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名鼎鼎的秀女们! 红墙黄瓦掩映,巍峨宫殿连绵起伏。 大乾皇宫,绿植葱茏,鸟语花香,景色秀丽。 一缕闷热的微风吹过,李乾悠悠醒转,只觉得身体虚弱,眼皮似有千斤重:“什……什么情况?” “陛下!您终于醒了!” “陛下,您刚刚中暑了,现在好些了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让李乾心中一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眼皮。 周围是一群衣架鲜亮、手持明晃晃刀枪的卫士,几个青衣小宦官。还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头儿,正给自己把脉。 而李乾则穿着一身明黄色团龙袍,靠坐在长廊的阴凉中。 ‘皇帝?我穿越了?还成了皇帝??’ 李乾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作为一个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的社畜,李乾从未想过,这种天大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周围传来卫士们惊喜的呼声,连白衣老头儿也露出一個如释重负的笑容:“陛下还未完全恢复,须得再喝些醒神去暑气的汤药才行。” 话说到一半,远处就传来了一声高呼。 “来了!义父!我为你取醒神汤来了!” 李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卫士正拿着一个水囊药袋,向自己奔来。 此人身材健硕,剑眉入鬓,身上自有一股气势,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 李乾一怔:‘这是我的义子?’ 卧槽,这货看起来比我年纪都大吧? 为什么认我当爹? “快,喂陛下喝药。”一旁几名青衣小宦官急忙凑上来。 李乾撑着虚弱的身体,几口带着甜味的药汤下肚,顿觉身体恢复了些许。 义子见他脸色好转,亦如释重负笑道:“义父,您没事就好,看来布取来的汤药真的有用。” 李乾心情不错,下意识就开玩笑道:“奉先做的不错。” 话音刚落,李乾自己就愣住了。 ‘好像说错话了……我为什么要叫他奉先?不会被识破身份吧……’ 可没想到,义子脸上的笑犹如吃了蜜一般甜:“还是义父栽培的好!” 周围的卫士、太监脸上也并无异色。 李乾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义子,想到了一种可能:“吕布?” 义子有些疑惑:“吕布在此,义父有何吩咐?” “你……”李乾面色一下子僵住了。 这浓眉大眼的义子竟然是吕布? 这货不是专杀义父吗? 高兴的太早了,还是高兴的太早…… 就在李乾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大量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大乾帝国……诸侯国……北方草原…… 李乾本是一个纨绔太子,前几天刚刚登基成为大乾皇帝。 可如今的大乾却风雨飘摇,宛若沙土上的宫殿,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大乾是一个分封制国家,就如同前世的周朝,分封了许多诸侯。 经过连年征战,现在实力最强大的是三位诸侯王分别是:秦王嬴政、汉王刘彻、明王朱棣。 李乾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个朝代的,但他却明白,其中任一人都有可能终结这飘摇的大乾,终结他的小命。 此外,他这个皇帝手中无兵无权,权力都集中在朝臣手中。 文臣中,有严嵩、秦侩、和珅、蔡京四位社稷之臣。 武将则由三个人统领:镇国大将军杨坚、天下兵马大元帅赵匡胤、唐国公李渊。 这些人的名字让李乾一阵心惊肉跳。 此外,北方草原上还有雄主成吉思汗统御大元帝国,其下的三个汗国分别为金国、突厥和匈奴,对大乾虎视眈眈。 而为大乾王朝镇守边关国门的则是两员得力虎将:吴三桂和石敬瑭。 当然,大乾李氏皇族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最起码,刚刚说到的唐国公李渊就是宗室出身,是李乾的族叔。 不过李乾还有两个族兄——李建成和李世民。 若李乾“不幸”身亡,那皇位可能就落在这一家身上了。 ‘果然……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李乾现在只觉得牙花子疼。 这种地狱级别的开局,不是谁来谁死? 他回想这些人的名字,一时间头大无比。 ‘要不……还是当个躺平皇帝,尽量少招惹这些牛人?’ 前世李乾也是个历史爱好者,读过不少相关的书,可眼下这局面已经不是书不书的问题了。 这是实际操作的问题,把书读烂了也没用。 更何况,目前的局势似已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若李乾这个坐在顶端的人胡乱动弹…… 大乾这座砂砾宫殿很有可能直接分崩离析。 他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义父?义父?” 吕布见他愣神,在一旁担忧着问道:“您没事吧?” “无碍。” 李乾摇摇头,伸出胳膊示意几个青衣小宦官过来扶自己起身。 小宦官们刚欲出手,吕布就挤过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他殷勤地谄笑着搀起李乾:“义父……那些人毛手毛脚,还是让布来吧!” “今日还去看秀女吗?” 李乾一怔,这才想起选秀女的事。 本来他还真有点发憷,毕竟前世从未谈过恋爱,和女人接触也不多。 但转念一想,穿越前是个单身狗,穿越后要是还这样,那不就白穿越了吗? 没有后宫的皇帝,能叫皇帝?? 李乾面色一正,道:“此乃社稷之本,勿要拖沓了,现在就去!” 吕布当即拱手,声音异常洪亮:“义父圣明!” 随后他瞪向周围羽林卫和太监们:“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摆驾乾元宫!” 大乾皇宫占地广阔,李乾的行驾沿着长廊向北穿行,来到了乾元宫。 宫门处,早已有宫女太监来到阶下跪了一地。 “参见陛下。” “平身。”李乾坐在肩舆上,随意地摆了摆手。 但此刻,李乾却听到一道如丧考妣的哭嚎声从侧方传来。 “陛下!陛下啊!奴婢来晚了啊!!” 李乾转头望去,发现一个面色悲戚、身着绯袍的老太监焦急地喊叫着跑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票太监。 众宫女太监们纷纷面色一变,头垂的更低了。 吕布则面色一黑,显然和这个老太监非常不对付。 “呃……” 李乾认出来人:“魏忠贤…大伴?” 魏忠贤是皇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从小伴随李乾长大。 若论李乾最信任的人,那首推魏忠贤无疑。 吕布从小到大都是李乾的玩伴,也应该算一个。 只是他喜欢杀义父的名声太响亮,让李乾心中产生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奴婢今日出宫为陛下办事,一听陛下中暑,就赶紧回宫为送来了酸梅汤。” 魏忠贤面上带着浓浓关切,他身后的小宦官抬过一个大木桶。 打开盖子,一抹冰凉的白气升腾而出。 李乾正热的嘴唇发干,此时不由眼前一亮。 “且慢!” 吕布黑着脸,挡在了魏忠贤面前,闷声道:“义父现在是皇帝,给皇帝喝的的汤,布要先试毒才行!” “哼!” 魏忠贤早有准备,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早已准备周详,端来之前便就用银针试过,我又自己尝了一遍。” “无需如此,奉先。” 李乾笑着拍了拍吕布的肩膀:“大伴做事向来稳妥。” 白净的金边龙纹净瓷碗映着澄澈的琥珀色酸梅汤,凉凉的感觉从掌中传来。 李乾酣畅淋漓地喝下一碗冰酸梅汤,只觉得夏日的闷热都消散了许多。 “走,去看秀女吧!” 太监们抬着李乾的肩舆,踏上长阶。 魏忠贤瞥了吕布一眼,越过他快步跟上李乾的肩舆。 吕布面色黑的如锅底,这是要跟自己争宠吗! 但羽林卫无故不得踏入乾元宫,他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乾元宫,镶着美玉的璧门早已大开,足足高三丈有余,气势恢宏。璧门后便是金红二色的正门圆阙,与璧门同高,更显威武。 这只是一个入口而已,相当于前世的门庭。 继续向前走去,过了阙门二百多步,才是高台上的恢弘壮阔的乾元前殿。 烈日高悬,万里晴空无云,殿顶上璀璨的琉璃瓦折射着点点金光。 李乾坐着肩舆拾阶而上,感慨着大乾皇宫的奢华。 若不出预料,这里就是他日后生活的地方了。 乾元前殿,色泽厚重的中纹铺地金方砖,上覆厚重的大红色地毯,红色巨柱撑立宏高的穹顶,雕金纹盘龙,吞云吐雾,旋身探爪。 殿中摆着名贵的皇窑梅花白纹净瓷瓶,精致的盘丝楠木桌案,堆满桌案的文书…… 李乾让那些太监宫女都散去,只留下魏忠贤和几个小宦官跟随。 李乾环视打量着宫殿:“秀女呢?都在哪?” 魏忠贤指着左侧,恭敬道:“都在侧室,陛下。” “嗯。” 李乾点点头,龙行虎步向他指的侧室走去。 打开门,绫罗飘荡,纱帐轻舞,香风阵阵。 五十名秀女身着简单的白色宫娥裙,整整齐齐地站成五排。 环肥燕瘦,风姿各异,但共同点就是均为人间绝色。 李乾生活在信息高度发达的前世,见过不少美女。 可站在前排的几名秀女仍让他惊为天人,失神了好一阵。 秀女们见了皇帝,恭敬俯身:“参见陛下。” 李乾被声音惊醒,负手缓步踏入殿内。 ‘五十个秀女,还都是这种水平……’ 李乾对日后的皇帝生活充满了期待:‘看来要做一个沉湎后宫的昏君了……’ 他头也没回,直接道:“大伴!念一念名册。” “是,陛下。” 魏忠贤急忙翻开文书,高声叫道:“张嫣!” 前排的一名秀女踏前一步,恭敬地对李乾行了一礼:“妾身张嫣,见过陛下。” 李乾仔细打量着张嫣,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身段婀娜。 魏忠贤接着念道:“张嫣,礼嫔自明国军督张家,原籍豫州祥符。父张世纪,母张氏……” ‘张嫣……明国……’ ‘难道是……’ 礼嫔自明国,李乾联想到了明朝赫赫有名的一位贤后。 ‘若真是同一人的话,那还不错啊!’ 李乾心中还有几分高兴,他依稀记得张嫣的风评非常好,端静严正守节,兼具美貌与才德。 不过要是汉朝那个张嫣长啥样呢?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她? “嗯……” 李乾满意地点点头,对魏忠贤伸出五根手指。 魏忠贤当即心领神会,在纸上记录到——五品才人。 “接着念吧,大伴!”李乾越过张嫣,继续负手向后走去。 魏忠贤接着高声道:“长孙无垢!” 一名秀女出来对李乾躬身行礼:“妾身长孙无垢,见过陛下。” 李乾的步伐一僵。 “长孙无垢,礼嫔自刑部郎中高家,原籍京都。父长孙晟,母高氏……” 这名字,这出身……绝对不是巧合吧?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神色端静安详,清丽如芙蓉出水。即便被李乾注视着,也有种宠辱不惊的气质。 然而,李乾却有些发懵。 长孙无垢…… 还有李世民…… 夫目前犯?? 李世民不会因为这个干我吧? 麻了……真的麻了…… 但李乾又转念一想,想干自己的人多了去了,现在的李世民又算老几? 他伸出四根手指,魏忠贤再次奋笔疾书:四品美人。 这次不用李乾再提醒,他就继续高声念道:“赵飞燕!” “妾身赵飞燕,见过陛下。”声音清丽,宛若林间黄鹂。 李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秀女身姿苗条,皮肤雪白,温柔妩媚,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勾人心魄。 赵飞燕! 李乾惊叹了一阵,缓缓点头,这又是一个史书留名的传奇女子! 传说赵飞燕可以掌中起舞,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乾觉得自己,可以寻个机会验证一下。 “赵飞燕,礼嫔自京都兵马大元帅赵家,原籍京都。父赵临,母刘氏……” 兵马大元帅?赵匡胤?? 李乾一怔,这两人怎么强行牵扯上了?就是因为都姓赵? 这世界太混乱了,不能用以前的历史知识来看待。 而且,现在一共念了三个秀女。 一个来自明国,一个来自京都官员,一个来自兵马大元帅家! 这么明目张胆地往后宫安插眼线! 看来,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皇帝啊! ‘不过,我也不在乎他们,在乎了也没什么卵用……’ 李乾向魏忠贤伸出四个手指,信步向前走去。 “西施!”魏忠贤接着念道。 一名秀女款款向前一步:“妾身西施,见过陛下。” 第三章 唯一平民出身的秀女叫吕雉 李乾早就注意到这名秀女了,其可称五十秀女中姿容最上者。 但他却未想过,这就是西施,有“沉鱼”美称的四大美人之首。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即便是一身素白宫娥裙装,也无法减却一分美貌。任何华丽的辞藻用在这张脸上都有些苍白。 “西施,越国进献,原籍扬州会稽。父施重,母徐氏……” “进献?”李乾一怔。 前世越国不是把西施献给吴国了吗?现在怎么送到自己这来了? 难道他们有求于自己? “越国最近有什么麻烦吗?”他转头望向魏忠贤。 “陛下料事如神!” 魏忠贤面带敬佩之色,附耳对李乾禀报道:“刚刚奴婢取酸梅汤时,才收到消息。吴国进攻,越国不敌,他们便派使臣来京,在朝中奔走求援。” “求援啊……” 李乾打量着西施完美无瑕的脸庞,心中感慨。 他手里哪有兵马?还不是全看朝中那些大臣的想法? 美人,收下了。 出兵…… 日后再说吧! 李乾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继续踱步向前。 “杨玉环!” “妾身杨玉环,见过陛下。” 又是一个四大美女…… 李乾心中惊叹,天生丽质,尽态极妍,四大美人当真名副其实! 杨玉环明眸皓齿,妩媚温柔,张着一双眼睛大胆地和李乾对视,又带着几分羞怯低下头。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竟能兼顾清纯与媚态这两种风格。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白乐天的诗当真没有一点夸张之处! “杨玉环,礼嫔自京都镇国大将军大将军杨家,原籍京都。父杨玄琰,母孙氏……” 杨坚的族人…… 这特娘的,又是一个强行扯上关系的。 果然历史人物关系,在这里不适用。 李乾走过杨玉环,对魏忠贤伸出四根手指。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眼线就眼线吧。 “武媚娘!”魏忠贤的声音继续传来。 李乾脚步下意识一停,差点把自己绊倒。 “妾身武媚娘,见过陛下。”一個秀女缓步而出。 秀而不媚,冰肌玉骨,体态婀娜,一双丹凤眼内,隐蕴贵气与强势,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 可李乾却如见了鬼一般望着她。 前几个不过是大臣的眼线,安插到皇宫来可能只是为了监视、甚至操纵他这个皇帝。 可武媚娘却能要人命啊! “武媚娘,礼嫔自京都仓部司员外郎武家,原籍并州文水。父亲武士彟,母杨氏……” “武士彟……” 李乾眼睛微微眯起。 他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唐国公李渊。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李乾对前世的历史却很清楚。 武士彟这个人其实大有来头,在前世可是唐朝的开国功臣之一。他是李渊的至交好友,甚至资助李渊起兵。 而这一世也有一个唐国公李渊,正是他李乾的叔叔。 武媚娘表面上是礼嫔自武家,但背地里……会不会是李渊的手笔呢? 若真是如此,他的用心就值得深思了。 李乾感叹了一声。 赵匡胤、杨坚、明国……现在又多了个唐国公李渊。 他本来还对李渊这个族叔存着一丝幻想,可事实证明,李乾还是太过天真。 用隐蔽的手段在后宫中安插人手,本就能说明一些态度。 ‘果然,越到局势飘摇时,这种亲人就越靠不住。’ 李乾缓步走过武媚娘,向后伸出五根手指。 魏忠贤当即在文书上记下,五品才人。 “宋玉丽!” “妾身宋玉丽,见过陛下……” 李乾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后面的秀女虽然不如前面几人惊艳,但也均是人间绝色。 看到末尾,李乾甚至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产生了审美疲劳。 “礼嫔……礼嫔……怎么都是礼嫔来的?” 李乾无语转身,盯着魏忠贤。 按照大乾的规矩,礼嫔入宫的秀女们,乃是出身士宦人家、豪门大族,最低也要册封个品级。 还有一种秀女是采选入宫的,出身良家百姓。 皇帝若是不满意,就可令其为宫女奴婢,甚至送出宫外赐予皇室宗亲。 李乾虽不想把秀女送出去,可也无奈于大臣权贵的监视。 虽然虱子多了不怕痒,可若身上爬满虱子,谁又能受得了? 这样下去,自己那天在谁那里过夜,过了几个时辰,那些人岂不一清二楚? “五十个秀女,难道就没有一个出身平民?” 被李乾不善的眼神注视,魏忠贤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 “有!陛下,当然有。” 他急忙指着最后一名秀女道:“陛下,这名秀女便是采选自良家百姓!” “嗯?” 李乾转头望向身侧,这名年轻秀女姿容秀丽,肌肤如玉,青丝如云,五官精致恰到好处。 这个似乎不错啊…… 李乾眼睛一亮! 初看之下没有那么惊艳,可却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平民没有势力牵扯,也最让人放心! “大伴!念名册!” 李乾心中隐隐有了决定,这个最少也要封三品婕妤,甚至册封为二品,位列九嫔也可以。 “吕雉!”魏忠贤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李乾身子骤然一僵。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名清纯耐看的秀女缓步而出,款款施了一礼: “妾身吕雉,见过陛下。” 李乾整个人都麻了。 这么清纯的秀女,竟然是吕雉? 刚刚是武媚娘,现在又来了个同样心狠手辣的? ‘好家伙……有这两个人,后宫还真不见的比朝堂安全。’ “吕雉,采选自豫州单父县。父吕文,母吕氏……” 李乾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按之前的想法册封,而是对魏忠贤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吕雉的名声实在太大了,这种狠人……李乾下意识就不太想接触太多。 五十名秀女全部看完,李乾来到前殿坐在桌案后,打算歇息一阵。 魏忠贤急忙又盛上一碗酸梅汤,递给李乾。 正午早就过去,太阳西行,闷热散去了少许。 李乾饮下一碗酸梅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沁人心脾。 “大伴,你让人给那些秀女安排住处吧!” “是,陛下。” 魏忠贤恭敬俯首,吩咐了小宦官去行事。 关于新进秀女,大乾宫廷早已有了一套完备的流程,今晚之前就能安置妥当。 而闲来无事的李乾则随意地翻动了几下桌案上的文书。 “谏议大夫臣欧阳必进谨奏为京兆府失职……” 第四章 长孙无垢送来的点心 “光禄寺少卿臣周达谨奏为库房受潮……” “南城兵马司指挥臣李光弼谨奏为刀枪生锈……” 李乾随意地翻看了几下,发现这些文书全是大臣的奏章。 他抬起头,皱眉望着魏忠贤:“这些都是我……朕要批阅的?” “这些都是,陛下。” 魏忠贤垂首回到:“先帝习惯在乾元前殿批阅奏折,奴婢们搬到这里来了。” 先帝还批阅奏章? 李乾翻了个白眼,将奏章搬到乾元前殿,不过是层遮羞布而已! 他要是真勤政批阅奏章,皇帝的权力怎么会全被那些大臣分走? 不过,相比于先帝,李乾又不一样了。 他摩挲着奏章的黄绫封皮,心中不免出现一丝幻想。 要不……试一试? 万一我有当皇帝的天赋,能提振朝纲,成为一代明君呢…… 最起码不用如现在一般,爬的满身都是虱子。 想到便做,李乾拿起纸笔,打开一份奏章。 光禄寺少卿臣周达谨奏为库房破损…… 仔细读了一遍之后,李乾眼睛一亮! 第一个就会! 光禄寺就是负责宫中的饭食和各种祭祀宴会上饭食的部门。 库房破损了,那就修! 李乾大体看了一遍后,就用朱笔写上了自己的批复。 “责令工部修缮。” 接着,他又翻开了下一本奏章。 谏议大夫臣欧阳必进谨奏为京兆府失职…… 这是弹劾京兆府的奏章,说前段时间京中有个盗贼案,京兆府随意判案,冤枉了好人。 李乾对判案一窍不通,从奏章中的三言两语里也看不出什么。 他凝神读了半天,皱眉悬着笔,几点红墨滴在奏章的素竹纸上,久久难以落笔。 “唉~算了,还是先看下一封吧……” “这封……也不太懂啊……要不还是下一封?” 李乾没想到的是,下一封接下一封,下起来就没完了,直到一下午过去。 橙红色的夕阳自门口投射过来,头昏脑涨的李乾才晃然回过神,望了一眼自己努力了一下午的“战果”。 一本奏章。 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不行,看不懂啊……要不……不管了?反正那些大臣也不见得执行……反正我就算不批阅奏折,下面的官员也会自行处置。’ 李乾双目失神,望着窗外如火烧般的霞云。 他一时之间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堂堂“高贵的后世之人”,居然看不懂奏章,原本以为脑海里“超前的知识”在这個时候压根不顶用。 斜晖照在红金二色的盘龙柱上,照在李乾脸上,在他眸中映出一抹橙红。 ‘不知道秀女们的住处安排好没有……’ 魏忠贤一直侍立在侧,见殿内光线渐暗,便要上来给李乾点灯。 “不必了,朕向来勤俭!” 魏忠贤愣了一下,陛下做太子的时候,可是纨绔的不行。 这是当皇帝之后转性子了? 他心中喜悦交加,当即一个马屁拍过去。 “陛下圣明!” 李乾站起身,越过桌案,负手向前走了几步,轻轻一叹。 他的身形沐浴在夕阳中,显得无比高大。 “奏章……不过微末小道尔,寻常文臣亦可处理,朕应当做些对大乾更重要的事。” 魏忠贤面上带着谄笑,自觉发挥一个忠诚太监的作用,充当捧哏: “陛下,那何事才算大道,才对大乾更重要呢?” 李乾望着夕阳,头也不回道:“国不可一日无本。” 国本为何?就是皇位继承人。 魏忠贤当即心领神会,规劝道:“陛下,天色已晚,今日又有秀女入宫,是否翻牌子?” 李乾转过头望了魏忠贤一眼,没想到这货还挺上道。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那便翻吧。” “是,陛下!” 魏忠贤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 他后面还跟着一排小宦官,捧着一个个木盘,木盘中摆着今日五十名秀女的牌子。 红色的夕阳斜照着木牌,映出一道道阴影。 李乾缓步走上前,望着一个个木牌,心中突然有种开盲盒般的刺激感。 每一个木牌,都代表着一个妃子。 “第一晚啊……究竟是谁呢……’ ‘来个软一点的妹子……我不喜欢太被动……杨玉环似乎就不错……西施貌似也可以啊……千万别来个狠人……’ 他攥了攥身上的龙袍,擦干手心的细汗。 ‘就这个了!’ 李乾直接翻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牌子! “才人,武媚娘。” 李乾:??? “这……” 朕不想在下面啊! 但转念一想,武媚娘不过刚刚进宫,还不是那个日月当空的女帝,应该还没有那么强势吧? 想通了这点,李乾松了一口气,心中只剩三个字: 我可以! 李乾望向魏忠贤:“大伴,武才人安排在哪座殿?起驾吧!” 这次,魏忠贤却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陛下,您要注意龙体啊。毕竟还未用过晚膳,不如先用膳……” 听闻此言,李乾老脸一红。 没吃饭就去睡觉,确实有点猴急。 “你以为呢?” 李乾瞪了他一眼:“朕肚子饿了,方才说的就是要去用膳!” 魏忠贤急忙躬身道:“是奴婢领会错了,奴婢万死……” “行了!” 李乾摆摆手:“也不用去膳房了,就送到这来吧!” “遵旨。” 太阳落山,夜色渐浓。 随着魏忠贤的命令,小宦官们排着队进入乾元前殿,点亮烛火,将皇帝的饭食一样一样地端上来。 双龙吐珠金纹饰盘,净白玉汤碗、镶金玉箸……里面装的并不是李乾想象中的山珍海味,而是很简单的饭菜。 粟米饭,汤饼,烧鱼,烩竹笋,炖肉汤…… 两样主食,五菜一汤,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可李乾却眉头一皱。 并非他贪得无厌,而是原身在做太子时,饭食就比这个好。 怎么当上皇帝后,反倒大不如前了? “陛下,让奴婢来为陛下试毒。” 魏忠贤谄笑着探身过来,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几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每份饭食中,抽出后银针颜色如常。 这还不算完,他又拿出一份餐具,每份饭食都尝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魏忠贤感觉自己无恙,这才从桌案前退开。 李乾这才拿起筷子,只是吃了几口,面色就一黑,呸呸地吐出几片鱼肉。 “光禄寺就做这玩意儿给朕吃?” 实际上不是菜做的难吃,实在是李乾在后世吃惯了好的。 这些饭菜,要是给寻常百姓吃,那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 当然,论饭菜的质量,那的确比不上在东宫当太子那会。 怪就怪在先帝喜欢装! 讲究什么勤俭节约,与民同乐,所以饭菜都较为简洁。 一旁的魏忠贤面色一变,就要开口解释。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青衣小宦官提着食盒,神色匆匆地跑进大殿,不停朝魏忠贤使眼色。 魏忠贤当即一喜,对李乾解释道:“陛下,方才可能是下面的杀才们疏忽了,忘了拿这盒饭菜。” 李乾皱眉,这还能少拿? 他皱眉望着这小宦官:“你手中提的也是朕的饭菜?” 小宦官急忙快步上前,躬身呈上食盒:“回陛下,这是长孙娘娘为陛下做的点心,特地差遣奴婢送来。” “长孙娘娘?” 李乾一怔:“长孙无垢?” 第五章 翻牌子的第一天! 长孙无垢还有做点心的手艺? 李乾兴致勃勃地招手:“呈上来让朕看看!” “是,陛下!” 小宦官将三层的金丝楠木食盒放在桌案上依次摆开,一股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 李乾望过去,昏黄的烛光下,食盒中摆着雪白殷红的酪樱桃、晶莹透亮的水晶糕、香甜软糯的透花糍……还有种种他不认识的糕点。 李乾顿觉食指大动,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不过他并未直接吃,而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小宦官:“这都是长孙美人下午做的?” “回陛下的话,是。” 小宦官低着头解释道:“安顿好住处后,长孙娘娘想到陛下日理万机,政事繁忙。便给陛下做了点心送来。” “不错……不错!” 李乾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当真不错。 尤其是李乾现在还饿着肚子,这糕点就如同久旱之甘霖,让他格外心喜。 只是,当他就要动筷子时,魏忠贤突然又从一旁窜了出来。 “陛下,还请让奴婢替陛下试毒!” 虽然方才会错了小宦官的暗示,但魏忠贤还是坚决地站到李乾面前。 “你……唉,试吧,试吧……” 李乾已经饿得不行,但作为皇帝,试毒好像又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总有刁民想害朕! 他看着魏忠贤拿着银针对这些精致的点心又戳又扎,然后再一一试吃。 那认真的模样,那仔细的样子,实在是太熟练了。 “好了没有?”李乾等了一会,肚子又咕咕叫了。 “好了好了!陛下!”魏忠贤退到一旁。 李乾急忙动筷子,开吃! 软糯弹牙的透花糍,一抿即化的酪樱桃…… 他向来不喜甜食,可这次吃的却分外畅快。 这些点心和方才的烧鱼相比,简直如同仙肴。 李乾大快朵颐,很快就干完了一大盒点心,吃的饱饱的。 嗝~ 他捂着肚子,仰在椅子上,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嗝。 “陛下~” 魏忠贤急忙送上来一碗茶水。 李乾顺手接过,咕咚咕咚灌下,长舒了一口气。 “大伴,起驾吧!” 魏忠贤躬身道:“是,陛下,武才人住在永和殿暖风阁……” “且慢。” 李乾却犹疑了一下,想到方才的点心,便改口道:“还是去长孙美人那里吧。” 两个红衣内监一直侍立在殿中,此刻面上却露出一抹难色。 “这……” 魏忠贤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做。” 他回身瞪了一眼那两个红衣内监,两個内监立即低下头,不敢回望。 李乾津津有味儿地望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翻牌子可不是乱来的,就算皇帝也不能违背翻到的结果。 殿中的那两个红衣内监,是负责修撰记录皇帝《起居注》的宦官。 左监记言,右监记事。 《起居注》者,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 李乾若是一意孤行,就会被两名内监记录下来,写在《起居注》里供后人观看。 这也是对皇帝的限制手段。 你做的事要是太荒唐,那就给你记下来,让你在儿孙那里丢人现眼。 所以,皇帝本人是不能查阅、干涉《起居注》修订的。 不过前身当太子时便是个纨绔,做过许多荒唐事。 在外人眼中,李乾登基后要是一下子变回正常人,那才叫不正常。 面对魏忠贤威胁的眼神,两个红衣起居监还是很从心的选择了屈服。 陛下一开始就翻到了长孙娘娘吧,什么武才人?没听说过。 嗯,就这样。 …… 李乾走出乾元前殿,坐上肩舆。 “起架!”前方的小宦官高唱道。 随行的宦官们打着灯笼分列两排,各在前后,在黑夜中异常显眼。 夏夜虫鸣阵阵,凉风习习。 越向后宫走,两侧零零星星的灯火就越多。 乾元宫包括乾元前殿,继毓殿,长生殿,景仁殿等等。 供妃子们居住的宫殿一共有六座,统称六宫,其中坤宁殿为皇后一人独享,现在还处于空置中。 这次李乾一共册封了四个四品美人,六个五品才人,剩下的都是六品七品。这些人就分散住在其余五座宫殿的玉堂内。 虽然嫔妃很多,但一点也不拥挤,甚至依旧有许多空余的玉堂。 “长孙无垢住在哪里?”李乾在肩舆上问道。 “回陛下,长孙娘娘在钟粹殿翡水阁。”魏忠贤恭敬地回道。 “嗯。”李乾遥遥望着灯火点点的六宫,轻轻点头。 皇帝行驾来到六宫附近,这里的妃子们似都有所察觉,或者说,她们早早就期待着这一刻。 这可是入宫以来的第一夜! 皇帝究竟会宠幸何人? 妃子们紧张地捏着手,心砰砰直跳,安排近身的宫女、宦官来到窗后,观望着道路上皇帝的行驾。 “娘娘,娘娘,陛下的行驾向这边来了!”一个小宫女噔噔地跑进房间。 “来了?” 烛光下,赵飞燕紧张地攥着手中锦帕:“快!快去看看,有没有停在景仁殿!” “是,娘娘!”小宫女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有些失望地奔了回来:“娘娘……陛下的行驾直接过去了……” “过去了……” 赵飞燕攥着锦帕陷入呆滞中,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失落,喃喃着道:“你先出去吧。” 小宫女躬身后退着离开殿阁,赵飞燕才解衣上床,衣裙内还穿有一件镂空花纹红缎衣裙,精致秀美。 她面上闪过一抹幽怨:“吴地越地手艺最好的大裁缝三个月裁出的内裙……陛下为何不到臣妾这里来呢……” 西施的殿阁临窗,此时望着悠悠走过的行驾,倾城倾国的面上也浮现几分黯然。 “陛下不至,越国之围又该如何解?” …… 皇帝行驾走过景仁殿,没停。 走过永和殿,没停、走过承乾殿,没停…… 住在永和殿中的杨玉环得知消息后,面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武媚娘也得知行驾直接过去了,凤目中露出一抹黯然,但随即捏着帕子的玉手紧了紧,望着摇晃的烛火,似在思索着什么。 此刻,李乾的肩舆终于在钟粹殿前方停了下来! “陛下驾到!” 随着开路宦官的高唱,整座钟粹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守门的宫女、宦官们急忙出来跪迎。 李乾缓步走下肩舆,抬头望了一眼庞大的钟粹殿。 烛光氤氲,摇摇晃晃,从窗户纸里透出来。 “平身吧。” 他负手前行,进入钟粹殿,前方有一名小宦官引路,后方有两名宫女随行。 魏忠贤早就识趣地留在了钟粹殿门口。 钟粹殿采用的中空式设计,殿内环着精致的小型园林。 曲径幽深,流水潺潺,夜幕下有几点萤火摇摇晃晃。 长孙无垢的翡水阁就在第一层,景色秀丽。 李乾进了宫殿,便一路直行,此刻已经来到了翡水阁外。 第六章 长孙无垢 翡水阁内,长孙无垢正捏着手中帕子,惴惴不安地坐在桌前,时不时还要望一眼殿门的方向,美目中患得患失。 她心中隐隐带着猜测,陛下可能是来找自己的,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只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陛下应该会来这里吧……应该尝到了那些点心……可他会不会去钟粹殿其他人那里……’ 在这种关键时刻,女人难免想的多些,长孙无垢也不例外。 “陛下驾到!” 翡水阁外陡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让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又惊又喜地望着门口。 直到小宫女跑过来提醒:“长孙娘娘,您该接驾了!” “我……” 长孙无垢这才回过神,整个人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击中。 她急忙起身,穿过两道外间,带着几名宫女匆匆向翡水阁门口走去。 等打开门时,长孙无垢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躬身下拜:“臣妾见过陛下,恭祝陛下万福。” 李乾站在翡水阁门前,一时无言。 方才开门时,他也被长孙无垢的美貌震撼了一刹那。 烛光摇曳下,美人如玉,已经换下那身素白宫娥裙,穿上了一身浅绛色衣裙。 朱颜娇俏,身段婀娜,红唇翠眉,青丝如云。 李乾从这动人的容颜中回过神:“观音婢,起身吧。” “多谢陛下。” 长孙无垢站起身,和李乾目光接触,又带着几分羞怯移开。 李乾踏步进入翡水阁,宫女们纷纷退出去,并掩上了阁门。 现在,便是彻彻底底的二人世界了。 李乾背着手,面色泰然向阁内走去,好似在打量着阁内的装饰景色。 但实际上,他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前世今生,李乾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不知如何打开话题。 后方,长孙无垢见李乾沉默,也不敢贸然搭话,亦步亦趋地跟在李乾身后。 李乾好歹两世为人,没经历过也见过怎么回事儿。 但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小白兔了,只有临入宫前被家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们教导过一些常识。 红烛摇曳,一男一女共处暗室,非但没有暧昧的气氛,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尴尬弥漫开来。 “咳咳~” 李乾终于忍不住,想要挑起话头,打破这种尴尬气氛。 他转身望着长孙无垢,恰逢此时,长孙无垢也抬头望向李乾。 李乾负手而立,背后的手指紧捏在了一起,但他面上还是轻轻笑了笑: “观音婢的点心做的不错。” 长孙无垢俏脸上有几分红晕,深情款款地和李乾对视着: “陛下,这是臣妾幼时便随家中厨娘学的,陛下若喜欢,臣妾再为陛下做了送去。” 打开了话头,李乾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他是皇帝! 往前走了几步,坐到了桌旁椅子上。 “朕很喜欢,以后想吃了就来观音婢这里,你还会做什么?” 长孙无垢也跟着坐到他身旁,烛火摇曳下,一双美眸含羞带怯地望着李乾,玉面粉红。 “陛下,除了酪樱桃,水晶糕那些,臣妾还会很多糕点……” 就这样,话题被打开,第一天见面的两人渐渐消除了陌生感。 夏夜的阁内稍显闷热,环境昏暗,聊着聊着,李乾便打了个哈欠。 长孙无垢下意识便道:“陛下乏了?是否现在就要歇息?” 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问题,脸色通红地低下头。 从李乾的角度望去,此刻的长孙无垢臻首低垂,自耳根到脖颈都是粉红色的。 红色烛火助长着暧昧的气氛。 李乾老脸一红,顺着话头接下去:“那就先休息吧。” 阁内的纱帐被一道道拉上,烛火也被吹熄,窸窸窣窣的声音自黑暗中传出。 几件单薄的衣物被从床上扔下来,随后便是一声痛呼和有些压抑的声音。 翡水阁外,侍立着的两名小宫女望见阁内灯烛熄灭,对视一眼后,便转身离开,脚步轻轻的。 因为两人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和美人娘娘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 皇宫上方,夜空沉沉,星辉如水。 后妃们房间中的烛火次第熄灭,但又有多少人此夜无眠。 入宫的秀女有五十名,但皇帝只有一個。 这并不代表大家都能雨露均沾,若皇帝偏心,可能有的后妃一生都见不到皇帝一面。 …… 第二日,凌晨时分,晨光熹微。 宫中早早地便有了人气,宦官和宫女们打着灯笼穿行其中,筹备今日的各种事项。 还是翡水阁外,昨夜的那两名小宫女来到这里小心地敲了敲门,不断呼唤着:“陛下!陛下!” 李乾还睡的迷迷糊糊,便感觉身旁有人摇自己的胳膊。 “嗯……别闹……” 他眨巴眨巴嘴,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长孙无垢面上带着几分为难:“陛下,您该起来上朝了。” 又多叫了几次,李乾才艰难地睁开眼皮。 入眼便是一片雪白细腻,在昏暗的环境中异常醒目。 李乾下意识翻了个身,将长孙无垢搂住,感受着怀中温润的气息,一双手开始不老实。 “上什么朝?再休息会吧。” 长孙无垢面上通红,废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地推开李乾:“陛下……这是您登基后第一次朝会……” 美人极力劝说,李乾无奈地睁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第一次朝会,但一想到要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他就有些抵触。 “罢了罢了!” 李乾无奈坐起来,总要去露个面的。 只是他还不习惯被别人无微不至的服侍,自己起身下床穿衣服。 九环带、六合靴、翼善冠、四团龙纹袍…… 幸好李乾前世对这些古装还有点研究,而且这是夏天穿的常服,很是单薄简便。 等到冬天或者别的时候,他想不让人伺候都不行了。 李乾穿好衣服向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不忘转身向长孙无垢道:“美人,等朕上朝回来,就来找你。” “陛下……” 长孙无垢面色一红,贝齿轻咬着嘴唇,站在翡水阁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第七章 第一次朝会 刚出钟粹殿,李乾便望见魏忠贤正笑面迎着自己,他后方便是一众抬着肩舆的小宦官。 “走吧走吧!” 李乾心中还留着几分起床气,没好气地挥挥手。 现在天色未明,也就是寅时四刻五刻的时间,他就被从被窝里拉出来。 要知道,即便是前世上高三时,李乾都没这么早起过! 魏忠贤见李乾不高兴,更加小心:“陛下,请上座。” 行驾顺着大路向外,出了乾元宫,遥遥望见一队衣甲鲜亮的羽林卫等在前方。 在远处还没认出来,走进了才借着灯笼光芒看见,这不就是吕布吗? “义父!您来了!” 吕布脸上挂着笑容迎上来:“现在开始,让布来保卫您的安全。” 李乾兴致不高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跟在后面。 吕布来到李乾的肩舆身边,与魏忠贤对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羽林卫护送,李乾的行驾沿着长长的青白色的玉石板路继续向南。 宦官们抬着肩舆,穿过几道雄伟的圆阙,从至德门高大的中间门洞离开内宫,向着乾阳殿而去。 大乾皇宫分为前廷、内宫两部分。 前廷统称为乾阳宫,包括乾阳殿、紫微殿、承庆殿等等。皇帝上朝,接见臣子,处理政事等等,都在前廷内。 大乾正殿为乾阳殿,正常朝会便在此举行。 登基后的这些日子里,李乾已经处理完他老爹的丧事葬礼。 今日正是他作为皇帝的第一次朝会。 新帝的首次朝会,本来应是大朝会,礼节繁重无比。 禁军二卫,仪礼司鸣鞭官、礼部赞礼官,传制官……等等都要出场。 朝会前,要敲响御鼓,石制的仪马,仪犀,仪象也必不可少。 礼部和宫中要备齐輅,步輦,卤簿,朋扇等仪仗,陈列香案,宝案等装饰,还要有教坊司韶乐等等。 登基大朝会还要在乾阳殿前广场上进行,鸣钟奏乐,百官朝贺……最后由身着隆重衮冕的天子宣诏。 到了李乾这里,却什么也没有,他只穿着正常的皇帝常服去上朝。 可某人非但没感到委屈,反而还觉得现在就已经够繁杂了。 “幸亏朝会是三天一次……” 李乾睡眼惺忪地走下肩舆,不满地喃喃道:“要是天天如此,朕起码要少活十年。” 乾阳殿内极为宽广气派,金碧辉煌的雕饰,大红色的地毯,根根矗立的盘龙柱…… 而在殿内最高处,则是一张宽大的龙椅。 九龙盘踞,祥云缭绕,头角峥嵘,鳞爪隐现,龙身周浮雕云纹和火珠,下层透雕卷草纹,腰上下刻莲瓣纹。 丝丝缕缕的晨光自殿外映进来,龙椅表面跃着微微金光。 李乾下望,发现穿着大红纻丝纱罗服、腰缠玉带的群臣早就来到了殿中,坐在一起,正三三两两地交谈。 没错,不是跪着,也不是站着,而是坐在殿中,每个人甚至还配有专门的桌案。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见乾阳殿内有任何拥挤之象。 满员皆绯袍,只有前侧分列左右的两名年轻官员穿着一席青袍,胸前打着鹭鸶补子,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 这是两名起居郎,隶属门下省,和起居太监是一样的职责。 皇帝在后宫的言行由太监记录,前朝就是他们俩了。 “陛下驾到!” 魏忠贤高喝一声,下面群臣同时停下口头的话,起身向李乾见礼。 “参见吾皇。” 李乾起初还有些错愕,他想象中的朝会是大臣们手握重权,根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可眼下这些人竟还恭敬地起身见礼。 “众卿平身吧!” 李乾坐到有些硌屁股的龙椅上,还有几分受宠若惊,这些大臣可都是历史名人啊! 右侧坐在文官首位的一共四人。 中书省的一把手,中书令秦桧,也就是右相。 门下省的一把手,侍中兼掌户部的严嵩,也就是统称的左相。 这两人在文臣中权势最大,坐在所有文臣最前方。 席位仅次于他们二人的,则是尚书左仆射兼掌刑部的蔡京,尚书右仆射兼掌吏部的和珅。 ‘这四人凑到一块……大乾何愁不亡!’ 李乾心中感慨,这几位可都是大乾的卧龙凤雏啊。 不过文臣中也并非全为奸臣,李乾知道的御史大夫魏征便是一个忠良之臣。 而右侧武官序列中,为首的则有三人。 一个黑面健壮胖子,颌下留着一小撮短须,此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赵匡胤。 一個白面中年人,身形伟岸健壮,须发茂密,目光沉凝,相貌与李乾有些相似,此人便是唐国公李渊。 最后一人的年纪也最大,相貌奇特,额骨突出。有人曾说他龙颜戴干,有“王天下”的贵相。 此人便是镇国大将军杨坚。 放眼望去,一个朝廷上竟然集中了三个开国太祖,四个覆国奸臣。 ‘能给这些人当一天皇帝,都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乾心中默默感慨。 他转头望着身侧魏忠贤,抬了抬下巴。 魏忠贤当即心领神会,手持雪白的拂尘,上前一步高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本来这活计应当由专门的殿头内侍做,可魏忠贤坚持要跟在身边,说是舍不得离开陛下,李乾也就应了他。 “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名胸前打着孔雀补子的绯袍官员站起身来,持着玉笏板躬身道。 “嗯?” 李乾望着他:“你是谁?有何事要奏?” “回陛下,臣鸿胪寺卿张用,奏为越国使臣求援。” “越国使臣求援……”李乾下意识便想到了昨日的西施。 “细细道来!” “是,陛下。”张用直起身子,缓缓道:“三日前,越使范蠡来京,言吴无故伐越……” “越王欲求朝廷之兵,止战事……” 听着他的禀报,李乾缓缓点头。 和记忆中的吴越之战没太大差距。 此时的越国还未被攻陷,特地来大乾朝廷搬救兵。 “臣奏毕,恭请陛下圣断。”张用说完这些情况,再次坐下。 李乾张了张嘴,有心想发表意见。 可望见下方一双双眼睛后,他又临时改口道:“众卿有何良策?” 下面有不少大臣都暗暗点头,看来新帝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不会上来就咋咋呼呼地揽权。 要是一上来就揽权,还得费点手段,难免麻烦。 “陛下。” 右侧一名身形健壮,面容粗犷的武官起身,拱手道:“吴国无故起兵伐越,无视朝廷权威!” “若无视越国求援,放任吴国为之,其余诸侯定会轻慢朝廷!” “臣赵匡义请领兵伐吴,以正朝纲!” 第八章 朝中还有个王莽! 赵匡义? 李乾一怔。 这可是前世著名的宋太宗,不过,现在的他只是赵匡胤的一个副将。 他的话得到了众多武官的一致认可,当即便有数名武官站出来请缨。 “陛下,臣韩擒虎请领兵伐吴。” “陛下,臣尉迟恭请领兵伐吴……” 望着眼前这一个个如笋头般冒出来的猛将,李乾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若这些人都听命于朕……大乾何愁不兴……’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些人定然唯李渊他们三人马首是瞻。 看着武将们踊跃的情绪,李乾也在思考能不能打。 兴兵打过去并不是虚言,虽然大乾的局势与前世战国相似,但大乾朝廷比周天子却要强势的多。 在李乾看来,除了秦、汉、明三王外,大乾朝廷还真的不虚其他诸侯。 朝廷大军再加上越国,吴国定然不是对手。 ‘吴国无视朝廷,确实应该打一打啊……否则以后那些诸侯国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李乾也觉得武官们有道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 砰! “一派胡言!” 文官中突有一名绯袍大员拍案而起,须发皆张! 只见他怒视着众多武官,指责道:“吴越乃是世仇,自古便多起争端!” “两国恩怨已久,越曾伐吴,而今吴伐越又有何不可?” “朝廷无故出兵,乃劳民伤财之举,百害而无一益!” 接着他又向李乾拱手:“陛下,出兵之事实在荒谬无比,还请陛下明断!” 其他众多文臣面上都露出跃跃欲试之色,盯着武官们,也盯着龙椅上的李乾。 无论皇帝怎么接这话,他们都打算顺势而起,攻讦武官。 李乾却没顾得上这些人,他刚刚被这一拍桌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那文臣:“你是谁?” 另外几名文官已经站到一半,听闻此言身形陡然止住,被晃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陛下,这种情况下您不是该发表意见了吗? 怎么不关注重点? 那绯袍文臣也大窘,面色涨红地道:“回陛下,臣礼部尚书王莽。” “王莽?” 李乾忍不住叫了出来。 原来这里不只是三個开国皇帝,而是有四个啊! 小小大乾朝廷,竟藏了这多龙? 还有没有别的大仙? 要不都出来让我开开眼? 还不待大仙们站出来,赵匡义却毫无预兆地站出来了。 他阴恻恻地奏禀到:“陛下,王莽身为礼部尚书,自身无礼,君前失仪,立身不正,还请陛下夺其职,治其罪!” 卧槽?? 刚刚准备开火的文官们全都呆住了。 历来都是他们以礼仪之事攻讦武官,如今竟反过来被这群大老粗抡了一棒子? 诸多文官当即火冒三丈,一名大员站出来愤怒指责道: “尔等武臣不思报国,说起歪理来倒头头是道!为一己私利,就妄动刀兵,不顾大乾万万百姓,劳民伤财!” “王宗伯不过仗义执言,正本清源,就被你们污蔑攻讦?” “放屁!” 武将们当即忍不住了:“什么叫不思报国?我等在外浴血奋战,你们这群老穷酸还在家里舞文弄墨呢!这次出兵伐吴便是报国!” “吴越两国皆为我大乾子民,朝廷如何能偏帮一方……” 众多文官和武官当即便掐了起来,场面极其激烈。 李乾坐在龙椅上,挪了挪屁股,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 反正他手中无兵,也决定不了这种事,还不如当个乐子看。 眼下乾阳殿中的情形,让李乾想起了前世老家的那片苇子塘。 风一吹过,塘里的苇子就开始随风摇摆,正如眼下的大臣们分为两派,摇头晃脑地互喷,看起来很是搞笑。 只是…… 李乾遥遥望了望大殿之外,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烈日高悬,乾阳殿中的空气渐渐变的闷热起来。 ‘早饭的点早就过了,还没吃东西……’ ‘还是忍一下吧……’ 李乾无奈摇摇头,总不能在朝会上吃饭吧。 但他不知道,那些文武官员在这热天吵了这么久,比他还饿,而且还口干舌燥,暗暗叫苦。 ‘陛下,快说句话吧!!’ 谁也不服谁,这么吵一般是吵不出什么结果的。 一般到这种下不来台的局面时,就会有一位一言九鼎的人出来制止。 然后大家就此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经过一番暗中博弈、交易后,再拿出一个结果,这就是政治的艺术。 过往而言,先帝就担当着这种角色,说话分量极重。 也不能不重。 因为他老人家听得不耐烦了,肚子饿了,就下令散朝。也不管大臣们怎么反应,直接起身离开。 大臣们不禁怀念起从前那个任性的先帝来! 相处时两看生厌,可如今先帝不在了,却想起他老人家的好来了。 也有人在吵架的同时,以余光偷偷瞄着龙椅上的李乾。 如今这位皇帝陛下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翘着二郎腿,一颤一颤的,还用看戏的目光看着自己等人? 什么情况??? 我们可是大臣,不是你戏台上的戏子啊! 前方,秦桧、李渊几人一直没参与这场争执,而是隐隐观察着李乾的一举一动。 事到如此,几人通过李乾的言行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想。 昏君! 真他娘的昏君! 当太子时便是个纨绔,现在还是原来那样。 但凡是个正常皇帝……不,只要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把大臣们商讨政事当戏看啊! 既然试探结束,那这件事也该回归正轨了。 蔡京慢悠悠站起身,拱手道: “臣蔡京启奏陛下,吴越之战牵涉甚广,一时难以论清,不若待明日再开朝会如何?” 蔡京的话,得到了在场文武百官的一致赞同。 即便是武官都面露解脱之色,而文臣们更是面带喜色,拱手附和: “蔡大人所言极是!” “蔡大人此言老成谋国,真乃上上之策……” 一时间,乾阳殿中满是附和之声。 虽百官都有这种意愿,可龙椅上的李乾却有些不乐意,了无痕迹地收起了自己的二郎腿。 本来我三天上一次早朝,睡的饱饱的。 现在你们要让我连着两天都上早朝?那我损失的睡眠谁来补啊?? 李乾脸色一正,大声道:“今日事今日毕,为何要拖到明日?” “朝廷每拖一日,吴越便有无数百姓遭兵戈之祸,朕于心何忍?” 蔡京一愣,也未多说,又苦笑着坐了回去。 众多大臣也有些惊奇。 没看出来啊! 咱们这位新帝还是个有仁心的陛下?? 还有不少武官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陛下不想让百姓受兵戈之祸,那不就是要制止吴越之战吗? 那不就应当出兵吗? “陛下!” 赵匡义再次起身,神色中隐隐带着兴奋:“臣愿领兵出征,平息祸乱,还吴越百姓一个安宁!” 第九章 魏征的惊人之言! 望见赵匡义起身后,方才与他争夺出征的韩擒虎也忍不住站起身。 “陛下,臣也愿意带兵平息祸乱……” 文官们又惊又怒地望着他们。 刚停下的话头,竟然又被你们这群丘八挑起来? 真当怕你们不成! “吴越两国恩怨已久,战乱范围亦不大!百姓正常生活毫无波澜!若朝廷随意派兵,必然会令兵戈之事加倍!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 “国库本就空虚,怎能拿出钱财来兴无用之兵?” “不错,尔等狼子野心!为一己私利,欲要令吴越两地百姓涂炭!当诛……” 李乾望着下方乱哄哄的朝堂,长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又回到了刚刚的局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进展。 照这样下去,这件事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日头高升,耀眼的阳光自殿外照进来。 自寅时起床开始,李乾就水米未进,现在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扭头就走的冲动。 踏马的…… 李乾咬牙切齿,小声呢喃着:“这群老家伙不饿吗?” “难道他们上朝前都吃了饭?当真奸猾无比!” 他的目光在下方众多大臣的队列中不断梭巡,发现无论争吵的多么激烈,文臣武将中官位最高的几人都没有动弹。 “坐的这么安稳?这几个老货一定吃了早饭……” 李乾有心想找他们的麻烦,但又清醒地知道自己惹不起这几人。 李渊、赵匡胤、杨坚、秦桧、魏征…… 魏征? 意识到这人是谁,李乾一怔。 不是都说他敢于直言讽谏吗? 为何到现在为止都不说话? 魏征直臣的名声在前世异常响亮,李乾下意识便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咳咳~” 李乾清了清嗓子,激烈争辩中的百官渐渐停息下来,纷纷望向龙椅上。 李乾期待地望着魏征:“魏卿家,朝廷要如何做?你也认为应当不出兵吗?” 前排,严嵩几人眸子骤然一紧,似乎与魏征非常不对付。 魏征方面短髯,起身后先对李乾拱了拱手,随后才肃然道:“非也。” “陛下,吴国妄动兵戈,便是无视我朝廷权威,当罚!” 文官们怒视着他,你魏征浓眉大眼的,竟然敢背叛文官队伍! 武官们望着魏征的神色倒是一喜,文官中也有同道中人啊! 李乾也有些意外:“那魏卿家也觉得应当出兵了?” 魏征再次摇摇头:“非也!” “陛下,妄动兵戈劳民伤财。况且,出征武将们必有私心,受苦的还是吴越百姓。” 武将们的笑僵在了脸上。 文官们在最初的惊讶后,竟然毫不意外。 两边都怼,可以,这很魏征。 李乾也有些无语:“那魏卿家有何良策可平复吴越?” 魏征很光棍地回道:“臣愚钝,没有。” “但臣请将争执不休的这些人全部下狱论罪!!” “因为这些人不思报国,只求私利!” 全部下狱?? 不思报国,只求私利??? 这话不啻于一颗惊天大雷,直接在朝堂中炸开。 李乾也不解地望着魏征,被他这一番高见雷的外焦里嫩。 这位“人君之镜”竟然说出这种话! 这不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吗? 李乾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诸位卿家不过正常商讨朝政而已,这……这何罪之有啊?” 要真如魏征所说,下旨把这些人下狱,那人家下一刻可能就反了。 众多大臣也纷纷回过神,恼羞成怒地望着魏征:“不错!我等在朝言政而已,又有何罪?” “魏大人作为谏臣,怎可胡乱言事?” “这是实实在在的污蔑……” 魏征不理会他们,继续对高声李乾道:“陛下!” “这些武官之所以争着出兵,就是为了在吴越两地得利,搜刮民脂民膏!大元帅赵匡胤和大将军杨坚早已心怀不轨,陛下万万不可令其出兵,视其坐大!” “文官不想出兵,则是因为出兵必然要划拨军费!钱都被武将们贪走了,他们便无财可贪!” 魏征话毕,偌大的乾阳殿中落针可闻。 众多文臣武将们又惊又怒地望着魏征。 尤其是赵匡胤和杨坚手下的兵将,面上的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谋反,这是多大的罪名?? 若目光能杀人,此刻的魏征怕是早已死了千百遍! 李乾也目瞪口呆地望着魏征。 猛……太猛了……真是啥都敢说啊…… 他又不是傻子,何尝不知文臣武将的私心!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乾目光转向武官最前列的赵匡胤和杨坚,发现这两人均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后方的大臣们便没有这么淡定了。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纷纷叫起了撞天屈,开始反击: “陛下,魏征胡言乱语,祸乱朝纲,还请陛下诛杀此贼!” “陛下,老臣一片赤胆忠心啊!如今竟被魏征贼子说成了贪财!老臣冤枉啊!” “身为台谏之臣,不思匡正,反喜哗众取宠之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魏大人也拿不出主意,莫非是来朝会上捣乱的不成??” “陛下!臣请将魏征下狱论罪!” “陛下!臣请将魏征下狱论罪……” 李乾望着群情激奋的朝臣,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在攻诘魏征! 可一想到将魏征下狱,李乾就有些抵触。 因为,在满朝大奸臣中,魏征是一股清流,也是唯一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再说了,当上皇帝的头一件事,就是把魏征下狱?这还算個屁的穿越者,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咳咳!” 李乾用力拍了拍龙椅,想尝试着挽回一下。 大臣们的声音渐渐变小,只是一双双眼睛都直直地望向了李乾。 或苍迈、或威严…… 这一刻,似有一股如海潮般庞大的压力向李乾汹涌而来。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百官的力量。 李乾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但还是捏着拳头,开口道:“本朝一向有不因言而罪谏臣的成例,魏卿家也是……” 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名脸色涨红的大臣打断: “陛下此言差矣!谏臣如常言事,自然无罪。可魏征却狂妄无能,以哗众取众之言,行扰乱朝纲之事!这种奸贼又怎能与寻常谏臣相提并论!” “陛下不要犯错啊!魏征自身无能,又嫉贤妒能!乃是国贼!” “万望陛下公断明允,将魏征明正典刑……” 一个个绯袍大员,往日里在手下面前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或挥舞着手中玉笏板,须发皆张、或面上透着不容拒绝的凝重,威严肃穆…… 李乾面色有些难看,紧紧捏着龙椅的扶手,望着群情激奋的朝臣。 第十章 朝会结果 这种群臣逼谏的场面被魏忠贤看在眼里,让他异常不满。 魏忠贤几次想开口呵斥这些大臣,但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毕竟只是个太监,而文官的天性中就有一条是排斥太监。 大臣们已经把火烧的这么旺了,若此时他这个太监上去插一嘴,无异于在烈火上浇一锅热油,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可控制。 为了不给陛下添乱,魏忠贤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闭着嘴。 他没开口,可另外有人忍不住了。 “放肆!!”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令激辩中的朝臣俱是一惊。 唐国公李渊粗大的手掌按在桌案上,缓缓起身,身形伟岸,须发皆张。 他转身横眉立目,怒视着众多朝臣,声音粗犷:“魏征之事,陛下已有定论!” “尔等却依依不饶!怎么?连我大乾祖训都要改吗??”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也敢如此放肆?” “这……” 见李渊盛怒,有不少大臣都缩了缩脖子。 就算文臣,对这位唐国公依旧保持着敬重。 但还是有部分大臣不欲罢休,想要继续争辩。 可就在此时,兼掌刑部的左仆射蔡京又笑着站起身,对李渊拱拱手道:“唐国公所言极是!” 接着他又转向龙椅上的李乾:“臣蔡京启奏陛下,臣以为当下的重事还是吴越之战,此乃燃眉之急。不若先商讨吴越事宜,对魏征的处罚日后再议。” “臣附议。” 和珅生怕慢人一步,急忙从桌案后站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陛下,臣也觉得吴越之事为重,还请陛下将魏征之事日后再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秦桧和严嵩也相继站起身,拱手奏秉。 几人起身后,偌大的朝堂竟落针可闻。 方才正激烈争辩的一众文臣武将们,纷纷愣住了。 自家老大竟然不约而同地表态了?态度还全都相同? 当下他们也不敢跟年轻的新手皇帝炸毛翘辫子了,纷纷跟上老大们的脚步:“臣等附议……” 狂风袭来,乾阳殿苇子塘里红杆黑头的苇子们纷纷弯腰,只剩一根腰杆硬的还在坚挺,面色僵硬。 硬杆苇子魏征也没办法,毕竟现在大家正商量怎么处置他,他总不能上去表态吧。 魏征只能望向龙椅上的李乾。 按理说,现在李乾应当非常高兴了,毕竟百官纷纷顺从。 但他还是紧紧皱着眉头。 李乾又不瞎,他自然能看出来,这狂风的来源并不是自己这个皇帝,而是最前列的那七個人。 百官向为首的七位大臣俯首的画面,让他顿觉压力山大。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现在也算达到了目的吧。 他长长喘了口气,压下这些杂念。 直到此时,李乾才发觉自己后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他无暇细思这些,望着下方众大臣,缓缓道:“那就依众位卿家的意思,日后再议吧。” 日后再议?日后谁还记得?如此一来,魏征之事也算揭过去了。 “谨遵陛下圣谕。” “谨遵陛下圣谕……” 大臣们纷纷拱手,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如此一来,满朝再无异议。 李乾靠坐在龙椅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诸位卿继续商议吴越之事吧……” 虽是如此,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望向下方李渊、蔡京几人。 拳头捏的紧紧的,但又泄了气般的松开。 经过这场闹剧之后,众多朝臣们争辩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但双方却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不肯退让。直到日上中天,也没出一个结果。 夏日天气炎热,更何况这么多大臣都聚在乾阳殿中,端的是闷热无比。 有不少人都汗流浃背,不住地用衣衫下摆呼扇着热风。 左右两个青袍起居郎更是面色苍白。 幸亏他们只要记皇帝的言行,若是连群臣也记上,这一上午他们非得累死不可。 饿得头昏眼花、脸色苍白的李乾看着下方同样饿得没什么精神的朝臣,无奈叹了口气。 在这样下去,他又要中暑了。 “众位卿家,不若今日先散朝如何?待明日朝会再商讨此事??” “陛下圣明!!” 大臣们都快哭了。 终于等到您老散朝了!! 无论之前双方有何冲突,但这句“陛下圣明”绝对是发自真心的、也是最真诚的。 就算身体健壮的武将饿了这么久,热了这么久,都难受的很。 更别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了。 他们拖着虚弱无比的身子,双腿发软,眼冒金星。 即便出了乾阳殿,还要经受烈日的暴晒,一路走出乾阳宫永安门,再穿过一条长长的大道,走出皇城含光门外,才能坐上轿子去吃饭。 李乾则瘫在龙椅上,连动都不想动。 “大伴,快去给朕弄些吃的!” 魏忠贤心疼地望着李乾:“陛下,奴婢早就准备好了,连毒都试过了。” 他招招手,殿后便有两名青衣小宦官急匆匆地窜出来,手中竟提着……一个镶着金丝的楠木食盒? 在龙椅前摆上桌案,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盘盘饭菜,还有一个玉净壶,其内有酒香隐隐传来。 李乾眼睛一亮,直起身打量了一遍。 盘中大多为凉菜,切的半透明、薄如蝉翼的花肉,浓香四溢、龙眼大小的肉丸,青红相交、裹着蒸米的菜团…… 看到一半,李乾就直接拿起筷子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边吃还含糊地评价道:“不错啊!大伴……这可比昨晚的菜好吃多了……” “陛下您喜欢就好。” 魏忠贤用帕子帮李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即又对身侧小宦官吩咐了一通。 不一会儿,另有两名宫女持着长柄金丝团扇来到李乾身旁,为他扇风。 还有小宦官抬着木桶跑过来,掀开盖子,里面便是冒着白气的酸梅汤。 李乾咕咚咕咚喝下一碗,舒畅地叹出一口气,顿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而后便继续对付起香气扑鼻的饭菜。 此刻,最先离座的大臣都还未来得及走出乾阳殿。 饭菜的香气飘散,这些人回首愕然地望着龙椅上,腹中不约而同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声。 “这……这……” 什么是伤害?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这些大臣们就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饭菜的香味好似能钻心挠肺一般,不住地折磨着他们。 本来就虚弱无力的双腿,现在好似变的更加虚弱无力。 有大臣忍不住润了润干燥苍白的嘴唇,声音细若蚊呐:“陛……陛下……” 李乾的心思全在饭菜中,哪里能听到他这话。 这些大臣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假话、勾心斗角。 但他们的脸皮却厚不到管皇帝讨饭吃。 只得迈着双腿,走入了乾阳殿外的烈日下。 …… 午时,越使范蠡正神色焦急地等在含光门外。 听说大乾的朝会一般在早上就结束了,可今日为何中午了还未结束? 难道在大乾的众位大人们眼中,越国的形势已经严峻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了吗?必须要磋商这么久才能下定论? 范蠡心如火烧,焦急地望着紧闭的朱色宫门,心中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越国究竟该何去何从……若无朝廷救兵……百姓定然惨遭吴国兵锋荼毒……’ ‘不行……不能有愧君上嘱托……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 终于,宫门缓缓打开,一个绯袍官员从其中踱步而出。 “来了!来了!” 范蠡的心骤然揪起来,一国百姓的命运,就在于这场朝会的结果!! “大人,这位大人!” 他急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行礼:“在下……” “滚!” 话刚说到一般,便直接被那官员没好气地推开。 范蠡面上错愕无比,望着那人快步走向了官员们的停轿房。 在此人之后,一位位绯袍朝臣从皇宫中快步而出。 第十一章 朝局余波 范蠡忍不住再次迎上去:“大人,在下越国使范蠡……” “一边去!谁管你!” 无论是谁,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往日里笑语详谈、推杯换盏过的大员们,此刻就如同不认识了一般,脸上还带着几分厌烦。 范蠡连连受挫,惊愕地退到一旁。 但他并未泄气,也未盲目上前,而是仔细地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范蠡现在出来的大臣们有两个共同点。 其一,都是胸前绣着走兽补子的武官。 其二,都面色苍白,无精打采。 “这……” 范蠡惊愕无比:“朝会上究竟怎么了?” 不一会儿,有零零散散的文臣出来了,他们的样子比武将更加不堪,不住地用帕子擦着汗水。 有的甚至出门便向停轿房高呼,让自家小厮过来接。 范蠡咬了咬牙,又迎了上去。 “这位大人……这位大人……” 理会他的人依旧很少,但终究还是出了一个。 “这位大人,在下越国使范蠡……” “在下魏征。” “原来是魏大人!” 范蠡恭敬地躬身行礼,还未待他多说,便听魏征用生硬的语气道:“朝会上并未商议出结果。” “陛下下令,明日再议。” 说完便大踏步着离开了。 范蠡一怔,转身望着魏征的背影久久出神。 绯袍的官员们自含光门鱼贯而出,一身灰袍的范蠡就如洪流中的一颗砾石。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匆匆向外走去,来到自己的马车前。 “范大人!如何?” 马夫目中带着浓浓的期待:“我越国还有救吗??” 范蠡咬咬牙:“今晚我们就进皇宫,面圣!!” …… 李乾还不知自己即将被面圣,但此刻的他已经吃饱喝足。 “陛下,今日的折子已经送往了乾元前殿。”魏忠贤收拾着桌案。 还批奏折? 批个毛线! 今天这朝会就已经够烦的了! 李乾翻了個白眼:“先放在那吧,朕要先回去洗浴!” 方才在朝会上出了一身汗,此刻凉下来,顿觉浑身都黏糊糊的,异常难受。 “是,陛下!” 烈日炎炎,皇帝的肩舆穿过乾元宫正路,又来到了长生殿。 李乾在肩舆的盖顶阴凉下,遥遥打量着这座华丽的宫殿。 自大乾立国以来,长生殿便是历代皇帝的寝宫。 若说成了帝王后,还有什么能吸引到他们,那便只有长生了。 只是,寄托了乾皇们美好希望的长生殿并未给他们带来长生。 该化为土灰的,一个不剩。 李乾脱去黏糊糊的衣服,跳进长生殿的白玉石大浴池中,长长地出了口气。 一旁侍候的小内监不断调试水温,热了就向里面加冰块,凉了就通知浴池下的汤泉房,点上柴火。 “先出去,先出去吧。” 李乾挥手将小太监赶了出去,偌大的浴殿内,只剩了他一人。 日光从红色的窗棂间透过来,映在浴池旁的空旷处,形成一圈圈美妙的花纹。 李乾倚靠在玉石的撑座上,双手垫在脑后,发丝在水面飘荡,思绪忍不住回到了上午的朝会。 文官反对,武官想出兵。 可即便是武官内部也不是一团和气,三方都争执着想要出兵。 “文武不和……武官内部也不和……却能合起来怼朕……” 回想着那场逼谏,李乾忍不住拍了拍水面,溅起几朵水花。 想想就憋屈。 “非得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李乾咬牙切齿道。 本来,他还不打算胡乱折腾,毕竟大乾这座破庙已经到了穷阎漏屋的地步了。 可不折腾,难道就心甘情愿地受气?就要当个软柿子,让下面的大臣随意欺负? 那还当个屁的皇帝! 躺平要有躺平的实力,一味退缩,只会让别人不断来招惹你,最终还是会被迫卷入各种事情,反而没法躺平! 伟人曾说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现在李乾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下定决心后,问题就来了,怎么打出第一拳呢? 李乾皱了皱眉头,贸然行动是不行的,万一行动失败,明天大臣们再合起伙来对他示威,来一场逼谏,那可就坏了。 “李渊不见得会帮朕第二次啊……不对,今天他又为什么帮朕,难道他真是忠心的……也不对,那武媚娘又是怎么回事……” 这其中的关系太复杂,李乾知道的信息又不多,想了半天也没捋清楚。 而且,从今天来看,朝局也非常扑朔迷离,几名文臣之首虽然为李乾解了围,可谁又能保证这场谏争背后没有他们的身影呢? 毕竟他们对百官影响力那么大! “唉~今日商量不出来……明日大概也出不了结果?” 李乾踏出浴池,向一旁的长巾架走去:“难道朕要天天陪他们上朝不成?” 先不说上朝就是去受气,而且大臣们的褶子老脸哪比得上后妃们滑嫩的脸蛋? 脑子不正常才愿意天天早起上朝! 他擦干净身体,穿着轻薄的黄龙纹丝短衫和短裤走出了浴殿。 “陛下。” 魏忠贤也穿着简便的衣服,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陛下,天气炎热,您是否要去御林苑?” “去!” 李乾点点头,这长生殿内实在有些热。虽然可以让小太监们在房间里放上冰块,可时间长了未免有些潮湿。 反观御林苑就不同了,历代大乾皇帝在夏天都喜欢去那里避暑。 那里距离长生殿不远,就在乾元宫内最北侧,毗邻太液池。 乘着摇摇晃晃的肩舆一路向北,李乾皱眉摩挲着下巴: “朕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望着两侧的景色,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李乾忽然睁大眼睛:“对,朕要去找长孙无垢的!” 不,不对,方才沐浴时,便应该把她叫过来了…… 李乾有些痛心疾首。 早上从翡水阁离开时,他还想着尽快结束朝会就回去呢! 只是没想过,朝会竟然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陛下?” 魏忠贤在舆下试探地问道:“是否现在要转道去钟粹殿?” 李乾犹疑了一下,还是拒绝道:“还是先算了,晚些再去。”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实在提不起兴致。 肩舆北行,一路来到御林苑外。 绿树成荫,草木茂盛,规整的花田成片,奇石星罗棋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皆有数百年历史。 曲径通幽,流水潺潺,白玉石桥拱跨,青卵石的路面与草色交错相映,红柱黄瓦的亭台楼阁坐落其中。 遥遥望去,隐隐能看见其内有不少高大楼阁,飞檐斗角,被树木掩映着。 但今日李乾要去的,则是凉大夫亭,那里是历代皇帝的避暑胜地。 肩舆穿过青色的卵石路,李乾眯着眼感受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林间风。 御林苑平日里人不多,只有皇帝和后宫妃子可来。 “凉大夫亭……” 李乾遥遥望着被掩在翠绿枝叶后的黄色檐角,感慨道:“朕记得小时候经常到那里去玩。” “不过大了之后搬去东宫,就没再去过了……” 第十二章 御林苑偶遇 “是啊,陛下。” 魏忠贤似也回想起了过往岁月,在一旁忍不住感慨:“小时候您还险些把睿宗皇帝赐的……”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魏忠贤面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望了李乾一眼。 李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这凉大夫亭是三百年前,大乾的一位皇帝所封。 历数当时御林苑中所有亭台,只有那座亭台最凉爽。 饱受酷暑,苦不堪言的乾睿宗便册封其为凉大夫。 这可不是开玩笑,当时真的入了官家文籍,造册之后,睿宗甚至还写了手书,刻成一个碑立在亭外。 小时候的李乾顽劣,还在那碑上撒过尿。 肩舆穿行在卵石小路上,不多时便到了凉大夫亭。 亭西侧,一汪寒潭幽幽,清澈见底。 李乾觉得,这凉大夫亭之所以这么凉,就是拜这汪寒潭所赐。 寒潭之侧便是李乾小时候撒过尿的石碑,足有一人高,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凉大夫亭”。 凉大夫亭气势恢宏,占地颇广,几乎都可称为“凉大夫殿”了,还有一部分亭榭立在寒潭之上,。 这都是睿宗以后,众多大乾皇帝扩建的结果。 李乾下了肩舆,兴致勃勃地向前走去。 这也算是重温故地了。 只是踏上长阶,走到亭台门口时,他却一愣。 因为,李乾在亭内望见了一个女子的纤细身影,正背对着亭门口,托着下巴望向亭外幽幽寒潭。 这是何人? 李乾一怔。 闲杂人等可进不到这御林苑。 女子似也听到了外面动静,急忙转过头。 一身浅黄色的齐胸花鸟绸襦裙,外搭着青色轻纱对襟竹叶褙子,遮住了雪白的肩背和玉臂。 婀娜的身姿,白皙清冷的面庞,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隐蕴贵气的丹凤眼。 “武媚娘?” 李乾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武媚娘起初也有些惊愕,但很快便镇静下来,走过来垂首见礼:“臣妾见过陛下。” “陛下,臣妾一向喜欢花卉。听闻御林苑内花景冠绝天下,今日忍不住来一观。” “不想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李乾望着武媚娘的眼神有些复杂。 碍于前世武媚娘女皇的身份和事迹,他下意识就对这個女子有些抵触。 就如昨夜翻到她的牌子时的抗拒。 可现在的武媚娘本就是个刚刚入宫的才人。 ‘本就是个没权的皇帝,还顾虑这顾虑那的……’ 回过神的李乾轻轻摇头。 要是武媚娘真能如前世那么厉害,压的满朝大臣不敢言语,那李乾反倒要感谢她了。 “起身吧。” 李乾笑着开口道:“深宫之内,本就无趣,有个喜好也算好事。” 武媚娘站起身,但头却垂的更低:“有陛下这等真命天子,六宫妃子们都欢喜的紧,怎会无趣呢?” 李乾轻声笑着摇摇头,当先向亭内走去。 武媚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魏忠贤和那些小宦官则识趣地退到亭外阶下,分列驻守。 李乾信步踏在亭内的青石板上,欣赏着亭外的树与水。 绿树葱翠,寒潭幽幽,一阵凉风吹过,舒爽宜人。 走过几个转角,前方见一木台,被两根粗大方柱夹在中间,专供休憩。 李乾快走几步躺靠上去,下临寒潭,甚是凉爽。 “真不愧是凉大夫亭。” 李乾满意地舒了口气。 此地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炎热,自成一方,阳光也被树荫与亭盖遮住。 武媚娘也跟到了这里,低着头站在李乾身侧。 李乾欣赏了一会儿亭外的美景,便转头过来看了看身侧站着的武媚娘。 身段玲珑曼妙,青丝垂拢,隐隐有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缭绕在鼻尖。 “媚娘,坐过来吧。”李乾笑着拍了拍自己屁股旁边。 “是,陛下。” 武媚娘款款行步,坐到了李乾身侧。 美人在侧,朱颜如玉,吐气如兰,让李乾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即便隔着一层轻纱褙子,也能捏出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 不觉之间,手上力道便大了几分。 “陛下……” 身侧一声痛呼传来,让李乾惊醒过来,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侧头望去,发现武媚娘也正望着自己,晶莹贝齿轻咬着红唇,明亮的眸子里隐隐浮现一抹羞意。 李乾没有继续动作,而是强压下心中触动之感,转头望向亭外幽幽寒潭,思索起正事来。 初遇武媚娘的时候,李乾还没多想。 可方才走了几步路,吹了一阵凉风,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能成女帝……又何尝不是优势呢……’ 李乾不是当皇帝的料,可他的妃子是啊! 能成为威仪天下的女帝,说明武媚娘有处理朝政的天赋。 在心中斟酌一阵后,李乾产生了一种念头:‘或许可以问政于媚娘……’ 有武媚娘那种政治手段斡旋,他这个皇帝也能当得更久一点。 不用担心哪天睡醒,就被大臣们联合着拉下去砍了。 可是……武媚娘又可不可靠呢? 李乾转头望向身侧的武媚娘,发现她也在盯着亭外寒潭,一双美眸怔怔出神。 脑后青丝整齐的束起,侧颜白皙无暇,琼鼻娇俏,红唇明艳。 可李乾却隐隐望见了一抹阴影,来自唐国公李渊的阴影。 他也知道,这可能是心理作用。 可不将这一点弄清楚,李乾始终无法完全放心。 ‘李渊……李渊……’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前世有关李渊和武士彟的信息。 ‘李渊和武士彟是好友……可武士彟现在还活着吗……’ 李乾依稀记得,武媚娘小时候父亲便死了,然后她和母亲便被两个兄长赶出了家门,颠簸流离。 但武士彟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这种细节李乾就记不清了。 一旁,武媚娘终于回过神来,转头来却见李乾怔怔地盯着她。 自小到大,从未被男子如此直勾勾盯着,还是身份如此亲近的男子…… 武媚娘面上露出几分不知所措。 李乾轻声笑了笑,一只臂膀轻舒展,将武媚娘揽入自己怀里,随后捉住她的玉手,仔细摩挲起来。 武媚娘面色一红,感受到一只大手扶上腰背,厚重的热意不断传来。 传遍全身,热腾腾地升到脸上。 第十三章 折中之策 “陛下……” 武媚娘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只得将脸埋在李乾肩颈间,不敢有所动作。 夏日衣衫轻薄,李乾能清楚感受到身上传来的一片软热,他心中也忍不住一荡。 但李乾还是强忍下冲动,仔细感受起武媚娘的素手来。 ‘嗯……有些粗糙……手里还有点茧子……’ 李乾低头望过去,虽最近保养的不错,但依稀还能看到手背、手指上有几道微不可见的疤痕。 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若是从小被养在深府,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手上定然光滑细腻。 现在看来,武士彟应当早就死了,武媚娘和母亲在外吃了不少苦。 ‘即使如此……那和李渊可能就没关系了……’ 但还有一个疑团,武媚娘既然被赶出了武家,那这次选秀又是怎么回事? 李乾松开武媚娘的手,无言揉揉眉头。 入宫时秀女们的名册文书上肯定写的有,但他当时只顾看美人,却没听清魏忠贤念什么。 ‘回头定要问问大伴……’ 不过,经历了这一番思量后,李乾倒是可以初步放心了。 至于完全信任……现在是决计做不到的。 ‘人心隔肚皮,无论怎样都难以完全探清……我只要看武媚娘的行迹就好了……’ 天长日久。 若武媚娘真暗中为李渊办事,迟早会露出马脚。 想完这些事,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又关注起怀中美人来。 武媚娘身子温热,就这样伏在李乾怀里。 此刻正午已过,凉大夫亭内凉爽无比,外面寒潭中又有凉气幽幽生起。 如此冰火两重天之下,李乾也难免有些心动和冲动。 只是这里环境开阔,有人路过看见就不太好了。 而且脱了衣服后,万一着凉就闹大笑话了。 李乾扶着武媚娘滑腻的肩膀,将她揽到自己身侧靠着: “媚娘,朕的身子有些麻了,先换个姿势……” 武媚娘一听,急忙侧过身从李乾胸口下来,又伸出素手:“陛下,臣妾为您揉一揉。” 李乾眉头一跳,急忙按住她的手:“无需如此,朕自己缓缓就行。” “媚娘,你与朕聊聊,说些话吧。” “是,陛下。”武媚娘听话地点点头,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他。 此刻,李乾躺在木台上,武媚娘臻首依在李乾肩上,一只玉臂环着他的腰身。 李乾还是能感觉到一阵温热从身侧传来,脖颈间被武媚娘的发丝蹭的有些痒。 他吸了几口凉凉的空气,思索一番后,直白地开口问道:“媚娘可知近些日子吴越的战事?” 武媚娘还不知李乾的用意,老老实实地回道:“臣妾知道。” “因这战事,京里卖的那些吴越绢布都贵起来了。” 吴越两地丝绸为大乾最上品,非常受百姓们的追捧。 “是啊。” 李乾轻轻叹了口气,皱眉接着道: “越国不是吴国对手,已经被攻入国内,即将有国破之危,他们便来求援……” 仿佛只是一个下朝回家的丈夫,随意絮叨几句今日工作,倾诉心中烦闷…… “反正现在文臣武将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李乾颇为烦闷地道:“这样下去,朕就要天天早起陪他们上朝了。” 武媚娘方才一直静静听着李乾的话。 待李乾说完,她神色中有几分迟疑,仿佛不知该说不该说。 李乾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态,再次以大手抓住了武媚娘的手,继续问道:“媚娘觉得朕该听那些文臣的话呢?还是听那些武将的话?” 武媚娘沉默了一下,迟疑着开口道:“陛下,臣妾……臣妾不知……” “这有什么知不知的?想说什么就说便是。” 李乾轻笑着捏了捏武媚娘的手:“现在又不是上朝,你我也不是君臣。” “朕只是和你发個牢骚,又没想得个良策。” 武媚娘本性还是个好强的女子,这话恰好让她心中升起几分好胜心。 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李乾:“陛下,臣妾倒真有一些愚见。” “嗯?” 李乾笑了笑,不在意地道:“那朕倒要听听了。” 武媚娘见他这样,便用手撑直身子,正色道:“陛下,臣妾觉得,最好援救越国。” “哪有这么简单?” 李乾轻轻摇头:“首先,文臣就不会同意。” “就算勉强说服了那些文臣,赵大元帅、杨大将军和唐国公三人也定会争执不休。” 武媚娘却望着李乾的眼睛,缓缓道:“并非让武将领兵出征,而是借兵给越国。所耗钱粮、饷银皆由越国负担。” 李乾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领兵,借兵,一字之差。 可其中意义却大不相同了! 见李乾怔住,武媚娘便继续解释道:“陛下,臣妾看不透朝中那些大人们的心思,但方才陛下讲到魏征魏大人的话时,臣妾才恍然明悟。” “一干文臣大人们并非不想出兵,而是忌惮武将们,不想让他们出兵。而越国领朝廷之兵,不就刚好可解此问题吗?” 李乾听得怔神,觉得这越来越可行,忍不住拍拍武媚娘的手背:“媚娘,接着说。” “是,陛下。” 武媚娘得了李乾的认可,面上浮现一丝微微的兴奋,随后又消失无踪。 她接着道:“陛下方才说,文臣们以国库空虚,劳民伤财为借口推脱,如今出兵,钱粮均由越国负责,那他们可否还有理由推脱?” 李乾缓缓点头:“文官自是没有理由再阻挠,且越国定会答应这个方法。” 吴越之地富庶,如果让越国在出钱出粮和被吴国灭国之间选一个,他们定会选前者。 这次不用武媚娘接着说,李乾就自动想到了武将们的反应。 “如今可出兵平乱,惩戒吴国,提振朝廷之危,他们自然也不好拒绝。” “而且,此次借兵,还不能只从一人处借,大元帅、大将军和唐国公三人都要兼顾……” 想着想着,李乾的双眼越来越亮,越发觉得这计策可行。 武媚娘在李乾怀中娇媚地笑了笑:“陛下圣明,臣妾自愧不如。” 李乾先是一愣,随即也失声笑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她臀尖上:“还敢笑话朕?讨打!” 第十四章 逆子妄言 实际上,李乾想让三方皆出兵马也有他的考量。 他虽然不懂政治朝堂,可也听过什么帝王心术的之类的话。 无非就是平衡。 虽没记住怎样平衡,可事到临头,李乾还是下意识地想到这两个字,然后就这样做了。 三方都出兵,就不会有一方不满,导致借兵之事被搅黄。 而且,在吴越之战中,三方也会相互牵制,不会让一方独大,这对李乾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想明白其中关键后,李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早上能不去早朝,多睡会儿懒觉是好事。 可多睡些几年更是好事。 千万不要因势力不平衡,导致下面的人早早就造反,把他拉下去砍了。 李乾心中有了想法,却发现被拍了一巴掌的武媚娘伏在自己怀中,不再出声,隐隐能看到她侧脸通红。 李乾也觉出怀中娇躯愈发滚烫。 如墨发丝间隐隐有一股清香传来,腰背曲线曼妙起伏,让李乾的心有些痒痒,手也有些痒痒。 只是……李乾心中还尚存着一丝理智,只将动作停在手上。 随着日头儿西下,天色转暗,寒潭中也有几分冷气升上来,让李乾感觉有些寒冷。 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也越发刺激了。 ‘算了,若是着凉生病了那才是闹笑话……’ 李乾用了好大的毅力,终于艰难地把手移开。 武媚娘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意思,从李乾怀中缓缓直起身。 面上还带着几分酡红,眼波如水,身前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了。 李乾下意识伸手过去抚平,掌下柔软的触感让他刚平复下去的冲动险些又燃起来。 “此间夜里较寒,不宜久住。” 李乾匆匆站起身,拉着武媚娘的手向外走去。 “大伴,去长生殿。” “是,陛下。” …… 日暮西垂,照进朱阁绮户,京中马车来来往往。 朝中不少大员的府上都渐渐亮起了灯火。 今日虽饿了一上午,可丝毫不影响老大人们搅风搅雨。 很多利益交换就在这种情况下悄然完成。 唐国公府,书房。 比人高的青竹、绿松盆景,红花如意纹梅瓶、墙上挂着大家王希孟的青绿山水画孤本…… 书房四角还摆着紫楠冰盘,冰块融化,带走空气中多余的热量。 唐国公李渊正坐在金丝嵌玉的宽背椅上伏案书写,处理着一份份书文。 嘎吱~ 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黄绸玄边锦衣短衫,眉宇间和李渊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 “如何?” 李渊头也不抬,直接问道:“右相可曾答应支持我们出兵?” “他不答应。” 李建成愤愤不平地道:“孩儿还去了左相那边,他们同样不松口!” 李渊握笔的手一顿,随后继续写起来。 “父亲。” 李建成忍不住道:“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两位仆射那里?” “不用了。” 李渊摇摇头:“和珅的态度恐怕和与两位丞相一样,蔡京……就算他真答应下来,也没用。” 李建成不甘心地捏着拳头:“可……我们不出兵,若被大将军、大元帅他们寻到机会……” “无妨。” 李渊不在意地回道:“连我们都不支持,那大元帅和大将军定然也会吃闭门羹。” 此时,他终于处理完桌上文书,将白玉象牙杆的紫毫笔放下,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你弟弟呢?” 虽然有两个弟弟,但李建成还是知道父亲指的哪一個。 他无奈摇摇头:“还闷在房里喝酒呢!” 李渊丝毫不以为意,踏步向门外:“走,去看看他。” 两人缓步走出书房。 唐国公府占地广阔,极为庞大,其内园林并不精致优雅,反倒有一种雄阔大气的美感。 李渊带着李建成,一路来到李世民居住的小院。 踏入院门,里面几个青衣小帽的侍者急忙行礼。 李渊直接走过,李建成眉头微皱,挥了挥手:“都出去!” “是,大公子。”侍者们急忙排着队跑出小院。 李渊来到房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房间内,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正靠在墙侧。 身边还有几个空荡荡的酒壶。 李建成紧皱着眉头,神色间多有不满。 李渊面色沉凝,缓步走到李世民身前:“还要接着喝吗?” “爹……” 李世民眼神中满是痛苦:“孩儿本都打算去高家求亲了……可选秀……选秀……” 李建成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安慰道:“二郎,不过一女子而已,何须如此作践自己?” “京城中为你向父亲提亲的大户人家不知何几,还不是任你挑选?” “你……你懂什么!” 李世民醉意上涌,面上生出一抹怒红,有心站起来揪住李建成的衣服,却因酒力发作,又半途摔倒在地,沾的满身是灰。 “观音婢……她是最特别的……” 李世民怒目圆睁,指着李建成,仿佛他就是夺走自己所爱的人。 “自那一眼过后……我便知道……她是我……我……” 李建成眉头皱着,他大李世民将近十岁,自认为有责任管教好这个弟弟。 可现在父亲李渊就在这里,李建成也只能强压下管教的心思。 李世民蜷缩着身子,拿起地上的空酒壶,可倒了几下,却没倒出一滴酒。 李渊望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坚硬的脸庞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缓缓道: “你若是还有别的心上女子,为父便替伱去提亲。只是那长孙无垢就不要想了。” “呵呵……爹……” 李世民没理会这句话,狼狈地爬到李渊身边,抓住他的腿。 “爹……你说……我要是当了皇帝……是不是就没人能把无垢从我身边抢走了……” “混账!!” 李渊当即大怒,须发皆张,一脚把他踢开。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这孽畜可以说的!!” 李建成起初也震惊无比,相较年少的李世民,他隐隐能猜到李渊的想法。 只是……李建成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能在心中想、能在暗中做,但是唯独不能在嘴上说。 李世民被踢踢翻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呵呵地傻笑。 李渊怒不可遏,又想上去再踹他几脚。 只是终究顾忌到这是自己的儿子,又是酒后失言,还是忍住了。 “逆子!以后莫要让我听到这等妄言!!” 他拂袖转身,怒气冲冲地就向门外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轻笑。 “爹……你装了这么久……不会自己都当真了吧……” 李渊眉角跳了跳,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走出院外。 第十五章 长生殿入夜 与此同时,京城高府。 夜色降临,灯笼悠悠,随着清风摇摇晃晃。 长孙无忌穿着简单的蓝锦短衫,步伐轻快,眉宇中带着几分难掩的兴奋,来到了后院书房中,将房门掩上。 “舅舅!听说昨日入宫后,妹妹是最得陛下宠爱的。” 高士廉本还在灯火下读书,听闻此言后也是面带笑意地抬起头,捋了捋颌下长髯。 “哦?辅机也知道了?” “看来是真的了。” 长孙无忌面上带着几分喜色:“从前都听闻深宫女子的生活多么艰难,我还担心妹妹去了也会受苦。” “既然被陛下关注了,那妹妹的日子定然差不到哪里去了。” 高士廉也笑了笑:“是也。” “本来昨日得了皇宫的牒子,我还有些忧心,毕竟观音婢她只被封了个四品的美人。” “后来使了银钱给那小太监,这才知道陛下原来只封了四个美人,就连赵大元帅、杨大将军他们家的女子也只封了美人,这才松了口气。” 昨天李乾册封妃子的结果传到宫外,引得众多士宦人家大为震惊。 自家女儿/孙女竟然只被册了个六七品?? 这在后宫中和奴婢有什么区别?? 有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愤怒异常,甚至还有愣头青准备去皇宫讨個说法! 只是出门之后,大家交流了一番, 什么?老张家的女儿才被封了个七品啊? 什么?老刘家女儿也是七品?那没事了! 什么?杨大将军的孙女竟才是四品?连个婕妤都没混上啊! 什么?赵大元帅家的女子也是这样? 就这?? 你干什么?别乱说哈!我真没笑话他们! 人的心态就是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 得知了大多数人家都和自己一样,这些官员们纷纷偃旗息鼓了。 原先还有几家觉得自家女儿被封五品才人,异常愤怒。 现在只剩关起门来偷笑了。 高士廉更是快笑麻了。 外甥女被封为美人,昨日在几个同僚可是扬眉吐气了好久。 “舅舅?舅舅?” 从思索中回过神,高士廉发现长孙无忌皱眉盯着自己。 “舅舅?” 长孙无忌有些纳闷:“你方才笑的好生奇怪啊?” “咳咳!” 高士廉轻咳两声,又狠狠瞪了长孙无忌一眼:“你个臭小子懂什么!” “观音婢如此受陛下宠爱,说不得日后可成为皇后的!” “到时候,你我还不都位极人臣?” “好是好……” 长孙无忌犹有些不满:“只可惜当今陛下不怎么样,不能追随明主,有一番作为,官当得再高又有什么意思?” “胡言乱语!” 高士廉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辅机,你现在都有家室了,还轻言这种话?不顾及自己,难不成还不顾及妻儿?” 长孙无忌有些尴尬:“只是和舅舅在一起时说上两句罢了,在外处是绝对不敢说的……” 高士廉冷哼一声,接着训斥道:“再说了,你怎知陛下不是明主?” “依今日朝会所见,陛下就算不是圣明之君,但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真的?” 长孙无忌觉得有些好笑,道:“舅舅,我可是听同僚说过,今日朝会上陛下看大臣们议事就犹如看戏的,如此陛下,也能……” 高士廉瞥了他一眼:“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今日魏征魏大人于朝会上进谏,要将百十名大员下狱,此事引得群臣争谏,说魏大人奸言误国,反要将魏大人下狱论罪!” “什么??” 长孙无忌愣住了,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竟还有这回事?舅舅莫非在和我开玩笑?” 高士廉冷哼一声:“我哪有这工夫消遣你?” 看出自家舅舅的神色不似作伪,长孙无忌镇定不下去了,急切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如何?” 魏征的直名遍传朝堂,京城许多热血的士宦人家子弟,可都将他当做偶像的,这其中就包括了长孙无忌。 换句话说,京城里还有追星族、粉丝团呢。 虽然魏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群崇拜者,但并不妨碍这些热血的年轻人崇拜他。 如今,粉丝团成员长孙无忌听到自家偶像被革职下狱,只觉得心如刀割,愤怒无比。 魏大人这样的御史大夫都被下狱,这样的朝堂还有救吗? 他紧捏着拳头,只觉得心中有股郁气,难以发泄出来。 但此时,高士廉的声音却幽幽传来:“陛下不顾群臣相逼,坚持不惩处魏大人。” “什么??” 长孙无忌神色滞住了,心中郁气没了接续,登时一片空白。 “舅舅,你不会听错了吧??” 回过神的长孙无忌还有些难以置信:“陛下……陛下他……” 不是别的,实在是别人对李乾的期望值太低了。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大昏君,这是固有印象。 在这种情况下,李乾根本不用做好事,只要他表现的像个正常人,就能让别人大为惊奇。 更何况,扛着百官的压力,力保魏征这种大臣,正常皇帝都不见得愿意做。 当今陛下已经把一个脚趾头踩进明君的圈子里了。 从小听到大的都是太子殿下多么纨绔,可如今登基后,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长孙无忌花了足足半刻钟,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拿起桌上茶水灌了一口。 能参与朝会的,最低也是四品大员。 往日里,他遥遥望到这等大人物的车轿便要驻足看上一会儿。 偶尔随舅舅办事时见过一面,也觉得威严无比,不能直视。 那是长久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势,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很久。 这样的一群大人物在朝上争谏……单想想就能想到那是何等激烈可怕的场面。 反正他是绝对应付不了。 长孙无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方才他还笑话皇帝陛下来着,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高士廉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辅机,日后还会如此毛毛躁躁,轻下结论吗?” 长孙无忌想到自己方才激动的样子,脸上更是一红:“不会了,舅舅。” 高士廉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由今日之事看,陛下虽不通政务,但心性还是好的。” 长孙无忌也认可地点点头,神色无比郑重。 皇帝陛下力保他偶像的举动,极大赢得了追星族长孙无忌的好感。 远在皇宫的李乾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成为追星活动的受益者。 一旁,幽幽烛光下,高士廉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心性好是好……但就是手段僵硬了些、性子顽劣了些、少时受的教导欠缺了些……” 长孙无忌身子一僵。 …… 长生殿,装饰精致华美,灯火通明。 从御林苑带着武媚娘回来后,天色便已完全黑了下来。 李乾腹中空空,又让魏忠贤开始备饭。 “大伴!今天中午在乾阳殿中吃的尚可,但昨日晚上的就差多了!” 李乾望着魏忠贤,神色间带着几分不满:“你去告诉光禄寺,若还送昨日那般饭食,朕便和他们好好算算账!” 第十六章 第一个试毒撑死的太监 “是,陛下!” 魏忠贤急忙回道:“奴婢必定给陛下备好饭菜!!” 他只是出去一会儿,小宦官们便排着队端来了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饭菜,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 李乾夹起面前盘中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浅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对魏忠贤点了点头。 “不错,大伴!” …… 与此同时,同在乾元宫中,有不少六宫后妃都已做好了准备。 赵飞燕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如今时候,就算陛下在乾元前殿勤政,也应当用膳了吧?” “小莲?小莲?”赵飞燕向外间轻唤。 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奴婢在。” “点心做的如何了?” “已经收拾好,都已装在食盒里,随时都能送过去。”小莲恭恭敬敬地回道。 “好!” 赵飞燕美艳的俏脸上浮现一抹喜色:“快去,快给给陛下送去,切莫误了时辰。” “是,娘娘!” 小宫女急忙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赵飞燕望着她的背影,美眸中闪过一抹期待。 她先关紧门窗,又从漆着贵红色的衣橱最底层,拿出一件镂空带花边的白色丝质贴身亵裙。 窸窸窣窣地换下衣物,将这贴身裙传到了最里面,又不顾夏日炎热,将一件红绸襦裙套在外面。 又将房间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做好一切准备的赵飞燕坐在床上,身段玲珑,如美玉般俏脸上还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 “今日陛下会不会到这里来……” 不只是她,如杨玉环、西施等后妃亦是做好了点心,差遣自己阁中宫女送往乾元前殿。 所以,当侍女小莲提着食盒,兴奋地走出身后殿阁时,直接愣住了。 因为从景仁殿的各个阁楼中,陆陆续续都有不少宫女出来。 小莲回过神,急忙快步向外走去。 从殿门口可以望见,六宫除了坤宁殿之外,都有宫女出来,手中还提着大大小小,精致华丽的食盒。 有的两人一起,一人提食盒,一人提灯笼,就这样组成了小小的灯火长队,向乾元前殿的方向赶去。 在黑夜中煞是显眼。 “这……” 宫女小莲呆呆愣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面的别愣着,挡着道了!” 身后传来娇声高呼,小莲下意识便让到一侧。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后面竟是两个小宫女合力抬着一个脸盆大的食盒。 “几位姐姐,你们这是……”小莲望着这個大食盒,脸上怔怔的。 “当然是去给陛下送饭食啊!” 左侧的宫女嘴快,下意识便笑着道:“现在六宫里谁不知道,昨日长孙美人娘娘给陛下送去了一盒点心,晚上陛下才去了翡水阁。” “现在又到晚上了,各宫娘娘们自然要试一试这个法子。看妹妹你手中也提着食盒,想必也是得了你家娘娘的意思吧?” “我……” 小莲张了张嘴,勉强地笑道:“是啊,娘娘让我给陛下送的。” “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儿。”两个宫女笑着邀约。 小莲不好拒绝,跟上大部队,向乾元前殿的方向赶去。 …… 长生殿。 吃饱喝足的李乾满意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今日的饭菜精致,花样繁多,但总体的量又恰到好处,颇合他的心意。 “不错,今日光禄寺倒是用了心。” 魏忠贤在一旁听得有些汗颜,但终究没说什么。 “媚娘,你觉得如何?”李乾又转头笑着问。 武媚娘坐在李乾身旁,轻笑着回道:“媚娘从未吃过如此珍馐。” “如此便好。” 李乾轻声笑了笑,就要起身,回去睡觉。 可就在此时,殿外又跑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青衣小宦官,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昨日的那个吗? “嗯?” 李乾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怎么又是你?莫非观音婢又给朕送了点心来?” 小宦官用力抹了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回陛下的话……” “不是长孙娘娘,是六宫里很多娘娘……” “嗯?” 李乾正要站起来的身形一滞,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很多是多少?” “一共有四十八个后妃娘娘给您送来了餐食。”小宦官低着头回道。 李乾怔了一下:“四十八个??” “是,陛下。” 小宦官垂着首解释道:“除了昨日的长孙娘娘,和这位武娘娘,其他娘娘都送来了餐食。” “本来是送到乾元前殿,可陛下不在那边,值守的几个奴婢怕饭食凉了,便带她们来了长生殿。” 李乾想了片刻,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缘由。 定是昨日长孙无垢送点心的事被那些后妃知道了! 昨晚自己去了翡水阁,所以今天她们也有样学样,也来送点心…… 李乾有些无语,绕过桌案,腾腾地向大殿门口走去。 好家伙,一人一份,就是四十八份点心。 就算把他撑死,也吃不完啊! 来到殿门口向下望去,却发现殿外阶下满是提着灯笼的宫女,疲惫不堪地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滴。 见皇帝出来,这些宫女们急忙停下手中动作,跪在地上:“奴婢参见陛下。” 李乾无言,摇了摇头。 被人记挂的感觉是不错,但记挂多了也就成了拖累。 他知道那些妃子们是一片好心,可现在…… 李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已经吃的很饱了。 就算后妃们手艺再好,恐怕今日也无福消受了。 在李乾后面,魏忠贤和武媚娘也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来。 武媚娘望着下方宫女们狼狈的样子,好似回想起了什么记忆,一双玉手不觉间捏紧了衣裙。 魏忠贤面色则有些发白,腿肚子直打转。 ‘我滴娘啊……’ 方才李乾吃饭之前,他就给所有饭菜都试吃了一遍,生怕其中藏毒。 没能吃饱,此刻也是个半饱了。 眼下望着这四十多个食盒,魏忠贤不由有些眼晕。 这要是挨个试吃下来,还不把肚皮撑破了?? “陛下……” 魏忠贤面色苍白上前一步,话音还有些哆嗦:“奴婢……奴婢这就为您试毒……” 第十七章 长生殿之夜 “行了。” 李乾望着魏忠贤这副颤颤巍巍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不用你试毒。” “陛下不可!” 魏忠贤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面上还带着几分急切:“陛下,试毒的事,奴婢一人来就行。无需再用其他人!” “不用。” 李乾对他摆摆手:“朕又没打算吃。” 李乾转过头,望向长阶下众多送饭食的小宫女:“回去告诉你们的娘娘吧,她们的好意朕心领了。” “但现在朕真的吃饱了,这些点心你们便带回去让她们自己吃吧。” “这……” 下方众宫女瞬间面色苍白。 从六宫跑到乾元前殿,又从乾元前殿折返到这长生殿,本来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现在又要提着这些食盒跑回六宫…… 而且就算回去了,娘娘们也不见得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即便万分为难,宫女们还是陆陆续续地跪下应命。 “是,陛下。” 望着下方俯身的众宫女,李乾眉头皱了皱,却意识到几分不妥。 让这些宫女一来一回地拎着食盒跑,实在是有些折腾人。 李乾可不会小觑这些宫女太监,也从未单纯地将他们视为随意使唤的下人。 须知,宦官宫女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他们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朱棣起兵靖难,皇宫中许多太监都心向燕王,偷偷给他传递消息,让靖难之役顺利了很多。 而他的后世子孙嘉靖皇帝朱厚熜却多疑暴戾,喜欢处罚宫人。 最终被宫女们合力来了个壬寅宫变,身上被扎出数个血窟窿,还差点被勒死在睡梦中。 脑海中,这些念头飞速闪过,李乾轻轻咳了两声。 他不求那么高的人格魅力,让宫女太监们都心向自己,可最起码也不要被“宫变”。 有时候能决定你性命的,恰恰是这些身边人。 想了想后,李乾又改口道: “此时已入夜,你们将东西送过来,自己还没吃东西吧?” “既是来送饭食的,便在这里和长生殿的宫女、宦官一同吃吧,这些点心就先留在这里。” 宫人们自然也要吃饭的,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下方众多宫女本来准备都准备起身了,可听闻这些话又恭敬地俯首: “是,陛下。” 只是这次的呼声的调子明显与上次不同,带着几分激动与感激。 李乾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长生殿内走去。 武媚娘轻轻跟上,一双美眸带着几分异样,直直地望着李乾背影。 魏忠贤也急忙快走几步跟上:“陛下真乃一代仁君,奴婢们万死难报……” “行了。” 李乾摆摆手,接着道:“你让手下人把那些点心搬进来就行。” “搬进来?” 魏忠贤一怔:“陛下,今夜炎热,若这些点心在宫里放一宿……” 明天李乾睡醒的时候,可能就会闻见一股子酸味儿了。 李乾瞥了他一眼,信步走着:“挑出一些不容易坏的,放在冰块旁总能撑一夜吧?” “明日早朝万一还要吵一上午……” 李乾撇撇嘴:“那朕就在早朝上吃些,垫垫肚子。” “剩下那些容易坏的,伱就分给宫人吧!” 明面上赏给那些宫女,即便她们吃了,回去也可能被自家娘娘穿小鞋。 可从食盒中拿出来后就不一样了,谁还认得? 魏忠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明白其中关键后,又笑着抬起头,想奉承李乾几句。 可抬头一看,却发现前方李乾已走远了,进入了长生殿内。 魏忠贤又快步跟上去,腆着笑脸又要继续拍马屁。 “行了行了!” 李乾伸出胳膊把他推开,面上有些不耐烦:“去做你的事。” 说完便拉起武媚娘柔弱无骨的小手,朝着长生殿深处。 “是,陛下。”魏忠贤在后方躬身行礼。 …… 长生殿深处,灯火通明。 若从上空俯视,整个长生殿大体呈“口”字型。 外面的楼阁宏大,内部被围起来的便是精致的园林流水,曲径通幽。 殿内第三层最中心的寝房中,装饰精致奢华,色调偏暗的金色龙纹遍布墙上、帷帐上…… 李乾此刻便揽着武媚娘的柔软的腰肢,两人依在窗边,吹着迎面来的凉风,欣赏着着长生殿内幽幽的夜景。 夜风拂过,带动竹叶沙沙摇曳,流水声潺潺,偶尔还能听得几道虫鸣。 武媚娘靠在李乾怀中,思绪忍不住回到了晚间。 那些宫女汗涔涔、苍白的脸,和曾经她何其相像。 被兄长赶出家门,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当时的她也是顶着这样一张疲惫的脸,为一口温饱到浆洗房做工,提着一桶桶泡着水的厚重衣物,被人呼来喝去。 今日看到那些提着食盒,满头汗水的宫女,武媚娘下意识便心中一拧。 只是,皇帝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他没继续让宫女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而是让她们在长生殿吃饭休息。 武媚娘在浆洗房时,也曾幻想过主人能体谅一下自己的辛苦,可那种事却从未发生。 如今入了宫,却发现当今的皇帝陛下竟是这样一個人,愿意体谅下人辛苦的人。 ‘若是能早些遇到陛下……’ 现在的武媚娘毕竟只是一名少女,心中也忍不住浮现一丝幻想。 可想着想着,她脸上便一红。 因为李乾扶在她腰肢上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武媚娘红着脸抬起头,却发现皇帝陛下犹无所觉一般,脸上正气盎然,还在欣赏着窗外夜色。 “陛下……”那只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武媚娘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乾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低下头和武媚娘的眼神对上。 昏黄的烛火摇曳,美人面上还带着一抹红霞。 明亮的眸子中满含温柔,似要滴出水来,其中含着的暖意似乎能消融积雪…… 李乾被望的心神一荡,下意识便扶了扶武媚娘的身子,将脸向前凑过去。 武媚娘忍不住抓着李乾的臂膀,闭上双眼,只是睫毛还紧张地一眨一眨。 第十八章 范蠡深夜求见 可就在此时,门外却遥遥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陛下?陛下?” 听声音是个宦官。 李乾本不想理会,可那人却在外面叫个不停了,还咚咚地敲了几下门。 他实在被烦的不行,抬起头皱眉望着门口:“什么事??” 武媚娘也忍不住睁开眼,望向房门。 “陛下……” 小宦官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使范蠡到了通政司,求见陛下。” “不见!” 李乾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谁家求见皇帝要挑深夜来?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转头又将武媚娘揽过来,只是这次却被她以玉手撑在胸前:“陛下……” “怎么了?” 李乾眉头微微皱起,不解地望着怀中美人。 武媚娘轻轻咬了咬红唇:“陛下,您该去看看……” 她自己却不知道,烛光下,这轻咬红唇的动作多么诱人。 李乾被刺激了一下,当即凑身吻了过去,只是武媚娘稍稍躲闪,让李乾只碰到了唇角。 “陛下……” 武媚娘一双明眸水汪汪地望着李乾:“陛下今日虽定下了借兵之计,可终究也要越国配合方可。陛下,此时不妨去见见他?” 李乾喘了几口粗气,稍稍冷静了几分,只是依旧揽着武媚娘,不愿松开。 武媚娘却望着李乾,又幽幽道:“陛下,臣妾一直在此,陛下去去就回,又能耽搁多少时间?长夜漫漫……” 李乾望着美人水润的双眸,从榻上直起身子,皱着眉头,就这样望着近在咫尺的武媚娘。 欲求不满的女人很恐怖,可欲求不满的男人更恐怖。 武媚娘脸上带着歉意,起身温柔地为李乾整理散乱的衣冠。 “罢了罢了,就去见见他吧。”李乾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武媚娘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长夜漫漫,不急这一时。 不过…… 周公吐哺握发,曹丞相倒履相迎。那自己见范蠡又该叫什么? 李乾起身走到门外,发现方才那小宦官还颤颤巍巍地跪伏在这里。 李乾轻哼了一声:“走吧。” “是,陛下。” 小宦官在前面引路,李乾一路向长生殿门口走去。 魏忠贤早已等在殿外,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抬头望一眼大殿门口。 晚上去打扰,无疑会让陛下不开心,这事魏忠贤是决计不去做的。 所以他派出手下小宦官过去,自己则在殿外等结果。 踏踏踏~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 魏忠贤打了个激灵,急忙向殿门口迎过去:“奴婢见过陛下。” “走。” 李乾一挥手:“去紫微殿,见见那越使。” “是,陛下。” 魏忠贤呼唤着阶下的宦官们抬着肩舆,李乾坐着行驾就这样向前朝而去。 微凉的风拂面,吹了一会儿之后,李乾也渐渐冷静下来,长舒一口气。 “越使范蠡……范蠡……” 范蠡这個人可不简单,在前世可谓家喻户晓。 他帮助越国复国,被尊为相国、上将军,但拥有此成就时,却急流勇退,开始做生意。 后来三次成为天下巨富,又三次散尽家财。 因此,范蠡也被后世人尊称为财神、商圣、商祖,还配享武庙。 如此传奇人物,确实应当见一见。 不说别的,这做生意的手段确实让李乾有些眼热。 若手下有如此人物,那还用愁钱吗?? 别看李乾是皇帝,可皇帝也不能随便乱花钱。 国库里的钱是朝廷的,怎么花李乾说了不算。 皇帝自己的小金库叫内帑,可李乾的内帑现在只有四万两银子了,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是在太少了。 不说别的,若现在皇宫中有一座宫殿失火,李乾都修不起! 更何况,现在这內帑还被别人管着,李乾说的也不算。 “唉~缺钱啊……” 李乾幽幽一叹,这声叹息很快消散在夜风中。 皇宫内很多宫殿都灯火明亮,现在还不是很晚,宫人们大多在吃饭。 行驾悠悠,灯笼明灭,紫微殿遥遥在望。 历代大乾皇帝在乾阳殿上朝,在紫微殿处理政务,接见大臣。 李乾让其他宦官们留在外面,连两名起居太监都赶了出去,只令魏忠贤一人跟着。 他大踏步走入紫微殿正殿,这里已然亮起灯火,一个身着黑色曲裾深衣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在这里。 “臣范蠡见过陛下!贸然求见,还请陛下恕罪。”范蠡向李乾跪拜。 他也不想冒着被皇帝拒见的危机,晚上过来,可却不得不这样。 若白天过来,那些还在当值的文官定然横加阻挠。 可晚间过来,只需要给宫门通政司处值守的宦官们使钱财就行了,他们自会去通报。 “哈哈~无妨。” 李乾轻笑几声,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早就听闻范公大名,范公坐下说话便可。” 既然正事已经被耽搁了,李乾就不会再摆出一副臭脸来应付范蠡,那就太傻了。 对于这种财神级别的人才,李乾决定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前方,范蠡有些意外地直起身。 深夜求见,本是讨人嫌的事,可没想到这位名声不好的皇帝陛下竟如此对自己? 他本来都做好挨一顿骂的准备了。 “范公请坐吧!” 李乾顺手将范蠡引到一旁的桌案后。 范蠡回过神来,感觉有些怪异,急忙道:“臣不过一使者,如何敢当范公之称?” “臣字少伯,陛下唤臣的名字即可。” 李乾轻笑着摇了摇头。 范蠡异常纳闷,同时又有几分诚惶诚恐。 他在越国都没多大名声,只不过因几条进言,这才被越王重用,派到大乾朝廷来求救。 连越王勾践都未曾称他为范公。 李乾沏了一杯茶,魏忠贤想过来帮忙,被他以眼神阻止。 琥珀色的澄澈茶水顺着壶嘴流下,在杯中激起一道道漩涡,又升起腾腾白汽。 殿中一时陷入静谧。 范蠡原先准备了许多说辞,可这一刻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开口。 李乾亲自将这杯茶水送到范蠡手中,面上带着几分轻笑,看出了范蠡的想法:“其实,今夜范公来意,朕已经猜到几分了,只是此事还需越国配合一下。” 范蠡自见到李乾开始,心中除了惊讶就是不解。 “陛下?” 他实在忍不住了,道:“还请陛下示下,越国应如何配合?” 李乾上身后仰,面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 “明日朝会上,朕或许会召见你,你来了后要表明态度,越国愿意借调朝廷之兵,并负责此战的粮饷。” “陛下?” 范蠡噌地站起身,满面震惊:“臣斗胆请陛下明言!” 第十九章 大功臣范蠡 紫微殿中,灯火如豆。 魏忠贤侍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殿外有清风吹来,撞在紧闭的门窗上,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范蠡身体已经僵住,瞠目结舌地望着前方的皇帝陛下。 他既来朝廷求援,又怎么可能不打探大乾朝中形势? 文武各执一方,僵持之下定然不能出兵! 所以,范蠡来之前就有了计策,同样是从朝廷借兵!只有这样,才能救越国! 只是,这件事他从未对别人说过,皇帝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他也想到了?? 面对他的疑问,李乾只是笑了笑,将手放在淡金龙纹釉的茶盏上。 范蠡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面色一僵,苦笑着拱手:“臣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无妨。” 李乾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想必范公也清楚大乾朝中局势,越国若请朝廷出兵,无异于痴人说梦。” 范蠡沉默着,缓缓点点头。 李乾接着道:“此时唯有借兵,才能解越国之危局。朕亦想令两国止戈,不愿见吴越百姓造战火涂炭。” “是以,明日朝会上,朕会让大将军、大元帅和唐国公三人借兵给越国。想必越国也不会拒绝吧?” 范蠡一直沉默着,神色复杂,现在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皇帝陛下的想法竟然和他的想法一样! 可外界不一直盛传,这位皇帝陛下是个纨绔昏君吗?? 但今夜和李乾接触了这么一会儿,范蠡对他的印象却在被颠覆。 “陛下,臣……越国愿遵朝廷之命。”范蠡缓缓道。 他未和越王勾践沟通过,却也知道越王定会答应这个要求。 甚至相比于朝廷的救兵,他更希望从朝廷借兵! 借兵只需付出钱粮,若是朝廷的兵马过去……他这個越王可能就当不成了。 “那就好。” 李乾笑着点点头,越国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在他对面,范蠡面上的神色却变幻了几次,似在犹豫什么。 烛火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陛下,吴越恩怨由来已久,这次仰仗陛下仁心,虽能平定下去,可日后定会再度复起。” 范蠡的话语幽幽,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只要吴越皆存,争斗便存。” 李乾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范公是想让朝廷助越吞吴吗?” “臣不敢有如此妄想。” 范蠡垂首道:“臣只是觉得,若吴国被灭,收归朝廷,两地便不再有争斗了。” 李乾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但思索了一会后,又轻轻摇头。 吴国只是没请求朝廷,就出兵越国,不算大罪。 若朝廷兵马真以此理由灭掉吴国,恐怕其他诸侯国会人人自危,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范公想法不错,但朝廷并无理由攻灭吴国。” 范蠡也知道情况如此,但他在说话前早已有了计划。 “陛下明日可先下旨,令吴国停兵,退出越国境内。” 他眉宇间平静无波,缓缓道:“吴王夫差为人自大,刚愎自用,定不会遵从。如此一来,朝廷便有出兵之大义。” “再加上攻灭吴国乃越王勾践领兵所为,其他诸侯也无法置喙。” 诸侯之间相互征战是被默认的潜规则,只要朝廷不过多插手,其他诸侯都不会理会。 李乾缓缓点头,斟酌着其中利害。 范蠡说不错,这样确实可以将吴地收归朝廷,可朝廷的并不等于皇帝的。 到时候,朝中那些大臣们肯定还会为这吴地的归属吵起来。 李乾几乎都能预见到那种情形,每个大臣都想让自己人被分封到吴地,独占那块地方。 ‘昨天的朕定不会答应……可现在……’ 若只是他自己,定会拒绝范蠡,因为李乾知道自己斗不过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 可现在有武媚娘出谋划策,那就不同了。 李乾心中有些跃跃欲试,抬头望向范蠡,目光灼灼:“朝廷下旨,吴国拒绝,这一来一回可要不少时日,越国还能挺住吗?” “再说了,范公怎就能确定,越王勾践会配合朝廷?” 范蠡面上带着几分敬佩:“陛下思虑之周全,臣钦佩无比。” “不过还请陛下安心,越国虽不敌吴国,但还是能撑些时日的。” “越王乃一代贤王,也定会明白其中利害,配合陛下将吴国收归朝廷。” 他言语之间,对越王非常推崇。 李乾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但还是笑着道:“好,既然如此,朕就依范公之计。” 两人接着谈了几句,范蠡便起身告辞:“臣夜入皇宫,本为无礼之举,还请陛下允臣告退。” 李乾轻轻笑了笑,也跟着站起身,状若无意地说道:“范公慢走,希望朕与范公日后还能再见。” 范蠡眉头一跳,但并未有所表示,只是躬身行礼后,便走出向紫微殿外走去。 外面自会有宦官引着他离开皇宫。 李乾站在原地,望着殿门打开又关上,幽幽叹了口气。 在他身旁,一直默默侍立着的魏忠贤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对啊!这是我认识的陛下?’ ‘难道陛下之前都在藏拙……’ 听了刚刚那番对话,魏忠贤的世界观几乎都被颠覆了,他双眼发直,心乱如麻。 以往的陛下哪会这样说话?哪会想这么多? 谁晚上去打扰他睡觉,他就骂谁了! 就在这时,李乾的声音幽幽传来:“大伴?” “在!陛下,奴婢在。” 魏忠贤毕竟是混了一辈子宫廷的资深老太监,此刻快速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伴,若有人向你打听今夜紫微殿里的事,你会怎么说?” 魏忠贤下意识便回到:“奴婢定守口如……” 说到一半,他好似突然醒悟,又改口道:“陛下让奴婢怎么说,奴婢就怎么说!” “呵呵~” 上方传来李乾的几声轻笑:“大伴,起身吧,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只要你恰到好处地让宫中宦官们知道,今夜范蠡进宫向朕进献良策,借兵越国便可。” “记住,越国能无恙全依仗范蠡,他就是越国的最大功臣,你明白了吗?” 第二十章 第二次早朝 “奴婢明白。” 魏忠贤伏着身子,心中波涛起伏,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 不愿展示自己的计谋,这不就是在藏拙吗? ‘竟……竟真的如此……陛下……’ 从小望到大的人竟然有另一种面孔,而且从未展现过,这种情况放到谁身上一时都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魏忠贤不清楚,这不是另一种面孔,而是全新的人。 是融合了两世记忆的全新李乾。 “行了,起来吧。” 李乾轻轻摇摇头,把手放在魏忠贤的肩膀上,感慨道:“大伴,眼下时局艰难,除了你这样的亲信,朕都不知道该依仗谁了。” 话音入耳,魏忠贤半边身子都酥了,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登时消失了一半,扑通一声又跪回了地上: “陛下!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一眼不眨!” “又不是让你去闯什么刀山火海,只是说两句话而已,起来吧。” 李乾提着他的肩膀,魏忠贤也顺势站起来,屏着呼吸,恭恭敬敬地站在李乾身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向殿外走去。 其实,李乾让魏忠贤散播这样的消息,主要目的倒不是藏拙。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范蠡这个人才。 他隐约记得,前世勾践卧薪尝胆灭吴后,范蠡急流勇退,并且还写信嘱咐自己的好友文种,越王可与之共患难,但不可与之共享乐。 结果就是范蠡跑了,文种没听他的劝告,就被越王赐死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典故,便是来源于此。 如今越王并没有卧薪尝胆那么坎坷的经历,范蠡也只是作为使臣来到朝廷。 李乾散播消息的举动,主要是为了让勾践意识到范蠡的重要性。 这样一来,勾践便会在灭吴后授予范蠡高官厚禄,范蠡自然也会被吓跑了。 否则,越王万一不重用范蠡,让他在越国混日子怎么办?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人才? 紫微殿中,李乾脚步声踏踏,来到殿门外。 魏忠贤已经从后方跟出来,首先便以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外面的小宦官,发现他们都安安分分地呆在远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两个红衣的起居太监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魏忠贤。 老祖宗,咱该怎么记啊?? 魏忠贤瞪了他们俩一眼,两人立即缩回了头。 “走,回长生殿。” 李乾坐上肩舆,挥了挥手,示意宦官们起架。 魏忠贤急忙跟上,只是偶尔还有一阵失神。 看样子李乾对他造成的震撼当真不轻。 夜色下,宦官们打着灯笼分列两侧,乾元宫内的大多殿宇依旧亮着灯火。 行驾来到长生殿,李乾踏步向殿内走去,边走边向后面挥手:“行了,你们也回去吧。” “是,陛下。” 魏忠贤在后方大声回应道。 李乾踏步走上长生殿第三层,来到自己的寝房内,武媚娘正靠坐在窗前。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来,急忙起来行礼迎接。 “陛下……” 李乾后脚关上门,快走几步直接将武媚娘拦腰扛在肩上。 “陛下!” 武媚娘红唇微张,口中传出一道惊呼,手脚忍不住挣扎了几下。 李乾却没理会,直接扛着她来到宽大的床榻前,带着几分粗暴,将她放到上面。 “媚娘……” 李乾轻轻喘了口气,俯下身子凑到武媚娘面前。 一声惊呼传来,两唇相对,惊呼的后半段直接变的沉闷起来。 今天下午在凉大夫亭的时候,李乾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后来一波三折,老是被打断。 床榻上,渐渐反应过来的武媚娘也青涩地回应着李乾,一双玉臂环上了他的后背。 几件衣物被扔到床外,微弱的烛光下,美人身段玲珑,起伏有致。 青丝散乱在她身下,武媚娘喘息着,胸口不断起伏:“陛下……” 窗口凉风吹过,带起房中帷幔纱帐轻轻飘荡…… 长生殿中灯火渐息。 六宫,负责送点心的宫女们在长生殿用过晚饭,又收拾干净,终于回到了这里。 只是,来到六宫附近时,这些宫女却相互对视了几眼,颇有些心虚的意思。 今天下午,李乾还是失算了,他本以为食盒众多,点心拿出来后宫女们便认不出来了。 可点心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宫女们亲手和娘娘们做的,她们怎能认不出来? 只是…… 这件事最好烂在心里,不能到处说,尤其是不能让娘娘们知道,否则她们就要被穿小鞋了。 宫女们分散回到六宫中,不一会儿,娘娘们便得到一個坏消息。 陛下今晚可能不会来了。 因为宫女们在长生殿见到一位娘娘和陛下站在一起,看来今晚很有可能是那位娘娘侍寝了。 期待已久,却被人捷足先登,后妃们心中满是落差和不甘心。 “谁在陛下的寝宫?”赵飞燕紧捏着身上衣裙,俏面上满是不甘。 宫女小莲回忆了一会儿,脸上还有几分为难:“娘娘,奴婢也不认识那位娘娘……” “真是狐媚子!不声不响地就混到陛下床上去了!” 赵飞燕气呼呼地坐到床上。 今天的内裙又白换了! 一旁的侍女小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娘娘的脸色,急忙开口道: “娘娘放心!奴婢明天就去宫里打听,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 赵飞燕轻叹了口气,无奈摆摆手:“去吧去吧。” 待小莲离开,她失神地望着房中幽幽燃着的烛火,久久无言。 过了半天,才起身关紧门窗,缓缓除下身上的衣衫,提着那件镂空的内裙,紧咬贝齿。 但赵飞燕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还是把衣裙整整齐齐地叠好。 “明日再穿。” 永和殿。 杨玉环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宫女:“竟是武媚娘?” “是,娘娘。” 宫女低着头回到:“听暖风阁那边的宫女说,今天下午武娘娘便去了御林苑,直到现在还未回来……” 杨玉环紧捏着玉手,眼中闪过几道恍然之色:“莫非……莫非是武媚娘在御林苑遇到了陛下?” 然后,晚上陛下回寝宫,便顺理成章地带上了她。 “定是如此!” 杨玉环忍不住站起身,心中还有几分激动。 ‘唉~我真傻……’ ‘陛下本就要去御林苑避暑的……为何没早料到这事……’ 想到这里,杨玉环急忙抬头吩咐面前的宫女:“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去御林苑。” “是,娘娘。”小宫女低头应下,缓步退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永和殿的很多后妃都得知了武媚娘去御林苑的事,纷纷打算明天效仿。 但其他几座宫殿的后妃就只有明天才能打探到了。 夜已深,一盏盏灯烛渐熄,皇宫渐渐陷入酣眠,只等着翌日第一缕晨曦将其唤醒。 …… 第二天凌晨,李乾还在沉睡中,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砰砰~ “陛下?您该上朝了。” 第二十一章 见过戌时六刻的紫微殿吗? 睡梦中的李乾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可门外的宦官始终锲而不舍,就像嗡嗡的蚊子一样烦人,而且还既有规律。 砰砰~陛下?您该上朝了,砰砰…… 武媚娘听到门外的声音,很快便清醒过来。 “陛下?” 她下意识直起身,就要穿衣服,可剧烈的动作却牵动的下身一痛,眉头也微微蹙起。 借着窗外的微光,武媚娘发现两人的衣物早已在昨晚都被扔下了床,她若想穿衣,只能越过李乾下床才行。 “陛下……” 武媚娘俏脸上一红,忍不住推了推李乾,想把他叫醒。 “别闹……” 李乾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还皱了皱,一把撇开武媚娘的手。 门外小宦官的声音不断响起,提醒李乾应该起床去上朝了。 武媚娘也抓着李乾的胳膊,不断摇晃。 “嗯……” 李乾不胜其烦,揉了揉眼睛,看到武媚娘那张娇俏的脸庞正凑在自己面前。 “媚娘……” 他下意识便将眼前佳人揽入自己怀里。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温软滑腻的触感让李乾快速清醒过来,仅有的一点起床气也渐渐转变成了另一种心火。 “陛下!” 武媚娘见李乾又要将她压在身下,当即花容失色。 “陛下,您还要去早朝呢。” 听到早朝这两个字,李乾身形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吹起几根拂在他脸上的发丝。 “唉~” “朕知道了。” 早朝!又是早朝! 这样半夜早起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 所幸,今天上了早朝,明天就不用去了。 李乾安慰着自己,用了极大的毅力才从武媚娘身上爬起来。 “陛下。” 武媚娘红着脸扯过毯子遮住上身:“让臣妾服侍您更衣……” “不用。” 李乾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跳下床榻自己穿起衣服,还顺手捡起武媚娘的衣服抬手递给她。 “媚娘,你在此等着便可,饿了就让宦官送吃的,朕下了朝便回来。” “是,陛下。” 武媚娘穿着衣服,低眉顺眼地回道。 砰砰~“陛下,您该上朝了……” 门外小宦官的声音隐隐传来,犹如不断循环的闹钟。 李乾几下穿好衣服鞋子,快步走到门前。 “别叫了!朕出来了!” “是,陛下。” 小宦官急忙低下头。 李乾快步来到殿外,发现魏忠贤早已带着一众宦官们等在这里了。 “陛下~”魏忠贤躬身行礼。 李乾瞥了他一眼,当先向阶下走去:“那些点心带着了吗?” “已经差人带着了,陛下。” “那就好。”李乾点点头。 虽然今天他已经有了对策,但就怕那些大臣依旧死撑着,不愿意借兵。 李乾既想给大臣们一个教训,打得一拳开,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招惹自己,又想彻底解决现在这件事,免得明天还要早起上朝。 所以,今天他已经决定破釜沉舟了! 当然,不是砸他自己的锅,而是那些大臣的。 今天不出一個结果,谁也别想走!大不了就在乾阳宫睡一晚! 包括他这个皇帝。 当然,李乾也不会傻傻地陪大臣们饿肚子,这些点心就是他的准备。 “起驾~乾阳宫!” 小宦官的声音传来,皇帝行驾悠悠,在东方的一抹晨曦下,南向而去。 魏忠贤今日换上了先帝赐给他的大红织金蟒袍,腰缠玉带,精神头格外旺盛,目中神彩熠熠,紧跟在李乾肩舆的侧方,一步不离。 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久久难以入眠。 到现在,魏忠贤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陛下变成什么样,不是他一个奴婢能决定的,他要做的只有适应。 只要陛下对他的信任不消失,这就足够了。 没见昨晚陛下只将他一人带到了紫微殿里,还对他说了那种话吗? 这不是信任还能是什么? 当想通了这些时,魏忠贤心中剩下的另一半杂念也完全烟消云散,剩下的半夜睡了个安稳觉,今天一大早就跑过来伺候李乾了。 皇帝行驾走出乾元宫大门,一队羽林卫矗立在微光下,看样子早就等在了这里。 “义父!” 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吕布一身轻甲,快步奔到了行驾近前。 “义父!布来了!” “奉先,今天还是这么早?”李乾有些诧异。 “为了义父的安全,布义不容辞!” 吕布拍着胸甲,砰砰作响。 “好,那便到朕身边来吧!” 李乾还是挺高兴的,无论吕布名声怎样,至少现在对自己还是忠心耿耿。 “是,义父。” 吕布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容,快步进入行驾队伍,瞥了一眼魏忠贤,跟在了李乾的肩舆旁。 魏忠贤心中无声的嗤笑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他,直接绕过去继续紧跟肩舆。 他之前还对吕布抱有一丝警惕,有几分争宠的意味在其中。 可过了昨夜之后,魏忠贤就不那么想了。 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 见过戌时六刻的紫微殿吗?? 你算得上陛下真正的心腹吗? 在吕布不解的眼神中,魏忠贤犹如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他身前。 ‘这死太监……’ 吕布脸色一黑,只觉得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但是望着魏忠贤身上张牙舞爪的阔气蟒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羽林卫轻甲,吕布眼中的羡慕还是掩饰不住。 好想要。 当然,他并不是想抢魏忠贤的这件,而是想让义父也赐一件儿给自己。 只是自从义父登基以来,就喜欢窝在乾元宫不出来,两人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别说大红蟒袍了,就连大红布头儿都见不着。 他也不是没想过,自挥一刀进宫,可每次事到临头,都下不了那个决心。 “唉~”一道幽幽叹息声想起。 想要蟒袍的奉先无言望着天,不禁怀念起了在东宫时,那段快乐的时光…… 行驾众人的脚步轻快,在羽林卫的护卫下,来到了乾阳殿外。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太阳还蒙在一层薄薄晨雾后,洒下微光。 李乾今日来的比较早,但大臣们还是一个不落地到齐了。 殿外有蒙蒙晨光照进来,笼在这些朱衣紫绶的大员背后,让他们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陛下驾到!” 魏忠贤高喝一声,群臣同时起身见礼。 “参见吾皇。” “平身吧。” 李乾走到龙椅上坐下。 龙椅很凉,很硬,很硌屁股。 今天他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但大臣们若想拖下去,李乾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大伴!” 李乾轻唤了一声。 “是,陛下。” 魏忠贤先是一躬身,随后转头面向下方的众多朝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话对下方众多大臣而言,不亚于击鼓进军的信号。 还不待魏忠贤话音完全落下,就有数名武官起身奏报。 “陛下,臣赵匡义愿领兵伐吴,以惩吴国不尊朝堂之举!” “陛下,臣杨素愿出兵吴地……” 纷争再起,硝烟狼狼! 文官队列中迅速有人站出来指责: “乱臣贼子,妄动兵戈!岂不闻国库空虚乎?大军钱粮从何而来?” “尔等心思龌龊,只顾争权夺利,岂是真为朝廷考虑……” 无论后方朝臣们如何争执,李渊、秦桧他们几人依然安坐在桌案后,仿佛木头人一般,一言不发。 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又会发展到昨天那种程度了。 李乾目中带着失望,轻轻摇头。 看来是时候打破这僵化的局面了! 第二十二章 反复横跳 李乾对魏忠贤递出一个眼神,魏忠贤当即心领神会。 “肃静!!” 太监特有的尖锐声自上方传来,争执中的朝臣们俱是一怔,随后纷纷转向前方。 就连一只默默不言的秦桧等人也抬起头,望着龙椅上的李乾,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皇帝陛下终于开口了吗? 他会说什么呢?? 就在被注释的这一瞬间,李乾又感到了昨日的那种压力。 被那一双双眼睛注视的压力。 不过他还是努力适应着这一切。否则,谈何当皇帝? “诸卿。” 李乾环视下方,缓缓开口道:“吴越之争,朕已有了定论。” “吴国无朝廷之令,出兵越国,妄兴兵戈,是为不敬!!” 说完这句,李乾故意停顿了一下。 下方文臣们纷纷愣住,纷纷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照这话下去……陛下难道支持出兵? “陛下!” 王莽面色悲痛,忍不住起身高声悲呼道:“陛下,国库空虚啊……” “住口!!” 数名武官纷纷站出来怒斥:“陛下已有决断!难道尔还敢抗命不成?” “王大宗伯掌礼,却坐视朝廷威仪不存?当真可笑!” “一切谨遵陛下之命……” 赵匡义也阴恻恻地站了出来:“抗命者皆为乱臣贼子!” 此刻,乾阳殿中,武官们沐浴着晨光,昂首挺胸! 即便心机最深沉之人,面上也带着一丝喜意。 不仅能出兵吴国,而且还扬眉吐气,狠狠地挫了一把文官们锐气! 最前方,秦桧等人纷纷皱眉,有些不解。赵匡胤、杨坚和李渊三人眼底也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陛下竟如此有决断? 还向着武将们? 但现在可不是细究原因的时候。 赵匡胤三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动作却出奇地一致,纷纷站起身,欲要进言。 可就在此刻,李乾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所以,朕决定下旨申饬吴国,勒令其退兵,并遣使来朝廷谢罪。” 这个转折太快,以至于赵匡胤三人差点把腰闪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所有大臣都被震惊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上方李乾的身影。 ?? 不出兵? 逗我呢? 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有这么耍人玩的吗?? 武将们的喜色纷纷僵在了脸上,反观众多文臣,就像被巨大的惊喜击中一般,一时间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才进言的王莽更是呆若木鸡。 一起一落间,大臣们丑态尽出。 李乾在上方望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出来。 他之所以这样说话,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还是为了报昨天那争谏之仇。 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真当他这个皇帝没点脾气吗? 下面很多大臣也注意到了他的笑容,纷纷意识到问题,心中暗骂。 ‘昏君!’ ‘简直不当人子!’ ‘这作风,一看就是先帝亲生的……’ 文臣们还有心思暗中吐槽,但武将们却忍不住了。 赵匡义紧皱着眉头,忍不住起身奏道:“陛下,只是下旨申饬,吴国怎会有悔改之心……” 话说到一半,文官们却不愿意了! 我们抗命,不行! 你们,行? 双标是吧?? “陛下已有决断!难道尔还敢抗命不成?” “简直胡言乱语!不尊圣命!” 还有人把他刚刚说的话又搬了出来:“抗命者皆为乱臣贼子……” 赵匡义被逮住就是一顿喷,难受的想吐血。 他转过头怒视着众多文官,想要以势威逼,可文官们没有一個退缩的,眼神瞪的比他还凶。 ‘真是群王八蛋……’ 赵匡义气的咬牙切齿。 李乾看了一会儿戏,终于有几分满足,再次示意了魏忠贤一眼。 “肃静!!”魏忠贤扯着嗓子高声喝到。 百官议论声渐息,乾阳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只不过,这次朝臣们的眼神就变的不一样起来。 许多武官心中更是憋着一股怒气。 还下旨申饬?让吴国来朝廷谢罪? 人家会搭理你?? 真不嫌丢人?? 众多文官们欢喜过后,眼底也带上了一抹忧色。 从前诸侯相互征战频繁时,朝廷也曾申饬过。 但结果是什么?? 除了离朝廷最近的几个诸侯之外,几乎没人理会这圣旨。 所谓下旨申饬,不过是把脸伸出去让人打罢了! 最前方,秦桧等四名文官虽没什么表示,但其他文官很明显能感觉到他们身周的气势一松。 下旨申饬虽是下策,但总比出兵好得多。 以现在朝中的局势,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不错了。 但就在此时,李乾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若申饬过后,吴国仍抗旨不遵,朝廷便出兵!” 噗~ 下方大臣们差点吐出血来! 所有人都瞪圆双眼,无语至极地望着李乾,现在他们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有完没完了?? 陛下?? 用屁股想,吴国都不可能接受这圣旨!! 所以,绕了这两绕,最后还是要出兵是吧?? 看着下面这么多双瞪得溜圆的眼珠子,李乾差点笑出声。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陛下圣明!” 武官们陆陆续续起身行礼,只是话语中却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累了,激动不起来了。 文官们张了张嘴,也有些说不出话。 被折腾了这两遭,实在有些受不了。 李乾见他们这样却皱了皱眉头。 给点反应啊? 就这么寡淡?? 李乾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接着道: “当然,朕也知道,眼下国库空虚,贸然出兵只会劳民伤财。” 武官们刚刚站起来的身形再次僵住,文臣们也直接愣住。 还来?? 这次又不出兵了? 李乾现在非但不觉得大臣们的眼神有压力,反而还觉得他们有些可笑。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宣布了最终决定: “所以,朕决定借兵给越国。” “派遣朝廷之兵听越王指挥,此次出兵所耗钱粮,饷银,皆由越国一力承担!” 第二十三章 范蠡入朝! 借兵,而不是派兵出征! 仅仅一字之差,含义便大不相同了! 朝臣们纷纷抬起头,震惊地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尤其文官们,更是愕然。 虽然被前面的几次转折差点闪了老腰,但这次他们依旧呆住了。 混迹朝堂多年,还想不明白借兵之法的优劣? 既不消耗国库钱财,又能惩戒吴国,维护朝廷之权威。 将兵马交给越王,即便有什么战功,也是越王御兵有方,限制了武将们。 此可谓一举两得! 大臣们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只剩疑问。 这真是陛下想出来的? 陛下有如此权谋和心计?? 把大臣们耍的团团转的话术,精妙无比的借兵之策…… 望着李乾的笑容,大臣们只觉得无比高深莫测! 魏征也愣愣地望着龙椅上的李乾,陛下竟然能想出如此良策?? 昨日朝中那么多大臣都对此束手无策,吵成一团。 可只是过了一夜,陛下居然拿出了这样一个切实可行的计策? 难不成,从前的陛下真的在藏拙? 但除了魏征他们之外,朝中还有消息灵通的人! 秦桧、赵匡胤等人惊讶后,心中却浮现了一个名字: 范蠡! 范蠡被天子召见后,消息便被送到了他们手中。 如今有听到这借兵之法,岂能不做联想? 谁得利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 现在这个得利最大者,就是越国! 若朝廷不出兵,越被吴灭! 若朝廷出兵救援,那些如狼似虎的朝廷军士又怎会放过越国这块肥肉? 被劫掠一番,然后扶持一個傀儡王上位都是个最好的下场! 只有借兵之策,才能让越国既退吴兵,又能保全自身! 今天这套说辞,必然就是范蠡那贼子教给陛下的! 龙椅上,李乾饶有兴趣地下望: “朕的话说完了,谁赞同?谁反对?” 他本以为大臣们会和他耗下去,但没成想话音刚落,和珅便如生怕慢人一步般,噌一下站起来,拱高声道: “陛下圣明!借兵之策实乃上上之选!臣和珅,赞同此策!” 李乾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却有些惊讶。 和珅这么轻易就表态? 昨天自己被群臣争谏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积极啊! 李乾注视着下方的大臣们,只见严嵩、秦桧二人也相继站起来。 “陛下圣明!臣觉得借兵之策可行!” 最后的蔡京则是不动声色地向武将们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才站起来同样回道: “陛下圣明,臣也觉得借兵之策可行。” 在他们之后,文官们也陆陆续续地起身奏报:“陛下圣明,此借兵之策可行……” 他们没有什么不满的。 毕竟,借兵出去,不花一钱就能重振朝廷之威,也能遏制武官们的势力扩大。 反观众武将们之间,气氛却有些沉凝。 若借兵出去,最大的功劳就是越王的,而不是他们的。能获得的钱财、土地也会大大减少…… 只是,现在文官们和陛下站到了一起,他们要反对,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陛下……” 还是赵匡义站了出来,他面上还有几分迟疑:“臣也觉得陛下此策实乃上上之选。” “只是,越国正值战乱,能拿出钱粮供给大军吗?” “且越王万一不同意借朝廷之兵,朝廷岂不是平白丢了脸面?” 听闻此言,文臣们的眉头都皱了皱。 赵匡义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万一越王是个死脑筋的人,就算灭国也要维护诸侯们之间的潜规则…… 那朝廷可就丢大人了。 先是申饬吴国的圣旨被驳斥,然后上杆子找越国,借兵给人家,又被拒绝。 如此接二连三地丢人,必会影响朝廷在诸侯间的形象,进而导致更坏的局面。 “哼!赵将军休要胡言乱语!” 王莽踏步站出来,指着赵匡义的鼻子,怒斥道: “越王若真不肯借朝廷之兵!安会遣使来朝廷求援??” 文臣们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 是啊! 要是越王真那么有气节,岂会来朝廷求援? 那越使范蠡整天求见朝中大臣,哭爷爷告奶奶地请他们支持出兵,这事儿在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踏马的! 文官们都咬牙切齿地盯着赵匡义,差点被这瘪犊子忽悠进去! 只是,还不待他们开喷,赵匡义也不愿意了! 他盯着王莽,振振有词地高声道:“原先求朝廷之兵,越国不耗一米一钱!” “如今要他们出钱出粮,王宗伯又怎知越王定会应允??” 听到这话,文臣们刚要骂出口的文雅语言又憋了回去。 似乎也有可能啊…… 越国是想来空手套白狼的,现在要他们出钱了,他还会愿意吗? 万一越王顺势气节一波呢?就算国灭,也有可能东山再起,但破坏了诸侯间的潜规则…… “行了!” 上方突然传来皇帝的声音,惊醒了思索中的群臣。 李乾环视下方,缓缓开口道:“何必做此无用之争?” “越使范蠡便在京中,召之询问即可。” “大伴,让人去寻越使范蠡,传入殿中!” “是,陛下。” 魏忠贤躬身,然后转身对殿外侍卫们高喝道:“宣越使范蠡上殿!” 对啊,直接召范蠡一问便可! 文臣们面上虽无表示,可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越国反对的几率不大,都死到临头的,谁还在乎钱呢? 武将们的面色则黑了起来。 他们前方,赵匡胤三人更是面色一凝! 好啊! 果真和范蠡这个贼子有关!! 你给老夫等着,绝对有你好果子吃! 殿外,日头儿已经高高升起,驱散了晨雾,开始向地面投放出万丈光芒。 乾阳殿中的气氛也开始向着闷热发展。 李乾的命令发出后,群臣便在下方百无聊赖地等着。 京城这么大,能不能找到范蠡都是个问题。 等再把带过来,说不定都晌午了。 今天说不定又要饿肚子了! 五脏庙又要遭一次殃…… 大臣们坐在垫子上,还有人偷偷揉了揉肚子。 陛下新登基以来,上了两次朝,就要饿两次肚子。 再饿几次,估计他们就要产生“厌朝心理”了。 就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群臣转头向外望去。 日光中,一名身着黑色曲裾深衣的男子的身姿有些耀眼,在朝侍的引导下步入殿中。 “臣范蠡,参见吾皇。” 范蠡跪地见礼。 第二十四章 出兵点将! 这一刻,大臣们非但没有惊喜,反倒皱起了眉头。 即便最愚钝的人,也察觉出来,这事有点不对劲。 说召范蠡,范蠡不到一刻钟就来了? 你范蠡莫非有顺风耳,能听到老太监魏忠贤喊的那一嗓子? 这还不够,必须还要有神行腿,才能这么快从京城那个旮旯里跑到皇城门口! “平身吧!” 李乾没在意群臣的想法,笑着让范蠡起来,单刀直入地问道: “范卿,若朕借兵越国,越国是否会尊朕令,携朝廷之军击吴?” 范蠡虽不知之前朝堂上谈的如何,可他却知道,现在到了越国表态的时候了! “回陛下,越国定以朝廷马首是瞻,事事谨遵陛下圣令!” “大军作战期间,所耗钱粮皆由越国承担!” 范蠡的话斩钉截铁,异常坚定。 大臣们难以置信地望了望上方的皇帝,又看了看下面的范蠡。 阴谋! 绝对是他娘的阴谋!! 陛下和范蠡之前绝对通过气,否则怎会如此痛快? 赵匡义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呆若木鸡。 这要不是事先有合谋,他当场把乾阳殿吃下去! 龙椅上,李乾望着众多大臣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此时,李渊果断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亦觉得借兵之策可行!” 他的话直接让后方众多武将一怔。 随即,一名虬髯大汉也反应过来,快速起身,拱手道: “陛下!臣亦觉得此策可行,臣尉迟恭请出越国,听从越王调遣伐吴!”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只要出去就能赚,总比憋在朝廷强! 赵匡胤和杨坚也意识到问题,直接起身奏报。 “陛下!臣亦觉得借兵之策可行!” 有了自家老大的表态,武将们纷纷站起身! “陛下!臣亦觉得此策可行,臣宇文化及请出越国,听从越王调遣伐吴!” “臣潘美请出越国,听从越王调遣……”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积极,生怕落于人后! 李乾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样子嘛! 当然,他面上还是带着几分为难: “众卿报国之心昭昭,朕心甚慰。只是此次出征却用不了这么多人,朕实在难以抉择啊!” 到了确定人选的时候,乾阳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几缕热风从殿门口吹进来,拂起大臣们的朱衣紫绶。 所有朝臣们虽口中不言,可心却提了起来。 武将们更是将目光偷偷瞄向前方的三道身影。 可李渊他们三人只有沉默。 李乾打量着下方的众多大臣,突然开口道: “左相,你觉得何人可当此重任?” 突然被叫到,严嵩目中明显露出几丝意外。 但他反应很快,起身拱手道:“回陛下,臣愚钝不知。” 李乾沉吟了一下,又望着和珅问道:“右仆射认为谁可担此重任?” 和珅早有准备,站起来拱手道: “回陛下,陛下觉得谁可担此重任,臣就觉得他能担此重任。” 李乾明显有些意外。 和珅这是什么意思? 李乾望着下方众多大臣,想从他们的表情中发现一些端倪。 可那些人面上却没有一丝意外。 想了想,李乾又开口道: “左仆射认为哪位将军能担此重任?” 蔡京毫不意外,起身后便拱手道:“陛下,臣愚钝不知兵事,臣请问大元帅,大将军与唐国公。” 李乾轻轻点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将目光转向武将一方:“大元帅认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赵匡胤不急不慢地站起身,闷声闷气地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非臣弟赵匡义不能平吴地之乱。” 李乾一愣,心中冷笑几声。 真是“举贤不避亲”! 他转而又问向李渊和杨坚。 “陛下,臣以为要平吴地,必尉迟恭此人。”李渊声音洪亮。 “陛下,臣以为杨林至,吴地平!”杨坚语气平缓,不似杀气腾腾的将军,反类饱读诗书的大儒。 李乾心中对这结果毫不意外。 只是他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 “这……几位卿家皆为国之重臣,朕之依仗,可如今你们意见相左,倒叫朕不知该听谁的了。” 李乾想看看这三人究竟如何争执,可没想到他们却一点也不上当。 三人俱是默默不言。 李乾纠结了一番,面色为难,最终还是道:“罢了!” 他站起身,朗声道: “既然大元帅说,非赵匡义不能平吴地之乱,那便令赵匡义领兵前往越国!” 此话一出,下方群臣惊愕。 为何陛下会青睐大元帅?? 别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赵匡义便欣喜若狂,俯身跪拜: “谢陛下!臣必不负陛下期许,平定吴国!” 李渊眸光一紧,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紧捏起来。 杨坚眼底也有几丝错愕之色闪过。 乾阳殿中,众武将的反应不一。 有的欣喜,有的恼怒,有的失落……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另一边的文臣们面色却有些古怪。 就这么决定了? 陛下这么痛快? 不对劲……好不对劲! 果不其然,文臣们觉得怪异时,李乾的声音又自上方幽幽传来。 “可朕的皇叔亦是辅国重臣,他既然说只有尉迟恭才能平定吴地,也必有道理。” “杨大将军推荐的杨林亦是万中无一的将才。” 武将们这才如梦初醒,抬头错愕地望着李乾。 只见他缓缓道: “是故,为了万无一失,朕决定令赵匡义、尉迟恭、杨林三人各领一部兵马,出兵听从越王调遣!” 尉迟恭、杨林二人当即躬身下拜,朗声回道:“谢陛下!” “臣必不负陛下期许,平定吴国!” 拜在地上的赵匡义都傻眼了。 原本一個人去越国,不能说为所欲为,也能说是肆无忌惮了! 可现在多了两个人……很多事就不方便了! 武将们神色不一,但大多数人依旧愤愤不平,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听从调遣,本来就捞不到多少油水,现在又让三家一起分,最后还能剩多少? 而文臣们的神色就比较复杂了。 难道新陛下的喜好就是玩弄大臣吗? 饿肚子,虚晃一招让人出丑…… 陛下还有什么招数? 可以预见,日后的朝会恐怕不会好过了。 第二十五章 范蠡!下朝别跑! “吴越之事今已定下,诸卿是否还有其他事要奏?” 李乾负手望着下方。 一时间,朝中无人出言。 严嵩再次站起来,拱手道: “回陛下,臣已无事要奏。” 文臣们也陆陆续续站起身拱手:“陛下,臣等无事要奏……” 武将们亦在李渊三人的带领下纷纷起身:“陛下,臣等无事要奏……” “退朝!” 李乾果断地挥挥手,从龙椅上站起身,自殿后离开。 文武百官依次退朝。 范蠡也夹在其中离开,但许多朝臣看他的眼神却不是很友好。 竟然背着我们,和陛下勾搭到了一块? 尤其是武官们,看范蠡的眼神更是饱含熊熊怒火! 今天的事必定和他有关! 以陛下那种程度,很难想出这么巧妙的借兵之策! 说不定这贼子还是主谋,就是他给陛下出的主意! 大臣们走出乾阳殿,恢弘的玉石广场上林立着一名名羽林卫,守卫宫廷。 范蠡的嘴角不觉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脚步轻快地向外走着。 殿前广场上,炽烈的日光劈头盖脸地落下来,灼的人心中焦躁,没处躲没处藏。 可在范蠡眼中,却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在京中奔走的这些时日,献上美女西施进皇帝后宫,献上无数珍奇财物进入大臣家中打点…… 这些天所受的冷眼和委屈,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 可有了朝廷的援兵,他却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赶紧回越国,将这消息告诉大王……’ 他握紧了拳头,脚步间又快了几分。 突然,背后一道强大的推力传来。 范蠡几乎是飞了出去,脸朝下,砰一声便趴到了地上。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啊!” 后方传来一道暴喝,一名身着绯袍,身材挺拔,虎背熊腰的武将怒瞪着摔在地上的范蠡。 “哈哈哈~” 武官们的哄笑声自远处传来:“人家范大人就是这么走路的!” “宇文将军可要慢着点,万一把范大人撞坏了,咱们可担不起!” “哼!不过一越使而已,就算越王来到这里,又能如何……” 哄笑声入耳,范蠡撑着身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满是土灰,衣服都磨破了几处,所幸身体并无大碍。 他抬头转过身,对宇文化及赔着笑:“冲撞了宇文将军,在下罪该万死,还请将军恕罪。” 宇文化及眉头皱了皱,刚想再说些什么,可后方已经渐渐有文臣跟上来了。 “滚吧!” 他一摆手,大气地昂起头:“饶你一条狗命!” 范蠡立刻躬身:“多谢宇文将军宽宏大量。” 他没敢耽搁,立即转身向皇宫外快步走去。 不少武将指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哄笑着。 出了皇宫后,范蠡快速跑到了自己的马车旁。 马车夫见他一身狼狈模样,颇为震惊:“大人,您怎么了?” “快!快离京!”范蠡快速钻进车厢。 马车夫不敢怠慢,立刻开始赶车。 马儿嘶鸣,踏踏着从宽敞无比的朱雀大街上穿过,直奔京城南启夏门,引得无数百姓惊呼。 “大人,究竟如何了?朝廷肯救我们越国吗?” “越国之危解亦,吾之危却至,快走就是!”范蠡在车厢中道。 “朝廷肯出兵了?”马夫惊喜地转过头。 “朝廷是肯借兵了,但你我若再慢上几步,就有杀身之祸了!” 范蠡的声音中少见地带着一分急迫。 马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面上一紧,不再多问,挥动马鞭的频率又快了几分。 范蠡坐在颠簸的车厢中,望着狼狈的衣物,忍不住苦笑着自言自语: “得意忘形了……陛下啊……臣这次是替你背锅了……” 之前,他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可被宇文化及撞倒之后,范蠡一下子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这次借兵虽能解越国之围,却得罪了大乾朝廷的武将们。 那些人定会以为,是他范蠡夜进皇宫给皇帝出的主意! 可他能澄清吗? 范蠡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真不能。 先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他的话。 要澄清这事,必然先得罪了皇帝陛下。 对于这个后果,范蠡下意识就有些抵触。 皇帝不单能想出借兵这等计策,一番朝会之后,还成功地维持了昏君形象,把这出谋划策之功完全推到了自己身上。 他已经给李乾贴上了“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等标签。 范蠡觉得,万一被他记恨上,再施手段取消借兵……那就得不偿失了。 “莫非……陛下早就料到我会入皇宫求见?” 颠簸的马车上,范蠡眉头紧皱,试图推算出这其中关系。 可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此刻已经到了启夏门。 这里是大乾京城南门的三道大门之一。 马车夫冷静地架着车,跟随人流穿出城门洞,守门军士亦没阻拦。 出了城后,他才陡然加速,沿着大路奔向东南,马蹄扬起一路烟尘,引得无数行人纷纷惊愕。 夏日的天气变幻无常,炽烈的日头儿不知何时已隐在了一片阴云后。 天色渐渐阴沉了几分。 范蠡从车厢中探出头,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巍巍京城,幽幽叹了口气。 一个城府如此深沉的皇帝,满朝不安分的大臣。 龙潭虎穴和京城一比,都算得上是安详和善之地了。 这一刻,范蠡已经决定,日后定要远离京城,越远越好。 启夏门外,人流往来如织,范蠡的马车向东南而去,渐渐杳无踪影。 当然,范蠡还不知道,由于陛下一宣他就入朝的事和今天快速逃跑这件事,京城中还有大臣戏称他为范跑跑。 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冠名了这么个羞耻的称号,从此不来京城的心恐怕会变的更加坚定了。 范蠡离开后不一会儿,几名骑手骑着快马自城内而来,启夏门的守门军士望见骑手,立即下拜,将他们引进了城门楼中。 “拦一個叫范蠡的!” 为首的骑手面色阴沉地拿出一张画像,上面画的正是范蠡。 “是!大人!” 启夏门把总连原因都没问,接过画像便快步跑出去吩咐。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启夏门,京城的十二道大门中,皆有军士前来,搜寻范蠡的踪迹。 普通百姓还好,但凡坐着马车,不肯露面的人,都被粗暴地拦了下来,等盘问查验过身份后,才肯放行。 第二十六章 我一言九鼎? 乾阳殿外。 肩舆上摆着明黄妆缎垫,李乾拿着几块水晶糕,边啃边坐了上去。 他对自己在朝会上的表现还算满意。 毕竟,李乾也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解决了吴越之事,明天终于能休息一天了。 至于打得一拳开的事……李乾觉得,也算完成了一部分吧。 虽然没罢免个什么人,对朝臣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最起码搞了他们的心态。 李乾就是想通过自己的表演,让大臣们觉得,皇帝陛下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吃一点儿亏就要报复回来。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忌惮皇帝。 毕竟防小人不防君子嘛! 当然,他还没意识到,其实根本不用表演小心眼,只要本色出演就行了。 李乾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坐在肩舆上啃着点心。 作为一个手里没权的皇帝,今天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若还想过罢免朝臣的瘾,只能等以后了。 毕竟天长日久,就算要PUA那些大臣们,也得一步一步来啊。 就是有点后悔,前世为何没多关注点这方面的专业知识。 除此之外,今日朝会上有几個人的表现也让李乾很想不通,他决定回去好好琢磨一下。 “陛下。” 行驾即将起步,魏忠贤躬身在一旁请示道:“今日是否要将奏折搬去乾元前殿?” 李乾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搬过去吧!” 批奏折是不可能批奏折的,只有搬到乾元前殿遮羞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 现在想想,当初嘲笑先帝的想法可真是不明智。 还是太年轻了! 对于不批奏章,李乾还有几分心理负担,嚼点心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义父!” 一道响亮的高喝从前方传来,吕布带着一应羽林卫拱卫到了行驾周围。 “奉先起的那么早,用过饭了没有?” 李乾抬起头,面带笑意地开口:“朕这里还有些点心,分给你们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魏忠贤将备着的那些点心拿出来,分给在场的羽林卫们。 吕布当即一喜:“多谢义父!” 羽林卫们也美滋滋地收下皇帝赏赐的点心:“臣多谢陛下。” 魏忠贤望着吕布欣喜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想到自己对小宦官们用的招数。 小恩小惠,就让他们感激涕零。 小小吕布,可笑可笑。 “大伴?你不要吗?你们也有份!”李乾的声音自肩舆上传来。 魏忠贤一怔,脑子里的想法瞬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美滋滋地接过点心盒: “奴婢多谢陛下。” 行驾向北而行,不知何时,天色阴沉了几分,空气中的闷热也减去了几分。 宦官和羽林卫们收好赏赐的点心,行驾启程,走过一路,李乾又回到了长生殿。 一抹阴云笼罩在巍峨大气的长生殿上方,一阵阵风吹过,殿中纱帐摇动。 李乾缓步踏上楼梯,回想着今日乾阳殿上的情形。 和珅是名义上的尚书省首脑,而且还掌握着六部之首的吏部。 他在朝堂上说那种话,几乎就等于纯粹的拍马屁了。 昨日,下面的大臣还不给自己面子,群起争谏。 可今日位高权重的和珅却不顾脸面,在朝堂上公开舔自己这个无权皇帝?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 李乾摩挲着下巴,猜测大臣们的想法,但感觉眼前还是有几层迷雾。 “唉~” “果然还是要问专业人士……” 李乾无奈一叹,走上第三层,推开寝房的门。 房内整洁,焕然一新,武媚娘穿着昨日的黄裙青褙,已经梳洗打扮好。 “臣妾见过陛下。”武媚娘垂首行礼。 “媚娘?用过早膳了吗?” 李乾面上带着笑,走上去揽住她的柔软的腰肢,拉着武媚娘向后方的床榻上走去。 “谢陛下关心,臣妾已经吃过了。” “那就好。” 李乾笑着和她坐到床上,武媚娘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别扭,俏面上也有几分难色:“陛下……臣妾今日身体不适……” “无妨。” 李乾笑着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媚娘聪慧,朕只是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武媚娘松了口气,抬起臻首和李乾对视着:“陛下但问无妨,臣妾定知无不言。” 李乾笑了笑,将今日朝会上的事和她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还开玩笑道: “若是不知那些大臣们各个奸猾似鬼,朕还以为他们被整怕了,那和珅才对朕服服帖帖。” 但只是想想就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武媚娘听了李乾的话,也轻轻掩嘴笑了笑,之后才用一双美目望着李乾,缓缓道: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朝中臣子讨好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李乾轻轻摇摇头,笑着道:“媚娘莫要做此戏言。” “若那些大臣真这么在乎朕,昨日安敢做那狂悖之语?” “非也,陛下。” 武媚娘往李乾怀里靠了靠,一双玉臂主动环住他的腰身,明媚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陛下,您再想想今日朝会上的事。” “最初文武各执一词,但您开口后,他们又如何?” 李乾摩挲着下巴,皱眉回想当时情景。 自己一开始是说:“吴国无朝廷之令,出兵越国,妄兴兵戈,是为不敬。” 这隐隐透露出要出兵的意思。 然后乾阳殿中对峙的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武官们雄赳赳气昂昂,反观那些文臣,个个蔫啦吧唧的,那王莽更是如丧考妣。 想到这里,李乾眼睛一亮,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那第二句话说的又是什么来着? “所以,朕决定下旨申饬吴国,勒令其退兵,并遣使来朝廷谢罪。” 这话说完,武官们一下子僵住了! 赵匡义只是犟了几句嘴,就被文官们喷的狗血淋头,其他武官也不敢站出来帮他! 还有后面,几乎都是这样! 每说一次,都让朝堂上风向一变! 犹如一道雷震闪过心头! 李乾捏着拳头,呼吸急促了几分:“原来如此!” “朕当时只顾着戏弄他们,笑话他们的丑态,倒是没注意……” 李乾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一句话,竟在朝堂上有如此威力! 文武景从!莫不听令! 可正当他快得意忘形的时候,李乾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不对! 应当没有这么简单吧…… 李乾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些大臣可不是简单角色,就如赵匡胤,李渊、杨坚那种人,根本不是头生反骨,而是反骨上长了个人! 他们怎会安安分分地听自己这个新手皇帝的? 武媚娘依偎在李乾怀中,笑盈盈地解释道:“文武势力相当,一旦起了争执,便会僵持不下。” “此时,无论陛下支持哪一方,他们都会因此而胜。” “所以,陛下才是朝堂上最重要的人。” 李乾这才明白原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照这样看的话,自己能不能一言九鼎,还要看什么话题。 昨日言魏征之事时,文武立场一致,自己反对,然后自己就被他们合起伙来怼了。 但今日他们相争,自己就能起决定作用! 原来如此……一切都能说通了……李乾暗暗思忖。 “不过,臣妾最敬佩的还是陛下能在关键时刻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李乾怀里,武媚娘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嗯?” 李乾的思绪一顿,低头好奇地望着武媚娘:“朕如何进退有度了?” 第二十七章 长生殿风雨 武媚娘依偎在李乾怀中,开口道:“真正要出兵之时,陛下并未点将,而是令朝中大臣自行决定人选。” “臣妾觉得,若陛下当时真点出人选,无论所选何人,都会被武官们反驳,陛下所选之人也可能会推脱。” 李乾面色一凝,皱了皱眉:“当真如此?” 武媚娘思虑片刻,坚定地点点头:“必然如此。” 李乾却没再接着问原因,而是皱眉思索起来。 想了一会儿之后,他猜出了大概原因。 兵权! 杨坚、李渊、赵匡胤三人恐怕都不会想让自己分走他们的兵权。 而点将这件事,恐怕就触及到了他们三人的核心权力。 李乾缓缓点头,用下巴摩挲着武媚娘的发丝。 今天问的已经够多了,他虽然还有别的疑问,但他已经不想再多谈了。 毕竟李乾对武媚娘还不是完全信任,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媚娘果然才思机敏,朕不能及。”李乾笑着把武媚娘放到自己腿上。 武媚娘低下头:“臣妾不及陛下万一。” 她接着还想说什么,可李乾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起来。 “陛下……” 武媚娘身子不安地扭了几下。 如此更是激起了李乾的火气。 只是他吻到一半,抬头时,却对上了武媚娘可怜兮兮的俏脸。 “唉~” 李乾一叹,意识到了什么:“媚娘先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朕再去找你。” “陛下,臣妾……” 武媚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李乾又低下头,怜惜地亲了一口她的白净的俏脸: “朕让宫人送你回去休息,养好身子,过不了多久朕便会去寻你。” “多谢陛下。”武媚娘俏脸一红,也不再多言。 送走了武媚娘,李乾扑通一声将自己砸在床上,望着窗外风卷云动。 天色越来越阴沉,阴风卷动纱帐,窗外枝叶沙沙,殿内帷幔飞扬。 “和珅……” 李乾摩挲着纱帐上栩栩如生的的暗金色龙纹,他大致已经想通了。 要清楚和珅那番话的动机,就得先明白一件事。 前世和珅为何能在朝中独揽大权? 因为有乾隆皇帝给他站台,事事信任,所以和珅才能在朝中独揽大权。 现在他要讨好自己,想必也是为了和自己打好关系。 “嗯……” 李乾忽然又想到,还有两人也是这样啊! “严嵩在大礼议里跪舔嘉靖,嘉靖反过来替他站台……秦桧附和宋高宗赵构的和议,得以权倾朝野……” 这三位可都是跪舔皇帝的典范! “只要有一个能继承前世作风,朕这皇帝就能舒服许多……”李乾面色有些怪异。 随后,他又想到了文官四大天王中的蔡京。 “蔡京却不是如此……” 蔡京四起四落,并且每次起复后的权力都比之前大,靠的不是宋徽宗赏识他,而是他的结交的满朝党羽。 第二次重归相位后,蔡京曾设宴款待众多党羽,在宴会上公开说道:吾不虑失官,唯虑失吾友。 “他的人脉确实很广……” 李乾面色一沉,想起了蔡京在朝会上和武官们的眉来眼去。 “唉~朕却对他束手无策……” 李乾长叹一口气,从床上站起来,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也不能只看坏的地方,还要看好的地方。 虽然朝局非常诡谲多变,可今日他终于弄清楚了一点门道,对自己有了更清醒的定位。 对于日后该如何做,李乾也有了一定想法。 能占便宜就占,实在占不着也不强行,免得逼急了那些大臣。 当然,原定的打得一拳开计划也要继续进行。 无论朝局怎样,一个软柿子皇帝是绝对站不住的,权臣要舔也不会舔一个大软蛋啊! 李乾望着窗外天色,思索着后面的情况。 虽然一直阴着天,可只见云动风吹,未见有半滴雨水落下。 咕咕~ 肚子里传来了几道响声,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午。 除了那几块点心,李乾还没吃过别的东西。 他转身走到门外:“大伴,去备饭吧!” “是,陛下。” 魏忠贤躬身应下后,就要离去。 可李乾面上又有几分犹疑,突然叫住了他:“你……差人去趟钟粹殿,把观音婢叫来与朕一同用膳吧。” “是,陛下。”魏忠贤应下后离去。 李乾也来到第一层,不一会儿,小宦官们便提着饭食排着队进入大殿。 李乾却没有动筷子,而是望着殿外,等着长孙无垢过来。 昨天早上从她那里离开的时候,本来还说下了朝就回去的。 可谁成想朝会却耽搁了那么久的时间,下了朝又因天气炎热,打算晚上过去。 但没想到又在御林苑遇到了武媚娘,耽搁了一天。 现在武媚娘走了,李乾又起了心思,自然想起了长孙无垢。 “哈~啊~” 他坐在垫子上枯等,不知不觉间就打了好几個哈欠,这两天休息的实在不充分,时间管理不到位。 就在这时,长孙无垢终于赶到了。 阴沉的天色下,一道明艳秀丽的身影在几名宫女的陪同下踏上长阶,来到了长生殿门口。 一袭浅色穿花秀鸟襦裙,眉如远山,目含秋水,肤若凝脂,青丝在脑后盘成云髻,远看竟觉得端庄大气。 李乾看的一怔,她分明只是一个不及双十的少女,竟能打扮出如此气势? “臣妾见过陛下。”长孙无垢来到殿内,躬身下拜。 李乾笑着从桌案后起身,拉起她柔弱无骨的手:“观音婢来了?朕一直等着你用饭呢。” 长孙无垢一怔,有几分受宠若惊。 “臣妾何德何能,让陛下等臣妾用饭?” “无妨,你我之间无需在意这些。”李乾笑着拉她站起来。 “多谢陛下。” 长孙无垢跟在李乾身后坐下。 吃饭时,李乾专注胡吃海喝,长孙无垢就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他,时不时还伸出素手,用绢帕擦拭他嘴角的饭渣。 这顿饭,李乾吃的轻松无比。 与武媚娘相处时,总要想着朝政和那群大臣。 可跟长孙无垢相处时,却觉得心中完全放松下来。 这个女子身上总是有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气质。 “朕吃饱了。” 李乾吃的很快用帕子擦了擦嘴,拉着长孙无垢向上层走去。 “走,带伱看看长生殿内的景色。” “是,陛下。” 长孙无垢一双美目望着李乾的背影,被他拉着上到了长生殿第三层。 自这里的窗口中俯视下去,景色别致,但也只能望见一角。 数百根染着泪点的紫竹林立,青石板路通幽,潺潺细水交错,艳丽名贵的“御衣黄”、“魏紫”花枝蔓延,最中心处,隐隐可见一汪小湖。 天空中阴云密布,风渐大了起来,其中还隐隐裹带着着一股湿气。 风雨欲来。 凉风吹到两人面上,李乾眼睛一眯,长孙无垢则默默抱住了他的胳膊。 第二十八章 大雨午睡 “陛下,小心着凉。” 长孙无垢伸出手想关上窗户,但却被李乾按住了手。 “朕再看看。” 李乾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眼前的一切都蒙在一层昏黄色之下。 湖水被吹皱,拍在岸边,激起层层水雾,紫竹浪涛起伏,再往上便是暗红色的墙,暗黄色的瓦,快要压下来的铅云。 虽值正午时分,但天色却比黄昏更阴沉。 几道电蛇从黑色的乌云团中闪过,随后便是一阵隆隆声。 李乾愣愣地望着窗外,大脑放空,等他回过神时,脸上凉凉的,已经落下几点雨水。 哗~~ 暴雨来的突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压弯了竹枝,激飞了湖水…… 长生殿下方,宦官和宫女们忙着关上一闪闪门窗,防止雨水打进殿里。 长孙无垢也急忙伸手关上眼前的窗子,拉着李乾后退了半步。 “陛下,小心雨水。” 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油窗纸上,房间内晦暗无光。 李乾出声笑了笑:“无碍。”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忍不住闭上眼,身子下意识地前倾了几分。 刚才看窗外的景色愣了会儿神,现在回过神后,心中便袭来一阵疲惫。 这两日睡的太晚,起得太早,再加上对大臣们费心费神太多。 现在到了午后,酒足饭饱,房间内又晦暗无光,自然有困意涌上。 长孙无垢一惊,立刻抢上来扶住他:“陛下?” 她束手无措地扶着李乾,就要向外高呼,叫太医进来。 但李乾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无碍,朕只是有些乏了,睡一会儿就好。” 李乾刚刚只是恍惚了一下,其实他真的只是困了。 “陛下,还是让太医……”长孙无垢却不怎么放心。 “不用了。” 李乾轻轻笑着摆摆手,拉着她走到床边:“朕睡一会儿,观音婢陪陪朕就好。” 长孙无垢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感觉既不发烫,也不发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还是蹙着绣眉,忍不住轻声道:“陛下,还是您的龙体重要,要不还是请太医令过来看看……” 李乾却听不进这些话,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他倒在床上,顺势将长孙无垢的揽在自己身边。 长孙无垢正担忧着李乾的身体,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但没成想又被他按到了床上,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霞,身子也僵住了。 “观音婢,乖乖的……” 李乾的头拱了拱,叨咕了几句连他自己都没听清的话,意识便开始沉沉。 过了片刻后,长孙无垢察觉到李乾没有继续动作,才舒了口气。 “陛下?陛下?” 长孙无垢小心翼翼地扶着李乾的肩膀,却没感觉他有任何动作,只是呼吸声渐渐均匀起来。 又等了片刻,长孙无垢才确定,李乾已经睡着了。 “这……” 因为现在的李乾正抱着她的腰身,还把头埋在她怀里。 呼吸的热气透过轻薄的襦裙和肚兜,传到长孙无垢胸前,痒痒的。 她俏面通红,还有几分为难,但看了眼熟睡中的李乾,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李乾的腿也搬到床上来,除去鞋子,把他扶正,摆了个舒适的姿势。 只是无论如何,李乾的一双手却死死地环住了她的腰,无论如何也不松开了。 长孙无垢担心动作太大将他弄醒,也只好放弃。 她红着脸,拆下头上的簪钗,一头青丝垂落下来,又轻轻取下李乾头上的发冠。 想了想,长孙无垢又拿过床上的薄被,盖在两人身上,细心地把被角掖紧,把李乾压在身下的头发都细心地理出来。 李乾的呼吸声均匀,睡的特别沉。 长孙无垢反过来环住他的肩膀,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床上。 雨打窗棂,噼噼啪啪,时不时响起几道隆隆夏雷。 长孙无垢瞪着眼睛,怔怔地望着顶上的纱幔,心中乱如麻,又宁静的出奇,很是矛盾。 入宫的第一天便能侍奉皇帝,把多少妃子眼珠子都羡慕红了。 可事后长孙无垢却没有多么欢喜,心中反而有几分空落落的。 毕竟那晚实在仓促,除了睡觉就是睡觉,早起之后皇帝便匆匆去上朝了。 两人真正清醒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而今日在长生殿中吃过这顿饭,才让李乾的形象在长孙无垢心中丰满起来。 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但李乾的一举一动却被她看在眼里。 ‘传言果然虚三分……’ 长孙无垢默默紧了紧抱住李乾的双臂,思绪又回到了入宫前。 陛下登基前的名声便很差,不务正业,连先帝请的那些先生们都被他打出了东宫。 所有人都可以预见,这样的太子登基后,必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入宫前她还曾躲在房间里暗暗神伤过,待字闺中的少女,有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個顶天立地的男子? 只是,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子,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 可进了宫之后,长孙无垢却渐渐发觉,皇帝陛下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期待值低了,就容易出惊喜。 早起上朝,虽会抱怨几句,但还是挺着身子爬起来。 昨日下了朝会便去御林苑乘凉,今天下了朝会又将自己叫来睡觉…… 长孙无垢脸上一红,但还是认真地想着,陛下完全没有出去折腾人的打算,也没如传言中的那般,把百姓搞得民不聊生。 还有昨日朝会上的事,也有风声传到了后宫。 群臣争谏,但陛下却坚持不惩戒魏征魏大人。 能力保魏大人那种忠良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昏君呢? ‘传言误人……’ 想到自己之前的心态,长孙无垢便觉得自己十分幼稚,怎么能信那种毫无缘由的传言呢? 同时,抱着李乾的玉臂再次紧了几分。 谁料李乾却不安分地转了几下头,眨巴了几下嘴。 原来是憋得喘不过气了。 长孙无垢脸一红,望着黑黢黢的房间,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再次胡思乱想起来。 不一会儿,脑子便越来越沉,同怀里的皇帝陛下一同陷入了睡眠。 他们二人可以在长生殿安逸地睡觉,但在御林苑中,后妃们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第二十九章 风雨凉大夫亭 冷! 透入骨髓的冷! 冷冷的冰雨拍在‘凉大夫亭’的灰黑色石碑上,四溅破碎,顺着碑文流下。 来御林苑等皇帝陛下,后妃们自然拿出了自认为最明艳、最清凉的衣装。 一定要做万花丛中,最耀眼的那一朵。 只是没想到,皇帝陛下没等来,却等来了疾风骤雨。 凉大夫亭中,后妃们瑟瑟发抖地和自家宫女挤在一起取暖。 寒潭在这种风雨天气越发猖狂,肆无忌惮地散发出幽幽寒气。 亭外风雨肆虐,打歪了枝叶,裹挟着雨滴和寒气冲进凉大夫亭,吹皱了亭中万紫千红们的娇艳衣衫。 “娘娘……” 宫女小莲牙齿如坠寒冬,上下牙齿打颤,抱着双臂哆哆嗦嗦,但还是挡在赵飞燕身前,亭外寒风呼呼地吹在她背上。 “娘娘,要不……要不咱们去别处的亭子等吧……” 赵飞燕虽然内里穿着一件镂空花纹裙,外面套着一件大红锦襦裙,但还是被冻得不行。 “再坚持一会儿……” 赵飞燕咬咬牙,小声坚持道:“昨日陛下就是在这遇到的武媚娘!” “再说了,她们都在这等着,若陛下来了,独我们在外面又算什么?前面的冻不就白挨了?” 赵飞燕的目光死死盯着此处的其他嫔妃,大有和她们耗到底的架势。 小莲都快抱着肩膀,一直打哆嗦,都快哭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今天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娘娘会不会记得她有个叫小莲的侍女…… 其实,后妃们心里也有数,皇帝大概是不回来了。 都这种天气了,还来御林苑乘凉,那不是没事找罪受吗? 只是眼下所有人都耗在了这里,一时间却僵住了,谁也不好做那第一个走的人。 这件事也渐渐变了味儿,成了后妃们相互斗气。 不就是挨冻吗?谁怕谁?? 只是她们在这斗气,却苦了这些贴身的宫女。 赵飞燕终于注意到小莲冻得青白的小脸,终于意识到不对,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小莲是不是很冷?你到我后面来暖和一会儿……” “不行啊!娘娘!” 小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按住了赵飞燕的双肩,急切地道:“哪能让娘娘给奴婢挡风呢?” “啊呀~” 赵飞燕一惊,却是紧紧抓住了小莲的手。 “怎么这么凉?你这孩子……” 赵飞燕急忙把小莲拉到自己身后,迎面而来的冷风裹着凉雨,让赵飞燕下意识便一哆嗦,转过身去背对寒风。 “娘娘!” 小莲有些着急,但此时半边身子冻得发麻,根本拗不过赵飞燕。 赵飞燕将她护在身前,口中还不断念叨着:“你这孩子,莫要冻坏了……莫要冻坏了……” 其他后妃也冻得哆哆嗦嗦,没空关注她们这的闹剧。 阴风从林间呼啸而来,吹皱寒潭,雨水打在上面,打起一道道密集的波纹。 就在后妃们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凉大夫亭外终于跑来了不少宫女和宦官,还带着几个大箱子。 “娘娘,娘娘!” 为首的红衣宦官打着一把油纸伞,顶着风雨高呼着:“娘娘们,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还是快快回宫吧!奴婢给你们送伞来了!” “这……” 在场的后妃们脸上同时露出意动之色,但旋即杀手本能纷纷觉醒,回过神来,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人。 虽然大家都想走,可她们又不想当第一個走的。 为首那红衣宦官似乎察觉到了娘娘们这种矛盾的心理,当即高声解释道: “娘娘们,陛下自下了朝,便没出长生殿,刚刚还召见了长孙娘娘,今日应当不会来凉大夫亭了。” 听闻此言,一众后妃们同时石化。 ?? 什么? 陛下竟然还召见了长孙无垢?? 她们在这如同冬窟的凉大夫亭吹着冷风,淋着凉雨,长孙无垢竟然被召到了长生殿,钻进了陛下温暖的被窝!! 这……这…… 风很冷,雨更冷,后妃们的心却更甚于这凄风苦雨,一时间死了的心都有了。 红衣宦官望着一众后妃们,暗暗叹了口气,随后招呼着宫女们把大木箱里的伞全都拿出来分下去。 “张娘娘。” 张嫣离外面最近,红衣宦官便拿了一把伞递到她手旁:“娘娘,天寒地冻的,还是莫要在凉大夫亭驻足了,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张嫣望着这把伞,眼中满是渴望。 这大冷天的,谁想留在这种鬼地方?? 但犹豫了一番,她还是咬牙轻轻摇头,主要是拉不下这个脸。 而且,第一个回去,也显得不是那么回事。 红衣宦官微微一笑,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劝道:“娘娘,万一染了病,陛下顾忌病气,也不能到六宫去了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后妃们神色纷纷一滞。 皇帝就是她们的命门,此刻听到这种话,焉能不在乎? 张嫣一下子醒悟过来,接过宦官手中的油纸伞:“多谢这位公公。” 说完便带着自家宫女向亭外走去。 附近几名后妃也拿过伞,带着自家宫女急匆匆地往回赶。 眼见有人打头,后面那些嫔妃们便再也不在矜持了,也开始离开。 再不走就真冻死了! 而且,嫔妃们心中还有一个忧虑。 万一六宫真有人因此染上了风寒,惹得陛下不再过去,那大家可就全都玩完了! 与此同时,六宫。 今日虽没有后妃们在这折腾,可六宫也没冷清下来。 众多宫女、宦官们忙前忙后,正在给娘娘们熬煮着一锅锅姜汤。 这种天气去凉大夫亭,必然会淋雨,所以宫人们早早就准备好了驱寒的东西,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翘首以盼着自家娘娘归来。 与这种气氛格格不入的,只有三处。 长孙无垢的翡水阁,武媚娘的暖风阁,还有就是吕雉的润玉阁。 今日,吕雉并没有和那些后妃一同去凉大夫亭凑热闹,而是留在自己的阁中,怔怔望着窗外雨幕。 “娘娘,娘娘,幸亏您没去凉大夫亭啊!要不然现在也要被大雨淋了!”吕雉的随身小宫女绿珠心有余悸地跑了进来。 “怎么?” 吕雉转过头,白皙的俏面上仍带着几分笑意:“不是上午劝我过去的时候了?” “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绿珠面上一红,随即满是敬佩地对吕雉躬身道:“娘娘真是神仙般的人儿,早上居然就知道了现在会下雨。” 第三十章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第一天见面时,她就感觉出自家娘娘的不同来,阁里大大小小的杂活,她居然都亲自去做,而且做得比自己这个宫女还好,还强。 后来才知道,自家娘娘是此次唯一一个出身平民的秀女,这让同样出身贫苦人家的绿珠心中立刻生出了莫名的亲近感。 吕雉也没有摆自己后妃的架子,是以两人的关系迅速亲近起来,短短两天,相处之间便不像主仆,更像是朋友了。 今天上午众多后妃们一同前往御林苑,但唯独吕雉不去,这可把绿珠急坏了。 这么多娘娘都去了,为何自家娘娘这么倔强? “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吕雉在一旁失笑着摇摇头:“天要下雨,只有天知道。” 绿珠面上一惊,忍不住问道:“那……那娘娘当时为何不去?若陛下真到了御林苑,问起人来,只有娘娘不在……” 在这个时候,合群就是最大的安稳。 不说别的,这么多后妃都在御林苑等陛下,唯独吕雉不在,万一皇帝觉得她懒惰,甚至骄纵怎么办? 吕雉却轻声笑了笑,依在窗边,望着潇潇雨幕,好看的眉头舒展:“我倒是盼着陛下去御林苑,知道我的名字。” “这……” 绿珠惊讶地掩住口:“娘娘……您就不怕被陛下恶了吗?” 吕雉轻轻摇头,无奈地回道:“那天跟着她们做了一次点心,我就看明白了。” “长孙无垢被陛下宠幸,是因为第一天只有她给陛下送了点心,所以她的名字才被陛下知道。” “武媚娘被宠幸,也是因为那天陛下只在御林苑见到了她一人。” “啊……”绿珠瞪大了眼睛。 吕雉红唇轻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接着道:“她们受宠幸,就是因为她们是特殊的,她们的名字被陛下知道了。” “今日这么多人同去御林苑,就算陛下真的去了,又怎能看的过来?既然所有人都去,那不去的才应是最特殊的。” 听完这一番言论,绿珠已经瞠目结舌,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娘娘……娘娘高见。” 她不过是想着怎样合群随大流,可吕雉却已经兵行险着,想要入陛下的眼。 吕雉望着窗外天空上卷动的狂风铅云暴雨,无奈摇摇头:“终究还是没想到,今日竟然下了雨,此乃天不遂人意。” “陛下没去御林苑,我这打算又落空了。” …… 乌云笼罩在京城上方,雨势已经稍稍减缓了些,不如最初那么急了。 长生殿三层的寝房里,李乾抱着长孙无垢的腰,眨巴了一下嘴,终于自睡梦中缓缓睁开眼。 “唔……天黑了吗?”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几缕微光透进来,房间内晦暗无光,只能隐隐望见轮廓。 嗯? 李乾迷迷糊糊地,又怔了怔。 脸前这是什么? 柔软温暖…… “这……” 李乾一下子醒了,一只手撑着床坐起身来,望见长孙无垢正躺在自己身前睡着。 从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下,依稀可见她美丽的面庞…… 身上的花鸟襦裙有些凌乱,一头青丝散乱地垫在脑后,反倒多了几分成熟知性的美感。 只是,现在的长孙无垢却皱着眉头,似乎快要醒来的样子。 李乾觉得,应该不是被自己揉醒的。 只见美人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见了正直直盯着自己的李乾,立刻清醒过来。 “陛下!”她俏脸一红,就要坐起身。 可李乾双手扶在她肩膀上,又将她按了回去。 “观音婢躺着就好。”李乾笑吟吟地望着她。 长孙无垢似乎想到了什么,白皙的面庞几乎完全羞成红色。 即便房间内非常昏暗,李乾也能看清长孙无垢俏脸上的神色。 望着眼前美人如玉,他更是有些把持不住。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打在竹叶上,花枝上,水面上,琉璃瓦上,响起了一曲美妙的乐声。 房间中昏天黑地,窗外细雨霏霏。 不知里面过了多久,只知窗外的天色更暗了,宫里各处也渐渐亮起了灯火。 房里的动静终于缓缓停下来。 李乾微微气喘地躺在床上,仿佛达成了什么成就一般。 其实,这只是一雪前耻而已。 那天晚上在翡水阁,李乾虽然能镇定下来说话,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这种事最怕的就是紧张,所以李乾的头一晚就比较羞耻的草草结束了。 昨日正午想到长孙无垢时,犹豫了一下,也有这部分原因在内。 直到昨晚,他才从武媚娘身上才找回了信心。 所以今天中午武媚娘一走,李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长孙无垢。 嗯,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现在…… 望着怀中青丝散乱的美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成功爬起来了。 …… 暮色渐起,重重雨幕下,京城的万家灯火如星罗点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摇曳。 赵匡胤的府邸位居京城最金贵的地段之一,安仁坊。 占地三百多亩的赵府几乎覆盖了小半安仁坊,庭院连绵,阁楼起伏,林木葱郁,山石树花,笼罩在茫茫夜色下,只能根据灯火,看清模糊的轮廓。 最外面是连着坊墙的外墙,大门直接开在坊墙上,这是只有王公贵戚和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待遇。 顶上套着黑色柱桶,中间连着云纹衡木的红漆乌头门,亦是只有六品之上的京官才有资格使用。穿过这门,还有阍室、马厩等地,继续走过一条阔气的青石路,才算真正到达“赵府”的宅邸。 赵府深处,最中心的一处阁楼。 雨水打在檐角的鸱尾上,顺着其上花纹滴到栉比的黑瓦上,又汇聚成流,哗哗地落到地面。 几个青衣小帽的仆从打着伞,围拢着一个身着黑锦环纹短衫的壮汉匆匆而来。 来到门前,壮汉赵匡义斥走随从,带着一身湿气,气冲冲地踏入门中:“哥哥,还是没找到!” 第三十一章 聪明的皇帝 “嗯?” 赵匡胤放下手中书本,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找不到就算了,估计是见势不对,早就走了。” “真便宜那孙子了!” 赵匡义捏着拳头,还有些不死心:“大哥,要不我再嘱咐下面的人,让他们沿途堵一下范蠡?” “来不及了。” 赵匡胤虽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下雨天只能骑马送信,等送到信再折腾一通,范蠡恐怕早就跑出京畿了。” “唉~” 赵匡义拳头软下来,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家哥哥所言非虚。 “宇文化及撞得那下子解气是解气,就是太打草惊蛇了!” 他忍不住发着牢骚:“没能把那范蠡沉江,当真有些可惜了,等我去了越国,定要好好找找他!” 闻言,赵匡胤忍不住拍着桌子,瞪着他:“沉江,沉江,沉个你娘屁!” “那范蠡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借兵之策,自然是个有才能的!我让你去请他,不是为了让你把他沉江!” “这种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不比你这憨货强?你这次去越国,最好能找到他,把他带回京!” “我就是不解气啊!大哥!” 赵匡义也知道自家哥哥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郁闷地捶了捶桌子:“他把借兵之计教给小皇帝也就算了,谁不知道他想救越国!” “但这王八蛋竟还教给小皇帝那种话术,到朝会上来戏弄咱们!” “瞧不起谁呢!!” 赵匡义越说越来气,砰砰地对着桌案就砸了几下,仿佛眼前这名贵的檀香花梨木桌案就是范蠡那张可恶的老脸。 “大哥,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咽不下也得咽!” 赵匡胤瞪着他:“再说了,伱怎知那套说辞就是范蠡教给陛下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小皇帝做梦梦到的吧?”赵匡义对哥哥的话嗤之以鼻。 赵匡胤闻言也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陛下自己想到的。” “他自己?” 赵匡义下意识一怔,望向自家哥哥:“不可能吧?他哪有这本事?” “不要小瞧人。” 赵匡胤这会儿倒是收起了方才的姿态,站起身,负手挺着肚子,在房中缓缓踱了几步,皱眉不断思索: “现在这位陛下可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聪明没用对地方而已。” “难道你忘了陛下年轻时的事?” 陛下年幼潜邸东宫时,先帝也为他请过许多身负名望的大儒、夫子充任东宫属官,负责教导太子。 许多经年老儒都对太子的天资赞不绝口,当时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大乾终于要出一位明君了! 中兴之主啊! 只是,后来东宫中陆续传出的消息,却让许多人都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当然,也有人长长松了口气。 太子刚开始和大儒们接触时,还表现的彬彬有礼。 但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应付先帝而已。 等先帝的热乎劲儿过了,不在意了,他的本性也渐渐展露出来。 先是各种课堂迟到,后面又发展到翘课。夫子们想要惩处他时,他最初还安稳受着,可依旧坚持不去上课。 后来被那些人实在烦的不行,还直接令侍卫将那些人全都打了出去。 这可把老夫子们给气坏了,個个吹胡子瞪眼,发誓不再踏入东宫一步。 从那开始,太子的恶名也从京城传开,渐渐传到整个大乾…… 当时也不是没人去找先帝告状,可先帝做什么事都是三刻钟热度,包括教育儿子这件大事。 劲头儿过了,还管你谁谁? 别来烦朕享乐! 以致于后来的太子也越来越跑偏,渐渐染上了种种恶习,吃喝赌…… 但经过了今日早朝一事,赵匡胤又想起了从前太子刚刚就学时,被群儒夸赞的那段时光。 “哥哥!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 赵匡义一拍大腿,显然也想起了这段往事,他愤愤不平地道:“看来,那话还真有可能是小皇帝自己想的,真他娘的坏!” 赵匡胤也叹了口气,无奈道:“一看就是先帝亲生的坏种,这个缺德劲儿都如出一辙。” 赵匡义也面色不忿地点点头,刚准备附和,突然面色一变:“哥哥,我才想起来!小皇帝这么聪明,咱们可千万不能让他走上正道啊!” “你这是什么混……” 赵匡胤刚想大声呵斥他,可话说到一半,又悻悻地止住。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陛下本就天资聪颖,万一真的上手了朝政,走上正途,那还了得? 仔细思索了一下,他还是皱着眉道:“应当不用太过担心,既然陛下与先帝性子一样,那我们怎么对先帝,就怎么对他!” 群臣和先帝的关系可以用夫妻关系中的一句话来形容:各玩各的。 先帝在后宫当他的逍遥享乐皇帝,群臣美滋滋地大权在握! 只要你不故意去惹先帝,他连看你一眼的力气都欠奉。 “确实不用太担心。” 赵匡义也点点头:“现在的朝局又不是先帝那会能比的了,就算小皇帝有通天之能也没用!手里没兵没权,他还能反了天不成?” “但咱们就不一样了,弟弟我这次去伐吴,虽然打仗时捞不到什么油水,但后面还有个天大的好处呢!” 赵匡胤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弟弟是个大智若愚的精明人物,定然也料到了那件事。 “嘿嘿!” 赵匡义笑着捋了捋颌下短须:“哥哥,范蠡那贼厮虽然可恨,但却是有些本事的,这先下旨,再出兵分明就是给吴国埋了个大坑啊!等着他们自己跳进去呢!” “抗旨不遵,越王带着兵马灭了吴国,谁能说个不字?到时候吴地空出来,朝廷定是要封人过去的!” 赵匡胤瞥了他一眼:“到时候肯定吵得比现在还凶。” 整整一个吴地,谁不眼馋? “我们兄弟定要争取过来,最好是把文化封过去当个吴王,我还留在京城帮大哥你!” 他们兄弟一共三人,老三赵廷美,字文化。 赵匡义还在抒发着自己的美好展望:“有了吴国做后盾,这朝堂上还有谁能比得上我们?小皇帝就算再聪明,又当如何?” “唉~” 赵匡胤却幽幽一叹:“朝中盯着此事的人太多,还需好好谋划……好好谋划方可……” 第三十二章 六宫无后 次日一早,李乾从他的‘龙床’上悠悠醒来。 窗外的雨还没停,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窗子,但看天色已经是天亮了。 望了望枕边人,长孙无垢青丝散乱,还在歪着头熟睡。 李乾摸了摸鼻子,实在是昨日太累了。 下午折腾完,吃过晚饭休息了一阵,晚上李乾本想搂着老婆,安稳睡觉。 可躺着躺着,就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另一种姿势。 “唉~” 李乾双手枕在脑后,甩开心中杂念,望着几扇散发着微微明光的窗子,啪嗒啪嗒的雨声让人心旷神怡。 下了半天又一夜的雨,长生殿里本该潮湿无比。 可大乾皇宫在初建时便考虑到了这点,从屋顶的琉璃瓦到檐口、天花、斗拱及墙柱等都有防潮措施。 就连地面的金砖都是在最干燥的季节,用黄蜡、黑炭、江米、木柴、桐油等物料辅以极其复杂的工艺铺设而成。 更何况,昨日李乾带着长孙无垢下去吃饭时,宦官和宫女们还特地进来打扫,在房内放上了防潮的生石灰布包。 所以,即便外面风雨连绵,可李乾的寝房内依旧暖洋洋、舒舒坦坦,丝毫不见潮意。 但李乾却无奈地坐起身,离开温软舒适的被窝,开始翻找起衣服来。 难得不上朝的日子,他本想多赖一会儿床,可肚子却一直在抗议。 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下床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就要出去洗漱吃饭。 可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呼声:“陛下?” 李乾身形停住,向后望去,长孙无垢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朕本来不想吵醒你的。” 李乾面上带着几分无奈,顺手捡起几件衣物,走到床边,摸着长孙无垢的额头。 长孙无垢望了望窗外天色,脸上一红:“陛下,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 虽然太阳没出来,但天色显然已经不早了。 大家闺秀出身的长孙无垢很羞愧,怎么能睡到这种时候呢? 她红着脸,用被子挡着胸前坐起身,但左顾右盼之下却找不到自己衣服了。 “在这里。” 李乾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绣着竹枝云影的红肚兜和一个薄薄的白绸贴身亵裤。 “陛下……” 长孙无垢俏面上红的快要滴出水来。 李乾干咳两声,没和她继续开玩笑,将衣服都递过去。 长孙无垢用被子尽量遮住肌肤,在被子下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 李乾撇了撇嘴,转过头去:“昨天又不是没看过。” 长孙无垢脸上更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只是此时的李乾正背对着她,却没能见到这等风情。 不过,既然长孙无垢已经穿好衣服,便也不用再顾忌发出声响了。 李乾对着门外远远唤了一声,便有宦官、宫女捧着各种各样的器具走了进来。 几个錾着朵朵团花的金碗,碗中盛着如雪一般的细盐,还有同样用于洁齿的‘口齿乌髭’,用于洗手洗脸的“澡豆”、“草汤”等等。 另一边的银盘中放着象牙柄,集着猪鬃做成的牙刷,还有细黄缎的擦脸绸,缀着龙纹的金盆…… 专门的宦官进来拿走房间里的盂盆,李乾边刷牙洗脸,边在心中痛斥着这种奢侈的生活。 ‘享乐主义要不得啊……千万不能沉迷其中……’ 收拾干净后,李乾便带着长孙无垢下楼,魏忠贤早已在这里等着了。 并且,早就准备好了饭食。 “大伴真会体人心意。” 李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夸赞了一句,魏忠贤的身子都轻了几分。 “能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吃饱饭后,长孙无垢就要离开长生殿,回去翡水阁。 因为按照皇宫规矩,除非是皇后,否则其他妃嫔是不能在长生殿久住的。 要不然妃子们都往这跑,在这住,那还了得? 但她临行前,魏忠贤却一脸难色地对李乾道:“陛下,听说六宫那边很多娘娘和宫女都染上了病。” “染上了病?” 李乾漱口的茶水都差点喷出去。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病吧?还是后妃和宫女? 李乾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无数画面,让他轻轻咋舌。 长孙无垢也惊讶地望着魏忠贤,六宫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同时得病呢?又是什么病? “呸~奴婢该死,是奴婢没说清楚。” 魏忠贤抬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随后详细地解释道:“陛下,娘娘们昨日去御林苑的凉大夫亭。” “风雨交加,虽然奴婢们送去了伞,又熬了姜汤,但回宫后还是有不少娘娘染上了风寒。” “那么冷的天儿,去御林苑做什么?” 李乾拿着茶杯的手愣住。 那些人脑子有问题? 昨天下午刮风又下雨,他在长生殿里睡觉,都要抱着暖暖长孙无垢,盖着被子。 后妃们在凉大夫亭那种地方待着,不染上风寒才奇怪! 这时,长孙无垢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因为陛下前日下午去御林苑,遇到了武才人。” 李乾未出口的吐槽戛然而止,他轻咳了几声,尴尬地放下茶杯。 原来是这样。 长孙无垢俏面上也满是无奈,她被李乾叫来时,还没下雨,自然也不清楚嫔妃们后来的动向。 “难道挨着冻,她们还不知道回去吗?” 李乾还是十分不解。 看样子,朕的后妃不怎么聪明啊,全是死脑筋? 长孙无垢美眸中带着些许复杂,望着李乾,轻轻张了张红唇,又闭上了嘴。 后妃们之所以这么积极,还不是为了皇帝的青睐。 眼下所有人的品级都非常低,谁也不想当一辈子的六品七品。更重要的是,皇后之位还空着! 后宫尊位未定,人心浮动,所有后妃莫不觊觎这个位置。 只有皇后坐镇六宫,这种荒唐事才不会发生。 只是,有些话终究不是长孙无垢一个妃子能说的,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个竞争中的一员。 另一边,李乾无奈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无奈地起身踱了几步。 “真是能整活儿啊……” 第一天长孙无垢送点心,第二天后妃们纷纷效仿,结果弄了四十多份点心,差点浪费掉。 前日自己在凉大夫亭遇到武媚娘,昨日那些后妃又冒着风雨等在那里,结果又染上了风寒。 这要让她们一直整活,以后还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 “太医过去了吗?” “昨晚就去过一趟了,只是奴婢怕打扰陛下,就没上去禀报……” 李乾闻言老脸一红,昨晚自己还和长孙无垢在床上昏天黑地呢。 长孙无垢也面上一红,急忙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掩饰自己的窘迫。 “太医令医术高超,几副汤药下去,娘娘们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只是还有几位还在高烧。” “嗯……” 李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伴,你差人去趟六宫,代朕探视一下爱妃们的病情吧。” 第三十三章 魏征开炮 “是,陛下,奴婢这就差人过去。”魏忠贤躬身回道。 李乾又转身按住了长孙无垢的手:“观音婢也莫要回去了,要是染上了病气,那就不好了。” 这个年代可不比前世,即便是风寒感冒这样的小病,也有可能演变为要了命的大病,李乾也不愿意让长孙无垢去冒这个险。 “是,陛下。”长孙无垢颔首,眉目含情脉脉,接受了这份好意。 李乾轻轻笑了笑,带着长孙无垢又回到了三层。 下雨天哪里也去不了,李乾只能乖乖地呆在长生殿。 在这期间,中书省还遣太监送来了草拟好的诏书圣旨,李乾看过无误后,盖上自己的天子印玺,令人快马加鞭,发往吴国。 与此同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虽是由越国负责大军粮饷,可自京城至吴越的这段路,大军总是要吃东西的吧? 所以还需要户部从太仓调拨。 当然,如果越王勾践是个聪明人,他就会给朝廷补回这些粮草。 如果他不是個聪明人,那朝廷派过去的兵马自然会让他变成聪明人。 …… 翌日。 今天又是一天早朝日,朝臣们早早地便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坐上了入宫的车轿。 不同于前两天,今天大家的心态是非常放松的。 平日里的政事,大臣们私下就处理了,只有极少一部分难以决断的,才会拿到朝会上去商量。 眼下暂时解决了吴越的一桩大事,只剩等消息了。若不出意外,今日的朝会就只是走个过场,真正属于无事退朝的那种。 今天李乾也早早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坐着肩舆,向乾阳殿方向赶去。 昨天黄昏时,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下来,今天早上的空气无比清新。 东方一缕晨曦升起,夜空中恋恋不舍的群星渐渐隐去。 李乾望着晨光下的皇宫宫殿群,浮着日星光芒的琉璃瓦很美,但他却无奈一叹。 上班路上的景色很美,但早起的打工人又怎能欣赏的来? 嗯?什么? 皇帝不算打工人? 当然算了,皇帝只是卑微的社会公器,为天下万民服务,早起上朝。 至于住这么大的皇宫,也不过是工作需要罢了。 李乾打了个哈欠,呼吸了一大口雨后的清新空气。 要不是工作,谁又愿意住这么大的房子呢?起床去工作都要走这么久。 雨后的地面带着几分潮湿,玉石板路的缝隙中偶有几洼积水,宦官踩着四溅的积水,抬着肩舆,来到了乾阳宫。 “陛下,乾阳宫到了。” 魏忠贤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失神的李乾。 “嗯。” 李乾下了肩舆,缓步踏入乾阳殿。 如无意外,今天朝会上没什么可说的,真正属于无事退朝的那种。 下了朝会,李乾就可以去吃个早饭,魏忠贤已经准备好了八宝馒头、芝麻烧饼、灵芝饼等十二样点心,又有银翅汤、乌云托月汤等八样汤品。 吃完饭后,就可以和妃子快乐的玩耍了。 李乾眼睛半睁不睁,没什么精神。 大乾皇帝的一天,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来到乾阳殿,百官们果然到的又比李乾早,各个劲头儿十足,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朝中政事。 只不过,见李乾一进来,他们立刻就闭上了嘴,似乎生怕皇帝听到政务一般。 李乾也有些无语,这些人明明都年纪一大把了,可每次都起的比自己早,连精神都比自己足,真是没天理了。 他坐上凉丝丝、硌屁股又硌后背的龙椅,仰头靠后:“大伴,上朝吧。” “是,陛下。” 魏忠贤当即高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纷纷低着头,不发一言。 李乾的打得一拳开计划终究还是起了点作用。 上了这两次朝,朝臣们都察觉到了皇帝的难缠,不愿意在他眼皮子地下晃荡了。 这位陛下跟明君是一点都不沾边,可有时候,就是昏君才让人更觉头疼。 明君深明大义,顾虑大局,只要你不触及他的底线,那他就不会收拾你。 但像现在陛下这种的,头一天吃了亏,第二天就要报复回来,是大臣们最怕的,也是最不想惹的。 陛下一针对,朝中的好同僚们再来个落井下石…… 那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大臣们心中闪过无数想法,什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什么癞蛤蟆趴脚面子不咬人膈应人啊…… 当然,不是说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是癞蛤蟆,只是类比一下,表达老大人们不愿意和陛下多接触的想法。 您就和先帝一样,圣天子垂拱而治就得了,啥都不用管,啥都不用问! 当然,必要时能帮忙站站台,就再好不过了。 文武百官纷纷低着头,期盼着赶紧走完这个过场,赶紧回自家衙门。 一时间乾阳殿中寂静无比。 魏忠贤等了几息,见还是无人开口,便欲要再次高喝。 可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陛下,臣有事要奏。” 百官纷纷皱眉,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他娘的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 没见大家伙儿都想着赶紧下朝吗? 望见说话人,大臣们又纷纷低下了头。 哦,魏征啊,那没事了。 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反调子,只是还有不少人好奇地望着他,这次魏大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李乾坐在龙椅上,也有些头疼。 毕竟上次魏征说的那些惊人之语还响在他耳边。 但李乾也没办法,总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吧? “魏卿家直言便是。” “谢陛下。” 魏征先是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臣御史大夫魏征,奏为左相严嵩、尚书右仆射和珅贪污受贿一事。” “嗯?” 李乾下意识就直起了身子。 好家伙,今天又要整个大活? 文臣们亦呆呆地望着他,虽然魏征已经不是第一次口出惊人了,但这次还是着实地震惊了大家一把。 反了天了! 同时弹劾两个一品大员,就算你是御史大夫,也不能这么干啊! 和珅瞪大眼睛,转头望着魏征,严嵩紧捏着官袍,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侧的武官们也非常震惊,但震惊过后,却没有文臣们的惊怒,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事不关己,大家快来看热闹啊! 短暂的寂静过后,乾阳殿中瞬间鼓噪起来。 最急的不是被弹劾的和珅、严嵩,而是下面那些文臣,超过半数都激动地起身进言。 “陛下明鉴啊!魏征乃真贼子,一派胡言!” “魏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说和大人与严相贪污受贿,可否有证据?” “陛下明鉴啊,严相与和大人兢兢业业,一心为国,又怎么可能贪污受贿呢……” 一时间,魏征又成了千夫所指。 第三十四章 魏征舌战群臣 面对群臣的斥责,魏征并未如上次一般默默城市,而是冷着脸直直地盯着这些人。 “严嵩与和珅还未出言,尔等倒是先急不可耐了!莫非给他二人奉送贿赂的,就是你们?” 这话一出,在场众臣面色纷纷一变,都失声了片刻。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要不然他们急什么? 魏征见状,更是冷笑一声:“尔等贿赂的钱又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也收受了下面人的贿赂?”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通政使罗龙文胡子花白、身材矮小,此刻正气的面色涨红,颤颤巍巍地起身指着魏征怒骂道:“无端指摘!莫须有的罪名!” “连严相这样的清官都被你攻讦!魏征贼子,你要毁了大乾朝廷不成?” “不错!” 另一边,工部侍郎苏凌阿也直接站起身,义正言辞地附和道:“和大人也一样!” “魏大人,仅凭你莫须有的揣测,就要如此攻讦和大人?就要把清清白白的大乾朝廷搞得乌烟瘴气?” 随后,大理寺卿鄢懋卿、工部左侍郎赵文华、吏部右侍郎吴省兰等人也纷纷激愤地起身,大声驳斥魏征的话。 龙椅上的李乾都看呆了,此情此景,怎么和三天前那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魏征战斗力爆棚,和众多朝臣们喷的有来有回,舌战群儒。 “若严嵩、和珅都是清官,那天底下就没有贪官了!你们还找我要证据?去京中随意问一三岁小儿,都知道这二人是全天下最贪的贪官!莫非,尔等连三岁小儿也不如……” “咳咳~” 望着下方乱的像菜市场一样的朝堂,李乾轻咳了两声,一旁的魏忠贤立刻会意过来,扯着嗓子高声道:“肃静!!” 不能让他们在吵下去了,否则,三天前的时间恐怕就要重演了。 好在,心虚的时候大臣们还是很听话的,他们纷纷停下来,安静地望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李乾想了想,望着前方的严嵩、和珅二人问道:“严相,和卿家,魏卿家弹劾你二人贪污受贿,伱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话一出,和珅就直接站起身,哭丧着脸,高声喊冤: “陛下明鉴,臣真的冤枉!臣每日兢兢业业的操持朝政,绝不敢贪一毫一厘啊!” 李乾嘴角抽了抽,你是认真的吗? 前世那句“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莫非是哄人玩的? 另一边,严嵩也站起身,面色沉重,拱手向李乾道:“陛下,臣亦冤枉!” “臣自接任相位、执掌户部以来,深感国之大任加于己身,食不能安、寝不能寐,宵衣旰食以奉国事,力求不负万民所托,不负陛下所托,一刻不敢放松。” “臣自问无愧于心,绝无半分贪污受贿之意,请陛下明察。” 望着严嵩这堂堂正正的样子,李乾越发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听说前世严嵩被抄家后,嘉靖朝还出了一本《天水冰山录》来记录抄得的财物,共计六万余字,莫非这也是假的?? 李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这两人,您二位不去当演员真可惜了。 不过,知道他们贪是一回事儿,但现在却不能惩办他们。 单看下面文官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不单单是行贿的事,就算这次事件牵连不到这些文官,可以后呢? 惩办了上面贪污的人,是不是就要开始清算下面的人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清算到他们头上?? 所以,文官们是断然不会坐视这两人被惩办的。 李乾也可以强行惩办,相信朝中这些武官们可能也会乐见其成,兴高采烈地帮皇帝办成这件事。 但只要往后想想就知道,若没了这些文官掣肘武将,朝局又当如何? 李乾还能做几天皇帝?还有几天好活? “嗯……” 李乾的目光转向魏征:“魏卿家,你劾严相与和卿家贪污受贿,可有实据?” 这话一出,朝中不少大臣都紧张起来,但靠近前侧的文臣们嘴角却轻轻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魏征要是有证据,还用等到现在? 果然,在李乾和众多朝臣的注视下,魏征很光棍地摇摇头:“回陛下,臣并无证据。” 李乾无语地望着他,不愧是魏征,没证据都说的理直气壮。 但魏征却并未罢休,他依旧拱手道:“但如臣所言,此二人贪污之事,天下共知,朝廷每年亏空的百万两银子,便是落入这几人之手!” “和珅掌吏部,每逢京察时,门前车马云集,皆是投机送礼之人!连寻常百姓都知道,那和府就是卖官鬻爵的地方!” “严嵩掌户部,管太仓钱粮,肆无忌惮,中饱私囊,利用左相职务之便,兼并田产,更是借着他儿子大肆收受贿赂,简直十恶不赦!” “臣请从严处置此二人,以儆效尤!” 魏征最后躬身行礼,长长一揖,绯色官袍鼓荡,正气盎然。 “魏征,你真是一派胡言!” 方才说话的通政使罗文龙再次起身,指着他怒道:“朝廷之策虽定,但每每执行时,总有种种意外,多花的那些银子,自然都记录在册,有公文为证,何来亏空一说?” “至于贿赂一事,更是无从谈起!” “魏大人,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办事,为何谁办的多,受的委屈就越大呢?” 罗龙文大义凛然地指责道:“严相为大乾操碎了心,平河患、救灾民、稳封国……这一切都被你忽视了吗?” “可你魏大人又做了什么?一直揪着这些公文不放手!这事难道是严相的错吗??” “不错!” 苏凌阿再次义正言辞地开口:“和大人也一样!” “再说了,古往今来的御史最多也只是风闻奏事,可魏大人你却仅凭自己的无端臆测、一厢情愿,就要污蔑和大人这样一个清官吗……” 其他文官们也纷纷仗义执言,一时间,魏征再次成了朝堂上的老鼠,人人喊打。 但他却毫不在意,而是目光冰冷地望着在场的这些人: “尔等口口声声说,和珅、严嵩并未受贿,可他们家中广厦豪宅从何而来?如云奴仆从何而来?那豪奢无比的吃穿用度,又是从何而来??” 魏征声如雷震,气势如洪,他对面那些文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最前列的严嵩低垂着头,闭上了双眼,和珅回过头,悄悄望了自己那些党羽一眼。 短暂的失神后,罗龙文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踏前一步,质问道:“魏征,你口口声声说严相吃穿用度无比豪奢,但你可曾亲眼见过?” 第三十五章 双标狗真气人 罗龙文面上带着悲戚之色,激动的痛声指责到:“严相他全心为国,无心谋私,饭粝茹蔬,鹑衣百结!” “时至今日,严相他还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内衫!前日,臣出于公义之心,赠予严相一件敝袍,可严相非但不收,还将臣痛斥了一顿!” “如此清廉忠正的严相,可为百官之表率,却被你这奸人如此污蔑!” “不错!” 苏凌阿再次起身,昂首挺胸地开口:“和大人也一……” 只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感觉到前方一道凉飕飕的目光传来。 苏凌阿一滞,转过头时,刚好与和珅的眼神对上,身子一哆嗦,一下子闭上了嘴。 另一边,罗龙文依旧说的声色俱动,到最后竟然还激动的涕泪横流,对李乾长长顿首,悲声道:“……陛下,朝中有魏征这样的奸佞,忠臣心寒啊!” 听闻此言,严嵩老怀欣慰地向后望了一眼,伛偻的腰背都挺直了几分。 李乾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妈的,没完没了了是吧? 要不是早知道严嵩是什么德性,老子还真信了你的邪! 还饭粝茹蔬,鹑衣百结? 还穿着打满补丁的内衫?? 你扯淡能不能扯的像一点? 可让李乾没料到的是,罗龙文扯出来的这个离谱蛋,却得到了许多文官的附和! “是啊!严相以俭持身,臣曾多次在京中酒楼遇见严相吃饭,仅一仆从相随,所食不过一饭一菜一汤,难道这也叫贪污吗?” “严相贵为国老,但简朴超乎常人,一生未曾纳妾,与发妻妇人相守至今!他又怎么可能贪污呢!” “严相为人平易随和,更是数年都舍不得购置一身新衣!臣经常见到严夫人亲自外出采买布匹,为严相缝补衣衫……” 这些人动声动色,有的甚至连眼泪都留下来了了,几乎把严嵩说成了天下第一大好人,第一大清官。 李乾嘴角微微抽搐。 越来越离谱了? 请问,你们说的这个严嵩,和我知道的严嵩真是同一个人吗? 看着这些人悲切至极的模样,魏征气的牙根痒痒。 不喜欢豪奢挥霍,可不代表清廉! 这群贼子就是在偷换概念! 另一边,本着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有不少武将都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这弹劾一出,不管最后是魏征倒霉,还是严嵩、和珅倒霉,他们都喜闻乐见。 只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却没有一個武将敢站起来凑热闹。 上次魏征开地图炮,惹了众怒,所以不管文武都站起来捶他。 可这次魏征弹劾严嵩、和珅,是完完全全的文官内部事件。 在这方面,文官们一向忌讳武将参与进来,但凡有人敢进来掺和,文官们可能直接就同仇敌忾起来了。 武将们的屁股也不干净,他们可不想让魏征这种大喷子将炮口对准自己。 当然,风暴来临时,有人畏畏缩缩,也有勇士瞅准时机,迅猛出击,于雷云中抓住闪电,在这场争论中精准地完成拱火,落井下石。 赵匡义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勇士。 自魏征进言时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前方严嵩的背影,若有所思。 现在朝局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赵匡义想了想,慎重地站起身。 他身边的武官们纷纷一怔,这是要做什么?最前方的赵匡胤更是回过头,深深皱眉。 右侧文臣们激烈的争论声也是一滞,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一抹讶色。 这货要做什么? 头痒痒了?想挨捶? 反应过来后,有不少严党文官都跃跃欲试地盯着他。 眼下虽然暂时在气势上稍胜一筹,可魏征依旧没有屈服。 现在赵匡义这个铁头娃跳出来,刚好可以祸水东引啊。 严嵩眉头微微皱起,但依旧面不改色,但和珅却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莫名有种不妙的感觉。 赵匡义没理会别人,而是向着李乾拱手道:“陛下,臣之前便听闻,严相为人清廉。” 这话一出,跃跃欲试的严党文官们气势一滞。 赵匡义面色沉凝,接着道:“但贪污受贿这种污名,一旦沾染,便难以除去,损人清白!” “为了严相的清名,臣请陛下给严相一个自证的机会。” 这话说完,不少文臣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角度驳斥他。 怎么? 你要不给严相自证清白的机会? 你要让严相背上贪污受贿的污名吗? 信不信他老人家活吃了伱? 王莽看不惯赵匡义这幅忠心耿耿的样子,忍不住站起来问道:“那请问赵将军,你要严相如何证明?” 赵匡义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随即很快隐去,他低着头对李乾道:“陛下,既然大人们都说严相为人简朴,穿着打满补丁的内衫,那不如让严相解开外袍,自证清白。” “窥一管而知全豹,若今日严相毫不知情,还穿着质朴,不就说明他为人清廉简朴吗?” 这话一出,在场大臣俱是一怔。 李乾也皱了皱眉头。 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只是,还未待李乾出声,下方的众多大臣也不愿意了。 最先急眼的不是别人,而是魏征,他指着赵匡义怒道:“简直胡言乱语!” “尔乱臣贼子,心思奸险,竟妄图混淆陛下视听!” 魏征气的满脸涨红:“难道平日生活简朴,就是没有贪赃枉法吗?” 这是在偷换概念! 其他文臣就是用另一种理由痛骂赵匡义了。 王莽气的脸红脖子粗:“你是让严相在朝会上解衣开衫吗?如此失礼之举,成何体统?” 罗龙文怒视着他:“严相乃持国之臣,如何能在大殿上解衣?” “你这小人用意险恶,照你这么说,若严相没穿有补丁的衣服,那就是贪污之人了?” “阴险至极!严相清名岂容你玷污!” 鄢懋卿也怒气冲冲地望着他:“寻常百姓家都能穿不带补丁的衣衫,严相身为国老,你非要他穿着带补丁的衣衫不成??” 后方的严嵩党羽也纷纷痛骂赵匡义。 赵匡义心里那个腻歪啊。 这踏马不就是刚才你们的原话吗?从老子嘴里说出来就不行?? 妈的!一群双标狗! 不过他也早知道文官们的尿性,根本没和他们继续纠缠,而是对着李乾一拱手道:“陛下,臣也只是提一个建议,采纳与否,还是看陛下与诸位大人的意思。” 随后他就一屁股坐下了,全然不再多说一句。 第三十六章 今日为严相出口气! 李乾也坐在龙椅上,无语地望着赵匡义。 若严嵩脱了外袍官服,内衫上有补丁,魏征今日必然要铩羽而归。 若没有不带补丁,那魏征多半也没法奈何他,只是那些文臣恐怕要被扫个大面子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严嵩多么简朴,穿的衣服都带补丁,现在怎么没有?刚才是不是睁眼说瞎话?? 只要揭开外面的伪装,无论带不带补丁,都是文臣们吃个暗亏。 真是好算计啊…… 李乾的后靠在龙椅上,食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 按理说,严嵩这种巨贪平日里必定锦衣玉食,怎么可能穿带补丁的衣服?? 可这些文臣们个個都信誓旦旦,却让李乾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但怀疑归怀疑,李乾没有贸然开口,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下方的局势。 虽然赵匡义一屁股坐下了,但文臣们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罗龙文、鄢懋卿等人一边痛斥着赵匡义的狂妄大胆,一边偷偷摸摸地望向前方严嵩。 他们方才虽口口声声地说严相穿的内衫打满补丁,可这种事备不住个万一啊! 万一今天没穿那件带补丁内衫呢? 那咋办? 非但不能帮严相洗脱贪污受贿的名声,反倒让这件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种关键的事,只有严相自己能做决定。 在后方众多大臣的注视下,严嵩再次向前一步。 对赵匡义痛打落水狗的文官们当即收声,转过头望着严嵩的背影。 只见他向李乾缓缓拱手,嗓音有些嘶哑:“陛下,臣为国效力,不惜此身,但亦不愿背负贪污之名,千百年后仍被后人唾弃。” “还望陛下能给臣一个机会,让臣能在朝会上自证清白。” 严嵩说完这些话,文臣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稳了! 看来严相今天真的穿了一件带补丁的内衫! 魏征紧咬牙关,也想到了其中关键,眸中带着不甘,望着前方严嵩的背影。 李乾也明白过来,但他还是诧异地望着严嵩:“严相何必如此?” “严相辅国日久,劳苦功高,魏卿家的弹劾也不过一场误会罢了,朕相信严相的为人,证明就不必了。” 只是,李乾越是拒绝,严嵩的态度就越是坚定。 他俯身顿首,苍老的身子更显伛偻,低声对李乾道:“陛下,臣既受弹劾,就不能随意揭过。” “否则,日后受劾之臣都以此理由逃过惩处,朝廷公义何在?” 一旁的和珅又不自然地挪了挪胖胖的身子,想离严嵩远一点。 众多严党文臣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眼前一亮,猜到了严相可能的用意。 这可是传播清名的最佳时机啊! 在朝堂上当着皇帝和所有朝臣的面,验证严相是个清廉之臣,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吗? 以后还有谁敢说严相贪污? 想到这里,罗龙文面色沉凝,率先向李乾拱手道:“陛下,臣亦觉得严相说的有道理,不能开此先例。” “还请陛下给严相一个机会,让他自证清白。” 鄢懋卿也出声高呼:“陛下明鉴啊!严相劳苦功高,请务必还严相一个清白啊!” 户部左侍郎关鹏、工部左侍郎赵文华等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反倒是和珅一党的官员有不少都面色古怪,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李乾皱眉望着罗龙文、鄢懋卿这些人,话中却隐隐带上了几分怒气:“严相耳顺之年,辅国之臣,舍身操持朝政已久,先帝对他信任有加,朕也仰仗严相处理国事!” “可为何尔等就是不依不饶、紧紧相逼!难道非要让严相这等国之柱石,在朝会上宽衣解带,丢人现眼??” 李乾居高临下,逼视着他们,义正言辞地质问道:“难道尔等和严相有私怨?现在欲借公事,快汝恩仇乎?” “若真如此,朕绝对不能放任你们陷害严相!” ?? 卧槽! 大臣们都傻眼了。 陛下,您可真冤枉他们了? 这些人恨不得认严嵩当亲爹亲爷爷。 爷爷和孙子还能有仇? 罗龙文他们面上一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冤枉啊!” 他们或许不怕李乾,但真的怕严嵩误会。 万一严相真觉得他们这些人心思不正呢? 好在,还没等他们解释,严嵩就出声了。 这次他直接跪到了地上,声音中竟隐隐带上了几分哽咽,说话都有几分不利索了:“先帝和陛下……如此信任臣……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只是朝纲却不可从臣而废,颜面名声,却只是微末……还望陛下允臣自证!” 好一幅君臣相得的场面,感人肺腑! 可百官看在眼里,心中只有三个字。 我想笑。 尤其是武将们那边,人群中甚至都传出了几道难以压抑的嗤笑声。 严嵩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皇帝也一肚子坏水。 从头到尾都在恶心严嵩他们,真是坏透了,比先帝还坏的多。 “这……” 龙椅上,李乾还在迟疑,可严嵩一跪不起,非常倔强。 “唉~罢了罢了!” 李乾终究还是摆了摆手,面上带着无奈和妥协:“既然严相有此意,那朕就允许你脱下官袍。”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又盯着后方的罗龙文几个人,不满地道:“只是,这几个人一直上蹿下跳,妄图陷害严相,公报私怨!” “宰辅之臣不可轻辱,朕今日便将他们革职下狱,以儆效尤,为严相出这口气!” 一众严党又傻眼了,罗龙文忍不住带头高呼道:“陛下,臣真的冤枉啊!臣绝没有陷害严相的意思!” 他委屈的不行。 我刚刚可是给严相说了一大堆好话,陛下您忘了吗? 听着李乾要惩治自己的党羽,严嵩面色一变,哽咽声一滞,说话不利索的毛病也一下子治好了。 “陛下且慢!” 他低垂的头向上抬了几分,用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陛下明鉴,这些大人也是不愿见到朝纲败坏,所以才秉公直言,也是朝中之忠良!” “陛下乃明君,万望陛下不要因言废人,如此一来,朝中如魏大人,罗大人这样的直臣才能一直进献忠言……” 第三十七章 和珅:你直接点我名得了! 李乾眉毛一挑,察觉到了这话里的深意。 把魏征和这些人放到一块,不惩处他们,就不惩处魏征。 李乾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当然能! 简直能的不能再能了! 李乾说刚才那些话的本意就是恶心一下严嵩和严党的文官,并没想过真的处罚他们。 而且他也处罚不成。 但严嵩为何要拿一些安全的人,来交换魏征不受惩罚? 难道是在向魏征示好?还是向自己示好? 想了俩,李乾还是感慨地开口道:“严相高风亮节,真乃国之肱骨啊!” “既然严相原谅了他们,朕也就放他们一马吧!” 一众严党的官员纷纷大喜,跪地叩拜:“臣多谢陛下,多谢严相!” 魏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捏着拳头,不甘心地咬咬牙,但随后又泄了气。 他也知道,陛下之所以妥协,必然也有保护自己的原因在内。 “唉~” 魏征幽幽叹了口气。 陛下,根本无需在意臣啊! 为国除奸,又何惜此身? 百官听不到魏征的心中独白,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的严嵩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动手解起自己身上的官袍来,绯色的交领绫罗袍服,一品大员特有的彩绣仙鹤补子振翅欲飞。 李乾也好奇地盯着严嵩,难不成他平日里真穿带补丁的衣服? 官袍公服的衣领解开,严嵩缓缓将其脱下,百官纷纷瞪大了眼睛。 锦绣的袍服之下,竟真是一件打满补丁的青色内衫!! 一块、两块…… 仅仅是后背上,就有大大小小四块补丁! 大臣们瞠目结舌,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严相为何要这样?? 李乾也惊讶地看着严嵩,这青衫被洗的发白,胸前还有三块补丁,针脚细密,袖子边缘都磨出了毛边,显得有些破烂,但整体看去却很干净。 “严相……” 李乾有些感动地望着他,目中竟挤出几点湿润:“严相辛苦持国,何需如此简朴清苦?” 文臣们也感动的不能自已,严党官员纷纷感动的痛哭流涕:“臣从未见过严相这般清廉之臣……” 魏征看在眼里,被膈应的满脸通红,身子打哆嗦。 如此巨贪,竟被认为是清廉之臣,还有天理吗?这不是装的是什么? 身为左相,一年的俸禄就够他锦衣玉食了! 更何况,他儿子严世藩还有那么多产业,日日奢靡无度! 吃穿用度,靡费甚巨! 可谁能想到,他爹却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魏征气的咬牙切齿,若要让他处置严嵩一家,他绝对先把严世藩活活打死! 最上方,李乾还在感动地望着严嵩:“严相辅国劳苦功高,无论如何朕都能不让你穿这等衣物!” “传朕的旨意,立刻赐严相千金,布帛百匹,补贴家用!” 这话一出,百官皆是一惊。 严嵩也一怔,随后急忙俯身道:“陛下,无功不受禄,臣不过是恪守为官之本职,贸然受赏,臣心中惶恐……” 李乾摆摆手:“不用说了,严相,朕给你,你拿着便可,快穿上外袍起身吧!” 严嵩的话全被挡了回去,他只能再次顿首,恭敬地拜道:“臣谢陛下恩典。”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傻傻地望着这对君臣。 今天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皇帝要赏赐严相,什么都没解释,那就是从国库中出钱赏赐了。 那国库归谁管呢? 户部! 户部又是谁在管呢? 当然是严相! 以严相的本事,早就把国库经营的和自家私库差不多了! 现在这种赏赐,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 不过百官却并未觉得不好,反而都用艳羡的目光望着严嵩的背影。 就连秦桧、蔡京两人也对他频频侧目。 虽然严嵩管着国库,但皇帝赏的和自己拿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位高权重,但依旧过着清苦的生活,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因此被陛下赏赐钱财补贴家用。 这简直就是完人了! 要是传出去,满京城谁还不知道他严嵩的清名? 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严嵩缓缓站起身。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觉得严相的身子好像都轻了几分,快要飘起来似的。 只见他缓缓穿好官袍,接着拱手道:“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斗胆请陛下准许。” 李乾挑了挑眉毛,笑着道:“严相直说便可。” “是,陛下。” 严嵩低着头,缓缓道:“这次魏大人弹劾臣与和大人,也是为了维系朝纲之正,革除积弊,秉公直言,用意是好的。” 他身旁的和珅身子一颤。 严嵩接着道:“虽然魏大人的弹劾臣与和大人的进言不实,但臣还是万望陛下勿要惩处魏大人,并且还要让百官以魏大人为榜样,痛陈利弊。” “只有如此,朝政才会越来越好,百官也会越来越清廉。” “臣与和大人虽被弹劾,但若陛下能以公为先,处置了臣与和大人,日后其他大臣再被参劾时,还有谁能随意逃脱罪责?” 李乾一怔。 听完这番话,他倒没能注意到严嵩话里的内容,只觉得有三个字一直在耳边响。 和大人……和大人……和大人…… 严嵩身旁,低着头的和珅欲哭无泪,简直气的要骂娘了。 三句话不离和大人? 还让陛下以公为先,处置你我二人? 你踏马都穿上打补丁的衣服,都在朝会上立地成圣了,还怎么处置你?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要处置我吗? 百官也面色怪异地望着严嵩的背影。 好家伙,您老刚脱了身,就把和大人提溜出来了? 要不是这顿话,他们几乎都把和珅忘了,现在倒是彻彻底底的想起来了。 众多和党官员面上则带着几分幽怨。 严相,您这個事儿做的不是很地道啊! 方才他们替您开脱的时候,我们可没落井下石,现在您刚从井里爬出来,转过头儿就往里面灌泥浆子? “和大人……” 李乾呢喃着,下意识地就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和珅。 和大人被泥浆子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狼狈的不行。 此刻身子一哆嗦,抬起头,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臣……” 第三十八章 群臣俯首 李乾下意识就想笑出来,但顾忌到这是朝会,还是掐着大腿,强忍住了笑容。 其他大臣也也纷纷捂住嘴,强行憋着笑。 现在,压力来到了和珅这里。 同在京城里混了这么长时间,和大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百官还是明白的。 严相脱下外袍能自证清白。 但要是和大人脱下了外袍,只会让事情更加严重。 魏征暗暗捏紧了拳头,跑得了严嵩,今天应该跑不了你和珅了吧? 拱火小能手赵匡义也眼前一亮,发现了机会。 只是,机会归机会,到底该怎么拱,才能让这把火烧的更大呢? 他摩挲着下巴,望着前方的和珅,陷入了思索。 和珅一党的官员则是焦急无比,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也很难为和大人辩解。 要混过去就大家一起混嘛! 可现在严相都自证清白了,和大人还能独善其身吗? 和珅感受着来自身后的目光,头上噌噌直冒汗。 他几乎都隐隐听见了来自后方的高呼。 和大人,你脱呀!你快脱呀,和大人! “陛下……” 和珅弓着身子,苦着脸像个二百斤的丑孩子:“朝会上解衣,实在有失礼数,臣以为不能如此……” 所幸他摊上了一个好皇帝。 李乾还是能体恤到几分和宝宝的心情,他轻轻笑了笑:“严相为人简朴,不愿浪费一丝一毫,但朕以为,诸位卿家无需强行效仿。” 这话一出,满朝大臣纷纷一怔,不解地望着上方的皇帝陛下。 罗龙文等几個严党忠诚舔狗更是一怔,怎么就不能效仿了?? 严相这么清廉,正该发动百官效仿啊! 让所有朝臣都以严相为榜样,让严相隐隐成为百官之首,他们也好跟在下面喝汤…… 一众严党官员们想要进言,但顾忌到方才李乾的训斥,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李乾瞥了这些人一眼,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 不过他也没理会这些人,而是接着道:“寻常百姓,有了新衣也不愿穿带补丁的旧衣服,此乃人之常情!至于诸位公卿……” “朝廷每年的俸禄便足够诸位锦衣华服了,花自己的钱买更好的衣服,也是无妨。人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就算朕要你们学严相,诸卿也未必能学得来。” 听完这话,许多大臣若有所思,还有些人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是在说教我们吗? 不过,无论怎么想,此刻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听着。 李乾头一次感受到了训人的快感,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板着脸接着道: “喜欢锦衣华服无妨,但朕希望,诸卿能不忘自己的本职!该属于你们的俸禄,朝廷不会少发,但不该是你们的,希望诸卿也能有自己的操守。” “在诸位那里,可能只是桌角一道没吃过的饭菜,可落到我大乾数万万子民那里,就是他们赖以活命的口粮!” 此刻的李乾正气盎然,声音振聋发聩,在乾阳殿内隆隆作响,整个人都散发着正义的金光。 和宝宝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就被刺的流出眼泪,他忍不住俯首跪地,感动的高呼道:“听陛下一席话,胜读半生书本!为官之道,当心系万民,以民生为己生,以民愿为己愿!” “臣做了半生糊涂官,迷蒙混沌,直到今日才被陛下一语惊醒梦中人,恍然大悟!” “陛下圣明,有陛下如此明君,大乾江山万年!!” 后面的朝臣们纷纷感慨,和大人有点用力过度了啊。 不过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和大人刚被魏大喷子搞了一炮,又被严相反手灌了一盆泥汤子,正是最不得劲儿的时候。 他要是还不讨好陛下,那今天就讨不着好了。 连续不断的高呼声打断了朝臣们的思索,抬起头却发现,原来前面已经有不少同僚已经跪下了,正在高呼: “陛下圣明,有陛下如此明君,大乾江山万年!” 再定睛一瞧,原来都是与和大人走得近的人。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方才坑了和珅一把的严嵩也跪倒在地上,高声呼喝道:“陛下圣明,有陛下如此明君,大乾江山万年!” 秦桧紧随他后。 蔡京看着周围几人,也急忙跟上。 眼见自家老大们都跪了,文臣们也顾不得多想,紧随其后! 本来武官们还在看热闹,见状也不得不跟上了,李渊率先跪地,其他武将也无奈跪地,一起山呼:“陛下圣明,有陛下如此明君,大乾江山万年!” 红底的巨大殿柱上,鎏金盘龙旋身探爪,在祥云中隐现,硕大的龙睛不带感情地望着下面这一幕。 乾阳殿中,不知多久没响起过这样的声音了。 一直侍立在龙椅旁的魏忠贤也瞪大了眼睛,拿着拂尘的手都不稳了。 娘嘞! 咱不会在做梦吧! 魏忠贤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的一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带着眼中都闪着晶莹的泪光。 别误会,不是疼的,是感动的。 多少年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群臣俯首,山呼万岁的事了? 没想到咱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 而且,跟了先帝那么多年,都没见到一次,可陛下刚刚登基,就能让群臣俯首! 魏忠贤才不管大臣们是不是真心的,他只知道陛下牛笔。 比先帝牛笔多了! 呸!怎么能这么说呢?先帝当然也牛笔,只不过陛下更牛笔…… 魏忠贤没继续多想下去,也紧随着群臣的脚步,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圣明,有陛下如此明君,大乾江山万年!” 后方随侍的小太监们也急忙跟上老祖宗的脚步。 他们想不激动也不行啊,皇帝和太监就是主人和奴才,主人都硬不起来,奴才更是得缩着脖子过日子。 现在自家主人硬了,那不就说明,好日子快到了吗? 随着宦官们入场,满朝文武浑厚的呼喝声中,顿时混入了一股公鸭般的太监声,无比刺耳。 大臣们顿时被膈应坏了。 他娘的,让这些没卵子的阉人一喊,整个朝会都变了味儿! 李乾却在意宦官们的举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老太监心中又拔高了几个层次。 现在他的注意力全在满朝的文武这里,身子微微前倾,就这样望着乾阳殿苇子塘里倒伏的红杆黑头长苇子们,面上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潮红。 虽然他的话还没全说完,就被和珅打断了,虽然今天只是一次特殊情况,不可能长久,虽然朝臣们跪拜也大多是看在为首几个大臣面上…… 虽然还有很多虽然。 但是,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他的原因吗? 第三十九章 冲撞圣驾 这次吹倒苇子们的狂风,难道就没有一缕来自他这个皇帝吗?? 这就是改变啊! 李乾眼底带着一丝兴奋,享受了片刻大臣们的跪拜,也起身负手而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众卿家平身吧!” “和卿家方才说的不错,为官之道,当心系万民!今日之言,还望诸卿都能谨记在心!” “谨遵陛下教诲!”群臣缓缓站起身,魏忠贤也带着一群宦官缓缓站起身。 李乾又将目光转向最前方的和珅:“和卿家,既然你能说出方才那般话,那朕是否可以认为,你有系万民之心呢?” 听过前面那些话,和珅就知道他今天大概是逃过一劫了,此时毫不犹豫的又跪回了地上:“回陛下,臣定然忠于陛下,心系万民!” “好!” 李乾满意地笑了笑:“起来吧!希望以后你不会忘了今日所言。” 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魏征在后方捏紧了拳头,目光不甘,面上沉凝。 今日炮轰两人,一炮未中。 不过不甘归不甘,他却并未气馁。 与奸贼斗争,也非一日之功。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大臣们也知道,今日魏大人算是没打着枣。 李乾在上方接着道:“行了,此事就算揭过!诸卿有本快奏!” 腹中空空,他已经感觉饿了。 大臣们同样也饿了,所以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等了片刻还不见有人反应,李乾直接摆摆手:“退朝!” 说完就快步走向殿后离开了。 绯袍大员们也依次退朝,只留下两名青衣的起居郎,拄着笔杆子噌噌地记录方才的事。 右侧的小胡子郎官面色紧绷,奋笔疾书:“上曰:衣华裳,着美服,人之常情。朕恤诸卿,然诸卿亦需恤万民。尔桌角未食之饭,民生机之所系。和仆射动曰:听君上一席话……” 左侧的白面胖郎官则轻松许多,在纸上从容写到:“陛下言毕,和仆射痛哭流涕,俯首跪拜,群臣亦拜,山呼万岁……” 至于同样跪地高呼的太监们,自然被两位起居郎的春秋笔法忽略了。 毕竟,干这行必须要有专业素养,要是朝上的每句话都记,那累死也记不完。 但要是漏下了什么关键,复核勘校《起居注》的时候,又少不了一个渎职无能的罪名。 不过,正是因此,这《起居注》里才有起居郎们的操作空间。 忠直之人老老实实地记录事实,不偏不倚。 善于逢迎之人在努力凸显皇帝的英明神武,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则将大把笔墨用在朝中诸位大人身上,掩饰他们的过失,将大人们写的能谋善断。 也不知这两个起居郎是哪种人。 …… 从侧门走出乾阳殿,身后是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高大殿宇。 前方是广阔的青玉石广场、长道,一望无际的宫殿群。 晴空如洗,蔚蓝高远,日光自天上落下。 李乾长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胸无比开阔! 吕布带着一队羽林卫早就等在外面,拱卫在他身周。 “义父,布来了!” 魏忠贤脸上一黑,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大半。 “好,奉先快过来。” 李乾心情却好的不行,招了招手:“奉先今日用过早饭了吗?” 吕布面色庄重,单漆跪地拱手回到:“回义父,布已经用过了!只有吃饱了,才能更好的守卫义父安全!” 魏忠贤翻了個白眼,只觉得无比反胃,废了好大劲儿才压住干呕的冲动。 我呸! 无耻小人,牙尖嘴利! 要是没吃,你是不是就会说,为了保卫义父安全,无暇吃饭? 吕布单漆跪地,隐蔽地瞥了他一眼,平白无故的,这死太监又发什么神经。 另一边,见吕布这么说,李乾还稍稍有点失望,他本想再赐点吃的给吕布呢。 自己高兴,那就得让别人也高兴才行。 “也罢,大伴,咱们回乾元宫吃饭!” 他一屁股坐上肩舆,丝毫没有被这点小事影响到心情。 现在李乾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方才所有大臣跪在地上,齐齐高呼的那一刻,真的是透彻骨髓的爽,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爽得不行。 只可惜,这种场景不能经常见到。 随着魏忠贤的高喝,小宦官们抬起肩舆,载着李乾向北而去。 吕布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呼~ 他捏着拳头,感觉心都在滴血。 但话已说出口,现在他也只能用蹩脚的理由强行安慰自己:义父赐下的恩遇越少,才显得越珍贵,反正上次都赐过了…… 好不容易让心情平复下来,可就在此时,魏忠贤却施施然地从他身旁缓缓踱步而过。 长袖飘飘,大红蟒袍鼓荡,雪白的拂尘随着微风飞扬,还扫到了吕布的胳膊。 吕布的脸一下子黑如锅底,刚平复下去的心态瞬间炸裂。 ‘这个死太监……真是该死一百遍……’ 吕布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但还是加快脚步,跟紧李乾的行驾。 肩舆上,李乾翘着二郎腿,依旧在回味着朝堂上那一幕。 “唉~还是有点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和珅打断了……” 李乾拍了拍大腿,他终于知道前世那些领导们为何动不动就长篇大论的讲话了。 看着下面的人恭恭敬敬地听着,是真的爽。 只是今天的讲话还不够长,和珅的本意虽然是好的,可他应该等自己完全讲完才开口…… 行驾悠悠,就在快要到达至德门时,后方突然追来一名青衣小宦官,口中还不断地高呼着: “陛下!老祖宗!奴婢有事禀报!” 李乾回过神来,摆手示意行驾停下,小宦官们抬着他转了个向,望向来时。 吕布也停下脚步,使了个颜色,周围几个羽林卫面色不善地就向那小宦官围了过去。 “站住!” 羽林卫们刷地一下,亮出一截明晃晃的长刀。 吕布沉着脸,腾腾地走上去:“此乃宫中,又是陛下当前!岂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冲撞圣驾又该当何罪?” 第四十章 接见和珅 被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吕布盯上,小宦官双腿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魏忠贤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窝囊?让人家一吓就跪了? 小宦官望见他皱眉,更是吓得一激灵,智商终于占回高地,顺势低下头高呼道:“陛下,奴婢有事请奏。” 吕布吓了一跳,急忙跳开他身前。 好家伙,这一跪可不能受。 李乾心情好,没在意这些细节,而是轻轻抬了抬下巴:“说吧!” “谢陛下!” 青衣小宦官低着头,恭敬地开口道:“陛下,尚书省和大人求见。” 李乾这才一怔,有些没料到:“和珅?他来见朕?” “是,陛下。”青衣小宦官低垂着头。 李乾沉吟了一下:“嗯……那就在紫微殿见一见和卿家吧!” “大伴,你也差人把饭送到紫微殿!” “是,陛下。”魏忠贤低头应下,赶紧让下面的小宦官去办。 皇帝行驾掉了个头,又向着来时方向回去,吕布也急忙跟上。 李乾坐在肩舆上,摩挲着下巴,仔细琢磨着这个事。 刚下了朝和珅就来求见? 有什么是在朝会上不方便说的? 难道是要说的话见不得人?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李乾第一次接见朝中大臣,而且还是方才在朝会上带头舔自己的和珅! 他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日头儿越来越烈,皇宫中积存的水迹缓缓蒸发,昨日那场大雨的痕迹越来越弱。 李乾的行驾来到殿外,他带着一干宦官、羽林卫径直走入殿中。 三道大门仿佛隔绝了门外的燥热,踏入大殿的瞬间,就感觉心神一定。 地面以金砖墁就,磨砖对缝,光润细腻如墨玉,防潮避水,冬暖夏凉。 两侧房间众多,样式繁复,或存藏书,或放古物,其余的琴房、画室、棋枰、香炉…… 这里是皇帝处理政务劳累后,休息、陶冶情操的地方。 相比用来朝会的乾阳殿,紫微殿的规模还稍稍大上几分。 在庞大繁复、房间众多的正殿之外,还有东、西两个暖阁,供皇帝冬日处理政务、批阅奏章。 走过几道门槛,几层纱幔,空气却越来越清凉。 来到殿内的政事堂,也就是那天晚上见范蠡的地方。 此处窗明几净,桌案上的文书堆叠整齐,周围的书架都是满满的,盆景、博古架、香炉…… 李乾惊讶地发现,桌案上竟已经摆好了一個个金丝楠木的食盒。 他走上去打开其中一盒,其内摆着八只香喷喷的白馒头,精巧玲珑。 李乾身后,魏忠贤却是美滋滋地捏着拂尘。 毕竟吕布和那些羽林卫都被留在了政事堂外,不能进来。 但此时见到李乾要拿东西吃,魏忠贤当即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且慢!” “让奴婢为陛下试毒!” 李乾动作一滞,转头望向他:“大伴,这不是你让人准备的膳食吗?” 魏忠贤急急忙忙走到桌案旁,辩解道:“陛下,下面人毛手毛脚,有可能出差错,陛下吃之前,奴婢还是要试一试才妥当。” “……也罢。” 李乾黑着脸,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他。 若要嫌他烦人,就显得李乾有些不知好歹,毕竟魏忠贤也是为他试毒。 可若要夸他忠心耿耿,李乾又觉得他是真的烦人。 每次都卡在自己吃东西的前一刻,过来插一嘴。 八宝馒头、灵芝饼、银翅汤…… 待魏忠贤把每个盒子里的东西又扎又尝,这才放下心来。 李乾没好气地拿起一个八宝馒头,咬了一口,顿时怔了怔。 还是温热的! 口感异常丰富,李乾定睛一看,里面包了核桃仁、葡萄干、糖青梅、冬瓜脯、桔饼、红枣、糖马蹄…… “嗯……”他嚼着这馒头,缓缓点点头,方才的那丝不快也烟消云散。 “不错,大伴!竟然这么快就拿过来了!” 李乾转过身,讶异地望着刚试过毒的魏忠贤。 毕竟,刚才他是在至德门附近告诉的魏忠贤,可没想到,他刚进紫微殿,这些吃食就已经摆在殿内了! 取饭的宦官至少也要一折一返才能带过来,这效率必须夸一夸。 魏忠贤面上带着心虚的谄笑,点头哈腰地道:“陛下开心,就是奴婢莫大的荣幸。” 怎么可能是从后宫拿过来的呢?骑马都来不及好吧! 魏大伴才不会说,他其实为陛下准备了好几份饭食。 即便现在陛下突然要再回后宫,他魏忠贤也能再变出好几份早膳来,而且每份都各有特色。 “行了,把和卿家宣进来吧!” 李乾坐到桌案后摆摆手,此时和珅必然已经等在殿外了。 “是,陛下!”魏忠贤躬身。 李乾的命令传出去不久,和珅便从政事堂门口躬身而入,进来就跪拜在地:“臣和珅,参见陛下。” 李乾轻轻笑了笑:“和卿家起来!” 他没问和珅来做什么,而是指着桌上的食盒道:“和卿家来的正巧,与朕一同用膳吧,给和卿家赐座!” 和珅受宠若惊地抬起头:“臣谢陛下赐饭。” 虽然是赐饭,但按照规矩,和珅却不能和李乾同桌吃。 两人的餐具也完全不同,李乾用的是里外黄釉、带龙纹的黄盘黄碟,和珅却只能用普通的瓷碗瓷碟。 宦官们将他带到下首的桌案上,又从每个食盒中分出一点,端给和大人。 虽然这顿“御饭”比自己平时的饭食还差,但和大人却吃的很香。 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赏赐大臣饭食,这种殊荣竟然落到了他头上! 和大人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让人悄悄放出风声,就说陛下见他日子清苦,特地留他和珅在宫中吃饭,改善伙食了。 毕竟,严嵩那种王八蛋都被赐了金、布,他和某人被赐顿饭又怎么了? 只是,几口灵芝饼下肚,脑子稍稍清醒了些后,和珅还是理智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怎么说呢?他和严嵩走的不是一个风格路线。 强行往上凑,只会弄巧成拙。 和珅心不在焉地吃着,时不时还要偷偷向李乾的方向瞄一眼。 见李乾吃饱放下筷子,他急忙也放下筷子,离开座位,两手垂在身侧,恭谨地站着。 李乾面带笑意地望着他:“和卿家,今日来朕这里,所为何事啊?” 第四十一章 和珅献宝 和珅胖胖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用他独特的声线道:“陛下日理万机,操持朝政,不辞辛劳,臣子们看在眼里,也为陛下担忧啊。” “嗯……” 李乾端起桌上解腻的清茶抿了一口,这几天确实挺辛苦的。 和珅见状接着躬身道:“臣前些日子恰好寻到一件奇物,制作精巧,匠心独具,臣看了颇为欢喜,今日特地送来,想敬献给陛下。” “奇物?” 李乾觉得有些好笑,这大乾还有人比他更懂奇物? 天上的飞机、地上的火车……他前世见过那些的“奇物”,恐怕和珅做梦都梦不到。 不过,和珅的举动倒是让李乾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和珅确实有意成为自己的舔狗。 至于这个舔狗是不是完全忠诚可靠,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不过,这又算不算打得一拳开计划初见成效? 李乾摩挲着下巴,思索着之前的几次朝会上的情形。 要是之前自己一直畏畏缩缩,和珅今天还会来吗? 大致确认了自己的努力有效果,李乾心情大好之下,当即挥了挥手:“和卿家,把你说的奇物拿上来吧!” “是,陛下。” 和珅面上一喜,转身向殿外招呼。 不一会儿,就有两名宦官合力抬着一个漆红镶金的木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摆到桌案上。 李乾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心,心道这奇物的个头儿还不小。 “陛下请看。” 和珅快步走过去,打开箱盖,只见箱子底铺着一层华贵的大红绸,其上摆着一只精美高大的圆形青白玉器,其上雕饰着九条飞龙,鳞角峥嵘,分列周围。 龙身是温润的白玉,而每条龙的一双龙眼却都是青色,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缝合的迹象。 九条龙头下方,还摆放着九只白色玉杯,精致玲珑,每只上面都浮雕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青玉盘龙,或屈身探爪、或行云布雨……每条龙的姿势都完全不同。 李乾打量着这尊精美的玉器,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轻轻拿起一只玉杯,放在手中摩挲,凉丝丝的触觉传来,细腻如美人的肌肤,其上雕饰的青玉盘龙吞云吐雾,栩栩如生。 白玉杯里面,还有一只龙头向上伸出,威武神骏。 李乾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和喜爱。 好吧,他承认,自己前世确实没见过这东西。 这种级别的宝贝,都算是是镇馆之宝了,怎么可能让他拿在手里把玩? 这辈子倒是可以过过瘾了。 和珅则在一侧伸着手,笑着解释道:“陛下,此物名为九龙杯。” “九龙杯?” 李乾望着这尊九龙杯,缓缓点点头,前世好像听说过这么個名字。 和珅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继续讲解道:“从上方倒满酒,下方龙口中便能喷出酒来,均匀注满九只玉杯。” “而此九龙杯最玄妙之处就在于下面这杯子,此杯盛酒最为公道,盛酒时只能浅平,不可过满。否则,杯中之酒便会全部漏掉,一滴不剩。” “此乃知足者水存,贪心者水尽。” “嗯……” 李乾轻轻点点头,让和珅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这玩意儿的来历。 传说,这是前世明初的浮梁县令为了讨好洪武皇帝,特地让当地“御窑厂”的瓷工做出来的。 九龙杯的成品做出来后,这位县令为了升官发财,亲自快马加鞭跑到京城,把这桩宝物献给了洪武皇帝朱元璋,朱元璋看到后爱不释手,连声夸赞瓷工技艺高超。 而这位献九龙杯的浮梁县令也很快升官,由知县晋升为知府…… 传说的结果很美好,皇帝得了宝,县令升了官,瓷工也收到夸赞……但真实的故事,怎么可能有一个十全十美的结果呢? 在李乾看来,这个传说属实是有些魔幻。 朱元璋是谁,敢贪六十两银子就砍你头,他一辈子剥皮充草了不知多少贪官。这样的人,会因浮梁县令献宝就给他升官? 而且,一地县令代天牧民,身负守土之责,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县,否则就是重罚。 他要是快马加鞭亲自跑到京城献宝,那就不是献宝,而是千里送人头了,找死也没这么个找法啊。 所以,这个美妙的故事要么是虚构的,要么是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的隐情…… 想到这里,李乾轻轻咳了一声,面上带着轻笑,无论来历如何,他都很喜欢这九龙杯。 这可是艺术瑰宝啊! 千里送鹅毛,都显情意重。 更何况和珅送的是这么珍贵的东西? 就算自己用不上,也能卖了换钱不是? 想到这里,李乾还是决定配合和大人一下,好好提升一下他的送礼体验,把他的送礼积极性调动起来。 只有这样,和大人的下次送礼才会更快的到来。 好不容易逮着一只肥羊,李乾可不打算只薅他一次。 和珅号称富可敌国,家里肯定不止这么一个九龙杯,定然还有许多比这个珍贵,比这个有用的东西! 他要让和大人更快的送,更好的送,更开心的送…… 想到这里,李乾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转头望向和珅,故作好奇地问道:“和卿家,此物真有这么神奇?” “自然有,自然有。” 见他感兴趣,和珅笑的更灿烂了:“陛下,要是现在有酒水,就能试一试。” “好,那就试一试!” 李乾笑着吩咐了魏忠贤一声,立刻就有小宦官取水过来。 在几名宦官的帮助下,和珅也小心翼翼地把九龙杯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桌案上。 “陛下。”和珅笑着伸出手:“陛下请……” 李乾也不客气,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龙纹镶玉曲颈金水壶,将壶中的水倒进了九龙杯上方的空槽。 清澈的水流注满了白玉空槽,不一会儿,下方的九只龙口中就缓缓流出水来,落入下方白玉杯中,清脆如珍珠落玉盘。 李乾接着加水,玉杯中的清水越来越多,很快就没过了杯中龙头。 在几人的注视下,杯中水面快速下降!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水全都漏光了,流到了桌面上! 一旁侍立的宦官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拿过绸布擦桌子,李乾也不在倒水,而是好奇地盯着这奇妙的九龙杯。 第四十二章 赐酒 和珅见他这样,心中大定,觉得自己这次送礼算是送成功了。 只要陛下出现好奇心,那不就代表他开始感兴趣了吗? 只要陛下感兴趣……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另一边,待杯中水漏光之后,李乾又重新加了一次水。 这次,他让水面精准地停在了龙头之下,果然没有再漏水。 “神奇,此物果然神奇。” 李乾把水壶递给一旁的宦官,好奇地拿起白玉杯,打量着整个杯子的结构。 杯底有一个小孔,方才的水就是从这里面流出来的。 和珅笑的和一朵大牡丹花一样,再次凑上前来:“陛下,您看此物如何?” 李乾盯着杯底的小洞,故作好奇地问道:“和卿家可知,此物的玄妙之处究竟在哪?” “这……” 和珅神色一滞:“回陛下……这九龙杯,臣也是偶然得之,不知其原理。九龙杯的制作技艺早已失传,如今工匠也难以仿制……” “哦?”李乾转过头,面含笑意地望着他:“这么说,和卿家给朕送来的,是天下唯一的孤品?” 和珅谄笑着回道:“只要陛下喜欢,就无所谓孤品不孤品的了。” “哈哈哈~” 李乾走上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和卿家果然是个妙人啊……” 和珅也连连点头,笑容更加灿烂。 君圣臣躬,一片和睦景象。 不过李乾也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收东西之前,必须弄清楚和珅的真实目的。要是想盗还好,可要是前者,李乾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话音一转,好奇地望着和珅:“不过……和卿家,你给朕送这九龙杯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有求于朕?想让朕帮你什么忙?” “不不不……” 和珅急忙摆手,撇清道:“陛下,臣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意思意思。” 李乾挑了挑眉毛,你还要朕专门揣摩你的意思? 和珅掐自己大腿一下,急忙改口道:“陛下日理万机,顿首操劳于朝政,臣不忍心陛下如此辛劳,故送来九龙杯,也算是给陛下一個闲暇时消遣放松的物件……” “原来如此。”李乾轻轻点点头。 这种有敲打嫌疑的话,适可而止就行了,免得吓到和珅这只小肥羊。 今天主要还是鼓励他嘛! 李乾拍着和珅的肩膀,面上露出几分感慨:“历数朝中群臣,无一人能如和卿家这般忠心,能体朕之忧啊。” 和珅这才松了口气,心道陛下您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 今天九龙杯,没白送。 当然,虽是这么想,可场面话却要说的好看些。 和珅俯着身子,谦虚地道:“其他大人亦心系陛下龙体,只不过不如臣善于表达……” “行了行了。” 李乾摆摆手,面上带着不喜,拉着和珅坐到了一旁桌案上:“不提那些人,既然今日和卿家送来了九龙杯,焉能不用?” “大伴,取酒来,朕要与和卿家饮上一杯。” “是,陛下。”魏忠贤躬身应下,不一会儿就拿了酒壶过来,更是让宦官们又端了几盘精致的佐酒小菜。 当然,依旧分了两份盘子,坐了两个桌子。 不过即便如此,和大人也是笑的开心,笑的灿烂。 今日不光被陛下赐了宴,还一同喝了酒,陛下恩厚啊。 这么一比,就算远不如严嵩在朝会上立地成圣的举动,也能让他和珅在面子上没那么难看了。 当然,和珅也清楚,这样一同饮酒的恩遇定然不会多。 这次有,是因为陛下乍得到了九龙杯这新鲜物件儿,有喝个新鲜的原因在里面。 以后要是还想复刻……那就只有接着送了。 和珅盘算的时候,魏忠贤在一旁已经斟上了酒,澄澈的酒液刚好处于杯中龙头之下,没有漏酒。 刚才老太监也看出了一点门道。 只不过,待李乾快要去拿杯子的时候,魏忠贤却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陛下,请让奴婢先替您试毒。” “嗯?” 李乾抬起头,疑惑望着他:“大伴,这不是你拿来的酒?” 魏忠贤望了这九龙杯一眼,迟疑地说道:“虽是奴婢拿来的酒,可这酒器却不是奴婢的,这九龙杯机关复杂,万一其中藏毒……” 李乾一怔。 不管什么时候,魏忠贤总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试毒理由。 另一边,和珅脸上的笑也直接僵住了。 酒器藏毒,谋害陛下? 好家伙,这种罪名谁顶得住啊?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要讨好陛下,魏忠贤这种身边人就不能得罪了。 和宝宝委屈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但有口难辩。 好在魏忠贤也是聪明人,接着解释道:“和大人自是不会有谋害陛下之心,不过和大人也是初得这九龙杯,亦难知其前任之主是否为心思鬼蜮之辈……” 和珅一怔,随即顺坡下驴地起身,感慨地对魏忠贤拱手道:“多谢魏公公,若无魏公公提醒,今日恐怕犯下大错啊。” “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臣万死难辞其咎!这毒确实该试、该试。” 虽然和大人面色如常,但心里却突然咯噔一声,涌出几分心虚。 魏忠贤随便蒙了个借口,却不想正猜中了实情。 自他得到这九龙杯后,确实从未用过,一直放在库房里吃灰。 和大人家大业大,区区一个九龙杯又有什么新鲜的? 但现在献给陛下却又不一样了,万一出了点意外,他和珅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乾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魏忠贤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无奈摆了摆手:“大伴快试吧。” “谢陛下。” 魏忠贤先用银针试了试李乾的酒杯,见银针没有变色,随后又亲自试喝了一口,半天并无异样后,这才倒掉杯中酒,又洗杯子,重新给皇帝陛下倒了一杯。 和珅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但只得到了魏公公的一瞥。 虽只有一个眼神,但信息量却无比丰富:不要得寸进尺了哈,天底下只有陛下一人能享有这种待遇! 和宝宝欲哭无泪,但自魏忠贤那一通话说过之后,他也开始害怕了,保不准这个杯子有毒呢? 魏公公,你就扎一下呗? 然而,魏公公正在全心全意地为皇帝陛下服务,就算没有服务,也听不到他的心里话。 另一个桌上,李乾已经端起了酒杯,还对他笑了笑:“和卿家,来吧!” 和珅也磨蹭不下去了,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 不喝也得喝了! 第四十三章 把和大人抬出去! 和大人一闭眼,一仰头,咕嘟一声,就咽下了这杯酒。 随后强挤出一个笑容,望着前方的李乾。 李乾也放下酒杯,皱了皱眉,夹了几筷子菜填进嘴里。 好踏马难喝,一股子冲劲儿直顶脑门。 这就是御酒?怎么有点像假酒? 但当李乾抬起头来,望见和珅的表情时,他又是一怔。 “和卿家也不喜欢这酒?” 和珅还有几分恍惚,连话都没听清楚,就急急忙忙地陪着笑拱手道:“自然喜欢,陛下此酒真乃天上仙酒,臣能饮一杯,便是莫大的福分了。” 以刚刚那情况,就算真能给和大人端来天上的仙酒,他也喝不出个一二三来。 所以这话自然就是扯淡了。 “哦……” 李乾点点头,也看出了和珅突然有几分心不在焉。 “和卿家今日身子不舒服吗?一杯酒下肚,面色便如此苍白?” 和宝宝本来就心虚的很,不想还好,越想就越有些害怕,属于是自己吓自己了。 现在,一听李乾说他面色苍白,顿时面色更苍白了。 “陛下……” 他笑的很勉强,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这是臣的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什么毛病?” 李乾担忧地看了看和珅,随后又转头望向魏忠贤:“大伴,还愣着做什么,快找个太医来给和卿家看看!” 魏忠贤应下,马上就要走。 和珅急忙出声拒绝:“无需如此!陛下!” 中了毒不一定会死,可要是被太医查出中毒的症状,那一定会追溯到这個酒杯上。 到时候,他和珅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意图行刺陛下,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就可以直接给自己挑口上好的大棺材了。 和珅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陛下,臣这是老毛病了,别人看不好,臣家中一直备着药……” 李乾还有几分错愕,心道前世也没听过和珅还有喝了酒就发作的怪病啊。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李乾也不好留他了。 “大伴,快送和卿家回府,用肩舆出宫,免得耽搁了病情。”李乾的语气中满是惋惜。 他还想借着喝酒的机会,再从和珅手里套出点东西来呢。 和珅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打算,现在他脑子发木,想的都是自己中毒之后的可能。 是头顶生脓?还是脚底长疮?不会直接一命呜呼吧…… 魏忠贤望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死样子,面上带着几分怀疑,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他方才试毒的酒杯都没事,唯独和大人喝的酒杯有毒? 不可能吧? 这九龙杯就是他带来的,天底下还有人给自己下毒?傻子不成? 但和大人现在脸上发白,锃亮的大脑门子上蹭蹭直冒汗,这模样又不像是能装出来的,难道是他真有病? 心里装着疑惑,魏忠贤动作一点也不慢,指挥着宦官们把和大人叉出去……不是,扶出去。 来到紫微殿外,几名宦官抬来给大臣备用的肩舆,七手八脚地把和珅扶上去。 “快,送和大人出宫。” 肩舆起步,魏忠贤也在一旁跟着。 既然陛下让他把和大人送回府上,他就得严格地执行到底才行。 湛蓝的天空中,烈日炎炎高挂,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逼近了正午。 炽烈的阳光照在皇宫,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道路两侧是汉白玉石的栏杆,芳草平整,绿树成荫,殿阁耸立。 身着绿衣的小宦官们抬着晃晃悠悠的肩舆,沿着大道,加快脚步向南而去。 和大人瘫在肩舆上,目光涣散。 他已经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这一生了,前半辈子的年少蹉跎,后来的荣华富贵,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多少得意,多少不甘…… 宦官们对此毫无所觉,抬着和大人继续向南,不多时已经来到了文渊阁、东阁的所在地。 这是两座奇特的建筑,别的宫殿都是红墙红柱红窗黄瓦,红黄交映,大气磅礴。 但唯独这两座是灰墙绿柱红窗黑瓦,从正面远远看去,整体黑绿交加,颇有种四不像的别扭感。 但路过的此处的宦官们却纷纷放缓脚步,似乎害怕吵到里面的人一般。 这里是中书、门下两省的办公之处。 时值正午,不少当值的官员正从两阁大门出来,穿过阁前大气的白玉石桥,零零散散地向南而去。 不少官员遥遥望见了这台肩舆,望见了肩舆上抬着的胖子,纷纷一惊。 卧槽?这是谁有这么大面子?? 皇宫中只有皇帝陛下和后妃、皇子等人可以肩舆代步。臣子若要以此代步,要么得到陛下特许,要么是狗胆包天的逾制…… 看到肩舆旁边那个穿蟒袍的大太监时,两省官员均有了猜测。 大概是前者。 不过,这并未减轻他们心中的愤懑和不平。 好家伙,我们的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还没有这种殊荣呢! 你踏马又是哪头蒜啊?? 白玉石桥下,流水汩汩,石桥上,两省官员们顶着烈日头,纷纷驻足观看,边看便在心中酸溜溜的腹诽。 这人得了陛下恩宠,好生嚣张! 有御赐肩舆代步的机会,不老老实实、正襟危坐,反而四仰八叉地半躺在上面,活像个翻盖的大王八。 这成何体统! 几名谏议大夫见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暗气。 好嚣张! 今天要是不参你一本,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待肩舆走近,数人皱着眉头走上前,可看清肩舆上的人时候,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和大人?那没事了。 惹不起惹不起。 想想也是,普通官员怎么可能被陛下赐肩舆代步呢? 态度转变,就在一念之间。 当然,惹不起归惹不起,好奇还是免不了的。 这平白无故的,和大人怎么就被陛下赐了肩舆? 第四十四章 宫中百官 另一边,通政使罗龙文哼着小曲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负手从东阁里走出来。 方才在朝会上,严相可是涨了大脸! 赏赐的那点钱布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陛下认证的清廉之名啊! 以严相他老人家的性子,今日必然非常高兴。 罗龙文在官场混了这么久,深蕴“领导烦时见,不如领导乐时见”这个真理,所以就打算来东阁露个脸。 只可惜,严相不在。 不过没关系,不在这里,必然就在家里。 罗龙文对严府比自己家还熟,直接去拜会就行了。 他负着手,刚优哉游哉地走出东阁大门,就见到了眼前的动静。 “和大人?” 罗龙文的悠闲气质瞬间消失到了九霄云外,瞠目结舌地望着远远行过来的肩舆,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确认没在做梦。 “这……这……” 和大人怎么突然被赐了肩舆? 沉默了片刻,罗龙文狠狠搓了把脸,换上一副笑容迎了过去。 “下官罗龙文见过和大人,和大人今日龙马精神啊!” 魏忠贤眼睛一眯,狐疑地望了一眼肩舆上的和大人,停住了脚步,抬舆的宦官们也跟着停下。 肩舆上,和大人身子瘫软,已经快万念俱灰了。 他一边安慰自己,这应当不是要命的毒药,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毒,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可另一边又觉得身子发虚,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不对劲儿…… 突然,前方一道响亮的问候声传来。 “下官罗龙文见过和大人,和大人今日龙马精神啊!” “罗龙文?” 和珅一怔,这不是严嵩的人吗?怎么…… 他勉强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了极具特色的文渊阁与东阁,望见了在附近观望、指指点点的大臣…… 和宝宝面色灰败,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沮丧,只觉得浑身上下更不得劲儿了。 我都这样了,还龙马精神? 想不到我和珅也有这么一天,被这种人阴阳怪气…… 其实,和珅还真冤枉通政使小罗了。 罗龙文又怎么敢讥讽他和大人呢? 朝会上严相与和大人发生了些小摩擦,影响了关系。 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和大人又位高权重,不能轻易招惹,所以这时就要修补双方的关系了。 这事是严相理亏,但小罗作为一个尽心尽责的严党干将,自然不能坐视严相他老人家出来低头,所以这事儿就由他代劳了! 烈日炎炎之下,罗龙文也没注意到和大人难看的脸色。他说那句说就真的只是纯纯的拍马屁,为了打开话题而已。 见和珅没有应声,罗龙文稍稍迟疑了一下,笑的更灿烂:“和大人今日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有好事儿发生啊!” 他指的是被赐肩舆代步这件事。 但和大人却会错了意,又想到了今日朝会上被严嵩坑了一把的事儿。 ‘还没完没了了……’ 和珅咬着牙,坑了人还在这耀武扬威,你们不要太过分啊! 中书、门下两省的众多官员都在一旁围观,他们也有心上去巴结巴结和大人,但可惜级别不够,只能看着罗大人先行一步了。 占得先机的罗龙文没察觉到和大人的态度不对,还是一個劲儿地说好话,边说还边纳闷:这和大人怎么一点反应也不给啊?难道是真生气了? 不对吧,现在和大人都得赐肩舆了,以他的性格,难道不该开心吗? 心中有疑惑难以开解,小罗更是加大了力度。 不管怎样,捡着好听的说就对了,千错万错,马屁总错不了吧? “和大人圣眷日隆,今日又有了这肩舆在宫中代步,朝中无人能及啊……” 被罗龙文啰啰嗦嗦奉承了一顿,和珅不仅没有更高兴,面色还渐渐由白转黑。 纯粹是气的。 他捏着肩舆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你们这帮小人笑话了! “呵呵~” 和珅强行端正姿态,昂首挺胸,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下方的罗龙文:“那我就承罗大人吉言了。” 罗龙文打了个哆嗦,心道今天的和大人怎么这么可怕。 他干笑着作了个揖:“和大人是要回府吧,下官就不多叨扰了,改日再去拜访。” 惹不起惹不起,看来缓和关系的事儿只能从长计议了。 “罗大人慢走。”和珅笑眯眯地望着他。 罗龙文点头哈腰地退开,其他两省官员虽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可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出来,罗大人好像是没讨着好儿…… 难道和大人是在为今日朝会上的事儿生气? 想到这里,他们脚底下也顿了顿。 巴结人也得看时候啊,能混进两省办公,岂会不知“领导烦时见,不如领导乐时见”这个真理? 就在他们顿住的时候,魏忠贤再次不动声色地向南走,抬舆的小宦官们也急忙起步跟上。 和大人坐在肩舆上,挺胸抬头地在一众官员的目光下向南而去。 这下,想上去巴结的人也没了理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和大人离去。 肩舆继续向南,出了永安门,便算是离开宫城的地界,来到了皇城,这里有尚书省六部、五寺的衙门,还有太庙、大社等祭祀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里的官员很多都是和珅的自己人。 方才在严嵩、秦桧的地盘上都强撑着精神,现在来到自家地盘,更不可能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否则日后还怎么在手下面前大声说话? 肩舆转过了几个角,来到了皇城内南北向的大道上,继续向南。 相比还算清净的宫城,这里的衙门众多,六部、五寺的官员齐出,相约去吃午饭,一时间热闹无比。 载着和珅的肩舆行到此处,登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和大人竟被赐了肩舆!! 望见这一幕的官员纷纷凑上来大肆恭维,前面的官员也听到动静,纷纷侧首回望,随后惊喜地转回和大人的肩舆附近,拱手道贺。 “下官何洛书见过和大人,和大人今日龙马精神啊!” “和大人今日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有好事儿发生!” “和大人圣眷日隆,今日又有了这肩舆在宫中代步,朝中无人能及啊……” 第四十五章 和大人的人缘 差不多的话,听在和大人耳中,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心情。 他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容,和肩舆周围的官员们打招呼,几乎能精准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哈哈哈!众多同僚,同喜同喜啊!” “遁之啊,你的气色也不错!这几天肯定也有好事!” “没有没有,这次只是特例……哈哈,汝贤,你也想上来坐坐?” 和大人在人群中左右逢源,让每一个同他搭话的人都如沐春风,得到了最大的尊重。 然而这次魏忠贤却没有任何要停步的意思,闷着头一个劲儿地走着。 肩舆旁呼啦呼啦地围拢了一大群官员跟着,最内层是穿绯袍的,有侍郎、少卿之类的大员;中间一层是穿青的,有各部郎中、员外郎、主事、各寺典簿之类;最外面是穿绿的就是些八九品的杂官了,刚好侥幸在衙门的大使、监正、署丞等等,虽被挤在最外层,可他们的热情却丝毫不逊色于里面的那些大员,一個劲儿地向最里面的和大人问好。 人群攘攘,就这样前呼后拥的向南行去。 不远处,刑部衙门的阁楼上,有两个中年绯袍官员正在窗后望着这一幕。 “和大人很得人心啊……”刑部右侍郎高勋幽幽说道。 一股酸气弥漫出来,一旁的刑部左侍郎邓洵武面上没有任何不适,反倒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是和大人掌吏部,与蔡大人是不同的。” 和珅、蔡京二人虽同为尚书仆射,可兼掌吏部和兼掌刑部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六部也有高下之分,吏部是无可争议的六部之首,而刑部……也就比吊车尾的工部强那么一丢丢。 高勋无奈道:“看今日朝上情况,本以为和大人要栽个跟头了,没想到这才下朝多久,就被陛下赐了肩舆……” 要么和大人能是和大人,而他们只能做刑部侍郎呢?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无奈地叹了口气。 载着和珅的肩舆在众多官员的围拢之下继续向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含光门。 从宽敞幽邃的左门洞出了皇城,不远处就是官员们轿子所在的轿房了。 烈日炎炎,晒在干净平整的灰色石板路上,远处行人熙熙攘攘,宽敞的街道旁绿树成荫。 再向西稍微走一走,那才到附近比较热闹的平寿街,又俗称酒楼一条街。这也是为了适应皇城中高官们的生活习惯。 “和大人,不如由下官做东,一同去丰玉楼吃上一顿?”一个胖胖的绯袍胖官员笑着开口邀请,得到了附近众多官员的赞同。 丰玉楼,是平寿街上最高档的酒楼,是众多高官们最常去的地方。 中间层的青袍官员们面上还带着几分矜持,轻轻捋着长须短须,而外层的绿袍官们就矜持不住了,脸上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平寿街上的酒楼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这其中还有个潜规则。 你是什么品级的官儿,最好就要去什么级别的酒楼,而能在丰玉楼里叫座吃饭的,一般都是穿红袍的大佬。 今天竟然能借和大人的光,进丰玉楼蹭一顿饭?三生有幸啊!众多青绿官齐声交好。 和珅也笑呵呵地,马上就要答应下来:“刘大人盛情难却啊!既然如此,那就……” 可就在此时,身下的肩舆一晃,却又让他面上笑容僵住了。 刚刚和这些官员们聊得正畅快,以至于和大人都忘了自己的处境了。 他现在要去做什么? 是的,方才在皇宫时,他在陛下眼前犯了急病,现在要赶紧回家吃药! 意识到这一点,和珅打了个激灵,急忙望向身旁一身大红蟒袍的魏忠贤。 与此同时,魏忠贤好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仰起头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虽陛下让咱家护送和大人回府,但若是和大人途中令有他事,那咱家就不多打扰了?” “使不得!魏公公!” 和珅差点急了,心道要让你这么回去,今天我刚给陛下留下的好印象还不打了水漂? 和陛下喝酒的时候突然发病,转头就出去和大臣们去喝酒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魏公公!”和珅有点着急,伸手就要去拦住魏忠贤。 没成想胖胖的身子一歪,差点一头从肩舆上栽下去。所幸抬舆的宦官们眼疾手快,才避免了和大人成为倒栽葱的下场。 周围众多官员都吓了一跳,这平白无故的,和大人怎么这样儿啊?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魏忠贤,不过是先帝身旁的太监而已。 虽然在宫里呼风唤雨,可他呼出来的风不过是些阉人,唤来的雨也就是些宫女,和大人有必要这么在意他吗? 皇帝自己都没存在感,在乎他的奴才做什么呢? 和珅却对他们拱了拱手,面带歉意地道:“诸位同僚,今日实在是有些要事走不开,不如改日,改日由我做东,大家一同去华宝楼吃顿饭?” 华宝楼,取物华天宝之意,位于东市最尊贵的几条街之一,比平寿街上的酒楼又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一众官员纷纷一怔,随后不少人都欢呼起来。 这次连中间的青袍官都没矜持住。 华宝楼那种地方,基本就代表整个京城最高档的水平了,不仅有吃的喝的,还有玩的乐的,都是最顶尖的东西,他们这种人平时是很难享受到的。 在场众人没一个觉得和大人这是在放空炮,反倒都郑重地拱手道谢:“下官谢过和大人!” “和大人,卑职可是记住您这顿饭了,改天要是没有,可少不了去您府上叨扰啊!” “哈哈!和大人向来说到做到,怎么可能短了你一顿饭……” 和珅向他们一一拱手道别,只是这次的笑容就不是那么畅快了。 待众多官员都向西行去,走向就近的平寿街之后,和珅这才摸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长长出了口气。 “和大人,咱们现在能走了?”魏忠贤没有波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走……不,不走!”和珅望着魏忠贤,真挚地道:“魏公公,我的轿子还在那边,要不咱们一同乘轿回去?” 魏忠贤却摇了摇头,笑着道:“怎敢如此劳烦和大人?和大人坐着就好,咱也知道和大人家住何处?一会就到。” 第四十六章 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魏忠贤越是这么一副没芥蒂的样,和珅就越是心虚。 要是不通气儿,魏忠贤还不转头儿就把这事儿回给皇帝? “魏公公,魏公公。” 和珅急忙从肩舆上跳下来,快走几步来到魏忠贤的身边,真挚地劝道:“这大热天儿的,何苦在外面走呢?” “我轿子还蛮大的,坐累了就直接躺在里面休息一会儿……” 魏忠贤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瞥了他一眼,拒绝道:“咱只是皇上的奴婢,哪有资格坐和大人的轿子?” 和珅又上前了半步,脸上笑的如一朵花。 “魏公公此言差矣,您是陛下的身边人,但那也是对陛下而言。在外面谁而言不敢敢轻视您,但魏公公您不能自降身份啊!” “在宫里您跟在我肩舆旁,那是陛下的吩咐,自然无碍。但若是出了宫,那就不合适了!” 听到这里,魏忠贤迟疑了一下。 和珅见状收起了笑容,苦着一张脸劝道:“您是陛下的身边人,若跟在我那轿子外面随侍,那别人还不以为轿子里坐的是陛下?” “这一是僭越之罪,再者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我这张丑脸,那不辱没了陛下的龙颜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两人都知道,重点还是第一条,僭越。 至于第二条……因为和大人喜欢逛酒楼吃饭,所以京城的很多人都见过他的尊容,自然不会将他错认成皇帝陛下。 他们见到个大太监给和大人随侍,只会在心中感慨和大人牛笔,和大人比以前更牛笔了,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来伺候他。 更甚者,流言可能还会传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和大人是不是要当皇上了? 这当然不是和珅想要的,也不是魏忠贤想要的。 和珅涨的威风是从陛下那吹过去的,他更牛笔的代价,就是陛下更不牛笔。 换而言之,宦官们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了。 和珅见魏忠贤开始犹豫,又抛出了最后一句话:“魏公公,您今日又穿的陛下赐下的蟒袍,若是走在外面……” 这话说到一半,魏忠贤就下了决定:“就依和大人所言吧!” 若是平时跟在和珅轿外也就算了,毕竟京城里认得他魏忠贤的人可不多,但眼下穿着这身蟒袍就不一样了。 认不得魏忠贤,难不成还认不得大红袍上绣的金蟒龙?? 这一路走到和府,那动静指定小不了。 和珅一脸大受感动的样子,忍不住拉起魏忠贤的手激动道:“魏公公果然处处为陛下思虑!这天底下真没有比魏公公对陛下还忠心的人了!” 这话魏忠贤爱听,不过他还是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开口道:“和大人话还是说的太满了,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不知有多少呢,和大人不就是一个吗?” 和珅一滞,还是讪笑道:“魏公公说的有道理。”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这边的轿房,小厮们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把和大人的轿子抬了出来。 和大人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至少刚刚有一句话他是没说错的,那就是他的轿子真的很大,甚至比一般的马车车厢都大。 八抬的红呢大轿,银舆顶,绸盖帏,暗沉的红木轿体上雕画着飞鸟走兽,华贵异常。轿檐四展,其上立着几只威风的蹲兽,轿窗上錾着金纹,不仅没有浮夸之象,反倒平添了一股莫名的厚重感。 “魏公公,请~” 和珅笑着邀请魏忠贤上轿,一直跟在后面抬舆的四個小宦官都看得一呆。 不过他们倒也没必要多想,毕竟皇宫里赐给大臣的肩舆自然不可能太豪华,上面还有个皇帝呢。 魏忠贤既然答应下来,此刻也没有再扭捏,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小厮们拉开轿帏,推开镶金雕纹的红木轿门,但和珅却示意魏忠贤先进。 这次倒是又把周围的小厮和轿夫看呆了。 这人谁啊?这么大面子??还穿着蟒袍?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自始至终,这些人都没把魏忠贤往太监身上联想。 虽然魏忠贤虽然是个阉宦,但骨架却非常高大。 在皇帝身边时经常点头哈腰,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方才听了和珅那番话之后,魏忠贤也意识到了问题。 不管在宫里怎么样,出来总得对得起这身蟒袍啊,可万万不能叫人看轻了!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腰背,昂起头,走向了轿门。 魏忠贤身材高大,龙行虎步,大红织金的蟒袍鼓荡,再加上常年在宫中使唤宦官养成的威势,真叫周围的那些轿夫、小厮都傻住了,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至于抬舆的四个小宦官,早就低低地跪了下去,拜送老祖宗上轿了。 和珅倒没在意这些,他跟在魏忠贤的身后就上了轿子。 轿内装潢更显富贵气派,容易磕碰的地方都包裹上了厚厚的兽皮,角落里摆着紫楠冰盘,轿厢上挂着一副笔力遒劲的崖松归鹤图,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地上铺着暗红色的西域厚毯,中间还摆着一张少见的黑酸枝桌案,如黑石般厚重的纹理密布其上,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官府文书等等。此外,还有同样木材做的太师椅,铺着青色软呢、上垫红绸的床榻。 两人都上了轿,和珅拉上矫帘,暗黄色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 上了轿子,魏忠贤就做到了下首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轿子悠悠起步,丝毫不见波澜。 和珅端起桌上茶壶,在桌上两只金丝铁线盏中注入澄澈的茶水。 “魏公公,请喝茶。”和珅笑着将茶盏端到魏忠贤脸前。 “喝茶就不必了。” 魏忠贤睁开眼道:“和大人,咱只是奉陛下之命,护送您回府服药,只要和大人安安稳稳地回府吃上药,那咱家也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和珅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尴尬。 坐了那么会儿肩舆,现在又上了轿子,双脚离地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他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七章 和珅的红包 所谓中毒之事,大概是他自己想多了。 心里头本就在怀疑,再加上那御酒的奇怪劲头,就错以为中了毒,自己一个劲儿地吓唬自己。 但到了中书、门下两省的时候,被罗龙文那混账刺激了一下,就提起了精神头,再加上后来六部、五寺等一干官员的前呼后拥,早就忘了中毒这档子事儿。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有些可笑。 当然,这可不是笑的时候,和大人知道,自己把魏公公骗上……不,是劝上轿子也只能算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和他统一说辞,免得在陛下那里露出马脚。 只要魏公公不添油加醋就行了,和珅要的是如实禀报。 嗯,如实。 “魏公公,说来也巧,出了宫,经那烈日头一晒,我这老毛病一下子轻了不少。” 和珅笑着再次将茶盏端到魏忠贤面前:“现在倒是不用太心急了,只要回府吃上药,立马就能药到病除。” 魏忠贤却回望着他,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和大人这病可真是够怪的……不会是心疼送出去的九龙杯吧?” “要不,咱就请奏陛下,把和大人用过的那个杯子再赐下来?” 和珅心里一跳,暗说这老太监果然看出了点门道。 不过,没挑明就是好事,就有转圜的余地。 “万万不可啊,魏公公怎会生出如此想法?既然已经献给了陛下,又怎么能腆着脸再去要?” 和珅道苦着脸道:“再说了,那九龙杯岂是我一个臣子能用的?那也是僭越之罪啊!魏公公可莫要害我!” 他装成没听懂的样子。 实际上,若知道那杯子有毒,和珅或许还会给花大代价摆平魏忠贤,请他帮自己擦屁股,处理那九龙杯的事。 毕竟杯子就放在哪里,指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到时候爆出雷来,他和珅是绝对跑不了的。 但现在知道了那杯子没毒,打死和珅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挑明了。 风险摆在那啊! 万一魏忠贤不配合呢?万一这事传出去呢? 那他不就完蛋了? 对于他这顿话,魏忠贤只当没听见,转头望着轿厢上的名画,似乎沉浸其中。 和珅微微一笑,却丝毫不担心,他怕的是魏忠贤油盐不进。 但他只要开了口,和珅心里就有了底。 和大人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喉,接着道:“今日得陛下赐酒,我却突发恶疾,扰了陛下兴致,实乃大不敬。” “刚好前些日子又购进了一件奇物,本想过几日再敬献陛下,但不如今日就由魏公公带回去,代在下敬献?” 听到这话,魏忠贤倒是一怔:“和大人这奇物可真不少啊~” “哪里哪里,今天就快搬空我的老底了。” 和珅快速略过这個话题,又接着道:“魏公公今日护送之恩,在下也感激不尽。”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锦布包,轻轻递到魏忠贤面前。 魏忠贤自是不信什么掏空老底的鬼话,但和珅递出来的这个小包着实是让老太监一怔,心中难平,忍不住端起桌上茶杯灌了一口。 和珅在对面轻轻一笑,天下虽然有不喜欢钱的人,但却少的可怜,就如凤毛麟角一般。 但他不知道的是,魏忠贤这不是见了钱激动,而是见了有人给他送钱而激动。 虽然听起来差不多,但真正的差距却很大。 多少年了?这都多少年了没有官员给他送钱了? 老太监咽下一口茶水,目中露出一丝浓浓的怀念之色。 遥想上次有人贿赂自己,还是年轻的时候,那会儿先帝要给现在的陛下选老师…… 回忆归回忆,但他还没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老太监没和他客气,麻利地拿起桌上的红包,放进袖子里。 一捏,薄薄的。 魏忠贤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继续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妈的,比宫里的茶还润。 和珅笑的更开心,又替魏忠贤:“多谢魏公公,魏公公辛苦。” 轿子内摆着冰盘,几乎隔绝了外界的炎热,可和大人还是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中大石已然落下。 这事往小了说就是病好的快。 但要是往大了说,朝中那些混账们就能安上个欺君之罪来搞他。 你在陛下那还病得不行,一转眼出了紫微殿就好了?骗鬼呢吧? 更重要的是,陛下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对他和珅产生恶感? 谨慎的和大人当然不愿见到这种事发生,甚至有这种可能也不行。 所幸,眼下魏公公愿意配合,那就一切都好了,这件事就不会传开了。 魏公公喝着杯中茶,依旧打量着轿厢内的崖松归鹤图,就仿佛这幅画真的那么吸引人一般。 虽然刚刚他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但实际上魏忠贤心里也有疑惑。 那九龙杯有没有问题?为何和珅喝了那酒就变了脸色? 但那杯子可是他自己送来的啊,怎么可能有人给自己下药? 但刚从紫微殿中出来时,和珅那副半死不活的扑街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谁成想,遇到那些官儿之后,这货又一下子原地复活了。 这里面的一波三折,让魏忠贤琢磨不清。 不过也不怪他,老太监虽知道和珅有钱,但他却没想过和大人这么随性。 如九龙杯这样的珍宝,到手之后竟然连用都不用,直接扔进库房吃灰! 当然,这也一定程度说明了,魏忠贤还是低估了和大人的富裕。九龙杯这样的珍宝连管都不管,正常人家怎么可能这样? 外面的轿夫都是千里挑一出来的,路上行轿比水上行舟还稳当。直到停轿落地,两人才察觉出已经到了和府。 连着云纹衡木的高大乌头门,光滑整洁的青石板路,连绵的府邸院落,飞檐斗拱,隐隐见园林山水…… 外面早已有小厮带着一个华贵的木箱子,等在了门口。 和珅在轿子上就吩咐给了下人,让他们速速取出奇物,现在看来,和府的下人效率也还蛮高的。 “魏公公,府上还有更好的茶水,不如进府一品?”和珅笑着邀请魏忠贤进去。 魏忠贤听到还有更好的茶水,嘴角扯了扯,不过还是拒绝道:“既然和大人无恙,咱也要回去给陛下复命,就不多叨扰了。” 第四十八章 严党密谈 “这怎么行?” 和珅热情的走上前,想拉住老太监的手,请他进府一絮。 “敝府还是蛮大的,魏公公……” 老太监面上不变,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开。 这和大人究竟怎么回事?咱虽然是阉人,但也不喜欢那调调啊。 但实际上,这只是和宝宝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罢了。 见老太监不领情,和珅也很无奈,但还是劝道:“既然公公着急复命,那不如再乘此轿回去,也免得陛下多等。” 魏忠贤也不矫情,点点头答应下来。 来的时候是做轿子来的,回去就要走回去?那这轿子不是白坐了吗? 小厮把和大人的“奇物”送上了轿,随后八个青衣小帽、膀大腰圆的轿夫再次起轿,抬着魏公公回皇宫。 魏忠贤刚刚离开,和珅就叹了口气,紧接着大喊道:“刘全!” “老爷,老爷!奴才在这呢!”门后阍房中快速跑出来一名穿着单层绿锦青纹直裰、作管家打扮的人就小跑着出来了。 “快快!快回府!顺便把府上那几个郎中给老爷我叫来!”和珅摆着手催促他。 虽然已经觉得没什么事了,但以和大人谨小慎微的性格,只有让郎中再检查一遍,才能彻底放心。 “啊?”刘全一怔,但也没多问,直接使唤着仆人又从阍房后抬过来一台轿子。 八抬的红呢大轿,银舆顶,绸盖帏……很是眼熟。 若有外人看到可能觉得奇怪,这台轿子不是送魏公公回宫了吗? 但是,和大人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台轿子呢?这当然是备用的。 除了备用的,还有给备用当备用的,给备用的备用当备用的…… 和府里面,一处富丽堂皇的厅堂中,几个穿白衣服的郎中将换上了常服的和大人围起来,有点号脉,有的看舌,有的扒眼皮,还有的甚至想给和大人脱光光,给他来個全身检查…… 一脚踹开想脱他衣服的郎中后,和大人的目光望向了为首那个胡子花白的老郎中。 “和大人……” 老郎中眉宇间带着些许疑色,捋着胡子,仔细感受着他的脉搏:“和大人最近可曾感到过什么不适?” 和珅迟疑了一下,还是果断摇摇头:“没有!” 中毒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对外人透漏的。 老郎中眼神中带着一丝怪异,打量着和大人锃亮的脑门。 没感到什么不适,却叫来人大张旗鼓地检查。 既然现在没查出什么问题,那么唯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应该是和大人那聪明的大脑了…… “嗯……” 老郎中沉吟了一下,捋着白胡子的手一顿,伸出一根手指问道:“和大人?这是几?” 和珅一怔,下意识就回道:“一。” “这个呢?”老郎中又多伸出一根手指。 “二啊!” 和珅答完,一下子意识到了不对,瞪圆了眼珠子,啪地一下打开老郎中的手:“你把老爷我当傻子呢?” 后面的刘全也瞪着这老郎中。 “在下也只是替和大人检查……”老郎中非常委屈,不是您说要全都检查一遍吗? “行了!” 和珅烦心地摆着手:“走吧走吧,你们也都走!” “去去去!快走!” 刘全急忙上来把这些郎中全都赶走,待他们全出去后,刘全这才回到和大人身边,好奇地问道:“老爷,您今儿个不是给陛下送东西去了吗?怎么回来就……” “唉~” 和珅摆摆手,面上带着无奈:“不要多问了,反正今天……唉~” 刘全一怔,随后笑着道:“老爷,不管怎样,没查出什么问题来,总归是好事。” “是,是啊……” 和珅缓缓点着头,笑容也渐渐重回脸上:“这是可好事。” 刘全脸上也带着笑:“老爷忙了这一上午,现在也饿了吧?今儿个是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出去!当然要出去吃!” 和珅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起身笑道:“今天就去兴和楼吧!老爷我上次让他们留一条鲥鱼,今天应该送到了!” 兴和楼是不逊色与华宝楼的酒楼,却是走的另一种风格。 下面有广阔的大堂,上层也有专供达官贵人享受的雅间、舞乐歌姬。 去吃饭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是京城中最具市井气息的酒楼,别具一番风味。 “是,老爷!”刘全笑着应下来。 …… 开化坊,严府。 同朝中的众多大人一样,穿着清苦的严嵩,也拥有一座庞大富丽的府邸。 但在这一片富贵堂皇、雕梁画栋的建筑中,却有一片灰扑扑的低矮宅第极为惹眼。 这里就是严嵩住的地方。 灰墙黑瓦的院落中有一座朴素的石井,还种着两颗翠绿的杏树,上面挂满了黄彤彤的杏子,清香飘散,亭亭如盖,垂落一片绿荫。 宽广的正堂里铺着黑色石板,平整光洁,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已经用成深黄色的老榆木桌椅上偶见几道裂缝,但擦拭的异常干净。 鄢懋卿穿着简单的便服,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着。 而在在侧室的卧房中,严嵩缓缓脱下身上的大红纻丝官袍,一丝不苟地将其整理好,拂去上面的灰尘,随后打开了衣柜的门。 里面挂着不少常服的内衫、外袍、长裤……但这些衣服有个共同点,都或多或少地带着补丁。 今天上午朝会时,严党的官员们还替他担心,不知道严相今天究竟穿没穿带补丁的内衫。 但如果他们有幸见过这个衣柜,那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 因为在这里,严相的所有衣物都是有补丁的。 换好一件轻薄的便服,严嵩转身来到正堂:“走吧,去书房。” 今日他的心情不错,嘴角始终都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严相。”鄢懋卿起身,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相比罗龙文,他还是稍稍聪明一点的,还没下值就跑到了严相家里来。 东间的书房里四角摆着冰盘,里面还有一排排精致的红木书架、博古架,墙壁上挂着锦绣江山的字画,房侧有江海水牙屏风。 但这间不符合小院风格的华贵书房还只是其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坐在书房里的一个皮肤白皙、肥胖无脖的胖子。 此人穿着一身清凉的水纹蓝底湖绸直裰,头戴四方巾,正摇着画着游船楼舫的扇子,用一只眼紧盯着桌上的一幅画。 这里的用一只眼,并不是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此人就是个独眼。 第四十九章 朝中最特殊的人 一只眼睛瞪的溜圆,另一只眼皮却耷拉了下来。不只是独眼,这胖子还有一条腿是跛的,左腿看起来比右腿要细一些。 “爹,你今日被魏征那疯狗劾了?” 听到严嵩进门的脚步声,独眼胖子严世藩头也没抬地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小相爷,不过严相非但没事,反倒被陛下赐了钱布,得了清名!”鄢懋卿在一旁拱手笑着回道。 不过,随后他话音又是一转,无奈道:“只是,那魏征三番五次地上来撩严相的虎须,这次还是让他全身而退了,严相太心善了。” 严嵩没说话,坐回桌案后端起桌上一只普通的白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严世藩却嗤笑一声,拿着扇子轻摇了几下:“景卿,你想多了,对付魏征哪有那么容易?” 景卿,是鄢懋卿的字。 “前几日朝会时,他把满朝的人都惹了也全身而退了,更何况是今天。” 鄢懋卿无奈道:“小相爷,那次还不是唐国公和严相他们帮那魏征解了围吗?” “这次他弹劾严相与和大人,武官们不能参与,而严相自然也不会再帮那魏征,到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严世藩就有些不耐烦了吗,他摆了摆手:“我爹不帮他,难道就没别人再帮他?你当和珅、秦桧那些人是摆设吗?” “再说了,就算没人替魏征说话,那陛下就更会坚持不惩处他了!” “这……”鄢懋卿神色一滞。 但严世藩并未停顿,他摇着扇子接着道:“景卿,若你是皇帝,朝中有这么一个人,满朝文武都不喜欢他,欲除之而后快,你会处置他吗?” 鄢懋卿仅仅思索了片刻,就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皇帝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种大臣吗? 与满朝文武作对,就意味着他不会有任何结党营私的可能,皇帝保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处置他呢? “这事儿坏就坏在那天你们太着急了!” 严世藩瘫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刷地一声折起扇子,指着鄢懋卿道:“想收拾那魏征,慢慢来,私下里来,多的是招数!” “但那天他一弹劾,伱们就全都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了,皇帝就算是傻子,也能看不出对劲来!” “你们不会真把他当傻子了吧?” 严世藩的话丝毫不客气,就像在训斥下属一般,但鄢懋卿面上却没有丝毫愠色,只是苦笑听着。 另一边,严嵩却有些听不下去了,他放下茶盏,重重地咳了一声:“东楼。” 严世藩张了张嘴,面上隐有几分不快,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严嵩叹了口气,转头对上鄢懋卿苦笑的脸色:“景卿,老夫之前没说,是以为你们能想明白。” “之前先帝不喜政务,所以你们少有与皇上打交道的经验,这不怪你们。但如今新帝登基,你又说出这等话来,老夫觉得,必须要叮嘱你们一下了。” 鄢懋卿的脸色立即带上了几分郑重,垂首道:“下官洗耳恭听严相教训。” 严嵩盯着他,用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与陛下作对。” “啊?”鄢懋卿震惊地抬起头,瞪大双眼。 严嵩对他的反应不意外,上身前倾,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与陛下作对。” 鄢懋卿张了张嘴,心中有无数疑问。但他还是深深地低下头,拱手道:“严相教诲,下官铭记在心。” 严世藩站起身,独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呼哧呼哧地摇着扇子:“景卿,看你还是不服气。但你好好想想,就算今天你想的都能成,魏征就能被罢官吗?” “退一万步讲,秦桧、蔡京,甚至和珅都不替他说话,谁又能办的了魏征?” “他可不是什么鸡毛小官,他是从一品的御使大夫!和我爹这个左相的品级一样!若皇帝一力反对,谁能革职一品官?” 鄢懋卿一怔。 严世藩接着道:“你们想革职魏征,皇帝不答应,如此一来,朝局必然就会陷入僵持。” “有人支持你们,皇帝不会因此落败。但若有一个话语权极重的人支持皇帝,你们必然败的一塌糊涂!!” “你觉得武官们不会参与,可你难道忘了,唐国公李渊不仅是武官,还是皇室宗亲吗?” “你们以势威逼皇帝,他就有站出来的理由!到时候,文臣的内部争斗就变成了文官以势逼谏皇帝,你猜那些武官们愿不愿意横插进来,踩你们一脚?” “这……” 鄢懋卿说话磕磕巴巴,额头上已经变的汗涔涔了。 要是武官们和皇帝的屁股坐到了一块,那他们这些文臣绝对没好果子吃。 严嵩也无奈一叹:“景卿,你们的失误之处,就在于将陛下当成了和我等相同身份的大臣,见他手中无权,便不重视陛下。” “但你要知道,陛下即便无权,他也是陛下,是朝廷里最特殊的,你可以让任何人讨厌你,却唯独不能让陛下讨厌你。” “既然陛下对魏征有好感,那我们就不能针对魏征,否则就会惹来陛下的厌恶。今日朝会时,我主动提出不追究魏征之责,也正因此意。” 鄢懋卿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是,严相一举一动都有深意,下官受教了。” “行了,等你见到含章的时候,把我爹的话和他说一遍就好了。”严世藩又四仰八叉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呼呼地摇着扇子。 含章,是罗龙文的字。 “会的,小相爷,在下一定第一时间和罗大人还有诸位同僚说。”鄢懋卿立即拱手应下。 但他们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的院落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严府大管家严年来到门外,垂首通禀道:“老爷,罗大人来了。” “说到含章,含章就到了啊。”严嵩轻笑了一声:“快请他进来吧。” “是。”严年应了一声,随即书房的门就被打开,一身大红官服的罗龙文从门外走进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汗。 “严相,下官见过严相,小相爷。” “嗯,含章过来坐,喝茶吧!”严嵩招了招手,脸上又换上了笑意。 “谢严相。” 罗龙文坐到桌前,连茶也没碰就直接开口道:“严相,刚才和大人去宫里面圣了,出来的时候还坐着肩舆!” 第五十章 严家的宝库 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是一静,唯独严世藩摇扇子的声音不停,他嗤笑着道:“你看,和大人也懂,人家可果断多了。” 罗龙文还在一头雾水,鄢懋卿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严嵩面色不变,只是望着罗龙文问道:“知道和大人和陛下说什么了吗?” 罗龙文回过神来,立刻拱手道:“下官打探清楚后才来的,据宫里的宦官说,和大人给陛下送去了一件珍宝奇物,名为九龙杯。” “陛下很高兴,不仅赐了饭食,还赐酒与和大人同饮。” “饮到一半,和大人身体不适,需要回府用药,陛下还赐了肩舆出宫,更是让魏公公送和大人回府。” “赐了肩舆出宫?”严嵩怔住了神。 一旁的严世藩也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肥胖的身子从椅子上支起来:“九龙杯?不是说这玩意早就没有了吗?和珅从哪弄来的?” 罗龙文苦笑着道:“在下也不知道这九龙杯从何而来,不过这东西倒是神奇的紧,很得陛下喜欢。” “皇帝很喜欢?” 严世藩一怔:“这玩意儿稀奇归稀奇,但也没那么值钱吧?皇帝就这么好糊弄啊?” 罗龙文和鄢懋卿偷偷撇了撇嘴,将近一万两银子的东西,在您这就成了没那么值钱? 严嵩却没理会这些话,而是幽幽一叹:“这次和珅走在了老夫前面啊……” 即便这肩舆代步只是暂时的,也能让许多大臣羡慕的不行了。 因为这代表着皇帝的态度,代表他的倾向。 严世藩也立即醒悟过来,直起身道:“爹,既然这样,那咱们也给皇帝送点东西?” 严嵩紧皱着眉头,苍老的手摩挲着桌上茶盏,犹豫不决。 罗龙文和鄢懋卿隐蔽地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是严相心中又在天人交战了。 严世藩无语地望着桌后的严嵩:“爹,九龙杯那样的玩意儿值几个钱?您刚刚不是还说要重视皇帝吗?一转头就忘了?” “你懂什么!” 严嵩瞪了他一眼:“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早就告诉过你,平日里要节俭!你可曾认真听过我的话!” “广宅豪厦,山珍海味,华服美裳,健奴美婢!严世藩,你若是早听我的话,省下来的钱给陛下送多少九龙杯也够了!” 严世藩无语地撇了撇嘴,倒也不在争辩,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不动。 但若离得近了,还是能听到他的低声叨咕:“没钱的时候过苦日子,有钱了还过苦日子,那这钱不踏马白赚了吗?” 罗龙文和鄢懋卿一看严相要训儿子、说家事,也不好在这多待了,齐齐起身告辞。 “严相,下官下午还要上值,就不过多叨扰了。” “你们先去吧。”严嵩无奈摆了摆手。 待两人前后脚离开,严嵩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严嵩起身,负手率先走出了书房。 严世藩一愣,随即也快速起身,跟上了严嵩的脚步。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严府内部一处隐蔽的库房之中。 “爹!这边,这边!”严世藩虽然一条腿有些微跛,但走的却比严嵩还快。 守在门后的护卫望见两人,急忙躬身行礼。 “行了行了,都出去吧!” 严世藩挥挥手,随后又从衣服里拿出一串钥匙,笑着对身后的严嵩道:“爹,您待会可别吓着了,这里面和您上次来的时候,可大不一样了。” 严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严世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上前去把钥匙插进锁孔,左三右四地拧动起来。 咔嚓咔嚓地机栝声从中响起,与此同时的,还有严世藩得意的声音: “爹,您老是怪我乱花钱,殊不知正是因为这花出去的钱,儿子才能赚更多的钱!” 严嵩对他的话不予置评,只是冷着一张脸盯着前方这张密布青铜花纹的厚实大门。 打开这道大门之后,道路开始向下,周围的环境也渐渐变的幽暗,两人向前走着,严世藩又接着打开了两道门,与守在门后之人对了一道暗语,最后的大门这才被打开。 “爹,您看!”严世藩转过身,笑望着严嵩。 打开门的一刹那,一道几乎有些耀眼的银光直刺人的瞳孔。 严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定睛望去,打量着门后的情形。 这是一处地窖,地窖中点着一根又一根粗大的长烛,因刚刚开门引动的风,烛光摇摇晃晃。 幽幽烛光下,映出了地窖中摆着的一排排木架。 架子上,摆着一只只红木盘,木盘中规整地摆着一个个雪白的银元宝,方才的银光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入目所见,都是这样的木架,一眼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烛光,幽邃深刻的黑暗,雪白灿烂的银锭……却唯独望不见尽头。 严世藩缓缓踏入其中,他转头看了一眼严嵩的脸色,发现他没有任何被震惊的表情,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他并未气馁,而是笑着道:“爹,咱们给皇帝送礼,自然不能送银子,那太俗了。” “您跟我到这边来。”他转身向左侧走去。 严嵩打量了一眼这边的银子,面上沉了几分,跟着严世藩向右侧走去。 两人踏在整齐的青石板上,走了小半刻钟,这才遇到一扇青铜的大门。 用钥匙打开门,门后的光芒比这边还耀眼。 金光! 这道门之后,同样是一排排木架,但架子上却摆放着一個个金元宝。 依旧是难以望见尽头。 但严世藩抚了抚颌下短须,笑着道:“爹,这金子比银子还俗气,更是不能送。” 严嵩虽然没说什么。 但他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却隐约更难看了几分。 严世藩没察觉到这一点,得意洋洋地带着严嵩继续向前走着。 这次倒没走那么久,只是一会儿时间,两人又来到一道门前。 严世藩再次打开门,这次门后传来的光芒却是柔和了许多。 “爹,这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严嵩沉着脸走进去,门后的照明的东西倒不是蜡烛了,而是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出荧光,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 一眼望去,前方是一排排精致的红木博古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奇贵的东西。 有宣宗年间的汝窑青花缠枝莲梅瓶,足足一人高、晶莹剔透的血玉珊瑚,雕龙画凤的照影黄玉璧,还有一个个长条形木匣,装着各类书画绝品…… “爹,虽然有不少是别人给您送的,但更多还是您儿子做生意赚来的!” 严世藩得意地挺了挺肥大的肚子:“这地窖里的金银财物,比太仓国库还多!常人几辈子都花不完!” “别说了!逆子!!” 前方传来了严嵩怒火中烧的声音。 “啊?”严世藩人傻了,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爹。 我都挣下这么多家产了,为什么还骂我?? “真乃逆子!” 严嵩余怒未消,指着严世藩斥责道:“伱若不整日挥霍,这里的金银珠宝岂不是更多!!” 第五十一章 到底把什么献给陛下? 麻了。 真的麻了。 严世藩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爹……您……您……”他脑子里全是浆糊,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 换了谁有个这么精明能干的儿子,那不得好好夸一夸啊! 可您老非但不夸我,反而还骂我?? 严胖子心里异常委屈,但却没处说理。 前方,骂出这句话后,严嵩的怒火也消去了大半,不过他还是没理会严世藩,而是转过身向地窖里面走去,打量着博古架上的一件件珍宝。 严世藩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心道您老看着这一件件珍品,心里的气儿应该能消点吧? 他走到亲爹身前引路,一件件地介绍起博古架上的珍品来。 “爹,这个描金錾花绿影青玉璧是上次恒通记当铺,城南分号开业时,一个姓刘的酒楼东家送的。这可是好玩意,晚上被月亮一照,下面就能照出一朵碧玉雏菊的影子来,只要从左往右摇,就能看到雏菊盛放成一朵大菊花。” 严嵩面无表情,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爹,这把山川鱼虫鸟八面剑可是汉国的游商带过来的好东西,剑柄上的紫彩珠,九华玉都是极品,而且汉国那边用炒钢百锻法炼出来的剑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咱们这边根本没有!” 严嵩眉毛跳了跳,但还是忍住没吭声。 严世藩又向前一步,打开架子上的一個暗红色木盒,露出里面一根半人高的画轴。 “爹,这是上次马尚书送您的秋山野渡图,是关仝的大作,也被儿子妥善保存到了这里……” “严世藩。”严嵩的声音幽幽,从后方传来。 严世藩一怔,向后望去,借着夜明珠散发的光芒,可以看到严嵩的面色又黑了下来。 “严世藩。” 严嵩转着脖子,打量着这处庞大的地窖,话语中压抑着怒气。 “仅仅收藏在这里的珍品就这么多,为父真难以想象,被你挥霍的又该如何计数!” 严世藩无语了。 您老的想法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 任谁看到这一地窖金银珍宝不上头? 到您这怎么就和您亲儿子过不去了?老盯着我花的那些干嘛?? 但面对严嵩饱含怒气的老脸,严世藩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严嵩一挥袖子,继续向里面走去,打量着博古架上的一件件珍品,越看脸色越差,似乎只是看到眼前的珍品,就能联想到被严世藩挥霍浪费掉的那些。 严世藩迟疑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这次他倒没敢继续解说了,而是直接了当地问道:“爹?您要给陛下送哪件?” 严嵩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缓缓吐出几个字:“挑一件比较便宜的。” 严世藩嘴角扯了扯,快步跑到前面,从架子第三排处拿过一个精致的红木盒。 “爹,这件紫蹲虎墨玉镇纸是一个姓李的棉商送给儿子的,只要放在日光下,镇纸就能发热,而且夜间这紫蹲虎还能放出紫色毫光,奇妙异常,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玩物……” 严嵩盯着这墨玉的镇纸,皱眉问道:“此物价值几何?” “额……” 严世藩迟疑了一下:“怎么也得要三四千两银子才能拿下吧……” 严嵩苍老的面皮微不可见地抖了抖:“换一件更便宜的。” 严世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镇纸放回木盒中,又带着严嵩向前走了一会儿,又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砚台。 “爹,这方汝窑青釉游龙砚行不行?” 严世藩试探地问道:“砚口里雕着两只青纹游龙,注入清水时便能看到龙在游动,所以比较鸡肋。这砚台是研墨用的,哪有人用它装水啊……” 严嵩皱着眉,再次问道:“此物又价值几何?” 严世藩叹了口气:“虽然上面的釉很鸡肋,但两百年前的汝窑砚,怎么也得一千五百两银子吧……” 严嵩眉头紧皱,盯着自己的大胖儿子:“就没有更便宜的吗?” 严世藩欲哭无泪:“爹,让儿子再找找。” 这次严世藩找了半天,才在地窖库房的角落旮旯里找到了一个木盒,还不待他打开,严嵩就率先问道:“此物价值几何?” 严世藩嗫嚅着嘴唇,不安地抬起头来:“也就一千两银子吧……” “太贵了!” 严嵩怒气冲冲地望着他:“为父要更便宜的!” 严世藩都快哭了,忍不住大喊道:“爹!这儿哪有一千两银子以下东西啊?几百两的东西物件儿要是都放到窖库藏起来,这传出去人家不笑话死咱们严家?” “混账!” 严嵩被他气的不行:“你爹我身为左相,尚且穿粗衣,吃糙米!你往地窖里放个几百两银子的东西,就怕人笑话?” “这不一样!” 严世藩小声辩解道:“您是京城里有名的老抠儿……” “逆子!你说什么?” “我说爹您的节俭别人学不来!”严世藩回的超大声。 严嵩气呼呼地拿过他怀里的木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根毛笔,中间饰以龙纹,两侧则是青瓷。 “这支笔值一千两银子?”严嵩拿出笔,皱眉打量着。 “这叫白玉套青金石螭龙纹笔。” 严世藩从严嵩手中接过这根笔:“听着名字不错,但实际用起来也就那样儿,不过这做工倒是值得上一千两……” 说着还随意地甩了甩。 “轻点!” 严嵩怒气冲冲,劈手夺过这根笔,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恙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木盒中。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弄坏了怎么办?” 严世藩嘴角扯了扯,心道这玩意儿可能比你儿子我都结实。 “爹,实在没有更便宜的了!要不咱就送这个?” 虽然这笔算不上什么好玩意儿,但万一皇帝喜欢呢? 严嵩紧紧抿着嘴唇,过了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太贵了。” 严世藩都快崩溃了。 “爹,您到底想送啥??” 严嵩迟疑了一下,望着眼前的胖儿子:“要不你去西市的当铺收一件东西?” 他咬了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仿佛割肉一般,缓缓开口道: “就收个一百两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