责任推到三个女人身上,让许一山很鄙视。 老董还在继续解释道:“老许,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你想想看啊,你刚上任,如果被追究打架这件事,名声上不好听。关键是黄龅牙的爹是谁,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我们承认是我们打的,后果非常严重。” “你把责任推给她们三个女孩子,就没后果了?” “她们不一样的,首先她们都是女的,黄龅牙不至于下死手。再说,她们三个与我俩比起来,她们承担责任会轻很多啊。” 许一山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想不到老董会是这样的人,遇到问题了,会将问题推到别人身上去。 “老许,老许,你在听吗?”董一兵在话筒里焦急地喊。 许一山冷冷回道:“你说呀。” “老许,你听兄弟一句劝,对你对我都好。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公安局的朋友跟我说了,万一黄龅牙去做法医鉴定,结论构成轻伤,问题就大了。” 许一山嘿嘿一笑道:“大也是你造成的,与我没关系。” 老董一愣,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道:“老许,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兄弟,我绝对拉你垫背。” “随便。”许一山说完,不顾老董还在电话里叽叽哇哇地叫,果断挂了电话。 老董这人太不够哥们!许一山暗暗地想。作为男人,遇到这样的事,应该首先站出来承担责任,怎么还能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呢?何况,对方还是三个女孩子。 刚才电话里老董说,陈晓琪追着黄龅牙,而且还甩了黄龅牙耳光。这让许一山又惊又喜。 陈晓琪打了黄大岭,黄大岭居然没敢还手,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陈晓琪不顾后果大打出手,不是为了他许一山又是为了谁啊。 他不禁得意起来,看来陈晓琪这个老婆没娶错。 他想给陈晓琪打电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不打。 手机又响,这次不是老董打来的,而是他爹许赤脚。 电话一通,许赤脚的骂声便随之而来。 “一山,你个狗日的,你敢不听老子话了,翅膀硬了是吧?” 许一山哭笑不得,小声说道:“爹,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会死了。”许赤脚暴怒吼道:“你把我脸在古山全丢光了。” 许一山狐疑地问:“我怎么丢你脸了?” “老子在人家老柳面前拍了脯子的,保证你小子会成为他女婿。现在好了,你小子跑了,一句话都没有。人家老柳在背后说我许赤脚在家做不了主。” 许一山笑了,道:“爹,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你这样做,我没法配合你啊。” “行了。”许赤脚拦住儿子说道:“你说的老婆,我不同意。” “凭啥?”许一山不觉提高了声音。 “不凭啥。”许赤脚冷冷说道:“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小子给我记住,我许家娶的儿媳妇,一定是干净的姑娘。” “陈晓琪又哪里不干净了?” 许赤脚哼了一声道:“我没说她不干净。不过,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还有,人家是大官家庭,你什么出身的?你不想想,你娶了她,今后还能挺直腰杆做人?” 许一山解释道:“爹,你别胡思乱想。她们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这些,你给老子听着,三天之内,必须回来。” “回去干嘛?我有工作,没那么自由啊。” “你要敢不回来,老子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许赤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许一山愣愣地看着手机,茫然无措起来。 他深知爹许赤脚的脾气,那是个固执的老头。 许赤脚虽然是个农民,却不懂种田。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研制各种各样的药丸上去了。 许家是世代郎中,从他太爷爷起,就是个给人看病抓药的草药郎中。 到了许赤脚这一代,许赤脚去县卫校参加过赤脚医生的培训。将过去祖辈相传的中医,揉进了西医的诊疗方法。但许赤脚热衷的还是中药。 许赤脚说,只要给他时间,他早晚会研制出来延年益寿丸。 许赤脚是个很重视教育的人,当年,他逼着许一山读书,坚决不肯让儿子继承他的事业。 许一山考上大学后,许赤脚说过,人不能一辈子守在山里。只有走得远,见识才能多。 人有本事,才能帮更多人。 许一山倒没他爹那么多的想法。他发愤读书考大学,仅仅是因为他想做一个城里人。 爹许赤脚打来电话,一定是他相亲的事。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陈晓琪,他或许会与柳媚发展发展。 他努力回想柳媚的样子,印象模糊一片。他们见面时,他甚至没留意她。 他隐约记得柳媚的笑容很甜,仅此而已。 时间太早,他没法睡。 他便萌发了去洪河大堤上走走的念头。 夜晚的洪河大堤,灯光璀璨,流光溢彩。 风光带的小径上,许多人在散步。 河边广场上,一群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响开得很大,似乎震碎了河面上倒映的灯光。 喧嚣了一天的小镇宁静了许多,人们饭后来洪河大堤散步,已经成了洪山镇人必不可少的生活习惯。 许一山慢慢地往前走,他想沿着洪河大堤走一遍。 洪河大堤很长,据说延绵有三四里路。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许镇长吗?” 他回转头一看,便看到身后的白玉。 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惊喜地看着他说道:“还真是您啊,许镇长,你来散步呀?” 许一山微笑道:“是小白啊,你也来散步?” “是啊。”白玉看一眼河面笑道:“我们洪山镇的人,都喜欢饭后来大堤上走一走,享受一下河风的清凉,感受一下生活的美丽。” 许一山笑道:“小白出口成章,口才真好。” 白玉抿嘴一笑道:“我哪敢与您比啊,您才是大才子,我就一小镇的一个普通女人,有什么口才哦。” 小女孩仰着头看着许一山,甜甜一笑道:“妈,他是我爸爸吗?” 白玉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小女孩的嘴,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嗔怪道:“傻姑娘,他不是,你叫他叔叔就对了。” 许一山本来尴尬,听她这么一说,于是蹲下去身子对小女孩说道:“宝贝,你不认识你爸爸吗?” 小女孩天真地说道:“我妈妈说,我爸爸是个很帅的男人,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叔叔,你长得好帅啊。” 白玉哭笑不得说道:“傻女儿,不是帅的男人就是你爸爸啊。” 她抱歉地对许一山笑笑,低声说道:“对不起啊,许镇长,孩子不懂事,冒犯你了。” 许一山笑道:“千万别这样说,我还真想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呢。不过,我想知道,孩子爸爸去哪了?” 白玉愣了一下,低声说道:“许镇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她牵着女儿,匆匆转身走了。 许一山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白玉没说丈夫在哪,似乎有难言之隐啊。 第23章 局外人 早上,许一山去找书记段焱华要求分配工作,得知段书记一早去了县里开会。 汛期即将到来,全县主要工作都摆在防汛上。 书记不在,他的具体工作没人分配,他就无可事事。 整整一上午,他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一直在网上浏览各式各样的新闻。 隔壁妇联办公室的门也紧闭着,没看到白玉来上班。 直到下午,办公室才送来一份会议通知。 许一山看了通知,会议时间在晚上8点,这让他有些奇怪。 通常会议都在白天举行,洪山镇的会怎么选在晚上开? 秘书解释给他听,会议由段书记主持。而段书记,只能在晚上才可赶回来。 会议主题是防汛工作安排,没其他特别说明。 到了晚上,许一山早早等在会议室。 第一次参加镇会议,他不能迟到,免得给人印象不好。 八点准时,许一山听到一阵说话声由远而近,随即看到段焱华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会议室门口。 段焱华首先看到他,惊异地问道:“许镇长,你早来了?” 许一山笑了笑道:“我也是刚来。” “进屋开会。”段焱华手一挥道:“今晚的会很重要,没人缺席吧?” 通知上要求镇干部全体参加会议,没具体出来名字。因此镇党委政府所属各部门的头头悉数都到了场。 许一山留意了一下,发现白玉也在。 会议一开始,段焱华作了县防汛会议的传达工作,指出县里特别重视洪山镇的防汛。 许一山一直没说话,一年前,他就得出来一个结论,未来两到三年,茅山县将要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降雨。 作为水利专业毕业的许一山,不仅仅对水文了若指掌,他需要掌握天文、气候、地质结构,以及突发情况时的应对与预警。 七年的野外勘察,让许一山将全县的水文资料全部掌握在手里心里。他查阅了五十年前的水文历史,综合了目前的气候变化,得出来茅山县未来会有大降雨的结论。 可惜,水利局领导并不重视他的研究结果。认为这些事不该属于水利局管,而将许一山的研究心血束之高阁。 洪山镇是茅山县的重点区镇,一个镇的经济占有量将近全县的三分之一。 有人说过,如果洪山镇的经济跨了,茅山县的经济会跟着跨。 但如果茅山县的经济出现问题,只要洪山镇没出问题,茅山县就不会死。 由此可见,洪山镇在茅山县的地位有多重要。 县里要求,洪山镇迅速组成防汛指挥部,确保今年平安度过汛期。 县里空前重视这次防汛,源于市里省里连续来了几道急电。 根据气象部门追踪,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将会在七天之后飘移到茅山县上空。让气象部门担心的是,这团积雨云在到达茅山县域上空后,将不会再移动。 这是很少见的气象,通常积雨云会因为风的缘故而飘移不定。 但这团积雨云,就好像是专为茅山县而来的。所有的气象数据表示,这团云将会给茅山县带来巨大的灾难。 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市里省里有急电过来,积雨云的事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在考察水利设施的时候,在无修山上发现了异样。 无修山顶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约三四个桌面大。 石头表面平整得就像刻意雕琢过一样,光滑无比。 在石头的中央,有一个手掌般的窝,无论下多大的雨。凹窝从不积水,即便是拿水倒进去,也像漏斗一样,片刻滴水不存。 许一山听闻有这样一块石头,好奇心驱使他去看了。 在石头上,他发现凹处居然盈满了水,晶莹如露,任风吹日晒,水无异样。 他将此异像与无修老和尚说了,无修老和尚闭着眼说了一句:“此乃灾难征兆。” 当然,无修老和尚的话许一山不会不信,但不会全信。他为此翻阅了茅山县几十年的气象资料,综合他勘察时的数据,最终得出将有山洪爆发的结论。 段焱华宣布,洪山镇防汛指挥部由他亲自担任指挥长,镇长担任副指挥长。组员由民政、妇联、镇武装部和水管站组成。 许一山听来听去,就是没听到自己名字,于是试着问段焱华,“段书记,我干什么?” 段焱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呀,暂时适应一下工作环境吧。这次防汛指挥,你就不要参与了。” 许一山急道:“段书记,我是水利局出来的,对这一块有一定的认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不需要熟悉工作环境。请段书记给我安排工作吧。” 段焱华似乎没听到一样,他扫视一眼会议室的人,朗声说道:“请各位回去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大家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将全部精力放到防汛这件大事上来。” 会议结束了,大家随着段焱华,鱼贯离开会议室。 许一山愣了半响,心里想,段书记是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吗? 他起身去段焱华办公室,决心要个结果。就算不让他进防汛指挥部,也该安排他其他具体工作啊。 没有具体工作,他就是一个闲人。 段焱华似乎有点不高兴,阴沉着脸说道:“许镇长,你还要我多说几遍?镇里现在不安排你的具体工作,就是希望你多熟悉熟悉。想干工作是好事,但不能急嘛。” 许一山低声道:“段书记,我觉得我参加防汛指挥部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你觉得嘛。”段焱华笑了笑说道:“洪山镇的防汛工作,每年都是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指挥部这些人,都是有经验的同志。防汛指挥,绝不可乱。瞎指挥或者乱决定,会给工作带来严重后果。” 许一山坚持说道:“我来洪山镇之前,就砸水利局工作。我对全县水利情况非常熟悉,知道危急时刻该采取什么措施。” 段焱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盯着许一山看了几眼,道:“按许镇长的意思,我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不知道要采取什么措施?”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段书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段焱华不冷不热地笑道:“许镇长,服从组织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许一山几乎绝望。 段焱华搬出“组织”一词,已经明确将他排除在指挥部之外了。 组织是个很神秘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有着巨大的能量,能将一个人送上青天,也能将一个踩进地狱深处。 他黯然从段焱华办公室出来,看到白玉等在门外。 她见他出来了,朝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暗示他。 第24章 美人美语 白玉白天陪段焱华一起去县里开了会。 由于会议没安排她的位子,她闲着无事,去县妇联坐了坐,遇到了陈晓琪。 一听到陈晓琪的名字,许一山便觉满心欢喜。连忙问她道:“她忙不忙?” 白玉含着笑道:“我这次去,才知道陈主任原来是你妻子。许镇长,你深藏不露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心里就像流淌着一道蜜。 他现在越来越想念陈晓琪,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急迫。 原来心底的怀疑,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在许一山看来,陈晓琪已经是他老婆,他就应该倍加珍惜。 想起那晚在她家楼下亲了她的额头,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冲动的暖流。 陈晓琪是男人都见了都会爱上她的姑娘,不愧是最美县花。她一颦一笑,真有沉鱼落雁之美。特别是她嗔怪的调皮模样,能勾起男人心底的蠢蠢欲动。 那次登记时,民政局的人还以为耳朵聋了,眼睛花了,连问了几遍陈晓琪,“陈主任,你们是登记结婚?” 陈晓琪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没看见吗?身份证户口簿照片都在,不登记结婚难道还登记离婚?” 民政局的人便讪讪地笑,道:“没登记结婚,怎么可以登记离婚,陈主任你开玩笑啊。” “知道还问?”陈晓琪冷冷说道:“看清楚,我的丈夫是许一山。” 整个登记过程,许一山几乎没说一句话。每当他想开口时,陈晓琪便会瞪他一眼,让他把所有的话都烂在肚子里。 “陈主任请我照顾你的生活呢。”白玉浅浅笑道:“许镇长,你哪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给你解决。”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什么都不需要,很好。” 白玉便试探着问道:“许镇长,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你与段书记过去认识吗?他好像对你有看法哦。”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认识。” 白玉迟疑一会,低声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段书记叫他大岭兄弟。这个人是个龅牙,他还问了你的事。” 许一山警惕地问:“他问我什么?” 白玉想了想说道:“具体也没见他说什么,我就听到他在问你是不是来洪山镇了。” 许一山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些异样。 黄大岭问段焱华,肯定事先知道他来了洪山镇。 黄大岭究竟想干什么,他心里没底。那晚陈晓琪将他从派出所接出来之后,他们再没见着面。他对黄大岭唯一的印象,就是黄大岭长着一口令人很恶心的龅牙。 “段书记这人很有魄力。”白玉赞赏道:“我们洪山镇能有今天的发展,都是他一手发展壮大起来的。” 白玉突然美化段焱华,许一山没有反感。 从他来洪山镇开始,他就有一个很明显的感觉。段焱华的威信极高,即便背着他,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他。 今晚的会议就能看出来一个问题,整个会议都只有段焱华一个人说话,镇长刘文根本没说话的机会。 工作安排也是段焱华一个人说了算,没有与其他人商量的余地。 让许一山感到意外的是,镇里干部似乎很满意段焱华的安排,没有一个人提出来问题,更没人质疑他。 这就让许一山感到有些奇怪了,按理说,段焱华虽然是党委书记,但不是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越是没有其他意见的决定,越显得霸道。 “霸道”这个词一浮上许一山的脑海,他便觉得太贴切了。 段焱华霸道,霸道得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 白玉的赞赏听起来是发自肺腑的,但许一山还是觉得有些刺耳。 他突然问她道:“你没有开会的任务,怎么也跟着去了县里啊?” 白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笑了笑说:“我是去县里办点事,顺便搭了段书记的便车。” 许一山又哦了一声。 他心里很不爽快,段焱华连问都没问他,就将他排除在防汛指挥部之外,而且段焱华到现在都没提给他安排具体工作,这让许一山觉得自己在段焱华的眼里就好像空气一样的不存在。 洪山镇防汛指挥部是个临时机构,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组成。汛期过后,指挥部解散。 原来的指挥长是县里一名副书记挂名,现在洪山镇已经是常委序列当中的一员,县里便不再安排人来挂帅,而由段焱华担任了。 许一山原来就在水利部门工作,防汛工作与他的工作说起来多少有点关联。 而且县里每年汛期时,都会将水利局的安排上一线。偏偏到了洪山镇,他这个出身水利部门的人在别人眼里视如无物了。 “段书记说,让你适应一下洪山镇的工作是对的。”白玉认真说道:“别看洪山镇只是一个镇,它在别人眼里可是一个小县委啊。” 许一山吃惊地问:“白主任这话什么意思?” 白玉嫣然一笑道:“这么说吧,县里有是局委办,洪山镇都有对应的专门机构和部门。你说,这么多机构和部门,单是你认识和熟悉都要一段时间。” 许一山嘀咕道:“熟悉人很简单,在工作中不就熟悉了吗?难道还需要我专门登门去认识和了解人?” 白玉没说话了,她浅浅看了许一山一眼道:“许镇长,要是没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等着我。” 许一山抱歉道:“哎呀,真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回去吧。” 白玉一走,他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洪山镇的干部他大多不熟悉,最多就是一面之缘。唯有水管站的小邝,与他见过几次面。 水管站是水利局下面的部门,每个乡镇都有。 洪山镇水管站在镇政府也有一间办公室。但段焱华要求,水管站的人不能守在办公室上班,他的岗位应该在洪河的水管站里。 水利局在洪河边建有一座小房子,里面有水文观测设施。 许一山去过站里,这是全县最好的一个水管站。里面除了各种设施齐全,就连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 小邝在工作日,必须全天候守在水管站。 现在汛期要来,小邝便必须24小时守在水管站。 水管站距离镇子大约有一里来路,在洪河上游。水管站边,便是洪山镇的自来水泵站。 他记得小邝平常喜欢喝两杯,便去寻了一家超市,买了花生米和一些零食,提了一瓶酒上了大堤去找小邝。 第25章 紧急情况 小邝抱着手机在玩游戏,看到许一山来了,惊喜不已地扔了手机,赶紧起身来迎接了他。 水文管理站其实就是一间小房子,原来并不安排人值夜的。 段焱华来了后,要求水管站的人轮流值夜。 起初,水管站的人没当真。有时去,有时不去。碰到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绝足不前。 有天深夜,段焱华一个人跑去站里查岗,发现铁将军把门。当即一个电话将站长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站长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赶到河边时,就听到段焱华说了一句话,“明天开始,你不要来上班了,给老子滚蛋。” 段焱华说话做事一向很霸道,他决定的事,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幸亏站长在县里还有人,好说歹说将工作保了下来,职务却被段焱华一撸到底。 有了那次教训,现在水管站无论刮风下雨,站里都会有人值守,再没人敢缺岗。 许一山与小邝的关系不错,前面他几次来洪山镇考察,都是小邝陪同,请他吃饭喝酒。 现在他来洪山镇当了副镇长,不能不认识故人。 他拿出花生米和啤酒,邀请小邝坐下来喝几杯。 小邝为难道:“许哥,我现在是上班时间,喝酒恐怕不好。” “啤酒,没事的。”许一山怂恿他道:“这半夜三更的,谁知道你喝了酒啊。放心吧,一瓶啤酒还能喝出事来?” 小邝经受不住他的怂恿,便在他对面坐下来,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后,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感叹道:“都说镇里新来的镇长叫许一山,我还以为是同名呢,没想到真是许哥你。” 许一山嘿嘿笑道:“意外吧?惊喜吧?” 小邝老实道:“是意外,也惊喜。许哥,你这是走了什么运啊,真让人羡慕。” 许一山笑道:“桃花运,你信不信?” 小邝羡慕道:“信,你许哥一表人才,肚子里又一肚子的墨水,走什么运我都信。” 两个人聊了一阵,话题便扯到今年的防汛上面来了。 小邝担忧道:“许哥,今年洪河与往年不一样呢。你见过洪河冒黑水吗?” 许一山警惕地问:“什么黑水?” 小邝想了想说道:“前几天晚上,我出去小解,听到河里水声异样,我还以为有鱼跳上岸来了。结果下去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当时整个洪河的水都是黑色的,很恐怖。” 许一山笑道:“晚上的水,当然是黑色的。” 小邝认真道:“不不,是真的是黑的,就像墨水一样,吓死个人。我还灌了一矿泉水瓶子的水上来。我去拿给你看。” 许一山心里一沉,洪河无端冒黑水,他第一反应是上游排污。 可是他挖空心思也没想出来上游有什么企业,更没见着排污能将一条河的水都染黑的企业。 既然没人排污,那么河水怎么会变黑? 直到小邝拿着一瓶乌黑的水过来,他才确信小邝没胡说。 他摇晃了瓶子,发现瓶子里的水没平常见过的水那么灵泛,就像灌了藕粉一样的稠,顿时疑惑起来。 “走,下去看看。” 许一山要小邝拿了手电筒,两个人沿着阶梯下到河边。 洪河的水一如既往,就像一匹华丽的绸缎一样,缓缓流淌。 他掬起一捧水,清澈透明,哪有半点杂质?更没见河水有任何异样。 看许一山满脸疑惑的样子,小邝赌咒发誓道:“许哥,我要是骗了你,就变成河里的王八。” 许一山笑道:“我没说不信你,走,上去。” 回到小屋里,许一山已经再没兴趣喝酒。 小邝说的洪河冒黑水,许一山相信了他。以对对水文地质的了解,这种现象百年难遇。 从科技文献角度出发,发生这种异常现象,通常都是地质结构发生了裂变。 地质裂变?这个词跃入许一山脑海中时,几乎将他吓得灵魂出窍。 在水利学档案里,曾经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七十年前,川西地区也发生过地里冒黑水的事件。当时并未引起重视,可后来酿成的巨大天灾,至今让人心有余悸。 川西事件后来被写进教科书,一直是水文地质人的伤痛。 当年川西事件至少造成上百人被洪水冲走,洪水过后的惨景,成为无数水文地质人的耻辱。 后来研究得知,地质板块裂变错位,会将地下水挤压出地球表面。由于地下水常年深藏地下岩石深处,几千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年前的地球沉积物逐渐衍变成类似石油一类的东西。 一旦地球表面出现巨大雷雨想象,就好像点燃地下水一样,它们会借助恶劣的雷雨喷薄而出,从而形成巨大的洪流灾害。 许一山安慰小邝,让他不要慌张,也不要将冒黑水的事说出去,他告辞小邝,匆匆往镇里跑。 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找到段焱华,将事情汇报给他,迅速采取措施,避免重大损失。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段焱华在哪。 许一山去了他的房间,敲了好一会门,没听见屋里有动静。 段焱华规定,镇里干部在上班期间,必须留在镇上。即便家不在镇上,也不能离开洪山镇。 他与镇长刘文的家都在县里,平常很少见他回家去。现在正是防汛高峰,他不可能回县里家里去。 隔壁住的是镇人大主席团的老胡,他听到敲门声后开门见到许一山,问他道:“许镇长,这么晚了,你找段书记有事吗?” 许一山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我确实有点事想找书记汇报。可是书记好像不在家啊。” 老胡想了想说道:“段书记忙着呢,那会有空在家里。你去他办公室看了吗?” “办公室也没人。” 老胡哦了一声,搔了搔脑袋,压低声道:“要不,你去白主任家看看。” 老胡说完,赶紧回去将门关上了,再也不露面。 许一山想确定一下,老胡说的白主任是不是白玉,可是老胡的房门紧闭着,他不好意思去敲开人家的门。心里想,不管是不是,找找不会错。 白玉是唯一不在镇家属楼住的镇干部。 她在洪山镇最好最高档的小区买了房,据说是她丈夫给她买的。 许一山知道这个小区,里面住的都是洪山镇有头有脸的人,非富即贵。 小区保安措施很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第26章 出手 果然,小区保安将许一山挡在门口,坚决不让他进入小区去。 许一山解释说:“我叫许一山,是镇里的副镇长,不是坏人。” 保安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咧开嘴笑道:“咦,你自己说是副镇长,我还没说自己是公安局长呢。你说你不是坏人,难道坏人都在额头上刻了坏人两个字吗?” 许一山心里很急,目前情况紧急,刻不容缓,耽误一刻,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以他的判断,洪河冒黑水,必将会有一场滔天洪流过境洪山镇。 虽然洪山镇的防洪大堤固若金汤,但这条悬在洪山镇头顶的河,就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疏散洪山镇居民,抢救财产势在必行。 他知道,这个消息不能传播出去,万一引起恐慌,后果更严重。 保安根本不将许一山放在眼里,讥讽他若是副镇长,他还就是公安局长。 许一山不怪他,毕竟自己才来洪山镇履职,人们不认识不知道他实属正常。可是任他怎么解释,保安始终不再搭理他,这就让他心里冒出来一股怒气。 一个居民小区,就像军事禁地一样的不让人出入,许一山忍住愤怒,耐心说道:“兄弟,我有急事,要进去找一个人,很快就出来。” “不行。”保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告诉你不能进就不能进,再在这里纠缠,我会采取措施了啊。” 许一山眼看着好话说不通了,于是将心一横,决定硬闯进去。 他没将进去找段焱华的话说出来,他担心万一在白玉家里没找着段焱华,传出去会让人产生歧义。 人们会问,段书记晚上在白玉家里做什么? 他留了这么一个小心眼,只是说自己进去找人,至于找谁,他闭口不谈。 保安看他硬闯,怒不可遏地从保安室里窜出来,手里举着一根警棍怒吼道:“你这人不听劝,野狗一样,这是你想窜就能窜的地方吗?”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你怎么骂人?” “骂人?”保安冷笑道:“老子还要打人。” 说着,举起手里的警棍,没头没脑就往许一山身上砸过来。 许一山退了几步,站住脚道:“你再胡来,我可不客气了。” 保安狂笑道:“哎呀,你还不客气,今天老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真以为我们黄金小区都是吃素的啊。” 他扑了过来,气焰嚣张,似乎要将许一山一口吞了。 许一山侧身一让,挥起手掌,一掌砍在保安的后脖子上,保安站立不稳,扑的倒地,摔了一个嘴啃泥。 他的嘴磕在水泥地上,当即满嘴的血。 保安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血,赫然看见手心中一颗被磕掉的牙齿。顿时懵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弯下腰去想扶他起来。 保安甩开他的手,狠狠道:“你完了,你自己找死的,别怪我。” 他拿着对讲机喊道:“快来人啊,有人闯门,还动手伤人了。” 没过一分钟,一群人呼啸着跑了过来,大声问道:“谁在闹事?” 许一山不想将事情闹大,赶紧迎上去说道:“没闹事,误会,都是误会。” 领头的保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坐在地上满嘴血的保安,问他道:“你打的?” 许一山抱歉道:“不是,他自己摔的。” “他自己摔的?你骗三岁小孩呢。”领头保安笑嘻嘻道:“兄弟,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自撞来。你敢动手打我的人,吃了豹子胆了啊。” 许一山连忙解释道:“真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倒的,你可以去问他。” “问个屁。”保安队长怒吼一声,转头对站在一边的保安们说道:“还傻站着干嘛?给老子上。” 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许一山想跑,可是四面都被围住了,根本没地方可跑。 他只好再次亮出自己身份道:“你们都先别动手。我叫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我有急事要进去黄金小区找人。” “什么许一山?没听说过。”保安队长大声道:“洪山镇里,老子只认得段书记,其他人都是渣。给老子上。” 许一山知道,再解释也无济于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脱身。 眼见着保安像要将自己撕碎的模样,他心里一横,想道,不动手就只能挨打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许一山动作之快,完全颠覆了这一群保安的认知。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地上已经躺下去了三四个人。 保安队长狂怒不已,亲自披挂上阵,无奈许一山是练过的人,没打两个照面,他已经抱着一条胳膊蹲在地上直抽冷气。 局势很快就被许一山控制住了,一群七八个保安,被许一山像放干柴捆一样,一个个放倒在地。 小区门口有人打架,很快就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许一山不想被人认出来,趁着混乱,想溜走。 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怒喝:“你敢再走一步,老子毙了你。” 他回过头去,便看到保安队长手里握着一把乌黑的枪。枪口正指着他,仿佛随时都会射出来一颗子弹。 许一山吓了一跳,本事再大,还能大过枪去? 同时,他心里涌起来一个疑惑的念头,他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哪里来的枪? “蹲下。双手抱头。”保安队长命令着他。 许一山没犹豫,按他的命令蹲下去了身子。 保安队长走上来踢了他一脚,骂道:“你不是本事大吗?你牛啊,再动手啊。” 许一山没吱声,面对着枪口,他必须保持冷静。 保安队长从屁股后摸出一副手铐,铐了许一山的双手,吼道:“起来,跟老子回办公室去。” 许一山依言站起身,却迟疑着不肯跟他去。 他心里明镜一样,跟着去,苦头有得吃。 自己双手被铐住,岂不是待宰的羔羊?去了他的办公室,只有受死的事。 他苦笑着道:“有事在这里说就行了,去你办公室就免了吧。” “你以为你是谁?老子听你的?”保安队长又踢了他一脚,骂道:“狗杂种,今天就让你知道,洪山镇是谁家的。” 许一山低声道:“你家的,好吧。” 保安队长哼了一声道:“不,不是我家里,是段书记的。你敢在段书记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你是自寻死路。” 第27章 危言耸听 就在推推搡搡之际,突然人群中出来一个人,贴着保安队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保安队长脸色一变,摸出钥匙打开手铐,对许一山说道:“你走吧。” 许一山一愣,问道:“不去你办公室了?” 保安队长瞪了他一眼,说道:“今天这事就算完了。你走吧。” 他带着人,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洪山镇的人不认识许一山,完全正常。 通常,没人会在意镇里来了什么干部。像许一山这样担任副镇长职务的人,可能工作了一年,还会有很多人不认识他。 保安突然不找他麻烦了,他也不想再硬闯进去黄金小区。 可是,段焱华在哪,他还是不知道。他现在必须找到段焱华,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啊。 他想起刚来时,镇党政办主任给过自己一个小册子。里面是全镇干部的联系电话。 他借着路灯,掏出通讯录本子,找到段焱华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居然接通了,这让许一山心里一阵狂喜。 “段书记,我是许一山。”他赶紧自报家门道:“我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 电话里传来段焱华平静的声音,“哦,是小许啊,你在哪?” “段书记你在哪?”许一山急迫地问道。 “我在办公室啊。”段焱华说道:“你来办公室说吧。” 许一山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心里却在想,来黄金小区之前,他去过段焱华办公室,也去过他在镇家属楼的房子,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时候他怎么又出现在办公室了? 他顾不得多想,一口气跑回了镇政府,抬头果真看见段焱华的办公室里亮着灯。 段焱华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道:“小许,什么事让你那么急?你看你,满头大汗的,快过来吹吹空凋,凉快凉快。” 他起身去给许一山倒了一杯凉水过来,催他道:“快喝了,中暑可就麻烦了。” 许一山一口将水喝尽,抹了一把嘴道:“段书记,我有个紧急情况给您汇报。洪河前几天晚上冒了黑水,我估计会有一场洪灾到来。” 段焱华哦了一声道:“没事,防汛工作都准备好了。” 许一山急道:“这可能不是普通的防汛工作能防得住的。” 段焱华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小许,你想说什么?” 许一山分析了一下地下冒黑水的缘由,断定洪山镇地下地质板块发生了移动。这样的结果可能会引发山体滑坡,地下水结合雨水,会造成一场巨大的洪涝灾害。 “如果......”他迟疑着说道:“如果防洪大堤一旦决堤,可能会引起洪山镇灭顶之灾。” 段焱华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危言耸听了吧?” 许一山道:“段书记,我敢断定,这次洪灾将是超历史的记录。我建议,立即疏散洪山镇居民。” “疏散居民?”段焱华吃了一惊,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许,你没发烧吧?” 许一山苦笑着道:“段书记,我也知道疏散居民会引起恐慌,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得不这么做啊。” “如果没有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呢?”段焱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小许啊,你的这个建议,怕是要经过县委常委决议啊。” 许一山小声道:“可能时间来不及了。段书记,早一分钟疏散,就能多救无数人的命。” “住口。”段焱华突然暴怒起来,他走到窗边,指着夜空说道:“你看看,这像要下雨的样子吗?” 许一山被他一吼,不由颤抖了一下身子。 段焱华咦严肃铁腕著称,他是县委常委,又是洪山镇一把手。要疏散这样的大事,非他拿主意不可。 可是段焱华明显不相信他,甚至对许一山产生出厌恶之感。 “年轻人,不要老想着好大喜功。”段焱华放缓了口吻说道:“许镇长啊,你以为一句疏散,就可以疏散了吗?洪山镇是茅山县的重镇,人口多,企业也多。你一个疏散,势必造成巨大的恐慌。这样不但会影响居民,更可能造成巨大的财产损失。” 许一山低声道:“如果不疏散,造成的损失可能更大。” “行了。”段焱华不耐烦说道:“你回去休息吧,镇里会有安排。” 许一山等于是被段焱华赶出办公室的,他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眺望着洪河,心里忧心忡忡。 洪河冒黑水已经过去了几天,尽管洪河现在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深信,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天气预报预测,两天后,将有一场雷阵雨到来。 暴雨来临前夕,空气比往常都要显得沉闷许多。 段焱华显然不相信他许一山的判断,他警告许一山,绝对不能散布恐慌消息。若许一山将消息透露出去,不管事情的后果如何,他都要严厉问责。 在黄金小区没找着段焱华,还与保安打了一架。 许一山一想起被保安队长拿着枪逼着蹲下去身子,心里就窝着一股火。 他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手里的枪从何而来?作为镇委书记的段焱华,知道这回事吗? 神秘人突然现身与保安说话,保安队长二话没说就将自己放了。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许一山想,等这场洪水过去,他一定要将这件事挖出来。 毕竟,一个保安队长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拿出枪来,这背后一定有人支撑,否则,他没这么大的胆量。 然而这些事都是小事,相对于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许一山知道,如果不作为,洪山镇将会有灭顶之灾。 可是没有段焱华的支持,他许一山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躺在床上,他怎么也合不上眼。 只要一闭眼,他的脑海里便会浮出洪水滔天,一片凄厉的景象。 看看时间,已经黎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陈晓琪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没人接。 他正想挂掉,话筒里突然传来陈晓琪的声音,“许一山,你想死啊,这个时候打电话,你晕了头了吧。” 许一山一听到陈晓琪的声音,浑身便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晓琪,我有个事想告诉你。”许一山嘿嘿地笑,道:“打扰老婆大人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陈晓琪骂道:“你个死许一山,打电话也不看时间。什么事,非得这时候说啊?快说,姑奶奶还没睡够呢。” 许一山小声道:“老婆,我说了,你可能就睡不着了。” 第28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许一山将洪河冒黑水,段焱华不鸟他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陈晓琪:“我该怎么办?” 陈晓琪半天没作声,过了好一会说道:“许一山,你只是个副镇长,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你管个屁呀。在基层最重要的是与同事搞好关系,别把自己当救世主。” 许一山急道:“这怎么是救世主呢?万一真出了大事,谁来负责?” “你上面有人负责,轮得到你吗?” “可是,全镇上万人的生命怎么办?财产怎么办?一场大水冲个精光?” 陈晓琪又不说话了,许一山急得抓耳挠腮,说道:“实在不行,我去县里找领导当面汇报。” 陈晓琪喝住他道:“你别胡来。你知道越级汇报的后果有多严重吗?许一山,你不要被人孤立起来,那样,你的工作是无法开展的。” 许一山苦笑道:“我已经被孤立起来了,顾不得那么多了。” 话虽这样说,真让他去找县主要领导汇报,许一山自信胆量还不够。 过去,他在水利局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常年在野外勘察,对县里领导基本一片陌生。 别看他顶着一个水利局干部的衔头,他见过最大的领导还只是自己的局长。局长以上的领导,他只远观过,而从没近距离接触,更没与任何一个大领导说过半句话。 可是事情紧急,如不抓住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他越来越确信会有一场大灾难扑面而来。 各种天气预报的信息堆在他脑海里,省气象台预告的巨大积雨云层已经到了洪山镇的上空。 这种天气太诡异,积雨云层来了,太阳依旧不减往日的热烈。 洪山镇一如往昔,车水马龙,人流如鲫。 清风徐来,垂柳婀娜。洪河就像一个温柔的少妇,羞涩地敞开她的怀抱,在阳光下缓缓流淌。 站在洪河大堤上,许一山几次下决心回县里。但只要动步,脑海里便浮出陈晓琪的话,于是犹豫、迟疑,徘徊。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离开大堤一步。 他坐在垂柳下的石凳上,看着满河悠闲的河水,心里暗暗祷告,但愿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中午在食堂吃饭,镇党政办主任过来与他坐在一起,问他怎么不去雅间就餐。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还有雅间吗?” 党政办主任笑了笑说:“我们这么大的一个镇,经常有兄弟单位来访,总不能都在大堂里就餐吧?领导吃饭就是一门艺术,食堂雅间也算是领导们的办公地点嘛。” 许一山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去?” 党政办主任讪讪笑道:“我级别不够,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往雅间坐啊。” 许一山嘿地笑起来,小声道:“我与你一样,级别也不够。” 许一山级别够不够,他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肯定,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还有雅间这回事,更没有人邀请他入座雅间就餐。 食堂雅间在食堂后面,是两间装修得很阔气的包厢。 一间是镇委书记段焱华的,另一间是镇长刘文的。 除此以外,其他人都不享受这样的待遇。 许一山吃完饭后,想去看看雅间究竟是怎么样的,才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人轻声告诉他,书记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许一山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才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似曾听过,心里便起了疑问,仔细一想,猛地想起来这声音就是黄大岭的。顿时心里一沉,快步离开食堂回办公室。 白玉早就回来了,她中午也在食堂就餐。 看见许一山回来,白玉端着茶杯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四处看了一遍后道:“许镇长,昨晚你去黄金小区了?” 许一山一愣,答道:“是啊,还引起了误会。” 白玉笑得眉眼弯成一条线,小声问他道:“你去黄金小区干嘛呀?” 许一山道:“我闲得慌,听说你住黄金小区,我想去哪里说说话。” “你找我呀。”白玉惊喜地看着他,埋怨道:“你来找我,不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门口接你呀。” 许一山嘿嘿地笑,道:“多麻烦的事。而且,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白玉笑嘻嘻道:“你可知道,我是一个人独居的。你来我家,不怕别人说闲话?” 许一山开玩笑道:“身正不怕影斜。何况,你也是妇联系统的,我去你哪,等于是去陈晓琪娘家。” 白玉捂着嘴笑起来,压低声道:“你就不怕陈晓琪扯你耳朵?”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要怕她,还是个男人吗?” 白玉便不笑了,钦佩地说道:“我听说,昨晚你一个人打七八个人,你真牛。” 许一山叹口气道:“这事别说了,说出去丢人。” 他脑海里浮现出保安队长手里的枪,想起自己在一把枪的威逼下俯首听命。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愤怒,一个保安队长,手里哪来的枪? 白玉在他办公室坐了一会,站起身说回去休息一下,下午镇里开会,研究镇东面的土地开发问题。 白玉告诉他说,镇里招商引资进来一家大公司,准备将镇东边全部开发。如果协议达成,洪山镇将迎来历史最好时期,经济会突飞猛进。 许一山随口问了一句:“房地产公司吗?” 白玉点点头道:“是的,大公司来的。我住的黄金小区,就是这家公司开发的。” “老板姓黄吧?”许一山试探着问。 白玉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老板?”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是他,如果是,一定认识。” 刚在镇食堂雅间门口听到黄大岭的声音,老董说,黄大岭在省里开公司,开的也是房地产公司。于是他便将黄大岭与镇东面土地开发的事联系起来,心里想,若真是黄大岭来洪山镇搞开发,哪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啊。 白玉袅袅婷婷地回办公室,许一山看着她风情摇曳的屁股,心里想,昨晚段焱华是不是在她家呢? 如果段焱华真在,他们是什么关系? 第29章 大老板 下午镇里开会,党政办主任通知许一山列席。 进了会议室,他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黄大岭正坐在上首,与段焱华在谈笑风生。 两个人彼此认识,黄大岭朝许一山颔首,主动打招呼道:“许镇长,以后请多多关照啊。” 他伸出手来,要与许一山握手。 许一山装作没看见,故意趔趄了一下,抱歉笑道:“黄老板,欢迎来洪山镇投资开发。” 会议的主题是黄大岭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欲将洪山镇东边靠近洪河的约摸一千亩土地开发成为大型住宅小区。根据黄大岭的描述,此小区的规模不亚于衡岳市任何一座住宅小区,是茅山县最大的小区。 小区里配备商业街,游乐场,甚至要建一所高档次小学。 黄大岭说道:“各位领导,茅山县是衡岳市风景最优美的县,距离衡岳市只有三十公里的路程。高速到达不超过半小时。洪山镇是茅山县最具有发展前途的镇,高速公路在洪山镇这里有一个出口。我们开发的这座小区,将成为衡岳市的后花园,前景宏大,将会给洪山镇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与会干部们兴奋得眼都红了,试想一个洪山镇成为衡岳市的后花园,这将是多么令人憧憬的美好。 一千亩的土地开发,这是一个巨大工程。 按照黄大岭的开发意图,小区紧邻洪河,高层建筑推窗就能看见洪河,这样的房子,将定义为江景房。 黄大岭甚至为了小区建设,准备将洪河改道,让洪河绕着小区环绕三面。这样,大部分的房子都将成为江景房。 许一山听得迷糊,趁着大家都在兴奋议论洪山镇美好未来的时机,问了一句:“洪河改道合适吗?我想提醒各位,自然的力量不是人能随便打败的啊。” 黄大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许镇长,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人定胜天啊。” 许一山严肃道:“黄老板,我不是反对你来我们洪山镇投资,我欢迎。但有一点你必须面对,那就是要正确认识和了解自然的无穷力量。洪河改道,影响了河流走向,对今后的防洪防汛都将是严峻的考验。” 话音未落,段焱华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许镇长,这件事不由你说了算。黄老板会请专家团队来实地考察。我们听专家的,不会错吧。” 许一山颔首道:“有专家意见,我当然没异议。” 段焱华笑了笑道:“大老板来投资,我们举双手欢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解决。大家都懂我的意思吗?” 底下众口一词地回他道:“懂。” 会结束后,黄大岭邀请大家一起出席他在洪山镇最大酒楼——洪山酒楼的宴会。 许一山借口有事,婉拒了邀请。 他对黄大岭来洪山镇搞开发不感冒,特别是听黄大岭说,要将洪河改道做成景观河,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黄大岭的开发,不但不会给洪山镇带来希望,相反可能会带给洪山镇看不见的危机。 更让他不安的是,段焱华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洪河半夜冒黑水,成了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巨石。他必须要让段焱华做出抉择,尽快安排居民疏散撤离。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洪河灾难一定会来。 许一山留心了一下,这几天天上的鸟似乎都少了好多。地上到处可以见到乱窜的老鼠。段焱华为此还发过脾气,责令镇里负责灭鼠的人,务必在三天之内将老鼠消灭干净。 镇里干部都欢天喜地去洪山酒楼赴宴,许一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不知道这场洪水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洪山来了,这一镇的人该怎么办。 他鼓起勇气堵住段焱华的路,央求道:“段书记,你给我三分钟的时间,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汇报。” 段焱华不耐烦地说道:“小许,你有话快说,三分钟不行,一分钟。” 许一山道:“行,就一分钟。段书记,请你立即下达疏散的命令。” “你开玩笑吧?”段焱华瞪了他一眼道:“太平盛世,你让我疏散群众,许一山,你要闲着没事干,去逮老鼠吧。” 许一山严肃道:“段书记,你就下命令吧。晚一刻,都可能会后悔啊。” 段焱华冷冷说道:“我倒想看看,什么事会让我后悔。” 他扔下许一山,陪着黄大岭有说有笑去洪山酒楼。 按照平常,段焱华是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的。毕竟影响很大。 但这次他没拒绝,主动赴宴。在段焱华看来,黄大岭再次来洪山镇投资开发,等于是在帮他,让他如虎添翼。 过了年,县里就该换届了。从目前情形来看,他段焱华完全有可能问鼎县委书记一职。 廖老走时,曾给他留下过一句话,遇到难事,尽可去京城找他。 茅山县县委书记黄山的公子黄大岭,与段焱华的关系不谓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死铁”关系。 当年黄大岭来洪山镇开发黄金小区,只是一个人来,既没钱,也没人。 段焱华当机立断,将黄金小区这块地皮划给黄大岭。让黄大岭拿着土地去银行贷了款,又让建筑商垫资建房。整个黄金小区开发下来,黄大岭自己口袋里没掏出来一分钱,却赚了个盆满钵满。 段焱华心里清楚,他表面上是支持黄大岭。其实他是冲着黄山去的。 黄山又焉能不明白段焱华的心思,这也是后来段焱华晋升县委常委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黄山到龄要退。上面组织部已经与他通气,希望他推举新人接任自己的位子。 黄山第一个推荐的人,就是段焱华。 段焱华虽然已经列席常委,但从一个镇委书记的任上接任县委书记一职,履历上说不过去,也不符合干部提拔程序与规矩。 如何顺利接任县委书记一职,成了段焱华头痛的问题。 正常程序肯定来不及,只能另辟蹊径。如果在他手上完成一个超大项目的协议,他就突破了破格提拔的瓶颈。 而这个瓶颈,就是黄大岭的巨额投资。 看着走远的段焱华,许一山将心一横,决定避开段焱华,将要求全镇居民立即疏散的通告发布出去。 许一山清楚,这无异于赌博。 这一赌,赌的可能就是一辈子。 第30章 酒局 要想发布通告,必须在通告上盖上洪山镇镇政府的大红印章。 章子掌握在党政办主任手里,没有段焱华的命令,刘文的话都未必能起作用。 许一山突发奇想,找不到章子,干脆自己找个萝卜,刻一个章应付了事。 刻章对许一山来说,不算难事。以他过去玩金石的经历,刻一颗章还能应付自如。 政府大红印章具有无可比拟的公信力,许一山相信,人们看到通告上的印章,必定会按照通告要求疏散撤离。 可是私刻公章不是开玩笑的事,弄不好就得进去。 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段焱华派人来寻他了。 黄大岭在宴会上没看到许一山,便让段焱华派人去找他。 段焱华说道:“一个新来的镇长,不来就不来,没必要再去请。” 黄大岭说:“老段,你是不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这个人是我老朋友,他不来,我觉得酒都没味。” 段焱华于是派了人,四处找许一山。 许一山正在办公室考虑要不要拿个萝卜刻个章,听说书记找自己,没敢怠慢,跟着人去了洪山酒楼。 洪山酒楼里歌舞升平,镇干部个个正在兴头上,红光满面的推杯换盏。 许一山跟着人去了段焱华身边,轻声问:“书记,您找我?” 段焱华指着黄大岭说道:“我没找你,大老板找你。” 许一山哦了一声,眼光根本没去看黄大岭,嘴上说道:“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段焱华脸色一沉,道:“你这人......既然找你来,肯定就有事。先坐,听大老板吩咐。” 许一山听他这样说,心里极度不舒服。可是当着段焱华的面,他又不好发作。 服务员拿来一张椅子,让他贴着黄大岭坐下。 许一山如坐针毡一样的坐了半个屁股。本来他已经婉拒了黄大岭的宴请,现在段焱华又找了自己过来,究竟是给段焱华面子,还是给黄大岭面子? 黄大岭侧过脸看着他笑,露出一口龅牙说道:“许镇长,那天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今天机会好,喝了这杯酒,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不知许镇长愿不愿意。” 许一山想起老董说的话,黄大岭来洪山镇找他麻烦,被陈晓琪半路拦住,甩了一耳光的事,心里不禁一乐。 于是端起酒杯说道:“要喝,我们拿碗,杯子太小,不够我湿牙。” 黄大岭一愣,道:“拿碗?许镇长你不是开玩笑吧?” 许一山笑道:“我是个粗人,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黄大岭便挥手叫服务员换了碗过来,试探着问:“怎么喝?” “一人一碗,一口喝干。”许一山看着服务员往碗里倒酒,心里想,老子今天非让黄大岭出个洋相不可。 黄大岭明显有些怵,商量着道:“喝猛酒没必要,要不,分三口喝干。” “就一口。爱喝不喝。”许一山轻蔑地看着他笑,道:“黄老板,你不会怕一碗酒吧?” 黄大岭将心一横道:“喝就喝,谁怕谁。” 两个人正要端碗。段焱华拦住他们道:“算了算了,哪有这样喝酒的?许镇长,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黄老板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这样啊。” 许一山微笑道:“书记,黄老板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点酒能难得住他?这样,只要黄老板一口干了这碗酒,以后我许一山保证鞍前马后伺候着大老板。” 黄大岭眉开眼笑,握着许一山的手道:“说话不开玩笑,许镇长,我要喝了,你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许一山点点头道:“君子一言,八匹马难追。” 许一山有胆量叫板黄大岭,自然不是胆大妄为。 没人知道许一山身体天生带有解酒酶。 解酒酶这种东西与生俱来,无论喝多少酒,多烈的酒,到他嘴里就如白开水一样。 以他许一山的性格,他会拿自己的尊严去与黄大岭赌吗? 一碗下去,许一山形态自若,而黄大岭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一边的段焱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喝道:“许镇长,你这样对待客人可不好。喝酒是文化,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赌具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将今天的人全都放倒。” 许一山嘿嘿地笑,装作酒醉凑近段焱华说道:“书记,您的指示,我必须照办。但我有个条件,我不放倒全部,你说让我放倒谁,我就放倒谁。” 段焱华心生厌恶,心里想,哪里来的许疯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还敢与老子讲条件。先不说他有没有本事放倒那么多人,先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条件再说。 于是,段焱华问了一声,“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条件。” 许一山沉吟道:“我若按你指示放倒了人,你今晚无论如何要下命令,全镇居民疏散撤离到安全地带去。” 段焱华脸一沉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满嘴胡言乱语。什么疏散撤离,别制造恐慌好不好?许镇长,念你喝醉了酒,管不住嘴巴,我不与你计较。这样的话,请 闭嘴不说。” 许一山遭了一顿训斥,心还不死,焦急道:“段书记,你听我一句话,要不,你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句话显然伤到了段焱华的痛处,他拍案而起道:“来人,送许一山同志回去休息。” 党政办主任和武装部长赶紧过来,一边一个扶住许一山,小声劝道:“许镇长,走吧,书记生气了。” 许一山急道:“我没醉,走什么走?既然大家都在,我直说了吧,大家都知道,现在洪山镇上空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前几天水文观察站发现洪河冒黑水,我敢断定,这几天会有一场巨大的洪水袭击洪山镇。为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我要求全镇居民疏散撤离。” 许一山的话,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突然有人说道:“怕毛,就算来大洪水,有我们书记亲自监督的防洪大堤,洪水能将我们怎么样?大家放心大胆,高枕无忧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跟着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致认为许一山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 眼见着没人相信自己,许一山急得眼睛里似乎要冒火。 他顾不得形象,一下跳到椅子上,挥臂疾呼,“你们要是不赶紧采取行动,都会成为罪人。” 第31章 敲锣示警 许一山的担忧是正确的。此刻,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正在积聚力量,只待司机一到,整个洪山镇的天空就会像一道决堤的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而地下,挤压的地质板块运动愈发激烈。 大灾大难来临之前,世界都会比往昔显得更加平静。 在段焱华的怒斥下,许一山被党政办主任和武装部长强行从酒店里拉了出来。 站在酒店台阶上,许一山跳起脚喊:“段书记,你快作决定啊,晚一步就来不及了啊。” 武装部长按着他肩膀,劝慰他道:“许镇长,你消停一会吧。你说的话,鬼都不信啊。” 许一山转过脸看着他问:“鬼不信,你信不?” 武装部长讪讪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自然不信。” “你们,会后悔的。” 许一山甩开两人的手,蹬蹬往回走。 白玉追了上来,喊住他道:“许镇长,你今天是怎么啦?样子怪吓人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许一山哼了一声,突然问她道:“白主任,你有不有胆子跟我一起上街去敲锣?” “敲锣?”白玉吓了一跳,问他道:“你想干嘛呀?锣是随便乱敲的吗?” “行,你不去我去。”许一山突发奇想,他要拿一面锣,沿街一路敲,一路呼喊疏散撤离。 白玉笑了起来,道:“许镇长,你不怕别人骂你是疯子啊。” “谁想骂谁骂去。”许一山扔下白玉,撒腿跑起来。 他现在需要一面大锣,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他,哪能轻易找到一面大锣呢? 跟在他后面的白玉紧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许镇长,你真要敲锣啊?” 许一山顾不得解释,边走边说道:“是,后果我负责。” 白玉犹豫一下,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敲锣吧。” 十几分钟后,洪山镇大街上响起一阵暴风骤雨式的锣声。 许一山一手提着一面大锣,使劲敲着,敲一会停下来,拉开嗓门吼道:“各位居民,请大家立即疏散撤离,洪水要来了。” 敲一阵,喊一阵,沿街一路过去。 白玉跟在他后面,神情尴尬,不时回答镇民的疑问。 认识白玉的人多,她在洪山镇担任多年的妇联主任,人又漂亮。因此镇民看到她跟在许一山后面,大家都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玉解释道:“他是镇里刚来的新镇长,你们听他的话就按他的要求办。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 听说许一山是新来的镇长,有些人开始犹豫起来。 旁边的人赶紧提醒,“这新镇长是不是脑壳有点毛病?现在还需要敲锣吗?镇里一道命令下来,大家不都知道了?” 许一山听到议论,站住脚道:“不是镇里不下命令,时间来不赢了。大家赶紧疏散撤离到安全地带去吧。” 有人问:“你说的是真是假啊?你说疏散就疏散,撤离就撤离,万一家里的财产丢失了怎么办?你们镇里担责任么?” 许一山正色道:“是财产重要还是人命重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说完,不顾旁人起哄,敲着锣在街头一路狂奔。 许一山街头敲锣的消息传到段焱华耳朵里,段焱华骂了一句:“TMD许一山,这根搅屎棍要干什么?” 段焱华让党政办主任叫上派出所所长孟梁去将许一山叫回去。如果许一山抗拒,必要的时候该采取强制措施还是要采取,不能顾忌他副镇长的名头。 段焱华认为,许一山此举就是蛊惑人心,制造恐慌,没必要与他讲客气。 党政办主任犹疑地问:“书记,要不,按许一山的意见,我们考虑一下要不要疏散群众?” “疏你的头。”段焱华骂了一句道:“一个疯子胡言乱语你也相信?疏散是那么好疏散的吗?将近十万人,你要疏散去哪里?” 党政办主任还不死心地说道:“万一真让他说中了,来了大洪水怎么办?” “滚!”段焱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要相信他,你就跟着他去敲锣。” 派出所长孟梁找到许一山时,许一山累得正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喘息。 敲了那么久的锣,洪山镇一如往昔,平静而安详。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反而他被正式冠以“许疯子”的衔头。人们该说笑说笑,该干嘛干嘛。 起初还有人好奇围观,到后来人们都将他视若无物。 瘫坐在台阶上的许一山悲哀地想,这些人怎么就没有一点警醒意识,他们难道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的大祸正在往洪山镇袭来吗? 他不敢去想象大灾来临时的景象,更不敢想惊涛骇浪过后的凄凉。 孟梁看着喘着粗气的许一山,笑眯眯地问:“许镇长,累了吧?” 许一山看他一身警服,知道他是派出所的人,便抬起头问他道:“你有什么办法让群众立即疏散转移吗?” 孟梁摇了摇头道:“我没办法。不过,你也不能这样做。” 许一山腾地起身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会有一场大灾难要来吗?” 孟梁微笑道:“许镇长,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我更相信党委政府的话。现在镇里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你个人在街头敲锣呼喊,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很大影响。”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是在警示救人。” 孟梁嗯了一声道:“我相信许镇长的话,不过,在镇里没有明确指示之前,请你先停止行为。” 许一山眉头一皱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孟梁笑了笑道:“那我就只能请许镇长去我们所里坐坐,喝喝茶,指导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孟梁的话里暗含威胁,这让许一山犹豫起来。 党政办主任趁机在一边劝说道:“许镇长,上头都没说要疏散撤离,你先不要紧张激动。等上面下来通知,我们再动手不迟啊。” 他指着平静的街头继续说道:“你看,你敲了半天的锣,有动静吗?” 许一山想想也是,自己就是将锣敲破,嗓子喊哑,未必会有人听他的话。 他将锣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早晚要后悔。” 许一山没坚持敲锣了,孟梁也就没必要采取强制措施。 但他还是不放心,借口送许一山回去休息,伴着他一路回镇政府去。 白玉捡起大锣,看着走远的许一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许一山,真是好玩。” 夜色很快笼罩下来,天空漆黑如墨。 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声。 第32章 软禁 许一山提锣大闹洪山镇,让段焱华恼羞成怒。 他怒不可遏地命令孟梁带着人守在许一山门口,没有他的许可,许一山不得出门半步。 午夜时分,小邝打来电话,带着哭腔喊道:“许哥,你快来,河里又冒黑水了。” 许一山接到电话,强行要出门。被孟梁拦住,笑嘻嘻地说道:“许镇长,你莫为难我。” 许一山吼道:“老孟,你想干什么?你要软禁我吗?” 孟梁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许镇长你莫误会。段书记的话,我不敢不听啊。你就安心在屋里休息吧,天塌下来,有段书记顶着啊。” 许一山冷笑道:“他能顶得住?你让我出去,情况很危急。” 孟梁笑道:“能有多大的事啊。许镇长,实不相瞒,今晚你闹的这桩事,换了别人,我早关了他小黑屋了。” 门出不去,许一山急得火烧眉毛。 小邝说洪河再一次冒出来黑水,让他敏感地感觉到,灾难正在一步一步紧逼洪山镇。 可是门口守着三条大汉,这三个人不像普通人那么好对付,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而且他们都是派出所的人,下手狠,许一山自忖动起手来,未必有胜算。 他无奈说道:“老孟,你随我一起去大堤,我保证不喊不闹。” “去大堤干嘛呢。”老孟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大堤是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我们两个大男人去闲逛,大煞风景哦。” 无论他怎么说,老孟就是不肯放他走。 许一山顿时愤怒起来,再一次吼道:“老孟,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孟梁愣了一下,摇摇头轻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孟梁的意识里,许一山虽然是副镇长,却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派出所是双重领导机关,行政上有一半属于当地政府管理,业务上才受县局领导。派出所是派出机构,必须与地方搞好关系。 毕竟,坐落在地方的派出所,水电、地皮等,都受当地政府管辖。 再说,段焱华是县委常委,说话份量比许一山重很多。因此,孟梁冒着得罪许一山的风险,而不敢违背段焱华的意愿。 许一山心里明白,想轻松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他回到屋里,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午夜时分,天边滚过一阵雷声,仿佛几千辆坦克碾压过来,轰隆隆的,不绝于耳。 突然,一道闪电将黑沉沉的夜空照得通明。随即,一声巨响,半空响起一声炸雷。 雷声非常大,地动山摇。伴着雷声,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跌落下来。 许一山的心刹那间揪紧,他扑到窗边,看着如墨一样的夜空,心悬了起来。 未几,急雨落下,噼啪打在玻璃上,发出炒豆一般的声音。 许一山再次打开门,指着天对孟梁说道:“老孟,你看,下雨了。” 孟梁看一眼天,淡淡说道:“是下雨了。这种天气下雨正常。这几天天气闷得很,就是下雨的前兆。” “这次可不是一般的雨。”许一山解释说道:“我们头顶上有一团巨大的积雨云。这在天问气象学上很少见的云。这样的云层,可能不是下一场雨那么简单的事。” “不下雨,难道还下刀子?”孟梁笑眯眯道:“许镇长,你又来吓人了是不?” 许一山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场大雨落下来,必定是一场灾难。” 孟梁闻言,似乎心有所动。他犹疑地问:“许镇长,你说的可是真的?” 许一山叹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这样的玩笑能开吗?” 孟梁想了想道:“你说,我该做什么?” 许一山笑了笑道:“你若信我,就利用你全部的力量,帮助全镇群众疏散撤离到安全地方去。也许,我说得严重了些,但防范于未然是不是?” 孟梁为难道:“这动静也太大了。” 许一山严肃道:“再大的动静也得搞啊。要不,会后悔的。” 孟梁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抱歉道:“许镇长,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请你理解,我就一派出所的所长,这样的决定我不敢做。做了决定也执行不下去。我最多只能撤走我自己的人。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 孟梁说完,带着他的人从许一山门口撤走了。 许一山没顾得拿雨衣,一路狂奔下楼,直扑防洪大堤。 在电话里他要求小邝随时关注洪河水流情况,任何异动都要随时向他报告。 据小邝汇报说,凌晨时分,他去观测水位变化,发现了洪河的水再一次出现黑水,与他上次见到的黑水一模一样。 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水面,发现河中央有一股宛如巨大黑龙一样的水,翻腾不止。 他第一时间将发现的情况向许一山报告了,却没等来许一山。 小邝吓得心惊胆颤,他在水管站工作了七八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景象。 他想跑,可是又怕段焱华追责。只能硬着头皮死守在水管站的小屋里,半步都不敢出门。 许一山冲进雨幕,他要立即赶去洪河边,观察河水情况。 雨不大,却很密。仿佛密不透风的一张网,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炸雷响过后,天边雷声隐隐不绝。却再没闪电,也没见炸雷落地。 狂奔的许一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祈祷大雨来得迟一点。至少要等到天亮才落下最好。 刚才那一个地动山摇的炸雷,让他的心悬起来之后再落不下去。 传说,炸雷落地,不是打妖,就是打怪。 在许一山老家,有一棵上千年的古树。老树本来已经枯死了,某年也是这样的一个落地炸雷,将古树一劈为二。第二天人们发现在古树早就空了的树干里,一条被烧焦的蛇,足有大人大腿那么粗。 蛇头上已经长出了冠,按老人的说法,这是蛇要成精了。 蛇要成精,必须渡劫,最后死在落地巨雷里。 传说归传说,长了蛇冠的蛇,许一山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许一山是亲眼看到这条蛇的,几个胆大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巨蛇从树干里拖出来,蜿蜒在地上,足有二十多米长。 古树遭雷劈之后,第二年居然发出新芽来。到现在,郁郁葱葱,又成了一株参天古树。 奔跑着的许一山心想,昨夜这一个巨雷,是不是又劈死了一个正在渡劫的妖怪? 他亲眼看到一团火球落地,至于落在哪里,他还不清楚。 第33章 危机四伏 雨似乎越来越大。 原来如细丝一样的雨幕,变得有节奏了起来。 满世界都是雨声,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 许一山抹一把满是雨水的脸,问蹲在河堤上的小邝,“河水上涨了没有?” 小邝面无血色,惊恐地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小声道:“我没敢下去看了。” 水管站底下有一根标尺,方便观测河水上涨或下降。 洪河水位历史最高时,在标尺的十一米。最低时,标尺没法测量。 七年前,茅山县遭遇到一场历史上最严重的干旱。当时洪河的水位已经退到最低处,只有河床上一洼积水,挽起裤腿能轻松穿过河床。 那一场干旱让茅山县刻骨铭心,连续三个月没有下一场雨,河水干涸,井水混浊。就连无修山上的泉水,也只剩下一道湿湿的痕迹,看不到哪怕如筷子般大小的泉水。 许一山记得,自己与无修老和尚喝酒的时候,无修老和尚说,他活了一百多岁,还是第一次遇到旱得那么厉害的年景。 当年,茅山县基本颗粒无收。 干旱那年,正是许一山去水利局上班的那年。 他上班的第一天,局长就将他找了去,让他去将全县的水利情况摸个底。 局长说,茅山县干旱,水利部门有责任。为了防止这样的灾难再次上演,茅山县需要一套预警方案。 而这套预警方案,就是茅山县倘若再次遭遇到这样的年景时,能充分利用水利条件和设施,满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的需要。 那年的干旱,让茅山县人记忆犹新,惨痛的记忆促使全县空前重视起水利工作。 据说,干旱最紧张的时候,全县缺水。而且缺的是饮用水。 如果不是上面及时派出消防车送水,估计后果会更严重。 当年茅山县最令人激动的是,路上每天奔跑的是一辆辆满载清水的消防车,连绵不绝,首尾相顾。 “走,跟我下去看看。”许一山大声喊道:“小邝,你是男人,得有男人的勇敢。” 小邝抬起苍白的脸,哀求道:“许哥,我不敢去,我怕。” 许一山踢了他一脚骂道:“怕也得去,你不去,我不去,谁去?一个大男人,胆子比姑娘家还小,怎么行呢。” 小邝站起身,他全身已经湿透,雨水打在他身上,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许一山没来前,他一个人不敢留在水管站的小屋里。 他怕一个巨浪打来,将小屋摧毁。 他跑到大堤上,没来得及带出来避雨的东西。又不敢离开,只好将身子缩成一团,蹲在大堤上,孤独而绝望地守在黑沉沉的大堤上。 许一山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好像在滔天巨浪里看到一根稻草一样,他紧紧抓住这根稻草,随波逐流。 在许一山的坚持下,小邝尽管恐惧,还是跟着他下了河堤。 电筒光照在标尺上,许一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河水已经超过标尺平常水位一米。这就是说,从开始下雨到现在,只不过一个小时,河水就上涨了一米。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上涨,天亮之前,河水必将漫过河堤。 河水漫堤,就是灾难。 洪山镇在河堤之下,河底沉淀的泥沙多年来已经将河床抬高了许多。 也就是说,目前河床已经高过洪山镇。如果决堤,河水等于是从头顶倾盆倒下,滔天巨浪将会对洪山镇造成彻底的摧毁。 许一山越想越怕,不敢细思。 他扭转头对小邝喊道:“你立即跑回去,请求段书记采取措施。” 小邝茫然问:“什么措施?” “立即疏散群众。” “你呢?” “我守在这里观察。快去。”许一山声色俱厉地吼,样子可怖。 小邝迟疑了一下,手脚并用爬上大堤,撒腿就跑。 天上滚动的雷声停住了,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风雨飘扬的大堤上,许一山盯着翻腾不休的河水,心里也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样。 短暂的平静,预示着更剧烈的变化即将到来。 他回头去看洪山镇。此刻,洪山镇依旧灯火通明。 这座不亚于县城繁华的镇,夜生活比县城更丰富多彩多了。 远处,夜总会巨大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着艳丽的灯光,街边的路灯在雨幕里孤独地挺立。 洪河上,一座能并排行走四辆车的洪山大桥横跨河两岸。桥上灯火通明,来往车辆的灯光撕破沉沉夜空。 一镇的人,大多已经进入梦乡。 许一山想,他们是否知道一场大灾难正在悄悄降临? 雨突然停住了,四周响起一片虫鸣。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皮的白。天就要亮了。 小邝没回来,段焱华也不见踪影。 许一山想,小邝这家伙是不是因为害怕,临阵脱逃了? 直到天已经微明,才见小邝一身泥水出现在视线里。 他连忙迎上去,迫不及待问:“找到段书记没有?” 小邝摇了摇头,声音嘶哑着说道:“我找遍了,办公室没有,他屋里也没人。” “人呢?”许一山狐疑地问。 小邝双手一摊道:“我不知道啊,到处都没找着人。” “镇里没人值班?” 小邝摇头道:“鬼都不见一个。” 许一山眉头皱了起来。 县里有规定,政府必须24小时有人值班,预防突发事件发生。特别在防汛高峰期,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值守。 段焱华不在,值班人员去了哪里? “昨晚谁值班?” 小邝茫然地看着他,低声道:“我不知道啊。” 许一山沉默了,他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小邝说道:“你去换件干衣服吧。” 小邝看了看他,咧开嘴笑道:“许哥,你也全身湿透了。你怎么不去换?” 许一山叹口气道:“我得守在这里。” “我陪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搂紧胳膊。 天色逐渐亮了,依稀可以看见到人影。 许一山暗自舒了口气,只要天一亮,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死死盯着洪河看,目光几分钟后便会落在标尺上。 猛然,他站了起来,紧张地说道:“不好,河水还在上涨。” 洪河的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原本温柔得像一匹绸缎一样的水面,就如一匹狂暴的野马一样,奔腾不休起来。 翻滚的浪花一个接一个,河水拍打着河堤,发出巨大的响声。 河面上出现了无数的树枝与杂草,一路翻滚着流下来,偶尔,还能见到在水中挣扎的鸭子。 无须多想,洪河上游出现了大水。 大水卷起枯枝败叶,将一条洪河塞得满满当当。 水位已达标尺上的危险水位。到了这个时候,就该预警了。 许一山看一眼蜿蜒巨大的大堤,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34章 广播 天大亮,河堤上突然冒出来许多人,他们来看热闹。 许一山全身湿透,冰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可是他不敢离开大堤半步,他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一片。 有认识他的人过来打招呼,“许镇长,你身上怎么全是湿的?淋雨了?还是掉到河里了。” 许一山讪讪一笑道:“没事,没掉河里。” “昨晚打了一个炸雷,不知哪里出了妖怪。” “迷信。”许一山笑了笑说道:“你们要是没事,赶紧回家去。大堤上危险。” “哪里危险了?段书记说,洪山大堤固若金汤,来个原子弹都炸不穿的。” 许一山没理会他了。大堤上那么多看热闹的群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转过头对小邝说道:“你去把这些看热闹的人都请走。” 小邝为难道:“我哪里喊得动他们?要赶人,除非老孟来。” 许一山想想也是,于是掏出电话给孟梁打,让他带人赶紧上河堤上来,把看热闹的群众都赶下河堤去。 孟梁在电话里推诿道:“许镇长,我可能来不了啊。你不知道,昨晚的雷,打死人了。我正要去现场呢。” “雷打死了人,管你们派出所什么事?”许一山不解问道,“老孟,不管怎样,你现在安排人来,把河堤上的群众全部请下河堤去。” 孟梁笑嘻嘻道:“群众看看热闹,许镇长你害怕啥?” 许一山严肃道:“老孟,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挂了电话,他对小邝说道:“走,我们去赶人。” 还没走,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又一个炸雷落地。 随即,闪电如蛇,四处乱窜。 天空就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看热闹的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抱头窜鼠,眨眼间,跑得干干净净。 许一山仰起脸看天,雨打在脸上,就像小石子打着一样生痛。 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恍如头顶滚动着看不到边的装甲车,碾压得心揪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随雨至,呜咽出声。 未几,风越来越大,卷起漫天大雨,肆意飘摇。 狂风裹挟着大雨,顿时间,天地一片迷茫。 许一山转过头问小邝,“镇里有广播吗?” 小邝想了想道:“前几年装了一些喇叭,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放。” 许一山哦了一声,冲小邝喊了一声,“走,跟我一起回镇里广播去。” 洪山镇政府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而有丝毫惊慌。 镇长刘文看到浑身湿透的许一山急匆匆跑回来,惊异地问:“许镇长,你出门怎么也不带把伞?” 许一山嘿嘿地笑了,径直问道:“刘镇长,广播室在哪?” 刘文警惕地问:“你去广播室干嘛?” 许一山解释道:“我要喊话,群众必须尽快疏散。” “段书记知道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让小邝去找了个遍,没找着。” 刘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迟疑着道:“段书记没指示,你擅自广播可能不太合适。” 许一山急道:“有什么合不合适的?现在情况紧急。我又找不到他人。如果再不疏散群众,出了事谁负责?” 刘文笑道:“轮不到你来负责啊。” “是老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段书记的指示重要?”许一山不顾一切地嚷起来。 他这一嚷,其他办公室的人便探出来几个脑袋往这边看。 昨晚许一山提着一面铜锣沿街敲,呼喊让人疏散转移,已经惹得社会上的人说镇里来了疯子副镇长。现在他又嚷着要去广播室喊,这一喊,全镇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刘文恼怒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干部,小声劝许一山道:“许镇长你莫激动,先去我办公室喝口水。我现在联系段书记,看看他的意见如何。” 许一山便停住了嚷,一身湿透随着刘文去了他的办公室。 刘文反手将门关上,认真道:“许镇长,你这样大吵大闹的,影响多不好!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啊?段书记不在家,是不是昨晚回县里去了?” 刘文的猜测没有错。 洪山酒楼宴会罢席之后,黄大岭硬要拖着段焱华一起回县里。 段焱华起初不同意,推脱说镇里还有很多事。特别提到防汛工作,目前松懈不得。 黄大岭醉得已经一塌糊涂,一碗酒灌下去之后,他灵魂几乎都要出窍了。本想灌醉许一山,拿他开心出洋相,报在KTV的一箭之仇,没料到许一山有个千杯不醉的异能。 许一山提锣上街时,他们还没散。 听说许一山在街上敲锣呼喊人疏散,段焱华气得脸都绿了。 他让派出所所长孟梁亲自带队,要求孟梁不管采取什么措施,绝对不能让许一山再跑出来丢丑卖乖。 许一山闹出街头敲锣这一出,确实丢了他面子。 黄大岭安慰他道:“这人就是个小人物,让他嘚瑟几天。段哥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是自己的。” 段焱华厌恶道:“老陈也不知哪跟脑筋搭错了,认了他这么个女婿。老陈与我有仇啊,那么多地方不安排,安排来我洪山镇,这不是给我下眼药啊。” 黄大岭笑道:“段哥,你为他生气不值得。他这样一闹,别人都知道他底细了。到时候以一个扰乱社会治安为由,让他去拘留所吃几天馒头,他就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了。” 他们说的老陈,自然是县委办主任陈勇。 陈勇在茅山县虽然官不大,但影响力却不比任何人差。 陈勇早年在部队当兵,转业回来后在县里当了一个通讯员。 他从通讯员的位子上爬上县委办主任,没有两把刷子不可能。 陈勇写得一手好字,偶尔会写一两首诗歌。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文人。 陈勇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陈晓琪。 陈晓琪漂亮、强势。小时候在县委家属大院里,就从不将黄大岭这类人放在眼里。 有次黄大岭捉弄她,抓了一条毛毛虫偷偷藏进陈晓琪的书包里,被陈晓琪发现后,当着全班人的面,将黄大岭踩在脚下,拿起毛毛虫塞进黄大岭的衣领里。 那是一条浑身长着刺的毛毛虫,挨到人,全身便会起红疙瘩,奇痒且痛。 可怜黄大岭一身被毛毛虫刺得全身红肿,痛得哭天叫地,回到家里,还被他爹黄山拿着皮鞭教训了半天。 有了那一次,黄大岭从此看见陈晓琪的背都怕。 黄大岭谁都不怕,唯独怕陈晓琪。 陈晓琪说过,黄大岭如果敢欺辱她,她会叫他全家死翘翘。 在黄大岭的怂恿下,段焱华离开了洪山镇回去了县里。 段焱华打死都不敢相信,他不在洪山镇的时候,许一山几乎将整座镇都要掀翻了。 第35章 脚踹广播室 刘文联系了半天,始终没联系上段焱华。 许一山等得不耐烦了,拉开门要走。他坚定认为,每拖延一分钟,危险和损失就更进一步。 刘文喊住他道:“许镇长,你要去哪?” 许一山头也没回道:“我去广播紧急疏散通知。刘镇长,这事与你无关,出了事,我负责。” 刘文没拦他了,他不敢确定许一山的判断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段焱华的想法究竟怎么样。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 广播室没人,门被锁上了。 许一山四处张望,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没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了。 大家都在躲避他。 白玉匆匆从楼上下来,看到许一山在喊谁有钥匙,连忙说道:“许镇长,忘记告诉你了,广播室的钥匙在小洁手上。” “哪个小洁?” “镇广播员钱洁。她休产假去了。” “别人没有钥匙?” 白玉摇了摇头,为难道:“她是广播员,除了她,别人都没钥匙。” 许一山哦了一声,迟疑起来。 “要不,请示一下段书记吧。”白玉提醒他道。 许一山听话地掏出手机拨了段焱华电话,语音提示:您拨的电话未能接通! 刚摁断电话,许一山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许赤脚在电话里喊:“一山,一山,是你吗?” 许一山面露尴尬,讪讪对白玉笑了笑道:“我爹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边去,压低声问:“爹,你有事吗?” “有,怎么没有?”许赤脚声音很大,几乎要震破许一山的耳鼓。“你现在在哪?” “我在洪山啊。” “你小子还不快跑?”许赤脚喊道:“无修水库大坝要垮了,快跑啊。”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道:“爹,你别撒布谣言啊。无修水库大坝怎么会垮啊。” 许赤脚怒道:“老子还不知道撒布谣言是犯法的事啊。我昨天从无修山上下来,老和尚说了,这次是大天灾。” 一提起无修老和尚,许一山赶紧问他爹:“他还说了什么?” 许赤脚笑了起来,道:“我把你和柳媚的生庚八字报给了老和尚,老和尚说,你们是天作之合呢。” 许一山苦笑不得,嘀咕道:“爹,我都打了结婚证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什么结婚证?老子都没答应,啥证都是一张废纸。废话少说,等这场大雨过后,你回来给我与柳媚姑娘订婚。” 没等许一山挂电话,许赤脚先挂了儿子的电话。 捏着话筒,许一山脑海里盘旋着无修老和尚的话——这是天灾。 天灾是什么,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 无修水库大坝若是垮了,水库里的水冲下来,整个茅山县有一半会被淹没。 深知全县水利设施的许一山懂得垮坝的危险。特别是无修水库大坝垮堤。 无修水库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产物,当时集合全县力量,接近三十万人整整修了两年,才将一座能容纳上亿立方米的水库建好。 无修水库坐落在无修山下。无修山是全县海拔最高的山。 天气晴朗时,站在无修山顶,能清楚俯瞰茅山县城。尽管两者之间相距至少有二十多公里。 无修水库还是洪河的发源地,灌溉面积占到全县将近一半的农田。 许一山在无修水库考察的时间最多,他惊叹当时的人们凭着肩扛手提,能建起来这么巨大的水利设施。也是在考察时,他与无修庙里的无修老和尚结成了莫逆之交。 无修老和尚究竟有多少岁,无人知道。 反正周围认识他的人说,他们的爷爷的爷爷在世时,就看到无修老和尚在无修庙里了。 无修庙是一座小苗,并没多少香火。 原因是去无修庙的路极度难走,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庙里除了无修老和尚,也没见着其他和尚。 许一山在考察无修水库时,看到山上这座小苗,便花了半天的时间爬了上去。在庙里与老和尚聊了一宿后,老和尚主动与他结拜成了莫逆之交。 爹许赤脚说无修大坝会垮,许一山并不相信。 以他对大坝的考察结果来看,无修水库大坝若是不遭遇八级以上的地震,根本不可能出现垮堤危险。 走廊外,暴雨如注。 白玉小声道:“这雨真大,我一辈子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 许一山看一眼白玉,又去看雨,突然回过头来说道:“白主任,我要砸门。” 白玉吃了一惊道:“你要砸广播室的门?” “对。”许一山毅然道:“麻烦白主任让一让。” 他退后几步,猛地往前冲过去。 白玉一把没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将广播室的门撞开了。 广播室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许一山观察了一下,接通电源,试着“喂喂”了两声。 谢天谢地,设备正常。 他回头对站在门边一脸惶恐的白玉笑道:“白主任,我要广播了。” 白玉冲上去,一把抓住播音话筒,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好了,真播?” “播。”许一山咬着牙说道:“再没其他办法比广播更快更便捷了。” “你想了后果没?”白玉担忧地问,提醒他道:“万一没有出现你说的那样情况,你广播疏散群众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啊。至少,纪律处分少不了。” “我想好了,只要群众生命财产得到保障,撤我职,抓我坐牢我也认了。” 白玉看着他坚毅的面容,不觉怦然心动。 什么是真正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就是有勇于承担一切的勇气,和义无反顾的决裂。 “你把要播的内容写好,我来播。”白玉自告奋勇道:“我的普通话比你标准。”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我就用茅山话喊。” 白玉摇了摇头道:“广播是件嗯严肃的事。毕竟我们是镇政府。不是乡里村里普通百姓。我们代表的是党和政府。不可随意。” 许一山想了想也是,再说,他昨晚敲了一夜的锣,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被人嘲笑是个疯子。 如果他再在广播里喊,别人会说疯子又在吓人了。 可是让白玉去广播,她就承担了责任。许一山不希望将白玉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万一真如白玉说的,情况没那么严重,追起责来,他怎么能让白玉受到处分呢。 可是白玉态度坚决,不让她播,她就不让许一山播。 正在争执,刘文急火火地跑来了广播室。 第36章 罪魁祸首 刘文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被踹破的广播室门,也不顾椅子上蒙着一层灰尘,屁股往上一坐,转过头对许一山说道:“小许,你们都不要争了,我来广播。” 许一山嘿地笑了,道:“刘镇长,还是我来。这祸是我闯的,我不能牵连你们。” 刘文脸色一沉道:“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是领导,怎么能让你们替我担责任。” 刘文赶来广播室,并非他说的那么好听。而是一分钟之前,他接到了上级的紧急电话。 省防指越过市县两级,直接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要求他立即转移人口,严防洪峰到来。 这种越级电话,可见情况之紧急。按照规矩,省防指的电话最多只到县防指。通常到了市防指就足够。由市防指层层指挥安排下去就行。 现在省里电话来了,刘文也就顾不得与段焱华商量了。 毕竟,相对于省防指来说,段焱华只是一个小人物。 而这些,许一山和白玉都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我是镇长,我代表的是洪山镇政府,由我来发布疏散令更合适。”刘文严肃说道:“你们都做好帮助群众转移的准备吧。” 许一山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感激起刘文来。 刘文说得没错,由他来发布命令,合情合理。 屋外雨声小了许多,闪电不闪了,雷也不打了。就连风,也逐渐低微下来。 过一会,大雨变小雨,倐而住了。 白玉看着渐渐停歇下来的雨,欣喜地喊道:“雨停了。” 许一山看一眼天,心猛地揪紧。 虽然雨住了,天上的云却没散开。而像一面黑沉沉的大锅,将天地笼罩在一起,混沌不堪。 这是暴雨来临前的预兆,这种宁静显得更为可怕。 许一山苦笑道:“雨停未必是好事。求老天爷保佑,放过洪山镇一马吧。” 白玉笑嘻嘻地说道:“哎呀,许镇长还是个迷信的人啊,哪里有老天爷啊?真有老天爷,我就问问他,什么时候开眼呢。” 刘文正襟危坐,他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地对着播音器吹了两下。 “噗噗”,广播里响起声音。 “各位群众,我是刘文,洪山镇镇长。现在由我来发布紧急转移疏散命令。”刘文对着播音器,一字一顿地说道:“由于气候异常,可能爆发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请全镇居民,立即转移到安全地带去。” 说完后,刘文似乎感觉到不妥,加了几句话道:“请全体镇干部马上到镇大院集合。” 一连播了三遍,广播声响彻了洪山镇的没一个角落。 刘文站起身说道:“行了,我们下去吧。” 洪山镇所有干部都在镇大院集合了,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水,有人显得无所谓,有人显得心事重重。 在许一山的建议下,刘文要将干部们分配去全镇所有角落,协助群众转移。 街上开始出现奔跑的人,呼喊声不绝于耳。 洪山镇是大镇,常住人口达十万以上,相当于一个普通规模的县城。若是出现骚乱,后果非常严重。 刘文要求,派出所全体干警全部出警,维护转移秩序。 孟梁二话没说,带着人先行出发。 人还没出大院门口,段焱华的车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都给我站住。”段焱华双手叉腰,愤怒地呼喝着准备出发的孟梁,“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都给我回去。” 段焱华的一声断喝,吓住了孟梁的脚步。他讪讪道:“刘镇长安排我去维持秩序。” “先不用慌。”段焱华冷哼一声道:“天塌下来了?” 段焱华一来,没人敢出声了。 他走到队伍前面,扫视一眼大家,眉头微皱,厉声问:“谁在广播里大喊大叫?” 刘文赶紧凑过去,低声道:“书记,是我。我在发布转移命令。” 段焱华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听谁的?谁让你发布这样命令的?你难道不知道广播这么一播,全镇就会乱起来吗?” 刘文解释道:“这是让群众知道消息最快的办法啊。” 段焱华叹口气道:“老刘啊,你也是老资格领导了,你就不考虑后果?” 刘文脸色难看地苦笑,不再出声。 段焱华再次扫视队伍,说道:“你们都不要慌。特别在这种时刻,一定都要记得自己的责任。千万不要相信谣言。对于谣言的生产者,镇里要严肃追究其责任。” 他有意无意往许一山这边看了一眼,许一山的心往下一沉,心里想,他的话不是在针对自己吧? “我刚从县里回来,情况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段焱华说道:“不就一场大雨吗?我洪山镇经历过那么多次考验,还怕这一次洪水?各位只要坚守自己阵地,再大的困难,我们都能度过,是不是?” 有人开始鼓掌,喊道:“就是嘛,有段书记坐镇,天塌不下来。” 段焱华抬头看一眼天,说道:“这不,雨停了,风住了,天能塌吗?” 许一山心急如焚,段焱华说了一大通的话,没一句落在转移疏散上。他是真不知道潜藏的危险,还是故意在敷衍大家? 从他话里,能准确地听出来,他对刘文发布转移令很不满。 许一山顾不得想太多了,他硬着头皮凑上去低声道:“书记,赶紧安排大家转移吧。” 段焱华厌恶地瞟了他一眼,道:“小许,你急什么?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你知道扰乱社会秩序的严重性吗?我告诉你,谁破坏洪山镇的社会安定局面,谁就是罪魁祸首。” 许一山一急,脱口而出道:“段书记,你再拖延下去,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句话将所有人都吓住了,大家愣愣地看着许一山,没一个人敢吱声。 刘文赶紧打圆场说道:“算了算了,许镇长,你不用激动,书记您也别生气。” 段焱华哈哈大笑道:“我生什么气啊?许一山同志,你要对今天的话负责任。大家都散了吧。” 在众人的眼光里,段焱华撒手离开,径直回去他的办公室。 第37章 打情骂俏 许一山堵住段焱华的路,赤红着眼吼道:“段书记,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一定要认真对待。” 段焱华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是罪魁祸首吗?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呯的一声将门关上,扔下站满了半院子的镇干部。 段焱华反对转移,扬言要追究发布转移令的人责任。这让包括刘文在内的人,没一个再敢出头了。 眼看着干部们要散了,许一山吼道:“大家先不要走,听我说几句。” 干部们又迟疑起来,白玉趁机劝大家道:“大家都听听许镇长的意见吧,反正多听意见也不掉一块肉。” 许一山咬着牙道:“各位干部,我没多余的话,就三点。第一,派出所和武装部立即协助群众转移,切实做好群众转移后的财产安全。人大、计生、经管站、水管站,所有人全部上大堤,严防大堤出现管涌。镇办、妇联负责段书记、刘镇长以及各小组的联系,保持通讯畅通。”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天,声音沉重道:“大家去不去做,我无权指责。若是你们心里还有老百姓,请摸着良心去做。” 没人说话,有人开始往办公室走。 其他人看有人走了,跟着也走了。片刻间,镇大院里走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没有人集合过一样。 白玉讪讪笑道:“小许,你别急,我去找段书记说说。” 许一山苦笑道:“算了,我知道他们不会听我的。” 他没回办公室,而是转身上了大堤。 虽然风停雨住了,但许一山心里明白,这是大暴雨来临前的预兆。就好像一个产妇临盆前的安宁,一旦阵痛了,接下来就是山崩地裂的剧变。 刘文的广播起到了一定作用,已经有人在转移了。 街上到处都是人,有疑惑的,有相信的。 小邝看到他来了,哭丧着脸告诉他,“许哥,又涨了20厘米。” 站在大堤上,许一山看着翻滚而下的河水,心情越来越沉重。 因为涨水,河面突然宽了许多。原本就像一个温柔少妇的洪河,此刻就像一个狂暴的泼妇。 上游飘下来的枯枝败叶越来越多,已经能看到河面上漂浮着死猪死鸡了。 这表示着上游已经出现了大洪水,情况很危急了。 河水混浊不堪,就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滚滚而下。奔流激涌的河水拍打着河堤,溅起阵阵巨大的浪花,发出一声声令人心颤的响声。 往下,是一座横跨洪河两岸的虹桥。 虹桥是在段焱华手里修建起来的,过去只是一座简易的水泥桥。 段焱华主政洪山镇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虹桥推翻了重建。 新虹桥桥面宽敞,并排能走四台车。桥采用钢结构,桥面距离水面最高处有十米。 而此刻,河水涨了上来,远远看去,虹桥好像就要沉入水底一样。 “怎么办?”小邝焦急地问他,他似乎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要不,我们也撤。”小邝试探着问他道:“许哥,他们都不来,出了事,谁担责任?” 许一山笑道:“放心,轮不到你来担责任。” “可是你来担责任也说不过去啊。”小邝委屈地说道:“你连防指都没进去,凭什么你来担责任呢?这些人眼都瞎了吗?看不到这么大的水?” 许一山安慰他道:“你别急,镇里有镇里的安排。” 许一山安慰小邝别急,自己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最大的担心,就是洪河大堤出现管涌。如果管涌不及时堵住,就可能出现溃堤。 一想到溃堤,许一山的心尖都会发抖。 洪山镇几乎都在大堤底下,洪河在洪山就是一条悬在头顶的悬河。一旦溃堤,洪水狂泄而下,整个洪山镇将片瓦不留。 十万人口的大镇,可能在一瞬间就陷入灭顶之灾。 已经有一个小时没下雨了,空气沉闷得可怕。 小邝小声问道:“许哥,镇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到这时候还没见一个人上堤来?” 许一山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来了吗?” 小邝嘿地笑了,道:“许哥,不是我说你啊,我可听说,你到现在都没安排具体工作。你来,不代表镇里来啊。” 许一山正色道:“胡说,我代表的就是洪山镇。小邝,别废话,给我好好观测水位。” 洪河大堤上,除了他们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外,看不到一个人影。 小邝显然有些害怕,他小声说道:“许哥,你说,还会有大洪水来吗?” 许一山嗯了一声,“一定会来的。”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陈晓琪的电话打了过来,劈面问他:“许一山,你在哪?” 许一山听到陈晓琪有些焦急的声音,不禁心里一乐,赶紧回她道:“我在洪河大堤上。” “洪河大堤上?”陈晓琪大声问:“还有谁?” “没谁,就我和水管站的小邝。” “你们镇里的干部呢?都去哪了。”陈晓琪紧张地说道:“我刚接到通知,洪山镇会有一场超历史的洪峰到来。可能会出事。” 许一山笑嘻嘻地说道:“你关心我?” 陈晓琪骂道:“谁关心你啊?我只是不想太早做了寡妇。许一山,你要没事,赶紧回来。” “回哪?” “回县里来。”陈晓琪说道:“县里已经安排了救援力量,很快就会到达洪山镇。” “我回县里做什么?”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躲?” 陈晓琪那边没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许一山,我有预感,我怕。” “你怕做寡妇?”许一山逗着她笑道:“放心吧,老婆,我许一山命大命硬。等这次大水过去,我第一时间赶回去,我要带你去看我们的新房。” 陈晓琪呸了一声道:“谁跟你去看新房啊,我在我妈家还没住够呢。” “可你总归是我许一山的老婆,你就该陪我睡。”许一山压低声道:“老婆,我想你。” 陈晓琪在电话那头红了脸,羞愤道:“许一山,你还要脸不?谁跟你睡呀?” “你是我老婆,你跟我睡嘛。” “滚蛋吧!”陈晓琪骂了一句,小声道:“注意安全。” 与陈晓琪通了电话,许一山突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尽管陈晓琪在电话里骂他,他却觉得无限的甜蜜。一想起陈晓琪美丽的面容,许一山就在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 挂了电话,突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巨响。 第38章 认错 雷声过后,天空就像被突然撕裂开一样,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风来了,雨来了,电闪雷鸣来了。 天地间就像一盘引燃的爆竹,杂乱无章地响成了一片。 小邝惊慌地喊:“许哥,天要塌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不怕,天塌不下来。小邝,你放心,我比你高,就算天塌下来,先压死的也是我。” 小邝带着哭腔道:“这鬼天气太吓人了,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天气。许哥,我要跑路了。” “你敢。”许一山瞪着他道:“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小邝安静下来,嘀咕道:“我还没结婚呢,如果死了,真不甘心。” 许一山咧嘴笑了起来,道:“小邝,你有女朋友吗?” 小邝摇了摇头。 许一山得意道:“我有,不是女朋友,是老婆。” 小邝跟着笑了,羡慕道:“我知道你老婆是谁,她不就是最美县花陈晓琪吗?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你的吧?” 许一山好奇地问:“怎么议论的?” 小邝欲言又止,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们说,陈晓琪嫁给你,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 许一山讪讪道:“这些人有眼无珠,我是牛粪吗?再不济,也是一堆泥巴,怎么能是粪啊。” 小邝赶紧解释道:“许哥,这可是他们说的,我可从没这样说。我倒觉得,你配陈晓琪绰绰有余。她人是漂亮,最美县花的称号确实名不虚传。但许哥你,我就觉得不是一般人,你这人浑身的正义感,给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是吗?”许一山惊异地说道:“小邝,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那么高大啊,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小邝一急,指着天道:“我要是忽悠你,天打五雷劈。” 话音未落,半空中落下一个炸雷,惊得地动山摇。 小邝的脸霎时白了,嘀咕道:“我可说的是真心话。” 风雨太大,大堤上根本站不住人。许一山便与小邝躲进水管站的小屋里。 小邝看着满河翻滚的河水,担忧道:“许哥,你说,这水会漫过大堤不?” 许一山没吱声,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这样的雨持续下三个小时,就算不冒出地下水,洪河也将迎来超历史的水位。 从小邝告诉他洪河冒黑水,以及爹许赤脚警告他无修水库会溃坝,种种迹象表明,洪河与洪山镇,即将迎来涅槃的时候。 他们孤独地看着狂风肆虐,大雨横飞,再没说话。 许一山知道,凭着他和小邝,浑身碎骨也无法与这场灾难抗衡。在自然界的威力面前,人类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许一山已经在心里将这场大雨定性为灾难。 七年的实地勘察,他对茅山县的水文地质条件摸了个一清二楚。 在专业上,许一山是有独特见解的。想当初他在学校读书时,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那时候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徐霞客,他梦想有一天能像徐霞客一样,走遍名山大川,将大好河山全部收进自己的脑海里。 茅山县有江南地区少见的地貌。 江南不缺水,毕竟每年雨水充沛。茅山县却不一样,茅山县的地貌可以用三山六水一分田来形容。整个茅山县,山川地貌占了一半多。 其中,无修山是全县最高的山,放在衡岳市,也是唯一的一座高山。 按理说,高山有好水。事实确实如此。无修山上的水,有关部门检测过,水质标准能媲美矿泉水,可直接饮用。 茅山县将无修水库定位战略用水,在茂山县城缺水的时候,无修水库就可以发挥它的功效。 因为山多,便与修建水库。因此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茅山县举全县之力,在全县范围内修建了18座大小水库。18座水库衍生出28道河流,整个茅山县算是包围在水网纵横当中。 水是人类生命之源。但水也能让人类遭受灭顶之灾。 风雨中,有个人影在艰难地往水管站这边走来。 大风将她手里的伞吹得倒翻过去,她步履艰难,头发散乱,她使劲地拽着手里的伞,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邝眼尖,赶紧告诉许一山道:“是白主任,她怎么来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顾不得多想,一头冲进风雨里,迎着白玉跑过去。 他拉住白玉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透骨,一只手去搂了她的肩膀,几乎是半搂半抱,才将白玉推进水管站的小屋里。 她全身已经湿透,衣服贴在她身上,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凸凹分明。 她满脸都是雨水,头发黏在额头上,别有一番风情。 或许是她的身材太令人销魂了,许一山和小邝都不敢去直视她。 白玉莞尔一笑,埋怨道:“你再慢来一步,我就要被风吹到河里去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怎么可能,有我和小邝在,就算你掉到河里,我们也能救你上来。” 白玉探头往河里一看,惊慌道:“骗人,你以为你们是浪里白条啊,这河水太吓人了。” 许一山取笑她道:“你怕还来?” 白玉瞪他一眼,嗔怪道:“我不来,谁来啊?许镇长,你现在跟我回去。” “去哪?” “回镇里。”白玉浅浅一笑道:“你跟我回去,在书记面前认个错吧。” “认错?”许一山吃了一惊道:“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认错?” “你就听我一句话,认个错,不会掉块肉。”白玉开导他道:“现在段书记很生气。你想想啊,他生气了,以后你们在一起工作啊?再说,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需要他出面来主持工作啊。” “白主任的意思是我不认错,他就不主持工作了?” “人总得有个面子吧。”白玉叹道:“今天你确实没给段书记面子。” “面子是人给的吗?”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他如果以此不作为,必将成为历史罪人。一个大书记,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非得要人认错才干事?” 白玉低声道:“小许,你就听我这一次,算我求你,好吗?” 第39章 临危受命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天地间就像被一块沉沉黑幕遮盖着,让人窒息。 白玉微微颤抖,声音轻且苦涩,“小许,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你大度一些,主动去认个错。”她沉吟一会,低声道:“就算是给洪山镇百姓留一条生路啊。” 白玉的这句话触动了许一山,他一咬牙,叮嘱小邝道:“你给我坚守岗位,随时报告水位变化。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你要给我保证,绝对不离开岗位。” 小邝看了一眼波涛翻滚的洪河,心有余悸道:“就算水管站被水冲垮,我也不能离开?” 许一山嗯了一声,霸道说道:“对,不可以离开。” 说完,转头对白玉道:“白主任,我们走。” 许一山答应回去给段焱华认错,让白玉喜不自胜。 段焱华心里其实是有底的,这次洪山镇天降大雨,地下水冒出来,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后果的严重性。 昨天黄大岭回县城去,起初他是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的。但是黄大岭一句话,让他侥幸地想,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得那么快。他想着在县里过一夜,天一亮就赶回来。 可是,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喝醉了酒的黄大岭回去县城后,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洗桑拿。 段焱华对洗桑拿这种暧昧的活动,一般都会拒绝参加。 可是黄大岭向他保证说,开桑拿的老板是他的兄弟,知道保密。 段焱华这种身份的人,娱乐场所是禁地。但有了黄大岭的保证,他也就没想太多。毕竟,自己与黄大岭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要出了事,黄大岭能有什么好处? 明年就是茅山县换届选举的年份,按照组织任职年龄来算,黄大岭父亲——县委书记黄山明年到龄要退。 黄山退下去,如果不出意外,接任他的应该是县长丁志华。 丁志华转任书记一角,县长的位子就会腾出来。那么,常务副县长顺理成章可以升为县长。这样,常务副县长的位子又腾了出来。 段焱华虽然是县委常委,但只是洪山镇的党委书记,与副县长还隔着一层距离。 按照常规称呼,他现在只能算是镇干部,不能称呼为县领导。那么,成为副县长就是段焱华的目标。 上面已经在找人谈话了,据黄大岭说,他父亲黄山已经向上级推荐了他。 这是令段焱华最激动的消息。只要上了县领导名单,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 然而,这场桑拿差点就断送了段焱华的前程。 他的车刚进入洪山镇时,就听到镇广播的声音灌入耳朵里。镇长刘文在动员群众疏散撤离。 这还了得!段焱华当即愤怒地骂了一句:“TMD,这不是在故意扰乱社会治安吗?” 以段焱华的意思,这样的命令除他之外,任何人无权发布。现在好了,洪山镇这些人敢趁他不在,背着他干出这样的事来。 先不说疏散转移是一项复杂浩大的工程,全镇接近十万人口的大镇,能转移去哪里? 就算有地方转移,群众的财产如何保护? 更关键的一点是,刘文发布命令,岂不是没将他段焱华放在眼里了吗? 他就没想到一件事,为了发布疏散转移命令,许一山已经将洪山镇的底都要掀翻了找他。实在是没法找到他之后,许一山才冒着极大风险要广播。 如果不是刘文接到越级电话,广播的人就不会是刘文,而是许一山了。 段焱华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特别是许一山当着全镇干部的面,吼他会成为罪魁祸首时,段焱华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许一山,不能留在洪山镇! 没有段焱华的命令,洪山镇就是一潭死水。 镇长刘文躲在办公室里不露面,他在想办法找机会给段焱华解释,为什么他会发布疏散令? 白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雨去了洪河大堤。她明白,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段焱华要拾回面子,而拾回面子的关键人物是许一山。 只要许一山当面向段焱华认错道歉,段焱华会借机下台阶,由他出面来组织全镇的转移疏散。 许一山和白玉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镇政府大院时,镇政府大院里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面。 许一山推开段焱华的门,嘶哑着嗓子说道:“段书记,我来给你认错了。我态度不好,工作没方法,请批评。” 段焱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道:“你没错,认什么错?”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书记,有不有错,我知道。我现在就一个请求,请您发布疏散令。” “你这是请求,还是威胁?” “请求。绝对是请求。”许一山解释道:“书记,情况很不乐观。从昨夜道现在,洪河水位已经上涨了三米多。如果雨不停,可能会引起山洪暴发。” 段焱华又看了他一眼道:“山洪暴发很可怕吗?洪河不能应付山洪?” 许一山想了想说道:“也许这次的山洪会来得很凶猛。我们最好还是做好防范措施。” 段焱华不作声了,他埋头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扔下许一山孤零零的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段焱华抬起头道:“冷吧?我这里有酒,你喝一口暖暖身体。” 他果真去拿了一瓶酒来,是瓶好酒。 许一山也不客气,接过来打开瓶盖,猛地灌了几口下去,浑身便有暖洋洋的感觉。 “走,去广播室。”段焱华率先出了门。 广播声再次回荡在洪山镇的上空,段焱华在广播里说:“各位洪山镇居民,我是段焱华。现在,我命令,全镇群众立即转移去安全地带,全镇各部门干部,立即到岗协助群众转移。” 连说了两遍,段焱华在最后补充一句道:“拒不执行疏散转移命令的,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播完后,段焱华站起身,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担任抗洪总指挥,你敢接受吗?” 许一山愣了一下,小声道:“您不是总指挥吗?” “不,现在是你了。”段焱华轻轻叹口气道:“洪山镇的命运交到你手里,希望你不辱使命。” 许一山犹豫了一下,咬着牙道:“既然书记信任我,我就是脱层皮,也要把这项工作做好。” “好!”段焱华大声说道:“上大堤。” 第40章 湿衣 段焱华亲自发布的疏散令,很快便有了效果。 街上突然喧闹了起来,老百姓惶恐不安地冒雨穿梭,呼喊声不绝于耳。 一队人马很快出现,镇干部按照镇里要求,必须尽快将群众转移到镇东边的一座大山上去。 镇东的山叫角山,是茅山县境内仅低于无修山的一座大山。 两年前,洪山镇有意要将角山打造成为洪山镇的风景休闲胜地。已经将路修到了山顶。 角山山顶有投资商修建了宾馆,由于土地手续没办好,工程暂时停了下来。但是,已经修建好的建筑,足以容纳上万人休憩。 可是洪山镇不只有万人,而是皇皇的将近十万人。 如果十万人全部涌上角山,角山根本无法承受。 许一山提议,必要时应该向县里求援。 段焱华没吱声。疏散转移的事他本来就不愿意承认。县里也明确表态,对转移群众这样的大事要慎之又慎。 毕竟,洪山镇转移疏散人口,牵涉面太大了。 再说,向县里求援,县里又能给予什么支持呢? 洪河大堤上,段焱华在前,身后紧跟着镇里的干部。大家看着波涛翻滚的洪河,谁也没开口。 “冷静。”段焱华看了一眼许一山说道:“我们如果先慌了,群众怎么办?他们可都在看着我们。小许,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急着要转移群众了吧?” 许一山认真道:“书记,您说得对。我们自己先不能慌。” 段焱华在紧急关头突然任命许一山为抗洪总指挥,表面上看是信任许一山的指挥统筹能力,但明白人心里不免都有一个结,段焱华这不是在推卸责任吧? 如果事情没许一山说的那么严重,荣誉归段焱华所有。如果出现严重后果,作为总指挥的许一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许一山可没想这么多,在他心里,度过眼前危机是唯一的选择。 全镇干部一百多人,这一百人可不能闲着,关键时候需要这些人冲锋陷阵。 他既然作为总指挥了,在人事调配上就具有绝对权力。 段焱华也配合了他,提出抗洪时期,一切以许一山副镇长的指挥为中心,全体干部配合他的工作。 有了段焱华的认可,许一山在指挥安排上就没有了障碍。 他将干部分为三个小组。第一小组由镇长刘文亲自带领,全面负责疏散转移群众工作。 第二小组由派出所所长孟梁担任,负责全镇居民转移后,全镇财产的保卫。 第三小组由武装部部长担任,带领全镇民兵负责大堤的巡视和急救。 任务分配完以后,段焱华没提出异议。 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刘文镇长带着队早已出发。 按照许一山的要求,疏散转移人口一部分上角山,其他群众远离洪河河道,尽量选择高处等待。 白玉一直跟在许一山身后,她提醒许一山道:“群众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这是一道难题,上十万人吃饭是头等大事。人转移了,锅子没跟着转移。人活着就得吃饭,可是那里去给他们找口饭吃? “自备干粮吧。”许一山想了想说道:“目前,还真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干粮是可以解决暂时之需。”白玉担忧道:“就是不知道群众多久可以回家。如果要等上两三天,情况就会变得很严重。” 许一山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确实找不出好的办法。 在他看来,活命是最重要的。只要逃离了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的地方,至于吃饭拉屎之类的小问题,最好还是各自想办法去解决。 段焱华将总指挥的帽子戴在许一山头上后,他成了甩手老板。但是,他明确要求,抗洪指挥部任何决定,都必须经过他点头同意后才可实施。 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地间朦胧一片,根本看不清五步之外人的面孔。 洪河大堤在风雨中显得有些脆弱,似乎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许一山观察了很久,如果河水继续上涨,傍晚时分,可能漫堤。 洪河是一条直通湘水河的内水河流,如果不是出现大洪水,洪河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一旦出现灾难性的大水,它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由原来的一条小溪逐渐衍变成一条河。 河水将上游的泥沙带下来,淤积在河床里,天长日久,淤泥越积越高。洪山镇的段焱华便在河的两岸修建了一道宏伟的大堤。 泥沙堆积越高,河堤修建得越高。以至于洪河成了洪山镇的悬河,高悬在洪山镇的头顶,虎视眈眈着这座有着十万人口的大镇。 许一山发现,洪河之所以成为悬河,泥沙不能顺流而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河道不但没有清淤,反而在河上架设的虹桥桥墩,成了泥沙最大的障碍物。 虹桥就像是拦在河上的一道巨坝,雨水小的时候,河水在桥墩下缓缓流淌而过。遇上大水,桥墩就成了拦水巨物,倘若将桥孔堵住了...... 许一山想都不敢去想象这种情景。 桥孔堵住,浩浩荡荡的洪水不能快速顺流而下,必将太高水位。而太高水位的压力,首先是对大堤造成危险。即便大堤固若金汤不倒,河水漫过大堤后,也会迅速将河堤下的洪山镇淹没。 许一山心里有个念头,倘若真出现了这种情况,虹桥该不该炸掉? 他没敢将想法与段焱华说。虹桥是段焱华在洪山镇最得意的几件作品之一。一座桥,两道堤,是段焱华最拿手最出彩的政绩。 段焱华曾经说过,虹桥是他的儿子。 段焱华的虹桥,让他名声大噪过。当时衡岳市的领导,以及省里下来的领导在桥上走过之后,对虹桥赞不绝口,称赞段焱华眼光高远,胸怀宽广。 毕竟,虹桥是所有乡镇当中最大的一座桥。 炸掉大桥,等于是掐死段焱华的儿子。段焱华能答应吗? 可是面对汹涌而来的滔天巨浪,许一山又别无选择。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上游千万别冲下来什么巨物。 段焱华在巡视了一遍大堤后,回去了镇政府。 许一山对没跟着一起去的白玉说道:“白主任,你快回家,孩子还在家吧?” 白玉摇了摇头道:“孩子我已经让他爷爷奶奶带着转移了。” “孩子转移了好。”许一山舒口气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你衣服全湿透了,会感冒。” 白玉看一眼他道:“你也一样。”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是男人,穿湿衣服没事。” “我是女人,也没事。” 许一山悄声说道:“问题是你的衣服全部贴在身上了,别人会联想啊。” 白玉脸一红,嗔怪道:“你联想没?” 第41章 癞蛤蟆与天鹅 十万人疏散转移,不是说句话那么轻松。 从段焱华发布疏散令开始,一整天过去了,还有将近一半的群众没有转移出去。 许一山心急如焚,几次打电话问刘文镇长,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将群众全部转移出去? 他有个强烈的预感,最大的灾难将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来临。 刘文对许一山的电话显然有怨气,抱怨道:“许镇长,十万人啊,你以为是一把沙子,抓起来扔出去就行了?这十万人,有多少老弱病残,又有多少打死也不愿走的人啊。” 许一山狐疑问:“段书记不是说了吗?抗拒转移的,一律追究刑事责任。” 刘文苦笑道:“说谁都会说,有本事自己上来做啊。许镇长,你说句实在话吧,这次洪水真有那么可怕吗?” 许一山不好表态了,他当然希望不会出现灾难性的结果。可现实情况是,万一呢? “若是没出现你说的那么严重的后果,许镇长啊,你可害苦了我们。” 挂了电话,许一山半天没出声。 刘文镇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倘若洪山镇这次没遭受到损失,许一山坚持要做的疏散转移要求,将成为他未来仕途最致命的缺点。 从小的方面来说,他接受政纪处分绝不可少。若是有人不想放过他,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也说得过去。 因为,他让一座镇的人全部走空。 洪山镇的动静太大了,县里电话追了过来。 段焱华将电话全部转到许一山的手机上来,反复强调说,现在洪山镇的抗洪总指挥是许一山同志。 县委办主任陈勇的电话让许一山有些坐立不安了。 陈勇埋怨道:“一山,这个总指挥是怎么落到你头上的?” 许一山小心说道:“爸,不是我要求的,是镇里安排的。” “老段亲自安排的?” “是。” “这个老段,不是挖坑让你跳吗?一山啊,你有点头脑好不好?这个总指挥该你来做吗?”陈勇严肃说道:“去,给段书记说清楚,你太年轻,怎么能担此重任?”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现在去说,他会拿掉我这个总指挥吗?” “我会给他打电话的。老段这人也真是,怎么能让你来担任这个总指挥啊。乱弹琴。”陈勇叮嘱道:“你刚去,什么都不熟,你就说,怕误了大事。” 许一山心里明白,此时去找段焱华要求辞去这个总指挥,绝对行不通。不说他说不出口,就算他说出来,段焱华能同意? 他倒不担心未来会出现什么结局,只要洪山镇群众安全无事,他不当这个副镇长也无所谓。 他现在最担忧的是转移了的群众生活怎么安排。虽然有不少人投奔亲朋戚友去了,但还是有相当一部人群众无处可去。 他知道凭着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解决这个难题。 于是,他试探地问:“爸,你有不有办法解决群众的吃饭问题?” 陈勇一愣,问道:“什么吃饭问题?” 许一山便一五一十地将全镇群众转移,没有办法解决吃饭问题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解释道:“这就好比战争,战争发生时,打仗要打,饭还得吃。” 陈勇叹道:“一山,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洪山镇出现异常天气状况,上到省里,下到镇里,都知道洪山镇在未来的几天里会有一场超历史的洪水到来。 但这场洪水到底会有多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几个人真正清楚。 许一山是仅有的几个心里清楚的人,因为七年的水利勘察让他深知,洪山镇即将到来的洪水,可能会改写这座镇的未来。 “我尽量给你想办法。”陈勇沉吟一会说道:“但你不要抱太多希望。” 挂了电话,许一山干脆将电话直接打到陈晓琪的手机上。 “老婆,救我。”他一开口,就让陈晓琪在那边笑了起来。 “许一山,你肉麻不?” “不肉麻。你本来就是我许一山的老婆,我又没乱叫。” “说吧,什么屁事?” “帮我想办法解决十万人吃饭的问题。”许一山开门见山说道:“我洪山镇群众现在饥寒交迫当中,你不能见死不救。” “滚吧你。”陈晓琪听明白之后,骂道:“许一山,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要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就该当县委书记了。” 许一山为难道:“老婆,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我镇上的群众吃不到饭,会把我生吞活剥,到时你就真成了寡妇。” “你混蛋。”陈晓琪怒道:“许一山,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我听说,你现在是洪山镇的抗洪总指挥,当领导的滋味很享受吧?我告诉你,我宁愿当寡妇,也帮不上你。” 许一山哼了一声道:“不帮就不帮,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以为我想当这个总指挥啊,我不是没办法,被赶鸭子上架吗?再说,我可不愿看到老百姓流离失所。” “挂了。”陈晓琪冷笑道:“你好自为之吧。” 在陈晓琪这里碰了壁,许一山倒没失望。 他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求助陈晓琪,无非就是讨个口舌便宜。陈晓琪只是妇联的一个副主任,看起来不错,其实手里无权无钱,什么也做不了。 妇联本来就是个花瓶机构,是被排挤在权力圈子之外的一个单位。 他与陈晓琪不明不白拿了证,到现在还是有名无实。 许一山一直不愿想的一个问题就是,陈晓琪为何突然找上门来要与他结婚? 最美县花名不虚传,全县女人当中,陈晓琪的美是公认的。要不,最美县花的桂冠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在许一山的印象里,陈晓琪美得几乎不近人情。 而且她性格孤傲,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那次搞环保宣传活动接触过一次,许一山从来就没敢想象自己会与陈晓琪扯在一起。 虽然说,陈晓琪是天鹅,他许一山却不是癞蛤蟆。 想吃天鹅的不只是癞蛤蟆,所有有欲望的动物,谁都想吃天鹅。 尽管他不知道陈晓琪这块美味馅饼为什么会突然掉到他嘴里,但他却从不愿意去想。 因为,他一想,便会觉得很虚幻。似乎是在做一场美妙的梦一样,担心梦醒来后,什么都没有。 雨还在下,风一直没停。 但雷声小了,逐渐隐匿不闻。 河水还在缓慢上涨,每涨一寸,许一山的心便往嗓子眼近一步。 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他再也坐不住,拿着手电筒上了大堤。 第42章 世外高人 洪河大堤上,小邝孤独地守在水管站小房子里。 河水已经接近地板,再过不多久,显然会漫上来。 水进了房间,房子里便不可再留人。 武装部长带着一队人,来来往往巡视在大堤上。 许一山明确要求,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严防出现管涌。 洪河大堤常年青草丰茂。这样的地方是老鼠最喜欢的地方。一个老鼠洞,可能就是致命点。 换了一身干衣衫的许一山觉得全身舒服了很多。从昨夜开始,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再湿。反反复复几个来回,几乎耗尽他身上的热量。 他带了一瓶酒过来,准备给小邝驱寒。 虽然天气不寒冷,但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湿的,很容易引起风寒。而且只要入夜,气温便陡降,恍如寒冬一般。 小邝看到他来,嘶哑着声音问他道:“许哥,情况怎么样了?” 许一山看一眼朦胧的河面,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有预感,今夜肯定很难。” 小邝道:“我们水管站又不是我一个人,怎么没人来接我的班?” 许一山安慰他道:“现在全镇干部职工全部上来了,绝对没有人偷懒。小邝,你要觉得累,就眯一会儿,我帮你看着数据。” 小邝摇摇头道:“许哥,你对我们洪山镇肯定不了解。你说没人偷懒,打死我都不信。” 许一山觉得与小邝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有失体统。毕竟,小邝还是职工,他已经是副镇长了。 作为领导,他得有维护大局的观念。即便真有人在这时候偷懒耍滑,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要知道能在这时候玩心机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果然,小邝一连说了几个名字,信誓旦旦说,这几个人要是坚守在岗位,他愿意吃屎。 许一山对这几个人的名字很陌生。甚至都不知道镇里还有这几个人。他初来乍到,除了认识几个领导,对下面的人还真不认识几个。 小邝喝了几口酒后就哭了起来,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已经黑成一片的河面,惊恐地说道:“许哥,我也有个预感,今晚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许一山骂了他一句道:“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不要悲观。” 小邝便不作声了,低着头喝闷酒。 许一山担心他喝醉,从他手里接过去酒瓶道:“可以了,再喝,你就醉了。” 小邝咧开嘴笑道:“醉了胆大。我要是醉了再死,起码没有恐惧感。” 两个人正说着话,看到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跑近了才发现是武装部长。 武装部长脸上带着惊恐,看到许一山后,语无伦次地说道:“许镇长,出......出状......状况了。” 许一山心里一跳,赶紧问他道:“老孙,你先别紧张,说说看,出什么状况了?” “发现了一个耗子洞。”武装部长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顾不得擦一下,小声说道:“耗子洞里冒水出来了。” “管涌。”这个字眼跳进许一山的脑海里。 “走,看看去。”许一山迈开大步,就往管涌的地方跑。 耗子洞在大堤底部,藏在一丛茂盛的草丛中。如果不仔细搜查,还真发现不了。 他赶到的时候,发现洞里已经有一股混浊的水在往外冒。 “堵。”他命令站在一边的巡查人员,“必须堵住。” 命令下去了,巡查队很快行动起来。 他们早就在大堤上预备了砂石,以备紧急情况下堵漏。 一连堆了七八个砂石袋,涌出来的水丝毫没见减少,反而有愈来愈大,愈来愈猛的样子。 许一山心里清楚,这样的管涌,外面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堵得住的。必须在耗子洞的另一头堵住才有效。 可是耗子洞的另一头在汹涌的洪河里,而且也不知道具体方位,怎么堵? 他转过头对武装部长说道:“孙部长,这样堵不住的,必须下水。” “下水?”孙部长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狐疑地问道:“下洪河里去堵?” 许一山点点头道:“对。” 老孙苦笑道:“谁敢下去啊?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堵不住,漏水会越来越大,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溃堤。”许一山解释着说道:“在防汛抗洪工作上,最怕的就是出现管涌想象。这是典型的管涌。” 老孙吸了一口冷气道:“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许一山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下水找到漏水点,是唯一的一个办法。” “可是大堤这么长,又那么高,谁知道漏水点在哪?”老孙感叹着说道:“可能请来专业潜水员也找不到啊。” 许一山摇摇头道:“那就只能任其漏水,最后溃堤?” 老孙没作声了。谁心里都明白,溃堤就是灾难。洪水只要冲破堤坝,再无东西可挡。 以目前的水量和速度,溃堤后,缺口会迅速拉大。而且洪水从堤坝冲出来后,首当其冲的房子必倒无疑。 当然,倒一栋房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洪水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许多房子会两根带起推倒。 倘若这样,灾难就真的降临了。 许一山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一眼越来越大涌水的耗子洞,一咬牙道:“我下水去。” 老孙一把拉住他道:“许镇长,你开什么玩笑?” 许一山认真道:“我没开玩笑。老孙,你去给我找一根绳索过来,我绑在腰上。这样就算出现了危急情况,你们站在岸上一拉,我就能脱困。” 老孙还是摇头,严肃道:“不行,谁都不允许下水去。”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孙部长,这点水,还不能将我怎么样。” 许一山没有吹牛皮,他除了天生会喝酒之外,他还有一个特殊的本事,那就是龟息。 这个本事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而是他在勘察水利设施时偶然碰到的。 有次,他去县里一座中型水库去考察,在水库的大坝上遇到一个神人。 这人大约五十来岁,浑身黢黑,如果在夜里,很难看清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外号叫老龟,世代居住在水边,祖辈都靠捕鱼为生。 传说老龟祖传神技,叫龟息功。能潜入水底可以一个小时不出水面换气。 许一山见到老龟时,正是老龟准备下水去捕鱼的时候。 水库管理规定,任何人不得使用工具捕鱼。但不限制徒手在水里弄到鱼。 所有人都知道,偌大的一个水库,不借助捕鱼工具,想从水库抓到一条鱼,简直就是痴心幻想。 老龟除了一条短裤,什么都不带,因此他不违反水库管理规定。 许一山在亲眼见证了老龟的神技之后,才明白什么叫世外高人。 第43章 一罐鸡汤 许一山遇见老龟时,并不知道老龟有此神技。 只是看到老龟赤手空拳要下水去摸鱼,才饶有兴致的坐下来等。 他倒要看看这个黑老头能不能从水里摸上来一条鱼。 哪天,许一山坐在水库边,看着老龟慢慢沉入水底,等了半小时不见人出水,顿时急得呼喊水库工作人员赶快救人。 水库管理人员认识许一山,听到许一山喊救人,他们不动手反而笑。 许一山情急之下,只得自己跳进水里,想将老龟捞上来。 谁料刚跳进去,老龟已经冒出了水面。 老龟上来时,手里抓着一条光溜溜的白鳝。这种东西一般生活在海里,没想到水库这种淡水水域也有身影。 一条白鳝能卖上千块,若是运气好,逮住一条三斤重的,价格可以飙升到万元。 老龟听说许一山下水是为救他,当即将许一山带回了家。 晚上,老龟将一条白鳝清蒸了。许一山第一次尝到了山野间美味,想起这条白鳝那么贵,心里过意不去,临走时,将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悄悄塞到老龟的枕头底下。 第二次去时,老龟邀他喝酒。这次许一山自带的本事上了场,两个人喝了整整一个晚上,许一山清醒如旧,而老龟却醉得一塌糊涂。 那次过后,老龟不顾许一山反对,非要与他结拜成忘年兄弟。 许一山第三次去时,已经成为结拜兄弟的老龟表示要将祖传神技传给许一山。 许一山自然坚辞不受,无奈老龟激他道:“你不想学我的本事,是不是怕我赖上你?老弟,要说我赖,我还真赖你了。你若学了我的本事,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老龟说,他一生无子,只靠着自己捕鱼为生。眼看着年老体衰,什么时候去见阎王很难说,他将祖传龟息功传给许一山,许一山得在他百年归老时,为他料理后事,送他上山。 有了条件,许一山不答应也不行。老龟说的是实话,他也不能眼见着老龟死后没人管。 于是,半推半就,将老龟的龟息功继承了下来。 许一山从来没将这件事对任何说,也从来没用过老龟的龟息功。 如今,眼见着巨浪滔天,危机四伏,若是不及时堵上管涌,洪山镇必定岌岌可危。 许一山要亲自下水去找漏水点,武装部长老孙打死也不同意。 谁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下水,必死无疑。别说腰上绑个绳索,哪怕就是绑上钢丝,照样于事无补。明知是个死,老孙哪敢让许一山去亲身犯险。 但是许一山不下水,就没人敢下了。 眼见着耗子洞水流越来越大,多耽搁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 许一山见说服不了老孙,干脆不说了。趁着老孙没注意,转身就跳了下去。 许一山这一跳,当即吓傻了所有人。 老孙哭着嗓子喊:“许镇长啊许镇长,你这是在害我呀。” 其实,许一山自己也害怕。毕竟,学了老龟的龟息功之后,他一次都没用过。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骗人的把戏。 直到他跳进水里后,脑袋里面突然出奇的清醒,居然对身边的恶浪丝毫不惧。 龟息功有道口诀,老龟交代过,入水之前,必须先念口诀。 虽然不惧,却有点慌。许一山只慌了一下,便喝了几口水。 他赶紧收敛心神,心里默念口诀。念过一遍之后,猛吸一口气,便将身体沉入了水里。 他在水里进进出出七八次,叫人扔了四五个砂石袋下去。等他上岸来时,只说了一句话:“堵住了。” 果然,耗子洞再没见着有水往外涌。 老孙喜极而泣,抱着许一山喊道:“许镇长,你是神仙吧?” 许一山没说自己有龟息功,只说淡淡说了一句:“我水性好,胆子大。” 他这么随口一说,日后就成了他的一个外号,叫许大胆。 管涌堵住了,许一山悄悄舒了一口气。 危险暂时解除,不等于大堤上再没耗子洞。 天已黑透,星光全无。洪河大堤上手电光四处乱射,影影绰绰一群人,梳子一样梳理着大堤的每一个角落。 河水又上涨了不少,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一两个小时后,水就有可能漫堤。 巡查队员跑过来报告,说虹桥大桥那边有一个桥孔被堵住了,洪水不能顺畅往下流,堰塞在河道里,迅速抬高了水位。 这是许一山最担心的事。只要桥孔被堵住,虹桥就成了大坝一样的障碍物。 上游的大水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游冲,水流之激,旋起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掉一切一样的可怖。 从水面上漂浮的杂物可以看出来,上游的降水绝不会比洪山镇少。 而且洪水造就出来的恶果已经能够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动物尸体越来越多,偶尔还能见到未被冲散的木头屋顶。 不用想,上游肯定倒了房,垮了山。 许一山想起爹许赤脚的话,无修水库大坝会溃坝,心里就像浇了一瓢热油一样,惶恐不安起来。 白玉再次出现在大堤上,手里提着一罐鸡汤。 她将许一山叫到一边,嘱咐他快点将鸡汤喝下去。 老孙站在一边取笑道:“白主任,我们那么多人,你的鸡汤怎么只给许镇长喝?” 白玉白他一眼道:“老孙,你也想喝?” 老孙笑道:“你熬的汤,一定是美味,我当然想。” 白玉笑骂道:“要你自己老婆熬去,我这可没你的份。” 老孙嘿嘿笑道:“你也不是许镇长老婆,你怎么熬汤给他喝?” 白玉脸一红,道:“他是镇长,你是吗?” 说完,不顾老孙逗乐,埋着头快步离开。 许一山喊住她问:“白主任,段书记在哪?” “办公室。” “他怎么还不撤离?”许一山问她道:“段书记不知道情况很危急吗?你赶快回去,请他撤离。” 白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他不愿意撤离。” “为什么?” 白玉轻轻一笑道:“段书记说,洪河大堤固若金汤,他是不会撤离的。” 许一山一咬牙道:“他必须走。” 第44章 霸道的段焱华 段焱华对许一山提议让他撤离很不高兴。 他环顾一眼干净整洁气派的办公室问许一山:“你让我撤去哪里?” 许一山小声道:“书记,这里不安全,你是洪山镇主帅,不能有任何差错。我强烈要求,你去更安全的地方指挥。” 段焱华淡淡一笑道:“这里就是我的战场,哪有主帅临阵脱逃的?” 段焱华表现出一副誓与洪山镇共存亡的豪迈气概,让许一山有些手足无措。 段焱华不走,他总不能绑着他离开。可是他留在镇政府里,风险又将那么大。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洪峰的高潮还未到来。一旦上游无修水库出现溃坝情况,滔天巨浪会排山倒海而来,洪山镇的防洪大堤,根本抵挡不了洪流的冲击。 如果洪山镇防洪大堤也出现溃堤,整个洪山镇将有一半会被洪水直接冲走。 许一山越想越怕,可是面对着一副沉静神态的段焱华,他又束手无策。 白玉趁机在一边劝道:“段书记,我觉得小许的建议不错。目前汛情很难确定,我个人的感觉,这次汛情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来得猛多了。” 段焱华看了白玉一眼道:“不用太担心。这次洪水正好检验一下我们抗洪的能力。我提醒你们两个一句话,洪山镇在修建防洪大堤时,是按照百年不遇的前提修建的。我们有些同志,过分杯弓蛇影了啊。” 许一山闻言,知道他在暗指自己,却不知要如何反驳。 段焱华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了,若是换了别人,当众敢吼他,必定一个耳光上脸。 段焱华动手打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据说武装部的老孙,就吃过他的耳光。 有一年,镇里征兵,老孙作为征兵负责人,将应征青年集合在镇大院里,准备送往县里去。 队伍正要上车时,段焱华回来了,将老孙叫去办公室,让他从队伍里随便挑出一个人来,换上他安排的一个人进去。 老孙据理力争,解释说,这些人都经过了层层挑选,身体素质、政治条件都符合征兵条件。现在突然临时挑出来一个,不让人去,道理上说不过去。 段焱华扫他一眼告诉他,在洪山镇,他就是道理! 老孙不愿剥夺任何一个青年的未来希望,段焱华便恼了,自己去到队伍里,随便扫了一眼站得笔挺的年轻人,指着一个外貌清秀的青年说道:“你出来,脱了衣服,不用去了。” 老孙赶紧过来拦住,低声道:“书记,他的条件各方面都非常不错,去了部队,一定会是一个好兵。” 段焱华眉头一皱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老孙脾气一下上来了,鼓足勇气道:“在征兵这方面,我说了算。” “你算个屁!”段焱华不顾那么多人看着,骂了老孙一句道:“我命令你,马上解决问题。” 老孙脖子一梗道:“不行,我不同意。” 话音未落,段焱华一记耳光已经呼上了老孙的脸。老孙一下被打懵了,站在原地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大家一起上前,将老孙拉回办公室里,劝他要尊重段书记。毕竟,在洪山镇,段书记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最后,人还是被换了,老孙喜欢的年轻人没能如愿去当兵。段焱华安排的人,顺顺利利去了部队。 老孙挨的这记耳光,彻底让洪山镇的干部们醒悟了过来,不管你能力有多大,不管你的立场有多正确,在段焱华的眼里,都是一个屁。 许一山之前并不知道段焱华这种霸道的作风,至少在他印象里,领导大多彬彬有礼,绝对不会当面掺水,最多就是背后耍些阴谋诡计。 段焱华不走,许一山也拿他没办法。 白玉也不劝了。段焱华的脾气,她太清楚了。 段焱华刚来洪山镇时,全镇干部为他接风洗尘。白玉作为镇妇联主任,被安排坐在他旁边。 酒酣耳热之际,白玉的一只手被人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她大吃了一惊,低头去看,发现紧握她的手的是段焱华。 她没敢声张,任由他握着。直到散场,段焱华借口酒醉,让白玉送他回房间休息。 白玉尽管为难,但看在他初来乍到,人又醉得厉害,只好送他回去。 回到他的住处,段焱华将门一脚踢关上,简单地说了一句话:“脱衣服吧。” 白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推脱说道:“书记,您醉了,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看你。” 她想抽身跑走,段焱华岂能让她得逞,冷冷说道:“我醉没醉,心里比你清楚。你脱了衣服,今后洪山镇有我段焱华,洪山镇就是你的。你若不脱,出了这扇门,你就不再是我洪山镇的妇联主任。” 白玉带着哭腔道:“书记,我是有夫之妇啊。” 段焱华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不过那是形式。他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回来,你是我段焱华的女人,他能将老子怎么样?” 那一夜,白玉虽然尽感屈辱,却还是按照段焱华的要求,躺在了他的床上。 许一山的电话响了,老孙急吼吼地喊他:“许镇长,水位又上涨了几公分,虹桥两个桥孔被堵了。” 许一山心里一沉,指挥他道:“立即疏通桥孔。” 老孙为难道:“我拿什么去疏通啊,看样子,人力是没法疏通得了的。” 许一山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试探着问段焱华:“书记,虹桥桥孔被上游冲下来的杂物堵住了,现在洪水不能顺畅通过虹桥,情况有点不乐观啊。” 段焱华警惕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许一山硬着头皮说道:“我想,炸掉虹桥,疏通水路。” “你敢!”段焱华几乎跳了起来,怒视着许一山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虹桥造价多高吗?你知道虹桥一断,整个洪山镇就会瘫痪吗?” “可是虹桥桥孔被堵,洪水不能顺畅流往下游,洪山镇的压力会更大。我直接说吧,洪水会漫过防洪大堤,可能造成大堤溃堤。” “溃堤?”段焱华冷笑道:“你太小看了我们防洪大堤了吧。” “段书记,虹桥炸了,洪水退后我们可以再修。若是洪水进了镇里,损失可能会更大。” 段焱华摆摆手道:“好了,不用说了。我警告你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虹桥不能炸。” 许一山沉默不语,他忧心如焚,面对着段焱华的蛮横,他不知道下步该怎么走了。 第45章 我要炸桥 站在虹桥上,看着脚底下洪水卷起的漩涡,许一山浓眉紧锁。 堵住桥孔的是上游冲下来的一条铁壳船。此船过去是洪河里的挖沙船,后来因为国土资源原因,河道严禁挖沙。挖沙船便被废弃起来了。 河道禁挖沙,在许一山看来未必完全正确。 任何一条河道,都会将泥沙带往下游。泥巴可以随水冲走,沙子却会沉淀下来。 如果不及时清理河道淤积的泥沙,时间一长,便会抬高河床。 洪山镇之所以将河床抬高到超出镇子的水平面,于此多少有关联。 在许一山看来,河道清淤是治理河道的最好方式。当然,这里面涉及到经济问题,不能将目光全部投在经济上,而是应该要以沙养河。 严禁在河道挖沙成为一刀切。过去在河道挖沙的设备因为一刀切而全部作废了。 废弃了的挖沙船停靠在岸边,风吹雨打后,锈迹斑斑,再也无人问津。 谁都没想到平常这些不起眼的废弃船只,今天会成为最大的危害。 挖沙船在洪水的冲击下,顺流而下,最终卡在桥孔之间,倾覆沉没。 露出水面的船顶,恰好顶在虹桥桥梁上。上游冲下来的树又被挡住,从而形成了一道墙一样的阻碍,让大水不能顺畅通过桥孔奔泻而去。 老孙站在许一山身边,急得六神无主。 许一山自忖,自己虽然有龟息功,可是面对这堆巨大的破铜烂铁,他也只能徒唤奈何。 水似乎越来越大,上游的巨浪一个接一个,排山倒海样奔泻而来。 老孙浑身发抖,喊道:“许镇长,撤吧,洪山镇完蛋了。” 镇里依旧灯火通明,恶劣的天气似乎并没影响到镇子的繁华。 刘文镇子那边传来消息,群众疏散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居民在劝说下都收拾行囊逃离了家园。 只要人平安,其他都是次要的。 许一山凝视着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转过头问老孙:“孙部长,你手里有炸药吗?” 老孙缓缓摇头道:“那东西控制得非常严,我虽然是个武装部长,却是手里没枪,身上无权,腰里没钱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道:“不过,有个人手里有炸药。” 许一山兴奋地问:“谁有?” “老孟。”老孙想了想道:“前段时间,老孟查获了一车非法运输的炸药,小四轮车整整一车。不知道还在不在他手里。” 许一山二话不说,掏出电话就打给孟梁,劈面问他:“梁所,你手里的炸药还在吗?” 孟梁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许一山直接挑明了说道:“我要炸桥。” “炸桥?”孟梁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问:“你要炸那座桥?” “虹桥必须炸掉。”许一山咬着牙说道:“桥不炸,会出大问题。” 孟梁那边半天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炸药虽然在,但我没权给你啊。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许镇长,你想要炸药,必须要县局同意。” “县局谁同意?” “魏副局长。” 许一山原来不知道县公安局有个副局长叫魏浩,廖老来洪山镇时,魏浩坚持要亲自护送廖老,那时候他才知道有这个一个人。 魏浩是县局常务副局长,空降来茅山县。据说是来混资历的,资历满了,人要高升。 许一山过去与公安打交道就很少。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干公安的人,与社会上的混混有得一比,都是打打杀杀,靠力气吃饭的。 只是公安手里有特权,走起路来都喜欢摇摆着身体。 许一山前不久还吃过他们的亏。 饭店与同事玩牌,被冠以聚众赌博关了半夜。KTV打架又被关了一夜。 两次被关,都是陈晓琪救他出来。顿时心里一动,摸出电话打给陈晓琪,劈面问她:“老婆,你认识县公安局的人吗?” 陈晓琪半天没回应,好一会后才沉声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有急事。你就说,认不认识人?” “认识啊。”陈晓琪语气变得很轻松,补了一句道:“许一山,你想干嘛?” 许一山嘿嘿笑了,走到一边压低声道:“老婆,你认识魏浩副局长吗?” “认识。”陈晓琪咬着牙回答他。 “太好了。”许一山兴奋得要跳起来,大声道:“老婆,你就是我的福星啊。你赶快去找魏局长,让他给洪山镇派出所所长打电话,让孟所给我调五百斤炸药过来。” 陈晓琪吓了一大跳,紧张地问:“许一山,你要炸药干什么?” 许一山严肃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你现在就去,必须要将这件事落妥。洪山镇还有不有明天,就看你的了。” 陈晓琪骂道:“许一山,你少给我弄幺蛾子。你说要解决洪山镇群众吃饭的问题,已经让我快愁死了,你现在又想要炸药,你是不是想把洪山镇毁了啊。” 许一山笑嘻嘻道:“老婆,你放心,我老许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许一山对老孙说道:“老孙,你部队出来的,懂爆破。准备炸桥吧。” 老孙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道:“我可不敢。许镇长,你还不如把我直接推下桥去。” “出了事,我承担全部责任。”许一山安慰他道:“老孙,你要想清楚,你这做的可是居功至伟的大事。” 老孙冷静下来了,苦笑道:“许镇长,不是我说啊,炸桥这么大的事,恐怕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许一山道:“天塌下来,我顶着啊。” “不,你顶不住。” 许一山要炸桥的事,迅速传到段焱华的耳朵里。 段焱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厉声质问他:“许一山,你这是犯罪。” 许一山苦笑道:“段书记,如果是犯罪,这个罪我只能犯了。” “你敢胡来,我立即命令抓人。” 许一山没说一句话,直接将段焱华的电话挂了。 老孙不肯动手,炸桥又不是儿戏。爆破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点闪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许一山退而求其次,要求老孙在炸药来了后,只要指挥就行,他亲自动手。 许一山不会知道,他要炸桥的消息,不但在洪山镇引起轰动不安,就连茅山县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46章 情况紧急 县委办主任陈勇来电,暗中告诉许一山,他要炸桥的决定让全县委都惊动了。 书记黄山指示,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就许一山炸桥做个表决。 陈勇叮嘱他道:“一山,你千万别冲动。在县委没有明确拿出态度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许一山苦笑不已。虽说他要炸桥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但没有炸药,啥事都办不成。 段焱华亲自赶来虹桥,严令许一山不要打虹桥的主意。 孙部长站在一边冷笑,他已经答应了许一山,炸药一来,他亲自安装,起爆。 等了一个多小时,孟梁那边没有动静。 夜色弥漫,风雨未歇。再等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 许一山终于等不住了,直接将电话打到孟梁手机上,问他什么时候送炸药过来。 孟梁支支吾吾,半天没表态。被许一山逼得急了,才小声说道:“许镇长,你莫难为我,没有上级命令,我哪敢给你送炸药。你这不是要我闯祸吗?” 许一山想发气,却发不出来。孟梁说的也是实情,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怎么敢将炸药送给他来炸桥。 孟梁这么说,说明县局魏浩那边没同意。 想起陈勇说的,县里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只好挂了电话,等着上面来通知。 夜里九点,陈晓琪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许一山,魏浩已经答应批准送炸药上桥。 许一山得到消息,高兴地在电话喊道:“老婆,等洪水退了,我回去好好犒劳一回你。” 陈晓琪哼了一声道:“不稀罕。许一山,你要炸桥,可要想好了,说不定,你这一炸,把前途全炸飞了。” 许一山道:“我想好了,只要你是我老婆,前途算毛线,炸飞就炸飞。” 陈晓琪道:“你要没前途了,我还会跟着你吗?” 许一山没多想,他现在也没空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陈晓琪已经与他在民政局登记了,就是法律上的夫妻。虽说两个人还没成为事实夫妻,但等忙完这段时间,他就准备去岳母曾臻送他的新房去看看。 曾臻说过,新房没装修。他要征求一下陈晓琪的意见,将新房装修好后,办一场隆重的婚礼,将陈晓琪娶回家来。 茅山县防汛指挥部连夜来了几个人,他们直接将车开到虹桥上,一下车就问:“许一山在哪?” 许一山连忙过去,“我就是。” 防汛指挥部的看了他一眼,问他道:“是你说要炸掉虹桥的?” 许一山解释道:“虹桥桥孔已经被严重堵塞了,洪水无法下泄。而且我观察过了,除了炸桥,没有办法可以疏通水路。” “真没办法了?” 许一山沉重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内心并不想炸掉虹桥。 虹桥不但是洪山镇贯穿河两岸的交通要道,也是洪山镇一道美丽的风景。 桥一炸掉,两岸就断绝了联系。再想将桥修复好,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 “这件事你考虑清楚了?”防汛指挥部的人问许一山。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迟炸不如早炸,拖延多一分钟,洪山镇的危险就多一分。” 防汛指挥部的人在桥上走了一个来回,居然没表态就开车走了。 他们不表态,许一山就不知道县里的意见。炸还是不炸? 段焱华再次警告许一山,如果他胆敢炸桥,他许一山就是洪山镇的历史罪人,也是茅山县的历史罪人。 快十点的时候,一辆小型货车往桥上开来了。 洪水一来时,虹桥交通已经实行了管制。 不但车辆,就是行人也不许上桥。 车近了,许一山才看清,是派出所的孟梁来了。 孟梁亲自押送五百斤炸药过来,见到许一山后,将他请到一边,要求许一山在一张纸上签字。 许一山扫了一眼孟梁手里的纸,发现是一份危险物品领用清单。其中炸药500斤,雷管三十个,电子点火开关和100米导电线。 许一山不签字,孟梁不肯卸货。 段焱华愤怒地冲孟梁吼,“你们这些叛徒,他让送炸药,你们就送炸药。我告诉你们,老子绝对要秋后算账。” 孟梁苦笑道:“段书记,不是我要送,而是县局来了电话,让我送来的。” “魏浩在搞什么鬼?”段焱华骂道:“先别急着卸货,我问问魏浩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焱华不许卸货,没人敢动手。局面一度僵持起来。 许一山急得要跳起来,再不将炸药安装好起爆,等到水漫上桥面,想炸也没法炸了。 他坚定认为,炸桥是缓解危机的唯一办法。只要洪水在河道里,任他肆虐不用担心。怕就怕洪水上岸,那样就算天上的神仙来了,可能也无法控制得住。 洪水是很可怕的,它像一头愤怒的巨兽一样,会撕烂所有阻挡它前进步伐的障碍物。 一旦洪水进了镇子,洪山镇就全毁了。 段焱华打完电话后,黑着脸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你要对今天的所有行为负责。” 许一山诚恳道:“书记,我负责。” 段焱华没再说话了,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虹桥。 段焱华离开了,再没人可以阻拦许一山的炸桥决定。 大家心里都在想,炸桥是许一山提出来的意见,也是他在现场指挥的。真出了事,责任在于他一个人。如果不炸桥,出现许一山说的洪山进镇,后果都能想得到。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既然有人顶着,就不用担心被追责。 老孙果真亲自动手,他带着人,迅速铺好了导电线。 老孙过去在部队就是工程兵出身,他的部队不打仗,专门修路架桥打隧洞。 所有野外工程,都不可避免会遇到炸山施工。老孙过去就是专门安装炸药的人。 在老孙的指挥下,500斤炸药很快安装到位,只待将电子点火器摁下去,一座横跨在洪河上的漂亮虹桥将变成废墟。 许一山守着老孙准备好最后一个步骤,问他道:“妥了?” 老孙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笑道:“妥了,万无一失。” 许一山担心问:“这一炸,不会堵得更厉害吧?” 老孙自信的笑,道:“许镇长放心,我亲自布置安装的炸点,只要一起爆,整座桥都得化成灰烬,绝对不会出现二次堵塞的局面。” 许一山看着暗绿色的电子点火器,轻轻嗯了一声道:“既然好了,起爆吧。” 第47章 谁来摁起爆器 许一山发布命令,要求起爆。 可是谁来摁起爆器,成了问题。 老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显然不愿起爆。 谁都知道,起爆器一摁下去,眼前这座曾经风光无限的虹桥,顷刻间将化为齑粉。 大家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去摁起爆器。 虹桥是段焱华最拿得出手的政绩之一,这座被他视为儿子的大桥,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谁毁掉了虹桥,谁将成为段焱华这一辈子过不去的敌人。 段焱华是茅山县最能看到未来的政治新星,各种迹象表明,未来他将会成为执茅山县牛耳的重要人物之一。得罪他,岂不是自找苦吃? 他是强烈反对炸掉虹桥的人,段焱华的态度很明朗,虹桥是洪山镇的交通要道,炸掉虹桥,整个洪山镇将陷入半瘫痪状态。 茅山县紧急会议的结果,是一半对一半。 县委书记黄山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倒是县长谢飞,站在了许一山这边,支持许一山炸桥。 由于意见不统一,最后也没形成决议。县防汛指挥部派了人赶来洪山镇,在虹桥上转悠了一圈后,也没留下任何意见就走了。 炸还是不炸,除了许一山外,谁心里都没底。 炸了,等于是明确与段焱华为敌。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渲染渲染,可能会被戴上一顶“败家子”的帽子。不炸,情况不容许虹桥继续横亘在洪河上。 因为桥孔被堵,虹桥就成了一道事实上的大坝。 汹涌的洪水如果不能及时倾泄去往下游,很容易造成不可想象的灾难。 许一山喊道:“孙部长,你是专家,你来起爆。” 老孙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讪笑着说道:“许镇长,在场你的职务最高,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你们领导亲自动手。” “我来?”许一山狐疑地问,解释道:“我对这种装置不熟啊。” 老孙嘿嘿笑了笑,比划了一个动作,道:“许镇长,你只需将开关摁下去,轰的一声,就结束了。” 老孙的动作和比划的声音,惹得大家都莞尔起来。 经过半天的转移疏散,洪山镇基本成了一座空镇。 原本24小时都在喧闹繁华的洪山镇,此刻除了风雨中孤零零的路灯,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但见不到人,连条狗都不见。 镇长刘文亲自带队动员群众疏散撤离,对坚持不肯走的人,必要的时候动用强制措施。 现在全镇除了段焱华坚守在镇政府外,就只剩下许一山和老孙带着的一队民兵了。 许一山见叫不动老孙,便走上前一步,凝视着起爆器半天,一咬牙道:“你们不来,我来。” 说着,就将手指往开关上按过去。 还没接触到开关,老孙已经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手道:“许镇长,你确定了,炸?” 许一山狐疑地看着他,“不炸?我们忙活什么?” “可是你要想清楚,这一按下去,就再没回头的余地了。”老孙提醒他道:“姓段的会记仇的。” 段焱华当年当着许多人的面,甩了老孙一记耳光。从此两人便没再说过话。 这一记耳光,就像一根毒刺一样,永远刺在老孙的心坎上。 事后,老孙要求调离洪山镇,但段焱华不允许。他要让老孙在他面前永远屈辱地活着。这让老孙一度痛苦不堪。 可是他没力量与段焱华抗衡,在茅山县干部心里,谁都知道段焱华与书记黄山的关系,是铁打的关系。 黄山二公子黄大岭当年仗着他爷老子黄山的面子,在茅山县就是个典型的二衙内。 黄大岭是第一个在茅山县开桑拿休闲中心的人,也是茅山县宾馆里第一个开设地下赌场的人。当然,茅山县所有的娱乐场所里卖摇头丸的,都是黄大岭的马仔。 黄大岭出事,是因为他将两个年轻女孩当众在KTV包厢里强奸,并将一个女孩的一口牙齿全部打掉,将另一个女孩丢进茅山县城边的护城河里。 虽然最后都没出人命,但黄大岭的恶劣行为还是引起了公愤。 有人匿名举报了黄大岭的各种恶劣行径,上面成立专案组来茅山县调查。当时负责配合调查组的就是段焱华。 调查组一来,先将黄大岭抓了起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黄大岭会接受法律制裁的时候,黄大岭却突然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调查组的结果,黄大岭残害女孩的事实不实。原因是黄大岭与女孩谈恋爱,由于个人原因,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这件事的处理,只有段焱华最清楚。当时段焱华给黄山提了一个建议,出钱封嘴。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段焱华在背后操作。他亲自去找了两个女孩的家长,威逼利诱,许诺只要他们不继续举报,他会安排两个女孩都离开茅山县,给她们换一个新的环境生活。 两个女孩后来果真没再在茅山县出现。 而黄大岭也销声匿迹了,直到事隔三年,才有人知道黄大岭去了省城,而且成了一个大老板。 没人知道在这件事中,段焱华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黄家父子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段焱华,黄大岭不说丢命,至少会把牢底坐穿。 老孙当初挨了一耳光,心里当然不服。 他愤而找组织控诉段焱华的霸道家长作风,换来的却是一个轻飘飘的结论,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个妖,不是段焱华,而是老孙。 组织认为,段焱华动手打下面的干部,绝非工作作风粗暴,而是在基层工作中,工作作风不能绝对的谦谦君子,有时候,动手比动嘴的效果要好很多。 段焱华即将成为县领导,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有迹象表明,书记黄山退下去之后,茅山县的权力结构会发生明显的变化。段焱华成为常务副县长的呼声日渐声高。 老孙在最后关头阻止许一山炸桥,他坚定地认为,只要许一山将虹桥炸了,他的前途也将跟着毁了。 在老孙看来,虽然与许一山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他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凛然的正气。 一个浑身都是凛然正气的人,处处都会让人看到希望。 他不希望这颗希望之火还在萌芽阶段就被无情的恶浪浇灭。 “要不,我们再等等?”老孙小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桥不炸。” 许一山看着桥底下卷起的巨大漩涡,叹口气道:“老孙,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第48章 危机解除 夜深,除了风雨声,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 许一山接受了老孙的意见,他没摁下起爆器。 凌晨时分,雨小了许多,风也停止了。 老孙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天,舒口气道:“只要雨不再下了,危险可能就接除了。幸好没炸啊。” 许一山却不这样认为,这种恶劣的天气,老天爷随时会变脸。短暂的宁静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过去,越是这种看似平安无事,爆发出来的威力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不能掉以轻心。”许一山叮嘱老孙道:“老孙,你再辛苦一下,带着兄弟们去巡查一遍大堤。” 老孙点点头道:“行,许镇长,我留几个人陪你在这里看着。” 老孙带着人去防洪大堤上巡查去了,虹桥上便只有许一山和两个看起来浑身疲惫的民兵。 老孙作为镇武装部长,工作上很有一手。 无论是每年的征兵工作,还是例行的民兵训练,老孙带领的洪山镇一直处在全县的前茅。 在老孙手下,有一支常年随呼随到的民兵队伍。这支队伍由退役老兵和镇里年轻人组成,老孙常常带着他们搞军事训练,训练强度与训练要求,并不亚于职业军人。 段焱华曾经鄙视过老孙,骂他吃饱了撑的,太平盛世,他这是杞人忧天。 段焱华与老孙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是全镇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两个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很大,段焱华是洪山镇的一把手,老孙只是一个武装部长。 镇武装部长其实就是个边缘人,如果不是每年的征兵工作,很多人都会忘记镇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部门。 老孙想调离洪山镇,离开在段焱华的眼皮子底下工作,却苦于段焱华不放人,只好将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 看着老孙走远,许一山问身边的人要了一支烟点上。 他本来不吸烟,而此刻,他需要一支烟来麻痹自己。 一口吸下去,他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旁边的民兵便笑他道:“许镇长,你不会抽烟还浪费烟。烟是神仙草啊。” “神仙个屁。”许一山笑着回了他一句,走到一边去,摸出电话打给陈晓琪。 电话一响,陈晓琪便接了。 “老婆,睡了没?”他笑嘻嘻地问。他现在有个很美妙的感觉,只要喊一声陈晓琪老婆,他便觉得浑身舒爽无比。 “许一山,你是晕了头了吧?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你接电话那么快,肯定还没睡吧。”许一山压低声道:“是不是在想我?” “想你的头。”陈晓琪骂了一句道:“许一山,你的桥炸了没?” “没有。”许一山看一眼虹桥,小声说道:“老孙的意见,等等再看。不到万不得已,桥最好不炸。” 陈晓琪叹口气道:“许一山,你还没晕头。这座桥你要炸了,你也跟着完了。” “但如果虹桥危及洪山镇的安危,我肯定会炸它。” 陈晓琪那边没动静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许一山,你说的解决吃饭问题,我想了办法了。但肯定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十万人吃饭,你就是将我煮了分给他们吃,一人一口汤都喝不上。” 许一山笑道:“谁敢煮了我老婆,我煮他十八代祖宗。” 陈晓琪告诉他,她已经在妇联呼吁了,明天一早,全县的妇女都会联合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准备盒饭和各种粮食送来洪山镇。 而且,她还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她托人去找了茅山县驻地的部队,请求部队派人支援地方。 部队已经答应,明天一早将安排十几辆行军军车前来洪山镇支援。 许一山闻言,高兴喊道:“老婆,你是我许一山最亲最爱的老婆,你帮了我大忙了。” 陈晓琪哼道:“别高兴太早,许一山,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给我好好的,别出事。” 挂了电话,他笑容满面,眼前翻滚的洪河恶浪,在他眼里成了一朵朵盛开的璀璨烟花。 民兵看他一脸兴奋,问他道:“许镇长,给嫂夫人打电话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民兵们笑了起来,道:“你刚才声音那么高,一口一个老婆叫着,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啊。” 许一山便笑,得意地说道:“你们知道我老婆是谁吗?告诉你们,让你们羡慕死。我老婆就是茅山县最美县花陈晓琪,听说过吧?” 民兵们对视一眼道:“许镇长,你真让我们羡慕。嫂夫人是美女,大家都知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老婆可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啊。” 许一山笑道:“你们就做梦去吧。” 聊了几句,许一山让民兵们都去休息一会,他盯着起爆器就好了。 民兵们高兴地各自去找干爽的地方坐。虹桥桥头,就只有他许一山一个人守在起爆器前了。 风完全停了,雨也逐渐停了,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皮般的白。 天就要亮了。 这一夜,就像打了一场恶仗一样,每个人都疲惫不堪起来。 老孙在巡查完毕之后回来,告诉许一山,大堤情况稳定,没发现管涌。而且洪水与大堤顶部至少还有一米多高的距离。 老孙分析说,如果雨不再下,洪水会很快退去。 洪水一旦退了,洪山镇就安全了。 许一山却不这样看,他提醒老孙道:“在危险未全部解除前,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老孙,你必须坚持每半小时巡查一遍大堤。” 老孙点点头道:“行,保证完成任务。” 天终于亮了,四周一片朦胧。 经历了一整夜的倾盘大雨后的洪山镇,显得是那么的清丽脱俗。 大雨将灰尘冲洗得干干净净,远处高耸的大楼显得格外明亮。 洪山镇最豪华的小区——黄金小区,有几栋全镇最高的住宅楼。此刻,在微明的晨光里,黄金小区愈发显得鹤立鸡群。 老孙庆幸道:“幸亏昨晚我们没将桥炸掉。” 许一山苦笑道:“谢天谢地,老天爷保佑洪山镇。” 远处,已经出现了人影。 连夜疏散出去的洪山镇群众,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 昨夜,他们有的在角山上呆了一夜,有的自己找了高处藏身。突然紧急的疏散,让他们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老孙看着出现的人影,苦笑道:“许镇长,接下来,你可能会很难过了。” 许一山惊异地问他:“我为什么要难过?” 老孙看一眼翻滚着的洪河,叹道:“危险解除了,你的麻烦也跟着要来了。” 第49章 针锋相对 老孙认为危机已经解除,许一山却不这么认为。 尽管风停雨住,但笼罩在洪山镇上空的云层并没完全散开去。 虹桥桥头,在外躲了一夜的人们闹着要回家。 他们拥挤在桥头,嚷着要回家。 许一山命令老孙带人堵住桥的两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通过。 有人愤怒了,指着许一山骂,“你是什么意思?老子回家也不许,难道你想老子无家可归么?” “这个什么副镇长,危言耸听,害得老子在外淋了一夜的雨,他要赔钱。” “要是我家里丢了东西,他能不能承担责任?” 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嘲讽的,咒骂的,指桑骂槐的,阴阳怪气的,应有尽有。 许一山想解释,可是面对众潮汹涌,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都没人会相信。 下了一夜的雨,到处都是漫过脚面的积水。洪河里河水混浊,咆哮着一路翻滚而下。在虹桥这里遇到了阻碍,便撕扯着屹立不倒的铁桥,似乎想将铁桥撕碎。 天色大亮,河两岸到处都是人。 大多数的人拥挤在河岸上看热闹,指指点点着上游飘下来的死猪等动物尸体。 在桥孔这里,飘着几头泡涨得已经变形的黑猪,样子特别可怖,在漩涡里飘来浮去,却始终没能飘过出水口,顺流而下。 老孙小声问许一山:“许镇长,要不,打开通行通道吧?” 许一山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孙,我有预感,危险依旧存在,并没接除。” 老孙抬头看看天,又低头去看河水,迟疑着道:“应该没有危险了。你看,雨停了,河水还下降了一些。” 许一山没接他的话,他内心隐隐有种不安。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危机在悄悄过来。 桥两头都是人,都想过桥回家。 洪山镇老镇只有西岸这一块,东岸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段焱华主政洪山镇后,提出两岸同步发展的规划。 他引进投资,在东岸打造宜居小区。其中,黄金小区在洪山镇落地,将洪山镇的格局提升了一个档次。 有人将东西两岸做了一个比较,得出西岸繁华,东岸富贵的结论。 这不无道理,洪山镇是座古镇,上百年的历史沉淀都在西岸,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无不都在西岸生活。 而东岸,在有了黄金小区后,跟着开发了一大片高档住宅区。 能在东岸买房子的人家,非富即贵。 许一山让人堵着虹桥不让通行,终于惹起了众怒。 七八个将他团团围住,由质问逐渐升级为怒骂。甚至有人趁着混乱,开始推搡起他来。 许一山一路往后退,直到退到桥头,已经无路可退了,才稳住双脚道:“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激动。你们能听我说几句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堵着不让我们回家,小心我们把你推到河里去喂王八。” 众人一阵哄笑。 许一山稳住情绪,高声道:“大家听我一句话,再等半天。如果没出现异常情况,我保证大家都能回家。” “放屁!”有人吼了起来,“半天?你让我们饿死啊。昨晚到现在,老子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谁来管我们了?” “就是,你们当领导的一句话,我们老百姓就跟着受死。吓我们说会决堤,决堤了吗?” “这个人是靠关系上来的,他有屁本事,就知道散步恐怖空气吓人。” “对,人家段书记才是好干部。干实事的人,才几年时间,我们洪山镇变得比茅山县城还牛逼了许多。”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将许一山淹没在唾沫里。 正在吵闹不休之际,段焱华出现了。 人们看到段焱华露面了,呼啦一声就围了过去。 段焱华脸色阴沉,他走到许一山面前,问道:“小许,你怎么还不放开通行?” 许一山小声道:“段书记,我感觉现在还不是让群众回家的时候。” “你感觉?”段焱华冷笑着道:“你感觉很灵?这是靠感觉来评判的吗?” 许一山解释道:“段书记,群众早回晚回,他们的家都在那。如果现在放开通行了,我担心出现危险时,我们会无能为力。” 段焱华微笑着道:“小许,你想多了。你说防洪大堤会出情况,经过昨夜一夜的考验,大堤完好无损吧?所以,我们当干部的,要脚踏实地,不能想当然啊。” 段焱华的话,明显带着讥讽与指责。 昨夜,全镇人疏散撤离,只有段焱华死守在镇政府不肯走。 他嘴上说是坚守阵地,要与洪山镇共存亡。其实,他是想证明给许一山看,他亲手修建的防洪大堤不是纸糊的。 一夜平安无事,还真打了许一山的脸。 段焱华在桥上走了一圈,看着密密匝匝的炸药和导电线,笑道:“小许,幸亏你昨夜没冲动,否则,问题就大了。” 他双手叉腰,迎着滚滚而来的洪水大声说道:“一场洪水,就想将我洪山镇打败,有些人是真看走眼了。” 他回过头对许一山道:“小许,我现在命令你,开放通道,让群众回家。” 许一山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将身体往中间一站,咬着牙道:“段书记,恕我不能听指挥。在洪水没完全退去之前,任何人不能回家。” 他转过头交代老孙道:“孙部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过桥。” 老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答应道:“行,我死守。” 段焱华深深看了许一山一眼,厉声道:“许一山,你眼里还有组织领导吗?在洪山镇我段焱华是最高领导,你把我的话当放屁?” 许一山陪着笑脸道:“不敢,段书记,您就尊重我一次。真的,现在我不能让任何人回家。” 段焱华与老孙有过节,明面上老孙不敢在他面前说东道西,不敢违背他的意志。但现在有许一山在背后撑腰,老孙的底气就大了许多。 有许一山在,段焱华指挥不了老孙。 他摇摇头道:“许一山,你要对所有的行为负责。” 段焱华甩手离去,丢下一句话:“许一山,你就等着撤职查办吧。” 第50章 奸商 群众过不了桥,急得抬起脚来骂许一山。 他们不顾许一山是堂堂的副镇长,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遍。 许一山充耳不闻,他像一块巨石一样,牢牢地守在桥头,任由骂声遍地,丝毫不为所动。 老孙凑过来道:“许镇长,这些人太没口德了。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为他们好啊?要不,我带人把那几个骂得最厉害的人抓起来。” 许一山大度地微笑道:“没事,老百姓心里有怨气,骂几句又不会死人。让他们骂吧。” 老孙苦笑道:“你听着不难受,我还替你难受啊。” “你难受就不要听,装聋子不就好了?” 老孙摇摇头道:“依我的暴脾气,老子将这几个出头鸟全扔进河里去。” 许一山笑道:“老孙,你要敢这样,麻烦就大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许一山闻声看过去,原来是有人拿了煮鸡蛋来卖了。 “十块一个,新鲜土鸡蛋。” 人群围了过去,有人喊:“十块钱一个,你怎么不去抢啊。” “抢什么抢?你愿买就买,不买不要废话。” “你这种人良心真黑,发国难财啊。” “兄弟你别这样说,我能卖鸡蛋给你们吃,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嫌贵,你可以不买啊。” 洪山镇人们昨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遇到十块钱一个的鸡蛋,不吃饿得难受,吃了心又痛。 老孙问许一山:“许镇长,我也去买几个鸡蛋来?” 许一山摇摇头道:“不用了,先让群众吃吧。” 卖鸡蛋的还在与买鸡蛋的在争论。有些人已经掏钱买了。 许一山想了想道:“老孙,你过去协调一下,能不能将价格降低一点。十块钱一个鸡蛋,也确实贵了一点了。” 老孙嗯了一声,走过去对卖鸡蛋的说道:“兄弟,你的鸡蛋价格有点高了。能不能降低一点。” 卖鸡蛋的显然认识老孙,咧开嘴笑道:“孙部长啊,不是我不想降低,问题是我降低就不公平了。既然您老亲自过问了,从现在起,鸡蛋每个再涨五块。十五块钱一只。” 老孙怒道:“你什么意思?” 卖鸡蛋地笑嘻嘻地说道:“市场价嘛。现在不是流行市场价吗?你们镇政府总不能干涉我们做生意吧?” 老孙气得脸色变成猪肝色,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回来对许一山说道:“许镇长,这种人良心大大的坏,黑透了,真他妈奸商。” 许一山笑了笑,卖鸡蛋的人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人家说的确实没错,市场调控机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虽说市场调控机制是大道理,但不能拿大道理来发昧心财。 一箩筐的鸡蛋,转眼间就被一抢而空。 人在饥饿的时候,眼光都会变得像耗子一样的红。谁还会顾得着价格与价值的关系? 平常,洪山镇农贸市场上的鸡蛋也就五毛钱一个,很多时候还无人问津。可是到了今天,五毛一个的鸡蛋变成十五块钱一个,而且供不应求,一蛋难求。 没抢到鸡蛋的人,骂骂咧咧,骂来骂去,又将矛头对着了许一山,觉得许一山是罪魁祸首,让他们在太平盛世的今天,还要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 没多久,又来了几个买泡面的人。 泡面五十块一桶,价钱一喊出来,顿时惊呼一片。 许一山觉得有必要制止了,他走上前去,挡在泡面摊子前对老板说道:“我叫许一山,是洪山镇副镇长。” 泡面摊主笑眯眯道:“哦,许镇长啊,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啊。你不就是在街上敲锣的许镇长吗?” “对,是我。”许一山沉静地说道:“刚才我听你喊,泡面五十块一桶?” “对啊,你没听错,就五十块一桶,当然,奉送开水。” “你不觉得价格有点离谱吗?” “不离谱。”摊主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我又没强买强卖。” “但是你这算是哄抬物价。” “没办法啊。”摊主双手一摊道:“我也想五块钱一桶卖给他们吃啊,可是实力不允许我这样做啊。” 许一山道:“老板,你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适当上调一点,但不能离谱。” “我离谱还是你离谱?好好的日子,你造谣说防洪堤会垮堤,吓得全镇百姓连夜出逃。这一夜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告诉你,生不如死啊。” “许镇长,我卖五十块一桶的泡面,是托了你的福啊。” 许一山知道一时与他说不清,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号召群众不要去买他的面。 话一出口,便被怼了回来,有人骂道:“你让我们已经又冷又怕了一夜,现在还想让我们饿死吗?别说五十块,就是五百块一桶,老子也要买来吃了。不过,这笔账要算在洪山镇头上。” 有人带头,跟着有人起哄。现场乱糟糟的乱成一团。 许一山挡在泡面摊子前,企图阻止,却被人推开,骂道:“好狗不挡道,你不吃,难道还要管着不让我们吃吗?” 许一山想哭的心思都有了,眼见着买面的人争先恐后挤过来,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突然,一个喇叭声响了起来。 “各位群众,我们是县妇联的,我们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通往虹桥的公路上,出现了十几台罩着篷布的货车。 领头的小车车顶上,一个喇叭正在呼喊。 人们愣了一下,随即蜂拥过去。 许一山一听到“妇联”两个字,心里顿时感到盈满了温暖。 “我老婆来了。”他心里跳出一个念头。 果然,陈晓琪从车里出来,她看着蜂拥而至的群众,拿着播音器喊道:“大家不要挤,都排好队,我保证每人都有吃的。” 人群还果真排好了队。 许一山看着陈晓琪,恨不得冲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上一口。 陈晓琪看队伍排好了,她扔下播音器往许一山这边走了过来。 许一山迎了上去,哽咽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婆。” 陈晓琪脸一红,嗔怪道:“别乱叫,这么多人,你也不羞?” 许一山梗着脖子道:“我叫自己老婆,又没叫别人,羞什么羞?”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