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希望
一九九五年。
华国，西疆省。
额旗县解放村。
七月的天上，就一个光秃秃的太阳挂在那，连一丝遮挡的云彩也没有，像是往下丢火球。
麦田里，张青穿着一件破旧背心短裤，踩着一双帆布鞋，手里拿着镰刀，不断的扬起落下，收割着麦子。
除了被汗打湿的背心遮盖外，张青身上其他露在外面的地方，被晒暴了皮。
然而张青心里想着的，却不是身上火辣辣的痛，而是难过今年的麦子，又跌价了。
交了公粮，还了合作社的贷款后，他上学的钱，怕是还差不少。
“青子，别干了，吃饭了。”
地头上，一个头上蒙着粗布头巾的妇女招手喊道。
张青听了声响，直起腰来，腰椎处传来一阵酸痛感，他朝地头大声道：“妈，就快收完了，你先吃，给我留个馍就成！”说罢，低下头继续割麦子。
妇人叫孙月荷，是张青的母亲，今年才不过三十六，然而贫困劳累的生活，摧磨的她看起来和五十岁的妇人一般。
孙月荷见儿子执拗，便将手里的包袱提着，顺着麦地里的水沟，往里面走来。
张青一双手有些颤抖着挥动着，胳膊上早就叫麦茬子划出了无数道小口子，血疤横七竖八的，他咬着牙坚持着。
在他心里，这不是繁重的农活，而是读书的希望。
“歇歇罢，青子，喝口水。”
孙月荷看到儿子这般不要命的干活，自然知道他心里的苦，眼睛湿润了些，劝道。
张青“欸”的一应，压下心里的担忧，直起身道：“妈，你身体不好，贫血着呢，医疗所的李霞姨说了让你多休息，你就不该来，我干完了自己回家吃就行。”
孙月荷看着懂事的儿子，心中慰藉许多，她笑道：“我一点也不累，也没干啥活。青子，给你说个好事，你别担心了，你上学的路费和书本费，有着落了。”
张青闻言一怔，他今年上高三，读的不是本地的学校，而是内地对疆扶贫省汉江省的高中，学费全免，住宿费也不收，生活费很便宜，省着点吃能活，只有路费、书钱和每学期的班费要交。
客观的说，这点钱并不多，可对张青家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本也不至于此，若不是他父亲卧病在床动不得，母亲身体也不好，都常年要吃药，或许还没那么难。
“有着落了？妈，从哪来的钱？”
张青疑惑问道。
家里能借的亲戚，早就借了几遍了。
也是实在可怜他家，且张青打小学习好，现在还在内地读书，将来有还上的希望，人家才敢借。
可再怎么可怜他家，也不能一遍一遍的借，看不到回头钱。
张青也理解，换他自己不富裕时，也不敢往外多借。
孙月荷却不告诉他，只摇头道：“你别管，反正家里现在有了二百块钱，张蓝上学的钱不着急，等冬天合作社的贷款下来的再交。麦子卖了，交完公粮、提留和农业税后，再还完贷款，总能凑够剩下的，你先拿着去上学，不够了后面再想办法……”
张蓝是张青的妹妹，今年上五年级。
孙月荷很高兴的说着，张青却忽地一个激灵，早上下地的时候，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村口，车上画了个红十字，车顶上挂了个喇叭，说是什么有偿献血，其实就是血贩子在收血……
再看孙月荷惨白的一张脸，张青脑子一下炸了，大声道：“妈，你去卖血了？！”
孙月荷听这话，神情登时慌乱了，随后摆手道：“胡说啥呢，卖什么血，谁卖血做什么，还贫血着呢……”
可没有底气的话，还是让张青红了眼，他握住母亲的手，不容置疑的将袖子挽了上去，就看到肘心处，一个还有些红肿的针眼，是那样的刺眼……
“妈！我不上了！我不上学了！”
张青落下泪来，声音沙哑的喊道。
这该死的老天，太阳怎就这么毒啊……
孙月荷听了这话，却是一下沉下脸来，呵斥道：“胡说啥呢？你这孩子，还上了学呢，难道不知道先苦后甜的道理？只要你上出来了，我们眼下吃点苦又算什么？你要是不上了，我和你爸爸这些年的苦才算白吃了。再说你都高三了，就差一年了，脑子糊涂了……”
张青闻言，木楞了好久，便不再说什么，默默的打开包袱吃起饭来。
满脑子里，都是对前路的迷茫。
所谓的中午饭，不过是两个烙的粗粮饼，和一大矿泉水瓶装的白开水，白开水是咸的，加了不少盐，补充盐分。
我一定好好念书，我一定要改变命运！
张青心里暗暗发誓道，可是，没等他心头燃烧一会儿，又缓缓黯灭了。
边疆的教育和内地的差距太大，他所在的北塔地区又是西疆的边城，尽管他小学、初中时的成绩很好，才能考上内高班。
可去了后才发现，基础太差，任凭他怎么努力，可是和内地生的差距仍旧犹如一道鸿沟，怎么可能考上非常好的大学？
考不上好大学，又怎么去改变命运。
而贫家子弟，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已经是公认的了。
外面虽然是烤人的太阳，张青心里却是冰冷混乱。
不过看着母亲不到四十已经花白的头发，他暗自咬牙，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要拼出一条路来。
除了命，他原也一无所有。
……
入夜。
西北的夜晚十分清凉，见不着太阳的时候，气温就凉了下来。
土房子内，张青看着灶台边正搅拌猪食的妹妹张蓝，准备上前帮手，瘦弱的张蓝却摆手笑道：“哥，你都累一天了，我咋能还让你来拌猪食？我来就行。”
张青摇头上前，道：“下个月我就去上学了，你每天都要干这些，我能多做点，就多做点，谁让我是当哥的？”
说完，强抢了过来，用力的搅拌起猪食来。
家里喂了两头猪，是他们家过年和供他们兄妹俩明年上学期读书的希望所在……
“哥……”
张蓝忽然小声说道。
“嗯？”
“爹妈今天都去卖血了，爹是妈借了邻居毛四叔家的板车，我和妈一起拉着去的。我也想卖血，可人家嫌我小，不要，你说气不气人？”
张蓝站在哥哥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的事，很是不忿。
她还小，却很懂事，一心想帮家里出一份力。
张青搅拌猪食的手顿了顿，瞬间觉得手中铁铲重如泰山。
可他只是不断的应着，没多说什么，也只有在张蓝看不到的地方，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落进了猪食桶里。
生活的贫穷苦难，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
一个月后，等张青将家里的麦子收完清扬完，又借了四轮拖拉机拉去粮站交了公粮，卖了剩下的还完贷款后，终于凑够了一学期的书钱和班费。
告别了家人，张青坐了一夜的长途班车，才到了西疆首府火车站。
排了好长的队买了票，背着一大背包馕饼和咸菜，终于在下午六点半登上了前往汉江省江京市的火车。
而就在他刚上了火车，就听到火车广播中传来一条消息：
各位乘客你们好，列车接到车站传来的消息，据国家天文局最新发布，今日下午六点四十八分，咱们西疆省天空上，能看到六千年一遇的九星连珠。诸位乘客们，请一定不要错过这等奇景。
有表的乘客闻言连忙看表，惊呼道：“哎哟，现在都四十五了，还有三分钟！”
张青连忙找到座位，庆幸了下他的座位靠窗，还没来得及放下行礼，就急忙透过窗户抬头看去。
可是也没看出甚么来，他自嘲眼睛又不是天文望远镜，能看到什么，就是觉得太阳似乎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随即，他忽地极度的疲劳困顿，好像感觉整个暑假积累的疲惫一下爆发了，他的眼皮沉的抬不起来。
勉强将随身的帆布提包塞到座位下，张青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了……
……
第二章 最长的一梦
“库嗤库嗤！”
“哐，库嗤！哐，库嗤！”
从西疆省到汉江省K8192次列车4号车038座上，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学生神情有些不安，因为坐在她隔壁的那个男生，从前天上车后，就一直在睡，不吃饭倒也罢了，连水也不喝，厕所都不上。
这几天列车上几乎所有乘客都在讨论九星连珠的事，只有他在呼呼大睡。
要不是可以看到男生的呼吸，她都担心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
即便如此，她心里仍旧有些害怕。
眼见就要到站了，女生见男生非但没有醒来，桌下一双粗糙的手，还跟抽风了似的在动。
女生心惊胆战，好在西北的女孩天生胆大热心肠，她轻轻推了推男生，叫道：“同学，同学，到站了。”
然而男生非但没醒，一双手抖的还更厉害了，眼见就要到站了，过道上挤满了行人，有这般人气儿，女生胆子愈发大了些，用力推男生大声道：“同学，到站了！还睡！！”
终于，男生有了反应，他的手不抖了，还缓缓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相貌英俊的脸来。
女生脸一下红了红，她没想到，男生会这样帅气，她道：“同学你好，我叫李沫。同学，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男生自然就是张青，只是他此刻脑海中却是一片翻天覆地，似完全没听到女生的话，双目无焦距的看着女生，喃喃了句：“这是……哪里？怎么会这样。这里是……这里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一场梦……”
一阵阵天旋地转，时光在这一刻混乱无常。
张青脸色红的吓人，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让李沫十分害怕。
只是，若果真只是一场梦，又怎会那么真？
张青在这场漫长的梦里，在那个叫地球的平行世界里，活了二十多年。
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到大学……
真真切切的活着。
梦里的他，不再那样苦。
他不需要在烈日下再割麦子，不需要灌溉农田施肥打弄药，不需要喂猪……
他成了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也十分努力，十分优秀。
只需要学习，不停的学习。
学钢琴、学外语、学美术、学书法、学电脑、学诗词、学写作、学作曲……
他学了那么多知识和才艺，那样充实。
一切都和真的一样，怎么会是虚幻的梦？
这世上，哪有这样真，这样长的梦？
可是，若不是梦，又怎会被叫醒？
他正在给心爱的女孩儿，弹贝多芬的《月光曲》，他正在求婚，正在……
那样甜蜜幸福。
不对，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儿的名字，相貌……
有些恍惚了。
难道真的是梦么，怎会这样？
真的是……一场空啊。
张青此刻眼中的心碎难过，看的李沫差点哭了出来，她真是自责坏了，干吗去叫醒这个人。
李沫后悔之极，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张青忽然叫道：“等等！”
李沫唬了一跳，看着张青道：“干什么？”
就见张青两道剑眉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语气缓缓问道：“同学，你知道，贝多芬是谁么？”
“谁？”
李沫一脸懵。
就见张青起身靠近了步，紧紧盯着她问道：“那你知道，莫扎特是谁么？”
李沫害怕了，后退两步，看着张青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同学再见。”
说罢，头也不回的赶紧走人。
可还未出车门，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大笑声。
她回头看去，就见张青站在那，仰头大笑，也不知在笑什么，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完了，这个人疯了！
……
汉江省，江京市。
江京市第一中学，宿舍楼201。
“欸，老七，你回来了？”
张青刚一进宿舍门，就看到八人间的宿舍坐的满满当当，靠门左下铺他的床位上坐着宿舍老三李强，看到他高兴叫道。
这个时代，几乎每个宿舍都有这样的序齿排行，张青行七……
张青很快看了出来，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有女生在。
班长齐娟和学习委员张丽、生活委员刘珊珊都在，怪不得这些牲口这么亢奋。
“张青，你好。”
齐娟落落大方的问好道，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目光灿烂亲和。
齐娟是高中部当之无愧的校花，江京市本地出身，值得一提的是，齐娟的父亲是一位当初红遍华国的歌手，虽然已经退隐多年了，但江湖地位很高，也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金曲。
不过从未有人说过齐娟因为家世傲慢，她那一双大眼睛里，总是让人感到自信、真诚和亲切，让人喜欢，许多人都喜欢她。
张青当然也喜欢齐娟，但他过去从不敢直视她，出身的自卑让他抬不起头来。
可今日，他却没有躲避那双明媚的眼睛，他看着齐娟点头微笑道：“班长好。”
这个回应，让齐娟微微讶然，随即笑的愈发灿烂。
而周围宿舍同学们则狼哭鬼嚎起来，倒不是嘲笑。
喜欢齐娟是正常的，不喜欢才不正常。
问题是，张青过去从没敢正眼看过齐娟。
生活委员刘珊珊性子活泼，长头发梳成马尾一扬一扬的，看着张青笑道：“张青，你今天怎么了？胆儿肥了？”
刘珊珊模样也生的好，和齐娟的齐肩发不同，她是长发，眼睛虽不如齐娟的明媚，还有些三角眼，但一笑起来很甜。
张青笑了笑，点头道：“嗯，今年地里收成好，麦子多收了几斗。钱壮男人胆。”
“哈哈！”
齐娟最先反应过来，笑出声来。
随后众人们才纷纷大笑起来。
不过他们也发现，张青好像真的有些不同了。
笑闹一场罢，见中间桌子上摆满了舍友们从家里带来的土产，有肉干、杏干、果脯等。
张青便也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袋子来，放在桌上，道：“家里晒了些番茄干儿，味道还行。”
齐娟率先拿了片尝了尝，惊喜道：“哎呀，好甜！”
众人也纷纷上前取了吃，又让张青吃他们的。
过了会儿，齐娟对张青正色道：“马上高三了，就要到总攻时，今年我们一定要奋力拼搏。不过话又说回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所以班里同学们一致决定，在残酷的高考复习前，大家先出去痛快的玩儿一回，周五晚上开完班会出发，去天池山，周日早上回。”
张青闻言，遗憾道：“我恐怕不能去……”
张丽在一旁呵呵笑道：“费用从班费里出。”
齐娟看她一眼，刘珊珊也觉得这话不好，就听张青笑道：“都说了，今年麦子丰收。”
众人又是一笑，齐娟笑道：“果真有事？”
张青点点头，齐娟就不强求了，笑道：“那就这样，找机会再聚。”
张青应下后，又说笑了阵，齐娟三个女生离去。
等她们走后，李强有些脸色不好看道：“张丽这人不行，什么意思嘛。”
张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一小丫头片子，理她呢。”
说罢，将床上的被面床单拆下来，拿上洗衣粉，去公共水房洗衣服去了。
等他走后，宿舍里七人都觉得，张青好像真的变了。
老大刘龙呵呵笑道：“说不定老七家今年真的丰收了。”
老二赵德让故作高深的摇头道：“嗯~~没那么简单！”
老三李强鄙夷笑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赵德让正色道：“你们知道，什么才能让男生，一夜之间变成男人？娘们儿！”
“去你的！”
一群本就在骚动年纪的少年们，纷纷笑骂起来。
……
第三章 光怪陆离
江京一中，微机室。
管理老师看着持卡来上机的张青，好笑道：“一学期总共就四十个小时，你开学就来？”
九月一号正式报道，今天主要做大扫除，领发课本，完事后，张青就拿着上机卡到了微机室来。
张青也没解释什么，等管理老师给他开了机号，他打开电脑后，开始在网上检索起想要查证的信息来……
在那场好长好长的梦里，他学到了太多东西，但到底是真是假，还需要一一验证。
很奇怪，那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和这个世界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的唐宋元明清和共和国，不同的是，人物却完全不同。
但自然科学的发展，又几乎一模一样。
当下上网还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以PPS和各类文字版的新闻为主。
搜索引擎也没有百度、腾讯，但已经有了雅虎。
可再一查，雅虎的创始人并不叫杨致远。
眼下互联网风云人物，是刚从美国回来的李念，提出了要建中国的雅虎，搜狐。
人物不同，却不妨碍科学的一样。
不过……
贝多芬，真的没有，《月光曲》也没有。
金庸不在，那些飞檐走壁的故事，也没有。
邓丽珺没有，张学友也没有，陈奕迅他们，都没有。
张青面无表情的搜索查证着，心中却激动的荡起惊涛骇浪，连一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会有如此离奇荒诞的事……
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又或者是，半真半假？
呆呆的坐了半个小时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张青起身，离开了四楼微机室，又走到了三楼阅览室。
拿起了一本学校订阅的最新版《今古传奇武侠汇》，坐着看了半个小时后，随身纸笔记下了编辑地址，便又出去了。
……
“同学们，这是改变命运的一年，这是走向不同人生轨迹的一年！”
“同学们，或许你们目前还不能体会，这一年在你们的漫漫人生中意味着什么，但老师可以告诉你们，等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乃至更多年以后，你们回想过往，最让你们感到骄傲的就是这一年，最让你们感到悔恨的，也是这一年。最让你们自豪的是这一年，最让你们失落的，还是这一年！”
“只是，人生没有重来！未来到底怎样，以后到底如何，都把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同学们，千言万语难述此心。老师恨不能将知识灌溉到你们脑中，可是老师无能为力。唯有竭尽全力，教授你们知识。就看，你们到底有没有信心，有没有决心，坚持到最后一刻！”
高三九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杨凤梅慷慨激昂的做着新学年的大动员，在以齐娟为首的班干部带领下，五十六名同学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有信心！有决心！坚持到最后一刻！”
可惜，吼完就哄堂大笑。
杨凤梅也笑了起来，道：“好，有就好！现在打开练习册。其实高三的内容高二就讲完了，今年没有别的，就是做题！题山也好，题海也罢。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们就是要在书山题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张青！”
话音一转，杨凤梅点名道。
张青一怔，站起身来不解的看着杨凤梅。
杨凤梅道：“打开六十五页，第二题，说说你的解体思路。”
班里同学没想到老师上来就动真格，还点了张青的名，庆幸之余，又不由为他捏一把汗。
这是一道立体几何。
对于大部分同学而言，立体几何实在是过于虚幻，要靠想象构图求解，呵呵……
张青的数学不错，在班上算是中等偏上，但上学期期末考中，那道立体几何大题他也没解出来。
周围同学打开练习册，看到杨凤梅点的那道题后，不由纷纷吸了口凉气，好难。
张青看了片刻，神情稍稍恍惚了片刻后，抬头道：“取PC中点G，连接FG和GD。F、G分别是PG和PC的中点，四边形ABCD是平行四边形，所以……”
不等他说完，杨凤梅就打断笑道：“所以可证EF平行于平面PCD，很好，看来暑假里还是用了功的，思路很清晰。不过不要骄傲，更不要懈怠。我听说你刚来就往微机室里钻，还去阅览室看武侠小说？”
教室内一阵哄笑。
张青震惊的看着杨凤梅，杨凤梅不无得意的笑道：“你们干的那点事，哪一桩能瞒得过我？”
张青解释道：“老师，我是去微机室里查点资料，没有玩游戏看电影。”
杨凤梅笑道：“要不是知道你没玩游戏看电影，你以为就只是在教室说说？早喊你去办公室罚站说了。行了，坐下罢，就是告诉你，不管有天大的事，今年都放下，以学业为重，这话也是给你们说的……”
张青坐下后，同桌孙翔目不斜视，嘴皮微动，小声道：“你不知道，老班专门把微机室和阅览室老师的办公室调到了高三部办公室？”
张青：“……”
……
“完颜洪烈跨出房门，只见过道中一个中年士人拖着鞋皮，踢达踢达的直响，一路打着哈欠迎面过来，那士人似笑非笑，挤眉弄眼，一副惫懒神气，全身油腻，衣冠不整，满面污垢，看来少说也有十多天没洗澡了，拿着一柄破烂的油纸黑扇，边摇边行。完颜洪烈见这人衣着明明是个斯文士子，却如此肮脏，不禁皱了眉头，加快脚步，只怕沾到了那人身上的污秽……”
晚自习室，张青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因为班里住校生不到一半，所以每人一张书桌，又随时有晚自习值班老师巡查，无人敢乱逛说话，张青也乐得清静。
他写的极快，那场梦里的点点滴滴，他都记的清清楚楚。
曾经对上天的埋怨，化成了此刻无尽的感激。
张青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九星连珠赐予他如此离奇的际遇，他也顾不上深究这些。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尽快寻到赚钱的路子，来贴补家里。
家里真的，连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了。
可是父亲母亲还要钱来吃药，妹妹张蓝也需要钱去交学费……
哪怕这离奇的际遇，最后要用命来换，他都愿意！
一页纸，两页纸，三页纸……
张青不知疲倦为何物，写着他梦中读过的故事。
及至两个小时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时，张青正好写完第二回尾声：
柯镇恶眼睛瞎了，耳朵特别灵敏，一听她叫嚷之声，便知是女子，叹道：“焦木和尚，我们都给你害死啦。你寺里果真藏着女人！”焦木一怔，立时醒悟，心想自己一时不察，给这畜生累死，无意出卖了良友，又气又急，双在地上一撑，和身纵起，双箕张，猛向段天德扑去。段天德见他来势猛恶，大骇避开。焦木重伤后身法呆滞，竟尔一头撞在大殿柱上，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
第四章 音乐课
魔都市，张江区。
《今古传奇武侠汇》责编办公室内，编辑赵蔷审稿审的头昏眼花。
今年是一九九五年，大华不是米国，那边已经习惯用打字机来打印书面作品，而大华绝大多数仍是用手来写。
而作家……都是一群性格恣意不受约束的群体，统称无工作者。
这样的人，写字必定是自创字体，凤舞九天，剑气纵横。
潦草的让人想撞墙。
关键是，大部分人写的小说，和他们的字一样让人头疼。
“咦？”
忽地，赵蔷惊疑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审稿编辑李伟闻声笑道：“不容易，听了你一天的唉声叹气，居然还有惊喜？”
赵蔷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是惊喜，不是惊吓？”
李伟笑道：“若是惊吓，你应该骂人了。任谁忍受了一天的刺激，再被惊吓一番，不骂娘才怪！”
赵蔷笑了，道：“还真是惊喜，你瞧，好俊的行楷！这字写的好！”
李伟探头向前，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抬了抬，看向赵蔷桌面上的纸笺，扫了眼后点头道：“是好字，看的赏心悦目。”
说罢，伸手从赵蔷桌面将厚厚一叠纸笺捞了过来，也不顾赵蔷的抗议，细细读了起来：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
读至此，李伟扬了扬眉尖，赞了声：“好文笔啊！”
如他们这样的审稿编辑，读起稿来通常飞快，不过十来页稿纸，一般不用十分钟。
可这一次，李伟却读的很慢，直到半小时后，才抬起头来，将稿件还给赵蔷，“啧啧”道：“小赵，运气不错。这部稿子，有搞头。”
却不多说，低下头去，暗叹赵蔷运气太好，怕是遇到了一部火书。
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奖金……
赵蔷听闻李伟这个老编辑这样说，立时激动起来，拿着稿子认真读了起来，这一读，就入了迷，直到二十分钟后，才忽地双手合十，激动道：“好个江南七怪，好个江南七怪！”
李伟见她如此，笑道：“是好书吧？”
赵蔷连连点头，道：“审稿审了一个多月，看的那都叫什么玩意儿，我都快吐了！今天难得遇到如此佳作，当浮一大白！”
李伟好笑道：“行啊，晚上下了班，一起去喝一口？”
赵蔷忙赔笑道：“今儿不行，今儿我们家老太太过生儿。改天，改天！对了李哥，你说这稿子，能给多少钱？能不能给最高价？”
李伟摇头道：“怎么可能……就算武侠大师钟曲他老人家当年第一部小说投稿，也不可能得最高价。顶了天，也就是千字四十，但不可能，这是长篇小说。再者，议价权不在责编手里，在主编那，你刚入职，不要乱说话。”
赵蔷领会，拿着稿子去了主编办公室。
……
“唔，的确好文，难得。小赵也不错，没漏掉好文。”
主编郑天野顶着一个地中海发型，拿着稿子看了十分钟后，点头道。
赵蔷笑道：“主编不是说过么，谁知道哪片云彩下有雨？名家当然容易出佳作，可平平无奇的新人里，未必不能飞出金凤凰来。这句话我一直牢记在心！”马屁拍的飞起。
郑天野闻言，笑了笑道：“小赵，你们家都是公务员，家传渊源啊。不过在社里不必如此，发掘好文破一切，其他都白搭。行了，有了这部，今年年终估计少不了你一个优秀奖。”
赵蔷闻言大喜过望，忙道：“主编，那这份文稿的价格……”
郑天野闻言迟疑了下，想了想后轻叹道：“好文难得，我也想给高价，但……规矩就是规矩。千字十五吧，下本书再提价。”
赵蔷闻言，心想果然没出李伟所料，也没多说什么。
只盼销量反馈很好，那才能出版，金镛才能拿到版税……
连夜校检了遍稿子后，核对出六万字来，按照地址，给“金镛”，真名张青，寄去了汇款单，一共九百块。
……
将第一张汇款单寄给家里，并写信说明，这是写作文得了奖发的奖金后，张青也正式进入了高中生活。
得益于那场梦，他的各门功课突飞猛进，尤其是数、理、化、生和英语，进步的让人惊讶。
倒是语文，成了老大难，总是记成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所以他花了大量功夫，去强行背诵记忆。
这个时空的唐诗宋词和元曲，和梦中的，竟全然不同……
一场梦做的，将原本的记忆都冲淡冲混乱了。
好在，还有时间。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托付于国家大力提倡素质教育，高三上学期一周还有一节音乐课，一节美术课，和一节体育课。
通常这三门课的老师身体都不怎么好，常请假，让数学或者物理或者英语老师代课……
幸好，今天音乐老师身体倍儿棒，领着九班同学去音乐教室，一口气爬四楼，脸不红气不喘。
不过没等正式上课，就见一道身影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古文观止》，正是张青。
音乐老师吴薇薇见张青身量高大，剑眉星目，一身旧校服洗的发白，又微微鞠躬道歉，便宽容一笑，没有怪罪。
只是张青刚坐下，吴薇薇将将开口，又一道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却是班长齐娟。
齐娟和张青显然不同，一件蓝红相间格子衬衣，比较中性化，里面应该还有一件白体恤。下面是一件牛仔裤，踩着一双女孩子穿的白色板鞋。
尤为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一双明媚有神的大眼睛，蕴着自信诚恳的目光，让每一个人都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产生压迫感，愿意亲近。
“老吴，不好意思，迟到了。”
齐娟抬手打了个招呼，还有些气喘的笑说道，极是飒气。
吴薇薇显然和她很熟，没好气白了她一眼，道：“快去座位吧。”
齐娟一笑，看了看只张青身边有个空位，就走过去坐下，还与张青点了点头。
张青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是音乐赏析课，吴薇薇坐在钢琴旁，弹奏着古典奏鸣曲《洛夫特奏鸣曲》。
说是赏析课，其实就是享受放松的课。
眼下是九五年，不是二十年后，即便是江京市第一中学这样的重点中学里，懂得音乐赏析的人也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都是对牛弹琴。
有人看书，有人悄悄做题，有人则发呆畅想……
齐娟的音乐素养明显高许多，但她喜欢的流行和摇滚，古典对她来说，还是力有未逮。
所以她认真听了稍许后，就从背包里拿出一套数学试卷，准备做题。
高三永远都有做不完的题，哪怕齐娟全年级前十也一样。
数学对女生来说，总还是吃力些。
都说男生越到后面越发力，原本她还不信，可看看她身边这一位这学期惊人的表现，由不得她不承认……
念及此，齐娟转头看向身旁这位来自西域的奇人，就看到这位奇人古文观止上放了一页纸，纸面上写了一排数字：
53231，223，53231，6636567，66
起初齐娟还没反应过来，纳闷这位奇人又在做什么奇事。
直到吴薇薇停了手，拿着乐谱在黑板上板书了一连串的音符。
齐娟不经意的扫了眼后，明媚的大眼睛陡然僵住，直勾勾的看着张青张大了嘴，喉咙里吟了声：
“我……靠！你……”
这话落到前面同学的耳中，一时不知多少骚男的心都碎了。
……
第五章 流言
“真的假的？”
齐娟给前面转过来向她偷笑的刘珊珊抛了个媚眼儿后，头靠近了些张青小声问道：“你背过谱？”
张青仿佛自己也在震惊中，怔怔看着纸面上的数字，摇头道：“我背它做什么……”
齐娟闻言愈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张青道：“别告诉我，你们西疆还从小教视唱练耳。”
视唱练耳分视唱和听觉训练两大部分，视唱就是拿到一份乐谱看谱即唱的技能，练耳则是听觉的训练，通常是对钢琴上弹奏出来的音进行听辨。
视唱倒也罢了，关键是练耳，通常都是从孩子训起，大了就学不出绝对音准了，正经童子功。除非天赋异禀，不世出的天才。
而训练孩子靠听觉分辨音程、和弦、节奏，能把听到的音或曲调用五线谱准确记录下来，还要能够听辨和弦，分析和弦的性质、功能，相应地能构唱音程与和弦等等。
至少，以齐娟的条件，她都没学过。
张青笑了笑，道：“我天生的音准。”
梦中所得，只能归于天生。
齐娟看了张青稍许，“啧”的赞叹了声，又笑道：“厉害。什么时候去我家酒吧坐坐？清水吧，多的是玩音乐的。也让他们瞧瞧，我们高中生里也有天才。”
张青苦笑一声，道：“我算什么天才……”
齐娟扬眉道：“你有这样的天赋还不算？不如往音乐上考虑。”
张青想了想，道：“我们家麦地多丰收几年的话，我肯定就能付得起学艺术的学费了。”
不管哪个时代，学艺术都是最费钱的。
齐娟洒然一笑，道：“晚上吃什么？学校食堂？”
……
西疆省，石塔市解放村。
张家，看着邮差送上门的信，张国忠、孙月荷都巴巴的望着张蓝。
两口子一辈子吃了不识字的苦，所以才砸锅卖铁的供一双儿女读书。
张蓝拿着信大声读道：“爸妈，我在江京市一切安好，勿念。还有一好消息告诉你们，上学期我写的几篇文章被魔都的一家杂志社选中了，所以给了九百块钱的稿费！哇！！”
张蓝惊喜的直蹦了起来，打着补丁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脚下的布鞋也磨破的脚洞，但丝毫不影响她此时的喜悦。
她连忙将信封打的大开，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汇款单，看了遍后，对张国忠、孙月荷两人大声道：“真的是九百块！爹，妈，真的太好了！”
张蓝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极而泣，可是喊到最后，嗓子也不知怎地就有些哽咽起来。
学费当然可以拖到冬天，等贷款下来的再交。
可是这样的话，要忍受学校一遍一遍的催，忍受老师们的白眼，同学们嫌弃的目光……
不过穷人家的孩子到底懂事些，张蓝匆匆将汇款单交给孙月荷后，又开始往下读信：“这是第一笔，杂志社说，下个月还会有一笔，肯定要比九百多，可能有一两千。我这边够用了，这些钱爸妈拿上先别急着还账，先养好身体，还是得去县医院看看。张蓝的学费也不能拖了，还有她是女孩子，该添一身新衣服了，在家的时候我看了，她穿妈的衣服，不合身。还有鞋……”
“这真是你哥写的？该不是你自己瞎念的吧？”
孙月荷听着觉得不对劲，怀疑道。
张蓝气的跳脚，拿信送到孙月荷跟前，道：“你看看你看看，妈你自己看看，我多念一个字了没有？”
孙月荷看着女儿发红的眼睛，笑道：“少兴！”迟疑稍许，还是点头道：“好，那就按你哥说的办。先送你爹去县医院再看看，换些药吃。有剩余的，就给你买衣裳鞋子。上回说是给你买的，偏那杀千刀的，骗了我们去。”
上月也是看张蓝身上的衣服实在不像话，鞋也破了，学校要开运动会，要穿帆布球鞋，孙月荷就带了两个鸡，和张蓝一起到集市上去卖，卖了后，买不了好的，最便宜的应该还是买得起。
两个鸡作价四十，等了半天都嫌贵。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穿着洋气的女人，还是从一辆桑塔纳轿车上下来的，没还价，给了一张五十的，孙月荷耗尽身上的钱才找开了。
等人家拿鸡开车走后，孙月荷和张蓝去鞋摊子上买鞋，结果人家拿钱一看，就说是假的。
娘俩儿吓坏了，又换了家，也说是假的。
张蓝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下午，天还突然下起了大雨，她妈孙月荷在集市上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人性之恶。
但农家人到底坚强，总还是熬了过来……
这不，苦尽甘来了！
真希望她哥哥以后越来越有本事，能多寄些钱回来……
“也不好，哥今年高三了哩。我听人家说，这一年最费脑子，要不下个月让哥先别寄钱，少寄些，他自己也得养好自己，不能总吃咸菜疙瘩……”
张蓝同张国忠和孙月荷说道。
张国忠自打得了肾病，一年到头都没再多说过几句话，若不是担心他没了，这个家也要散了，他早就学村东头桂家老头挂树上死了。
此刻听闻张蓝的话，张国忠难得开口，点头道：“就这样给你哥写信吧。说家里都好，我和你妈也都好，不用他操心，让他好好读书，混出个人样来。”
……
“今天齐娟都给你说什么了？”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张青就被七个舍友团团围住逼问道。
张青笑道：“能说什么？”
老三李强挤眉弄眼道：“老七，深藏不露啊！齐大班长是咱们江京市一中的绝对校花，她平时虽然也大方，可还没见她和哪个男生挨的这么近，说悄悄话。”
老五邱林则提醒道：“这事年级里都传开了，老七，你小心点。喜欢齐娟的咱们学校没三百也有二百，学生会的那些不好惹。”
张青无奈道：“她就是看我喜欢音乐课，建议我学音乐。她什么性格同班同学还不了解？”
众人闻言打起哈哈来，老大刘龙道：“也是，她对谁都热情，尤其是条件不好的。人很善良……”
张青耸耸肩道：“我说我们家的麦田要是能多丰收几年，或许能凑够上一堂音乐大课的钱，齐娟就没话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说张青就是个癞蛤蟆。
张青自嘲一笑，往书包里装了墨水和一叠信纸，就出门了。
这些舍友人不坏，张青在食堂从来只买米饭，就着家里带来的咸菜下饭。
几个舍友几乎每天轮着给他分菜吃，不吃就是看不起他们。
只是少年人的骚动，并不讲理的。
齐娟那样的女神，在大家心里可远观不可亵玩，张青也不行。
张青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些让他们安心的话，并且传出去后，也会减少很多麻烦。
他如今哪有时间，陷入这些流言中。
……
第六章 同桌
九月三十号，马上就要国庆放长假。
不过江京市一中高三九班内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气氛，因为班主任杨凤梅正在发飙。
“你们看看你们这次月考都考了什么，啊？一个个的，天天张牙舞爪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带过那么多届，就你们这一届最差！”
“王思阳，李沐晴，赵祥……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上学期期末考试还能拿到年级前三十，这次月考到第几了？”
“齐娟，你也让我出乎意料，你的理科怎么回事？”
旁人不敢回应，齐娟胆子大些，摇头叹道：“确实是用心了，天赋不足，没法子啊……”
周围同学听了气哭，齐娟一百五十分的卷子能考一百三，语文英语更是能考到一百四以上，还觉得不好？
杨凤梅咬牙道：“怎么没法子？别总想着女孩子就一定理科偏弱……男孩子一定就强？”顿了顿又道：“你看看张青，这一次开学，进步多大，老师们都震惊了。所以说，你还是刻苦不够！”
齐娟和同学们一起哈哈一笑，道：“杨老师，他是男孩子嘛，听说是因为今年家里麦子收成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突飞猛进起来。我们家没麦地，没法努力啊。要不让张青租二亩麦地让我也试试！”
杨凤梅都被齐娟逗笑了，尤其是看到张青也笑的很开心时，笑罢却道：“玩笑归玩笑，但还是要表扬一下张青。进步太大了，数理化倒也罢了，连英语都飞速提升。张青，来给大家说说，怎么就突然进步这么大？连字都写的越来越好看了。你这是全面发展啊！”
张青站起来，见几十号同学都看了来，杨凤梅也鼓励的看着他，示意他不要怯场，张青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不过我可以讲出来，但未必适合大家。暑假的时候，因为家里爸妈身体都不好，不能下地，所以我一个人收了家里十八亩麦田。每天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看书。或者说，只有看书的时候，才能休息。
西疆的夏天特别热，但是我在麦地里看书时，头脑里却特别清凉，思路清晰。以前很多混混沌沌一知半解的公式，在麦地里看的时候，很快就能想透彻了。”
这样的解释，总比说是因为九星连珠做了长长的一梦靠谱。那样他或许会被班主任打死……
而在一片掌声中，杨凤梅温声鼓励道：“好好努力，你父母要是知道你现在的学习情况，一定会高兴。等将来上了大学，学出来，家里就不一样了。”
张青笑着点了点头应下，杨凤梅对齐娟道：“你不是觉得张青学习好么，那你调下座位，和张青坐一起。下次月考，我要看到进步。我就不信了，天赋不足？”
一阵狼嚎声响起，杨凤梅瞪眼看过去，警告道：“不止齐娟、张青，还有你们，觉得和谁能互补提高成绩的，都报到我这来，我看过后决定。但丑话说前头，谁调座位后成绩不进反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叫家长！行了，放学吧。十一期间都别往疯里玩，好好想想这一年该怎么用功，用功啊！”
恨铁不成钢的又指了指班里同学后，杨凤梅转身离开。
她刚出门，班里一下炸开锅了。
男生们对张青自然羡慕嫉妒恨，不过都在合理范围内，毕竟他们也不信，将来齐娟会跟着张青一道去西疆省割麦子，想想这种事就觉得好笑。
他们都忙着相互调同桌，这可是一件大事。
“青仔，日后多多关照啊！”
齐娟显然很开心，她也的确希望得到张青在理科上的帮助。
一旁刘珊珊听了笑道：“这容易，让张青带你回他老家嘛，去西疆麦地里多晒晒太阳，他耕田你送饭，你也开窍了。”
周围人一阵大笑。
齐娟笑道：“懒得理你们。”说罢，将课桌上的书搬到张青旁边，打发走了张青的老同桌徐成，安置好后与诸同学打了个招呼，她就先下楼了。
张青将书包收拾了下后，也背起书包，准备前往阅览室。
十一期间，阅览室不关门，可以自习。
张青刚下楼，就见齐娟正在楼下等着，看他下楼，招手道：“张青，今晚上我们家酒吧里有一场聚会，都是音乐人，还有从魔都、花城那边赶来的，你想不想去看看？”
张青不明白：“我去做什么？”
齐娟笑了笑，道：“你这种有天赋的人，他们最喜欢。我说的天赋，是他们圈子里说的天赋，祖师爷赏饭吃的那种。天生的绝对音准，保准他们喜欢你。你不选音乐做方向，可以和这些老油条们多学学。即便是上大学了，也可以用到……至不济，去酒吧唱歌也能赚够学费、生活费。”
听闻此言，张青自然明白这是齐娟对他的帮助，又不愿伤他的自尊，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
两人非亲非故，过去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她能做到这一步，张青心生感动，便点头道：“多谢你。”
见他应下，齐娟也十分高兴，飒气的一挥手道：“那就走吧。”
张青吃惊道：“现在就去？”
齐娟得意笑道：“你以为呢？今天很多大牌，酒吧早就清场了，我得去当服务生。有你这个现成的劳力，我能放过？对了，你说我在酒吧擦桌子端酒盘，和你在自家麦田里割麦子是不是一回事？都是劳动！那我会不会忽然也开窍了？”
张青道：“你要是在酒吧里开窍，那不叫开窍，那叫开瓢。”
“哈哈，去你的！谁敢开我的瓢！”
二人说笑着一起离了学校，乘上公交车，往齐娟家的酒吧行去。
……
“明日酒吧？”
看着座落于汉正街一个很不起眼位置的铁门上招牌上的字，张青笑道：“怀旧的风格，不是应该叫昨日酒吧么？”
齐娟提了提肩头的背包带，笑道：“你懂甚么，即使怀旧，也该怀有希望，而希望都在明天。小伙，你还年轻，进去吧。”
门口边还贴着一张通告，今晚闭店谢客。
二人入内后，平生第一次进酒吧的张青，并未太拘束，左右打量了番，果然没有那些闪过灯狂闪什么的，也没雅间包厢之类的。
就一个吧台，七八张木桌，前面还有一个木台，上置一钢琴，还有支架话筒。
“怎么样，和你想的不一样吧？”
齐娟一边引着张青往吧台走一边笑问道。
张青点了点头，至吧台前，就见一光头中年人站在吧台后笑眯眯的看着二人。
齐娟上前，胳膊搭在中年人肩膀上，指着张青道：“我新同桌，西疆来的，理科进步无敌。上学期还年级一百多名，这一次直接飙升到年级前十，老杨眼里现在他最红，我成过气的了。”语气自嘲。
其实目前她的排名还是比张青高一些，谁让张青的语文考的不好。
不过以目前张青进步的速度来看，超过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中年男子看着张青笑着点了点头，张青躬身问候了声：“齐叔叔好，我叫张青。”
中年男人自然就是曾经大红大紫，内地乐坛最顶流的摇滚天王之一，齐平。
连张青在西疆都听过他的歌，可想他红到什么地步。
齐娟哈哈一笑，又道了句：“上回音乐课，老吴弹了段《茶花颂》，他在纸上把音都标了出来，一字不差。他小时候，没学过琴。”
齐平：“……”
他脸上笑容敛了敛，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起张青来。
……
第七章 优雅
到底是老牌音乐人，齐平不信女儿怎么吹，从吧台后的墙壁上拿下一把吉他，随手拨弄了几个简单和弦，看向张青。
齐娟却已经不满道：“喂，什么意思？人家能听《茶花颂》的，你弄这个来考？”
齐平笑道：“不算考，交流一下。”
张青也不来虚的，见齐娟从包里拿出纸笔，就认真写下刚才那几个和弦。
齐平都不看，又弹了一连串复杂和弦，结果张青仍是想也未多想片刻，落笔写下，齐平看了眼后，对他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天生吃这碗饭的。会弹琴么？”
张青道：“不会。”不过迟疑了下，又说道：“初中音乐老师教过一些，应该也忘了。”
齐平闻言笑了笑，将吉他递过来，道：“试试，有底子学起来应该很快。”
齐娟在一边夸张道：“那是，天才！”
张青笑着接过手后，看着琴弦比划了下指法，而后有些生疏的，将齐平开始时弹的和弦，有些坑吧的弹了出来。
齐平是老江湖了，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张青的确是好久没摸琴了，十分生疏。
这种生疏，是装不出来的。
对于靠近女儿身边的男生，尤其是还带回家的，他不可能不考察考察。
不过紧跟着，看到张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熟悉了吉他，几个简单的和弦越弹越熟练，随后又继续弹复杂和弦时，显得很吃力，齐平忙拦下，道：“眼下还不到在这方面用功的时候，等高考完再来。”
齐娟哈哈笑道：“老江湖害怕咯！”
齐平看着张青再次感叹道：“乐感非常好，天生吃这碗饭的，以后可以走这条路。不过，还是先准备高考。音乐圈不是说有真本事就能出头的，你明白吗？”
张青点头笑道：“名利场，是非窝。”
齐娟警告道：“这里有个圈里人，你小心点。”
不过又对齐平道：“人家没准备混你们的圈子，不过想学些真本事，将来上大学了，也可以赚些学费生活费。毕竟，不是每年麦子都能丰收，哦？”
张青嘿嘿一乐，齐平闻言，心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不是找他来借人脉关系的，想了想道：“那回头给你几本书好好看看，总要明白什么是音阶、音程，什么是和弦、声部。学好了基础，再学其他，事半功倍。”
张青再度欠身鞠躬道：“谢谢齐叔叔。”
齐平摆手笑道：“欸，太客气了，交个朋友。喝点什么？”
张青哪里知道喝什么：“白开水？”
旁边的服务员都笑了，齐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次再来深沉的，今天先玩痛快。提前说好，一会儿擦桌子不给工资了。”说罢同服务员道：“两杯雪利！”
张青也没有客气，等齐娟让齐平去忙后，他目光落在舞台上的钢琴上，问齐娟道：“你一定会弹琴吧？”
齐娟笑道：“和你比算会，和音乐学院钢琴系的比，不算太会。你想听？”
张青点了点头，道：“总觉得，弹琴的人很优雅。”
齐娟好笑道：“好，让你看看我多优雅。”
说罢就去坐在钢琴前，抬手弹了起来。
或许弹的真的一般，她父亲齐平只扫了眼，就不多看了。
张青却看的很认真，等齐娟弹完后，还鼓了掌。
齐娟笑道：“优雅不优雅？”
张青点点头，目光又转向琴键。
齐娟起身，道：“你也来优雅一回？”
张青迟疑稍许，还是坐了下去，吸了口气后，手指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曲子，正是齐娟刚才弹奏的那首前奏曲。
虽然有些坑坑巴巴，但是……
“我靠！”
齐娟气的骂人，结果被后面走来的一个中年女子给教训了。
齐娟揽住女子的手臂，嗔怪道：“都怪你！”
中年女子奇怪：“怪我什么？”
齐娟道：“谁让你不把我生的那么天才？你看看这位怪胎，听吴薇薇弹《茶花颂》，直接能写谱。刚爸爸弹了吉他，他上手几遍就熟练了。连钢琴都这样……也是奇怪了，难道西疆大戈壁上真这么养人？妈，要不咱们搬家吧？”
张青已经起身走了过来，躬身道：“阿姨好。”
李素芝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审视的看了看张青，点头微笑道：“好，欢迎来做客，我听齐娟说起过你。”
齐娟警告张青：“未必是好话。”
李素芝不理女儿顽皮，对张青道：“生活的艰辛，是对人生的一种磨砺。坚持努力不放弃，苦难就会变成人生的财富。不然，苦难只是苦难。”
张青抿了抿嘴，点头道：“谢谢阿姨，我记住了。”
齐娟好笑道：“妈，你在家教育我还没教育够，逮着我同学也教育？如今他在老杨眼里是大红人，指望他冲清北的，还专门给我调了座位，成了他的同桌。你不帮我招待好他，考不上大学可别怪我。”
李素芝对女儿也是没脾气，摇摇头道：“好好玩儿吧，明天再复习。劳逸结合是有必要的，不能死读书。”
说罢，也离开了。
见张青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一家，齐娟领着他坐下后问道：“你们家什么样的？”
张青道：“在农村，以前其实也还好，只是前年父亲查出肾病，母亲也跟着病倒了，欠了很多外债……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如今已经在改变了。”
齐娟面色凝重了下，看着张青道：“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改变命运。”
说着，举杯相敬。
张青也举杯，看着齐娟真诚的道了声：“谢谢。”
齐娟不满道：“不够意思了，我们是同学……同桌！”
张青笑了笑，就看到门口处传来一阵热闹的寒暄声。
“走！”
齐娟喊上他，往门口迎去，一边走一边小声道：“虽然不全是明星，但好多都是老音乐人。在一旁听听，先了解一些内幕。”
张青点头道：“长见识。”
齐娟笑了笑，一起迎上前去。
齐平和一个长发中年男子勾肩搭背的进来，那人看到齐娟就大声赞一声：“漂亮！老齐，我是真羡慕你！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乖巧的女儿。再想想我们家那个儿子，见了我和仇人一样，唉，不提也罢。”
后面一人不客气的揭短道：“老肖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带着小三把人家母子俩给赶了出去，你儿子还能向着你不成？”
“放屁！找小三了我承认，可我是净身出户，房子车子票子，全他么的留给他娘俩儿了！”
长发男子严肃说道，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一头发爆炸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看着齐娟同李素芝笑道：“嫂子，咱们姑娘真的是……天下无双。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名字……嫂子你是学问人，怎么就起了这么个名儿？”
李素芝淡淡笑道：“大俗即大雅。”
齐娟笑道：“这个真不怨我妈，是我爷爷那个老古董起的。”
一个龅牙男子嘿嘿怪笑道：“看起来天鸿重工的董事长，也不怎么懂事嘛。”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显然都知道齐家的根底，只有张青一个人莫名。
不过也没什么人关注他，或许只当他是个服务员。
……
第八章 西北土狗
“天天收稿，四大音乐学院，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大学的音乐系，还有一些‘自学成才’的，感觉是个人就想吃这碗饭，往公司寄稿。我感觉每天被一麻袋一麻袋的屎淹没。”
“那些人以为谁都能作曲？他们连音程都不懂，写那么长的自荐信，以为作曲是文科么？”
一个名叫徐珍，据说是魔都最大乐棚著名制作人的男人，满脸嫌弃的说道。
有人笑道：“徐娘娘，作曲难道还是理科的？”
徐珍鄙夷冷笑道：“你懂什么？什么是倍频定律？一根弦，手指按在二等分位置上弹，震动长度就变成了二分之一，频率是原来的两倍，这样除了音高不一样，音调是一样的。假定频率是Y，那么2Y和Y其实是一个调。也就是一个频率乘以二，或者除以二的整数次幂，音调是一样的，这就是倍频定律。Y和2Y频率区间还有哪些音是好听的？
手指按在三等分位置上，弦长变成了三分之二，频率是3/2Y，音还是好听。用这个公式继续往下算，就可以算出一根琴弦上，Y、9/8Y、81/64Y、4/3Y、3/2Y、27/16Y、243/128Y这七个频率。定义Y的频率是音符do的频率，也就是C调。那么这七个频率正好对应C、D、E、F、G、A、B，这就是为什么音律上要取do/re/mi等7个音符，而不是六个或八个。更不用说五度相生律来推导音律了。
你说这是理科还是文科？这都不懂，写什么歌？”
一个只知道外号叫四眼的男子埋怨道：“徐娘娘，要求也别太高了。一般作者写一首歌录用了到手也才两千块，就这，有些没屁眼的黑心公司还要拖个一年半载的。都他么快饿死了，谁在乎是文科还是理科？”
徐珍笑道：“嫌穷别写啊，这个行业其实容不下那么多人。真写红了，到大公司去坐班，一首歌两万，爽不爽？”
“爽个球！”
四眼骂道：“那些唱片公司最他么不是人，都是畜生。为了逼歌，他们连毒都给准备好，送到你鼻子下面给你送灵感。”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齐平感慨道：“江湖险恶，这一行尤其艰险。”
浓妆艳抹的女人大喝了一口酒后，道：“咱们这些人，自诩为音乐献身，为了艺术。可实际上呢？不过是资本家豢养的用来逐利赚钱的猎狗。可真让我们放下，我们又能做什么？”
听了近两个小时的行内内幕后，李素芝让服务员将齐娟和张青叫到了吧台，问道：“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心得？”
齐娟感叹道：“要不是知道他们多身家百万，还真以为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李素芝瞪她一眼，批评道：“这是钱的问题？”
又看向张青，张青想了想道：“名利场中逐名利，难免付出代价。”
李素芝点头道：“很对。社会很复杂，不只是有钱就能过的很好，光有才华也不行。他们有钱，也算有才华，但他们很痛苦。
不过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准备高考，这些事看一看听一听，心里有数就好。”
张青点头应下后，齐娟笑道：“你走运了，他们今天怕是要很晚，不用你来擦桌子收拾残局了，你先回学校吧，不然宿舍关门了。”
张青自然知道所谓的擦桌子只是由头而已，他与齐娟、李素芝打过招呼后，又去与齐平告别，险些被一群喝高的人拉住灌酒，李素芝和齐娟一起解围下，才得幸离去。
等他走后，徐珍才反应过来，看着齐娟道：“娟子，怎么个回事？往家里带人了？”
齐娟哈哈一笑，道：“徐娘娘你喝多了。”
徐娘是徐珍的外号，他自己也不介意别人这般叫他。
齐平解释了下，道：“同班同学，西疆来的，条件不大好，娟子想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份兼职。”
李素芝不满道：“好心办坏事！都高三了，这个时候兼职？”
齐娟叹息一声道：“一年到头在食堂里只吃米饭，就着家里带来的咸菜，没吃过热菜。家里父母重病，太难。”
四眼奇道：“跟你爷爷提一嘴，找个闲职养着还不简单？”
齐娟没好气道：“去年班里本来准备弄个爱心活动，他差点没退学。”
徐珍笑道：“有骨气。”
浓妆艳抹的女人笑道：“想找兼职找我啊，我来解决怎么样？”
“噗！”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闻言，一口将刚喝进嘴里的酒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笑道：“茹姐，都说老牛吃嫩草，你这吃的也太狠了吧？”
众人大笑，齐娟笑的有些淡了。
李素芝淡淡道：“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任务。如今最重要就是高考，娟子也不要乱出主意了。”
……
乘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到学校的张青，刚进宿舍，就被小二十双眼睛盯住，吓了他一跳。
也不等众人拷问，他自己就举手道：“是我想托齐娟帮忙找份兼职，晚上去她家酒吧当服务员，不过她家不收，叫我安心高考，我请求了好久也没成，就回来了。”
一群骚男猜疑了半天，终于释然了。
“艹，人家一眼就瞧出来你小子心怀叵测之志，所以才婉言相拒。”
十班李梁大声笑道。
“就是，白天当同桌没当够，晚上还想跟着回家？”
八班周岩皮笑肉不笑道。
宿舍老大刘龙脸色不大好看，觉得这些人阴阳怪气说话难听，不过他也劝张青道：“老七，你也是糊涂，就算她家答应了，老班儿知道了也得拾掇你，让你辞了。”
老三李强也道：“老七，这都高三了，难得你成绩又突飞猛进，苦熬苦掖到今天，可别因小失大。”
其他人也纷纷相劝，张青拱手笑道：“诸位贤德高义，小弟铭记于心，不敢再生打工之心。散了吧，都散了吧！改日发达了，请诸位贤德高义痛饮三百杯！”
众人大笑，也不好再冷嘲热讽下去，纷纷散去。
不过等到第二天，他们就觉得某个西北来的汉子可能不那么耿直了。
因为齐娟一大早就到学校宿舍楼下来找张青，并送了他一包“礼物”……
国庆期间原本应该冷清的江京市一中，因此而沸腾。
西北土狗和天鹅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
而张青躲来躲去，也终于还是没躲开麻烦。
……
PS：感谢倚剑听春雨的盟主啊，春雨公公赛高！
第九章 师恩
江京一中操场上。
看到张青背着个帆布书包走来，十来个看起来就一脸桀骜之气的高中生眼睛里多是俯视鄙视的目光。
也有人挺吃惊，他们没想到，张青果真敢来。
“小子，胆儿倒是挺肥，就是没什么自知之明。”
“看看那个熊样儿，一天到晚就穿的起校服，要是高中有八年，这身校服他能穿八年信不信？穷酸成这个比样，还他么做梦。”
“看到这哈皮老子就来气，他也配坐齐娟旁边？”
“你他么的连饭都吃不起，还去勾搭女生？贱不贱？”
“还他么去酒吧打工……我知道有个公厕需要擦尿池子的，你去不去？那里和你才是绝配！”
张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人，他默默从操场边捡起一块砖头，对面的骂声戛然而止，不过随即他们或许觉得这样太丢面，一个个动了真怒，纷纷大骂着在地上开始找能动手的家伙。
然而就看到张青举起砖，随即一拳轰在砖面上，红砖“啪”的一声直接粉碎。
目光再一一看过去，是扫视一群绿瓜蛋子的脑袋，冷淡道：“光脚的不会怕穿鞋的，我穷命一条，菜都吃不起，但也不会让人羞辱作践。哪个想和我换命，尽管再骂，我成全他。我再听到一次，或者从别人嘴里听到哪个在背后羞辱我，我保证，一定会找到你家里，当着你全家的面讨个公道！你们要是不信，大可现在再骂一句试试。”
说罢，目光凛冽的看着一行人，等了三分钟，无人开口后，他仍下手里的半块残砖，转身离去。
一直等他身影走远，骂声骤起。
每个人都在破口痛骂，就等于每个人都没骂……
……
一场小风波过去，日子又变得波澜不惊起来。
国庆过后，张青和齐娟成了同桌。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嫉妒的位置。
明眸皓齿，眸光潋滟，巧若盼兮……
每一天，张青似乎都能加深一个成语的理解。
他也正值最热血沸腾的年纪，难免心生波澜，但总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那一段穷苦的岁月，对他的磨砺真的太深刻，也太深沉了。
万幸，没有将他打磨成偏激狷介的性子。
“连接DF做辅助线，你试试。”
“磁现象的电本质，是一切磁现象都可归结为运动电荷，或电流之间通过磁场而发生的相互作用。”
“阿基米德原理F浮=G排也适用于气体。”
“结构简式可以把连接在相同原子的相同结构累加书写，不需要把所有的化学键都写出来。”
张青耐心的给齐娟讲解每一道她拿捏不准的题，但并不直接讲答案或解体步骤，只讲解体思路上的关键点。
往往这个时候，齐娟一点即通，她原就极为聪明。
而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也让两人都十分享受，乃至愉悦。
理科的计算和运用，原就会产生快（乐）感（觉）。
虽然暗中起了不少流言，但到了月末月考时，两人的成绩却闪瞎了一众羡慕嫉妒恨群众们的钛合金狗眼。
年级排行榜上，两人一个第二，一个第四。
在高三九班，一个第一，一个第二。
周五下午的班会上，杨凤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青，咬牙笑道：“张青啊张青，你差点没把语文李老师给气死。最该拿分的题，你怎么都给丢了？你和十班的冯胜就差两分，语文填空题啊，三分的一道，你丢了仨！”
张青无言以对，他其实是背了，但总是被梦中那些唐诗宋词所冲，以至凌乱……
杨凤梅又见齐娟一脸喜悦，便表扬道：“齐娟的进步也十分明显，可见这个座位调对了吧？女生一点也不比男生差！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婆婆嘴在下面叨叨叨的造谣传闲话，恨的我直咬牙。一个个的啊，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婆婆嘴传闲话。
如今怎么样？但凡有点分心，人家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再让我听到谁在下面东捣西传，我撕了她的嘴！
这个月我们班平均分还是提高了五点五分，很不错，但远远不够！下个月要继续努力啊，好好努力！”
说罢，杨凤梅让班长齐娟继续主持班会，她则将张青叫去了办公室，并对班里说，是帮语文老师叫的，惹得一片“嘲笑声”起。
不过当张青跟着杨凤梅去了教师办公室后，包括语文老师李月芹在内，都对他抱以微笑。
杨凤梅性格素来风风火火，引着张青到她办公桌前，就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信封，信封鼓鼓囊囊的，她拿着就放到张青手里，开门见山道：“这是我们高中部老师们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老师，我不能收。”
张青闻言，连忙将信封放在书桌上，不过他刚一开口，就引来办公室诸多老师的“指责”。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当了你三年的老师，当不得你半个爹妈？”
“就是！眼下是最要紧的时候，听说你还要跑去打工做兼职？简直胡闹嘛！”
“赶紧收下！高三多要紧的时候，那么累，你天天就着咸菜吃白饭，那哪能行？”
杨凤梅看着张青道：“前两年我们听说了就想办法，还组织了场献爱心活动准备帮你，没想到你那会儿太刚强，不知变通，我们也就不敢多事了。但最近看你长大成熟了许多，应该明白事理了。果真觉得亏欠，就当先借我们的，等大学毕业工作了，还怕没机会还？”
语文老师李月芹上前，不容分说的将信封塞到张青手里，道：“听话！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用功！”
张青眨了眨泛红眼，轻声道：“老师，不是我清高，是我现在真的能挣钱了……”
李月芹严厉批评道：“你挣什么钱？再胡说老师就生气了！”
杨凤梅也皱眉批评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张青解释道：“我为了练习写作文，所以尝试着写了篇小说，又把小说发给了魔都的《古今奇谈武侠汇》杂志，他们收录了，上个月一共给我汇了差不多一千块钱的稿费。”
“嘶！”
众老师大惊，他们工资才八百多，已经算高的了。
九五年啊……
杨凤梅也震惊了会儿，奇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李月芹也道：“那你怎么还吃白饭咸菜？你的钱呢？”
张青沉默了稍许后，道：“我爸得了尿毒症，每星期要去县医院透析。我妈也……病了，严重贫血。稿费都寄回家了，家里更需要。”
他收到妹妹张蓝信的那一天，天空是灰色的。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原本还因为张青暴富而心生嫉意的一些年轻老师，此刻又不禁生起怜悯心来。
一些女老师们，更是红了眼。
杨凤梅直接将信封放进张青校服兜里，又替他拉展了下衣服，温声道：“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跟老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什么时候吃咸菜了，就是没钱了。都帮也帮不过来，可就你一个，我这个当老师的再帮不了，那就太不称职了。老师有钱，你放心。”
张青知道推辞不了，只能红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
……
第十章 好惨
魔都市，张江区。
《今古传奇武侠汇》责编办公室。
老牌审稿责编李伟看着上个月的销售和读者来信反馈记录表，不由“啧啧”出声道：“小赵，这个月的先进八成又是你，要请客啊。”
赵蔷闻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扬起嘴角绽放出笑容来，她连声道：“一定一定，纯粹是运气好，碰到了本好书。金镛写的真是又快又好，我太幸福了。”
旁边一个老男人呵呵笑道：“小赵你还是年轻，不明白快了未必好的道理，看来你还没体会过真正的幸福。”
编辑室内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对于这种办公室骚扰，赵蔷也只能忍气吞声，她知道，她还是惹得人眼红了。
可她也没法子，她已经够低调了，平时上班连妆都不化，吃用穿衣都简单些，可还是碍了人的眼。
不过赵蔷想不到，她真正让人眼红的时候，才刚开始……
“小赵。”
主编郑天野突然出现，应付完一群老油子的问好后，他看着赵蔷开门见山道：“刚总编打了招呼，出版社那边审核通过了，《射雕英雄传》这个月就可以刊印出书了，刚好连载满二十五万字了。读者反馈太热情了，门卫处回信都是用麻袋装。你要尽快联系作者，把合同签了。”
赵蔷闻言懵了下，一般而言，只有武侠名家或者至少有一定名气的武侠作家才能出书。而这样的作家，大都掌握在主编、副主编手里，责编室的八个责编里，也只有李伟和另一位叫乔明的老编辑各负责一位能出书的作家。
她万万没想到，其实也偷偷幻想过，她居然也能掌握一位这样的作者。
“主编，小赵毕竟年轻，要不然我来帮忙？”
刚才出口不逊的老责编黄超突然热情道。
赵蔷闻言面色一下变了，忙道：“不用不用，我能行。真有顾及不周全的，还可以请教主编。主编太忙的话，还有李哥，李哥是做过出书编辑的。”
黄超没想到，从来猫儿一样不敢还嘴的赵蔷，这会儿居然露出了爪牙，还拿李伟来打他的脸，让他下不来台。
郑天野笑了笑，道：“老黄，你自己抓紧些审稿，争取也能出来一位。”又对赵蔷道：“你尽快联系作者。”
赵蔷急道：“主编，版税给多少？”
郑天野道：“新人一般是四个点到八个点，你自己斟酌。”
赵蔷点头道：“我明白了。主编，金镛一直没留电话，我准备亲自去江京市一趟。”
郑天野笑道：“好，有这个魄力就好。你速去速回，等你的好消息。另外，注意安全。”
“是！”
……
江京市一中。
课间，操场上。
做了一天题的张青和齐娟两人出来透透气，沿着跑道散步。
“听说你就是在这，摆平了王磊他们？”
齐娟笑吟吟的问道。
张青吃惊道：“这事你都知道了？”
齐娟笑道：“学校才多大一点？不过你确实把他们吓住了。”
张青摇头笑道：“并没有，他们其实知道我在唬人，但他们不敢赌。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他们的命比我的命贵重，这就够了。”
齐娟笑道：“不是他们相信，是你提醒的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儿，真火气冲头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偏你把他们往这方面引，他们才不敢的。我爸都夸你，有勇有谋。”
张青笑道：“不得已而为之。那你妈怎么说？”
齐娟坏笑道：“你还关心我妈怎么说？”
张青解释道：“因为我认为，阿姨是很有智慧的人，希望得到她的意见。”
齐娟哈哈笑道：“跟我说没用，我才不会转达你的马屁。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妈批评了你，说你根本不该去操场，而是应该告诉老师。因为其他人或许单纯靠告状解决不了这件事，但你不同，你本就是援疆计划中的学生，有一层政治身份在。其次，你学习突飞猛进，是学校指望的种子选手，学校绝不会坐视你出事。你自己去操场，实在鲁莽了。”
张青闻言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受教了。”
齐娟绷不住，用脚去踢张青道：“受不了你！讨好谁呢？”
明媚的大眼睛，比夕阳还美丽。
不过笑闹过又道：“对了，我妈想请你去吃饭，因为我的确在你的帮助下，进步很大。”
张青笑道：“这就不必了吧？你也帮了我很多，代我谢谢阿姨的好意。”
齐娟看着他笑吟吟道：“你可别多想，我妈可舍不得我嫁去西疆，所以不是请姑爷。”
这直白之言，倒是让张青有些吃不住，无语的看着齐娟。
见他这幅窘样，齐娟哈哈大笑，道：“不止你一个，还有刘珊珊和我一个闺蜜褚甜甜，在三中读书。其实是甜甜听说你这奇人后，一万个好奇，非要见你一面。给个面子？”
三中也是一座重点中学，距离一中不远，两校竞争激烈。
张青到底是西北汉子，听她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忸怩，点头道：“什么时候？”
齐娟笑道：“这周六下午，有空没？”
张青道：“在酒吧那边？”
齐娟玩笑道：“看你，想在酒吧就在酒吧，想跟我回家就回家。”
张青无奈摇头，这个天之骄女，自信而真诚，就是爱开玩笑。
也许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张青始终冷静清醒……
“铃铃铃……”
上课铃响起，二人回了教学楼。
挂在西边天际的阳光斜斜而温暖的铺泻在校园，就连绿草的边沿，也已经染上了鹅黄色的色泽。
见二人前后走入教室，角落里，苏萌悄悄问同桌张丽道：“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有情况？”
张丽闻言简直嗤之以鼻，道：“你觉得可能么？”
苏萌不服道：“我知道张青家里条件很差，年级里好多人都瞧不起西疆来的，觉得他们又村又土，没见识还爱咋呼……可张青不一样吧？至少人家差点考了年级第一，而且，你不觉得他其实长的很帅，就是晒的太黑，穿的也……”
张丽冷笑一声，道：“幼稚。就算他学习好又怎样？了不起考个清北，可大学里不一样得苦熬着？他家的情况……一家都是病秧子。毕业后，他一个月能赚一千块钱？这一千块怕是都要寄回家让人吃药。”
苏萌吃惊道：“你也太现实了吧？”
张丽摇摇头道：“也就是跟你我才这么说的，跟旁人……高三最后一年了，谁会在这段时间里浪费光阴？尤其是齐娟这样的人……”
听她语气不对，苏萌声音更低了，问道：“怎么说，哪种人？”
张丽轻声道：“像她那样的家世，又那样聪明，做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
苏萌一下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你说她是为了提高成绩啊……”
张丽“嘁”了声，反问道：“不然呢？还真能看上那个土狗不成。”
苏萌闻言，忽然有些同情起张青来，他好惨……
……
第十一章 人无完人
“老七，去刷鞋啊？”
宿舍楼里，李强见张青端着盆、刷、鞋和洗衣粉出去，笑着招呼道。
张青点了点头，道：“是，你去么？”
李强忙摆手笑道：“算了，我还能再穿。”
张青笑了笑，就出门了。
等他走后，宿舍里气氛有些古怪。
自上回王磊一伙人逼张青去操场见面，而只有张青孤身前往，宿舍里其他人未一同去后，宿舍里的气氛就开始不大对了。
等到张青和齐娟同桌，成绩更是突飞猛进到将宿舍其他人远远落在身后，他和其他人仿佛愈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太突然了，说好一起扑到老的……
如今却突然高人一等，很难再融入了。
再加上张青除了睡觉的时间外，很少在回宿舍和大家一起瞎吹胡侃，舍友间的感情也就愈发疏远。
“算了，人家现在和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了。”
老大刘龙点了根烟后笑道。
老三李强叹息一声道：“别的也就算了，不知道怎么学的，一下子进步那么多，问了也不说。日球的……”
老二赵德让怪笑一声道：“人家不是说了么，今年家里麦子丰收。没看他现在去食堂吃饭，已经开始打菜了？”
众人嘿嘿笑了起来，李强撇嘴道：“打个鸡毛菜，不是两毛的土豆丝，就是一毛的白菜。”
老八杨亮哈哈笑道：“这两天吃的是五分钱的红豆腐。”
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笑后，又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刘龙摆手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让他听到了也不好。”
老四张伟忽然道：“其实那天，哥儿几个应该一起去的。王磊那个逼崽子有啥了不起的，打了也就打了。看他一个人去……”
众人都不说话了，其实他们真有些后悔了。
那天他们不是怕，内高班的学习未必行，但打架从来都是猛人。
就是看到张青的成绩突然爆发，又和齐娟成了同桌……
他们真希望张青能过的好，但又不希望他好到这个地步，这么好……
所以，心底深处还是希望他能吃个亏。
可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没义气。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心思还没那么晦暗，始终觉得应该义字当先。
“咦，怎么这么安静？该吃饭了，都不饿？”
又过了会儿，张青刷鞋回来，见七个人呆呆的坐在宿舍里也不出声，笑问道。
李强率先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僵，干笑道：“这不是等你回来么？老七，最近你全是好事，该请客了哦……”说罢又忙摆手道：“开玩笑开玩笑，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张青将鞋晒在阳台上，折返回来后笑道：“请客就请客，今天去外面的西疆菜馆，请你们吃大盘鸡。”
七人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刘龙他们甚至有些惭愧的不安，赵德让皱眉道：“老七，你怎么了？”
张青笑道：“没什么，最近赚了些钱，宽裕了些。你们几个这两年轮流给我分菜吃，如今我稍有能力，回请一顿不行？今天都去，不去就是瞧不起我，哈哈。”
这是过去其他人为了让张青吃他们的菜，给出的借口：
不吃我的，就是瞧不起我。
李强干巴巴道：“老七，你又没打成工，能赚什么钱？算了，今儿还是我来请。”
他家的条件要好不少，高中这两年多，也数他给张青分菜分的多。
刚才背后说坏话归说坏话，可他们又不是真坏，怎么能看着一个被生活逼迫到这个地步的舍友，掏血本来请客？
那他们成什么了，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张青诚恳道：“我开学以后不是每天很晚才回来么？是因为我一直在练习语文写作，还模仿《今古传奇武侠汇》上的故事，写了一篇小说，没想到马上就要出版了，应该会有一笔不菲的稿费。除了寄回家给我爸妈看病的外，还能余下一些，足够生活开支了。所以你们真不必跟我客气。”
他已经收到电报，知道编辑要来谈出版的事了，也知道那将是一大笔钱。
这样的事，以后意外暴露出来装一下打个脸什么的，固然爽，却也失了真诚。
两年多的高中生涯里，虽然偶尔也有些小摩擦，但这些舍友对他照顾的更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宿舍里酷爱武侠小说的邱林更是激动问道：“《今古传奇武侠汇》？我一直在看，阅览室里没有的，我都到外面的出租屋去租，你写的哪一个？”
张青笑道：“《射雕英雄传》。”
“我……哈呀木！！”
邱林整个人激动到脸部变形，嘴巴长大到夸张的地步，哈呀木是西疆民族语，意思是公驴的老二。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激动，因为邱林借回来的书，他们也有看，最爱看的，就是近来最火爆的《射雕英雄传》。
刘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呢？咋可能呢？！”
赵德让也一副日了哮天犬的表情：“日球的，降龙十八掌是你写的？”
李强伸出指头乱点，嘴巴里还发出“咻咻咻”的声音，高喝一声：“一阳指！！”
老四张伟走近，看着张青认真道：“你吹牛皮哄我们玩儿呢吧？”
张青笑了笑，道：“最新一回还没寄出去，就在书包里，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群粗汉子猛的扑向临门坐下铺张青的床位上。
如恶犬扑食般，最后身量最粗壮的刘龙抢得先手，小心翼翼从书包里翻出一叠纸笺，只看了第一段，就知道张青说的，居然都是真的，只见纸面上写道：
欧阳锋只感身上炙热，脚下船板震动甚剧，知道这截船身转眼就要沉没，但洪七公兀自缠斗，毫不稍懈，再不施展绝招杀，只怕今日难逃性命，右蛇杖忽缩，左臂猛力横扫出去。洪公以竹棒追击蛇杖，左挥出挡格他臂，忽见欧阳锋臂随势而弯，拳头疾向自己右太阳穴打来。这“灵蛇拳法”是欧阳锋潜心苦练而成的力作，原拟于二次华山比武时一举压倒余子……
“我靠！”
“我艹！”
“日哦！”
国粹声此起彼伏，居然是真的，怎么可能？！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真的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了。
还嫉妒个西瓜鸡毛啊！
好长的一阵沉默后……
“不过这个事还是要保密，就咱们宿舍自己人知道就好。不然可能又要生出很多事来……”
张青见七人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总之，等了十来分钟后才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七人面色纷纷一变，刘龙很是尴尬的放下书稿，其他人也从张青床上起来，刘龙道：“老七，上次的事，是我们……”
不等他说完，张青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纠结这个，真没必要，你们肯定也明白，我一个人出面，无论结果怎样都不会有事。可要是我们都去了，那就成了聚众斗殴，无论结果怎样，都是我们这些人的不是，被送回西疆都有可能。
走了走了，吃了你们两年的菜，今天大盘鸡管够，啤酒管够，可惜没有咱们的大乌苏！”
七人闻言，都放下了心结，一个个兴奋的勾肩搭背，一道往外走去。
先前的一些芥蒂，也都灰飞烟灭了。
张青始终记得家里教的朴素的道理：
人无完人，多记人好。
若因为一点小事，就将别人对你许多的好抹去，那不算心胸开阔的男子汉，也不值得人尊敬。
“老七，洪七公果真功力尽失？”
“就是，干吗写他功力尽失呢？老叫花子没武功后，欧阳锋还不是随随便便锤死郭靖？”
“老七，结局怎么样的？郭靖和黄蓉结婚了么，生娃了没有？我觉得郭靖赔不是黄蓉啊……”
“我艹老三，郭靖配不上，你配得上？”
“我可以啊！！老七，不如写出现一个绝世公子，名唤李强，黄蓉见了一见倾心，非他不嫁，要不先做成好事如何？”
“我艹你个哈呀木，太不要脸了！”
李强惹起众怒，他自己却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
第十二章 希望
一顿饭，化解了宿舍里出现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张青就在七个人合（暴）力包装下，不得不穿了件刘龙的西装，李强的新皮鞋，还打了张伟的领带，出校门去和杂志社的人谈判。
七人还给他打掩护，在宿舍过道里和人胡吹，说他是去相亲。
他们都认同张青的话，这个消息的确不能外传，不然张青整个高三阶段，怕都要永无宁日了。
……
“金镛老师您好，我叫赵蔷，是《射雕英雄传》的审稿校对编辑。”
户部巷一家早餐店内，张青见到了信里约好的责编，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个这样年轻的姑娘。
当然，赵蔷更没想到金镛会这么年轻，虽然故意打扮的……又土又老。
张青微笑道：“我其实没那么老，你叫我张青就好。你比我大，我叫你赵姐吧。”
赵蔷早已经将张青打量了好多遍，这会儿听他开口，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大好，因为张青虽然年轻，可说话却得体，也自信，这样的人，怕是不好讲条件。
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她，对于这些门道，多少知道些。
赵蔷笑问道：“张青，你过早了么？”
这是江京市对吃早饭的叫法，张青闻言一笑，叫来服务员，道：“我要一份热干面。”又问赵蔷道：“赵姐，你吃甚么？”
赵蔷笑道：“来江京市，肯定要吃热干面的。”
服务员去准备，赵蔷赞叹道：“江京市早餐店里都有服务员？厉害。魔都也就大些的饭店、酒店才会如此。”
张青摇头道：“我并不清楚这些。”
赵蔷笑道：“你是作家嘛，当然是要一心写作的。张青，信里都说清楚了吧？《射雕英雄传》已经二十五万字了，够出版一册书了。这是好事，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张青摇头道：“没有。”
“……”
赵蔷好笑道：“对于版税什么的，你没要求么？还有，对于印数，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作家到手的钱，是印数乘以版税率再乘以定价，就是作家的税前收入。
张青微笑道：“赵姐，我不懂这些，或许延长谈判，能多得一些钱，但我现在真的需要用钱，所以无论怎样都行，只要能早点给我分到钱。”
看着张青真诚的眼神，赵蔷一时有些懵了，不懂他到底是会的那种，还是不会的那种，迟疑稍许，赵蔷问道：“能问一问，你急需用钱做什么吗？”
文人，不都是羞于言利的么？
张青从口袋里拿出张蓝给他写的信，推到赵蔷面前，道：“我家人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需要一笔钱来救治。”
赵蔷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信，可以看到信封上的日期，是在上个月中旬，不是临时起意。
拿出信后，看到上面青涩的字，应该也不像临时找人作假……
而当她读完这封信后，她显然震惊了，没想到，张青家里会困难到这个地步。
他父亲为了节约钱，不愿去透析，甚至偷偷准备了农药……
铺面而来的惨烈，让她有些窒息。
赵蔷抬眼直勾勾的看着张青，好一会儿才问道：“要是没这本书，那你……”
张青摇摇头道：“没有这本书，我现在大概已经回家奔丧，然后开始准备秋耕。所以我很感激你们，你们救了我们一家的性命，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无论你们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还口。”
赵蔷闻言苦笑起来，道：“张青，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谈？”沉默了片刻后，她道：“你能领我见见你们老师么？你别误会，这会涉及很多事，我也要向我的上级交代，我上级的上级，也要向总编交代。如果可能，我会尽量争取你的利益。”
张青想了稍许后，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赵蔷拿起包来，道：“我们一起去……吃完再去。”
正好服务员前来送面，张青几口吃完一碗，西北人吃面本就厉害。
赵蔷就是样子货了，看起来很喜欢，可吃了两口后，就再难下咽了。
热干面就是用芝麻酱干拌煮出来的面条，不熟的人真是一口也难下咽。
见张青吃的实在香甜，又好像没吃饱的样子，赵蔷笑道：“你要是不嫌脏，我这份也吃了。”
张青当然不会嫌弃，吃饱饭都没多久的，他接过来几口吃完后，去老板处结账。
“我来我来我来，张青，我来……”
虽然只是两块钱，可没抢过张青的赵蔷简直生出负罪感来，张青摇头微笑道：“赵姐，现在省这一两点，没什么大用的。”
治疗尿毒症需要的是一大笔，些许小钱，省下来也没太大的意义，正如昨天那顿饭钱。
张青家里很穷，但他父母做事从不抠唆，从不认为穷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占人便宜，宁肯对自己小气些，也不能吝啬待人。
赵蔷闻言一怔后，便将包里的皮夹子又放下了，她原本准备将饭钱给张青……
……
两人直接去了江京市一中的家属楼小区，在下面小卖铺里张青打了电话，杨凤梅接到电话都懵了懵，随后赶紧下楼。
也不听张青去外面谈的提议，叫两人回到她家里。
两室一厅的房子很整洁，杨凤梅的先生高高瘦瘦的也在，姓王，叫王志。
张青主动叫了声“先生”，倒让王志笑了阵，感叹道：“你老师教数学，你倒出了本武侠书，还敢让她看？”
张青不好意思，杨凤梅赶人：“去去去，给我们倒茶。”又嫌弃张青穿的乱七八糟：“你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志脾气好，笑眯眯的去倒茶。
杨凤梅问赵蔷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在你们杂志上刊印了么？怎么又要出书？是要给你们钱还是……”
目光警惕，审视。
这年头，骗子太多。
赵蔷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不用给我们钱，我们要给他钱，而且会是很大的一笔。杂志上，有很多内容，《射雕英雄传》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稿费并不算高。现在是单独给他出书……”
杨凤梅闻言大为惊喜，道：“真的？！”
赵蔷笑道：“您学生写的书，是我们杂志社近十年来所出的最好的作品！这是我们总编的话。”
“张青啊，张青啊！”
杨凤梅叫了两声，眼泪就落了下来。
张青虽没落泪，却也低下了眼帘。
这也算是，绝处逢生吧。
感谢那场梦，又有种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赵蔷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触动，心里有数，她笑道：“这次来麻烦您，主要是想确认一下张青的情况。他说他不会谈判，只是将家里的情况说与我听。不是我不信任他，主要是我还要给主编和总编交代。如果能得到您的确认，最好是书面的，那么我会尽力给他争取最好的版税，或许能超过百分之八。这里面一个点，都可能有上万的差异。”
杨凤梅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劳你费心了。小赵，他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自尊心强，所以只会往轻里说。这孩子……唉。这样，我写……不，我找我们班语文老师写，然后各科老师都签字，有假的，你们社里可以来找我们，可以曝光我们。赵编辑，真的麻烦你了，这个孩子，实在太苦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希望！”
赵蔷也颇为动容，看了眼还低着头的张青，笑道：“您放心，我一定做到最好。这样，我看您家里有电话，我现在就给社里打电话！”
一旁的王志看了看这个略显激动的编辑，微微一笑，心道，这也是个小年轻啊，血还未凉……
……
第十三章 值了
“九点版税，保底印数两万册，定价二十五，预计你到手的钱，应该是四万五。”
赵蔷打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的电话，最终谈了下来，放下电话后，她对杨凤梅和张青道：“一般而言，新人最高也只有百分之八的版税，只有名家，向赵天阳、司徒问天他们，才能有十个点到十五个点的版税。不过张青的情况实在特殊，所以社里决定突破百分之八。”
杨凤梅有些不满意，道：“就高一个点算什么突破……我不是说你啊小赵，我是说你们社，真是……”
赵蔷笑道：“杨老师，真的很难得了。而且，我们社可以以两万册的保底印数，提前预支给张青这四万五千块的版税。”
“哎哟，真的？”
杨凤梅转嗔为喜，高兴道。
赵蔷点头笑道：“是真的。其实有了这部书，张青同学的命运一定会改变。因为就目前来看，绝不会只出版两万册，肯定还会再印！我们《古今奇谈》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受众很广，读者众多。每天给社里的回信，都是用麻袋装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写给张青的。出版部门有专门人统计，光这部分的信件，就超过三万多封。所以，我们很有信心。
另外，张青，这一册二十五万字，还没到小说的一半吧？”
说着，看向张青。
张青点点头道：“没有，四分之一左右。”
赵蔷笑道：“所以，这部书至少能为张青同学带来几十万的收入！”
张青抿了抿嘴，道：“我查了下，魔都那边的医院可以为尿毒症的病人换肾，换了就有可能好了，花费好像要四十万。”
他目光烁烁的看着赵蔷，似乎想要得到个准确的答复。
赵蔷笑道：“以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来看，很有可能达到，甚至超过这个数！”
张青忽然笑了，他起身对着赵蔷鞠了一躬，道：“谢谢您，赵姐。”
倒打了赵蔷一个措手不及，她忙起身哈哈干笑道：“可别这样，我就是个编辑，是……”她不知怎么劝，就反向而行，激将道：“张青，《射雕》一出，你以后在武侠界也就有地位了，肯定会有很多其他出版社来找你，到时候你可别……”
她想把话岔开，不然觉得太尴尬。
张青看着赵蔷一字一句道：“只要治好了我爸的病，《射雕》共有三部曲，我免费授权你们都行。当着杨老师的面，我绝不说假话。”
杨凤梅拍了拍张青紧攥的手，对赵蔷道：“这个孩子虽然穷，但品性好有志气，我们所有老师都喜欢他。也希望你们能多照顾他一些，谢谢你。”
赵蔷郑重点头道：“杨老师，武侠重在侠义二字，如果没有这二字，我也不会在社里上班的。您放心就是，我们绝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
送走了赵蔷，张青又按照杨凤梅的吩咐，回到了杨家。
进门后，杨凤梅拉着张青对同为老师的王志得意笑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什么叫得意门生？你有没有这样的学生？”
王志摇头笑道：“你拿这样的学生比，我怎么比？他比老师都牛。”
杨凤梅懒得理他，让张青坐下后却对他道：“张青，老师知道你现在对钱急需，也很需要赚钱，可是，现在毕竟是高三，你可不能……把学习给耽搁了。你明白老师的意思么？你这么有天赋和才华，老师不想你将来后悔。”她怕张青为了给家里赚钱，就辍学不上了。或者一心写作，荒废了学业。
张青点头道：“老师，我明白的，我还要读大学。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们全家的愿望。”
杨凤梅闻言放下心来一笑，不过随即又道：“换肾一说，正巧你先生才看过一档科普节目，说是肾也不是有钱了随便就能换的，还需要配型，等肾源。哪怕最快，可能也要一二年的时间。所以，你大不必着急现在就去赚大钱，家里先透析着，另外再想办法打听魔都那边大医院的情况，了解仔细一点，是不是？”
张青明白，他笑道：“老师，我每天只花不到两个小时来写作。而且，如果我月考成绩下降了，一定会反思，并缩短写作时间。”
杨凤梅闻言叹息一声，道：“可惜老师家里没那么多钱，不然先拿给你去用……眼看着钱在跟前，不让你去赚来救治父母，也不现实，更不应该。行吧，你长大了，也比老师想象的成熟许多，坚强许多，你就自己做决定吧。不说这些了，我让你先生去买鱼，今天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张青闻言，汗颜道：“杨老师，虽然我很想留下，可提前说好了，下午得出去……”
杨凤梅皱眉道：“你往哪里去？你人生地不熟的，不要往外乱跑。上次一班王磊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不说我事后才知道，找了一班班主任把王磊叫到办公室狠狠批评了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连你也一块收拾！”
张青忙解释道：“不是王磊……是齐娟的父母，因为齐娟的成绩提高了不少，他们就以为是我的功劳，非要请我吃一顿饭。齐娟说了几回，实在推诿不过，就答应了。”
杨凤梅闻言面色多云转晴，道：“哦，是她家啊。她妈还行，是教育厅的领导，人倒是不错，有学识有修养，就是……算了，既然答应了别人，你先去吧，人不可无信。”
张青又道了谢后，告辞了两人，出门回了宿舍，草草换回校服后，乘公交车往汉正街明日酒吧去了。
他走后，王志对杨凤梅道：“你这个学生了不得。”
杨凤梅笑道：“废话，你高三的时候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来？也真是奇了，还真有这样的事发生在身边。我以为只有故事汇里才有的事，绝处逢生啊。”
王志摇头道：“你不懂。他先前用家里事和杂志社的人谈判，难免给人留下卖惨牟利道德逼人的印象，连我其实也有些……不能说反感，但总归觉得不大好。文化人嘛，即便爱财，也当取之有道。”
杨凤梅一听顿时不高兴了，瞪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这种情况，你试试取之有道！！”
被骂了一脸的王志哭笑不得道：“听我说完嘛……但后面，他说只要救好他爸爸的病，其余的免费授权时，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这样说的，哪怕只是这会儿的想法，也是真实想法。这样一来，人就难得了。”
杨凤梅笑骂道：“神神叨叨的，说的人心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左右都是你的理。”不过还是追问道：“难得在哪？”
王志不仅是学校的老师，还是党委委员，分管宣传和团支部事宜，市政府那边借调过几次，甚至准备从学校里挖人了。
所以还是比较相信他的眼力……
王志道：“一般出身贫苦，尤其是贫苦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对钱看的，通常会格外的重，锱铢必较。贪官贪的最狠的，通常出身贫家，就是这个道理。过于的贫苦，会让他们的心理受到影响，甚至扭曲。”
杨凤梅闻言恍然，再一想，立时高兴道：“对，你说的对，张青对钱看的，没那么重！早先要给他捐款时，他都坚持不要。”
王志笑道：“到底有没有那么重，以后还不好说。也许真正得到了钱，才会知道钱的妙处，发生变化也说不准。不过至少眼下，他的心态很好，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认为很难得，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包括大人。”
杨凤梅得意笑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当老师的再苦再累，能有这个时候，一切都值了！”
她看着张青刚坐过的沙发，缓缓出了口气。
原是一场人间惨剧，如今亲眼看到奇迹发生，她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
第十四章 生日
张青这次来，带了些水果，不好空手去吃饭。
然后在明日酒吧的门口，就看到了齐娟和她母亲李素芝。
齐娟今日打扮有些不同，虽然只是一件白色衬衣，一条浅灰色的裤子，而且衬衣是比较保守的那种，显得有点中性化，直筒裤的线条很好。
可是齐娟穿在身上，整个人显得清爽干净，落落大方，帅酷自然。
对着张青一笑，简直光芒四射！
李素芝看到张青手里的水果，显得有些吃惊，问道：“怎么还带水果？”
张青一怔，显然没想到会这样问，去别人家做客，带些水果不合适么？
齐娟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在她妈耳朵边悄声说了两句，李素芝随即释然，然后很不赞同的看了齐娟一眼，道：“一会儿他不是更为难？”
然后同张青直言道：“今天是娟子的生日，一会儿还有她一些朋友要来。”
张青这才恍然，怪不得刚才李素芝这样看他。
也是，谁会拿着一袋水果去祝人生日快乐？
张青有些脸红，无奈的看了齐娟一眼，道：“我等会儿再来。”
齐娟却一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眉尖一扬道：“干什么？故意不给你说，就是不想把同桌关系弄庸俗了。青仔，你要争气啊！”
张青无言以对，李素芝笑道：“这样也好，最纯真的同学关系。再往后，哪怕是大学里，都没有现在这样纯粹了。”
张青点头，齐娟却不乐意了，道：“不要世俗我们的同学感情，谁说大学没有？”
李素芝不理，见一女服务生在门口招手，笑说好了，便道：“进去吧，你爸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还弄这些名堂。”
齐娟得意道：“那说明我爸懂浪漫，妈你该欣慰才是，家教有方！”
李素芝瞪眼，不过或许念在生日的份上，没过多批评。
张青跟着进门，就见往日里怀旧的酒吧，此刻却满是鲜花和彩灯，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在鲜花中间，有许多张齐娟的照片，从小到大的。
果然懂浪漫，只看到这一幕，齐娟的眼睛就起了雾，眼睛眨动的频率大增。
看到齐平笑呵呵的站在那，几步上前拥抱住父亲。
李素芝也没多不高兴，还呵呵笑了起来，兼同张青说话道：“女孩子富养些，要是男孩子就没这些了。”
张青知道，她是在照顾他的心情。
张青笑道：“我过生日时，我妈都会给我下碗面，她手很巧，一根面就是一碗。每次看我不咬断就吃完，我爸妈还有妹妹都会很高兴。”
李素芝正眼看来，看着张青笑道：“对，一定很高兴。”
这时齐娟已经恢复了情绪，和齐平走过来又顽皮，指着张青手里的水果塑料袋道：“我就说世上只有爸爸好，你看，他送的什么。”
李素芝一下不高兴了，严肃批评道：“开玩笑也要有个度！你不告诉人家今天是你的生日，人家怎么知道？”
齐平笑呵呵道：“也很好，人来了就很好。”
张青面红耳赤，有些挠头。
“啊！！娟子，生日快乐！”
正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就见同班同学刘珊珊抱着一堆礼物从外面进来，高声叫喊道。
齐家三口忙上前去接，李素芝皱眉道：“搞什么名堂，怎弄这么多？”看来两家很熟。
齐娟也惊呼道：“感情深到这个地步了么？”
刘珊珊抱怨道：“深个……深是深，但没这么深。还不是王磊那群怂货，听说阿姨也在，临到门口居然不敢进来了，让我把礼物带进来，他们打车溜了！”
说着，还若有深意的看了张青一眼。
齐平笑呵呵问道：“王磊是哪个？”
刘珊珊道：“王家的那个小儿子嘛，他爸爸是市政办公厅的，他妈开了家公司，整天跟个衙内一样乱蹿，笑死个人。”
李素芝觑眼看她，道：“是你在里面弄鬼了吧？不然他事先会不知道我在？”
刘珊珊心虚的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看到张青手里的水果时，笑的很夸张，又让张青无地自容。
齐娟哈哈直乐，好在这时又一人到来，一进门就欢喜道：“哎哟，我来迟了啊，娟儿，生日快乐哈！”
来人也是个女孩子，长发披肩，一条淡红色长袖连身裙，到膝盖的位置，很修身，捆系的腰带也很精致。
齐娟作怪，上前一步，胳膊搭在张青的肩头，做了个酷帅的动作，问来人道：“我帅还是他帅？”
刘珊珊在一旁哈哈惊笑，对张青道：“褚甜甜，甜甜也是我和娟子的闺蜜，不过在三中读书。”
张青点了点头，褚甜甜上前，问过齐平、李素芝好后，又见李素芝将齐娟拉开些，还批评了句“不像样”，就高兴笑道：“你帅！今天你生日，张泽辰来了也是你帅。”
张泽辰是港城那边的巨星，颇受女孩子喜爱。
不过她又道：“是赵穆开车送我来的，他听说今天是娟子你的生日，非厚着脸皮来蹭蛋糕。”
听闻此言，李素芝的脸色都变了，看向褚甜甜的目光严厉起来。
赵穆是江京市一号高官的儿子，官家子弟。
齐平显然也知道，不过并没有很在意，笑道：“也算认识，来就来吧。”
不管是齐家在汉江省的根基，还是李素芝背后的背景，都不会太忌惮赵穆的身份。
齐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没在意，明明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还玩笑道：“坏了，以我这姿色，不会是让赵大公子给惦记上了吧？难道他想掳了我去当压寨夫人？”
来人明显唬了一跳，老远道：“娟子，不带这样骂人的！好家伙，这让你说的我都成欺男霸女的恶霸了！李姨，您见多识广，耳目通灵，我要做过恶，肯定瞒不过您。您来评评理，我是不是恶霸衙内？”
李素芝淡淡笑了笑，道：“你母亲还好？”
赵穆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相貌不俗，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的，只一双眼睛似乎过于灵动了些，他目光闪烁间将人看了个遍，躬身笑道：“我妈好着呢，要是我告诉她今天是娟子十八岁的生日，她一准要来。不过我知道李姨您不喜闹腾，就没多嘴。连我自己，给娟子妹妹送了生日礼，也要去忙别的去。”
李素芝笑了笑，道：“总要吃块蛋糕。”
赵穆忙摆手笑道：“真不是我客气，跟李姨和齐叔叔我还客气？的确有事。娟子，生日快乐。知道的仓促，也是你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以前都打听不出来。”
说着，赵穆拿出了一个酒红色鹅绒锦盒，送给齐娟。
齐娟却没接，摇头笑道：“赵公子，不是我不识抬举，收她们的礼不收你的。你瞧他，我同桌，班里男生就请了他一个，你看他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赵穆闻言，目光落在张青手里的塑料袋上，忍不住笑道：“兄弟，你这还……挺别致。”
刘珊珊和褚甜甜笑惨了。
张青无言以对，齐娟笑道：“看到了吧？家教森严，我爸妈还好，开明些。我爷爷那个老古董，根本不许我收男生的礼物。他的脾气，你也知道？”
赵穆闻言，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齐家老爷子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了不起算一个有成就的商人，本来没什么，偏和京城里一位大佬是发小，人家去魔都视察，都只住齐家……
别说他了，他老子都招惹不起。
赵穆无法，将礼物收好，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刘珊珊看了看李素芝的脸色，同褚甜甜嘿嘿笑道：“你惨了！”
褚甜甜“惨叫”一声，抱着李素芝撒娇道：“素姨，他姐姐是我哥的女朋友，央磨了半天我才说漏嘴的……”
李素芝却只是笑了笑，道：“没事，人之常情。”
齐平也笑道：“你哥毕竟在他老子手下做事，人情难却，不过分的并不要紧。我们家也没什么了不起，还能不食人间烟火不成？”
今日是齐娟的生日，他们格外的宽容。
齐娟笑了好一阵后，问张青道：“喂，你没生气吧？”
张青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问道：“你吃么？”
刘珊珊和褚甜甜抱在一起笑，齐娟也笑，却从张青手里接了过来，道：“正好补补维生素。”
张青想了想后，忽然问齐平道：“齐叔叔，我能借您的吉他一用么？”
……
第十五章 《愿你》
吉他？
众人闻言都一愣，齐平笑呵呵道：“当然可以。”
他走到吧台后，取来吉他，递给了张青，眼神中还带有鼓励。
张青谢着接过吉他后，走到了舞台上，也不用话筒，对着下面笑呵呵的齐娟道：“并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不过班长帮了我很多，叔叔阿姨也是。齐叔叔给的那几本书我看了些，学到了点知识，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尝试着写了首歌，今天权当生日礼物送给班长，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鼓掌，齐娟还在下面起哄：“快唱，少废话！”
其他人都没当回事，只当生日过程中的节目。
张青脸上表情却很认真，而当他拨动琴弦时，齐平和齐娟都有些意外，因为和弦很美。
等到他开口后，连李素芝、刘珊珊和褚甜甜也跟着意外起来，因为词也很美。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雨天有伞
愿你梦能安
愿你温而善
愿你心不烦
愿你时光能缓
愿故人不散！”
台下，齐娟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怔怔的看着台上，明媚到动人的眼睛里，光泽闪动，眨动的频率有点高。
齐平审视的看着张青，不为其他，一个男生让他女儿这样感动，他岂能不警惕？
李素芝则是意外之余，有些欣赏，不仅因为歌词好，张青唱的也很真诚。
刘珊珊和褚甜甜则是被感动的有些心酸，过了吧？
以后她们过生日怎么办，请人唱莲花落么？
“愿你余生有良人相伴
无悲却有欢
愿你情有所依不孤单
烦恼都短暂
愿你匆忙脚步能放慢
不忘回头看
愿你此生尽兴无遗憾
万事皆圆满。”
收音，戛然而止。
很短的一首小歌。
张青站起身来，目光平和坦荡。
齐平最先鼓掌，李素芝跟上，刘珊珊和褚甜甜随后。
齐娟没鼓掌，但她笑的很灿烂，眼睛比以往更明媚。
齐平看着走下来的张青，点头道：“唱的不错，声音也好。这首歌，可以给徐娘娘看看……”
没等他说完，齐娟就大声气道：“凭什么？这是我的歌！”
齐平好笑道：“你羞不羞？张青也需要用钱。”
张青忙道：“齐叔叔，真不必了，而且我现在的钱够用了。”
刘珊珊在一旁笑道：“够用什么啊，你现在倒是开始吃菜了，不是两毛的土豆丝就是一毛的白菜。”
李素芝明显不喜的瞪了她一眼，道：“什么话，土豆白菜又怎么了？你们都快成了不知民间疾苦的娇小姐了……笑甚么，以为这是好话么？”
齐平也道：“当年十分困难的时候，我们也是吃这些，不过总会好的。”
张青并没有生气，解释道：“真不用，我现在也确实不急需用钱了。”
李素芝微微皱眉道：“我听娟子说，你父母身体都不大好？”她不大喜欢强撑面子好强的人。
齐娟盯着张青看，张青想了想，还是道：“如果昨天之前，我可能需要，但今天真不用了。我写了部小说，发表在了《古今奇谈武侠汇》上，因为反馈很好，今天早上杂志社来了位审稿编辑，商议出版的事。我还和她一起去找了班主任杨老师，才议定了合同签了约。杂志社会支付我一笔版税，已经可以维持我父母看医生了。如果书卖的好的话，或许还能给我爸爸换个肾。”
话音落，静悄悄的一片。
钱什么的，对于在场诸位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是……
这只是钱的事么？
将文字付诸铅字见于书面，无论在当下还是二十年后，都是一件极荣耀的事。
关键是，有些魔幻不真实。
一个出身这么苦的农村少年，家里父母重病，这个时候写了本小说，就脱贫了？
齐娟好笑的看着张青道：“你说你，写了本小说？你一天到晚在做什么，我至少知道七成。剩下三成时间，你就能写出一部可以版印的小说？”
李素芝在一旁问道：“书名叫什么？《武侠汇》我们单位阅览室也在订，一些小年轻很喜欢看，也常讨论。”
张青道：“书名是《射雕英雄传》。”
“我靠！”
面色从刚才就有些不对的褚甜甜震惊失言道：“《射雕英雄传》真是你写的？你就是金镛？！”
她也是爱看闲书的，每一期武侠汇她都有买。
刚才张青说起时，她就隐隐猜到是哪本书，却又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
刘珊珊也无语道：“王磊那个憨憨，刚才在路上还捧着一本武侠汇在看，非要拿郑阳练降龙十八掌。秦媛都在看，说要练九阴真经，打败王磊。结果……”
结果这本书是他们最看不起的人写的。
这是什么世道？
齐娟看着张青认真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会什么？”
张青苦笑摇头，道：“人在绝路时，总会想法子谋一条生路。”
场面一静，这话……有些惨烈。
不过，事实也的确惨烈。
李素芝却看着张青道：“在面对绝路时，大多数人是怨天尤人的，然后放弃。他们认为，不必做无谓的挣扎。你却不同，你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走出了一条生路。小张，阿姨祝贺你。”
张青笑的有些勉强，若没有那场梦，他其实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也唯有荒诞离奇才能改变命运……
他点点头道：“谢谢阿姨，也谢谢叔叔。”
齐平笑道：“本来是给你找了笔无息贷款的，娟子说她学习进步很大，受益于你良多。现在看来……不用了？”
齐娟闻言忙道：“欸欸，一码归一码。版税也不能立刻到手，人家现在急着用钱。而且，现在借出去，正好有抵押，不应该更放心多借点才对？老齐，不要小气！”
张青看了齐娟一眼，笑道：“真不用了，杂志社会提前预付一笔版税，够用的。”
齐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青大声道：“你懂不懂无息贷款是什么意思？又不要你利息，先拿到手，借出去赚利息也是赚啊！”
后一句自然是玩笑话，张青笑了笑，没说话。但显然是婉拒的。
李素芝看着张青笑道：“如果你父母想来汉江省看病，可以来寻我，大忙帮不了，帮忙介绍两个大夫，还是可以的。”
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品性不错。
张青闻言忙正色道：“阿姨，谢谢您！”
李素芝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如果外面还不知道的话，暂时先不要传开，未必是好事，尤其是这个时候。我建议你，还是把高考放在第一位。”
张青点头道：“是，除了班主任杨老师，还有宿舍的舍友外，都不知道。舍友们是因为高中这几年，一直分菜于我，我希望在有能力的时候回报一些。可不说出真相来，他们又不肯接受。所以……”
李素芝笑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一种好品德，相信他们也会为你守秘。”
齐娟在一旁叫嚣道：“我就不一样了，没个万八千儿的，可堵不住我的嘴！”
刘珊珊也笑着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
两人如愿被批评。
齐平笑呵呵道：“看到这样的事，真是让人高兴。天助自强之人，好好加油吧。”
李素芝严肃，她看着齐娟、刘珊珊、褚甜甜三人道：“和品格优秀的人，要学习他的优点。换作你们在他的位置上，你们能为了救父母，拼出一条生路么？这不只是靠才华就可以，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要有多坚强的信念，吃多少苦，齐娟、珊珊你们是同学，相信你们能看到冰山一角。”
齐娟闻言，看了看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张青，笑道：“好，肯定学，不过你们肯定不用我救的。果然遇到难处，我寻张青帮忙就好，反正他这么厉害。你一定会帮的，哦？”
张青笑着点头，齐平又不想看下去了，拍手道：“准备吃蛋糕了！”
就见一个女服务生，从后面推了一个双层大蛋糕进来，上面插了十八根蜡烛……
……
PS：我以为没人看，没想到还一些争议，哈哈。不要急，眼下只是朋友，日子还长。而且调侃张青的话也都是张青先自嘲的嘛，肯定知道张青有肚量，才开玩笑的，慢慢来。这一本想写很久了，我觉得能写好。
第十六章 百万富翁
西疆，解放村。
张家。
当张蓝颤抖着声音，说出汇款单上是四万五千元巨款时，张家低矮的卧房里，静的可以听到外面的狗打呼噜。
孙月荷如同在梦里一样，哆哆嗦嗦道：“多……多少钱？”
张国忠也憋红了脸，紧紧盯着张蓝。
张蓝声音尖利道：“四万五！妈，真的是四万五！！”
孙月荷失神道：“怎么会，这么多钱？”
四万五对于九五年的西疆农村是什么概念？
可以直接去县城喜提两套一百多平的大豪宅！
当然，这个时候西疆县城也没什么大豪宅，只有一些单位的家属区会卖……
张蓝忙拿起信继续读道：“班主任杨凤梅老师知道家里困难，就将我的文章推荐给了魔都一家出版社，别人看中后给的版税，以后还会有。眼下只有四万五，爸妈就先在家里看病，不要不舍得钱。等剩下的钱都到了，就接你们来汉江省大医院来治。爸妈千万不要想着节省，不舍得看好医生用好药，这个时候节省一点，将来只会花费更多去治。另外，我也没有耽误上学，成绩很好，附有近两个月月考的成绩单。爸妈勿念勿忧，我很好，家里一切也都会好的，我们家，不会一直贫苦下去。
爸，妈，我哥……我哥真了不起！”
张蓝说完，忽地呜呜哭了起来。
她虽还小，可又怎会不知家里的苦难呢？
别说大人了，连她每天都生活在绝望中。
毕竟尿毒症，不是两三千块能治好的。
如今终是见到了希望……
孙月荷抹干净喜极之泪后，将女儿搂进怀里，道：“明天咱们一家进城，先把钱存了，再送你爸爸去住院，然后给你买身好看的衣服去，贵一点的，五十一身的那种！好闺女，好闺女……”
“妈！”
张蓝大喊一声后，又抱紧孙月荷，哭了起来。
苦尽甘来，绝处逢生的感觉，真好。
……
“青仔，访问一下，你准备考哪所大学？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还是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
又是一月月末，高三的生活时间好似不是时间，只是每天完成试卷的，辛苦完一天终于到了最后一节课，齐娟脸上也出现疲色，不过眼睛依旧明媚，将几张卷子卷在一起当作话筒，递至张青面前，认真问道。
张青认真想了想后，摇头道：“还未定。”
前排刘珊珊转过头来，道：“这取决于娟子报考哪所学校，哦？”
齐娟正色道：“高层谈话，喽啰不得插嘴！”
因为张青极其优秀的月考成绩，所以他成功当选了高三年度的学习委员，而齐娟仍是班长。
“我靠！”
刘珊珊气结，瞪她一眼道：“重色忘义！”
齐娟得意了：“你觉得他是色？要不你先来，没关系，我这个人向来义字当头，一会儿再访问他也行。”
“呸！”
刘珊珊说不过齐娟，啐了口。
不过随后居然真的靠近了些张青，小声道：“张青，我爸爸也超级喜欢你写的书，就是追更追的好辛苦，你能不能把稿子给我一份，我给他先过过瘾？你放心，付费！他是有钱人，多要他些钱。”
不等张青开口，齐娟就提醒道：“签了合同的，你想让人说他没职业道德？传出去，行内犯大忌。”
刘珊珊气的骂人：“我靠你行不行啊？”
齐娟挤眉弄眼，小声道：“晚上去我家睡，我让你知道行不行。”
高三的女生，其实也已经开始看一些家长不让看的禁书了。
刘珊珊对这个流氓无语，张青还在听呢，瞪了齐娟一眼后，红着脸转过去，还不忘瞅一眼张青，见他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咦……”
刚转过身去，刘珊珊就轻疑了声，因为发现班主任到了。
只是看到她手里的成绩单，不由又一阵气馁，这次她考的不好。
齐娟在她座位后安慰道：“别担心，又不是第一次没考好。”
刘珊珊又气坏了，骂人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越考越好，就这样嚣张？”
齐娟得意：“你不懂，饿汉子不知饱汉子撑，学习好有学习好的烦恼。唉，到底报哪所大学呢？将来大学里恐怕没几个同学，不像你们，都不用出省，到处是同学。”
“艹！太贱了！”
连刘珊珊的同桌赖一菲都忍不住骂了声国粹。
齐娟根本不怕，还哈哈笑道：“小样儿，等放学了再收拾你！”
“这一次月考，张青年级第一，齐娟年级第二！”
杨凤梅真是满脸春风得意，语气中的欢快遮掩也遮掩不住，或者根本没想遮掩，声音大的足以传到隔壁十班。
翻身仗啊！
偏这时，刘珊珊开口问道：“老师，第一比第二高多少分啊？”
杨凤梅不给好脸色了，斥道：“怎么，你想和哪个比？”
哄堂大笑中，刘珊珊低下头伏在桌子上，脚却拼命的往后荡，想踢死某个大声笑的妇女！
不过随后杨凤梅还是给出了答案：“差了不少，小二十分，说明还有进步的余地，要继续努力。”忽地，杨凤梅面色一敛，看向齐娟道：“齐娟，有同学家长专门给我打电话，称赞了你们这种学习方法。人家还说，你们已经学的这样好了，是不是发扬一下风格，再换换座位，先进带动后进。你怎么说？”
班里一静，谁都知道，能给班主任打电话直接干预座位的，一定是官家子女，而且官位保准不低。
不然，没这个胆量和底气。
齐娟多聪明，转头看向张青问道：“你怎么说？”
张青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距离清北还差些。”
齐娟眼中含笑，也认真点头道：“是还差点。”
杨凤梅绷不住笑了，伸手虚点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啊，我记下了！”
有了这个理由，学校会玩命的护住两人。
其实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毕竟江京市一中每年年级前二十都基本上入清北了。
可谁让两人都说还差点呢？谁敢赌……
同学们也跟着起哄，却让杨凤梅好一通教训：“眼见就要十二月了，转眼过了一月，过完年就三月了。四月五月两个月，没日子了，同学们，没日子了！我都急的睡不着觉，你们怎么还当没事人呢？”
等将一个班的气氛弄的紧张起来后，杨凤梅却点名张青，让他同去办公室。
“给你报个喜！小赵给我打电话了，说你那书卖的非常好，她说的是，很火爆！两万册根本不够卖，还要再次版印，这一次直接是五万册。而且因为你家的情况，再加上你先前对小赵说的那些话，他们总编很是感动，决定版税再给你提一个点。预付就是十二万五！”
杨凤梅高兴说道。
语文老师李月芹也十分高兴，她觉得张青是靠语文改变的命运，拍手叫好道：“听说你才写了四分之一？那这本书写完，你可能都要成百万富翁了！”
九五年的百万富翁，那真的是富翁。
不过杨凤梅还是摇头道：“我们家那位专门去查了，尿毒症换肾就需要一大笔钱，关键是，手术后要终身服药，好多都是进口药，死贵，还不能干活。就算是百万富翁，全填进去估计也刚够。所以，你不能因为骤然有钱了就变了，尤其是这样关键的时候。百万富翁什么的，还都是没影儿的事。”
张青笑道：“老师，您放心，不会的。我个人并不需要花钱，也没什么花钱的心思。等稿酬到了后，我先把老师们的……”
不等他说完，李月芹就大声斥道：“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
哪怕刚才听说这位学生快成百万富翁，一时间心里大受刺激的年轻老师这会儿都忍不住道：“张青，你这样做老师们就伤心了。急什么啊，好像我们跟着催账一样，太难听了。”
张青急着解释，杨凤梅却宽容道：“先不急。我们家王老师的意思是，你目前已经有些条件了，可以先在汉江省人民医院附近租一套房，把你父母接过来。病不等人，尤其是肾病。房子呢，王老师已经帮你问好了，两室一厅，一个月二百五。医院那边也联系了一个专家，提前打了招呼，留下床位。咱们学校附小那边，李老师的爱人在那边当副校长，可以给你妹妹一个临时就读的名额。”
张青闻言，再次红了眼，深深鞠躬道：“老师，谢谢您！”然后转身又给李月芹和其他老师鞠躬感谢。
老师们都唏嘘不已，又是感动其知恩，又是欣慰其命运转变。
杨凤梅笑着叫起他，道：“老师们能做的不多，最希望的，除了你家人健康外，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不能耽搁学习。只要你能考的好，就不枉我们出这把子力气了。”
……
第十七章 误诊
十二月中旬，西疆大地早已是一片苍茫白雪，寒风凛冽。
长途汽车站外，孙月荷穿着厚厚的棉袄，红着眼道：“大嫂子、二嫂子，你们快回去吧，这么冷。”
娘家大嫂李芸也红着眼落下泪来，抓着孙月荷的手道：“这是好事，谁也没想到，青子这么快就有出息了，还能接你们去汉江，给他爸爸看病，真是好事，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你去了也好好看看，两口子把身子都养的好好的。日子还长呢，你们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说着，反手却将一卷钱塞到孙月荷口袋里。
孙月荷大惊，流着泪道：“大嫂子，这可不行！借你们的钱要还你们都还没收呢，哪能再要？”
只是没等她还手，二嫂子刘秀娥也将一把钱塞进她口袋里，也红着眼道：“穷家富路，这是老话。再说你们是去看病的，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真到了难时再想法子，那还能行？”
她们都打听过了，尿毒症，多少钱填进去都不够的。
见孙月荷泣不成声的非要还，一旁抽烟的大哥孙满堂呵道：“让你拿着就拿着，真要有富余，回来再还我们就是。”
二哥孙元堂也道：“我们在家再怎么样都能活，你们在外面遭难了，求爷爷告奶奶都没个去处。月荷你记着，这些钱别用来看病，真不行的时候，这些钱是用来买了票往家赶的，知道了不？不能撂在外面。”
孙月荷哭的说不出话来，张国忠也落泪，其实张家在这边也有亲戚，两人亲兄弟，还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只是怕沾染上晦气，不来往好几年了。
张国忠对张蓝道：“给你舅、你妗子磕头。”
张蓝跪地上就磕头，让孙元堂一把拉起来，道：“去了汉江一定听你哥的话。本来是留你在家里的，你妈死犟不肯，那就去吧。”
孙月荷的心里话是，要活一家子一起活，真要不行了，她和老头子一起走，连埋都不用埋，不拖累孩子。
这人世间，太苦了，他们不能再让儿女再往坑里跳。
时间不多了，家人们催他们进车站上车，孙月荷对两家人道：“我们走了，你们放心，我有感觉，这次一定能行。不管成不成，青子出息了，将来一定孝顺你们。”
孙满堂闻言笑了笑，道：“行了，只要好好回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家三口不再说话，一路回头，终是进了车站，坐了前往首府的班车，而后又乘上了火车，直往汉江省，江京市。
……
“妈，在那哩，在那哩，我看见哥了，我看见哥了！！”
江京市火车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张蓝眼睛瞅来瞅去，终于看到张青举着高高的牌子站在那，激动的跳脚对身后搀扶着张国忠的孙月荷叫喊道。
孙月荷也看到了儿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了。
张青带着刘龙、李强、张伟三人逆着人群大步上前，从张蓝瘦弱的肩头接过一个尿素袋子，又从孙月荷手里接过帆布包，很沉。
“哥！！”
张蓝高兴的想哭。
张青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对张国忠、孙月荷道：“先回家，就在医院旁边。爸妈，这是我宿舍的同学，也是西疆的，这几年很照顾我。”
张国忠和孙月荷立刻赔起笑脸，刘龙、李强、张伟三人就立刻责怪起张青来，怪他说客气话，又对两人道：“叔叔阿姨，我们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走走走，坐了这么久火车，先回家休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都置办好了，另外四个人在做饭呢，焖的抓饭！叔叔阿姨，咱们快回去休息吧。”
刘龙还要去背张国忠，张国忠自然不肯，张青就上前背起父亲，一行人往公交车站走去。
等乘车到了租住的地方，进屋后发现杨凤梅和王志居然也在，其他四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
张青都吃了一惊，道：“杨老师，王老师，你们怎么也来了？”
杨凤梅先去给张国忠、孙月荷问好道辛苦，张国忠、孙月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感谢，说麻烦了。
杨凤梅笑道：“我们能做的不多，主要是张青争气。”说着又教训起刘龙、赵德让他们：“都是西疆来的，看看张青，再看看你们！你们条件比张青好的多吧？我怎么就看不到你们的努力呢？”
刘龙赔笑道：“杨老师，我们也在努力。”
杨凤梅奇怪：“努力的成果在哪里？”
刘龙等立刻如坐针毡，赔笑站了几分钟，忽然想到现在就该努力了，因此不顾张国忠和孙月荷的挽留，急匆匆消失。
这个年纪，老师比天王老子还可怕！
等七个大小伙儿走后，房间一下宽裕下来，王志说起了医院的事：“明天早上空腹去检查，医院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张青都不需要陪，有护士引着你们。”
孙月荷忙道：“太麻烦人家了……”
王志微笑道：“无非是领领路，不当紧。医药费小张已经押在医院了，什么都不需要你们费心。小张妹妹学校的事也安排好了，校服书包和鞋小张都备好了，下午去学校认认门，不到十分钟的路，也不用转弯，过两个红绿灯就到。还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管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慢慢就好了。”
张国忠道：“你们是张青的恩师，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杨凤梅笑道：“说这些就扯远了，我们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们尽快熟悉这里，照顾好自己。张青现在学习很好，年级第一，只要保持下去，百分百清北的苗子！他还要忙着写作赚钱，所以负担很重。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孙月荷抿了抿嘴，道：“杨老师你放心，我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做梦都没想到有今天，还能在大城市里住一回楼房。无论医院那边成不成，都甘心了。青子……张青往后不许往这边来，最多礼拜天来一回，多来我们也不让他进门。他就好好用功，敢不听话，老师你就狠狠打。”
杨凤梅笑了笑，又说了一阵话，饭也不吃，就和王志走了。
内地人还是吃不惯XJ饭，觉得什么饭都有股羊膻味。
等送他们离去回房后，张青就见父母和妹妹盯着他看，孙月荷颤声道：“青子，你写的作文，真的能卖那么多钱？能卖几十万？”
这个数字对张国忠、孙月荷而言，近乎虚幻，太不真实。
张青点了点头，道：“写着写着，就写成了一部小说，出了书。现在卖的很好，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进账。爸爸的病需要一大笔钱，但治好后，能多活三十年。虽然不能干重活，其他的和正常人差不多。钱的事家里不用担心，便是不能大富大贵，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这自然是安慰人的话，当下的医学技术还没那么发达，换肾后能多活一年肯定没问题，五年也很有希望，但十年以往，就看造化了。
像张国忠这样，早早被贫苦劳累毁了身子的，五年都难。
张国忠或许也明白，他含泪道：“青子，能看到你这么有出息，爸安心了，也放心了，我这个病治不治都不要紧。青子，这些钱你好好留下，孝顺你妈，养大你妹妹。”
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是死都放心，也甘心了。
对于上天给他的命运，他认了，不恨了，还感激。
孙月荷和张蓝自然是流着泪连连责怪，张青也摇了摇头道：“没爹的孩子，有再多钱也不会快乐幸福的。何况我能赚一个一百万，就能赚第二个。以后赚那么多钱，想到自己父亲因为一百万就没了，一辈子都会难过自责，所以爸你不必多想了。”
孙月荷也责备道：“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不能光算钱。”
说完，她去厨房看，果然已经焖好了抓饭。
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吃完饭张蓝洗碗，下午张国忠在家休息，张青带着张蓝去附小认门，果然很近。
因为李老师爱人的关系，都很好说话，明天张蓝就能去上学。
到了晚上，张国忠和孙月荷一起强逼着张青回学校，说什么都不能耽搁他上学。
不过张青在学校又如何能安下心来，连齐娟都纳闷他今日怎么总是走神。
没想到刚到下午，孙月荷居然一个人找到了学校来，门卫来传话时吓了张青一跳，因为门卫说他妈妈在外面哭的不行了，要立刻见他。
齐娟脸色凝重，和张青一起出去了，其他人想跟着，却被刘珊珊强势拦下：“没关系啊，和你们没关系啊！去多了张青面子上挂不住，别让人跟着去看热闹。”
惹得张丽、孙萌等人很不高兴，和齐娟就有关系？
校门口，已经围观了不少人，可孙月荷仿佛没看见一样，眼泪流满了粗糙的脸面也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往里看，张望她儿子。让人看着着实不落忍。
张青一气跑了过来，神情冷静的可怕，声音却有些变了，问道：“妈，爸呢？爸怎么了？”
孙月荷看到儿子后更是嚎啕大哭道：“青子，你爸他……你爸他……”
张青眼睛红了，身体都有些颤栗起来，昨天还好好的……
这时齐娟在一旁握住了他的胳膊，劝道：“阿姨，不急，您有事慢慢说。”
就听孙月荷哽咽哭道：“青子，没事了啊，没事，是好的！不是……不是尿毒症，就是个肾炎，还能治，医生说了，还能治！”
张青闻言一怔，好一阵后，脸上的神情才一下化开了，长长的呼出气来。
齐娟站在一旁，大眼睛里，微见泪光，但脸上的笑容已明媚。
……
第十八章 请客
等杨凤梅急急赶到校门口，得闻这个喜讯后，高兴的将孙月荷带去了办公室。
而张青也有机会将事情大致和齐娟说了遍，齐娟简直有些不高兴：“你爸妈和妹妹来江京市看病，你居然一个字都没给我说？”
张青笑道：“如果治好了肯定和你分享，如果没希望了，也不好让你跟着难过。”
齐娟冷笑一声，又叹息道：“其实我们家最近也遇到了麻烦，很棘手……”
张青忙道：“怎么了？”
齐娟扬眉认真道：“如果解决了我肯定和你分享，如果没法子，怎好让你跟着烦恼？”
张青苦笑，点头道：“我明白了，日后有事，我一定同你说。”
“日后？”
齐娟扬眉道。
张青想了想，道：“现在也有要分享的，我可能真的要成百万富翁了。”
齐娟闻言眼睛发亮，道：“如实道来！”
张青大致解释了下，最后笑道：“明年你过生日，不用送水果了。”
齐娟正色道：“别，就按今年的办就行，我向来视金钱如粪土。”
亲手写的歌可比其他礼物珍贵的多。
齐娟不过随后可能又后悔了，想了想道：“一百万啊，存银行吃利息一辈子都用不完。青仔，你往后的人生多没意思？”
张青摇头笑道：“我觉得人生和钱多少……当然有关系。不怕你笑，几个月前，我愿意拿命去换钱，愿意付出一切去挣钱。但真有了钱，解决了最大的难处后，反倒想做些其他的事。”
齐娟笑道：“你以后想入仕途当官？而且恕我直言，你的这些钱，其实并不经花。真要想挥霍，一两年就没了。”
张青还是摇头，道：“我不会挥霍，是真的，拿着钱都不知道买什么。我想慢慢体验生活，想看看世界到底多大，想品尝品尝这生活中，除了苦涩之外的其他滋味。但应该不会去刻意的追求权势富贵。”
齐娟闻言眼睛明亮，道：“你不想济国安邦，胸怀天下，或者富甲世间？无意冒犯，你这样吃过很多苦的人，不应该将赚钱放在首位么？我听说过许多惊艳一时的寒门俊杰，最后都倒在这方面，因为穷怕了，以后赚多少都不够……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父母，未来的妻儿子女着想，总不会还想让他们吃你吃过的苦吧？”
张青笑了笑道：“老实说，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用刻意去赚钱，就能赚到不少钱，真的够用了，所以并不着急。我想做些想做的事，喜欢的事，譬如读书，写故事。”
从前太苦了，这种想法只是一种奢望。
以后却是可以了，去过梦中的生活。
除非再遇到些现实无法面对的难处，可能才会再急着去赚钱。
齐娟哈哈笑道：“那就祝福你以后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不过你写了这样的畅销书，名气有了，说不定还能赚很多年，算不上平庸了。以后还写么？”
张青点点头道：“我喜欢写作。其实那些故事，都是在梦里出现的，我觉得可以将这些故事讲出来，说与喜欢的人看。”
齐娟扯了扯嘴角，道：“问你一个问题，当天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青想了想，正经道：“可能都很会做梦吧。”
齐娟点头，言归正传：“你得请客了。”
叫张青请客的人很多，因为尽管张国忠的肾病依旧严重，但已非不治之症，也不需要换肾。
孙月荷的贫血症也严重，好在同样可以疗养回来。
当疾病不再能夺去性命无法挽回，可以救治时，张青的成就，就显得格外耀眼了。
幸好有杨凤梅出面，压制住一切躁动，一切以高考为重。
有了这面大旗，终究还是恢复了平静。
不过，旁人的能暂时躲开，齐娟的却不能。
医院附近的租房内，孙月荷看着齐娟和刘珊珊两人来作客，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农村妇女从来显老，西疆的农村妇女尤其显老，在没有保养的年代里，风沙冰雪让她们早早的苍老。
只看脸，说孙月荷是张青的奶奶都不为过。
当日孙月荷其实是见过齐娟的，只是那天一心想给张青报喜，所以并未留意到齐娟。
今日再一见，这女孩子当真生的比年画上的明星还好看。
孙月荷第一念想，就是不能给张青丢脸。
可越是这般想，反倒越紧张。
好在，齐娟撑得住。
她主动拉起孙月荷的手，笑道：“哎哟阿姨，您这气色真好，看着也不像是个病人呐？肯定是医院又弄错了！”
刘珊珊配合笑道：“那必须是弄错了，阿姨哪里像贫血的？”
孙月荷忍不住笑道：“我是黑……”
“不是不是！”
齐娟指了指张青笑道：“他刚开学时那才叫黑，我们都以为暑假被卖到黑煤窑里去挖煤了。再看看他现在，都快比我白了。”
语气忿忿不平，又道：“他的皮肤一定是随阿姨了，阿姨在这边养养，一样白里透红！”
孙月荷闻言高兴坏了，笑道：“哪有的事……闺女才生的和仙女儿一样。又会说话，到底是大城市里的小姐。不像我们小地方的孩子，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一句话来。”
齐娟表情夸张，指着张青道：“阿姨，您还说我会说话？您不知道张青，在我们家把我爸妈哄的高兴成甚么了，看那模样，他们恨不能拿我这个闺女换这个儿子。”
刘珊珊乐不可支道：“真的真的，那天我也在。她妈妈平常很严肃的，我们这辈都怕她妈妈。结果张青在她妈妈面前，真是太受喜爱了，怎么说话怎么喜欢。对了，上回娟子过生日，张青还拿吉他唱了一首歌，娟子妈妈感动的都快哭了。”
孙月荷闻言大吃一惊，看着张青皱眉道：“你莫不是撞了鬼了？”
“哈哈哈哈！”
齐娟和刘珊珊二人笑着抱在一起，这次是真的在笑。
平日里，张青从来都十分稳重，几乎看不到他出丑的时候，哪怕齐娟总是开他的玩笑。
这会儿看到张青一脑门黑线，真是太可乐了。
不过孙月荷又感激道：“你们这样的人家，都是有文化的人，也有钱，还不瞧不起人，真是善良的好人。我们家的条件太差了，家里连猫都养不住。你们能把张青当朋友，给他帮助，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齐娟和刘珊珊又尴尬了，齐娟果断岔开话题，问张青道：“叔叔在医院住院治病，阿姨在家修养，总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吧？周末带阿姨出去逛逛？”
孙月荷忙道：“不成不成，你们功课那么忙，哪里敢耽搁？你们杨老师都叮嘱过我们，不能打扰他。”
齐娟“啧”了声，道：“那是以为叔叔患了重病的时候，担心他分心嘛。现在好了，雨过天晴，一场虚惊，他多陪陪并不要紧。而且，我们其实也没那么忙。”
刘珊珊帮着劝道：“就是啊阿姨，张青学习那么好，全年级第一，稳稳当当的清北苗子。而且就算你不嫌闷，小妹也会觉得无聊的。”
孙月荷“嗯”了声，摆手道：“她闷什么，天天在学校不知道多高兴，回家又不用拌猪食喂猪，又不用在园子里拔草喂鸡，她好的很。”
张青想了想道：“等下周末，我带你和妹妹去江滩看看，看看长江大桥。”
齐娟笑道：“我相机借你？”
孙月荷只是摇头道：“外面太冷了，真不用出去。这江京的天气，感觉比我们西疆还冷，又潮又冷，出去了万一感冒了，还得添麻烦。”
齐娟笑道：“那……去我们家酒吧坐坐吧？”
孙月荷听了直笑，道：“闺女，你看看我这一身，去酒吧不是闹笑话？”
她只在电视上听说过那样的地方，心里也暗暗吃惊，齐娟家居然是干这个的。
齐娟解释道：“我们家酒吧不是那种闹腾的场子，是清水吧。就是大家安安静静的坐着，听几首歌，喝点小酒。没有舞池，不能跳舞，也没有公主少爷。很多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都爱去坐坐，气氛很好。”
见孙月荷听着新鲜，似有些心动，齐娟立刻调转目标，同张青道：“你说！”
张青迟疑的看向齐娟，齐娟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瞪着张青。
刘珊珊在一旁看的心中嗨起，直呼过瘾，面上严肃附和道：“张青，要带阿姨多出去逛逛，成天待在家里，心情怎么会好呢？”
张青只能点头，道：“好吧。”
齐娟甩了个响指，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现在就走！”
……
第十九章 《天之大》
“谢谢你。”
等孙月荷高兴的去换衣裳时，张青看着齐娟说道。
齐娟挑了挑眉头，得意笑道：“小意思。”
刘珊珊“阴阳怪气”道：“的确是小意思，一个桃花岛的俏黄蓉，一个西北沙漠来的傻郭靖嘛。”
齐娟笑道：“这个你真误会了。”
“怎么说？”
刘珊珊笑道。
齐娟提醒道：“西北来的不止有郭靖，还有欧阳克。你觉得郭靖能写出畅销书来？”
刘珊珊哈哈大笑道：“是是是，张青是欧阳克！咦，也不对哦，欧阳克还跑去桃花岛提亲了哦。张青，要不你试试？”
张青也会开玩笑的，道：“我怕她爸用劈空掌打死我。”
“噗！”
齐娟笑道：“要是你敢去，估计未必打死哦。”
张青摇头冷静：“我要是齐叔叔，就往死里打。”
刘珊珊看着张青钦佩道：“和娟子相处那么久的男生，能保持冷静不动心的，我就见过你一个。”
齐娟笑骂道：“什么话，说的我好像水性杨花的荡妇一样。”
刘珊珊忙解释道：“我是说他们动心想追你，又不是说你动心。”
齐娟笑骂道：“狗屁，还不是一个意思。我不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别人怎会动心？”
刘珊珊难得正经，看着张青道：“齐娟虽然平时就热心，愿意帮助同学朋友，但都是点到为止，举手之劳。只有对你，才这样。”
张青点了点头，齐娟“欸”了声，笑问道：“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作何感想？”
张青想了想后，道：“起初窃喜，虚荣，随后蠢蠢欲动……最后冷静清醒。”
他说的很认真，刘珊珊选择性的听到了“蠢蠢欲动”四个字，在一旁奸笑。
齐娟则不满笑道：“你进展太快了吧？目前窃喜就够了。”
刘珊珊还想说什么，正好看到孙月荷出来，天地良心，她真想忍住的，可惜没忍住，咯咯乐出声来。
孙月荷粗糙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忙道：“是不是太艳了，穿成老妖婆了。真是……我还是不去了。”
在九五年的西疆农村，流行的是大红羊皮袄，上面绣鲜花，总之……一言难尽。
这身衣裳，还是因为要来大城市，打定主意不能给儿子丢脸，孙月荷发了狠心下了血本才置办的。
可看看齐娟她们身上洋气的衣裳，还有杨老师她们身上的衣裳……
开了眼界的孙月荷陡然醒悟过来，原来这样穿并不好看。
齐娟笑着上前拉住想回去换衣裳的孙月荷，笑道：“阿姨，这就是西北风！您自信一点，怎么不好看？您要有新的，我敢和你穿一样的出门，谁还能笑话咱们？”
等孙月荷平稳了心情，齐娟却又笑道：“不过您还得再带一身薄衣裳去，酒吧那边开着空调暖气，很热。”
“空调？”
孙月荷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青轻声道：“就像家里的炉子火墙，不过是用电带的，出热风。”
九五年即便是江京市这样的大城市，其实空调也不是常见的，光增容费都足以让大部分人家望而却步，而想要增容，也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孙月荷闻言，忙道：“那我还是去换一身薄些的吧。”
齐娟道：“可以穿袄，里面套毛衣，去了脱了袄就行。”
孙月荷连连应是，这次就快了很多，换上了家常干净衣裳，一行人乘公交车去了汉正街，明日酒吧。
……
“大姐你好，欢迎来做客。我是齐娟的父亲，张青是个很好的孩子，很懂事，我们喜欢他。”
齐平听齐娟介绍后，很正式的去握手，微笑道。
齐平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这些年愈发返璞归真，身上不见丝毫架子。
孙月荷不知他的身份，忙问好，又道：“大兄弟，我羡慕你啊，你这闺女，怕是比真正的公主还好！”
齐平哈哈一笑，道：“这我就不谦虚了，不过相比之下，张青更值得表扬。娟子，照顾好阿姨。”
说完又让服务员准备了果汁、果盘和零食，送给他们吃。
酒吧舞台上，正有人在唱歌，歌手身后还有五个乐手伴奏。
台下数套桌椅，大家坐着喝酒聊天，听歌手唱的精彩时，也会鼓掌。
客人们虽然不像齐娟说的那样，很多退休老太太，但的确有上了年纪女人。
不过很少有人会打扰别人，这点和村里不一样，村里哪怕不认识的坐在一起，周围几个桌子都能聊开……
“张青，去唱首歌！”
刘珊珊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笑道：“你近来都是喜事，尤其是你爸爸身体越来越健康了，阿姨身体也转好了，你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值此激动人心的时候，你就没写上一首歌？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总不能……咳咳，你懂的。给阿姨唱一首，快点！”
齐娟就在旁边看热闹，见张青看了过来，她问道：“那几本书你看完了，学的怎么样？反正我是学不下去，宾格、转调、对位什么的，看的让人头大。”
作曲绝不是灵光一现想出一个旋律，哼出和弦就算成功了。
作曲需要学习的知识面之深，超乎想象。
口水歌处在音乐鄙视链的下端，就是因为音乐织体简单，几个和弦来回捣腾，就成了一首歌，美其名曰朗朗上口。
而真正经得起岁月洗礼的金曲，通常都是织体复杂严谨，声部层层递进的作品。
这里面涉及到许多类似于英语写作中语法要求一样的规则。
华法师批评毛消愁作曲有问题，倒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嫉贤妒能。
张青笑了笑道：“学了些，觉得有意思。”
齐娟闻言气的想打人，点头道：“有意思是吧？有意思就去唱一个，唱的好了也能帮我们家拉拢拉拢客人。”
孙月荷则担忧的看着自家儿子，道：“青子，你真会唱？”担心他出丑。
刘珊珊急的催：“要不就把你写给娟子的歌儿再唱一遍！”
齐娟不多话了，直接去吧台，问齐平要了吉他回来，塞进张青手中。
张青握着琴柄，笑了笑，齐娟往舞台上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张青，歌手也是妙人，最后一句歌词“让我们……”后面直接改成“欢迎青仔！”
本来各自聊天听音乐的客人们，注意力纷纷转过来，素质的确比较高，还有鼓掌的。
孙月荷见状，一下紧张起来，她怕儿子丢脸。
又疑惑，咋还改名儿了呢？
好在，张青微笑着拿着吉他走上台去，调整了下话筒，道：“自学了些作曲，不知天高地厚写了首歌，献丑了。”
客人们都很大度，还有人鼓掌鼓励。
张青顿了顿，却又开口道：“这首歌，献给我的母亲，她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也献给，天下所有的妈妈。”
说罢，也不等还没唱已经开始红了眼的孙月荷和客人们鼓掌，他就开口唱了起来：
妈妈月光之下
静静地我想你了
静静淌在血里的牵挂
妈妈你的怀抱
我一生爱的襁褓
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
妈妈月亮之下
有了你我才有家
酒吧昏黄怀旧的灯光下，张青抱着一把吉他，低头轻吟浅唱着。
这一幕，映在齐娟的眼中，也化进了心底……
……
PS：感谢老书友“龙龙天下”的盟主，为你点赞~今天来了好多老书友，开心。
第二十章 不忘本
客人们原以为这首歌只是一个想要去娱乐圈名利场争名夺利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作品，也是看在酒吧老板女儿的面上，勉强听几句。
连刘珊珊都未想到，她会听同班同学写的歌，听的泪流满面。
李素芝许是接到了信儿，刚下班没多久，就出现在了酒吧，虽未听全，可也听了三个小段，同样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江湖齐平则双臂伏在吧台上，双目审视的看着张青。
这首歌……无论是旋律和旋还是织体，都已经相当成熟了。
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学习音乐才几个月的高中生写出来的歌。
可是，他即便退隐江湖，对音乐的热爱却从未停止过，每周都会将最新上世的好歌听一遍，他可以确定，这确确实实是一首从未面世过的歌。
正是如此，这个少年的才华，才更让人惊讶。
只有音乐史上那些成名百年的传奇音乐家们，才会如此。
可惜了这个少年，没有从小学起，不然说不定会在音乐领域取得更大的成就。
“妈妈月亮之下
有了你我才有家
离别虽半步尽是天涯
思念何必泪眼
爱长长长过天年
幸福胜于会痛的心田。”
琴声和歌声都戛然而止，张青起身鞠躬后下台，之后，掌声才缓缓响起，继而热烈。
路过吧台时，齐平都在大力鼓掌，张青有些不好意思，将吉他还给齐平。
齐平接手后，却笑着扬了扬头，示意张青看他母亲那边。
张青自然已经看到了，李素芝正在陪他妈妈说话。
李素芝刚才也红了眼流了泪，但这时已经收拾利落了，安慰还在泣不成声的孙月荷。
不过她显然不怎么会安慰人，说了几句没用后，见张青到来，便换了策略，开始鞭策起齐娟和刘珊珊来：“我为什么叮嘱你们两个一定要向张青学习？若不是对母亲最深沉的爱，又怎会写出这样感人肺腑的歌？你们的家境都太优越了，反而认为一切都理所应当，我们做母亲的，做的好是应该的，稍微有些不到位的地方，就怨天尤人！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理解你们，好像做了多大的过错一样。”
齐娟严肃表明立场：“你批评珊珊就批评珊珊，别把我划进去，我是清白的。”
刘珊珊气结：“阿姨分明是在批评你！你和张青是同桌，最该向他学习！”
李素芝摇头叹息，孙月荷也顾不得哭了，连忙说道：“张青不好，你们好。他性子闷，脾气倔，你们能和他玩，我很感谢……”
见酒吧里好多人看过来，孙月荷不愿给儿子丢脸，就道：“张蓝该放学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张青也起身，同李素芝告辞：“阿姨，我送我妈回家了，您好好休息。”
李素芝笑道：“送妈妈回去吧。你的歌写的很好，很感人，大家都能感受到你对母亲的爱。懂得感恩，是孩子最好的品质。”
齐娟不乐意了：“什么时候也这样夸夸我？”
孙月荷夸：“闺女才是最好的，又大方，又好看！”
齐娟转嗔为喜，不过又对张青道：“这首歌十有八九会传到徐娘娘耳中，他是真的热爱音乐，听到好歌比看到美女更喜欢，肯定会去找你。”
齐平也走了过来，问张青道：“想不想入行？”
他开这个口，对于绝大多数音乐学院的学生来说，都是千金不换。
有个大前辈当引路人指引入行，要少走多少弯路，少受多少欺负。
只是张青却摇头笑道：“我不行，上台紧张。”
齐娟笑着威胁道：“要只是卖词曲的话，一首两千，你愿意干？”
歌没发表前，没有人能保证一定红。
而每天寄往唱片公司的歌，成千上万。
除非成了名作家，否则一首两千都算是高价了。
有的甚至愿意白送给公司，只要唱就行。
因为只有成了名后，才有利可言。
张青笑了笑，道：“如果能唱的好，这首歌可以不要钱。”
李素芝提醒道：“虽然淡泊名利是好事，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社会上的事比较复杂，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唯有在规矩内行事，才会自由些，能少许多麻烦。”
张青闻言忙肃然道：“阿姨说的是，是我想法天真幼稚了。”
李素芝笑道：“能想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
齐娟双手捂脸，对李素芝道：“他就是我一同桌朋友，关系近些，你想找姑爷，恐怕还得等好几年。”
“哈哈哈！”
刘珊珊差点没笑死，一旁的服务员都在笑。
孙月荷有些笑不出来了，怎么听着好像不大是好话……
毫无疑问，齐娟又被批评了。
张青则送母亲回了家……
……
回家后，张蓝已经放学，听说哥哥带着母亲去酒吧玩了，小姑娘当时就哭出声来。
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带她！
被孙月荷连哄带骂赶去写作业后，孙月荷小心的问张青道：“你和娟子那闺女，是不是搞对象了？”
张青摇摇头道：“没有。”
孙月荷难过起来，道：“是不成啊，咱们家这条件，如何配得起人家？”
连她都明白，哪怕张青眼下赚了些钱，可这种事，并不只是钱。
譬如结婚吃饭，齐家亲戚朋友同事问张家干什么的，说是西疆种地的……
不是虚荣不虚荣的问题，生活在世俗中，又不是圣人，总会受到这样的影响。
除非张青特别特别有本事，但孙月荷想不出来，已经这么有本事的儿子，还能怎么有本事。
张青看着母亲，温声笑道：“你也说了，和这些不相干的。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高考，高考为重。”
孙月荷点点头道：“是啊，你一定要好好考。考的好了，家里那边政府也会表扬你，将来还会让你回政府里上班。”
张青笑道：“你还想让我当官？算了吧，我不适合。”
孙月荷不逼儿子，只是担忧道：“可是咱们家欠了好些人情，那么多乡亲，还有你姥爷、姥姥、舅舅他们……青子，果真发了，不能忘本啊。人家在你贫贱时，哪怕只借你一碗米，你也得拿金子去还。要是做人都做不正，那也白活了。”
张青点点头，道：“我知道呢，妈你放心吧。”
孙月荷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青子，你爸爸在医院养了一阵了，还好钱没白花，人家医生水平就是高，你爸说好多了，医生也说，最多再住半个月，回家养着就好，人家的床位也紧张，你爸爸也没必要住那么久，我这边也很好。
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过年？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功夫呢，今年二月十几号才过年。”
张青闻言吃惊道：“怎么才来就要回去？爸爸和你的病都没养好呢。”
孙月荷笑道：“养病还得在家里养，再说医生不是也说了，我们两个的病，不是两三个月就能养好的，要养二三年才能养过来，我们总不能在这住两三年吧？”
张青道：“住两三年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在这买房子。”
孙月荷连连摆手道：“快别糟践钱了，你可别忘了，你念大学工作又不在这里，现在买房，等你读大学走了，我和你爸爸你妹妹怎么整？再说，哪里也没家里好，在家里养病，好的还能快些。”
张青闻言，心知母亲是真的想念家乡，想念西疆的亲旧，便道：“那再等等看，医院确实说没问题，爸爸再出院，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回。回家后，先去城里买套房子，要装修好的房子，不是太旧的都可以。楼上有暖气，不用你和爸爸砸煤，大冬天的从井里提水。还可以接姥姥姥爷到楼上住，他们还没住过楼房呢。”
孙月荷道：“那得花多少钱……我们也住不惯啊。”
张青笑道：“我写的那本书卖的越来越好了，爸爸的病又不需要换肾，省下大笔钱，刚好用来买房子，家里的房也便宜，一两万就能买一套大的。前些年家里用命换钱活着，现在好了，可以用钱把命一点点补回来。钱不算什么，你和爸爸长命百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孙月荷真的觉得儿子长大了，成顶梁柱了，高兴道：“好，你做主！”
……
第二十一章 情书
齐家。
四室二厅的格局，沙发、彩电、木地板，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很有格调了。
齐娟坐在茶几对面的小杌子上，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笑，左瞧瞧，右看看，道：“怎么有种三堂会审的感觉？爸，酒吧那边你也不去看着了？”
齐平哼哼了声，道：“先不急，我女儿最重要。”
李素芝道：“今天这个家庭会，就是你爸爸提议召开的。他觉得有必要谈谈，你和张青的事。”
齐娟好笑道：“我和张青有什么事，还需要专门开个家庭会？”
齐平道：“你从小就热心，乐于助人，这当然是很好的品德，我和你妈妈也为你骄傲。但是你帮张青，好像帮的有些过了吧？还帮他孝顺他妈？”
“哈哈哈！”
齐娟忍不住大笑起来，还宽慰道：“别吃醋。”
齐平挑了挑眉头，道：“严肃点。我承认张青的优秀出乎意料，而且可能是一个天才。但是，我和你妈妈都认为，现在你不适合谈恋爱。年纪上或许合适了，但他的情况太复杂，你承担的东西更多。”
李素芝迟疑稍许，也点头道：“张青很优秀，也很成熟。但他成熟的有些过了，眼睛里的深沉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这对他，对他家来说当然是好事。但我不敢将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苦难的确可以磨砺出宝剑的锋芒，可我怕他会过于锋利，会伤到你。”
齐家有开家庭会的传统，会将一家三口的意见摊开了说，去分析，乃至辩论。
齐娟落落大方的性格，和这种教育方式息息相关。
齐娟还是乐，道：“我对张青的确有些好感，但真没到替他孝顺他妈的地步。就是很好的朋友，我很钦佩他的坚强，他的毅力，也很欣赏他的才华。我认为可以和他成为好朋友，当然，将来如果进一步发展，说不定真能成为男女朋友，但现在还不是，我要谈恋爱，不会藏着掖着的，肯定大大方方的告诉你们，所以你们大可放心。而且，他比我还冷静。”
李素芝忽地问道：“张青妈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西疆？”
齐娟吃惊道：“回去做什么？他们才来啊。”
李素芝微笑道：“人离乡贱，他们这样朴素的人，最放不下家乡的土地。张青或许觉得接他们在江京市生活会好些，可他们自己必是不愿意的。不说这些了……好，既然你表了这个态，我和你爸爸都相信你，希望你在高中的最后一年，能把握好方向。”
齐娟点点头，又看向齐平，调皮笑道：“爸爸，你还有什么指示？”
齐平摸了摸光头，正要开口，身旁小几上的红色电话忽然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就笑了起来，道：“就猜你快来电话了。”
齐娟也乐：“肯定是徐娘娘。”
齐平骂道：“你还真在我酒吧里有眼线？”
电话里传出得意的笑声：“你当我开玩笑？说真的，到底怎么样？我听说唱哭了一酒吧，真的假的？一个高中生，才学了几天作曲，就能到这个地步？”
齐平呵呵道：“好歌肯定是好歌，但未必是大卖的歌。”
歌颂亲情的歌曲，通常流行性都不会高。
徐珍在电话另一头叫苦道：“先不管大卖不大卖，只要是好歌就行。这两年见大陆音乐市场这么火爆，港城、宝岛还有西方的巨头唱片公司都往这边挤，水星、华鼎这样的猛龙都过来了，打的头破血流。能不能扛得住，谁胜谁败，就看谁手里的歌好。老齐，给我句准话，真是好歌，我现在就订票过来。”
齐平闻言沉吟稍许道：“歌肯定是好歌，能上大场面。不过……”
“不过什么，钱不是问题。”
徐珍一听是好歌，顿时激动了，放话道。
齐平哂然，道：“人家不缺钱，也不是贪财的……不过得看给什么人唱，别人看重的是这个。摇滚歌手、民谣歌手肯定不行。”
齐平知道徐珍所在的腾飞唱片公司主打摇滚和民谣，这也是这几年最火的类型。
徐珍闻言“哦”了声，考虑了下道：“要是这样的话，那稿酬就不会很多了。”
齐平好笑道：“本来也没几个，行了，你要是想要就过来，到了再说。”
挂了电话，李素芝问道：“徐珍来了后，你要介绍他给张青？他们这个圈子一身的臭毛病。”
眼下的音乐唱片行业是黄金时期，却也是最混乱的时候。
醉生梦死，男女关系混乱，乱磕禁忌之药，都是屡见不鲜的。
齐平为什么退圈子，也是受够了那些光鲜下面的肮脏。
听到妻子的担忧，齐平笑道：“放心，不会让他们多来往的。再说，张青已经很成熟了。换个小年轻，还是出身贫苦的，一下赚了那么多钱，肯定会花天酒地，挥霍一番。娟子，张青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买？”
齐娟帮父亲说话，笑道：“这也是我们高中部那些老师那么喜欢他的原因，还是一身校服，就是吃饭的时候，舍得打一荤一素了，也是最便宜的那种。不过他真和徐娘娘接触的话，未必不会被带坏。说不准徐娘娘找人使美人计，唉，还得我多看着些，毕竟以我的姿色我怕谁……”
齐娟成功的再次招惹了母亲生气，得到了批评。
……
元旦过后，不用班主任们再苦口婆心的劝，各个班的气氛，大体上都开始越来越紧张。
便是张青得益于那场离奇的梦，许多知识点都掌握在心里，也仍旧需要不断的复习巩固，温故方能知新。
“呼，今天的第六张卷子了。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刘珊珊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呻（哀）吟（嚎）道。
她的同桌赖一菲比她好不了多少，双手将头发揉乱，然后问刘珊珊道：“我要是这个样子站在楼顶天台上，你猜我明天用不用再做卷子了？”
刘珊珊哈哈笑道：“你去试试呗，有用的话我后天去。”然后转头问齐娟道：“你去不去？”
齐娟为难道：“都去了，谁为你们收尸？再说以我的智慧，这点试卷也不算什么……”
“靠！”
“艹！”
两句国粹出口，齐娟得意道：“我做卷子比你们容易些哦。”
刘珊珊不信，随手在齐娟桌子上抽过一张卷子，结果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只见卷面上压根没做出答案来，连填空地选择题都空着，只在一旁列了个公式。
赖一菲凑过去看，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娟指了指身旁聚精会神看书的张青，道：“跟他学的，只要将一道题解题思路中的关键点列出来即可，不必费功夫详写步骤计算。”
刘珊珊和赖一菲听了后简直气愤，刘珊珊道：“凭什么我们就要一步一步的写？”
赖一菲也觉得岂有此理，齐娟笑道：“你们可以试试这样做哦。”
“试试就试试！”
……
半个小时后，刘珊珊和赖一菲两人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因为被前来查班的杨凤梅骂了个狗血淋头。
倒不是她们在嬉笑淘气，而是杨凤梅发现了她们用这种方法后，先是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一番，结果发现十道题里她们的思路错了六道，随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这不扯么？
走都没学会，就想着跑？
不学无术，偷奸耍滑，因看到两人书桌上的零食，所以又加了一个好吃懒学的标签。
等杨凤梅走后，齐娟差点没笑死过去。
其实她走这一步，也是因为私下里刷题海刷的丧心病狂，各种公式的解题运用娴熟于心，才免了繁琐的过程。
张青就更不用提了，梦里都进行过海量的练习……
等齐娟和恼羞成怒的刘珊珊、赖一菲玩闹罢，眼看上课铃快响起时，忽然见门口出现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虽然也穿着校服，不过齐眉刘海整整齐齐，显然是经过精修的，脸上还化了淡妆，宽松的校服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有些成熟的身材，大大的眼睛，应该不是高三年级的，没人认识。
教室里忽地一静，就见她对第一排的同学温柔说道：“同学，麻烦帮我找一下张青，谢谢。”
听闻此言，同学们齐刷刷的看向后二排，齐娟也是，好奇问同桌道：“你老表？”
“……”
张青扯了扯嘴角，站起身看向门口方向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看着张青，女孩子精致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红晕，翻手拿出一个信封来，信封表面还画了一个心，她眼睛看着张青抿嘴一笑后，探身将信随手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又偏了偏头一笑，方转身跑去。
“哦~~”
狼嚎声，忽地响彻教室。
枯燥沉闷了几个月的高三学子们，恨不能将教室顶给掀了。
居然是情书！
……
第二十二章 无情
“喔~~太无情了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吃瓜同学们，在看到张青随手将信撕毁，丢进垃圾桶后，纷纷哀嚎起来，更有人痛斥他这种“恶行”！
张青笑着解释道：“其实那个同学是我花钱雇来的，就是为了此刻。大家的疲劳都缓解了吧？继续做试卷吧。”
“靠！”
“艹！”
一阵备受打击的同学们大感无趣，纷纷啐骂。
等张青坐下后，刘珊珊回身“啧啧”个不停，道：“真不一样了，都有人写情书了。哎，你这人也真是无情，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鼓起勇气来给你送情书，你看也不看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了，人家知道后得多伤心？”
赖一菲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太残忍了。”
张青摇头道：“她是在开玩笑，怎么会伤心？”
刘珊珊不解：“怎么会是开玩笑？”
张青奇道：“这不是玩笑，又是什么？”
一旁的齐娟笑眯眯道：“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也不傻，不会想不到这样大张旗鼓的送情书，情书一定会被老杨收走。我猜里面是没有字的信，要么是一篇乱七八糟的小作文，总之老杨不会信的那种。”
刘珊珊闻言唬了一跳，道：“真的假的，这么绝？”说着起身跑去垃圾桶边，一脸嫌弃的小心捞了些碎屑出来，扒拉了下，眼睛就直了，回身大声道：“我靠！真的是报纸耶，那丫头片子好毒！”
赖一菲也反应过来，看着张青道：“真可怕，要是你没当场撕了，老杨那里你可要失分很多哦。你要是接过手来私下里去看，回头说里面是张报纸，别说老杨不会信你，我们都不信，谁能想到里面只是一张报纸？啧啧，那个小丫头有些绝哦。不过，你怎么想到的？”
张青微笑道：“因为我有自知之明，虽然家里麦子丰收了，但怎么可能入了别人的眼？”
刘珊珊反而不同意了，埋怨道：“你这么说有意思么？要说也是你看不上她……”
赖一菲闻言，有些吃惊的看了眼同桌，不大理解。
即便张青现在不吃咸菜白饭了，顶多也就是刚从土豆丝、煮白菜过度到一荤一素，哪怕长的有些帅，西北风浓郁，但……
同学们打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轻视他的。
毕竟太穷了……
刘珊珊怎么会这样说？难道她看上张青了？
不对啊，明明齐娟先瞎了眼的……
不过她也没敢再多想，因为杨凤梅听到动静后脸色阴沉的来了，还把“招蜂引蝶”的张青喊出教室。
“张青，你怎么回事？是不是飘了？”
杨凤梅迎头就是一阵疾风骤雨，她太担忧这个学生走上歪路。
张青理直气壮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人，她送的信我也看都没看，拿到手直接撕了，信封都没打开，就在垃圾桶里。”
杨凤梅闻言直勾勾看着张青，见他果然问心无愧的样子，随即脸色大为好转，不过还是多问了句：“真的？”
她带了那么多学生，太了解这个年纪的男生心里想什么了，她还是有些怀疑，张青能不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和虚荣。
张青道：“我现在就去垃圾桶里捡出来。”
杨凤梅忙拦道：“既然扔了，那就算了。我就说，你和一般男生不一样，你成熟的多。现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怎么会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心。而且这些幼稚把戏也是糊弄人的，真是对自己负责任的好女孩子，就不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张青笑道：“齐娟说那个女孩子不傻，所以那封信很可能是一张白纸，或者报纸什么的，结果刘珊珊不信，去垃圾桶里翻，里面真的就是一张报纸。”
杨凤梅闻言一怔，随即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咬牙道：“行了你进去吧，好好学习，其他的事不用你来管。记住，一切以高考为先，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分心。”
张青笑道：“老师放心，不会的。另外，您也不需要生气，应该就是一个恶作剧。”
杨凤梅笑了笑，就见齐娟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拿着几页碎纸，笑道：“真是报纸，有意思。”
杨凤梅问：“你认识的人多，知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齐娟哈哈笑道：“不认识，多半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然这种风流人物，肯定不会不认识。啧，你在学校外面干什么了，招蜂引蝶？”
后一句是调笑张青的。
杨凤梅恼火的很，让两人回教室自习去，她则去了教导处。
虽然多半没什么结果，但也得警告一下，不然坏了张青在教师里的名声。
……
魔都。
《今古传奇武侠汇》周一办公会。
老牌责编黄超痛心疾首道：“小赵到底还是没经验，书火成这样，作者连个面也不照。好，高三学习任务重，签售会不开也就算了，怎么连个访谈也没有？高三学子写出了引发万人追捧的武侠小说，多好的宣传！再把他家爹妈重病的信儿往外一放，高三学子靠武侠小说挽救家人，可以很好的宣扬我们武侠小说的名声嘛！如果按我说的去宣传，现在只会更加火爆全国！
你看看，让她去谈判，新人却谈出了九个点，现在更涨到了十个点。唉，太年轻！”
“是啊！”
另一个老责编肖国强也连连点头，面色严肃附和道：“咱们杂志社不仅是魔都第一家武侠杂志，也是全国第一家！这么多年来，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不是自私自利，不能为了小我，而耽误了大我。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不是小问题！人人都这样任性，咱们社还能活几年啊？”
总编于万年看向分管主编郑天野笑道：“这个问题来找我告状的，有不少了。除了李伟外，意见都不小。你怎么说？”
郑天野笑了笑，道：“小赵撞了大运，本来是好事，可这个运撞的有些太大了。一部《射雕英雄传》，一套《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让全国武侠迷都为之着迷。首印两万册，一个星期卖完。再印五万册，堪堪坚持了五天，又加急印了十万册，还是不够，杯水车薪。这种成绩，别说他们了，连我都眼红。这才出了一册二十五万字啊，听说这是百万字的大部头，能卖多少册，谁都说不好，上百万册，不是不可能。”
黄超忙接口道：“宣传到位，我敢打包票，绝对能过百万册，还不止！”
郑天野笑了笑，看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赵蔷，道：“小赵，你说说看，怎么办？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也不全是因为眼红。宣传不到位，确实影响出货。访谈总要上几个吧？”
赵蔷抬起头来，可是让众人失望了，谁都没从她脸上看到颓废和愧疚。
几个老编辑甚至主编都觉得，小年轻真是不可救药……
赵蔷却笑了笑，道：“金镛正读高三，在江京市成绩拔尖儿，是要去清北读大学，说不定出国的，人家说的明明白白，一年内不参加任何宣传活动，我也不好强迫他吧？外面的出版社早就虎视眈眈了，真惹的作家生气，有的是人挖墙角。”
“哟，还威胁上了？”
肖国强皮笑肉不笑道：“办不好，那是工作水平不行。这个且不说，办不好那也是用心去办了，起码态度在总是好的。可连办都不去办，这是甚么问题？”
这厮上纲上线的本领，堪称一绝。
赵蔷心里骂了句“册恁娘”，面上却笑的灿烂，道：“肖责编说的太对了，只要用心去办了，总是好的……我办了啊！”
“你……你办什么了？”
肖国强皱眉道：“小赵，工作上的事打太极玩虚的，是最要不得的。你办出什么名堂了？”
赵蔷不再看他，从椅子后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看着总编、主编道：“于总编、郑主编，我们家因为工作关系在港岛有些路子，三个月前我自费刊印了这部《射雕英雄传》，托人送去了港岛的无线电视台，给他们的电视总监王若林过目。原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上个礼拜，我收到了王老想要购买《射雕英雄传》影视版权的信。今年是九六年了，明年港城就要回归了。王老准备用这部剧，两地合拍，作为明年回归的献礼！
肖责编，我这办的名堂还行？”
会议桌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变了面色，属黄超和肖国强的脸色最难看。
赵蔷这耳光，真是咣咣的往他们脸上呼呼的扇啊！
真她娘的无情！
看着她笑起来露出的那一双虎牙，一屋子男人都觉得有些瘆得慌。
……
第二十三章 至亲
散会后，于万年和郑天野留下赵蔷说话，两人也是笑的不行。
利益动人心，也迷人眼。
黄超和肖国强也不想想，《射雕英雄传》眼看着成了大爆特爆的热书，果真赵蔷只是一个没跟脚的小责编，还轮得到她？
总编都要忍不住亲自出手了，哪用黄、肖二人上蹿下跳，眼珠子都快嫉恨的蹦出来了。
“小赵，你这可是放了颗大卫星，果真办成此事，怕是要上新闻联播的。”
于万年看完了手中由港城无线电视台发来的采买版权公函后，激动说道。
郑天野笑道：“这件事必须办成，市政府那边和广电可能都要出面促成合作。”
于万年连连点头道：“毫无疑问，肯定会出面，因为明年的节点实在是太重要了。港岛方面长期以来对内地并不友好，无线过去黑咱们黑的最厉害，也就是协定谈妥后，才知道锅是铁打的。
不过咱们国家向来格局大，打破骨头连着筋，怎么都是一家人。现在人家主动想和咱们合作，这种姿态一定会受到表扬和鼓励。所以咱们也一定要促成此事，不然以后不好说话。
只是，价钱方面……无线的小气可是出了名儿的，那边又打出明年回归的牌，摆明就是不想多掏钱。这方面……”
赵蔷道：“这事我去谈。金镛不是个爱钱的，上次他就说过，只要治好了他父亲的病，剩下的书，他甚至愿意免费授权给咱们……”
郑天野好笑道：“小赵，你还不明白？厉害的就是这个免费授权。咱们不怕他狮子大开口，慢慢去磨就是，可就怕他这个免费。武侠圈子一向被主流文坛所轻蔑，那些人都怎么骂咱们的？披着一层文学皮的卖字商人，说咱们胡吹八嘘的糊弄人。要是这个事传出去，说咱们薄待了一个高中生，家世还如此凄惨……咱们能被人挂到报上骂祖宗十八代。”
尽管是商业小说编辑，但他们这一批最早从事武侠杂志的老人，还是自诩为读书人的。
于万年也点头道：“是啊，又在明年这样一个节骨眼，真是一点丑闻不能出。所以这件事，千万要慎重。实在不行，咱们掏钱赚吆喝，这笔版权费，咱们出。正常来说，影视市面上卖一次版权的费用在三千到五万，五万算是顶格的了。我给你出五万经费，到底多少，你去谈，不落人话柄就成。”
赵蔷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应下，随后又玩笑道：“金镛若知道是为了明年港城回归献礼，指定不要钱。他并不贪钱，而且，他也赚了不少钱了。就一册《射雕英雄传》，就能让他赚上几十万，四册出完，还不赚上百万？百万富翁啊。”
郑天野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他这个钱是要交税的。版税的税我们帮着代扣了，版权费他要自己去交税，大意不得。”
“好。”
……
“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赵穆干的。王磊没这个脑子……这是政治斗争手段。”
齐家晚饭时，齐娟将今日事当成可乐事说给了齐平和李素芝听。
也是以防万一赵穆昏了头，动用其他手段，尽管她相信，赵家不敢。
李素芝闻言很不高兴，道：“你懂什么政治手段？”
真要动这种手段，又岂会只是这样？
齐平倒是赞成女儿，笑道：“我看也是赵家小子，这样的手段，一般衙内都没这个水准。不过，也就这样了，让小张不要担心。”
不过他有一句话没说，赵家小子使坏，恐怕不只是为了让张青在班主任和老师那里形象大损，也希望张青在自家女儿心里形象大跌。
正常来说，男生收到情书也只会暗爽闷骚，下去自己看。
果然这样，那有些事还真不好说清楚了。
李素芝淡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身正派，何惧阴谋诡计？张青做事的方法你要学习，不能为了顾及莫名其妙人的面子，反倒将自己陷入不利之境。避嫌，也是一种自重。”
齐娟哈哈笑着拱手求饶，齐平也笑，岔开话题嘱咐道：“徐娘娘这周六过来，你别忘了给张青说一声。”
李素芝皱眉道：“耽误学习。”
齐平笑道：“马上就要放假了，也该休息休息了。高三当然要非常刻苦努力，但我觉得学习这种事，还是重在提高自己，不要把考试看的过重，为了考试命都不要了。”
齐娟钦佩道：“爸，你这觉悟大涨啊，说的太有道理了！”转头又夸李素芝：“妈教的真好！”
李素芝瞪她一眼，不过还是选择听取一些靠谱的意见，迟疑稍许道：“那行罢。”又叹息道：“徐珍每次来，总是招呼些狐朋狗友，你和张青、珊珊看归看，离他们远一点。”
齐平有些心虚的解释道：“都是性情中人，算不得坏。”
李素芝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严肃的警告道：“告诉徐娘，茹曼不许来！上次说的……简直下作！”
齐平头疼道：“就是酒喝多了……”不过敌不过李素芝愈发严厉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齐娟偷乐不已。
……
周五下午，江京市邮局外，张青带着张国忠、孙月荷和妹妹张蓝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终于排上了号。
九六年初，大城市里电话已经不算太新鲜了，尽管两三千的初装费让大部分家庭都负担不起，可在办公楼里却不鲜见。
只是普通市民想打长途电话，还得去邮局排队。
看着柜台里面的话务员正在核对单子拨号，孙月荷有些紧张的看着儿子问道：“你大舅他们真的在张才家等着？”
张青点头道：“我礼拜三往张才家打过电话了，让他今天下午叫大舅来接电话，不会错的。大舅忙没时间，还有二舅。”
孙月荷稍稍放下心道：“肯定得空，现在又不农忙，家里那些牛羊，福生就能喂。”
福生是孙满堂的儿子，张青表哥。
张蓝也兴高采烈的问道：“海霞来不来听电话？”
孙月荷教训：“少兴！还想全家人来接电话啊？打电话不要钱？”
哪里不要钱，一分钟一块一呢，这哪里是在要钱，是要命。
张蓝也不恼，就是有些遗憾，快离开江京市了，她在学校里认识了好多朋友哩……
“好了，接通了。”
话务员一脸淡漠的将话筒递过来，随后就忙她的事去了，也不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一天到晚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孙月荷不敢接电话，张青接过后，道：“是张才叔么？”
“哎哎哎！青子，我是你张才叔啊……快快快，满堂快来，青子打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先应了声，随后就喧嚣起来，好多人的声音嘈杂一片，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还是特别静的那种。
张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大舅孙满堂的声音：“青子？”
张青“嗯”了声，道：“大舅，是我。”
孙满堂声音有些凝重深沉，道：“怎么了，还打长途电话过来，是钱不够了么？你爹你妈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距离有些远，但也能听清：“让他把地址讲明白，我给他汇点钱过去，把人接回来，不能撂在外面。”
张青闻言脸上带了些笑容，道：“大舅放心，也让姥爷姥姥放心，我爸爸没事了，在大医院检查了，说在老家没检查对，不是尿毒症，能治。我妈也一直在补着，也好多了。”
“哎呀，真的？！”
孙满堂的声音一下拔高，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张青回应道：“真的。”
一旁孙月荷早就开始流泪了，一边哭一边大声道：“大哥，是真的，是真的。国忠好好的了，我也好好的了，给家里讲一声，不让你们担心。”
孙满堂那边的声音也哽咽了下，随后是对那边的人道：“好了，国忠这边查错了，人是好的，没事，都治好了，月荷也好了，都好了！”
那边登时又热闹起来，一个个对着电话大声说话。
听得出来，里面有张青姥爷、姥姥，大妗子、二妗子，二舅还有两个表哥的声音。
好在张才还是冷静的，提醒他们电话费贵。
孙满堂立下冷静下来，急道：“好了就行好了就行，好了就快回来吧，马上就要过年了，现在回还来得及。”
张青道：“大舅，打电话回来一是为了报平安，二是想请你帮个忙。”
孙满堂大声道：“帮什么忙你说，是路费不够了？你把地址给我说一下，我给你打过去。青子，在外面省着点花，啊？”
张青笑道：“不是这个事，钱是够的。我想让大舅你去县城里，找一找卖房子的，买楼房。我爸爸、妈妈身体不好，回去砸煤提水困难，冻住了累住了，病会复发的。我爸爸不用换肾，省下很多钱，所以可以买房子了。最好选个大点的，到时候姥爷和姥姥也能住。”
电话那边闻言，登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孙满堂才不解道：“青子，你们家有几个钱，看病都不够，咋突然就要买楼房了？捡金子了？”
那边二舅了解一些，提醒道：“你忘了青子写的作文赚钱了？”
老表孙福生想不通：“作文能赚几个钱？都赚那么多了，还有富余？”
二舅孙元堂骂起来：“现在知道了？肏恁娘的，当初骂着打着，死活都不肯上学！现在知道也晚了！”
张青道：“是那本书赚了不少钱，大舅，您劳累，帮着多看看，要好一些的，尽量大一些，最好是二楼，姥爷和姥姥爬楼也不累。”
电话那头，张青姥爷大声道：“我不去，你们过好你们自己的就行了。”
张青姥姥也大声道：“青子，我就和你舅住，你莫操心我们！”
张青想了想，忽地道：“那这样吧，大舅你多看两套，买三套，靠近些，我们家一套，大舅、二舅家各一套，到时候姥爷和姥姥轮流住，想住谁家住谁家。冬天住楼房，夏天回村里。”
对于曾经帮过他家的，哪怕一粒米，他都愿意用金子去还，更何况还是救过命的至亲？
再说现在西疆县城的房价，万把块就能买一套了，他买得起。
……
第二十四章 家事
“你大舅他们肯定不会要你的！”
回到家后，孙月荷斩钉截铁道。
对于张青擅自做主的做法，她也不是很高兴。
不是小气，但这事太大了。
张国忠都提醒道：“你有四个舅舅，就给两个买，没买的到时候就成仇人了。”
张蓝气呼呼道：“爹，成什么仇人？咱们家过的难的时候，四舅五舅都不认得咱，瞧不起咱们，那时候咋不想我们把他们当仇人？”
张国忠笑道：“他们那时候巴不得我们把他们当仇人……对他们怎么样不说，可不能让你姥爷姥姥家不得安生，闹起来咋办？”
张青摇头道：“岂能事事周全？再说，有大舅在，也不怕他们闹。”
张国忠道：“你大舅看着厉害，其实心最软。倒是你二舅，有他在，确实不怕闹。”
张国忠病好了大半后，话也多了起来，脸上也见着笑了。
孙月荷当然希望娘家能过的好，他见儿子主意定了，就高兴起来，道：“买了也好，挨着近些，冬天不遭罪！”
张国忠笑道：“你看好吧，弄到最后肯定还是让福生、海江他们去住了。大哥、二哥他们也放心不下牛羊。”
孙月荷霸道：“他们敢！回去后买房子，名字写咱们家的，就让爹娘和大哥、二哥住。等他们都百年了，再转给福生、海江。孝顺了就给，不孝顺的毛都没有！”
姑奶奶的威风已经拉满。
张青不管这些，道：“我给家里的存折上打了十万，足够用了，你们回去后不要省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孙月荷笑道：“我们还用你说？你把你自己招呼好就行。”
张蓝却忽然道：“还得小心二叔、三叔他们，知道给大舅、二舅买房了，保管来闹。”
孙月荷变脸道：“我再借给他们三个胆！一群臭不要脸的，他们大哥都快病死了，别说借钱了，连个过来看一眼，送碗饭的都没有，还敢登门？”
张蓝继续煽风点火，看着张国忠道：“他们到时候保准说，长兄如父，做大哥的就该管他们。”
张国忠闻言，一下就沉默了。
孙月荷瞪眼冷笑道：“你想管，那你自己去管。我和你离婚，带着闺女来找儿子。我儿子一夏天在地里割麦子，晒的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你们家老二老三的地就在旁边，他们找收割机收，就看着他们亲侄子在那一镰刀一镰刀的割，别说帮忙，你儿子问他们要口水都不给，还笑他。
张国忠，我跟你说清楚，我对得起你也对得起你们张家了，我儿子更对得起你！儿女没跟你这个爹享过一天福，你再弄一堆累赘来，我们就散伙。”
这些年要不是为了拉扯张国忠的两个兄弟长大结婚，张家绝不至于过的如此艰难。
张国忠闻言，终于冷静下来，看着一脸恼恨红着眼落泪的妻子埋怨道：“你看你，好好的说什么呢。我还不知道个好歹？你放心，还管他们，我门儿都不让他们进，以后权当不认得。他们不管我这个快死的大哥我都不怨他们，可他们连亲侄子都不管，水都不给一口，我就当没这两个弟弟。以后爹娘问我，我也这样说。”
张青看了张蓝一眼，没想到这个妹妹这样早慧，见张蓝看过来，一脸讨好的笑，张青道：“你是跟爸妈回西疆，还是想留在这？”
也不等张蓝双眼放光就要开口，孙月荷提前堵死：“说什么怪话呢！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留在这做什么？”
张蓝不依了，大声道：“妈，我想留在这上学哩！”
孙月荷骂人：“你上屁！你看看你考那几分，还有脸说上学。”见张蓝眼睛里包满了泪，好歹语气平缓了些，道：“你哥今年就要考大学了，下半年都不在这了，你一个人留在这？”
张蓝难过的低下头落泪，出来后见识了大城市的同龄人是怎么样的后，她很难再回到那个偏远苦寒的学校念书。
张青温声道：“妈，要不张蓝就留下，这个学期的借读已经办好了，不读也浪费了。等我上大学后，先买套房，让妹妹把户口迁过去转学。大城市里读书，总比在家里好些。这些年妹妹才是被家里耽搁的，我出来读书了，家里的饭和猪、鸡、狗都是她喂得，她才多大点？”
这番话说的张蓝悲从心来，大声哭了起来。
孙月荷也红了眼，难为道：“可她才十二，咋敢把她一个人放这里？”
张青笑道：“她们学校是我们学校的附小，离的很近，这处房子离学校也近。过了年下学期我也不准备住校了，就住这。”
知道他是金镛后，宿舍里虽然没了之前的龃龉，可终究还是难自在，老是捧着他。
气氛古怪，张青不愿给舍友们带来不便，分开点可能更好相处。
而且他也需要安静的环境继续读书、写作。
孙月荷还想说什么，张国忠摆手道：“青子大了，就让他做主吧。”
孙月荷只好作罢点头，最高兴的却是张蓝，一下跳起来欢呼道：“哥哥最好！”
窗外万家灯火，虽然仍旧寒冷，可张家一家人此刻，却是那么的温暖，幸福。
……
“下周就回，怎么这样急？”
周六中午，张青如约去了明日酒吧，和齐家一家人见了面，当然也没少的了刘珊珊，听闻张家的打算后，齐娟吃惊道。
李素芝笑道：“你懂什么乡愁？”又对张青道：“晚上走之前到家里坐坐，拿些东西给你爸妈，都是江汉市的土产，让他们带回去送送亲戚。年底了单位太忙，就不请他们来家里吃饭了。”
张青忙起身道谢，又道：“阿姨，太麻烦了，不用了。”
李素芝不给他多说的机会，摇了摇头继续道：“你让妹妹留下是对的，这边教育资源和条件，当然比那边好的多。不过是不是可以请个阿姨做饭收拾家务？你马上到了高三最要紧的时候了。”
张青笑道：“我妹妹很懂事，很早就开始在家里做饭做家务了，她能照顾好的，我也不要紧。其实该学的知识点，已经复习很多遍了。到了这个时候，调整心态，多看，比多做要合适。”
刘珊珊立刻附议，并且提出宝贵建议：“麻烦青仔去和老杨说说，不要再逼我们做试卷了，求求你，做回好人！”
齐娟哈哈笑，李素芝批评道：“张青说的是他的情况，你和他比？”
刘珊珊无力的倒在沙发上，李素芝也不理，对张青道：“今天你叔叔有很多朋友来，比上次来的要靠谱的多。他们很尊重你叔叔，你叔叔也尊重他们。你们小一辈今天多学习，要懂礼貌。”
张青点了点头，顿了顿道：“其实那首歌，直接卖给他们就好，我不需要见的。”
李素芝笑道：“你不要多心，对你的要求，和对齐娟还有珊珊是一样的，我对你还更放心些。你是吃过苦的孩子，更成熟些。吃苹果。”
张青接过苹果后，问齐娟道：“你吃么？”
齐娟摇头叹息：“没胃口，不如人啊。”
齐平从一旁递她一个，齐娟方笑眯眯的接过。
刘珊珊在一旁悄声骂了句“靠”，见李素芝看过来，忙作哭脸道：“没爹没妈的孩子最可怜。”
李素芝忍不住笑着责备道：“让你爸妈听到了，非教育你不可。”
不过还是给她也拿了个苹果。
等大家吃完苹果，就见一服务员在门口招呼了声：“来了！”
……
第二十五章 尊重
“齐大哥，打扰了！”
一个烫着发戴着墨镜的三十来岁男子向齐平双手合十鞠躬问好道。
刘珊珊在后面同张青小声道：“赵恺，认识么？江京人。”
张青无语，这是前几年最红的歌星，大街小巷放的多是这人的歌。
除了赵恺和徐娘娘，张青还认识一个女人，叫李曼伊，也是江京市人，出道即巅峰，唱了首《三十岁的女人》，很火。
其余几个，看穿着风格应该多是幕后经纪人之类的，都比较稳重，和上次的不同，连李素芝都上前应酬了几句，说了些官面欢迎话。
大家落座后，齐娟、刘珊珊和张青一起帮着上茶倒酒，端水果，拿烟灰缸。
赵恺对齐平道：“早就想来拜见齐大哥，只是一直不得缘法。正巧徐哥说要来见齐大哥，我就厚颜请他带见一下。”
齐平笑道：“哪里话，太客气了。如今我是圈外人，开了这家酒吧，来的都是客。”
李曼伊满是惋惜的说道：“当初一支烟乐队火遍全国，那么多金曲现在都让人着迷，齐大哥退圈，真是太可惜了。”
齐平笑道：“那会儿实在太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四十天在外面，女儿都快不认识我了。”
李曼伊目光落在齐娟面上，笑道：“娟子这形象，天生当明星的。”
齐娟笑了笑没说话，齐平摆手道：“算了，我都吃不了这个圈子里的苦，她更不行。”
一直没说话，进来就在吧台拿到稿子的徐娘娘这时插了句：“闺女就是他的命，怎会让她往火坑里跳。”
这话就得罪人了，一群人指责他言过其实，因为有齐平在，有徐娘娘和他们这些人在，娱乐圈便是一个火坑，他们也能在火坑上盘个炕不是？
徐娘娘笑了笑没理，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一行又是出了名儿的牛皮无义行，他倒是能做到，其他人纯属扯淡。
便是齐平江湖名望高，可涉及到利益时，名望算个屁！
“好歌！”
徐珍从头看到尾后，目光落在一旁站着的张青脸上，笑了笑道：“你不愿自己唱？你这形象不错，其实可以自己登台的。”
张青摇头笑道：“农家子弟，上不得台面，紧张。”
徐珍扯了扯嘴角，也不强求，道：“你想让谁唱？听说你就这么个要求？”
张青正色道：“并不是要求，只是希望看得起这首歌的人唱。”
徐珍了解了，点点头，一旁人要歌看，徐珍将稿子给了赵恺，不过却说道：“不是你的风格，你唱不了。”
旁边人凑热闹：“唱一遍啊，作者唱一遍，看看徐娘娘是不是在吹牛。他说老齐这里有首好歌，连老齐都说好，那一定是好歌。还大张旗鼓的从魔都老远赶过来，到底真好假好？”
齐平看向张青，笑道：“合适不合适？”
说完给众人介绍道：“我女儿的高中同学，同桌，很有才华。”
众人笑，刘珊珊在一旁补充了句：“年级第一，清北苗子。”
众人肃然了些，对于学霸，还是给予了些尊重。
刚才倒不是不尊重，只是当成小孩子。
齐娟从吧台后的墙壁上取来吉他，笑吟吟的交给了张青，不过还是认真说道：“想唱就唱，不想唱也可以不唱。”
张青点点头，齐娟又问：“那想唱么？”
张青笑道：“想。”
齐娟白他一眼，将吉他给了他，张青拿琴上台，没有多说什么，开始拨动琴弦……
三分钟后，掌声热烈。
到底是音乐人，感情丰富，红了眼眶甚至落泪的都有几个。
不过也有质疑的：“小伙子，怎么写出这么……感人深沉的歌？”
李素芝用极精简的话大致讲了讲张青的身世，众人再度肃然起敬。
还有人想找酒，要敬张青一杯，眼下当然不合适……
李曼伊感性些，对徐珍道：“徐娘娘，这首歌不能便宜了，不然良心上过的去？！”
徐珍苦笑点头，道：“好！不行我就自己补足，为了良心。”
张青却微笑道：“真不必，我爸爸现在已经好了，出院了，马上就要回西疆修养了。”
齐平也道：“张青很有才华，还有其他赚钱的路，这首歌就按行规来吧。”
李曼伊还在感动中，泪流不止，众人知她身世，母亲早逝，因此纷纷安慰。
好一会儿后，李曼伊才收敛了情绪，给大家道了歉，最后道：“这就是我为什么爱音乐，换个其他行当，或许更有成就，但到了年纪后，一颗心早已麻木。但音乐不同，不管什么时候，总有人能使你感动，证明你的心还未死。”
众人鼓掌，以表赞同。
李曼伊犹豫了下，问徐珍道：“徐娘娘，这首歌能让给我么？我出两万。”顶格的价钱了。
徐珍脸色不好看了，道：“我从魔都跑一趟，就是为了资敌？”
众人大笑，因为李曼伊不在腾飞唱片，而在港城水星唱片，赵恺在华鼎，不过并不影响大家的交情，都是一个圈子。
可两万的价钱都说出来了，他倒难办了。
行内规矩，新人价远没有这么多。
他本来准备给个八千，这都属于破例了，还是破大例。
正常来说，一首新歌，词曲加一起能给五千都是良心价。
李曼伊央求道：“我真的太喜欢这首歌了，徐娘娘，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徐珍被缠的头疼，看向张青道：“小伙子，看看都是你惹出的麻烦，你说怎么办？”
李曼伊忙道：“对对，这首歌还没卖，给我，给我，我要！”
见李曼伊目光火热的盯着自己，张青惭愧道：“事先说好的，不能变卦。”
李素芝表扬道：“言而有信，好品格。”
李曼伊无奈苦笑，又看向徐珍。
徐珍目光在张青脸上转了转，道：“那你就再写一首嘛，你再写一首好的给曼伊？”
齐娟鸣不平：“徐娘娘，你也是写歌的，你怎么不写一首？”真是说得轻巧！
徐珍闻言一怔，随后“噢哟噢哟”的笑的奸诈起来，目光简直同情怜悯的看向齐平，幸灾乐祸。
齐平摸了摸光头，面色有些复杂。
女生外向啊。
其他人也都在笑，不过仿佛又觉得不可思议，纷纷再度打量起张青来，好像刚才看的人不是他。
但，这次不同，目光中多了些审视，还有不解。
齐家，不是普通人家啊。
也许是多想了……
张青在这种古怪的氛围下沉吟稍许，开口道：“确实还有一首，但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徐珍笑道：“合适不合适，唱了才知道嘛。”
齐娟已经有些后悔，今天带张青来了。
名利场中人，眼神思维都是带着名利色的。
张青却没有啰嗦，在众人注视下拿起吉他就上台，坐稳后，拨动了琴弦……
……
第二十六章 要强
夕阳河边走举目望苍穹
渺渺炊烟飘来了思乡愁
多少回朝夕晨暮思念着你哟
清清河水是我流淌的泪
……
张青唱歌毫无台风可言，面上的表情也丝毫不像那些成熟歌手那样自我陶醉，他很严肃。
但是这样，似乎也能让人更注重于歌曲，更纯粹些。
其实在座的人，并不认为他还能写出一首好歌来。
事实上圈子里大部分歌手，一辈子都难碰到一首好歌，还有一些，一辈子都靠一首好歌撑场面。
这样，才显得金曲的可贵。
然而张青眼下唱的这首歌，无论是曲还是词，都出人意料的堪称上品，至少对九十年代的内地歌坛来说是如此。
“分不清是梦与醒
忘不掉是你身影
穿过岁月春与秋
尝尽世间爱与愁
何顾此时别离与拥有”
……
即使没开话筒，张青清澈的声音依旧能感动人心。
齐娟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紧紧的盯着张青，不肯移开分秒。
“曼伊，这首歌不适合你，这是乡谣，你是唱苦情歌的，港城那边流行不起来的。”
张青还没唱完，徐珍就忍不住抢先开口，想堵住李曼伊的嘴，心里差点没后悔死，明知道今天来收歌的，呼朋唤友来做什么……
只是如何可能拦得住，这是大陆金曲啊！
这个年头，大陆音乐还远没有脱去乡土味，而且那么多外出打工的人，数以千万计，哪个没有乡愁？
尽管歌曲没发表前，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大卖，但对于金曲来说，他们这些老牌音乐人一听就知道好坏。
可是一首足以当主打歌的歌曲，无论从音乐性还是流行性来看，都亮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李曼伊也不是圈内小白，她唱不了公司里有人能唱，这种立大功攒人脉的机会怎么可能随便放过，反驳道：“徐娘娘，你不要太贪心，《天之大》你们事先约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人要有诚信。可刚才分明是你说的，让张青再写一首给我，这会儿又要抢，你的诚信在哪？”
徐珍恼火道：“今天是我来收歌！”
李曼伊却得意：“这就要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齐娟此刻，浑然不知周围人在说话，她怔怔的看着舞台上。
那歌声，似乎穿越了空间，让她感到心疼。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张青心底坚定如磐石，没想到，也有这样柔软的时候。
他居然也会思乡，那时的他，内心一定很孤独吧……
“好！”
“好歌！”
掌声响起，人虽不算太多，但掌声十分热烈。
张青却有些不好意思，鞠躬道谢。
李曼伊一直看着张青，待他近前忽然道：“小兄弟，说好的，这首歌一定给我！要诚信，对不对？对了，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张青微笑道：“《望乡》。”
“好名字，好歌！”
李曼伊赞道：“真没想到，小兄弟这样年轻，就这么有才华，了不起。想不想去水星？”
徐珍都懒得和她争，好笑道：“人家清北苗子，跟你去水星？”
李曼伊冷笑道：“我带他去港城读大学，比清北差？”
徐珍“艹”了声，无言以对。
这个年代，去港城读大学，当真不比清北差……
张青摇头道：“多谢李小姐的厚爱，只是我还是想在内地读书。”
李曼伊惋惜的摇头，随后露出真面目来：“还有没有好歌？这首歌是偏乡谣的，可能未必适合我，当然歌我肯定要。不过我知道作曲家往往会在一段时间内高产爆发，你这个年纪，最是火力凶猛的时候。”
一群老男人嘿嘿笑了起来，李素芝还是想错了，玩音乐玩艺术的，哪个不是道貌岸然的人渣。
张青摇头道：“没有了，刚学没多久。”
“咯咯咯！”
齐娟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边徐珍已经开骂了，嚷嚷道：“没这样骂人的啊，你才入行没多久，就写出了两首金曲，那让孙立、刘群他们还怎么有脸活？”
沙发上两个男人一起骂了声“艹”，显然就是他们两人。
赵恺也来精神了，凑热闹眼热道：“小兄弟，可别忘了我，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李素芝微笑道：“还是个高中生，今年上高三，可能没有那么多精力。”
赵恺激将道：“我在他这个年纪，连唱三天三夜！这个岁数最是精力旺盛，又没谈女朋友……还没谈吧？”
张青笑着摇头，赵恺一拍大腿道：“看罢！”
徐珍骂街：“册侬老姆，拍你自己的腿啊！”
赵恺不管，问张青道：“还有没有？看得起，就交个朋友。”
张青惭愧笑道：“还不会写情歌。”
他知道赵恺有情歌王子之称。
众人大笑，赵恺忙摆手自嘲道：“只要是好歌就行，我也该转型了。给个面子？”
张青闻言沉默稍许，不多话，拿着吉他又上去了。
齐娟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了，她知道，今天张青一反常态的上场，只是为了给她家，给她争面子。
让他们知道，她带回来的人，虽然出身不好，但才华足够。
可是，她何曾在意那些人的眼光？
李素芝都有些后悔，之前不该说那句话，她也没想到，张青这样要强……
……
“小赵，这次来寻张青是什么事？他的书又需要版印了么？”
江京市一中教师家属楼内，杨凤梅看着登门拜访的赵蔷，倒茶问道。
赵蔷笑道：“版印权张青已经托付给我了，倒不需要再跑一趟。这次来，是一桩大好事。”说着，将《射雕英雄传》被港城无线电视台看中，更准备和内地一起拍摄，作为明年港城回归献礼的事说出。
“杨老师，我这次来，就是前来采买版权的。”
赵蔷说完此句，杨凤梅惊喜道：“哎哟！这样的好事，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张青的小说，还能拍成电视句？”
赵蔷点头道：“可以。”
杨凤梅高兴了好一阵后，感觉又有些不大对，道：“这种好事，你可以直接去找张青啊，可是还有什么事？”
赵蔷笑道：“有一事我必须给杨老师您说明白，里面有利有弊。”
“什么事啊，这么重要？”
杨凤梅都觉得有些紧张了。
赵蔷道：“港城虽富，无线台也是闻名天下的大台，可毕竟小岛子上发展的，天生小气，所以给出的版权费很少……”
杨凤梅笑道：“我当什么事……放心，张青那里我去说。”
赵蔷笑道：“港城无线台虽然给的不多，可我们社总编、主编给了我五万的经费，作为改编权的费用。”
杨凤梅迷糊了，道：“这不挺好么，怎么……小赵啊，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我都弄迷糊了。”
赵蔷正色道：“我希望张青能以一块钱的价钱，把这一次的改编权卖给港城无线台，作为对明年港城回归的献礼！”
杨凤梅闻言，一下明白过来，笑道：“好家伙，真难为你这般为张青着想，你这是想叫他名扬天下啊！”
赵蔷笑道：“名扬天下不用我来多事，只要他想，很容易。但名扬体制内，让上面知道他是个有爱国心的作家，才重要。杨老师您是过来人，当知道我们国家经历过许多挫折和磨难，也催生出一大批各式各样的批判文学，譬如伤痕文学，暴露文学。而这些作家，对国家通常都一味的持批判态度。如果张青……”
不等她说完，王志从里面书房出来，正色看着赵蔷微笑道：“小赵，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张青眼下不适合走这样的路。太招摇了，不是好事。就算不和光同尘，也不好标新立异。便宜卖版权的事可以商议，不过也别一块钱，人家给多少，我们就要多少。多一块不要，少一块，也大可不必。你说是不是？”
……
PS：昨天看了条章说很感动，也一下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写这本无论编辑还是同行都不看好的书。书友说，有温度的文字怎么看都不够。是了，我一下明白过来，我是想写一篇有温度的文字。希望能写好，不让大家失望。
第二十七章 光明
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
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
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
走向了那布满荆棘的他乡
当大地铺满了悲泣的落叶
当杜鹃花化作远空的雾霭
祝福我吧我最思念的亲人
那就是我向你告别的身影
……
齐娟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不掩欣赏的望着台上面色冷静高声歌唱的张青，他的每一句歌声，似乎都是他人生的写照，也唱进了她的心底。
有一瞬间，她心中居然十分渴望，渴望陪伴他走过那段路途……
不过正当她沉醉歌声时，服务生却悄然前来寻她，说是班主任杨凤梅来明日酒吧寻张青了。
齐娟闻言唬了一跳，忙出去见人。
“杨老师，您怎么来了？”
齐娟笑着问道，只是脸上的神情还未归置好，面色有些潮红，还有些惊慌不安。
杨凤梅狐疑的看着她，未回答，而是问道：“张青在里面？”
齐娟点头道：“在，老师您……”
“他怎么不出来？”
杨凤梅愈发狐疑道。
以张青对她的尊重，断不该如此，除非……
果不其然，就听齐娟“心虚”道：“现在不大方便……”
话音刚落，又见刘珊珊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酒吧里有空调暖风，所以进去后都脱去了棉大衣，这会儿出来的匆忙，两人都是将棉衣披在身上，双手抱于身前。
杨凤梅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后，一言不发往里面进。
两人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齐娟还是给赵蔷打了招呼。
……
“也许迷途的惆怅会扯碎我的脚步
可我相信未来会给我一双梦想的翅膀
虽然失败的苦痛已让我遍体鳞伤
可我坚信光明就在远方
我用翅膀掀起那天边的排浪
我用身躯托起那血红的太阳
就在这刺骨而凛冽的大风中
你会听到我
赞美未来的呼喊……杨老师！”
刚好唱完的张青看到杨凤梅黑着脸进来，突兀的收声，让众人一副意犹未尽的不甘神情，张青却顾不得，他将吉他放下，从舞台上三两步跳下走了过去。
其他人也都唬了一跳，李素芝先一步起身迎上前去：“杨老师来了。”
见一屋子的人，杨凤梅才知道误会了，又看到齐平、李素芝满面笑容相迎，还有其他人，知道齐平身份的杨凤梅忙寻了个借口下台阶：“张青的编辑有急事来寻他，说是港城无线电视台找他买影视版权，催的急，我就带人直接过来了。”
“港城无线……买版权？是不是弄错了……”
李曼伊简直怀疑起自己耳朵来，今天是愚人节么，怎么可能？
她虽是江京市人，可这些年一直在港城发展，但在那边立足有多艰难太清楚了。
港城人对内地人有发自骨子里的蔑视，虽然他们当了百年的洋奴才，吃的水盖房用的沙都靠大陆运过去，可始终都居高临下俯视北地。
从内地过去的女人有不少在娱乐圈混的，混的最好的那位，至今还留有“北姑”的称号。
而她之所以没有，不是因为人家对她好，而是歌手的地位远不如影视，连留名号都不配……
内地的名著人家都不屑一顾，会跑来这边邀剧本买版权？
更离谱的是，还是跟一个高中生买！
这和歌曲不一样，歌曲多是一点灵感生出一段旋律，配着和声就能出一首好作品，妙手偶得之。
有的科班作曲家一辈子都写不出一首金曲来，而那么多金曲，多出自非科班，有灵感足矣。
可剧本小说，那是一点灵感就够的么？
原本以为今天已经够震惊了，没想到还有更离奇荒诞的……
赵蔷自然也认出了这些明星，不过她家世不同，所以并没有紧张，笑道：“我是《今古传奇武侠汇》的编辑赵蔷，这是无线电视台总监制王若林王老给我们社发的合作函。其实港城虽是公认的文化荒漠，没什么文化底蕴和精神，但对武侠小说，他们还是很偏爱的。”
嚯！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责编，敢硬怼李曼伊，今日当真有趣！
徐珍差点没笑死，拍着沙发大笑着起身，对赵蔷伸手道：“我是腾飞唱片的音乐总监徐珍，你好。”
赵蔷略显激动的笑道：“徐总监您好，您写的《盛夏》、《我们当年》等金曲，陪我度过了最怀念的青春，谢谢您！”
徐珍扬了把长发，指了指张青道：“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怎么，听说他还写了武侠小说？哪本小说？”
赵蔷很有深意的看了张青一眼，道：“《射雕英雄传》。”
“哈？！”
赵恺惊呼一声，一下站起来道：“开什么玩笑？《射雕英雄传》是他写的？怎么可能……”
不是这本书好到瞬间火遍全国，而是因为《今古传奇武侠汇》在内地火了十多年，本身质量绝佳的《射雕》才能借助这个载体，在短短半年时间内爆火。
齐平笑呵呵道：“小张就是靠这本书，才凑齐了他爸爸妈妈的医疗费，救了父母的命。我空闲时也翻了翻，写的很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张青骨子里还是有英雄气。”
齐娟和刘珊珊在一旁嘿嘿直乐，因为她们私下里认为，张青虽也从西北来，可未必是郭靖，更可能是欧阳克。
旁人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了，赶紧让杨凤梅、赵蔷入座，张青更是被安排在正中那组沙发上，一群人盯着他看。
“都道英雄出少年，可你这少年英雄也太厉害了吧？”
作曲孙立看着张青感慨道，到了这个地步，他连嫉妒的心都提不起来了，没办法嫉妒。
张青摇了摇头，道了句：“运气好，我也没想过能成。”
李素芝表扬道：“有心人，天不负，天助自强之人。张青，你要继续努力。即便是高考完，考上大学后也不能放松。”
齐娟惊呼道：“惨了，大学也不能放松？”
一群人笑，李素芝郑重道：“现在好些学校不负责任，告诉学生只要高考完，大学就能很轻松了。是，大学是能活的很轻松，课都可以不去上。可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就不要怪毕业后混不出人样了，更不要抱怨社会不公平。”
齐娟提醒道：“我班主任老师在这呢，师恩如山，你不怕得罪我老师？”
杨凤梅笑道：“李主任的话也是我常说给你们听的，难道说的不一样？”
李素芝也道：“你以为杨老师每年的市级优秀教师是白得的？今年申报的省级优秀教师也下来了，我在省厅办公会上明白的说，举贤不避亲，不是因为杨老师在教我的女儿，而是因为我了解杨老师。如果连杨老师这样教学严谨，生活中关怀学生的老师都不能得这个优秀，那这个优秀的门槛未必太高了吧？”
杨凤梅闻言惊喜道：“哎哟，李主任过奖了！谢谢了，谢谢了！”
李素芝笑了笑，道：“给予优秀的人民教师应得的荣誉，是我们这些教育系统的公务员应尽的责任。再者说要说谢，也该是我来说。杨老师能让齐娟和张青坐同桌，让齐娟的成绩提高那么多，我们家才真正要感谢杨老师。”
齐平笑道：“这些话等谢师宴上再说，齐娟得了杨老师许多帮助，不管是学习上还是做人上，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今天先说张青的事，他父母不在这，我们既然有这个缘分，可以帮忙出出主意。港城无线的人向来小气，别叫人诓了去，吃个大亏。”
……
第二十八章 土狗
原本准备帮张青举刀对无线的众人，听完赵蔷所言后，都沉默了。
便宜相赠有便宜相赠的好处，可以在相关部门那挂个号，落个香火人情。
这个不是万把块钱就能买到的好处……
但坏处就是，会得罪不少靠卖本子为生的作家。
七八十年代还好，那会儿没什么电视剧的市场，靠国家拨款拍摄，利益相关方不多，那会儿也纯粹的多。
可到了九十年代，经济热潮大受追捧，电视剧市场蓬勃发展，相干从业人员数量也与日俱增。
这里面利益大了去了，包括爱国题材作品。
要是连《射雕英雄传》都免费为祖国献礼，那其他爱国作品再收费，岂不成了卖弄爱国情怀以牟利？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不敢说国家的舆论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但文坛上，肯定是这些人说的算。
李素芝都不建议便宜相授，正常就好。
张青沉默片刻后，道：“就一块钱卖吧。不是为名利，而是为国家大事，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没有国家举办的内高班，我也不可能到此，受到很好的教育。至于别人怎么说……暂且不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怕沽名钓誉之嫌。我认为，应该做有意义的事，哪怕以后会有损失，但他们能损失的，也就是我的名利而已，我并不以此为重，问心无愧。”
“好！！”
赵蔷激赞，大声叫好后，走到张青面前严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张青，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因为你有伟大的人格！”
张青都不好意思了，道：“赵姐，你这……不必这么夸张。”
徐珍许是刚才被赵蔷收买了，此刻帮她说话道：“并不算夸张。这件事其实不大，但管中窥豹，可见你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高尚的人。小兄弟，了不起。”
齐娟提醒道：“徐娘娘少说漂亮话，你买歌钱一分也不能少。另外，第二首歌、第三首歌，都不可能是新人价了。一码归一码，我爸在呢，你们别欺负老实人。”
众人闻言大笑，徐珍又是挤眉弄眼的看着齐平。
李素芝当什么也没发现，齐娟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我们高中同学，相互关心不行？我们还没到你们这么油滑的年纪呢。”
“齐娟！”
李素芝觉得自家闺女有些放肆了，不悦的呵斥了声。
徐珍却连忙劝阻，还感动不已，用咏叹调的语气赞道：“是啊，这是最纯真的年纪，也是最美好的年纪。娟子，张青，还有这位姑娘，你们要珍惜这段岁月，珍惜你们的友情。等你们也四五十油滑起来时，一定会格外怀念这段时光，不要后悔，也不要留下遗憾。用力的去爱吧！”
“徐娘娘！”
李素芝皱眉叫了声，让他别瞎扯。
齐娟看着热泪盈眶的徐珍哈哈笑道：“你放心，我们永远不会油腻，永远青春貌美！”
徐珍或许来了感觉，很是动情，又叮嘱张青道：“你还年轻，路还很远，不要因为眼前的名利，就遮挡住了本可眺望星辰的眼睛。刚才小赵说你是伟大的作家，我也认为你可以做到。看看那些改变人类历史的人吧，其实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好好读书，好好写作，不为名利所左右，成为名利的犬马走狗。”
张青道：“我没想过成为伟大的人，也成为不了，只做有意义的事。逐名追利非我愿，但也不会故意排斥名利。”
“好！不清高更好！”
李素芝赞赏道。
李曼伊咯咯笑了起来，道：“张青还真是入了嫂子的眼了，的确是良才美玉。”
杨凤梅对张青笑道：“这么多长辈前辈支持你鼓励你，你要好好用功，更要好好做人，不让他们失望。等真正走上社会你才会发现，今天他们的话对你有多大的作用，又多么的无私。除了自家儿女外，平日里没人会这样教导别人。”
张青点头，并鞠躬道谢。
李素芝让他们小一辈去外面走走，不多留了，徐珍一伙子已经开始倒酒了。
在一片抗议声中，三个小辈离去。
……
江滩。
一月的冬季，是江京市最冷的时候。
长江大桥上火车隆隆，江边的行人却很少。
刘珊珊看着一句话都不说，只静静散步的两人，有些无语，总觉得自己脑壳在发光发热，照亮了别人的眼……
不过她觉得今天很有意思，故意在张青面前透露些八卦：“连续几次月考成绩下来，娟子你的分越考越高，张丽、苏萌那几个贱人阴阳怪气的风向都变了。”
齐娟看了眺望江面的张青一眼，问道：“怎么变了？”
刘珊珊嘿嘿一笑，一双三角眼笑起来居然很甜，道：“刚开始她们笑张青，说他是西北农村来的土狗，说你饥不择食，想尝尝土腥味儿。结果现在又变了，说你是心机阴沉的毒女，在玩弄张青，利用他的土狗心思，榨干他的学习方法。”
齐娟闻言居然不气，还哈哈笑起来，然后看着张青惋惜道：“我亏了，白担个恶名，哪里玩弄榨干过你？”
说罢，齐娟和刘珊珊抱在一起大笑。
张青无语：“女孩子，你这……”
齐娟闻言得意，看着张青道：“管早了吧？”刘珊珊惊笑她脸皮厚。
张青笑了笑，岔开话题将妹妹要留在江京市读书的事说了遍。
见他说正事，齐娟便不再玩笑，却也没给什么意见，遗憾道：“我现在要避嫌了，不能过多掺和到你们家事里。”
刘珊珊鄙夷的白她一眼，嘀咕了声“虚伪”，随后问张青道：“张青，你马上就特别特别有名，也很有钱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我要是你，就什么也不做，想到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张青笑道：“这些很容易就做到了，然后呢？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再说，这些名利都是虚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别说江京市，就是我老家的县城里，那些民族商人的家底都不比几本书的收益少，这点钱还不至于让我迷失。而且我也还没什么名利，我又不登台唱歌，也不做访谈露面，没谁认识我的。”
刘珊珊不解道：“是啊，你怎么不愿当明星，光芒万丈不好么？你唱歌很好听的。”
张青摇头道：“上了台，就是在表演。不成名还好，一旦成名，就要演一辈子，不只是在台上，台下也是。活的一点自我也没有，我还是希望能做自己，从容一些。”
刘珊珊钦佩道：“你真的好有理想。张青，你的那些歌都是你自己写的么？太天才了吧？”
张青想了下，如实道：“都是在梦里听到的。”
刘珊珊无语了，道：“行吧，天才都这臭德行。歌不是我写的，是上帝把着我的手写的。”
她阴阳怪气的学了句知名音乐人乔泽涛的名言。
张青无奈，说实话没人信。
齐娟笑道：“等这几首歌放出去，前来找你的人会更多。尤其是徐娘娘他们公司，老总都要亲自出面。”
张青笑道：“他们也不好意思耽误我高考吧？等高考完，他们未必能找的到我。更何况，每年都出那么多好歌金曲，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这并非谦虚之言，因为音乐市场的火爆，不仅CD唱片渐渐兴起，卡带市场更是火爆到一塌糊涂，动辄数百万张的正版销售，即使卡带便宜的多，但量大也能带来足够的利益。
有了利益，就能催动行业的发展，便是梦中世界，这个年代也是金曲倍出的黄金年代。
所以即便张青能写出几首好歌，也远没夸张到影响整个音乐界的地步。
除非他一次性将大量梦中世界的名曲金曲写出来，但那又怎么可能……
齐娟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个，而是好奇道：“高考完你就人间消失了么？”
刘珊珊在一旁劝道：“放心吧，他和谁消失，也不会从你面前消失，你还没玩弄榨干他呢。”
说罢，自己嘎嘎奸笑着跑开。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江面，江京市的冬季，少见的晴天。
长江大桥的铁轨上传来火车的汽笛鸣声，桥下，一艘江船在江面上缓缓的游弋着，沐浴在夕阳的照耀下。
张青和齐娟沿着江滩继续散步。
晚舟夕照，人间至美。
……
第二十九章 送别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哥哥！”
江京市火车站，张蓝不见丝毫离别凄苦，信心满满的对张国忠、孙月荷保证道。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离愁善感。
孙月荷恼火道：“你还照顾你哥？你老老实实的，要是敢调皮捣蛋胡来耽误了你哥，就赶快给我滚回家喂猪！”
张国忠也道：“可一定要听你哥的话，别玩疯了。”
对于张蓝能在附小内混的如鱼得水，也是两口子没想到的。
张青笑道：“也就再过半个月，我们两个就回去了，过完年再来，你们先回，路上小心。”
孙月荷如今的精气神简直不要太好，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来时的红色皮衣能比的，鹅黄色的长羽绒服，脚下是一双时髦皮靴，还烫了头，很是洋气。
张国忠也很精神，大厚棉袄换成了羽绒服，里面穿着羊毛衫，脚下也是皮鞋。
主要是回家这件事，太让他们高兴。
在他们的朴素观念里，人生再没有比衣锦还乡更神气的事了。
素来俭朴的他们，这一次在江京市罕见大方的买了很多土产，吃的穿的戴的老人用的甚至还有小孩子玩的，几大包东西，先用邮政托运给运回去了。
“你们回去吧，等放假了也赶紧回来，今年咱们家，好好过个年。”
虽然很高兴，孙月荷语气里，多少还带着一丝酸楚。
张国忠安慰妻子道：“前几年都是我拖累了家里，今年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快要检票了，张青和妹妹张蓝送父母去检票口。
看着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张蓝却羡慕道：“爹妈这次回家可痛快了，睡卧铺。咱们来的时候坐可把人坐熊了！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也坐卧铺！”
孙月荷这次不骂闺女了，靠近些叮嘱道：“一定要听你哥的话，知道不知道？”
张蓝点点头，也还是红了眼。
张青笑道：“就半个月，你们快进去吧，看好包别让人划了。”
这个要紧，里面有存折，十万呢，孙月荷立刻顾不得伤感，和张国忠一道排队到了检票口，检票后进了月台。
直到人影不见了，张蓝才忽地落下两滴泪来，倚在哥哥怀里，抽噎起来。
张青笑了笑，道：“走吧，回家了，再去给你买身衣服？”
张蓝摇摇头，一抽一抽道：“妈才买过，都没穿完。哥，爹妈回去后，肯定能过好，对不对？”
张青笑道：“当然，对咱们老百姓来说，只要没大病，手里还有钱，怎么会过不好日子？”
张蓝难过道：“可是我不回去，家里的猪就得妈去喂，她还得自己去提水拿煤，也没人帮她烧水了……”
在她看来，自己可能成了逃兵。
张青听着有些心酸，笑着宽慰道：“你怎么忘了，都说好了，猪、鸡都送给大舅、二舅，过年杀猪时给咱们家一条前腿、一条后腿、两个猪蹄就行。回去后，爸妈都要住楼上了，不用提水，也不用烧火，楼上都有煤气罐。”
张蓝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嘿嘿乐了起来。
张青问妹妹：“晚上想吃什么？今天不做饭了，咱们在外面吃。”
张蓝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哥，那个……我想……我想吃……”
最后两个字说的太轻了，火车站里又嘈杂。
张青笑道：“你想吃啥？”
张蓝忸怩道：“我想吃麦当劳汉堡，喝可乐。我们班张佳佳说，可好吃了……我不是和别人比吃比穿，就是想……就是想闻闻，看看她是不是吹牛。”
听着妹妹强行解释，张青笑道：“好，那就去吃麦当劳。往后每个星期给你二十块钱零花钱，你想吃自己就可以去，也可以和同学一起去。吃了同学们的请，你也要请回来，礼尚往来。”
张蓝忙道：“太多了，我可不敢花那么多，妈知道了还不把腿打断！妈说咱们家是从苦井里熬出来的，都靠哥你，所以要惜福，不敢糟践钱。”
两人出了火车站，往公交车方向行去，张青对张蓝道：“我知道你不会糟践钱，所以才给你那么多。不过女孩子就该富养，将来才不会被人用小恩小惠所骗。咱们不浪费钱，也不吝啬小气。”
张蓝崇拜的看着哥哥，道：“哥，你现在咋这么劳道了？”
西疆话，劳道就是厉害的意思。
张青笑了笑，说了句善意的谎言：“只要你好好用功努力，将来比哥还劳道。”
张蓝也不是那么好哄，摇头笑道：“那可不敢比，我哥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了。而且，我学习不好……”
见妹妹惭愧的低下头，张青揉了揉她的刘海，笑道：“咱们在西疆读的书，教育资源比不上口里，差点没关系。我托朋友去师范大学请个家教，过年来了后，从头教你。我妹妹最能吃苦，又懂事，一定能学的好的。”
张蓝重重点头，保证道：“哥，我一定不会让你的钱白花！”
……
九六年，元月二十号。
江京市一中高三九班。
在学期的最后一天，杨凤梅难得没有高声鞭策，而是温声笑语道：“这是你们中学时代最后一个新年，也将是最后一个学期了。过了年，不仅意味着你们高中时代即将结束，也意味着同学们大都成年了！同学们，人生很漫长，但这个阶段，却是最宝贵的。人的一生中，一定要努力学习，但又不止是学习。老师衷心祝福大家，过好这个意义特殊的年。期末成绩单，我做一回主，先不发了，等过完年回来再发。”
“老师万岁！”
一瞬间，九班教室内爆发出一阵直冲云霄的欢呼声。
不过也有同学目光微妙，觉得有些诡异。
好一阵闹腾后，齐娟炸了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杨凤梅笑道：“杨老师，您怎么忽然就立地成佛，成了大慈大悲的菩萨了？”
整个班级里，也就齐娟敢这么同杨凤梅开玩笑。
其他同学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听杨凤梅感慨道：“国家提倡素质教育几年了，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可实际上咱们没几个拿这个当回事。素质教育再好，考不上大学有什么用？可最近有些事，让好多老师都很震撼，才觉得国家政策到底是国家政策。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希望你们过个好年，将心态调理稳当，复习别落下，玩累了翻翻书，做几道题。等到过完年开学来，我要看到你们一个个都没了疲倦怠惰，没有厌学，咱们高三九，发起最后的总攻！！”
“老师万岁！！”
……
第三十章 回报
高中部教师办公室。
看着张青送上的《射雕英雄传》精装书册，扉页上还都留有他写的赠尊敬的某某老师的字，一应老师们都十分高兴。
《射雕英雄传》的版权都卖去港城了，可见将来一定会大火特火，到时候他们手里的书就值钱了。
倒不是为了卖钱，光这份作者亲书的敬语，也是一份足够的谈资。
“张青，越来越出息了！”
体育老师都表扬他。
语文老师李月芹则关心道：“过年回家不回家？要是不回家，就到老师家过年。”
对于门下弟子能写出《射雕英雄传》这样大火的小说，李月芹觉得她与有荣焉。
张青笑道：“谢谢老师，要回家的。”
杨凤梅叮嘱道：“语文老师的爱人和附小那边说妥当了，你妹妹下学期继续借读一学期。等过年回来后，要去李老师家拜年呢。”
张青郑重的向李月芹鞠躬，道：“李老师，谢谢您。”
李月芹笑的灿烂，道：“你是我的学生，叫我一声老师，还跟我客气？我们家要是个姑娘，就让你妹妹住我们家了，偏偏是个淘小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英语老师关心道：“张青，你那部书电视剧什么时候拍好啊？”又对杨凤梅道：“我们家那位真是太喜欢那本小说了，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金镛会是我学生。”
杨凤梅笑道：“术业有专攻，张青哪里知道人家的事，他就一个写书的，也别把他捧的太高。他现在，要紧的还是考上大学。”说着，又对张青道：“你还是冷静的，自己不愿出名，也知道就算闹的沸沸扬扬，炒出来的虚名终归是虚名。至于钱方面，现在也是衣食无忧了，可和人家做生意的比，比得过？”
张青笑道：“比不过，我们县大屠宰场的老板，还收大瓜子，一年收入几百万。”
房地产还没兴起的时候，一样有人在闷声发大财。
煤老板起来后，更是赚的丧心病狂。
杨凤梅笑道：“对嘛，所以你自己要明白，这才到哪啊，不要放松自己停止努力。”
旁边教文科的政治老师笑道：“你们班杨老师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的情况和普通学生不一样，真要半途夭折，谁不心疼，谁不可惜？”
“张青，想好考哪所学校了么？”
生物老师笑问道，又惋惜的同杨凤梅道：“可惜了，之前没蹿起来，不然参加竞赛保送了。”
生物老师姓姜，是十班班主任，班里有四个保送的，清北中科都有。
杨凤梅笑道：“可惜什么？能走到张青这一步，什么保送也难比。”
一众老师都笑了起来，语文老师李月芹格外赞同，道：“不敢说张青将来能留名青史，但他的作品至少能流传五十年，甚至更久。要是他能不忘初心，继续保持创作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一般的清北孩子，成就不能相比。”
见姜老师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张青觉得有些不对了，忙道：“老师，祝你们新年快乐，我先走了。”
姜老师可能也觉得刚才言语不妥，这会儿笑道：“明天的火车？”
杨凤梅道：“后天的飞机，正好老王有个同学在机场工作。现在春运，张青他妹妹还小，我担心他给带丢了，就让老王给弄了两张机票。”
物理胡老师好笑道：“杨老师，你亲闺女都没这个待遇吧？”
杨凤梅笑道：“那是没有，梓桐今天晚上坐火车到家。”说着想起什么来，对张青道：“明天带妹妹到家里吃饭，不要拿东西。非要带，就带两册你这书给你师姐吧。”
李月芹忽地想道：“老杨，梓桐今年中戏毕业吧？能不能参加《射雕》拍摄？她要是进那个剧组，事业应该有好处吧？”
杨凤梅笑道：“想什么好事呢？这种大戏，筹拍又带着那么浓厚的政治色彩，有名有号的都抢破头，她一个还没正式毕业的，怎么可能？”
李月芹笑道：“有张青啊！”
杨凤梅摆手道：“你真高看他了，我们家丫头非要混那个圈子，我和老王就专门了解了下那个圈子的规矩。张青要是港城武侠大师钟曲的地位，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可现在……人家拍他的小说，钱都不想给，还指望他能往里面塞人？张青，你也不要想着去求人，小赵也没法子。你真想帮你师姐，就好好努力吧。什么时候成了钟曲那样的大师，再帮也不迟。现在低三下四的去求人，你师姐去了也是受气的。”
一旁姜老师笑道：“杨老师，这是你们家老王说的吧？就你那爆脾气，能想的这么周到？”
众人都大笑起来，杨凤梅笑道：“还真是老王想的，我哪明白这些？张青，好好努力，老师以后就指着你了！”
张青郑重点了点头，不过出了校门，他就给赵蔷打了个电话。
……
赵蔷接到张青的电话，并对他开门见山的要求感到吃惊，她劝道：“张青，对于选角，我们没有话语权的。人家无线有那么多演员，就算从内地选，也是有数的几个，都是大明星，不可能的。”
张青笑了笑，道：“赵姐，《射雕》一共是三部曲，《射雕》之后是《神雕侠侣》，《神雕》之后是《倚天屠龙记》。如果无线能够给我师姐一个靠谱的角色，譬如穆念慈，那么后两部曲，我仍愿意和无线合作，而不是亚视。这不是威胁，是请求。”
赵蔷闻言，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张青，何不等《射雕》播出之后再提这个要求？你应该明白的，在没出成绩前，许多事办起来很被动……”
张青笑道：“说了不是要挟，是请求嘛。这一段，可以如数告知港城方面，以表达我们的诚意。”
赵蔷被逗笑了，想了想道：“这样也行，尽力为之吧。不过你对你师姐还真好，穆念慈虽然角色不重，却很出彩。刚毕业就上这种两地合拍的大戏，还是这么重要的角色，她一定红。”
张青道：“我老师帮我太多，我能回报的不多。”
赵蔷啧啧羡慕道：“这回报率还不高啊……张青，我帮过你没？”
张青笑道：“正要和你说此事。赵姐，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作品经纪人？”
赵蔷闻言一怔，随即严肃道：“张青，你知道经纪人意味着什么吗？”
张青道：“了解一些。经纪人会打理我作品版权的相关事宜，譬如选择出版社，和出版社谈条件，以及和电视台或者电影公司谈判版权问题。当然，经纪人会从中收取一定比例的分成作为回报。”
赵蔷提醒道：“以你的成绩，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里面还牵扯到许多重要的利益。”
张青道：“我明白的。但我并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也没有精力去扯皮。即便不找赵姐你，也会找其他专业人士来打理。既然如此，我何必去选别人，我也更相信赵姐。”
赵蔷沉默稍许后，道：“这件事我要仔细想想，尤其是你的利益某种程度上，和杂志社的利益有冲突……其实我建议你，最好开一家文化公司，这样一来行事方便些，而且在税收方面，也会再低一些。”
张青道：“如果赵姐愿意做我的经纪人，这些事自然由赵姐来操心，开公司你是总经理。”
赵蔷一下笑开了，道：“我看你还真是赖上我了……好吧，我可以答应你。我替你处理好这些，你就专心学习创作吧。衷心祝福你，创作出越来越好的佳作！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
第三十一章 亲弟弟
“老师，先生，师姐。”
第二天中午，张青带着妹妹张蓝前往杨凤梅家做客。
师姐王梓桐高挑个，模样秀美，毕竟是能上中戏的。
她性子和杨凤梅有些像，大剌剌的拍了拍张青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好几番，直到杨凤梅呵斥后才放手，颇为想不通道：“上天真是不公平，怎么会让一个人天才到这样的地步？师弟，师姐我羡慕你！要是咱俩能换一换就好了。”
王志好笑道：“你和你师弟交换人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连三天都坚持不下来。”
杨凤梅则是冷笑道：“西疆七月天上都能往下丢火球，你师弟光着膀子在地里割麦子，身上没一块好皮，你去试试？”
王梓桐觉得形势有些不大妙，目光不善的看着张青道：“你是不是提前就给换了？怎么感觉我成后爹后妈了？”
张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杨凤梅笑着打开自家女儿，骂道：“都要毕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说罢将张蓝拉到跟前打量了番，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在江京市上学，要好好用功，不要辜负你哥哥的一番苦心。”
张蓝乖巧应下，杨凤梅又给王梓桐道：“小张蓝五岁开始帮家里打猪草，六岁会做饭烙饼，父母病后更是大事小事都她在管。”
王梓桐看着张蓝道：“我不如你，差远了。不过你也算苦尽甘来，有一个这么有才华的哥哥，以后一定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张蓝咧嘴笑：“谢谢姐姐。”
王梓桐看着喜欢，摸摸她的刘海，道：“走，姐姐送你点东西。你这皮肤，该好好护理一下了。”
等王梓桐带着妹妹进去后，张青将他和赵蔷商议的事说了遍，惹的杨凤梅很不高兴，道：“都给你说了，不急这一时！”
王志也提醒道：“人家这个时候，未必会买你的账，毕竟还没出成绩。”
张青道：“港城无线总监王若林以目光精准著称，电视台老总乔北严也十分老道，他们不会看不出《射雕》的潜力。一个穆念慈而已，绝对值得他们下决心。”
王志笑道：“你倒是自信，不过也是，你的书我看的都津津有味。港城影视号称东方好莱坞，最重武侠。所以你说的，基本上没错。”
说着，他看向杨凤梅。
对于妻子这般照顾班里的一个学生，他起初也是有些不大同意的。
因为学校里困难的学生太多了，即便没有张青那么难，但也不会好太多。
帮这个，不帮那个，怎么办？
你帮了，别的班主任帮不帮？
人家求上门来怎么办？都是问题。
可现在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好报！
不然别说是老师，即便他的工作很快会调入市政府，可是对王梓桐事业上的发展也不会有多大的帮助。
没想到会在这里有意外之喜。
杨凤梅也看着张青笑道：“没想到，老师还得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暂时先不给你师姐说，等落实了再说。”
张青笑着点点头，杨凤梅看了看他，忽地问道：“你和齐娟怎么样了？我看她爸妈倒是特别喜欢你，尤其是她妈妈，是市教育局的领导，很难说话的人，夸起你来头头是道。”
张青想了想道：“或许正是因为知道，我和齐娟不会有什么，才会这么放心？”
杨凤梅又不高兴了，道：“你这也太妄自菲薄了？她家闺女就是金子做的？”
王志在一旁观察了下张青的脸色，见其面色无异后，提醒妻子道：“那真是比金子还贵重。天鸿重工是国家有数的民营重工集团，齐天海是个很厉害的人，平京那边都挂上号的。又只有齐平一个儿子，齐平只有齐娟一个姑娘，金子打造出来的人都没她值钱。张青的心态很冷静，也很成熟，挺好。”
杨凤梅听了都有些生气了，心疼张青道：“你们现在不必想那么多，就算她家是金子堆的，你也不比哪个差。眼下你才多大，等二十年三十年后，天鸿重工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青嘿嘿笑道：“这个话我可不敢说，也没想和他们比。”
杨凤梅没好气道：“你和齐娟要是没想法，那才见鬼了！不过你们成熟，没有因此耽误学习，我就放心了。等等看吧，等你们都考上了大学，都去了京城，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你们！”
张青汇报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听说齐娟考上大学后，他们家也会搬去京城，或者魔都。就看齐娟报哪了。”
杨凤梅吃惊道：“齐平那个店好说，可李素芝的公职不容易吧？”
张青不知道，王志倒是了解一些，道：“我隐约听说过一点，李素芝背景好像不比齐家差，调动工作对寻常人来说千难万难，她可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越是这样，张青的难度也就越成几何倍增。
也许张青说的对，人家之所以这般磊落，或许正是因为不担心会发生什么。
以他们家的能量，很少有事能脱离他们的意愿……
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王梓桐带着张蓝出来，这一出来，客厅里三个人都震惊了。
张蓝底子好他们都知道，看张青就知道了，可没想到，会这么惊艳。
“张青，你妹妹以后适合演艺圈哦。”
王梓桐显然也很满意自己的成果，看着一双丹凤眼抿着嘴唇含羞站在那的张蓝，她羡慕道：“老爹老妈生的好，给饭吃啊。”
这下王志、杨凤梅两口子都黑了脸，杨凤梅大骂道：“老娘把你生成丑鬼了？”
王梓桐哈哈大笑上前，抱住杨凤梅就在脸上狠狠亲了口，随后被杨凤梅嫌弃的推开，又是一阵笑骂：“疯，天天就是疯！马上就要毕业了，我看你能找到什么工作。当初怎么劝你都不听，还想不想当明星了？”
王梓桐笑容淡了淡，不过随即还是笑道：“慢慢熬呗，反正你们两又不用我养老，哦？”
杨凤梅和王志对视了眼，都看出些名堂来，显然，自幼就培养出强大自信的女儿，这一次碰了钉子。
杨凤梅笑了笑，道：“梓桐，你听说过《射雕英雄传》了没有？”她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刚还叮嘱张青，这会儿自己就忍不住了。
王梓桐满脸无语道：“老妈你在电话里给我炫耀八百遍了……”
杨凤梅又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港城无线电视台已经买了你师弟的小说，要拍成电视机，还会从内地、港城一起选演员？”
王梓桐闻言扯了扯嘴角，道：“这件事也早就在圈子里轰动了……不过老妈你要以为这件事小师弟能说上话，还是熄了这个心思吧。等小师弟熬到钟曲的地位，我再靠他也不迟。你现在说这些，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杨凤梅叹息一声道：“本来想晚些告诉你……算了，先给你说一声。你师弟听说你毕业了找不到活，就扯下面子来，和人家港城那边联系，给你求个角色。”
王梓桐吃惊后皱眉道：“不该的，可别影响了你的名声。你是靠文笔才华获得的名望的，娱乐圈里那些混水可别踩。赶快收了这个心思，没必要。”
张青摇头道：“杨老师待我恩重如山，和此相比，所谓的名声微不足道。更何况，也不算求。我以《射雕》后两部曲的版权作为交换，给师姐要一个穆念慈的角色，不算占他们便宜，他们还得感谢师姐你。师姐，你有看《射雕英雄传》么？”
王梓桐已经乐开了花儿，她算是行内人，自然知道如今《射雕》的本子有多火，故事性有多适合拍电视剧，拍出来肯定大火，人家也肯定想要后两部的拍摄权。
念及此，心中狂喜之余，眉眼间也全是笑意，激动道：“怎么会不看？我们学校男生就没不看的。就算先前不看，无线要拍电视剧，我们也一定会看一遍。好师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了，来，姐姐亲一个！”
说罢，竟真抱着张青的脸，“叭”的亲了口。
随后在杨凤梅的追杀下，四处乱跑逃命。
……
第三十二章 不留遗憾
“来，青弟，这个鸡块好吃，咱妈的拿手好菜！”
饭桌上，王梓桐对张青的关怀无微不至。
杨凤梅都受不了了，笑骂道：“瞧你那狗腿子模样！你也别觉得就十拿九稳了，港城那边到底给什么答复还不知道。本来是想等到那边有了答复再告诉你的，看你像是受了打击的模样，才提前给你说。不过丑话说前面，万一那边有什么变故，你可别再没出息。”
“谁没出息了！”
王梓桐不乐意还了句，然后眉飞色舞道：“我根本就不怕，如今有了这么个大作家弟弟，日后还怕没戏拍？就算这部不行，不行更好。等《射雕》播出大火后，青弟的话语权立马大增，下部戏我当女二，下下部直接女一，哇哈哈！”
王志好笑道：“你这梦做的，还真美。”
王梓桐摇头道：“爸你不知道，如今这部戏在圈子里有多火，好多明星艺人都是这部书的书迷。里面的武功写的传神也就算了，关键是女主角黄蓉写的，那叫一个灵动鲜活，集俏皮可爱美丽于一身，简直就是描着我来写的，怎么可能不火？咦，对了青弟，你以前又不认识我，那这女主角描着哪位姑娘写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凤梅恍然大悟道：“我说看着有些熟悉，原来是齐娟！”
王梓桐显然也知道齐娟，随后也哈哈笑道：“青弟是从西北来的郭靖，哦？”
张青摇头道：“齐娟说，郭靖是北边草原来的，欧阳克才是西北来的。”
“哈哈哈！”
杨凤梅一家都大笑起来。
王梓桐啧啧道：“青弟看起来像是郭靖，本分老实，可内心还是很活泼的，齐娟慧眼识人呐。”
“胡说八道！”
给张蓝添了碗汤的杨凤梅笑骂道：“我看你就是傻姑！”
王梓桐也不恼，还和张青约饭道：“晚上我请，去锦江！豁出去了！”
张青遗憾道：“只能下次了，晚上要去齐娟家。”
王梓桐吃惊道：“都上门了？”
王志都忍不住笑着责怪道：“说什么呢？齐家父母因为张青对齐娟学业上的帮助，又见了他的品性，所以对他很喜欢，也颇为照顾。”
杨凤梅道：“你师弟的才华哪里是你能知道的，他不仅小说写的好，歌也写的好。赵恺、李曼伊还有徐珍都跟他邀歌，那天在齐家酒吧里，三个人为了张青写的歌，都快打起来了。”
王梓桐愈发吃惊的看着张青道：“师弟，你这……看看师姐我，像不像影视歌三面发展的天皇巨星？”
张蓝被逗的咯咯直乐，王志笑道：“就你那嗓子，五音不全虽不至于，但唱歌就有些过分了。”
等吃完饭走时，杨凤梅又给张青兄妹两人各自拿了许多东西，其中甚至还有两人的衣服，王梓桐送二人下楼。
小区内，王梓桐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师弟，谢谢你了。”
身在圈子里的她，才明白这一次机会何等珍贵，堪称一步登天！
相比于同班的那几个资源丰富的女生，尤其是那位和她不对付，背后却有人硬捧的女生，她的这一步，会让她们惊掉下巴。
张青摇头道：“成不成且两说，即便成了，能不能演好也全凭师姐你的真本事，我不过牵个线而已。”
王梓桐哈哈一笑，送两人出了小区门口后，替张青理了理衣领，道：“总之，以后我就拿你当亲弟弟了。我妈是我妈，我承的这份情，我自己认。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下半年加油，我在平京等你。”
……
回家的路上，张青看张蓝一直笑，就问她怎么了。
张蓝笑道：“城里人真好，梓桐姐姐和她爸妈相处，就跟朋友一样。要是我这样跟爹妈说话，估计皮都被揭掉三回了！”
张青道：“你还小，以后就好了。而且你看她一直在玩笑，其实里面是有分寸的。下午去了齐家，齐娟姐姐比梓桐姐姐还活泼些。不过你现在不要和她们学，等多读些书，多经历些事才行。否则就是纯粹找揍。当然，活泼还是有必要的。”
“为啥？”
张蓝笑嘻嘻问道。
张青笑眯眯答道：“因为快乐。”
……
“哇塞！张青，你妹妹比你好看太多了吧？”
明日酒吧，齐娟和刘珊珊在靠近门口的一组双人沙发上正说话，看到张青、张蓝二人进来后，刘珊珊跳起来惊呼道。
齐娟也哈哈笑道：“完了完了，被比下去了被比下去了。”
张蓝羞的满面通红，小声解释道：“是中午梓桐姐姐给我化的。”
其实是回家后张青让她洗了，她舍不得。
“好看！”
齐娟赞道，就听张蓝笑道：“你是齐娟姐姐！”
齐娟笑问道：“我好看不好看？”
张蓝嘿嘿乐着点头，道：“好看，我妈说跟仙女儿一样。”
齐娟高兴的眉尖扬起，道：“那我就是齐娟了，要是不好看，就叫张丽。”
张蓝听不明白，刘珊珊在一旁笑死，张青也无语。
张蓝跟着嘿嘿了两声，问道：“不是说这里很热闹么？怎么没人？”
齐娟道：“晚上六点才开始，到十二点关门。”
正说话间，张蓝就看到一光头走来。
张青忙领着她一起起身问候：“齐叔叔好。”
齐平笑的温和，早年的锋芒毕露早已内敛，他笑着点头道：“好好。这是张蓝吧？比你哥生的还好。”
张蓝害羞道谢，齐平对张青道：“你阿姨在后面厨房里下厨，明天早上的飞机？”
张青点头道：“明天早上九点。”
齐平道：“到家还要一个晚上的班车？”
张青笑道：“也买的机票。首府到北塔市机场，从北塔市到家就近了，一个小时。”
齐娟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笑道：“款爷！”
打趣完，又从吧台里端来一杯果汁一杯清水，问张青道：“师姐怎么样了，好像今年毕业？她是中戏的，没说让你帮她在《射雕》里找个角色？”
张蓝喝了口果汁，甜的眯起了眼，笑道：“我哥哥找了，穆念慈。”
齐娟眉尖一扬，看着张青好笑道：“人家搭理你？”
张青将赵蔷的事说了遍，最后与齐平道：“我以为，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打理更好。”
齐平点头笑道：“我本来也是建议你找个经纪人，没想到你已经找了。小赵不错，也有些背景，人也还没油滑。”
齐娟则关心问道：“老杨怎么说？这次她可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
张青笑道：“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齐平也点头道：“知恩图报是好事，师恩如山，杨老师对你也格外照顾。”
刘珊珊小声提醒道：“张青没展露才华前，也没这样，哦？”
李素芝从后面走来，听到这话批评道：“不要把人情想的太市侩，即便张青开始展露了些才华老师们才对他另眼相看，可半年前杨老师会想到张青能有今天？没人能想得到。
天助自强之人，他有了能起来的苗头，老师们就花费气力拉扯他一把。要是他自己不行，老师们就是想费力气都不知道往哪使，无用功。学校那么多贫困生，老师们倾家荡产也帮不过来。”
齐平也点头道：“人要懂得感恩，张青做的不错。”说着，他掏出一个信封，同张青道：“这是徐珍给你歌的稿费，词曲加起来，一共是八千，新人价里的顶格了。赵恺和李曼伊的要高一些，那天齐娟替你说话了。”
张青看向齐娟笑道：“我们平分？”
齐娟自然点头道：“够义气！”
李素芝白她一眼，对张青也严肃道：“金钱上面一定要慎重，好朋友间也要明明白白。”
齐娟问张青道：“这点钱现在对你来说，毛毛雨，洒洒水了哦？”
张蓝咯咯笑，李素芝不理她，对张青道：“过完年后，徐珍他们老总估计会来找你，赵恺、李曼伊那边估计也少不了来人。”
张青摇头道：“下半年谁也不见，只复习高考。”
刘珊珊受不了，道：“你和娟子的分都这么高了，还复习？你想考到月亮上去？”
张青微笑道：“不是为考多高，就是觉得现阶段，该努力一把，做有意义的事，不留遗憾。”
张蓝觉得，她哥说出这番话后，齐娟姐姐的妈妈看向她哥哥的眼神，真的好像在看新姑爷，但为何好像还有些惋惜……
……
第三十三章 歧视
“让你叔叔帮你解决这件事吧，你们就安心高考，一切等考完再说。”
李素芝说道。
齐娟笑道：“老爸，你准备怎么解决？眼下音乐圈争榜争的腥风血雨，拼的就是好歌。虽然他也就三两首，可架不住都是好歌，人家不会放过他的。”
齐平老江湖了，风轻云淡道：“直接和他们说，小张要分成就好。”
齐娟、刘珊珊一下就笑开了，张青也笑。
理论上，词曲作者都应该拿分成。
但也只是理论上，即便三十年后，内地能拿分成的词曲作者，都是凤毛麟角。
和歌好不好没关系，人家不会坏这个规矩，唱片公司定的规矩……
齐平这般和他们说，想来那些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偌大一个行业，缺一两个天才，连点风浪都荡不起来。
一起吃了顿丰富的晚饭后，酒吧陆续开始进人了。
李素芝道：“张青带妹妹早点回去吧，明天一早的飞机。”
齐娟却叹息道：“唉，真想去西疆旅游啊。”
刘珊珊坏笑道：“跟着一起去啊，现在买机票还来得及！又不是没去过他家。”
齐平冷笑道：“试试看。”
齐娟哈哈笑道：“放心吧老爸，我舍不得你，不会去西疆的。”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肯定不会去。”
刘珊珊快笑死过去了，道：“娟子你真是滴水不漏！”
齐娟用手指勾了勾鬓间头发，平淡道：“人太聪明了，只能如此，本能而已。”
张蓝忽地道：“哥哥老师还有师姐都说，齐娟姐姐就是黄蓉。”
齐娟明媚的眼睛看了张青一眼，道：“你哥哥是郭靖？”
张蓝嘿嘿笑道：“我哥哥说，你说他是欧阳克。”
齐娟、刘珊珊又大笑起来，张青则带着妹妹告辞，带走许多祝福。
……
“哥，齐娟姐姐喜欢你。”
回家的公交车上，张蓝十分肯定的说道。
张青笑了笑，没说话。
张蓝继续道：“她看你那一眼，好温柔！就是我说她是黄蓉的时候。”
张青摇头道：“她本来就是这样的眼神，真诚、亲切。再说，你懂什么温柔。”
张蓝不恼，还嘿嘿笑道：“我就懂，我敢打赌，她就是喜欢你。不过……”
“不过啥？”
张青呵呵问道。
张蓝苦恼道：“按说齐娟姐姐她爸妈对你也很好，可是我又觉得，不像是那种好。开始我觉得是相中你了，可后面觉得，不大一样……”
张青摇头道：“我都没想那么多，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人生那么漫长，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做父母的，都想让那些事发生在他们能掌控的范围内，不让意外出现在他们在意之人成长过程中。即便有一天发生意外，也是他们能控制的意外，将伤害变成最小。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蓝完全听不懂，张青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等你长大的时候，我也会这样保护你。”
……
港城，五台山。
无线电视台总监办公室。
王若林看着赵蔷，面色凝重道：“穆念慈？赵小姐，我们不是不通情达理，作为小说作者，想要一个角色我们完全能理解。但是穆念慈是剧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交给一个完全没有表演经验的新人来演，这是对这部戏的不尊重，也不严肃。”
赵蔷微笑道：“王老，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王梓桐是金镛先生最尊敬的老师的女儿，是中戏毕业的高材生，演一个配角，问题应该不大。”
见王若林和其他几个港城人连连摇头不留余地，赵蔷心里一叹，道：“王老，金镛先生所创作的《射雕英雄传》，其实是三部曲。《射雕》只是第一部，接下来还有两部，故事是一贯性的。如果王老能答应我们这个小小的请求，那么后两部，我们仍愿意和无线合作，而不是其他。”
王若林闻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算什么，威胁么？
另一人则直接嘲讽道：“现在《射雕》成绩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你们就开始拿捏起后续了？”
还有人质疑道：“既然是《射雕》的后续，我们当然有权利拍摄吧？我们签的合同里没说么？没说的话那就该默认。这里是港城，港城就是这个规矩！”
赵蔷冷笑一声道：“这位先生，放在前几年，港城或许的确是这个规矩。但是从明年起，港城的规矩就要改改了。除非钟曲大师那里的小说也是这个规矩，否则你大可试试看。”
这位才想起来，明年港城就要回归了，一时间脸色难看起来。
赵蔷不再理他，看向王若林道：“王老，金镛先生十分尊重你。我也曾告诉他，何不等出了成绩，谈后续合作时再提要求？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直接定女主角。即便第二部时不行，第三部也差不多了。
但金镛先生说，若是那个时候提，就真的成了威胁，而不是请求了。
金镛先生更看重微末时的交情，那更真挚。金镛先生出身祖国西北边疆，极为贫苦清寒，是他的老师，给予了他许多无私的关怀和爱护，所以他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报他的老师一些，希望王老能够体谅成全。”
王若林沉吟稍许后，点点头道：“难得一片赤子之心，知恩图报……好，这件事我们可以成全金镛先生的一片心意。穆念慈这个角色，可以给她。我会让电视台给她发一份合约，让她尽快来港岛签约吧。”
赵蔷闻言，脸上一片笑容，站起身鞠躬道：“真是太感谢王老了。”
王若林笑道：“你的话打动了我，尊师之情，回报之德，应该尊重和理解。赵小姐，不知你说的第二部、第三部，什么时候能够上市？钟曲先生对这部小说，也十分期待。”
赵蔷笑道：“金镛先生创作的速度很快，应该不会太远。下一部，应该会同时在港城和内地出版，到时候，王老还有钟曲先生，就能一睹为快了。”
王若林笑道：“好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钟老封笔后，很多年没看到这么好的书了。”
事了，本该告辞，赵蔷却顿了顿，又道：“王老，我知道港城对内地人多有误解和歧视，娱乐圈内，尤其如此。北姑之名，连我都有所耳闻。但我希望王梓桐小姐在剧组时，不要发生被人欺辱霸凌的事。
《射雕》能以一块钱的费用卖给无线，并且希望遮掩此事不加以大肆炒作，以全金镛先生的爱国之心，就足以证明金镛先生对名利的淡泊。
果真出现了王梓桐小姐被欺负的事，金镛先生一定会十分生气。王老是圈内德高望重的前辈，我个人希望，王老能对王小姐稍加看顾。这个人情，金镛先生和我个人，都会记住的。”
王若林闻言哈哈笑道：“如今的江湖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小姑娘，你很厉害。好，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不过你也告诉金镛先生，请他合适的时候尽快来港城，我们几个老家伙，真的很想见见他。”
……
第三十四章 回家
翌日清早，张青、张蓝兄妹二人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机场。
一路上，张蓝都很紧张，抓着张青的衣角不放。
直到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终于登上了飞机。
九十年代，民航局规定每公里的飞行费用是七毛五，江京市到西疆首府距离两千七百公里，票面价是两千零二十五。
这个数字，几乎是绝大多数农民一年的收入了，还得是丰收之年。
而即便进了九十年代后，城镇职工的工资涨了许多，但月薪能到两千的，仍是凤毛麟角。
所以能坐飞机的，都是有钱人。
“哥，这就是飞机啊。”
张蓝感觉和做梦一样，趴在小小的窗户边，兴奋的望着外面的飞机翅膀。
不过等飞机开始起飞时，她的脸就变的煞白了，害怕的死死抓住张青的胳膊，眼泪都快要包不住了。
这要掉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
尤其是，飞机难免遇到气流颠簸起来时，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张青努力让她放下心来，可是效果不大。
好在，前来送饮料的空姐看到这一幕后，建议张青和张蓝换了下座位，然后将张蓝抱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宽慰起来。
果然，劝人还是要靠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这个西疆族姑娘，五官精致的不像话。
“谢谢您。”
等张蓝不再那么恐惧了后，张青放下心来，对空姐致谢道。
空姐微笑着点点头，道：“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等空姐走后，张蓝对张青小声道：“哥，她好漂亮，好温柔哦。”
张青点了点头，抚了抚她的发梢，道：“等你长大了也会很优秀的，睡一会儿吧，再过几个小时就到首府了。”
张蓝“嗯”了声，靠在张青胳膊上，看着窗外的云层，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四个小时后，飞机停落首府机场。
在江京市时，还可看到四处的绿意，甚至有冬梅绽放。
可在西疆，此时却是一片冰雪世界。
兄妹两人寻了处饭店，一人吃了份拌面，再次登机，两个半小时候后，终于到家。
……
“爹，妈！我们回来啦！”
矮矮的土墙，中间连门都没有，庭院里积累着厚厚的雪，只中间扫出了一条人行道。
还是那样的穷，但又那样的亲切。
尤其是，摆脱了那种绝境后，再看这座小院，别是一番滋味。
张青看着很满意，因为说明父母回来后，并没住在这边，不然此刻院子里肯定不会有这么厚的积雪，鸡狗猪也不会一个也看不到。
但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还是那样晕黄，烟囱里也在冒烟，愈发显得屋子幽暗陈旧。
“哎哟！青子和蓝蓝回来了！！”
里面陡然传来欢呼声，没一会儿，就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国忠和孙月荷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不仅他们，还有大舅孙满堂、二舅孙元堂、大妗子李芸、二妗子刘秀娥，大表哥孙福生、大嫂子李莹、二表哥孙海江、大表姐孙海萍、二表姐孙海燕、表妹孙海蓉等，都急急忙忙出来。
张蓝最是开心，尖声叫笑着扑向了父母，张青则拉着两个大箱子上前，依次叫人问候。
“死妮子，快到一边儿去！”
孙月荷打量了女儿一番，见她看起来好像又胖了些白了些，就不理她，推开后看儿子，道：“路上累坏了吧？”
孙海萍哈哈笑道：“小姑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给青子说话的声音都温柔那么多。”
大妗子李芸道：“生了这样的好儿子，谁不看重？一个人起来了，一家子都跟着过好日子！”
孙满堂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后，道：“行了行了，先进房子……也别进这个房子了，直接去我们家。你姥爷、姥姥等着呢，这几天就盼着，天天往外面望。路上走了几天？”
张蓝已经按捺不住炫耀起来：“今天早上出门的！”
孙月荷骂道：“放屁，今天早上出门，你飞来的？”
张蓝嘴巴咧的合不拢，包不住的得意笑：“哈哈哈！妈，我们真的坐飞机回来滴！从江京市坐了四个小时到首府，又做了一个小时到北塔。从北塔到咱们家还用了一个半小时哩！”
“噢哟！”
一家子都惊叹起来，孙海蓉羡慕的眼珠子都绿了，道：“蓝蓝姐，你可真牛皮，连飞机都坐了！”
张蓝等的就是这一刻，笑的差点没抽抽过去，让孙月荷抽了几下才没乐极生悲。
张国忠看着儿子那张沉稳的脸，道：“咋坐飞机回来的？虽是挣了些钱，也不能糟践。”
孙满堂、孙元堂也纷纷点头，道：“勤俭些，啥时候都不会错。”
张青道：“我们老师的爱人在机场有认识人，所以买票便宜许多……爸妈，舅舅妗子，进屋说吧。”
孙满堂摇头道：“走走走，赶紧走，去看姥爷、姥姥。你爹妈回来后就在我那住着，这边多少天没架炉子了，被褥都是冰冰凉凉的。”
大妗子李芸见张青迟疑，便激将道：“怎么地，小时候打都打不走，现在有出息了，不想登门了？”
张青无奈一笑，道：“我是想把带回来的东西准备一下，重新包一下再给姥儿他们送去。”
李芸笑道：“还送什么？你爹妈快把江京市买回来了，让你姥爷骂了好几天，你还送？”
二妗子刘秀娥则笑道：“真是出息了。去年还在地里干熬着，你大舅和二舅几次给你妈说，收的时候给我们说一声，一起过来帮一天也就完了。后面才知道你自己给收了，你舅还骂你犟驴。你看看，人家犟是人家有本事，真是不一样。”
张青闻言不知说什么才好，那是因为先前看着二叔三叔用收割机收完，他厚着脸去求助，帮他家也收一下，结果别说收割机了，水都没求到一口。
书生气犯了，谁也不用帮，就一个人死扛着收完。
如今却成了亲人们眼中的与众不同。
孙福生将拖拉机发动着，车兜子里铺着麦草，垫着被子，一群人呼啦啦上去，让张青坐最中间，四轮拖拉机“咣咣咣”的冒着黑烟上路了。
四十分钟后，拖拉机到了八一队大舅家。
一车人又呼啦啦的下车，冻的吸溜吸溜的，却仍掩不住高兴。
“姥，姥爷。”
下车后，看到听到动静迎到门口的两个老人，张青几步上前笑着问候了声。
“好好！青子，真是青子！”
姥姥赵菊香握住张青的好，仔细看了看后高兴道。
众人都大笑道：“不是青子是谁？”
赵菊香严肃道：“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一条青龙从咱们家井里飞出来……”
不等她说完，姥爷孙清石就喝断道：“你瞎咧咧个啥！你梦到从国忠家的井里飞出来才准，咱们家井里飞出来头猪都了不得了，还龙呢。”
这一辈人，孙子和外孙分的很清。
孙福生、孙海江还有四舅家的海军、五舅家的海涛都低下了头……
赵菊香骂道：“老糊涂东西，青子从小在我们家吃饭，不从我们家飞出来，还从他张家飞出来？张家那两个老东西，给他吃过一口馍没？”
一群人劝架，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能吵架？
进屋后，热腾腾的很舒服，奶茶香气仿佛浸透了屋子。
姥姥赵菊香将张青按在姥爷专属的狗皮椅子上，又让二妗子刘秀娥赶紧端上奶茶。
一家人就这样齐齐看着张青笑，张青脸都臊红了，转移话题问道：“大舅，房子看好了么？”
听闻这话，热气腾腾的房子里却是忽地一静……
……
第三十五章 不买房买车？
“青子，真的要买楼房？”
姥姥赵菊香似仍不敢信，问道。
张青点头道：“买，我爸妈身体都不好，不能再住老屋了。”
姥爷孙清石摇头道：“农村人，去住哪门子楼房？他们住不惯，有那钱重新修个宅子不是更好？”
张青笑道：“要修的。老房子四面漏风，也不保暖，等明年开春了，就让人重新修，修好一点。但楼房也要买，冬天要舒服的多。”
孙清石还是摇头道：“让你爹妈住我这，不用买楼房。”
孙满堂也笑道：“你爹妈住这，保准比住楼上还方便。”
孙家人都低着眼，气氛有些安静下来。
张青看着虽强撑着，但眼中尴尬难掩的孙家人，忽地笑了起来，道：“姥爷，小时候我家穷，一年吃不上两回肉，下那么大的雪，你背着一塑料袋子牛肉趟着雪走十几里路来给我家送肉。后来你送不动了，就让大舅送。一送就送了那么多年。咱们这的规矩，外家分家，没有分闺女家产的道理。可你老分家的时候，硬是给我家分了两头牛四只羊。虽然这牛羊我家没养住死了，可这份恩情，怎么敢忘？
后来我爹妈都病了，你和姥姥哪次去我家不贴补几十一百？
姥爷你现在是不是有用钱的地方，有你就说，多少都给。不够了，我再去想法子。”
孙清石好强了一辈子，哪个儿孙在他跟前都规规矩矩的，这会儿被张青一番话说的心里又是感动，又觉得臊的慌，老脸都红了，嗓子有些堵，道：“我给你家肉，是给俺闺女给俺外孙外孙女儿吃的，说这些干啥？我要什么钱，我都快死了，棺材钱都有！”
可声音到底还是低了下去，很难启齿的难过神情，叹道：“就是这一窝子不争气的，总要有条路，有点奔头。”
也只能说到这了……
姥姥赵菊香接着说道：“青小儿，听你妈说，你想买楼房，把我和你姥爷都接上去享福，我们不去，也享不了城里的福。你老表说，现在开大车赚钱的很，一年能赚个一两万还多。你福生哥还有海江他们想跟你家借钱买车。你爹妈就住俺家，俺伺候他们，保准叫你放心！”
“姥儿，你说啥呢，哪有让你伺候的道理。”
张青无语哭笑不得，大妗子李芸忙道：“青子，你心疼你姥儿，我们也不会让她来伺候啊。还有我，还有你二妗子，还有你嫂子，那么多人，还能累着你爹妈？”
一群女人纷纷应下，孙福生脸色也不大好看，低着脸愧疚道：“青子，哥知道……哥不该想这个钱。那么多钱，是你孝敬姑姑姑父，还有爷奶和我爹妈他们的，就是……就是……我一定还你，算利息，少一分我都不是人！”
张青道：“福生哥，你这事办的是不对……”
张国忠皱眉道了声：“青子！”
他们家欠这边的，实在是太多了。
张青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福生哥他们想干事跑车，缺一些买车的钱，可以直接来找我就行了，不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买房的钱是买房的钱，买车的钱是买车的钱，不搭边。我爸妈也没有让姥姥和妗子们伺候的道理，他们受不了，也不像话。
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都过的好才好，光我们一小家人过的好，又有什么意思？
目前先这样，福生哥你们买车的钱，我会出的，过完年就转给你们。
你们好好干，果真是这块材料，以后还可以干大。
只要我能帮得到，就一定出这个力。”
“好！好青子！真是我的好小叔子！”
大嫂子李莹素来豪爽，抱住张青就往脑门子上亲，惹得满堂大笑起来。
孙满堂、孙元堂一众大人们彻底不会了，孙满堂迟疑道：“青子，你这又买楼房又借钱买车，开春还要起房子，你有这么多钱？这才几个月……”
张蓝这会儿大声道：“我哥哥写的小说卖了好多本，好多万本，还被港城的电视台相中，买了去拍电视剧呢！”
张青摇头道：“那个就卖了一块钱，没赚钱。我的钱并不多，还比不上县城冯大头，不算发达了。但我觉得，钱就是拿来用的，用完还能挣。我一个人留下，家里亲人都穷着，这日子过的也不痛快。我把钱都拿出来，该尽孝的尽孝，该让大家一起赚钱的一起赚钱，全家都高兴，这才是赚钱的目的。”
“哎哟，到底是读了书有学问的！”
大妗子李芸感动坏了，表扬完张青后又骂道：“现在才知道谁是一家人，马勒戈壁的，福生想买车，我回娘家去借，借三天借他妈皮的八十！”
众人又笑，孙清石反倒劝道：“你们家也难，行了，多记好，少记孬。再不好，那是你娘家。”
李芸听老公公这么一说，笑道：“爹说完，我心里还舒服点。”
孙清石又道：“青子，你有这个孝心就好，不过买楼房你买你自家的就行，没有外甥给舅买房的，又不是绝户没儿子。你给他们买房，福生他们在村上都抬不起头来。都让你尽孝心了，还要他们干啥？”
孙满堂也沉声道：“你姥爷说的对，哪有舅舅住外甥房子的道理？天底下没这样的笑话。”
张青奇道：“那小时候我住舅舅家一住半年又咋说？”
孙满堂满脸欣慰，却还是摇头道：“你住俺的行，俺不能住你的，让人笑话。”
张青笑了笑，道：“先买了再说吧。买了房，阳阳他们去县上读书也方便些，能进得去。”
这话，登时让孙家全家人都动摇了。
读书好不好？
以前他们不知道，左右身边人不是种地的就是放羊的，最有出息的也就是开车修车的。
读书能干啥？不睁眼瞎就行。
可眼下张青半年赚的钱，比他们几辈子加起来还多，谁再说读书没用，非大耳刮子抽他不可！
今后砸锅卖铁都要儿孙们读书，不读往死里打！
见娘家人动摇了，孙月荷高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买三套房，都搁在我们家名下，算是借给你们住的。你们从闺女家借套空房子，给孩子读书，这谁也不能说闲话吧？”
李莹听了眼泪都下来了，拉着孙月荷的手道：“我的亲姑欸，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保证跟孝顺我爹妈一样！”
孙月荷笑道：“你们好好干，你们过的好就是孝顺我们。”
张青道：“那就这样，先吃饭，吃完饭明天去看房，尽快搬，过年上楼上去过！”
这些人，便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青子哥，我们也能去？”
四舅的儿子孙海军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张家落难的这些年里，姥爷和大舅二舅都是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四舅、五舅则是躲的远远的，见面先一步哭穷，孙月荷几乎没向两人张过嘴。
唯有一次，也是张国忠病后，家里实在找不到钱给张青、张蓝兄妹两人上学了，大舅、二舅的钱都借过几遍了，实在没脸再借了，就去寻四舅、五舅，结果……
倒是没有冷脸相对，只是两家可能商量好了，都笑吟吟说了句“亲戚之间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婉拒了。
此事孙家也都知道，可是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即便是孙清石和赵菊香，也不能逼着儿子去借钱给闺女，让两家吵架闹离婚，确实都不富裕。
只是骂了几回，也没甚用。
此刻孙海军开口，张青笑道：“姥爷、姥姥在楼上，你们自然也可以去的。”
大家听明白了，楼房还是没有老四、老五家的。
但即便偏疼小儿子的老两口，都说不出什么来。
大妗子李芸则很快转移开话题，说起今天晚饭来。
孙海军和孙海涛两人，则闷闷不乐的回家去了……
……
第三十六章 恩怨分明
“凭什么？凭什么给老大老二买楼房，给福生、海江买车，我们就是外人？”
听闻儿子转述了老宅的热闹后，四舅孙春堂的妻子刘春花差点没气死过去，冲着孙春堂大声喊道。
孙春堂事事听妻子的，如今被刘春花指着鼻子骂，也只是闷声不吭。
倒是孙海军，怏怏不乐道：“妈你骂我爹干啥？当初小姑来借钱，说姑父病的厉害，家里实在没钱了，想借点钱送青子哥去上学。爹当时都要给了，你说爹要敢借，你就抓花他的脸，还说上学有个屁用。现在人家读书赚到钱了，来回报爷爷奶奶和大爷二大爷他们，你当时又没帮人家，凭什么给你买？”
孙海军比张青小一岁，早就懂事了。
“放你妈的屁！”
刘春花被说的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孙海军脸上，骂道：“家里就那几个骚钱，借给你姑，地里怎么办？你们不吃不喝了？”
孙海军许是从小被打习惯了，挨了一巴掌也不觉得了不得，还恼火道：“咱们家吃的酱油和盐，都是我从爷爷奶奶那‘借’回来的，馍也是三天两头去借，能花几个钱？你就是看小姑家太穷，觉得他们还不上，所以一分钱不借。既然以前行不下好，现在也别想沾光。不过青子哥说了，我过年是可以上楼上去，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的。”
“去你妈了个X！”
刘春花差点没气死，追着儿子捶了一顿后，对孙春堂骂道：“还死在那干啥，去拿几个鸡蛋，到大哥那去，看看你姐和青子。我就不信，你是她亲弟弟，她能真不管你！”
……
“海军他们回去了？”
摆方桌时，李莹发现人数不对，一点才知道孙海军和孙海涛回家了。
李芸听了笑道：“一会儿老四家的老五家的就该来了。”
张国忠担忧道：“不会闹一场吧？”
孙清石哼了声，道：“一会儿他们说啥，你们别说话，我来说，他们闹什么？”
张青轻声笑道：“要是不买车的话，给他们凑凑也能买得起房，本来也是预防着他们来闹，姥爷开口后用的。不过现在不行了。”
孙清石发狠道：“我能开这个口？青子你这是瞧不起你姥爷，我人虽然老了眼也花了，可心还不瞎！买得起也不能买，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当初不行好，这会儿见着好了再来闹，天下没有这样的理。”
二妗子刘秀娥口不对心的笑道：“他们两个小嘛。”其实她最烦的就是这个。
赵菊香忙点头道：“就是就是，他们两个小的，不懂事。”小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李芸笑道：“娘，他们还小？都快四十还小？他们再小也没青子小吧，别说他们，海军也就比青子小一岁，还让青子照顾他们，比他们懂事？”
孙月荷笑道：“咱们家和张家那边都不大好，就这两个小的，和那边说的来。”
赵菊香一下说不起话来了，因为她知道自家闺女恨张家那边都快恨毁祖坟了，这会儿只能叹息。
疼了一辈子小儿子，可眼下实在没话说。
众人说笑着落座，孙满堂还拿出了张国忠从江京市带回来的名酒稻花香，打开后，醇香四溢。
这个年代的西疆农村，基本上不可能喝到这样的好酒。
几个好酒的眼睛都有些红了，譬如福生媳妇李莹……
还好孙家家风正，好酒归好酒，没有酒闹子，喝醉后多是倒头就睡的。
其实喝醉的人都知道，喝醉后心里还是明白的，只是将许多心思放大了，手脚不怎么听用而已，不然怎么不见喝醉酒的去跳楼，只是偶见失足落水？
满满一大桌子人，菜有牛羊鱼兔狗，菜有萝卜、白菜、土豆和一些干菜。
绿菜基本上不大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西北农村，城里有，吃得起的人也少。
但依旧丰盛美味。
张青不喝酒，便以奶茶代酒，敬了姥姥姥爷后，开始大吃。
“看看，看看我们青子。刚才我们都快不认识青子了，这会儿看他吃肉，这才是我们的青子！”
大妗子李芸见他吃的香，高兴坏了，哈哈笑道。
二妗子刘秀娥也高兴，笑道：“能吃好，那么能干，费脑子，不多吃些怎么好使？”
姥姥赵菊香怎么关心道：“小儿，你妈说你写的东西卖了大钱，啥东西这么挣钱？你老表也认字，你教教他们？”
不用张青开口，姥爷孙清石就骂道：“人家有手有脚（jue），你也有手有脚，怎么人家冯大头能赚几百万，你怎么赚不了？他们还识字，你问问他们，当着青子他们敢不敢说识字？”
孙福生这会儿心事得成，还没丢了尊严，自然最是维护张青，笑道：“奶，爷说的对，搁青子面前，我们谁敢说识字？放过去，青子就是状元，我们连秀才都不是。”
孙海江也笑道：“奶，你可饶了我吧。看到书本我头都大了，你还指望我们写书赚钱？”
赵菊香闻言也不恼，就随口骂了句：“奶奶个X！”
众人大笑，李芸笑道：“娘你也真敢想好事，这种本事都是天生的，我都不敢想。”
赵菊香叹息一声道：“也不全是天生的，青子这些年读书吃的苦，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一般人谁吃的了这苦？也该他发了。”
张青看着赵菊香笑道：“姥，不说这个。我能挣钱，和福生哥他们能挣钱是一样的。等我上了大学，接你们去燕京、魔都逛逛，看看故宫、长城。姥爷不是说人家大领导可以去北戴河享福么，咱们也去，明年就去。”
赵菊香听了却笑的不行，道：“我怎么听着，和做梦一样。这都哪跟哪啊，那些地方也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别叫人当盲流给抓起来了！”
众人哄笑，孙元堂忽然问道：“青子，张家那边怎么办？前天我还碰到你二叔三叔，他们也听说了你的事，说等你回来要找你呢。”
张青似乎有些不明白道：“找我做什么？”
孙满堂看了眼孙月荷，有些无奈道：“你家把这么些年的老账一下还完了不说，你妈从江京回来，还挨家送礼，说要去城里买楼房住。你们村的人能不告诉你二叔三叔？我们村的人也都是长舌头，把你要给我们买楼房的事又传到那边去，都在看他们的笑话。你二叔三叔生气的很，当着我的面说，你姓张，不姓孙。”
孙月荷装没听见，几个孙家媳妇也纷纷低头，好像事不关己，不是她们炫耀出去的。
张青倒没所谓，呵呵笑道：“天下姓张的多了。我和他们是亲戚，不是亲人。亲人才需要相互关照，亲戚之间不行。亲戚之间不谈钱，谈钱伤感情。我又不是烂好人不分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学会了恩怨分明四个字。”
说着，张青起身，朝刚进门之人招呼道：“四舅、五舅，四妗子、五妗子。”
只是进门之人，一个个脸色却僵硬的很，听到张青招呼，也只是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
张青那句“亲戚之间不谈钱”，让他们实在下不来台……
……
第三十七章 三五年后再说
“哟，老四老五来了，快来快来，这还没过年，倒是先团圆了！”
大妗子李芸高声笑着招呼道。
对于公婆平日里偏帮两个小的，李芸心里当然也有火，只是没法发作。
刚才张青那番话算是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的脸给扇肿，她心里别提多过瘾。
孙春堂不吭声，孙水堂最小，也最得老人偏疼，笑呵呵上前坐下，还招呼张青道：“青子回来了？这下你爹妈可高兴了，真出息！”
张青笑着点头，没多说什么。
四妗子刘春花看着孙月荷道：“姐身体好些了没有？我天天让春堂送些鸡蛋过来，他一天到晚瞎比忙，刚我还把他骂了顿。牛羊再贵重，还能比自家亲姐要紧？都是至亲呢。”
孙月荷倒没那么些花花肠子，有话直说道：“等你们送鸡蛋，饿死拉倒！亲戚间不谈钱，谈钱伤感情。我也没钱买你们的鸡蛋。”
孙春堂对自家媳妇不敢说话，对亲姐声音倒不小，吼道：“姐，你说谁呢？”
孙月荷哪里是好脾气？一巴掌就上去了，骂道：“我说的就是你这个王八狗东西，猪狗不如的孙春堂。从你小时候我就带着你，爹妈地里忙，是我把你背大的。你娶媳妇，我再难都不亏你，十床被子我几晚上不睡给你缝好。你生孩子我借钱给你媳妇买猪蹄子炖汤，还不行，非要喝鲫鱼汤，让你姐夫去草湖那么冰的水里给你们抓鱼熬汤下奶。他身子怎么坏的，就是给你们抓鱼抓坏的！
等我们病倒了快死了，你们倒冒出来一句‘亲戚不谈钱’，你个王八孬种还有脸给我喊？我让你喊！”骂罢又是一巴掌上去。
孙清石在一旁气的发抖，骂道：“打！狠狠打！我怎么养出这么两个熊玩意儿，惯成狼心狗肺的畜生了！”
孙春堂被骂的脸皮臊红，刚站起来，一旁孙元堂一下起身，一巴掌又给他盖下去了，老大孙满堂也站了起来骂道：“老四，你想翻天？”
孙春堂眼泪都下来了，吼道：“我起来给姐赔不是不行，你打我干啥？”
赵菊香一迭声道：“别打了别打了，老四老五给他姐赔不是呢！”
孙满堂摇头道：“嘴上说说轻巧的很，不看他们怎么说，要看他们怎么做！”
老五孙水堂吼道：“还能咋，逼死我们不成？”
孙元堂骂道：“哪个逼你们了？不爱待就滚！丧良心的东西。”
刘春花道：“二哥你说啥呢，这不是我们家？我们是小的，做错了你们大的打归打骂归骂，还不认一家人了？总不能如今你们都沾上富贵了，就不认穷亲戚了吧？”
张青忽地笑道：“四妗子你也说了，大家都是亲戚，维持面子上的光鲜就好了，又何必闹呢？”
刘春花瞪眼道：“啥叫面子上的光鲜？当初我们也是没有，没有给你家借钱的人多了，都成仇人了？”
张青摇头道：“话就是该这样说明白才好，别人家不借，自然没有恨人的道理。借一分的，我都能拿金子去还。可亲人之间，看到落难了不搭一把手，还说风凉话，就是往心里面扎刀子了。你们薄凉自私，自然想不到我妈那天回家是怎么哭的。不过看在姥爷姥姥的面子上，我不记你们的仇，也没什么恨，以后就当亲戚就好，多的也不要想。
我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估计你们也知道，以为打完骂完也就过去了，但这件事我爹妈都做不了主，我说的算。
我明白的告诉你们，在我这里，这件事永远过不去。
我亲舅舅一样，我亲叔叔也一样。”
孙春堂大怒道：“以后就不认这个舅了是吧？”
张青很奇怪：“我爹妈快死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和我妹上不起学的时候，我认你这个舅啊，是你先不认我的。再说我也没不认你，还认你这个舅，过年还去给你拜年呢。”他笑了笑。
“老四老五，你们要是再继续闹下去，这门亲就走绝了。你们不为你们自己想想，也该为海军、海涛想想。以后福生、海江他们干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海军、海涛过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还是你们以为，他们以后能指着你们两个孬货？”
孙月荷见孙春堂和孙水堂还想张口，便冷言说出这番话来。
这话一出口，两人登时不敢开口了，连刘春花和老五媳妇赵芹都闭上了嘴。
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赵菊香反应慢些，这会儿才一边落泪一边骂：“我和你爹虽然偏心你们点，也是看在你们小的份上，可没想你们这么不争气。当初没行下好，这会儿就该硬气些，一句话不说。怎么还敢和你姐吵？还难为你外甥？你们也真有脸，惦记起你外甥的东西了？”
孙春堂闷声闷气道：“大哥、二哥都有，俺没有。”
孙满堂道：“我们也没脸要，都是借的，算利息，最多五年，必须是要还的。爹娘都在，他们作证。”
孙春堂道：“那俺们也借。”
孙清石气的把拐杖拿起来，骂道：“借你娘了个X，想都不要想，青子应下了我都不能应！这个事不要再说了，恶心人还嫌恶心的不够？你们回家去吧，啥时候想明白怎么做人，啥时候再来。也别光说，得让我们见着你们真的改了。要是见不着，我死都不用你们上门磕头。”
见老爷子发火了，孙满堂、孙元堂两个大的更是准备要动手了，孙春堂和孙水堂就算想耍赖动手，不怕两个老哥哥，可福生、海江还有张青都长起来了，真动起手来，怕是要打死他们。
两人只好灰着脸，和两人媳妇一起走了。
孙清石气的直喘，张青给他倒了杯酒，笑道：“姥爷，短时间看，这样做家里不顺。可果真这一回他们想明白了，改过来了，那往后孙家才是真正厉害的。齐心协力，真的能成大事。”
是孙家，不是张家。他这里，这件事就是过不去的。
孙清石也不想再提这一茬，看着张青道：“就他们那个熊样，能成什么事？连点文化都没有。”
张青笑道：“姥爷，我爸妈这次去了江京市，算是开了些眼界，看得出来咱们西疆比起老家来，差的太远。可差的远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早晚能发展起来，国家不会让西北一直这么穷下去。发展的过程中，就有很多机会。只要咱家肯干，绝不会比冯大头差。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敢担保。”
老一辈还好，年轻的听了这话就太上头了。
孙福生激动道：“青子，咱们连文化都没有，还能赶过冯大头？”
张青笑道：“冯大头有文化？”
孙元堂笑骂道：“他有个狗屎蛋子的文化，比俺也强不了多少。”
张青道：“眼下还是经济发展的草莽阶段，谁有胆量，谁眼光好，谁有本钱，谁就能赚到大钱！我们家也不去想着去暴富，赚下金山银海，只要不再受穷，老人有钱养老，小的有钱读书，城里有房子，有小汽车就行，是不是？”
李芸笑道：“老天爷，青子，你说的都是神仙日子了，你给的不算，凭他们自己能干成这样，那就心满意足，一天念一万个阿弥陀佛了！”
张青笑道：“大妗子，福生哥他们一定能干成的，就从跑车开始。明年过年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不一样了，日子红红火火！”
李芸笑的合不拢嘴，道：“别等明年了，今年我就觉得红红火火了。托俺外甥的福，还能住到楼房上，我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
冷下来的气氛，终于又热闹起来。
这时姥姥赵菊香又犹豫问道：“青子，你说你四舅、五舅他们要是改了就好……可咋样才算改了？”
张青笑道：“姥，别急，一时半会儿怎么改得了？总得三五年后，且看他们如何罢。大舅二舅他们过的越好，赚的钱越多，给你和姥爷盖起洋楼别墅的时候，就是他们改正的时候。”
赵菊香相信了，但其他人却都明白，张青心里已经绝了那两家的亲了。
即便三五年后，也不过为了面子上的光鲜。
赵菊香闻言，都顾不上心疼小儿子们了，咧起嘴大笑起来，道：“真要有那一天，当时闭眼都高兴了。小儿，姥可真没白疼你这个外孙！”
张青笑着点头，看着他的笑，让孙家人大都感觉到，这个外甥是真的厉害了。
……
第三十八章 忠犬
“青子，你到底写的啥书，这么赚钱？”
入夜，张青和孙福生挤一个屋，屋里也是暖炕，因为是结过婚的人，倒也整齐干净，孙福生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张青笑了笑，道：“是小说。明年电视里应该能看到，你到时候再看吧。”
“我滴乖乖，青子你真行！”
孙福生羡慕的夸赞道。
张青摇头道：“各有各的长处，论拉磨种地我就比不过你。”
孙福生笑了，道：“听着跟夸我一样。”
张青哈哈一笑，孙福生又问道：“青子，你说住楼房是啥感觉？”语气中充满向往。
张青摇头道：“也就是冬天舒适些，有暖气，有自来水，有卫生间。老人们不怕出去冻着了，也不怕路滑，不用担心夜里火灭了，或是煤烟中毒。夏天的话，还是村里舒服。”
孙福生连连摇头道：“城里有房子，谁还稀罕村上的土房子？”
张青呵呵笑道：“等我们家把房子修起来，你就知道稀罕了。”
孙福生闻言登时来了精神，道：“青子，修在我们村啊！我们家旁边就有一片空的宅基地，两亩半，够用了。别修你们解放村，那边太穷，盲流多民族人也多，一天到晚不是打架就是偷鸡摸狗的事。你们家穷的时候就算了，现在富了，保管乱七八糟的人都去你家借钱。你又不在家，万一有事，我们这边听到信儿都晚了。修我们这边，借他们八个胆敢到咱家闹事。”
孙家是大家族，孙满堂那一辈亲弟兄四个不说，又有表亲堂亲还有各家姻亲，加起来好大一家子，倒真不怕人欺负。
张青有些意动，他身在农村，最清楚农村的风气。
说不上坏，当你家极穷苦时，村民们但凡能伸手的，都会送些吃的。
但你要说善良，那就天真了。
不过……
“此事我做不来主，得听你姑姑、姑父的。毕竟，是他们要住。”
张青摇头道。
孙福生高兴道：“那肯定能行！姑当然希望和娘家近一些，姑父也烦那边的张家人，明天我去给姑说，保证没问题。”
张青笑道：“那就要起个大宅子了，一大家子都能住。”
孙福生忙摆手道：“你可饶了我们吧，老一辈愿意亲近，他们就住一起。我们小辈要是都住跟前，那还不家里是个人都能骂来骂去？”
张青笑道：“我就这么一说。”
孙福生还是睡不着，挫着手道：“青子，我们真能赚到钱？我咋还觉得跟做梦一样，要不你捶我一拳，让我醒醒？”
张青笑了笑，道：“不用捶，是真的。”
孙福生想不明白，道：“青子，钱多难挣啊，你怎么有把握的？”
张青道：“你都想着买车了，还没把握赚钱？”
孙福生嘿嘿笑了起来，道：“真没想到，俺也能买得起车。那种五十五马力的铁牛拖拉机，得劲的很！拉煤也能拉，拉麦子也能拉，糖萝卜、苞米都能拉！”
张青笑了笑，道：“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先不管，只负责出钱。”
孙福生严肃了些，道：“青子，这钱我们保证还，没有让你往里头贴钱的道理。你也别说亲人帮衬是应该的，帮衬是应该的，可我们要是伸着手要，就容易养成赖子，阳阳也看着我们呢。”
张青笑道：“行，我知道了。就凭你这番话，福生哥你一定能成大事。”
孙福生乐出声来，道：“哎呀，不能再说了，再说睡不着了。睡觉睡觉，不能耽搁了你睡觉，你脑子最重要，不能熬坏了。”
张青笑了笑，道：“好。”
……
翌日清晨，虽冬日寒气凛冽，孙家院子里却满是欢声笑语。
张青起来后，大嫂子李莹已经准备好了洗脸刷牙的热水，连牙膏都挤上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洗漱罢，出了门一股寒气一下铺面而来，一激灵下，人也彻底清醒了。
院子里的苹果树上，每一根枝丫都被霜凌所包裹，晨曦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芒。
东南角的狗窝处，一条土黄色的看家狗甩了甩头，看着张青呜呜叫了声。
这是条老狗，张青上小学时就在了。
他上前逗弄了下，老狗仍活泼着，虽有些不那么灵动，却还是上蹿下跳的高兴。
孙满堂看张青在逗狗，上前笑道：“这条狗岁数不小了，你家那条狗还是它下的。你家的狗绑在后面羊圈，你去看看不？”
张青点点头，和孙满堂一道往后面走去，孙福生正在羊圈里打扫羊粪烂草，准备上新草，看到张青过来高兴道：“好家伙，大学生也来干干这个？”
在孙满堂斥骂福生的声音中，张青接过钢叉，用力将羊圈边缘骚臭烘烘的稀泥烂粪给挑了出来。
“行了行了，快给我吧！让爷奶看到，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眼见孙满堂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孙福生笑着从张青手里抢过钢叉。
张青摇头道：“又不是没干过，哪有那么娇气。”
孙满堂笑道：“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是这会儿，不一样了。再让你在家干这些，人家看到了说我们老孙家没点礼数。”
张青笑了笑，看着白杨树下栓着的自家灰黄色土狗，神情有些感慨，道：“那年家里穷狠了，大舅送来的肉吃完后，后半个冬天就没再见过肉。结果有一天下了大雪，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尿素袋，小灰脖颈上的项圈不知道怎么挣脱了，它就趴在旁边。我爸打开一看，居然是半袋羊腿！后来隔三差五，小灰就叼些肉回来。不过后来叼不着了，听说庙里面的喇嘛丢肉丢恼了，把肉都锁起来了。”
孙满堂和孙福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事我听你妈说过，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后来一想，这说不定就是菩萨送给你家吃的，就吃开了。”
张青蹲了下去，摸了摸灰狗的脑袋，道：“往后多给你些好吃的。”
孙福生笑道：“不能光有吃的，还得找条母狗来给它配，日子过的才有奔头。”
张青都忍不住笑喷了，给这位大老表竖起了根大拇指。
正说笑着，见孙元堂急急走来，还未近前就大声道：“打听着了，黄三说，县上还真看到有贴广告的，说有房子要卖。粮食局的，好像是什么官儿要调走了，集资的房子在这，他小舅子在县上卖。最巧的是，还正好是三套。那个官儿一套，他小舅子一套，小姨子一套。现在官儿走了，那两个也要跟着一起去。”
孙满堂闻言担忧道：“那人家的房子肯定好的很，价钱不便宜吧？”
孙元堂道：“问清楚了，大的那套一百四十个平方，带装修和家电，二十一寸的大彩电，看电影的VCD，连冰箱都有，一共是三万八，两套小点的东西也差不多，一百二十个平方，便宜些，一套两。好好谈一谈，一共七万块钱应该差不多。”
是不便宜，燕京的房价，三环偏一点的现在都不到两千一平，也就亚运村那种爆火的楼盘才过万，而额齐县是祖国边疆的边疆。
张青从小灰边站起身来，道：“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去城里，果真合适，今天就买下来，回头就搬家。”
……
PS：狗叼肉是真事，我们家的灰狗，很是想念。这本书的数据一点都不好，但是我怎么写的这么舒服过瘾，跟老婆说了，这本书不指着挣钱了，我好好写，过一把瘾。
第三十九章 买房
一家子听说果真有了信儿，还是这样好的房子，登时草草吃了早饭，孙福生用摇把子发动着拖拉机后，一家老小十几口子，在刺骨寒风中，兴高采烈的一起往县城出发。
额齐县，北塔市下面的一座县城，人口有五六万。
西疆并非内地人想的那般，尽是戈壁沙漠，还是有不少盆地绿洲，而且土壤十分肥沃。
额齐县有煤矿，有牧场，有大片大片的土地。
可惜这些年，煤并不值钱，牛羊都不值钱，粮食更不值钱。
但这些，是百姓的事，官儿们肯定会因为这些资源受益。
当张青和一大家子赶到粮食局家属院时，这般动静着实惹的不少人侧目。
在从孙元堂口中得闻，他们要买前副局长的房时，更为吃惊。
因为他们实在看不出，这些满身泥土渣子气的农民，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你们真买？要是不买的话，张梁的脾气可不好，二球的很，闹起来你们要吃亏的，一大家子有老有小的，别闪失了。”
家属院一个男人似在探根底，审视着问道。
“买，真买，房子合适，今天就买。”
孙满堂笑着说道。
那男人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到底没说什么瞧不起的话，留了句“等一会儿”，转身进了楼，过了十来分钟，才领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下来，看起来应该刚从被窝里起来，发型如鸟巢。
“你们要买房？”
年轻男子看到这一群满脸土气不安的农民，语气中难掩失望和恼火。
日他么的，当是买窝棚呢！
张青上前一步，点头道：“对，要现房，越快越好。”
嗯？
张青站在后面时不显，这一步跨出来开了口，气质就不一样了。
首先，他说的是普通话，标准的普通话。
张梁狐疑的打量了遍，问道：“你又是哪个？你能做主？”
张青点头道：“我能做主，只要房子好，证件齐全，今天就能转账过户。”
张梁看着张青淡然的神色，终于信了，心情也一下好了许多，高兴道：“那没说的，能做主就好。房子肯定是好房子，要不是得跟着走，这房子说什么都舍不得卖，费了多少心思才置办好的。不是我跟你吹，整个额齐县北塔市，你们找找，比我家房子还好的不多了！”
张青笑了笑，道：“先进去看看吧。”
张梁看着张青，眨眨眼道：“小兄弟从外地回来的吧？”
张青点点头，道：“如果房子合适，今天能办手续么？”
张梁拍着胸口保证道：“绝对没问题，房管局的周强是我铁哥们儿，分分钟的事。走，去看房子！”
说着，又顿了顿，招呼张青道：“兄弟，你先进去看怎么样？人太多了，转一圈不买，地上踩的脏兮兮的，回头我还得自己拖……”
张青摇头道：“就是给长辈们买来住的，他们不看怎么知道好坏？其实你不需要顾虑，只要房子不破旧，手续上没有问题，今天就可以交房。我们是诚意来买，张哥你看起来也是体面人，不会斤斤计较的。”
张梁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咱们县城，像你这样会说话的人不多。行，小伙子，哥哥给你这个面子，咱们走！三楼是大房子，二楼两套稍微小点，都是最好的楼层。”
他引着十几口子男女老少，上了楼，楼下好多围观看热闹的人在那嘀咕“人不可貌相”“农民这么有钱”之类的话……
“看看，是不是好房子！”
先进二楼，开了两扇门后，看到里面洁白的地砖，墙面贴有墙纸，边角多用金黄色的木头包着，一应家电齐全，皮沙发，玻璃茶几，都是这个年代里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装潢。
张梁语气中不掩得意的说道，尤其是看到孙家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满脸热切时：“不是我吹，就算内地大城市，也就这样了。”
孙海霞是知道张蓝见过世面的，这会儿问她道：“蓝蓝，你才从江京市回来，那边人家里就是这样装的？”
张蓝闻言，看了看室内装潢，摇摇头道：“不是，那边人家里墙上挂着字画，还有一些照片。齐姐姐家房子里有很多花，冬天也开花，因为有空调……就是插上电，就能有热气的那种东西。还有钢琴……”
嗯？
张梁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还真有见过世面的。
空调钢琴，他都只是听过没见过。
小一些的孙海蓉好奇问道：“蓝蓝姐，那飞机上是不是也是这种房子？”
这套房对农村女孩子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房子了。
张蓝还是摇头，道：“飞机上都是铺着地毯的。”
张梁鸟巢一样的头发仿佛都慢慢落了下去，他虽然有个粮食局副局长的姐夫，可他也还没坐过飞机啊。
这个年代，内地九成九点九九的人，都没坐过飞机。
这到底是村里土狗，还真是过江猛龙啊？
张梁愈发好奇起这些人的路数，倒没什么坏心思，纯粹是闲的蛋疼。
张青问孙清石、孙满堂道：“姥爷，大舅，你们看这地儿可好？”
孙清石“唔”了声，道：“那能不好？屋子里热乎乎的，也亮堂。”
孙满堂也点头道：“挺好。”
张青看向张梁笑道：“另一处也看看？”
张梁笑道：“中！其实那边和这边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我跑腿置办的，看不看都行。”
说着，还是把对面一户也打开，众人在门口一看，果然布局陈设都一样。
张青对孙月荷道：“妈，你和姥姥、大妗子到里面看看，看看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看看要是搬进来，要搬多少东西。”
听他这么说，张梁都笑了，道：“对对对，看好了，搬些被褥就能来住，方便的很。”
孙月荷、李芸、刘秀娥她们原本根本不敢进，害怕踩脏了人家的瓷砖，不过孙月荷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胆子大些，对赵菊香、李芸等道：“进去看看怕什么，真弄脏了咱们给他拖！要是看中了，就买下来。”
一群女人才壮着胆子，怀着兴奋激动憧憬的心情，挨个房间看了遍，脸上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等她们恋恋不舍的看罢，张青又道：“三楼的那套，也是这样装修的么？”
张梁笑的神秘了些，道：“那怎么能？小兄弟，你们占大便宜了，上面那套房子才真正是好房子，走，带你们开开眼去。”
说罢，领着十几口子上楼，楼梯声咚咚作响，回荡在单元楼里。
等张梁打开了门后，张青等才明白为何这样说，因为三楼地上铺的根本不是瓷砖，而是木地板。
各式家具，也明显高档很多，有些显然是进口的。
这个年代的粮食局，还是肥差中的肥差。
而副局长，啧，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好位置。
张青看着得意洋洋的张梁，问道：“这个房子，手续齐全，真的能交易么？”
张梁听明白了，登时不高兴道：“我姐夫是去升官，又不是进去了，怎么不能交易？”
张青闻言放下心来，既然是升官，至少三五年内不会有大问题，眼下并不是梦里世界那后十年，官员随时落马。
等三五年后，家里应该早就是另一番局面了，住不住在这都两说。
见张青点头，张梁挑起眉毛提醒道：“相中了没有？”
张青笑了笑，道：“房子是不错，能问一下，为什么房子条件不错，一直没出手么？”
张梁“嘿”了声，道：“我不想单卖，一般人家谁一下拿得出这么多钱，一次买三套？单卖我又嫌麻烦。也就做生意的有这份闲钱，可那群孙子，宁肯去买新房，也不懂得咱这房的好处。小地方的人就是没眼力劲儿，傻不拉几的。”又夸赞张青道：“小兄弟看起来就不一样，问问题都问在点子上，不像个别来看房的，开口就问能便宜多少，我便宜他爹个哈呀木啊！又不是急用钱卖房，已经是贱卖了，还能便宜多少？”
张青看着房屋装修陈设，那一水的高档家具，点头道：“价钱是合适，不用再低了。”
在月工资只有三百的县城里，想一下拿出六七万买房，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做生意的，自然又不愿买二手房。
但平心而论，这三套房这个价钱，确实不高。
张梁高兴坏了，看着张青道：“好小伙！够爽快！三套房一共七万八，你这么爽快，拿七万就成，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现在就可以过户。你这一大家子也别跟着跑了，去买些锅碗瓢盆，中午直接在这开火，喜庆！”
一家子本来还埋怨张青连价钱也不会还，没想到人家一下就免了八千，又一听这跟电视里的房子一样的楼房，马上就能入住，心情一下就兴奋的炸开了，一大家子都看向张青。
张青点头微笑道：“好，那现在就去过户罢。”说完转头对孙月荷道：“妈，把身份证和户口簿给我。”
孙月荷脸上满是激动，一迭声应下，忙从提着的布兜兜里拿出身份证和户口簿，交给了张青。
张青又对孙清石、赵菊香等人道：“姥爷、姥姥，你们进屋休息一会儿吧。大妗子、二妗子和我妈、大嫂子她们去买锅碗瓢盆和肉、菜，中午在这开火！”
孙清石、赵菊香两个老人，哆嗦着嘴唇，还有些懵然，只会点头道：“好，好，好！”
……
第四十章 不傻
“小兄弟，做哪一行的？”
出了门，张梁开始盘问根脚，沾染过官家门道的，都好这个。
张青也没瞒着，道：“我就是一个高中生。”
张梁好笑道：“高中生可以给家里买三套楼房？”
张青道：“我写了本书，被魔都一家杂志社出版了，赚了些钱。”
与人相处，不可炫耀，但不能过于低调，低调是需要很大本钱的，他还没有。
“嚯！好家伙！”
别看张梁是个纨绔子弟，姐夫二代，可却是正经教师家庭出身，父母是当年支边的知识青年。
常年熏陶下来，骨子里始终有一股隐晦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情节。
而对于能将文字付诸于铅印，在这个时代也绝对是一件提高身份的事。
张梁高兴道：“得亏我姐夫不在，不然他一定拉着你一起看他的酸诗。当年他那模样能娶到我姐，全靠会写几首小诗。不过和小兄弟比不了，他自费出版人家出版社都懒得理他。小兄弟真是了不得，写小说都能赚出几套房来，厉害，厉害！今晚上，今晚上我做东，豪客来摆酒！”
张青遗憾道：“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现在不能喝酒。等高考完，毕业回来的时候，若张哥得空，倒是可以聚一聚。”
张梁听了还是高兴，乐道：“到底是文化人，拒酒都拒的好听，不像我姐夫他们那些假知识分子，不喝酒就不喝酒，说他么的酒精过敏。他那群朋友也忒孙子，忒能装，官儿没他们大的就不举杯，艹！”
张青笑了笑，这话他不适合接。
张梁忽地一拍脑袋，道：“这会儿还忘了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看他文绉绉的说话，张青笑道：“不敢，免贵姓张，单名一个青字。”
张梁更高兴，道：“哎呀，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不过小兄弟，咱们这个张字是不用免贵姓的，你可知道是为何？”
张青道：“是因为和玉帝本家？”
张梁哈哈大乐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说玉帝。其实不单一个玉帝，和阎王爷也是本家！”
张青肃然起敬：“失敬失敬。”
张梁又被逗的大笑，头上的雀巢在寒风中不断的摇摆。
一会儿到了房管局，果真是熟人多好办事，张梁大剌剌的直接去寻了管印章的科长周强，张青将孙月荷的身份证、张家户口簿都交出去后，就去了人家办公室喝茶闲扯，也不过半个小时就搞定，两人又直奔农行，现场转账七万，此事就算是了了。
痛快人，办痛快事。
“小兄弟，你说过完年还从北塔市乘飞机？那路过北塔时，一定要来见见哥哥，不然就是瞧不起我。我姐我姐夫他们总说我尽交些狐朋狗友，这回我非要让他们看看，我也交了个真正有文化的朋友。”
临别时，张梁就提了一个旅游包，随意裹了些洗漱品和衣服，同张青作别道。
张青手里则拿了两册书，正是已经出版的两本《射雕英雄传》，微笑道：“拙作难登大雅之堂，张兄闲时解闷即可。”
张梁听着这话，牙花子差点没笑出来，旁边人听两人对话，都以为是神经病。
等送别张梁，重新回到粮食局住宅小区，上了楼后，甫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热火朝天的喧闹声。
十来号人坐的满满当当，围着那三本房本，说不尽的喜欢激动。
看到张青进门，声量又高了许多：“青子快来！”
张青笑道：“怎么不上三楼？三楼还大些。”
大嫂子李莹笑道：“可别提了，那木地板上我都不敢落脚，庄稼人害怕脚太重，给你踩一个坑。待在那屋里，心虚的很。爷说的对，咱们的福气没到，压不住那屋，还是青子你自己住吧。姑和姑父和爷奶住这边，三个卧室，爷奶、你大舅、大妗子，还有姑和姑父。”
孙满堂都点头道：“上面的房子是当官的住的，有官气，我们担不起，住进去要害病，睡都睡不稳当。咱们家就青子能住，蓝蓝也行，其他人不得行。”
张青无奈道：“哪有那么玄乎，不就是一处房子……我爸妈住这，福生哥和嫂子还有阳阳怎么办？让他们住三楼？”
不过不管他怎么说，家人们总是不答应。
孙福生笑道：“我们还是要回去住，家里都是牲口，哪离得了人？阳阳在这边和他爷奶住就行，再放个小床，尽够了。”
孙元堂道：“旁边还有一套房子，哪里住不下。也就冬天住一住，到了开春就都回去了。”
孙福生道：“昨天晚上青子说，要修房子，我让他在咱们八一村修，别回解放村了。都住在一起，还可以相互照应一下。姑家一下有钱了，回去也不放心。张家那边也烦人。”
张国忠没说话，孙月荷就一迭声摇头道：“不行不行，地在那边，家也在那边，户口都在那边，哪里能搬家？”
“姑，你说啥呢？这边不也是你的家？那边也没那么好，真那么好，去年那十几亩地也不能青子一个人收完，连个帮手的都没有。”
孙福生大声道。
张国忠解释道：“不是别人不想帮，是家家都忙。人家后面还是借了场地清粮，还借了车的。”
孙海江也劝道：“姑父，你想想，要是你家在八一村，青子哥能不能一个人干十几亩地？张家那边的亲戚，够呛的很呢。”
孙元堂骂道：“有你说话的份？”张家再不好，张国忠姓张，张青也姓张。
张国忠并不见怪，他叹息一声道：“不是他们，还有好多年的老邻居，还有……地和户口。”
孙福生忙道：“姑父，今年我们想让俺爸选村长，本来没啥希望，如今这阵势，谁都能看得出来我们家要发，我和二叔、海江再勤跑跑，问题不大。地和户口你们就不用愁了，肯定没问题。
等俺家选成了村干部，也不欺负人，但谁也欺负不了咱家了，这八一村想多自在就多自在。你们自在了，青子在外面也放心不是？你们要还在解放村，青子就算给你们修了好房子，可三天两头都是上门来借钱的，找事的，背后说闲话的，那还不气死人？”
张青看向张国忠道：“福生哥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就搬过去，人多不怕人欺负。你以后也干不了重活，妈身体也不好，我和蓝蓝以后基本上不在家。除非你愿意明年和我们去内地，燕京或者魔都。”
张国忠闻言忙道：“我才不去呢，和坐牢一样，憋也能把人憋死！”
李芸笑道：“看看，国忠的脸色都变了！”
刘秀娥也笑：“口里那么有钱，大城市都是高楼汽车，你还不愿意去？”
张国忠高声道：“欸，那个地方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待的，闷也能把人闷死。”
连孙月荷都道：“咱们去那个地方，人家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还是西疆来的。又黑又土说话又让人笑话，商场里买东西人家都围着笑话你，恶心死个人。不去了不去了，再不去了。那里再好，也不如家里。”
孙清石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那你们两个就搬回来，福生说的在理，搬回来近些，相互好照应。”
李莹劝道：“姑，你和姑父一点重活都干不了。别说种地了，真要是俺青子弟给你们修个大房子，光拖地扫地擦窗户你们都不行。还是搬到这边来吧，你们搬回来，说不定我们还能蹭个好房子住！”
孙福生骂道：“你好不好意思说这话？”
李莹比他厉害，嗷嗷叫道：“俺亲姑，咋不好意思？你才不好意思，你啥也不干，俺还能给俺姑洗个衣服拖个地，你能干啥？”
张青道：“修个三层楼，修大一点，都可以住。房子修小了不好看，修大了就我爸妈两个人住，对他们反倒不好，人多些也热闹。”
孙清石摇头道：“再好的亲戚，住时间长了也容易闹毛病。远的香，近的臭。”
张青笑道：“过一般日子当然会这样，可咱们家往后只会越过越好，等福生哥他们赚了钱了，你们也不会在家待很久，四处去逛去玩。”
孙福生压力好大，看着张青急道：“我可不敢保证，又不是谁都有你的本事。我就开个车，哪买得起飞机票？”
众人大笑之余，已经嫁出去的孙海萍看着张青道：“青子，你可别只帮衬福生哥他们，忘了我这个表姐哩。”
她妈李芸冷笑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当初不让你嫁卫家，死活拦不住，这会儿知道穷日子难熬了？”
孙海萍眼睛一下就红了，她嫁的人的确不怎么样，家里精穷也就算了，人还不好好干，就一张嘴整天油嘴滑舌的吹牛，很让孙家人不喜欢。
女孩子，不吃亏前，永远不知道掉进火坑里究竟有多痛！
显然，孙海萍今日开口，不会只是她个人的意思。
也不用张青开口，孙满堂就道：“青子买房给我们住，是因为他小时候一直住在家里，所以这会儿来孝顺他姥爷、姥姥和舅。帮福生，不是因为福生是他老表，还因为福生、海江老实能干。你们家那个啥样的货色你不知道么？青子就算想拉扯都拉扯不动。这些话以后少提。”
孙元堂笑道：“你回去告诉卫强，青子连他亲叔亲舅的面子都不给，就敬我们几个照顾过他家的，让他不要多想。青子是大方，又孝顺，可人不傻。告诉他少耍些小聪明，让人笑话我们家。”
……
第四十一章 断干净
张青虽然一直劝父母到三楼来住，不过很快，他就庆幸到底是老一辈的有远见……
两家乔迁楼房，在解放村和八一村都刮起了巨大的旋风。
乔迁新居，不可能不请客，不是炫耀，而是让亲朋故旧来认认门儿。
当然，他们也喜欢看到客人们看到这样的豪宅时，流露出来不可置信的震惊和难以遮掩的羡慕嫉妒恨。
是真有恨，尤其是孙家那边……
要是孙家凭自家辛劳苦干，熬上一辈子拼出来这么两套房，他们也认了。
可这房是孙家的外甥给买的，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也幸好想不通，所以不多待，客人们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家继续想，顺便鞭策一下自家外甥。
即便如此，两套房也整整热闹了一个星期，才算渐渐消停。
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拨又一拨借钱的人。
其中最棘手的，应该就是张青的两个叔叔，张国兴和张国胜。
“青子，今年收成不好，麦子被冰雹砸了一半，你婶儿又病了，听说你发财了，借叔两万块钱。”
张国兴笑呵呵的说道，目光还在张国忠脸上扫过，随口道：“大哥好些了没有？一直忙，也没顾上来看看你。”
张国忠脸色阴沉，没有理会。
孙月荷冷笑道：“老二，你也太忙了些。”
张国兴笑道：“可不是么？爹娘去的早，也没人帮衬，日子难熬。”
张国胜也道：“别人家虽然也穷，可好歹有爹娘帮衬一把，最不济能带带孩子。唉，咱们家爹娘死的早，只能靠自己。好在眼下青子出息了回，可别忘了拉扯拉扯你二叔三叔。听说你给你舅都买房了？不是我说你青子，你可姓张！办的都是什么事？”
张青不大明白，道：“姓张怎么了？”
张国胜皱眉道：“你这孩子上学上迷糊了？还姓张怎么了，你说姓张怎么了？姓张才是一家人！别的都是外人，这个也不懂？白上学了。”
张青笑道：“不大懂，这些年没吃过你们张家一口馍，没喝过张家一口水。地里就我一个人收麦子时，也没见哪个姓张的来搭把手。这些年倒是孙家那边，不是肉就是钱，连我们家住的房子，都是人家帮着修修补补。张家离我家那么近，怎就没见过一个活人来搭把手？倒是我爸好的时候，隔三差五去你们张家帮忙。”
张国胜脸色难看道：“你一个娃娃知道甚么？你爸是我大哥，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们不该帮我们？从来都只有大的帮小的，难道还要我们反过来帮老大家过日子？”
张青知道这种自私到骨子里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就直接道：“这话你爱同谁说就同谁说，我爸得了肾病，以后干不了活，挣不到钱，家里的事以后他也不做主。现在家里我当家，我比你们小，也帮不得你们。”
“青子，你咋说话呢？信不信我抽你！我是你二叔，打你天经地义，王法都管不了。”
张国胜脸色铁青，站起来吼道。
“你动我兄弟一个指头试试，今天让你们两个站着走出去，都算我孙家没种。”
孙福生带着孙海江、孙海军、孙海涛几个兄弟，还有几个在孙家做客的近亲，一个个都是种地放牛的好手，粗壮的和野牛一样，进门后，孙福生指着张国胜的鼻子骂道。
知道张家两货要来，他们早就准备着了。
张国胜见状，气的发抖，同张国忠大吼道：“大哥，在你家里，你让一群外姓人来打我？”
张国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道：“我这条命，都是这些外姓人照顾的。老二老三，你们说的对，爹娘要是在，你们日子能好些。这些年我一手把你们拉扯大，自己家的房子都没修，给你们修了房子娶了亲，就是爹妈死的时候嘱咐的。我是老大，吃些亏我认。我病了你们不来看我，我都不怪你们，你们过好日子就行。
可青子这两年多难你们看不到？你嫂子多难你们眼也瞎了？哪怕你们过来搭把手收收麦子，给青子借点路费，今天都不是这个样子。可你们看看你们做的那叫人事？以后你们过你们自己的，我没有你们两个弟弟。我们家这个张，和你们家的张不是一个张了。”
张国胜和张国兴弟兄听了这话都傻了，他们大哥从来对他们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见面说的话都是想办法让他们两家过好，怎么就成这样了？
难道真的是人一有钱就变坏？
“福生哥，送他们两个出去，以后张家那边的人不要进我们家的门。”
张青实在懒得看这两个奇葩亲戚的嘴脸，对孙福生说道。
孙福生闻言，上前就准备动手。
张国胜是真害怕了，他也是混子，知道这些半大小子最不知轻重，下起手来往死里打，忙起身道：“我不用你们送，我自己走！我现在就去爹娘的坟上哭去，给他们说说他们大儿子干的都是啥事！”
“再放屁我真捶你了！”
孙福生大怒道。
张国胜、张国兴见一群牛犊子一样的小伙子围上来，再不敢多话，拔腿就走。
等他们走后，孙月荷给孙福生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也赶紧走。
孙福生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两眼通红的张国忠，挠了挠脑袋，招呼着一群人离开。
等人走后，孙月荷轻声道：“早点断干净也好，到了今天还这样没心没肺，还准备打青子，再不断干净，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刚才她一直没说话，就是因为身为大嫂，多说多错。
最重要的是，要顾忌张国忠的心。
这会儿人走了，才敢多言语两句。
张青见张国忠没说话，就笑了笑，道：“凡是惯着养出来的，多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性子。两个小叔这样，两个小舅也这样。”
张国忠知道，这个家还真的是指着这个儿子了，如果这个儿子不肯点头，那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回一家人了，他看着张青道：“你在你姥爷家说，要是你四舅五舅能悔改，就不再记仇。那要是你二叔、三叔也改了，那你……”
张青笑道：“也一样，浪子回头金不换，能改就是一家人。”
张国忠闻言欣慰了些，点点头，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等他走后，孙月荷看了看门口方向，又回头问张青道：“青子，你还真准备原谅他们？”
张青好笑道：“妈，你信他们能改？”
孙月荷冷笑道：“狗改不了吃屎！”
张青笑道：“老妈说的最有道理，他们怎么可能改？退一万步，真良心发现了，爸想和他们亲随他，反正和我没关系，也捞不着我一分钱。”
听他说的这么绝，孙月荷放下心来，不过犹豫了下，又道：“青子，海涛、海军他们还是好的，和我亲的很。”
张青笑道：“我知道，不过他们还小，现在买了车，万一出点事，好事也变成坏事了。先等等，让他们跟着福生哥和海江他们跑跑车，跟上三五年，果真是踏实能干的，肯定有他们的出路。”
不过三五年后，孙家自己就起来了，不需要他再多管闲事。
孙月荷放下心来，笑道：“青子，你真行！对了，我看你这扯着电话线，是能接电话么？”
张青点头道：“能接，要重新去邮政办个号就能用，线路是现成的。我今天下午就去办，再买个电话回来，往后我按时往家里打电话，还有蓝蓝，你们也能放心。”
这事上孙月荷就不心疼钱了，高兴的连连点头道：“好好，装个电话好，装个电话最好！对了青子，马上过年了，我和你爸爸还是要回解放村拜年，你去不去？”
张青点头道：“当然要去，毛二叔、王四叔他们都是帮过我们家的，过年得去谢谢人家，不是说送一回礼就完事了的。”
孙月荷满意道：“就是这个理，做人可千万不能忘本哪！”
……
第四十二章 人去楼空
“噢哟，电话真的装上了！”
孙家一大家子虽然信誓旦旦的说不敢上三楼，但听孙月荷说张青拉上了电话，还是按捺不住齐齐上来看新鲜。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是老大哥说的社会主义啊。
而哪怕再过二十年，西疆的大多数百姓仍过不上这样的生活。
“打电话多少钱一分钟？张才那打电话贵的很，市话一分钟六毛，长途好像是一块多钱。”
孙福生满眼热切的问道。
张青笑道：“今年年初刚出的政策，调低了。市话三毛，长途六毛，座机费四十。”
孙元堂不懂问道：“啥叫座机费？”
孙福生道：“就是每个月不打电话也得交钱！乖乖，座机费那么高，一年光座机费都要交小五百。”
张青道：“以后还会降，家里也需要一部电话。有要打的电话么？长途也能打。”
孙清石发话了：“没事打什么电话，不是把钱往水里扔么？扔水里还能有朵水花，这个说几句咸淡话就没了。没急事少摸电话，这电话是青子和蓝蓝在外面上学给他爸妈打的。”
原本热切的想尝试一下的孙福生等人，登时熄了火，纷纷点头，以为在理。
“青子，给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拾掇完不安分的儿孙后，孙清石忽地开口说道。
张青闻言一怔，笑道：“姥爷，说什么呢，我怎么能生你的气？”
孙清石笑了笑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我和你姥想回去住。”
张青不解道：“怎么了？这房子哪里有问题？”
孙清石苦笑道：“这房还能有啥毛病？皇上的房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吧？可这样的房子，我和你姥睡的不踏实，睡不着啊。非得熬到不知多晚，顶不住了才能合眼。房子太好了，我们的福气压不住。”
李芸在旁边道：“老爹，不是福气压不住，就是睡不惯。睡了一辈子火炕了，现在睡床，哪睡的着？别说你们，我们都是。”
说完对张青道：“青子，你别生气，不是我们不识好歹，我们真想住，可得慢慢来。这也太突然了，你们家一下就发了，你一回来两天就把楼房都买了，我们现在也算过够瘾了，可家里实在放不下，啥也没安排好呢。这两天你福生哥他们天天开着拖拉机来回跑，光他们回家瞎鼓捣我们也不放心。缓一缓，过一二年就好了，也习惯了。这两天都想着回家，就怕你恼了，说我们这些亲戚不知好歹。”
张青笑道：“哪能呢大妗子，其实我爸妈这几天看着就不得劲，和在江京市有些像了，这还是一大家子都在呢。”顿了顿还想补救道：“你们可以上街逛街啊。”
二妗子刘秀娥笑道：“前几天不是天天逛么？街上的人还以为来了群盲流呢，咋大冬天的见天在街上溜达。再说就这么大点地方，逛也逛到头了。也不敢随便逛，一逛就花钱。哪有那么些钱花……”
李莹趁张青没开口前就堵住道：“青子，你可别再张口了，总不能一家子住你的吃你的，还拿你的钱去逛街吧？那不成蚂蟥吸血了吗？我们先回去，隔几天想住了再来住。保证来，回家里了，一个个肯定还惦记着这边。我估摸着，最多三天，还得来住两天。”
众人大笑，张青也笑，道：“过日子怎么痛快怎么来，你们都是长辈，在过日子上过的桥都比我走的路多，该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不用管我。”
一众长辈愈发高兴，也愈发喜欢张青，姥姥赵菊香道：“那就赶快回，可赶回去睡个好觉！”
孙海燕笑道：“这样回去，别人会笑咱。”
李莹却道：“你懂啥，这样回去他们才高兴。”
孙满堂制止了她们对人性的争辩，道：“既然想走，就都拾掇拾掇，一会儿让福生开车拉咱回去。还有一个礼拜过年，你们这两天年货都办齐了，让福生带回去了。新衣服新鞋子那些都装好了，丢了可不能再买了。”
听闻新年将至，大家愈发高兴，憧憬着今年一定过个热闹的大年！
不过赵菊香却催着大家赶快回家，然后又都纷纷下楼去收拾东西。
“爸妈，你们也走？”
张青没想到，连张国忠和孙月荷都要走。
张国忠道：“我这腰，睡热炕还舒服点。”
孙月荷骂道：“放屁，我看你是想回去打牌。”又对张青笑道：“我回去帮你妗子她们收拾过年的东西，炸些馓子、麻叶子，卤肉，还要洗东西。本来也不放心走，你吃饭没人做。可咱们楼下面就是好几家饭馆，啥饭都有，我看你也挺愿意去吃，回回做的饭也干净，我才放心。”说着又压低声量道：“你每天晚上还要写东西学习，忙到很晚，你大舅说肯定是来人太多耽误你了。”
张青道：“没有的事，就是喜欢晚上写，晚上安静。”
张国忠笑道：“这不还是因为白天太吵给闹的？要我说，他们不习惯住这，就是因为你在这没上学去，现在一家子都快把你当神仙了。”
张青看向一旁一直傻乐的妹妹张蓝，道：“你呢，也走？”
张蓝笑道：“我要回去和海霞她们玩呢，家里多有意思，马拉爬犁，打钮（陀螺），穿冰刀滑冰，堆雪人……”
“好好疯吧你就！”
孙月荷骂了句后，又对张青叮嘱道：“有事就往张才家打电话，最多三天，我让福生接你回家过年。”
说完，一家三口也走了。
不走没发现，这一走，世界好像果然清静了太多。
晚上张青在楼下小区外的牛肉面馆一块五吃了一大碗牛肉拉面，还点了十串烤肉。
吃的时候才想明白，怪不得那个XJ族小姑娘笑的有些古怪，忘了烤肉的分量了。
好大一串，一块钱，真香。
张青硬着头皮吃完后，走路都有些晃，惹得小姑娘笑的打颤。
“孢孜牙，不要打扰客人！”
老板很严肃的批评道。
张青笑着摆摆手，示意无事。
在西疆，大多时候民汉之间相处很融洽。
回到家后，看着人去楼空的家里有些无奈。
张青脱去厚厚的大衣，在客厅内走了会儿，站在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
第四十三章 电话
“喂，哪位？”
熟悉的声音响起，张青自己都没发现，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他道：“是我。”
“哟！”
齐娟在一旁登时惊笑道：“克兄，白驼山一切安好？”
电话里隐隐传来李素芝的批评声，齐娟哈哈一笑。
张青笑道：“问阿姨好。”
齐娟转达后，奇道：“你这是专门在你们村头的商店里给我打电话？虽然思念很玄妙，但其实也就半个月，你大概就能回校了，不用这么想念的。”
张青笑出声来，道：“我们家今天装了电话。”
齐娟好笑道：“总不能白驼山到处都是你的大名了吧？就我所知，装电话至少要预约半年，你回家就能装？”
这姑娘太精明，总是能发现破绽。
张青将房子的事解释了遍，最后道：“一番苦心白费，今天全都回村了。”
齐娟在那边笑死，爽朗的笑声让电话这头的张青，心里说不出的喜悦，不过李素芝适时提醒：“长途电话，不是闲聊的。”
齐娟收声，对张青道：“还有事没有？”声音温柔了些。
张青道：“没事了，挂了。”
齐娟笑道：“那就再见。”说罢就挂了电话，一如既往的爽利。
挂了电话后，张青又坐了许久，方拨打了第二个电话：“赵姐，你好。”
另一边赵蔷欣喜道：“咦，你怎么知道我从港岛回来了？正准备跟你们杨老师联系呢。”
张青呵呵笑道：“赵姐辛苦，我猜应该是好消息。”
赵蔷高兴笑道：“猜对了！王老答应了你的请求，看得出来，他是被你的那番说辞给打动了，就是现在提出是请求，以后提出是要挟，他很感动你的赤子之心，还邀请你在合适的时候，尽快去港岛做客，除了他外，还有钟曲大师也很想见你。张青，恭喜你，出名了。”
张青笑道：“应该说是同喜。”
赵蔷哈哈一笑，随后又道：“另一件大喜事就是关于钟曲先生，他名下的《明报》对你的小说十分感兴趣，在我离开港岛前，钟曲先生亲自派了《明报》总编来见我，希望《明报》能转载你的小说，我代你答应了。而且《明报》的稿酬比《古今》还高，他们还希望在六万字的时候，就出单行本。总之，你又多了条添进项的路子。怎么样，经济约没白签吧？”
张青笑道：“那当然，酒香也怕巷子深。换个杂志投稿，就遇不到赵姐，就没有今天了。”
赵蔷乐不可支道：“过了过了，你这本书落哪个编辑手里，都不会被埋没。”
张青道：“《射雕》能以极快的速度火热起来，真是靠了《古今》这么多年来铺垫出的庞大读者群。不然没个两三年功夫发酵，到不了今天。而能给我争取到这么好的条件，就全凭赵姐公道义气了。更不用说，港城之行。”
赵蔷哈哈笑道：“够了！张青啊张青，我算看错你了！我一定要和那位齐娟姑娘说说，让她看紧了你，不然就凭你这张一本正经的甜嘴，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遭殃。等你上了大学，那还得了？”
张青果断挂电话道：“好了，我还要给老师去报喜，回聊！”
说罢，挂了电话，随后一圈一圈的转出了杨凤梅家的电话……
……
三日后。
“青子，快来试试！”
大嫂子李莹坐着拖拉机进城，带来了一家子女人为他准备的棉袄棉裤。
这个时代的西疆，比三十年后要冷太多。
冬天人们着装，里面是秋衣，外罩毛背心，再罩毛衣，再穿一身棉花填出来的棉袄，最外面是一层布褂子。
张国忠的皮夹克和孙月荷的大衣，都是去江京市时下了狠心才置办起来的，还是因为先前张青汇了四万五千块的巨款回来，他们也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给儿子丢脸。
两人一回家，早就将衣服脱下来了。
因为在村里格格不入，还会让人笑话。
张青身上的大衣，在江京市管用，回来后显然是不大管用的，而且在村里穿也太扎眼，容易弄脏，所以家里就给他加急置办了套“正经村装”。
“嫂子，怎没鞋？这一身和皮鞋也不搭啊。”
张青接过棉袄棉裤，在身上比划了下后笑道。
李莹哈哈大笑道：“有，你福生哥给你找的，哈萨的毡筒。”
毡筒是西疆这边民族人爱穿着用来放牧的靴子，毡子做成，密不透气。
这时福生停好拖拉机上楼来，看着张青笑道：“怎么样青子，这身行头洋气不洋气？”
张青呵呵笑道：“是让我去相亲么？”
福生大笑道：“你还用相亲？这些时日多少人家来咱家。要面子的呢，就说的藏着些，说家里有合适的丫头该出嫁了，让咱家帮忙看着点有没有好后生。条件是会读书的，都不提房啊钱啊地的，就会读书就行。急些的，直接寻你爹妈去了，要结亲呢！”
张青摇头笑道：“我爸妈肯定说管不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吧？”
李莹也笑的不行，道：“俺姑说了，你在学校有对象了，是大领导家的闺女，生的跟仙女儿一样，还大方的很，能说会道，她妈还特别喜欢你？”
张青有些笑不出来了，道：“都是没影儿的事。”
福生都不信：“咦~跟我们还瞒着？不止姑说了，蓝蓝都说了，人家女孩子多喜欢你！”
张青无奈笑道：“她懂什么……福生哥，我今天就回去么？”
福生点头笑道：“这都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要三十了，你还一个人在这待着干啥？”
张青笑道：“那也不用你们两口子一起来接吧？”
李莹却急道：“我是来洗澡的，不跟你说了，我先下去了，海萍、海燕她们正在下面洗澡呢。洗好了就回！”
福生看着自家媳妇的背影撇撇嘴道：“没买楼房的时候，一个月能洗一回就不错了。现在买了楼房，才回家三天，一个个就叫着身上痒死了，该洗澡了，穷讲究！”
张青道：“勤洗澡讲卫生，还是有好处的，少得病。”
福生这就不赞同了，道：“以前咋没这么些事？就城里人的事多！”
张青严肃了些，看着自家老表道：“农村人口的平均寿命，比城市人口少五岁左右，这还只是部分调查，实际上远比这个夸张。这不是纸面数据，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命统计出来的。
福生哥，想干大事，就不要以鲁莽为荣，以没文化自豪。想干大事，现在没多少文化不要紧，但一定要虚心学习知识。
知识是什么，是信息，或者说，是消息，各式各样的消息，正确的消息。
学习知识，就是要学习如何分辩正确的消息。只有学会这个，才能干大事。
眼下这个时代对你们这样文化程度低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时代，是黄金时代。但是
到底谁能拼出头，不止看谁更勇敢胆大能干，最终要看的，还是他学习知识的能力。你明白了吗？”
孙福生：“……”
他明白个鸟卵蛋，就后悔刚不该多嘴，挨了一顿批。
不过他憨厚，就是嘿嘿笑着点头。
见他如此，张青也是无奈一笑，有些急了，慢慢来吧……
……
第四十四章 过大年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春节好！”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在这合家团聚的时刻，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把一九九六年的春节晚会，奉献给大家！”
孙满堂家中，堂屋内满满当当的挤了小二十几人，看着从楼上搬回来的二十一寸彩电里播放的春节晚会。
孙海江带回了女朋友，孙海军和孙海涛也都带了女孩子回来。
世道现实也罢，两情相悦也罢，总之孙家外孙给两个舅舅在县城买了两处当官的才住得起的楼房，这个消息传开并且许多亲旧邻居亲眼目睹房子之豪华后，孙家几个还未成亲的孙子，瞬间成了抢手货。
本来孙海军和孙海涛受其爹妈牵连，是享受不到这份“福利”的。
可两人能说会吹，在外面将他们和爹妈分割开来，为了证明他们没被张青家厌弃，还专门带了朋友回家，在张国忠和孙月荷跟前献殷勤撒娇玩笑，张国忠和孙月荷也不能将两人拆穿，而且两个孩子原本也没做的不到的地方。
就这样，两人也混上了女朋友，刚认识三天，就带回家来过年了……
张青暗自感慨，有这速度，何愁乡村不能振兴。
孙海江、孙海军、孙海涛三人的对象和孙海燕、孙海霞、张蓝她们坐一起，目光却不时的瞄向坐在孙清石身边的那个俊秀年轻人身上。
倒不是想怎样，就是单纯好奇，听说就是解放村的农村娃，咋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又是买车又是买楼房的，就算将来要还，眼下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兜底，也是了不得的事。
孙海军、孙海涛的对象则暗自祈祷，这两人能成器些，早点入了人家的眼，也好好拉扯一把，她们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有奔头。
饭桌上，满满当当的都是酒菜，还全是硬菜。
内地农家杀个年猪就能过年了，西疆不同，还要杀羊，杀牛。
还有鱼，塔里木河贯穿西疆，再加上各处水库，使得西疆百姓并不缺鱼吃。
至于鸡鸭大鹅就更不用提了，散养在戈壁草场上的鸡鸭大鹅，肉质更美味。
外面村子里的鞭炮声从腊月二十起就没断过，到了三十，更是噼里啪啦放个不停。
也是有趣，老百姓再穷，到了过年都会大方起来。
浓浓的年味儿，让张青很是喜欢，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气息，让他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这不是那场梦。
只是他的话向来不多，有一茬没一茬的随口应着亲人们偶尔提出的问题。
“呀！哥！这不是你写的那首歌么？看看看，字幕上有你的名字呢，作曲、作词都是张青！！”
歌舞节目中，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张青就是一怔，随后就听到张蓝的惊喜尖叫声。
“啥玩意儿？”
其他人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看，去盯着一首歌的作词作曲看，有这闲功夫，不如嗑两颗瓜子，可张蓝的话却差点让一屋子人差点惊掉下巴。
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央视春晚啊，还能在上面露脸？！
“青子，这歌是你写的？”
孙福生急不可耐的催问道。
孙月荷却忙打断道：“先听，听完再说。我听青子唱的时候，差点没哭晕过去。”
众人只能先压抑住心中的震惊，坐的不是很安稳的，听着电视里传出的歌声：
妈妈月光之下
静静地我想你了
静静淌在血里的牵挂
妈妈你的怀抱
我一生爱的襁褓
有你晒过的衣服味道
妈妈月亮之下
有了你我才有家
……
张青自己都才缓过劲来，腾飞不愧是内地第一音乐公司，得到一首新歌，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就能登上这样的舞台。
想来，背后没少耗费资源。
唱歌的歌手叫覃慧敏，是歌坛老牌大姐了，只是近些年来其实并不多露面。
但无论如何，在九六年能登春晚，一定能翻红。
对张青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成名要趁早，这个名未必是对普罗大众而言，在圈内出名就好。
只是不知道，齐平能不能再以分成为由，压住之后到来的邀歌了。
……
一首歌唱罢，李芸、刘秀娥等人居然都红了眼落下泪来，对同样红了眼落泪的孙月荷道：“月荷啊，你真有福气啊！养个儿子多有本事都不说，就凭这份孝心，就值了，没白养！”
孙月荷点头，没有否认道：“青子是孝顺。”
孙满堂笑道：“连姥爷、舅都孝顺，更别提你们了。我们都不知道，青子还有这本事。”
孙元堂则关心道：“青子，你这下要出大名了吧？”
张青笑道：“要不是张蓝提醒，我妈也听我唱过，你们谁会看这首歌是谁写的？”
孙海江笑道：“一般都没人看，就看谁唱的，就是谁的歌。”
孙海涛关心道：“青子哥，好家伙你的歌都上春节晚会了，要给你不少钱吧？”
这个问题虽然俗，但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张青，太好奇了。
张青摇头自嘲笑道：“这首歌也就卖了八千块，新人新歌都是这个价。要不说写歌的人没地位，老百姓压根不在意是谁写的。”
孙海军想不通：“咋才这么点？”
孙清石骂道：“你家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三年能刨出八千块钱不？本事不大的人，就爱瞎牛皮！”
孙海军缩了缩脖子，赔笑道：“爷，我当然不行了，我是说青子哥！”
赵菊香也懂：“青子，你咋不自己唱？你妈刚才说你也会唱……”
张青摇头道：“不大喜欢。而且唱歌也不是谁都能唱，里面也有很深的学问，我就是随便唱一唱，那些登台唱歌的人，都要学好多年才行。”
他怕家里人想进娱乐圈歌坛，提前堵住路。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好些人都失望了。
孙海蓉怏怏不乐道：“我还想着我去唱，赚到钱全给青子哥，给我留三百就行。”
众人大笑，孙元堂道：“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时间差不多了，放炮吧。”
张青提议道。
众人看看时间，的确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二点了。
今年各家都出了血本，加起来买了近千块钱的烟花。
眼下可不是二三十年后，一个大花就要上千上万。
这个时候，一千块钱的烟花，能堆小半个房。
众人一个个都穿起厚厚的棉袄，女孩子们躲在后面，大人们上前些，老人则站在屋内窗前。
大家一致让张青点第一个烟花，讨个好彩头。
张青也不推让，接过孙满堂的烟，就点燃了一个三十二响的浏阳河大花。
“嘶……”
“咻~~~啪！！”
绚烂的烟花升空绽放，迎来的则是全家人的雀跃欢呼。
张青将烟还给孙满堂后，退到父母身边站定，也穿着一件大棉袄，双手揣在袖子里，笑呵呵的仰头看着。
……
第四十五章 变故
过年的日子，总是在喧哗热闹中过的飞快。
张青陪着父母，往亲近的亲戚家一家一家的去拜年，八一村拜完后，到了初五，终于让醒了酒的福生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回了解放村。
“毛奶奶，新年好！”
“青娃子，出息了哦！”
张家老宅隔壁，张青提着一箱奶一箱八宝粥，和父母一道去给老太太拜年。
那些年张家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这个在张青记事起就满头银发，性子火爆嗷嗷骂人的老太太，总是愿意给予些便利，借几块钱，或送一碗鸡肉，一碗面。
毛奶奶让张国忠、孙月荷坐下后，在推让中倒了茶水，然后就拉着张青开始打听起来：“真发了？怎么一下子就发的这么狠？”
张青摇头笑道：“不算发，写了本故事汇，就赚了这么多钱。买了房，又借钱给舅舅家买车后，没剩几个了，不过以后还能挣。”
毛奶奶不高兴了，道：“跟我哭穷，怕老婆子跟你借钱？”
张青笑道：“不管什么时候，毛奶奶要是用钱，我一定准备好。我不在西疆，我爸妈也会送来。”
毛奶奶这才又高兴起来，拍着张青的手道：“有这个心思，毛奶奶就高兴的很。我就知道，青娃子不是得志就猖狂的人。年前二十八那天，我在医疗所听你二婶婶在那说你们家，我当着那么多人面，把那个烂舌头好一顿骂。还是亲二叔二婶，这些年就指着你们家伸手。要不是给老二老三那两个短命的娶媳妇，你们家哪能穷成这个样子？”
说着瞪眼看张国忠道：“国忠，别人都羡慕你生了个好儿子，我不羡慕。要我说，你最走运的是娶了个好婆娘。这么些年月荷跟着你吃没吃上，穿没穿上，还要大嫂子当妈给你拉扯两个弟弟结婚。你对得起你兄弟了，你对不起你媳妇，对不起你娃娃。往后再做没脑子的事，我去村部办公室大门口骂你。本事没球本事，还想给人当一辈子爹妈？”
张国忠被骂的面红耳赤，臊的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艰难道：“婶子，你放心，我再不能糊涂了。”
毛奶奶这才作罢，对抹泪的孙月荷道：“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就看上国忠人长的好？”
这话倒没错，张青和张蓝都像张国忠，要不是长的那么好，孙月荷认死理愿意，孙家也不会答应把闺女嫁给这么个穷光蛋。
两人都骂遍后，毛奶奶又笑道：“行了，如今总算是熬出来了。以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可以享福了。不过青娃子，过日子还是要节俭。才赚点钱，给你爸妈买楼房就算了，咋还帮你舅舅买？你两个舅舅也真有脸要，这天下哪有舅舅住外甥房子的，他们家又不是没儿子。”
张青忙将孙家这些年的好说了遍，毛奶奶笑道：“倒也是，麻卖皮，我这张嘴就是讨人厌的很，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管东管西。”
张家三口都笑了起来，在毛家又坐了会儿后，正要去另一家时，居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张青，你还认得我不？”
一个……漂亮到很难想象会是农村姑娘的女孩子，挣着股劲，看着张青问道。
一旁毛奶奶认出来了，道：“这不是周猪头家的闺女么？”
张国忠、孙月荷也认识，还对张青道：“你小学同学……长的真好啊！”
是好，哪怕穿着寒酸，棉袄都破着，缝补也不见多好，这大过年的一身都是旧的，可那张脸好像天生带着光泽，白的不像农家女。
张青点头道：“周艳艳，新年好。”
周艳艳抿了抿嘴，看着张青道：“我新年不好，我爹想把我嫁给豁子。你知道豁子？”
张青吃惊的点点头，道：“是……那个贩牛的？”
那也是个狠人，天生嘴巴发育不好，豁了半边，但能捣鼓钱，是村里少有的富户之一。
周艳艳道：“豁子老婆死了，看上我了，给我爹一万块钱彩礼钱。”
张青闻言沉默稍许后，不解道：“周艳艳，你来寻我是为了……这件事，我能做什么呢？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报警。”
周艳艳极秀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凄色，道：“报警？人家哪管这样的事，毛三三买的媳妇，谁不知道，可有啥用？张青，我听说你现在可有本事了，又能赚钱，我想跟你去口里老家。我不能嫁给豁子当老婆，死都不能。”
张青摇头道：“我不能……”
话没说完，一旁毛老太太已经骂开了：“青娃子，你还带不带把？这种事你都不帮，你赚一座金山来，我老婆子还是瞧不起你！”
张青苦笑，也知道急公好义的老太太不只是骂人。
他年幼时亲眼看到，当时几个村里很坏的人喝了酒后，追着一个年轻女孩子要拉走。
村里当时很多人都在，男的女的都有，但没人敢站出来。
直到毛老太太气的发抖站了出来，让年轻女孩子到她家躲着去，她则站在家门口，连哭带骂，骂的不只是那几个坏人，还有村里的男人，说他们都是没卵子的怂货，活该一辈子穷酸贱命，这种事都能不敢露头。
然后开始点名，结果到底激起了村里男人们的血性，一道将那几个肆无忌惮的恶棍给抓了起来。
正巧严打开始，那些人一个都没活。
张青看着毛老太太道：“毛奶奶你别急，听我说完。”
孙月荷也劝老太太道：“看青子咋说。”
张国忠有些担忧：“豁子不好惹，怕会来闹事。”
孙月荷冷笑道：“你让他到八一村来闹一下试试，我四个兄弟四个侄儿，亲戚更是满村都是，弄不死他！”
她这会儿眼睛都在周艳艳的脸上，其他的不放在心里。
孙月荷没啥文化，可这会儿也突然想到了一个成语：红颜祸水。
这个丫头长的真的，太妖了！
不是不庄重的妖，是好看到没天理的妖。
齐娟是靠那双好看的眼睛加分，让人看着就亲近就喜欢。
可这周艳艳，就是每一处都好看的没道理。
这丫头，能配得上我儿子！
这是孙月荷现在唯一的心声，至于豁子……
孙家可以，也必须和他干一架！
“张青，我是我爸喝醉了翻窗户偷着跑出来的。你要是不能帮我，我只能喝药死在我妈坟上了。敌敌畏我都准备好了……”
周艳艳直勾勾的盯着张青，想要一个答案。
“你不要急，不是很大的事。这是讲王法的世道，一个村里的豁子哪就能只手遮天了？”
张青笑着温声宽慰道。
听闻此言，再看着张青的脸，周艳艳心里一松，就落下泪来，道：“你说的容易，他那么有钱，村上那些混混都是他朋友，天天在他家喝酒吃肉，村上谁能弄得过他？他收牛和人打架，把人脚筋给挖断了，进去没几天就回来了。我爹都想给他舔钩子，让我上赶着嫁给他。我能怎么办？”
张青想了想，道：“我给你写个地址，再给你一些钱当路费，你敢不敢一个人去江京市？我会给人打电话，你到的时候，会有人在车站举个牌子接你。”
“我死都不怕，还怕走？只要有去处，我就敢走！”
周艳艳忙说道。
张青问毛奶奶借了她的钢笔和信纸，写下了他在江京市租房的地址，他在酒吧留有钥匙，然后又记了一个电话号码道：“如果火车站没接着，就打这个电话联系，不会有问题的。等会儿你拿块布蒙着头发，低着头出村，过年期间，村口有班车进城。你去县城后不要停，直接去客运站，买票去首府。到了后，打车去火车站。到了车站买好票后给这个电话打电话，告诉我到站时间，我会安排人去接你。记住了么？”
周艳艳说不出话来，就是一个劲流泪，点头。
张青从兜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钱来，有三张一百的，其余的零钞不少，交给周艳艳后，又叮嘱了句：“钱分开放，不要漏财。路上的人不要多说话，除了公职人员外，其他人的话一句话都不要信，男的女的都一样，拐卖人口的事太多了。我给你说，你路上很可能就遇到拐子。别人给的吃的喝的，一点都不要沾，不要怕花钱，在火车餐厅上吃饭，记住了么？”
周艳艳还是点头，张青将钱和信纸交给她后，最后道：“我能做的其实不多，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贫家子弟，唯有自强，去吧。”
等周艳艳从毛老太太那借了处旧头巾裹住脸后，转身就出门了。
她走后，张青对喜笑颜开看着他的毛老太太道：“毛奶奶，你又来活了。”
“啥活？”
老太太不解问道。
张青道：“你老现在就跟出去，看着周艳艳坐车走后，就去村会门口边的商店替我宣传宣传，就说我写的书，港城电视台都要买去拍电视剧，是明年港城回归给国家的献礼。我写的歌，都上春晚了。说我受了很多大领导的接见，本事比天大。”
虽然孙月荷愿意倚仗娘家和那伙子干一仗狠的，但张青觉得没必要，他也不愿将这个问题留给他父母，所以这会儿才没走。
一个敢和同行竞争挖人脚筋的狠角色，孙家人还真未必搞得起。
但这样的人狠归狠，却并非亡命之徒。
他那同行也不是好东西，私下里干狠仗，派出所也懒得狗咬狗，多罚点款也就是了。
可张青不同，动了他，豁子绝对不是三两天就能出来的事。
他一旦进去，那万贯家财也绝对保不住。
豁子那样油滑的老混混，不会想不到这些。
要是换个年轻的，张青这会儿就先劝父母走人了。
所以周艳艳走后，张家一家又神情自若的，去了另一家邻居家拜年。
不止毛老太太觉得张青不一样了，连张国忠和孙月荷，都觉得自家儿子，真有大将之风，换个人这会儿肯定要跑走了……
……
第四十六章 豁子
“王爷爷、王奶奶，新年好！”
另一家邻居家中，张青笑着问候道。
一如毛奶奶家，张青又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和出身蜀地的毛奶奶不同，豫省来的王家人都是豫省口音：“青子，真有出息啊！”
张青笑了笑，一旁王老爷子是个很有傲气的老头儿，一般看不起人，这会儿也拖长声音道：“还是读书好啊，一下子买三栋楼房，还要买车。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国忠，没你这个儿，你敢想今天的日子？”
张国忠呵呵笑道：“所以，砸锅卖铁都要供孩子上学啊。”
王老太太感慨道：“以前还都笑话你家，穷成那样了，还让青子去口里上学。都说你家脑子糊涂了，等着看你家笑话呢。现在这些人就啥也不说了，还说啥？羡慕的眼珠子都成红的了，见天在家打孩子，不好好念书就往死里打。我就劝他们，孩子不是那块料，你打死也没用啊。咱们解放村那么多孩子，别说解放村，整个红旗公社，都出不来一个青子！”
这些话孙月荷是百听不厌，很是享受了会儿后问道：“水花呢？”
水花是王家小儿媳妇，跟老人住一起，平日里和孙月荷十分要好。
王老太太道：“他三哥家今天请吃饭，一家子都去了。你们在这吃饭吧，饺子都是现成的，一煮就行，凉菜也有，牛肉那些一切就好。”
张家三人自然不肯，只道不饿，又坐了会儿，告辞离去。
之后又连续走了三家，等到临近中午时，在张国忠交好的一个好友铁铸家吃饭。
铁铸是蒙人，蒙人也过年，其实蒙人和汉人的生活习性几乎差不多。
铁铸家里四个孩子，也都在上学，压力比张家只重不轻，但张国忠生病后，铁铸家也陆续送了不少肉过来，蒙人很厚道，也很讲义气。
“青子，还玩鸽子不玩？”
铁铸看着张青玩笑问道。
他对张青很好，张青上小学那几年，特别喜欢鸽子，铁铸家养了很多鸽子，有一回张青过生日，生日宴是一碗方便面加鸡蛋，这在农村已经算是上品了……到了晚上，铁铸带着一对白鸽子来给他过生日，那一年生日张青生日的喜悦，直到现在还记得。
听闻铁铸之言，张青笑道：“还是喜欢，不过已经没机会养了。铁铸大大，还养很多鸽子么？”
铁铸笑道：“你东子哥哥喜欢养，我不喂了。”
东子从外面提着一大壶奶茶进来，大娘王桂花做的手把肉，东子看着张青笑道：“你两个叔叔都快恨毁你们家了，天天在外面骂。一个村上的，谁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球德性？不过也没几个帮你家说话的，你知道为啥？”
不用张青说话，王桂花就冷笑道：“还能为啥？咱们村最穷的人家，一下翻身，比他们谁家都富，他们可不得巴望着出点笑话，不然他们晚上能睡的着？”
铁铸哈哈笑道：“嫌人穷，恨人富，管他们呢！”
又问张国忠道：“咋弄，以后就当城里人去了？地咋办？”
张国忠道：“地，可能要包出去。你种不种？”
铁铸犹豫了下，道：“这两年，种地不挣钱啊。”
张国忠笑道：“你不包就让王四儿包，他家爱种地。”
铁铸羡慕的看着张国忠道：“真不干了，开始养老了？”
张国忠苦笑道：“快成残废了，干不了啥。真去弄点啥再整出毛病来，不是坑孩子么？算了，不干了。”
王桂花掩不住嫉妒道：“你有青子这样的儿子还干啥？我要是你，一天到晚数钱玩。”
孙月荷笑道：“还有啥钱？一下买三套楼房，剩下的钱都借给他两个舅舅家买车了。我们家老四老五没借着，年前还大闹了场，桌子差点没掀掉。”
哦，那就是真没钱了。
王桂花心里舒坦了点，又好奇道：“咋还掀桌子了？不过是听说你们家老四老五有些不像话，和张家那两祸害有些像。”
孙月荷摇头道：“还不是钱闹的，都想跟青子借钱。”
东子笑道：“别说他们了，我都想借。可我又一想，青子又不是银行，哪有那么多钱？”
张青道：“东子哥需要多少？多的没有，一两千还有。”
铁铸摇头道：“他借钱有个屁用，你两个舅家借钱买车用，我们家本来就有一辆五十五，还干什么？青子你不理他，他借上钱去豁子那边赌掉了。”
东子也笑道：“那倒不会，去那边就是看看，不玩。豁子几个人合伙做局弄人，我都看的明白。张振庭家的老大，都快把他媳妇给卖掉了。”
“汪，汪汪汪！”
两人家正说着闲话，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狗叫声。
铁铸皱眉对儿子道：“去看看谁来了。”
张家三人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东子穿上袄出门，刚出门就叫道：“咦，豁子叔，你们咋来了？”
孙月荷脸色一变，张国忠也有些紧张起来，张青却对两人笑了笑，示意无事。
没一会儿，就见三个气息彪悍的人进来。
内地人其实很难理解彪悍的气息的什么样的，电视看到的终究还是浅薄些。
在边疆，经历严寒烈风的洗礼，夏天的暴晒，戈壁草场上和狼蛇放对，生扑尖牛短刀常别腰间的人，就是彪悍的猛人。
贩牛的人，通常在春时或者冬末，牛羊很瘦，而百姓多急着用钱时，低价收了，再去草场上放牧，熬一个夏秋，牛羊上了膘，就能赚到钱，还不是小钱。
法子都知道，但能吃的了这个苦，敢在野外一住几个月，能在狼群中护住牛羊的人不多。
豁子和他身边的两个，都是这样的人。
“铁铸大哥嫂子新年好，给你们拜个年！”
进门后，豁子口齿不清的大声说道。
来者是客，铁铸笑着起身迎道：“新年好，你倒是稀客。”
豁子笑了笑，目光落在张家三口身上，道：“没办法。日他麻的，老婆子死了，好不容易花了几万块钱说了媳妇，结果让人给弄走了。”
铁铸大概听明白了，看了看张国忠，道：“谁弄走了？张国忠？弄错了吧你？”
豁子咧嘴一笑，面相有些狰狞，看着张青道：“小泡仔儿，你倒是胆子大的很，马勒戈壁的毛长齐了没有，敢跟我抢媳妇，找死都不是这么找的。人在哪？”
他身后一个西疆族人也笑道：“毛老婆子在红桥那边把你吹成啥了，快成京城的大领导了。噢哟，这么牛啤么？叫来我看看撒！”
虽然极怕，孙月荷这会儿还是站起来道：“你们想干啥？”
看她脸白成那样，吓的哆嗦，豁子三人都笑了起来。
张青起身，扶着孙月荷笑道：“妈，真不用怕的。”说罢，同豁子淡淡道：“都听说我发了财，今天估计你们也是想来发财的，几万块，呵。
我是很有钱，我写了本书，卖了很多钱，又被港城无线电视台看上了，说是要和内地合拍，作为明年港城回归的献礼……这些事你们估计也不懂，你们可以知道的是，这个书卖港城我只要了一块钱，为了给祖国献礼。所以，我的确在京城大领导那里挂着名。
我还写了首歌，就是三十春晚上唱覃慧敏唱的那首，估计你们也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意味着我出名了，很出名。
到今天，全中国没有多少不知道这首歌的。
我这样的人，如果出了事，西疆从省府到北塔到额齐，公案局都要惊动。
豁子，我不是刘森林，被你挑了脚筋也只能认了。
你们今天动我一下试试，我保证，别说三天，你们三年、三十年都出不来。
那些过去你犯下的事，人家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都会被扒出来，家产都给你没收了，花生米送你一颗你要不要？
本我们家马上就要搬走了，我也不是青天大老爷，不愿出头为民除害，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给了点钱打发走周艳艳，因为她是我同学。
不想弄你，不是不能弄你。
你真想找死，我可以成全你，一个电话的事情。”
说着，张青甚至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上前，用近乎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看着豁子的眼睛，手上用力不轻的拍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问道：“还有，你刚进门的时候在骂谁？来，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
第四十七章 事了
豁子一辈子经历过很多打架，见过太多色厉内荏的人，嘴上叫的很凶，其实腿肚子都在抖，因为心里没底，心里怕。
但是现在，豁子都想不通，这个王八狗东西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怎么就敢看他像看一头马上就要挨刀子的牲口？
他不怕被弄死么？
“你信不信我现在弄死你，让你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豁子口齿憨憨混混的狠声道。
张青笑了下，俊秀的脸上这么一笑，让房间内凝固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稍许，张青道：“你是老混混了，不是那些为了所谓的面子就脑子充血干出愚蠢事的人。真动了刀，能不能杀我不说，你自己肯定是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愿意干这样的事？”
豁子瞪眼道：“你把我老婆抢了，哪个男人能忍？”
张青摇头道：“我没抢你老婆，就是给了她一点钱，让她自己去闯。我马上就要高考了，娶什么老婆？”
铁铸这会儿开口道：“豁子你也不想想，青子现在什么身份。将来是要做大干（老）部的，怎么可能学没上完就结婚？”
今天要是动了手，他肯定会护着张青一家。但事后也是麻烦多，所以最不愿出事。
东子也道：“豁子叔，青子现在不一样了，咋可能找个初中毕业的丫头当媳妇？而且他真拐了周家那丫头走，也不能还继续留下来拜年。”
豁子瞪眼道：“反正人是他放跑的，我几万块钱白花了？我不管他认识多少人，你把人放跑了，你就赔钱。不然到哪说理都行，你这是和周家合伙起来骗钱。”
张青冷笑了下，道：“你把钱给谁了，你去找谁要。另外提醒你一下，买卖人口是犯王法的，大罪。”
豁子身后的人道：“周猪头早把钱花完了，找谁去要？”
张青摇头道：“这和我没关系，你给谁就去找谁要，或者去法（衙门）院告也行。”
铁铸道：“让他给你放牛嘛，干上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豁子不理，他看着张青道：“你最少给我一万，不然这个事过不去。我不管你认识谁，你害的我人没捞着，财也没了，我以后也不用混了。”
张青看着豁子片刻后，笑了笑，道：“钱我敢给你，现在就给，你敢不敢要？”
也不知为啥，豁子看到张青一脸的笑，心里瘆得慌，肚子里骂了句日他妈的大白天见鬼了！
张国忠这会儿忽然笑着道：“这样吧，三千块，买你一头尖牛。豁子，冤家宜解不宜结，认识多少年了，还真能结成死仇？”
铁铸赶紧劝道：“算了算了，买头牛吧。都是一个村的，真闹起来让人看笑话。现在背后眼红青子的人多的很，害怕你豁子的人也多，他们巴不得你们两个干起来，然后豁子你不管赢了还是败了，最后公家肯定要收拾你。你想想青子现在是什么人？”
东子在一旁笑道：“怪不得这么快找上门来，有人想着借刀杀人啊。豁子叔，你真把青子打了，后面事情肯定闹大。公家人不想理咱们时，也就放过去了。可要是从上面压下来，那些所里的肯定第一个弄你。”
豁子混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混不到今天，他点头道：“行，那我就给铁铸大哥一个面子，三千就三千，不过你们对外得说赔了三万。”
张青呵了声，不置可否，张国忠笑道：“也行，省得到处都是借钱的。”
豁子老混子，事情谈妥不管是不是记在心里，面上倒是光鲜起来，看着张青道：“以前也没听说你这么劳道，现在一下牛皮到天上去了。真的假的，港城的人都找你买书？”
张青淡淡道：“最迟明年七月前，你应该能看到电视剧。这些事情要是吹出来的，我县上的房子也跑不掉。”顿了顿他看着豁子又道：“看在一个村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还是老实点的好，严（厉）打（击）你还记得吧？”
听到“严（厉）打（击）”两个字，豁子脸皮都抖了抖，看着张青道：“这咋能不记得，不过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咋了？”
张青道：“八三年打了一次，我那会儿小，但你肯定不小了，知道每个所都有指标，所以好多混子进去后就没出来过。明年港城就要回归了，社会上乱事却越来越多，你这都是小打小闹的，内地那边更乱。国家不会放任这样的事下去，很快就要下狠手收拾了。所以今年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下次回解放村，肯定看不到你们。”
豁子真害怕了，看着张青道：“你这是……瞎说的吧？真的假的，哪有那么容易？”
张青冷笑一声，端起奶茶喝了起来，理都不再理一下。
这般姿态，反倒愈发让豁子害怕。
张青这样嚣张的年轻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又何必骗他？
“假如真的，那该怎么办？”
豁子头皮有些发麻，问道。
倒也没有低三下气，毕竟事情还没发生。
张青摇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八三年的时候，多少平常牛到天上去，和北塔市一把手称兄道弟的大混混都有，还不都是一头栽进去吃花生米了？不过你这样的……也就关个十年八年了不起了，无期肯定不至于。”
豁子嘴上的口子差点裂的更大，敲里吗，十年八年，他能不能再活十年八年都是问题。
不过他见张青不再搭理他，就没再多留，带着两个马仔匆匆离去。
等他们走后，孙月荷才长呼一口气，责备张青道：“你咋这么大的胆子？”
张青笑了笑，只道了声：“没事的。”
铁铸回过神又好好看了看张青，道：“青子了不得，能把豁子给压住。你刚说的那个严（厉）打（击），是真的假的？”
张青道：“这两天看新闻，京城那边有个大老板居然被小偷给害了，运钞车也有人敢劫，乱七八糟的事还有好多。明年港城就要回归了，所以严打一回基本上跑不了，毕竟家丑不能外扬。”
东子则关心道：“那这么说来，豁子肯定要进去？没法子了？”
张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东子道：“东子哥，你问这个干啥？”
都不是糊涂人，铁铸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东子后脑勺，骂道：“这种事躲都躲不及，你还想往上沾？”
东子一边捂着脑袋，一边解释道：“我就……好吧，我说实话，我一直在豁子那待着，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咋贩牛的，也弄的差不多都懂了，还帮他出去收了几回牛。要是豁子今年能进去，我就准备着去收牛！他要是不进去的话，就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
张青问道。
东子笑道：“豁子其实已经吃不了这个苦了，都是养的那些人在干。那些人面上都哄着他高兴，背地里没少捣鬼弄钱。我算了算，最多他再干一两年，就干不下去了，他现在就天天在家里赌。等他不干了，我再干，不过还担心我干的好了他来捣乱，现在放心了。”
众人惊奇，打小调皮捣蛋的东子，还有这样的志向？
张国忠担忧道：“需要不少本钱吧？”
东子笑不出来了，低头道：“先从小里干，贩不了牛，就先贩羊。多贩几回，攒到钱了，再贩牛。”
他知道家里肯定是没钱给他贩牛的，大哥强子还在上大学，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在读书，家里靠贷款种地，供兄妹几个读书，哪有余钱给他做生意？
张国忠笑道：“让青子借你些？”
他可以不给两个亲弟弟借钱，但给铁铸家借钱没问题。
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彼此间帮过太多忙。
其实还是铁铸家帮他家帮的多，所以张国忠希望他家力所能及的回报些。
东子干笑了声，满脸想借，可又不好意思，铁铸则摇头道：“做生意有赚有赔，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哪里敢作数？真赔了，就把青子给坑了。”
张国忠笑道：“能坑他啥，最多晚两年还。”
在解放村，张国忠还是觉得更自在些。
可能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回头问张青道：“豁子的事不是都解决了，修房子在这修行不行？”
张青摇头道：“豁子对外说我们赔了他三万，要是留在这，后面多的是小混混来借钱。就算没这出子，也是树大招风，不合适。爸，豁子是老混混，知道轻重。今天要是换几个小年轻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孙月荷警告道：“你少骚兴，听儿子的。”
张国忠只能作罢，张青对难掩失望的东子道：“等过完年下个月你去八一村，到我大舅孙满堂家找我爸，给你借八千块钱当本钱。”
东子闻言一下激动坏了，又有些紧张担忧：“赔了咋办？”
张青笑道：“赚了就还钱，赔了算我们两个合伙。”
东子一听连连摇头道：“那我成啥了……青子，你别小瞧我，我也是男子汉。”
铁铸也不满道：“青子，我和你爸的交情有快二十年了，他帮我我帮他，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掺和。就给你家送了几回肉，你还报恩来了是不是？报完恩以后就两清不来往了？你不要掺和，借什么钱，不借！”
张青无奈笑着解释道：“没有的事。但不能只兴铁铸大大你帮我家，不兴我家帮你家吧？东子哥要是个没想法的，我也不多事。既然他这么有想法，那我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吧？再说，哪会两清，只会越来越好。我看出来了，我爸妈是不肯和我去大城市了，他们既然想留在西疆，那两家的交情肯定会越来越好。”
铁铸这才满意，寻思了会儿道：“那就这样，算两家合伙，但是你出的钱里一半算是我们家借的。这个账要算清楚，不然合伙肯定要闹毛病。赚了就平分，赔了……真赔了我家也要还借的那一半钱。这事我和你爸商议吧，你不管了。”
虽然张青大有出息了，可在真正的长辈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他们又怎么可能占孩子的便宜？
……
PS：中午发的被屏蔽了，我修改了几处敏感词，看看行不行。
第四十八章 指点
从解放村回来后，张青没有再回八一村，而是直接乘班车回了县城。
坐在家里的皮质沙发上，张青开始回忆起今日的得失。
该不该救周艳艳？
张青扪心自问，这根本不是该不该的问题，而是该怎么救的问题，这和丑美无关。
若是不救，真让她喝药死了，无论良心和人性都会受到拷问。
但对上豁子时的准备，显然不算充足。
豁子如果喝了酒正在头上，或者带的人太多前来，被架在火头上下不来，今天怕是要吃亏。
当然，也吃不了大亏，有铁铸一家在，无非先假意答应他的条件，事后再想法子。
可是，能想什么法子呢？
怕也只能以眼下的身份，去公家求助。
问题应该能够解决，终究不过共和国数万村庄里的一个小小恶霸而已。
但，太狼狈，也并不体面。
不过……
想之又想，张青决定和自己和解。
仅仅半年前，他还是微末如地上泥土的农家少年，哪里想过什么体面。
现在凭借手里的底牌，已经能做到这一步，哪怕不完美，但也不必过于苛责，慢慢成长就是。
希望下一次，他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更从容些面对。
定下心来，张青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张青心又提了起来，语气也尊敬，道：“阿姨新年好，我是张青。”
李素芝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道：“听出来了。张青，你也新年好啊。”
张青解释道：“阿姨，因为从三十到今天一直在村里，没有电话，所以拜年有些迟了。”
李素芝道：“没事，贵在心意，不在早晚。”
张青点点头后，又道：“阿姨，齐娟在么？”
李素芝道：“今天不巧，她被爷爷奶奶留在魔都了，怕是要过完年才能回来。”
张青迟疑了下，笑道：“没事了，就是拜个年。”
李素芝什么样的人物，张青一犹豫，她就猜到了什么，道：“张青，和阿姨见外么？有什么事快说。”
张青挠头，道：“阿姨，是一些……很小的事，不想给您和齐叔叔添麻烦。”
李素芝好笑道：“你给齐娟添麻烦，和给我们添麻烦有什么分别？再说，你怎么知道对我们是麻烦？”
张青还想说什么，却又听李素芝郑重道：“你是一个极懂事的孩子，也相对比较成熟，阿姨相信你，不会做什么没分寸的事。”
这……
张青只能如实道：“就是想拜托张青去火车站帮忙接个人。”
可能李素芝没觉得事小，刨根问底道：“什么人？”
张青扛不住了，就把今日事说了遍，当然，略过了最要紧的部分，就是周艳艳的容貌，最后道：“阿姨，真不是我逞强好胜出风头，实在是……若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一个女孩子跳出火坑的话，我良心难安，她还是我小学同学。”
李素芝好笑道：“写了本《射雕英雄传》，你还真成侠客了？”
张青知道这算是一种责备，便诚心请教道：“阿姨，我刚才自省了好一阵，总觉得哪里做的不妥，但又想不透，到底哪里有问题。”
李素芝对他这个态度很欣赏，笑道：“你能知道不妥，还知道自省，就很不错了。至于哪里不妥……显然的事，你打发了那个姑娘走后，根本不该留在村里，将你自己还有你父母陷入险境。如今人家都知道你发了财，若以这件事为把柄强扣住你们，勒索一大笔钱，不给钱不让走，甚至动手殴打，你给不给？你要知道，这样的纠纷，连公家都很难厘清。你怎么会如此自大呢？”
张青惊出一身冷汗来，道：“阿姨，我当时是想着，就是给了我同学一些钱让她走了，并不想卷入这件事里，让人以为抢媳妇……特别不想我爸妈卷进来。我走了好办，就怕豁子怀恨在心，以后报复我爸妈，所以才留下来，等着他来寻我们，当面说清楚，也好证明我爸妈的清白。没想到可能会出现那么凶险的情况……”
李素芝“哦”了声，笑道：“既然不只是逞强，以为出了点名就可以目空一切就好。其实今天的事并不难解决，既然你愿意显露名声做事，又何必小家子气只在村里显露？让你那编辑小赵直接以出版社的名义和省作协联系，确定你的身份后，以你目前做出的成绩，西疆省作协不会看着你被一个村霸欺辱的。到时候，你也会成为你们县，甚至你们市的骄傲。西疆那样的地方，能出来你这样一位文华种子，会让一个恶霸给欺负了？”
张青大为汗颜，道：“阿姨，还可以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只是想帮我那同学出来就好了，没想过这么兴师动众……”
李素芝笑了笑，道：“所有的手段，都只是工具，无所谓大小。更何况你为了自保，为了你父母的安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张青，你虽然出身贫寒，但身上并没有小家子气，以后做事，也当更大气些。”
张青若有所思的应道：“谢谢阿姨的教诲，我好像明白了。”
李素芝笑道：“明白就好，还有事么？”
张青道：“没了，不打扰阿姨了，再见。”
李素芝笑了笑，那边挂了电话。
可张青刚准备挂电话才又麻瓜起来，忘了说周艳艳的事了。
该找谁帮忙呢？总不能找杨老师吧……
只是没想到，他刚将话筒放在电话上，电话铃声就响了，他不解这会儿谁会给他打电话，拿起电话问了声：“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笑道：“张青同学么，新年好，我是明日酒吧的赵芬。”
张青忙道：“芬姐你好，新年好。”
赵芬笑道：“是这样，今年过年期间我在酒吧留值。刚才老板娘给我打电话，说你有个同学要来江京市，需要接一下？”
张青心下感动，点头道：“是，麻烦赵姐了。不过现在人还没到首府火车站买票，明天才能知道。”
赵芬道：“那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或者你直接往酒吧挂电话吧。”
张青谢过之后，挂了电话，又坐了许久后，才回到书房，打开课本复习了起来。
一直过了凌晨两点，依旧没有睡意，又展开信纸，开始了《射雕》三部曲第二部《神雕侠侣》的写作。
《射雕》第一部，他已经完稿了。
这也是他为何许诺福生他们，还有东子，年后借钱的缘由。
因为等过了年，他应该还会有一大笔稿费进账。
……
魔都，浦西。
松江花园。
作为魔都最早的别墅区，此处居民乃真正的非富即贵。
天地玄黄梅兰竹菊八栋别墅，又是别墅中别墅，亭台轩阁俱全，小桥流水融入自然，完全就是一座座私人园林。
其中“天字间”别墅内，齐娟眉眼里都是笑意，同一双老人谈天说地。
老人便是天鸿集团董事长齐天海夫妇二人。
齐天海看着自家孙女大方自信不拘束的模样，当真是打心底里喜欢。
到了他今天的地位，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随意了，连齐平都不敢。
可就是这个孙女儿，从骨子里像他！
只可惜，为什么偏偏是个孙女……
“娟子，我听说你上学期换了个同桌，是个西疆来的男同学，还带回家了？”
齐天海突然问道。
齐娟闻言一点都不慌，还对齐天海眨眼笑道：“老同志，忍很久了吧？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我身边埋了眼线！”
齐天海干咳了声，提醒道：“爷爷不是老古董，不知变通，如果是那样，也就没有今天的天鸿集团。女孩子到了年纪，谈谈恋爱这没什么，爷爷也不反对。但你心里应该清楚，以后天鸿重工的三万人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指着你的每一个决策生存。所以，你一定要从心底里冷静的铭记，你需要的是一个从家世上能给你很大助力的人！而不是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靠卖弄文字游戏赚些润笔钱财的书生秀才。”
齐娟笑，吃葡萄。
见她没反应，奶奶唱白脸：“你这糟老头子，就知道事业、家世，娟子是女孩子，就不能有爱情？”
齐天海嗤之以鼻冷笑道：“娟子可以去做个调查，选一百个，不，一千个或者一万个普通百姓家庭，去看看有没有一家是指着爱情活着的。而且，从古到今，这样的秀才最不靠谱！那些文人，哪个不是道貌岸然的人渣？”
奶奶继续唱白脸：“可咱们家怎么着也不算是一般百姓家吧？”
齐天海正色道：“咱们家为什么不是一般百姓家？我老齐家从我太爷爷、爷爷、父亲，他们哪一个不是贫苦百姓？到了你爷爷我这辈，齐家就不算一般百姓了。但不是我齐天海多能耐，是那几万个员工勤劳能干，是他们用血汗把齐家变得不一般，才让你爸爸那个窝囊废逍遥自在，才能让你打小有了优渥的生活。吃水不忘挖井人，难道齐家儿孙光记吃却要忘本？”
奶奶摇头道：“这些道理不用你多说，娟子一定明白。她打小就聪明伶俐，你不也总夸她，要是男孩子，还要胜你十倍？”
齐娟坐在沙发上，一口一个葡萄，看这两个“老活宝”唱堂会，好一会儿后等两人口干舌燥后，方乐不可支道：“安心啦！天鸿嘛，我知道的。爷爷今年才六十，最少还能再活六十年是不是？等我毕业后痛快的玩儿上三四十年，就去接你的班。到时候你再教我也不迟！”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同二老道了晚安去睡觉了。
等她走后，齐奶奶好笑的看着方才瞠目结舌，这会儿顾自生闷气的齐天海，道：“你一辈子刚强好胜，四十岁后人人怕你，连你亲儿子都不跟你住一个城市，没想到临老临老，落到孙女儿手里，好话歹话说尽，一点法子也没有。要我说，你何必不直接去解决那个西疆小伙子？”
齐天海被老妻气笑了，道：“怎么解决？给他一张支票，让他滚蛋？他写一本书的收益，比一个工人工作一百年挣的还多。”
齐奶奶犹豫了下，道：“那个小伙子，看起来也不错。”
齐天海叹息一声道：“我怕的就是他这个不错，如果真是个本分踏实的，穷苦些也就穷苦些，我齐家原来也是穷苦出身。可你看他是本分踏实的？古代为什么把这类人叫文人骚客？因为他们天生就爱幻想，心里都是骚动不安分的。干重工，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最忌讳的就是他这样的。
这一点，不止我看出来了，江京那两个也看出来了。他们的手段不错，施压不如施恩。施压开口没用，可施恩，等用时开口，一开一个准。”
齐奶奶奇道：“这不挺好么？”
齐天海摇头道：“我还是希望，娟子能自己下这个决心。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如何能经得起风雨？天鸿这个重担子，不是靠聪明就能扛得起的。没有岩石一样冷酷的心肠，早晚要垮。”
……
PS：现在的孩子很难理解，七八十年代农家出身的小孩，信息闭塞到什么程度。家里父母能教育的，就是好好学习，再好一点的，就是好好做人。其他的，真的很难。毫不夸张的说，一番有前瞻的有经验的良言指点，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当然现在的小孩父母基本上都受过高等教育，听的耳朵都腻了，说教基本没啥用，还会很烦~~
第四九十九章 你惨了
一九九六年，正月初六。
早上八点四十，西疆的天依旧是黑的。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已经起来背诵多时的张青放下课本，接起了电话：“喂？”
“张青，我是周艳艳。”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激动的话语声。
张青笑道：“听出来了，到首府火车站买上票了么？”
周艳艳重重“嗯”了声，道：“中午三点的火车，后天早上九点到。”
张青道：“好，我会托人去接你。一会儿去火车站里面的食堂吃个饭，不要心疼钱，更不要去外面。火车站现在并不太平，你……容易被坏人惦记。”
周艳艳应下后，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张青想说没事挂了吧之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以一阵啜泣声：“张青，谢谢你，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张青笑了笑，道：“同学之谊，举手之劳。你也不要太悲观，我家先前的情况你也知道，比你又好多少？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现在你已经出来了。”
周艳艳在那边似是吸了吸鼻涕，道：“我哪里能和你比？不过我也不怕，反正到了口里，我就听你的。我没文化，大事不会做，可以帮你洗衣裳做饭。”
张青闻言脑海中到底闪过周艳艳那张艳绝人寰的脸，不过随即就散了，他道：“先不急，等我到了后，在一起商议。总之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
周艳艳抿了抿嘴，又道：“我和你怎么能比？小时候你就学习好，但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厉害。反正到了口里我就跟着你，不然肯定被人害死。我妈死前就跟我说，我这辈子想改变命运，只能找个好男人跟着。我妈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有个有钱人想包她当小老婆她没答应，就图我爸说会对她好，结果落到这个下场。青子，我跟你说，你送我跳出火坑我感激你，可你要是不管我，我也只能死在外面。”
张青听到“小老婆”三个字时，心头又是一跳，不过很快又冷静踏实下来，显然修身的功力还不错，他沉吟稍许后沉声道：“周艳艳，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想的那么悲观。其实真没那么难，没文化可以学。你在外面，暂时做个服务员都足以养活自己。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可靠的地方打工。你可以边打工，边学习。可能会有些吃力，但远没到你说的地步。
走出去后，你会发现，生活的确很难，但只要用心努力，也没那么难。至于你说的那些，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多钱，包养不了小老婆，连保姆都用不起。即便有钱，也不会去包养，对别人不尊重，对自己也不尊重。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和你做一生的好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可以相互帮助，你也会度过难关的。”
随后他就听到周艳艳“噗嗤”一笑，道：“张青，你真是……好人。不过我现在真的放心了，到了口里就跟着你了，再见。”
说罢，挂了电话，留下目瞪口呆的张青，怔怔的听着电话里的盲音。
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恍然明悟，这马上都要到新千年新世纪了，便是西疆边塞之地，其实也没闭塞到古人的地步。
只是……太能演了吧？
这种事如果是齐娟做出来的，张青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周艳艳……
不过随即他便自省道，太小瞧人了。
一个能在那样绝境下跑出来，还敢寻到久未见面的老同学求助，又哪里会是一只弱弱无力的小菜鸡？
……
正月初九。
孙家一大家子再次回到了县城粮食局的楼上，张国忠、孙月荷、张蓝也都回来了，因为张青已经订好了初十飞江京市的机票。
“下一次回来，就高考完了。哎呀，我们家也能出个清北的状元！”
大嫂子李莹高兴说道。
张青笑道：“没公布成绩之前，谁也不能保证。”
李莹拍胸脯保证：“肯定行，我拿脑袋担保！”
众人好笑之后，孙满堂同张青道：“解放村那个豁子昨天晚上来家里了。”
张青闻言，眉尖一扬道：“他还真不知死字怎么写，我看新闻，国家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严厉打击坏分子了，他还敢跑我们家来？”
张国忠笑道：“是东子带来的，还带着牛羊来，又把三千块退了回来。东子说，豁子保证，他手下绝没有人命，他也不敢。当初收拾刘森林，也是因为刘森林先想坏他性命在前，想在戈壁上把他推进废矿井里。有人作证，要不是也不可能就关了他三天。”
张青冷笑道：“东子想干什么？豁子那样的渣滓还想洗白不成？真要是什么都没干，那就等着好了。”
张国忠笑道：“豁子大恶没做多少，但小恶肯定没少过。这些年欺负了不少人，就是坏种。我们家养的牛要是不死，他也会带人来强拉，给最低价。东子不是想接手他的贩牛生意么，我们就一起想个法子，把豁子诓出去跑路。给我们一年时间就够了，一年后他再回来，解放村也没他站的地方。东子这个娃娃，还是有些狠。”
张青点点头后又皱了皱眉道：“东子这样的性子，得志以后肯定会猖狂起来。”
张国忠笑道：“知子莫若父，你能想到的，你铁铸大大也能想到。他说，除非东子的钱能超过你，不然他肯定还要在你面前低头。而且有他压着，东子贩牛赚的钱必须分我们家一半。为了不让东子走邪路，咱们家到时候就别提只是借钱，不分钱的事。孙家这边弄兴旺些，东子也不敢太骚兴。”
张青闻言舒展了眉头，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至于豁子……就跟他说，让他带好钱，去南边避避风头。严厉打击之风不过，不要回来。去了那边也要隐姓埋名，不要和这边联系，不然肯定被卖。他要不快点走，十天之内，一定会栽进去。”
孙元堂想不明白：“为啥说十天？没那么快吧？”
张青道：“告诉东子，十天后豁子还不走，就让人去告他。”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孙福生道：“现在我越来越佩服我这个表弟了，村里还有人酸他就会读书，和青子比，那些人都和蠢猪一样。”
不过孙福生又羡慕道：“贩牛弄好了，可以挣大钱。”
张青呵呵一笑，道：“福生哥，我好读史书，观古今英雄，不看其成事如何，就看他们是如何败的，可以汲取他们的教训。你知道，我看了那么多大人物，好多分明距离功成只差一步，却莫名其妙的迅速衰亡，是因为什么吗？”
孙福生闻言抓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青子，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呗。”
张青摇摇头道：“想做大事，或者说，想发大财，心志一定要坚定，不能随便动摇去羡慕别人，更不要盲目的贪婪。分明手里就抱着聚宝盆，却要去羡慕别人家的铁盆盆。”
孙满堂教训儿子道：“听到了没有？你要是不听青子的话，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能当好个农民都不错了。”
李芸也叮嘱儿子道：“往后一定要听青子的话，你就明白一个道理就行，没有青子，你们啥也不是啥。”
张青正准备谦逊几句，就见孙海蓉急急跑来叫道：“青子哥，你的电话！”
……
“张青！”
电话另一头的人，倒是出乎了张青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会是赵芬，没想到居然是刘珊珊。
张青笑道：“刘珊珊，新年好。”
刘珊珊咬牙道：“好个屁！都初九了，还新年好。”
张青笑道：“不下十五就在年内，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刘珊珊冷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青笑道：“明天下午九点吧。”
刘珊珊哼哼了声，道：“张青，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告诉你，你惨了！”
说罢，“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
PS：说一下关于齐娟和齐家的一些争议，很明了啊，谁能想到主角有那么离奇的经历，她们的本意，一直都是在帮助张青吧。
再者就算有梦里的经历，梦里也只是一个小年轻而已。因为和写历史文不大一样，回到古代，有超越千年的知识积累，发达爆炸的信息，随便一个人读到的书和接触到的资料，都远超古人，可以居高临下的描写。但现代显然不一样。
可能是年纪大了些，对生活渐渐开始有些不同思考和感悟，我以为有些才华，还能赚到钱，并不是可以过好人生的决定条件，生活中需要太多的智慧。譬如世界首富都离婚了，和家人相处的很差。在我看来，他的人生未必就那么幸福。
没准备把主角写的那么狂酷叼炸天，谦卑一些，多学习，慢慢成长，慢慢写。
第四十九章 你惨了
（前面发的两次都被屏蔽了，重发一下，等放出来再删。我也是见了鬼了，这章哪里触犯神兽了？）
一九九六年，正月初六。
早上八点四十，西疆的天依旧是黑的。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已经起来背诵多时的张青放下课本，接起了电话：“喂？”
“张青，我是周艳艳。”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激动的话语声。
张青笑道：“听出来了，到首府火车站买上票了么？”
周艳艳重重“嗯”了声，道：“中午三点的火车，后天早上九点到。”
张青道：“好，我会托人去接你。一会儿去火车站里面的食堂吃个饭，不要心疼钱，更不要去外面。火车站现在并不太平，你……容易被坏人惦记。”
周艳艳应下后，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张青想说没事挂了吧之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以一阵啜泣声：“张青，谢谢你，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张青笑了笑，道：“同学之谊，举手之劳。你也不要太悲观，我家先前的情况你也知道，比你又好多少？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现在你已经出来了。”
周艳艳在那边似是吸了吸鼻涕，道：“我哪里能和你比？不过我也不怕，反正到了口里，我就听你的。我没文化，大事不会做，可以帮你洗衣裳做饭。”
张青闻言脑海中到底闪过周艳艳那张艳绝人寰的脸，不过随即就散了，他道：“先不急，等我到了后，在一起商议。总之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
周艳艳抿了抿嘴，又道：“我和你怎么能比？小时候你就学习好，但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厉害。反正到了口里我就跟着你，不然肯定被人害死。我妈死前就跟我说，我这辈子想改变命运，只能找个好男人跟着。我妈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有个有钱人想包她当小老婆她没答应，就图我爸说会对她好，结果落到这个下场。青子，我跟你说，你送我跳出火坑我感激你，可你要是不管我，我也只能死在外面。”
张青听到“小老婆”三个字时，心头又是一跳，不过很快又冷静踏实下来，显然修身的功力还不错，他沉吟稍许后沉声道：“周艳艳，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想的那么悲观。其实真没那么难，没文化可以学。你在外面，暂时做个服务员都足以养活自己。我也可以帮你，找个可靠的地方打工。你可以边打工，边学习。可能会有些吃力，但远没到你说的地步。
走出去后，你会发现，生活的确很难，但只要用心努力，也没那么难。至于你说的那些，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多钱，包养不了小老婆，连保姆都用不起。即便有钱，也不会去包养，对别人不尊重，对自己也不尊重。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和你做一生的好朋友。朋友有通财之义，可以相互帮助，你也会度过难关的。”
随后他就听到周艳艳“噗嗤”一笑，道：“张青，你真是……好人。不过我现在真的放心了，到了口里就跟着你了，再见。”
说罢，挂了电话，留下目瞪口呆的张青，怔怔的听着电话里的盲音。
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恍然明悟，这马上都要到新千年新世纪了，便是西疆边塞之地，其实也没闭塞到古人的地步。
只是……太能演了吧？
这种事如果是齐娟做出来的，张青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周艳艳……
不过随即他便自省道，太小瞧人了。
一个能在那样绝境下跑出来，还敢寻到久未见面的老同学求助，又哪里会是一只弱弱无力的小菜鸡？
……
正月初九。
孙家一大家子再次回到了县城粮食局的楼上，张国忠、孙月荷、张蓝也都回来了，因为张青已经订好了初十飞江京市的机票。
“下一次回来，就高考完了。哎呀，我们家也能出个清北的状元！”
大嫂子李莹高兴说道。
张青笑道：“没公布成绩之前，谁也不能保证。”
李莹拍胸脯保证：“肯定行，我拿脑袋担保！”
众人好笑之后，孙满堂同张青道：“解放村那个豁子昨天晚上来家里了。”
张青闻言，眉尖一扬道：“他还真不知死字怎么写，我看新闻，上面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严厉打击坏分子了，他还敢跑我们家来？”
张国忠笑道：“是东子带来的，还带着牛羊来，又把三千块退了回来。东子说，豁子保证，他手下绝没有人命，他也不敢，要不然上次也不可能就关了他三天。”
张青冷笑道：“东子想干什么？豁子那样的渣滓还想洗白不成？”
张国忠笑道：“豁子大恶没做多少，但小恶肯定没少过。这些年欺负了不少人，就是坏种。我们家养的牛要是不死，他也会带人来强拉，给最低价。东子不是想接手他的贩牛生意么，我们就一起想个法子，把豁子诓出去跑路。给我们一年时间就够了，一年后他再回来，解放村也没他站的地方。东子这个娃娃，还是有些狠。”
张青点点头后又皱了皱眉道：“东子这样的性子，得志以后肯定会猖狂起来。”
张国忠笑道：“知子莫若父，你能想到的，你铁铸大大也能想到。他说，除非东子的钱能超过你，不然他肯定还要在你面前低头。而且有他压着，东子贩牛赚的钱必须分我们家一半。为了不让东子走邪路，咱们家到时候就别提只是借钱，不分钱的事。孙家这边弄兴旺些，东子也不敢太骚兴。”
张青闻言舒展了眉头，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至于豁子……就跟他说，让他带好钱，去南边避避风头。去了那边也要隐姓埋名，不要和这边联系。他要不快点走，十天之内，一定会栽进去。”
孙元堂想不明白：“为啥说十天？没那么快吧？”
张青道：“告诉东子，十天后豁子还不走，就让人去告他。”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孙福生道：“现在我越来越佩服我这个表弟了，村里还有人酸他就会读书，和青子比，那些人都和蠢猪一样。”
不过孙福生又羡慕道：“贩牛弄好了，可以挣大钱。”
张青呵呵一笑，道：“福生哥，我好读史书，观古今英雄，不看其成事如何，就看他们是如何败的，可以汲取他们的教训。你知道，我看了那么多大人物，好多分明距离功成只差一步，却莫名其妙的迅速衰亡，是因为什么吗？”
孙福生闻言抓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青子，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呗。”
张青摇摇头道：“想做大事，或者说，想发大财，心志一定要坚定，不能随便动摇去羡慕别人，更不要盲目的贪婪。分明手里就抱着聚宝盆，却要去羡慕别人家的铁盆盆。”
孙满堂教训儿子道：“听到了没有？你要是不听青子的话，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能当好个农民都不错了。”
李芸也叮嘱儿子道：“往后一定要听青子的话，你就明白一个道理就行，没有青子，你们啥也不是啥。”
张青正准备谦逊几句，就见孙海蓉急急跑来叫道：“青子哥，你的电话！”
……
“张青！”
电话另一头的人，倒是出乎了张青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会是赵芬，没想到居然是刘珊珊。
张青笑道：“刘珊珊，新年好。”
刘珊珊咬牙道：“好个屁！都初九了，还新年好。”
张青笑道：“不下十五就在年内，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
刘珊珊冷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青笑道：“明天下午九点吧。”
刘珊珊哼哼了声，道：“张青，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告诉你，你惨了！”
说罢，“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
PS：说一下关于齐娟和齐家的一些争议，很明了啊，谁能想到主角有那么离奇的经历，她们的本意，一直都是在帮助张青吧。
再者就算有梦里的经历，梦里也只是一个小年轻而已。因为和写历史文不大一样，回到古代，有超越千年的知识积累，发达爆炸的信息，随便一个人读到的书和接触到的资料，都远超古人，可以居高临下的描写。但现代显然不一样。
可能是年纪大了些，对生活渐渐开始有些不同思考和感悟，我以为有些才华，还能赚到钱，并不是可以过好人生的决定条件，生活中需要太多的智慧。譬如世界首富都离婚了，和家人相处的很差。在我看来，他的人生未必就那么幸福。
没准备把主角写的那么狂酷叼炸天，谦卑一些，多学习，慢慢成长，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