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出世 秋色已深,满山红叶。白云深处,一棵老树荫蔽着一间茅屋。 屋前,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教一童子读书。 老者捋须发问:“秋季,东天野星空异星几颗?运行如何?” 童子对答如流:“异星三颗,分别是独角、亢龙、氐道。独角星自西向东行,亢龙星自东向西,氐道盘桓。” “西天野呢?” “四星,分别是鬼惊、柳碑、天车、禄翼。” 老人连续问了好几个,那孩子都对答如流。老者微微点头,合上手中的《星图略记》: “神童,神童啊。唉!可惜,可惜!” 童子问道:“爷爷,什么可惜?” 老者用手抚摸着他的头顶: “你小小年纪,就对108颗异星星相牢记于心,说是神童也不为过,只可惜,你生在寒门。”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老者:“寒门?” “先达者为高门,后来者乃寒门,”老者脸上表情复杂,“高门横行无忌,寒门谨小慎微,凌涯,你虽然天才,奈何生在寒门,天才无用啊。” 叫做“凌涯”的孩子明亮的眸光闪烁,细细咂摸“先达者为高门”这几个字。 老者以为他听不懂,解释道: “我们观星士,力量皆来自于天上星辰,只要认定命星,勤加修炼,就可以获得移山倒海、翻天覆地的威能。” 凌涯点头:“命星越强,则威能越强、修炼越快,所以选择命星至关重要。爷爷,你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了。” 老者说:“是啊,可你不知道,星空虽大,那些强大的异星,都把持在高门手中,私自习练,可是要掉脑袋的。” 凌涯眼中微微露出诧异神色:“我自行修炼,他们怎知?” 老者指着天空说:“你看,这天空四野,分别被划分给了八家高门,他们有办法监测天空,若擅自习练,会触发禁制,高门里那些高手,瞬间便知。” 凌涯皱眉道:“那寒门无法认定命星,又如何修行观星术呢?” 老者苦笑道:“那些高门,也不赶尽杀绝,分别从自家星野里匀出一颗异星,专门给我们寒门修炼。” “那我们寒门能选择的命星,就只有8颗?” 老者苦笑:“哪有8颗。那8颗异星里,还有什么厨神星、财神星、苦行星……修炼这种异星,生来只能做厨子、账房、行脚苦力……你愿意吗?” 凌涯摇头。 老者意兴阑珊,丢了书本,走进屋子,长叹道: “自是人间惊鸿客,曾许人间第一流。奈何吾才难用世,满头霜雪一山秋!” 他看着老者回屋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知道老者又要饮酒了。 老者在屋里独酌,他自在外面读书,天光将暗时,走进屋,把醉醺醺的老者扶到床上,给他脱鞋盖被,服侍他睡下。 在确认老者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后,他叹道: “爷爷啊爷爷,你又怎知,星辰大海无边无际,哪是这颗小小星球上,区区几家暴发户能掌控得来的?” 说罢,凌涯洒然走出门外。 抬头,眯眼,看着最先出现在天幕上的几颗亮星,他如同呼唤老友般,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 “金星、木星、天狼星、天津四……” 凌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重生而来,保留了上辈子的全部记忆。 两世为人,两片星空,却都是一样的。 在这一世,他出生在大玄王朝一个普通武官家庭。 因为天资聪颖,从小,父母就把他送到山里,跟随爷爷修行观星术。 在这个世界,观星士天然高人一等,地位尊崇。 修行观星术,不仅能获得悠长的寿命,还能拥有强大的实力。 只要一个家族能拥有一个观星士,这个家族会一跃成为权贵。 修炼观星术,最重要的前置条件就是——聪明。 蠢人是修炼不了观星术的。 只可惜,在他们凌家,现在存世的,也只有他爷爷这一位观星士了。 寒门只是相对于高门来说落魄,好歹也是权贵。 如果老爷子油尽灯枯,别说是寒门了,凌家就连这权贵的地位,也会保不住。 所以,凌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凌涯的身上,只盼他在老爷子归西之前,能觉醒成为观星士。 修行观星术,顾名思义,首先要观星。 巧了,凌涯上辈子,在大学里加入的是天文社。 他跟星星,熟得很。 他拥有的天文学知识,可以吊打大玄王朝的落后观星理论。 至少他知道,地球不是平的,太阳不是绕着地球转的。 这些根基,让他早早就显露了观星术天赋。 现在,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成为观星士。 只是在至关重要的一步上,他卡住了——认定命星。 不是所有的星辰,都拥有强大的力量。 在漫天星海里,只有区区108颗“异星”,才有神奇的作用。 正如老者所说,那些强大的异星,早被高门视为禁脔,其他人无法染指。 能够留给寒门观星士修行的,只有那几颗劣等的异星。 修炼那些从高门手中匀出来的异星,最后也只能沦为高门的打手和走狗,无法修出自己的大道。 不过,凌涯丝毫不在意。 宇宙有多大? 那些高门坐井观天,以为天上的星星,都被他们发现了。 岂不知,宇宙,是无限大的。 无限——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概念。 这意味着,在宇宙深处,存在着强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星辰。 这是那些自满的高门大户,永远无法知道的。 山风徐来。 凌涯坐在蒲团上。 太阳彻底沉下去,星星逐渐爬满天空。 “感应!” 凌涯运转“大衍观星诀”,开始沟通星辰。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世人都记得前半句,殊不知那后半句才是最容易忽视的。” 是啊,高门大户无知的第一个体现,就是他们忘了脚下。 世人以为天圆地方,却不知,地球,也是一颗星星。 四天野被高门瓜分殆尽,又如何? 凌涯,直接将地球认定为命星。 “天门,开!” 凌涯骤然睁眼。 一道光柱,以君山为中心,冲天而起。 整个大玄北部地区,都能看到这道光柱。 此时正是落日时分,光柱冲天而起时,阳光黯然而收,似乎在为这道光芒退位让贤。 大玄京城里,万人震动,走在街上的人群目睹了这一刻,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者有之,仰天大拜者有之。 京城郊外,犬吠鸡鸣,孩童啼哭,村人敲锣打鼓,以为末日降临。 在遥远的大荒边疆,牧人们也看着这道冲天而起的光柱,目瞪口呆,浑不知放牧的牛羊已经跑散。 皇宫内,皇帝骤然而惊,接着,眉头深深皱起。 “这是哪家高门的骄子,竟引发如此惊人天象?” “查!查出来!一定不能容忍高门有此子成长!” 高门王家庭院内,家族族长王战,手背在背后,此时凝目望着那道光柱。 “家族禁制没反应,这不是王家星野内引发的异象。” “速去皇宫通报。” “接下来,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北荒王庭,衣着雍容的女王,看着这道光柱,眉头紧锁。 “不好,大玄有天骄出世。” “若任由其成长,对我北荒,是莫大威胁。” “我们的步伐,要加快了。” 大玄第一职司,专门司掌天文的钦天监中,首脑监正李淳风,蓦然睁开了眼。 “又一位星君,诞生了。” 002.王氏 凌涯有点懵。 他知道自己把地球修成命星后,可能会非常不得了。 但没想到会不得了到这个地步。 观星术入个门而已,会弄出这么大阵仗吗? 爷爷没说过啊! 正在他惊诧之时,头脑昏昏沉沉的老者,从房间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到坐在光里的凌涯,顿时大惊失色。 “涯儿,你在做什么?” 还没等凌涯回答,他就冲过来,拉起了凌涯的手腕,随后,表情变得分外激动。 “星君,是星君!你成为星君了!寒门出贵子,寒门出贵子啊!” 老者顿时老泪纵横。自老伴走后,他已十余年没这么掉过泪。 凌涯问:“什么星君?” “一星之主,是为星君,只有星君,才会造成此等异象。” 凌涯顿时心下了然。 从来没有观星士把地球当做命星过。 他第一个把地球当做命星,自然成了地球之主。 他成了地星星君。 老者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这冲天光柱,是星辰赐福,能洗练肉身,你现在应该立刻打坐修炼,好生吸收。” 凌涯赶紧打坐修行。 那光柱中,丝丝光芒,缠绕着他的身躯,看上去玄奥异常。 又过了三刻,庆贺星君诞生的光焰,才逐渐消失。 凌涯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玄妙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却说不上来。 老者皱眉:“上一次出现星君,还是数千年前,我还是翻了偏僻古籍,才从书中得知星君的事,只是不知,为何你这小小孺子,居然能成为星君?” 看着老者冥思苦想,凌涯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也不敢告诉他为什么。 老者又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大叫道:“不好!” “怎么了?” 老者急促道:“你成了星君这事,高门和朝廷,肯定都知道了,以他们的肚量,可容不下你!” 凌涯也暗道不好,道:“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老者说:“那光柱冲天而起,只怕半个大玄国都看到了,只要稍微打听,一定能找来。” 凌涯问:“那,我们跑?” “不可,”老者说,“我们住在君山的事,只要稍加查探,便能得知,直接弃房而跑,反倒是不打自招。” “那怎么办?” 老者皱眉,接着,把手放在凌涯额头上。 良久后,他突然舒展眉毛道:“你已开天门,入一重天否?” 开天门是指将星辰之力引入体内。 只要成功开天门,就算是观星术一重天了。 凌涯点头:“我已入了。” 老者说:“你身上,丝毫没有观星术的波动。” 凌涯有些惊讶,但闭上眼睛,识海内,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自在转动。 “我体内大衍观星诀运转如意,星力圆润。” “可是,却查探不到。”老者嘴边挂上一丝微笑,“这也许,也是星君的威能。” 老者一头扎进房内,在书架上翻找半天,才掏出一本沾满灰尘的册子,翻开,阅览半晌后,才抬起头。 “书上说,经过虹光淬体的星君,拥有两大法门,一是气机隐蔽,二是地脉之眼。旁人查探不出你的虚实,或许是这气机隐蔽的作用。” 凌涯看了看老者手中书的封面,封面上写着《拾遗录·下》。 似乎下定决心般,老者说:“我们就在这里,不走。” 凌涯问:“如果他们找来了,怎么办?” 老者说:“既查不出你身上的星力波动,他们便无法知道你是星君,凡问起什么,一概推说不知就是了。” 凌涯点头。 两人如往常一般,在山上继续居住。如此平静度过了三天。 三天后,一行人上了山,爷孙两人,从屋里被喊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身穿黑衣,双手背在背后。 “凌家的凌诚儒,是住在这里吧?” 老者欠身道:“我就是凌诚儒,你们找我何事?” 那黑衣人趾高气扬地说:“我乃京城王氏族人,我叫王骁,京城王氏,你可知道?” 凌均谄媚笑道:“王家乃是高门望族,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那王骁笑了,说:“乡巴佬,也知道我王家之名。” 跟在后面的王氏族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凌涯低头,脸上暗暗扯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没人注意到。 王骁说:“你老头本事不小啊,区区五重天,居然修炼修出了天地异象,胆子不小啊!” 凌诚儒皱眉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前几天,这君山确实出了天地异象,可不是老头子我引起的啊!您也知道,我区区五重天,那有本事引发这等异象?” 王骁笑容逐渐便冷,“哼”了一声,道:“是或不是,你说了不算,走,我们进屋看看。” 爷孙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走进屋,像回自己家似的,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屋里一顿乱翻。 茅屋虽旧,可也是爷孙两人悉心打理,收拾得井井有条,这群人进去后,如同丢破烂般,把所有东西全扔到了地上。 凌涯暗暗捏紧了拳头,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抬头,看到凌诚儒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这口气,只能暂且忍下。 片刻之后,本来收拾整洁的房间,变成垃圾堆一样,书架上的书也被翻得到处都是。 王骁的表情看上去略略有点失望,走出房门后,又把手搭在凌涯的额头上。 凌涯一动不动,默然接受他查探自己的境界。 发现毫无观星术波动后,王骁放下了手。 “还没学观星术?” 凌诚儒说:“这孩子资质驽钝,还没开蒙。” 王骁不屑一笑:“寒门子弟,还是炼体为好,就算修了观星术,也是不成器的。我像他这个年纪,早就一重天了。” 凌诚儒心中暗骂,那是,您高门子弟,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命星也都是分配好的,寒门哪能比? 可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王骁又毫不客气地把手放在了凌诚儒的额头上。 “查一下你境界。我已是六重天了,劝你莫要轻举妄动。” 凌诚儒自然不动。 过了一会儿,王骁放下了手,他自然什么也查不出来。 正在此时,天边云气翻涌,一道白云形成的细线,朝这边而来。 等到那条线近了,凌涯才看清楚,那上面的是一个人。 天上那人很快就到了跟前,一跃而下,落到地面。 他竟是凌空而来。 一看来者,王骁马上就跪下了。 “找到没?”来人皱眉问。 “回禀老爷,还没有。”王骁回答。 “废物。”那人说,然后头往凌诚儒那边一点,“他怎么回事?” “他是凌家的观星士,不是引发异象的人,都查不出什么异常。” “杀了。”那人说。 在场的人,脸上表情顿时变了。 王骁惊讶道:“可……他们是凌家的人。” “凌家?没听说过。”那人说,“迅速处理掉,不要留后患。” 凌诚儒护着凌涯后退两步。 王骁脸上冷汗流了下来:“那回头凌家告上了朝廷,该如何向朝廷解释?” 那人目光睥睨,冷声道:“我王战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003.星落 “走!”凌诚儒把凌涯一推,让他跑回屋内。 凌诚儒挡在王骁和凌涯之间。 王骁撇了撇嘴,摩拳擦掌道:“你听到了,既然老爷让你死,那你便不能活了。” 凌诚儒苦笑:“王战,你行事还是这么横行霸道,不怕煞气太重,老了晚上睡不着觉吗?” 王战背手皱眉:“你认识我?” “王家族长,何人不认识?只不过你不认识我这无名角色罢了,”凌诚儒撸起了袖子,“想杀我,那就凭你们的本事了。” 王骁“嘿嘿”一笑,说:“料理你,我一个就够了,何必别人动手?” 话音刚落,他就动了。 他的双手比了一个观星士的手印,空气忽然泛起了波纹。 一道无形气刃,划向凌诚儒的脖子。 但是那气刃扑了个空。 气刃飞到半途的时候,凌诚儒就不见了。 他人已经在天上了。 “我压制修为这么多年,终究没能控制住,引发了异象,招来你们妒忌,不怪别的,只怪我太大意了。” 天空中,传来凌诚儒的声音。 王骁惊愕地扫视天空,四处寻找凌诚儒的身影。 御空飞行,可是修到七重天才能觉醒的神通,凌诚儒一个五重天,怎么做到的? “你根本不是五重天,你族谱记载造假了!”王骁大声道。 “我凌诚儒的境界,又何必时时向他人报告?” 话音未落,天空中,几道流光坠地。 “轰!” 烟尘四起,等到烟尘散尽,地面上,已经出现了无数坑坑洼洼。 王骁双臂交叉,护在脸前,满身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而他身后那些王家族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 “不错,居然能受我一击。”天空中,凌诚儒声音遥遥传来。 王骁脸上露出一丝惨笑,随后倒在了地上。 王战眉头一皱:“八重天?” 凌诚儒袍袖被风吹动,在空中猎猎作响。 他身体背向太阳,从地面上看他,宛若天神。 躲在屋里的凌涯,此时看着这位自己朝夕相处的爷爷,惊疑不定。 他凌诚儒每天郁郁不得志,伤春悲秋动不动喝闷酒,却没想到,居然身怀绝艺。 他可从来没说过,他已经八重天了。 “八重天,有点意思。”王战微微一笑,“不过在天外天面前,你,依然是蝼蚁。” 王战手一挥,大袖摆动。 “轰!轰!轰!” 一道庞然的力量,以君山山头为圆心,扩散开来。 连绵君山山脉,周围的山头,徐徐崩塌。 他手一挥,就把那些山全削平了。 可是就在近侧茅屋里的凌涯,却丝毫无损。 “先清个场,跟你打的话,可不能被旁观者干扰。”王战微微一笑,说道。 凌诚儒脸色变了。 随手炸山,他也能做到。 但要做到像王战这样,力量收发自如,还能精确控制到让他站的山头安然无恙……他无法做到。 “咄!” 凌诚儒双手捏了个印法,天空中,顿时出现了无数个凌诚儒。 “化身千万!” 王战眯了眯眼,背手说:“不过是破军星异能罢了,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无数化身朝王战飞去,把他淹没了。 混乱中,茅屋门被推开,一个凌诚儒走进来,抓起凌涯就走。 “走!” 凌诚儒把凌涯背在背上,一路下山,嘿嘿一笑:“让他跟我分身打去。” 凌涯紧张地在背后点了点头。 身后接连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凌涯并没有丝毫安全感。 王战举手投足就能山崩地裂,他并不怕群战。 果然,凌诚儒背着凌涯,刚飞到山脚,就“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接着,身形晃了两晃,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爷爷?” 凌涯爬起来,转身去看凌诚儒的状况。 凌诚儒躺在,嘴角溢出鲜血,接着身形逐渐稀薄,化入空气中。 凌涯意识到,背他的这个不是本体,也是分身。 以八重天对抗高门魁首,本就不是靠分身能支撑下来的。 凌涯抬头看着山顶,此时,山顶上已经一片寂静。 恐怕,凌诚儒现在人已经不行了。 “妈的,高门都是狗屎,妈的,妈的,妈的!” 这几天来,一直承受着高门无形中的压迫,今天又被这样欺负,凌涯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他用拳头捶了一记旁边的松树,惊起了两只松鸦。 松鸦嘎嘎叫着盘旋飞走了。凌涯沉默站在原地。 凌诚儒刚才故意说自己引发了异象,把祸端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又拼了命把他保下来。 恐怕,他开始就想好这么做了。 从他决定留下来那一刻起,他恐怕就想到舍弃自己的命,把凌涯保下来。 象棋里有一招叫做弃卒保车。但凌涯知道,现在,自己是卒,凌诚儒才是车。 犹豫了良久,凌涯还是决定,重新回到山上。 回到山顶,可能有再被抓起来的危险。 但凌诚儒是死是活,他必须亲眼见到。 自打重生过来,凌涯和这一世的亲人亲情很淡漠。 但今天,他才蓦然发现,凌诚儒,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爷爷。 “什么京城王氏,做人你不行,装逼第一名,迟早把你头套给你揪掉,必打你脸!” “还有那个八重天,孤身硬撼王家族长,以为自己很帅吗?好像是很帅,但是,逞什么强啊?” 凌涯感觉眼眶有点湿润,骂骂咧咧地往山上爬。 夜间登山,非常危险。 好在凌涯对这条山路很熟悉,一路拨开树枝,摸索台阶,连滚带爬。 山间,时不时还传来豺狼和夜枭的声音。深林中野兽幽蓝的眼光闪烁。 等到他爬上山顶,天已经快亮了。 熹微晨光中,他首先看到,之前住的茅屋,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再一转眼,他看到,在茅屋前,有一个深坑。 深坑中央,凌诚儒满身带血的躺在那里。 凌涯连滚带爬扑到他跟前。 凌诚儒看着天空的眼睛未闭,但瞳孔焦距已经涣散。 凌涯扑上来时,他突然抽了一口气。 “爷爷?” 凌诚儒抓住了凌涯的手。 “我活不下去了。” “爷……” “听着,别说话,”凌诚儒带血的手紧紧抓住他说,“我燃了自己的境界,跟王战拼命,嘿嘿,他也吃了点亏。” 凌涯点头。 王战的境界明显高很多,他实在想象不到,自己的爷爷是怎么拼的命。 “把我尸体带回去,给我发丧。一定要搞隆重一些,让王家人看到。” 凌涯点头。让王家人看到凌诚儒死了,人死灯灭,他们就不会再追究了。 “屋里的书都不宝贵,书店都买得到,不用去翻了,但唯独那本《拾遗录》,是孤本,而且只有下册,你要带上。” 凌涯再次点头。 “在你六重天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会观星术,”他最后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星君!” 凌涯说:“嗯。” 老人的眸子好像亮了一些,说:“你是选了没人发现过的异星,当了命星吧?” 凌涯点头。 凌诚儒问:“是什么星?” 凌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 老人先是愕然,接着,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好,好,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凌诚儒,身死星落。 004.下山 在最后时刻,凌涯也没有告诉老人自己选了地球当命星。 不是他心肠硬,主要他当时想的是,他要向给老人说清楚怎么炼的地球,还得解释日心说、行星恒星、万有引力……等等一系列天文学常识。 老人本来就快不行了,一听这些,恐怕更不行了。 无论如何,凌诚儒带着许多问题,一起进入了幽冥的地府。 值得庆幸的是,老人是含笑而终的。他死之前,都认为凌涯守口如瓶,日后必成大器。 帮老人合上眼,凌涯站起来,纵目四周。 君山山顶,尸横遍野。 王家子弟一多半死在了冲突中,尸体都没有带走。 这些人当中,唯独没见王战和王骁。 凌涯钻进倒了的茅屋中,摸了一阵,只找到了几锭碎银子,和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 凌涯数出来一共三两四钱银子,大略算了算,这些钱只够他走500多里。 凌诚儒隐居在此处,吃穿用度花销不大,家中备着的银两本就不多。 这里真正有价值的,是放在屋子里书架上的那些书籍,但数量太多且太重,肯定是无法带走了。 凌涯在书堆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凌诚儒死前所说的那本《拾遗录》,放入了怀里。 “咦,这是?” 在《拾遗录》旁边,他还看到了一本之前没见过的书,书封上写着《奇经八脉图录》。 翻看了一下,这是一本医书,凌涯也把这本书揣进了怀里。 回到凌诚儒跟前,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你为了我而死,这辈子恩情无法得报,只有来生报答了。” “您安心去吧,我会保护好凌家的。” 上空响起一声鹰啼,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有山鹰盘旋。 山顶死了这么多人,血腥气浓郁,这些猛禽闻着气味来了,他要是一走,它们便可以下来饱餐了。 凌涯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那些王氏子弟也就算了,死有余辜,一想到凌诚儒也会化为山鹰的口粮,他就于心不忍。 “爷,您想落叶归根么?不想的话,就摇摇头……没说就是想了。” “嗯,我带你回家。” 他把老人的尸体裹在被单中,用绳子系在背上,步伐蹒跚地往山下走去。 于是,一人一尸,就这么下了山。 昨夜他一夜未睡,又爬了一趟君山,理应困倦得爬不起来了,但他此时却仍很精神。 只因他突破了观星术一重天,他已经做到将地球灵力纳入体内循环,只要稍微一运转,脑筋就感觉一凉,瞬间恢复精神了。 现在的他,就算一两天不睡觉,也依然能保持注意力集中。 炼体术长于肉身,观星术长在精神力。修行观星术,思维会变得更加敏锐,精神力也会增长得很快。 因此,观星士都是后期英雄。三重天以前,武者对于观星士都有优势,三重天之后,这个优势就会被抹平。 走在山腰上,云气翻腾,凌涯极目望去,君山山脉奇险俊秀。 忽见一处地势低洼出,云气在那里不是白色,而是蓝色,略微惊奇。 再仔细看时,却又发现那蓝色的不是云气。那蓝色蒸腾的烟雾,似乎是从地底散发出来的。 他在这山中修行两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一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王战跟凌诚儒两人打得太激烈,把君山打出毛病了。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弯来,可能不是君山变了,而是自己变了。 他现在已经突破了一重天,并且成为了地球星君。 按照《拾遗录》里面的记载,他现在拥有两个异能,一是气机隐蔽,二是地脉之眼。 他能看到那蓝色烟雾,可能是地脉之眼的功劳。 凌涯赶紧翻开《拾遗录》,扫了一道后,才明白地脉之眼是怎么回事。 根据书中记载,地球上遍布灵气,这些灵气就在大大小小的地脉当中流淌循环,滋润万物。 处在灵脉旁边的人、动物、植物,都会因为灵脉,变得生机旺盛,百邪不侵,在灵脉旁边修炼,也会事半功倍。 只是寻常人看不到灵气,只有拥有地脉之眼的星君,才能看到灵气。 “原来那就是灵气,那里灵气浓郁,看来是一个福地洞天。” 凌涯突然想起,爷爷曾告诉过他,那处山洼当中,有很多猛兽,更有一条妖化的异蛇,毒性猛烈。 本地猎户平时,也是绕着那里走的,唯恐被异蛇盯上。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肯定会去那里探一探,可是他现在实力尚且弱小,背后还背着遗体,只能作罢。 又走了半日,太阳升到头顶,即使在山中,树荫也遮不住猛烈阳光。凌涯已经汗流浃背,走一回儿就停下来歇息。 这么久他都没沾一口米、一滴水,已经乏得不行了。 “前面就是平时采买生活物资的君山村,等到了那里,就歇息一阵吧。”凌涯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跟背后的凌诚儒说。 凌诚儒的遗体沉默以对。 又走了半个时辰,凌涯逐渐接近了君山村,可等他到了村落边,眼前印入的景色,却让他惊呆了。 两天前还来过的这处和美山村,此时房屋倒塌,尸横街头,整个村子寂静一片。 凌涯快步向前。离得越近,眼前的一切便越是惊悚。 无数苍蝇嗡嗡乱飞,绕着十神盘旋;禽鸟啄食着路边遗骸;两条野狗抢夺着一条臂膀…… 这副景象,简直如同地狱一般。 “滚!滚!走开!” 把那些野兽驱赶开,凌涯走到一处尸身面前,发现是平时沽酒的酒家老板的女儿,此时已经化为亡骸。 他忍不住想吐。 仔细检查了这些人的伤势,发现都是一击毙命,而且伤口处还残留着灵力痕迹。 这明显是观星士下的手。 仔细一思考,便能知道谁是凶手了。 “王氏,你们好狠毒!” 那王战二话不说就下令杀人,宁可杀错不放过,这君山村落的屠杀,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王氏是被他引来,这些人也是他间接害死的。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驱逐出去。 “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愚夫愚妇才会乱攀仇家。你们尽可安息,只要我活一天,我就必向王氏寻仇。”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入耳朵。 凌涯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大哥!今儿个可真是撞大运啊!” “是啊,这君山村虽穷,可全村加起来,也有不少口粮银两,这次算是大丰收咯!” 凌涯眼睛微缩,从路尽头转过来的,竟是一群马匪。 005.马匪 凌涯本打算在君山村获得补给,谁料到,君山村全村上下尽皆遭屠,还引来了马匪盘踞。 这若是其他时候还好,马匪抢了东西自会离开,可现下,凌涯已经饿得头脑发昏,两眼发黑,手脚不住打颤。 以他现在的体力,别说是回到千里之外的凌家宅邸,就是走出这君山都够呛。 他才观星术一重天,两天未睡已是透支,再加上上山下山,换成一般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山贼们把各户钱财粮米搜刮得干干静静,然后就地点了一堆火,在村落当中歇脚起来。 他们杀了一头羊,又开了两坛酒,吃吃喝喝大声喧哗起来,一边吃一边聊。 “也不知道是哪路老神仙出手,把这君山村屠了,倒是便宜了咱们。” “是啊,这君山,兄弟们想出手很久了,可一直攻不进来,这下好,被高人出手给灭了,这不是天意保佑我们一窝蜂吗?” 蹲在不远处树林里的凌涯,眼前的黑色如同涡流般盘旋不已,心脏一阵阵悸动,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快垮了。 饿也是能饿出毛病的。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修出的一重天境界毁于一旦是小事,小命还有可能不保。 瞅了眼斜立在一旁的马匪旗帜,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思考良久,他决定去找这些马匪讨点吃的。 都“替天行道”了,总不可能赶尽杀绝吧? 他想起,之前从山上下来时,曾看到过一棵很大的倒地空心树,于是回到空心树前,把爷爷的尸体,连同身上的散碎银子放进去,又用石头压住封好。 做好这些准备后,他径直朝那群马匪走去。 “什么人!” 还没走进二十米,他就被放哨的发现了。 凌涯一拱手,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对前面的说: “各位大侠,我是这君山村的人,出了一趟门,回来家乡就成这样了,各位大侠行行好,能不能赏我一些口粮,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他本以为,这些马匪今天收获这么大,心情一好,说不定能给他点什么,谁知道,一个贼人眼睛一瞪,开口就骂: “哪儿来的犊子,讨饭讨到爷爷们头上了?滚走!” 身后的几个马匪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纷纷是笑骂着让他滚。 凌涯暗叹,自己也真是走投无路昏了头,居然寄希望于马匪的道德水平。 坐在马匪中间的,当家模样的人缓缓道:“今天收获不小,给他点吃的,也不妨事。” 大当家发话,底下做小弟自然不能忤逆,一马匪扔了一个水囊、一张面饼过来,凌涯就着水,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饿死鬼托身是吧?吃这么快,也不怕噎死。” “我看啊,他是没吃过面饼!” 尽管马匪们一直奚落,凌涯却不在乎。 刚吃下去,他就感觉身体负担大大缓解,一股困意直涌上来。 命算是保住了。 本以为暂时脱离了危险,马匪中一个人忽然站起来,拱手说:“大当家的,这个人我认识,他不是君山村的。” 凌涯一看那人,马上暗叫不好。 那人他认识,是君山村的一个砍柴户,名字叫张三顺,长得贼眉鼠眼,一直不受村里人待见。 没想到,这个人却没死,还跟马匪混在了一起。 原来,当时王氏前来屠村时,这张三顺上山砍柴了,等回来,发现全村都没了,第一时间是去向附近山头的马匪一窝蜂投降带路。 那一窝蜂就是听了他的消息,才这么快赶到君山村的。 大当家的眼睛一眯,说:“哦?有这事?那他是谁。” 那张三顺兴致勃勃地报告:“他是住在这君山山顶上的,他爷爷是观星士,他是个小权贵,经常下山采买粮米,快把他抓起来吧,他肯定很有钱!” 那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几个马匪就冲上去,要拿住凌涯。 凌涯此时正浑身无力,哪有反抗的余地,马上就被擒住了,身上被一顿乱搜。 搜完了身,一个马匪回头汇报:“大当家的,被骗了,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只有两本书。” 大当家眉头一皱,卡住旁边张三顺的脖子:“你他妈敢玩老子?” 张三顺说:“小的哪有胆子骗您老人家?他真是个权贵!他的钱肯定是放在山上了!” 那马匪大当家上下打量凌涯一眼,气质是藏不住的,从凌涯的衣着气质来看,他确实不是普通老百姓。 大当家的把张三顺丢在地上,站起来,朝凌涯走去:“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凌涯咬着牙说:“他说的没错,我爷爷是观星士,但是已经被屠君山村的人杀了,山顶上的房屋也被洗劫一空,不信你们可以上去看。我饿了许多天,确实只想讨一点吃的……” 那大当家的一拳打在凌涯的肚子上。 “妈的,老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权贵了!” 一股剧痛袭来,凌涯只感觉要喘不上气了,耳朵嗡嗡一片,等到他恢复意识,脑海中划过的,却只有一个念头—— 二品武者! 这马匪大当家的,竟然是修炼炼体术的,而且已经达到二品武者的水平。 武者的分级,和观星士大致相仿佛,一品武者对应一重天,二品武者对应二重天。 一层一个境界,二品武者是已经修出了武道的高手,凡人万万不是对手。 别说是凌涯现在饿得头晕眼花,还被几个人擒着,就是十个他,加一块儿也打不过二品武者。 其他的马匪都叫嚷起来,杀气腾腾的,恨不得都来上去给凌涯两巴掌,让他们出口恶气。 “打死这个兔崽子!” “别轻易打死,好不容易有个小权贵落到手里,得好好玩玩,嘿嘿……” “这帮不管平民死活的权贵,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的,连小兔崽子也能骑到我们头上,妈的凭什么?就该好好治治!” 大当家泄愤似的又给了凌涯几脚,把他踢倒在地,还狠狠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 “妈的,败兴玩意儿。” 凌涯蜷缩在地上,不停咳嗽着,眼睛前方,正好能看到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 他当即暗啐了一口。 呸! 果然拉大旗的都是骗人的。 忽然,凌涯感觉一股灵力涌入身体,化入四肢,身上的伤势顿时化解不少。 他低头查看,却只见到,淡淡的蓝色灵气,正在从地下,流入他的身体。 他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里,有着如同河流般的灵气循环流动着。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之前在那本《奇经八脉图录》中看到的内容。 之前在山上歇脚时,他把那本《奇经八脉图录》翻看过几遍,现在自己看到的灵气,正是在自己的经脉中流动。 “难道是这些灵气帮我疗愈了伤害?” 凌涯心中闪过念头,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仍然带着痛苦的表情,实际上暗自运转大衍观星诀,让灵气在体内循环。 那张三顺在一旁说:“大当家的,别把他打死了,说不定山上还有老神仙留下来的宝贝,还要留着他带路呢!” 006.异蛇 那大当家心念一动,觉得张三顺说的极是。 他踱步到凌涯跟前,居高临下地问:“山上,有宝贝?” 凌涯眼珠一转,咬牙切齿地说:“我绝不会,让我凌家的观星术功法,落到你们马匪手里!” 马匪们听到这话,眼睛里都闪烁起贪婪的目光。 这些最底层的马匪,见惯了那些高来高去的观星士。在他们的世界观里,观星士就是人上人。 谁不想修习观星术,摇身一变成为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的权贵呢? “快带路!” 大当家的气息粗重起来,抓起凌涯的衣领,就把他拽了起来。 凌涯撇过了头。 “嘭!” 又是一拳落在凌涯肚子上。好在这次他已经提前催动灵气聚集在腹部,这一击护住了内脏,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但他还是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身后有马匪道:“大哥,这小子不能再打了,再打真打死了。” 那大当家把凌涯扔在地上,转过身,又拽住张三顺,说:“你给老子带路。” 张三顺慌忙摇头:“大当家的,那山顶被观星士设了迷魂阵,我们凡人进去了就迷路,都是上不去的。” 凌诚儒喜欢清静,确实在山顶设了禁制,但那禁制早已随着他身死烟消云散了。 只不过,这些村人不知罢了。 凌涯此时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这些,在地上长声呼短声叫,看上去奄奄一息。 一个马匪自信地说:“大哥,看我的,我来让这小子招。” 他撕了一条冷羊腿,走到凌涯跟前,脸上半挂着笑容,说:“小子,你很饿吧?” 凌涯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羊腿。 那羊腿油光水滑,肉质鲜嫩,肥美无比,汁水往下直滴,凌涯口水直咽。 那马匪贼笑着把羊腿放在他面前,左挪挪,右挪挪,凌涯的目光始终集中在羊腿上。 “想吃么?想吃,带我们上去,有的是你吃的。” 凌涯看上去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肚子恰到好处地“咕咕”叫了起来。 那群马匪顿时哄笑。 凌涯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反正你们学不会观星术,我也快饿死了,带你们上去就上去吧。” 说罢,他夺过羊腿,往嘴里猛塞,那群马匪又是一阵哄笑。 大当家的踹了一脚他的屁股,说:“边走边吃!老子们时间宝贵得很!” 凌涯一边吮吸着手上的油水,一边点头站起来。 那马匪大当家的看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轻视起来。心道,这毕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凌涯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群马匪,最后还吊着个张三顺。 那羊腿成了救命稻草,下肚后,热量从腹部升腾起来,灵气在经脉里的流动变得更加顺畅了。他又跟马匪讨了水,肉、水下肚,他感觉力量又回到了身体。 不过,他外表还是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马匪们也没有怀疑,毕竟一个小孩子上山下山,饿了这么久,累了也正常。 等到了半山腰,凌涯提示道:“大家小心,到了这里,阵法就开始起效了,大家跟着我的脚步,万万不可踏错,否则很容易掉入阵中死门。” 那马匪大当家的问道:“掉入……死门会怎样?会死?” 凌涯说:“死倒不会,但会迷路一阵子,之后会走回下山的入口处。” 马匪大当家的回头问张三顺:“是这样?这小子没骗我?” 张三顺点头哈腰地说:“我有一次确实这般迷了路。” 他心里却嘀咕,之前迷路都是在更靠近山顶的时候,没觉得山腰会迷路。 不过,他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 凌涯在前面带着路,步伐却越来越快,目标不是冲着山顶,却是冲向之前看到的那处灵气充沛的山洼。 他熟悉此处的山路,再加上君山充沛的灵气滋养着身体,并不觉得累,身后那些马匪却有些冒汗了。 大当家出声问道:“喂喂,我怎么感觉,这不是在上山,倒像是在下山?” 凌涯答道:“是这样的,这阵法,就会让人觉得,上山像下山,下山又像上山,要不然,怎么会让迷路的人走回入口去?” 大当家仍有疑虑,却不再问了。 观星术诡异莫测,有这种手段,也是说不定的。 如果是在平时,他们不会轻易上当。可凌涯的演技太好,看上去就是一个无知孩童,天然让他们卸下防备。 另外,观星术对于他们来说,诱惑力太大了,就算挖个坑告诉他们底下放着观星术法决,明知有坑他们也会跳下去。 贪婪永远是最无法抗拒的诱饵。 大当家的还有些不放心,警告道:“你小子,可别跟我们耍花招,老子有一万种办法对付你,知道吗?” 凌涯声音从前面远远传来:“你可是二品武者,我怎么敢骗你呢?” 说是这样说,可越来越不对劲,走着走着,路都没了,一路上尽是些荆棘草丛,那小子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树木遮挡之下,几乎要看不到。 马匪大当家的心下焦急,看了一眼身后掉队老远的马匪们,步伐加快,往前追上了凌涯。 “喂!停下!回去!” 凌涯不但没有停下,反倒加快了步伐。 “我说停下!” 大当家的伸出手,正准备冲刺下去撂倒他,就在此时,异变忽生,从旁边的灌木丛中,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冒了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马匪大当家的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巨蛇的蛇头。 这条蛇,身躯有百年大树那么粗,光是蛇头,就有一人高。 而且,这巨蛇鲜红的蛇信子摆来摆去,看上去还颇为生气。 “嘶!” 那巨蛇往前一扎,就撞断了大当家旁边的一棵合抱树木。 大当家又急又气,此时他还哪里不知道,自己着了那权贵小子的道? 再往前看,哪里还有那小子的影? 身后的马匪兄弟们也跟了上来,看到这条巨蛇,都瞪大了眼睛。 “蛇!蛇!” “妖怪啊!” 这条蛇,便是凌诚儒反复叮咛,让凌涯不要招惹的异蛇了。 据他将来,这条蛇已经妖化,实力相当于四品武者,或者三品观星士,连他都不愿去招惹。 这些最多才一品二品的马匪,面对这样的怪物,哪有招架之力? 那巨蛇瞳孔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为自己的清净被闯入者破坏而愤怒。 它血盆巨口一张,滚滚黑气从蛇嘴里冒出来。这黑气,触到草丛树木,草丛树木便枯黄发黑,瞬间死了。 一些站在前头的马匪,躲闪不及,身上沾上了这黑气,马上皮肤就溃烂不堪,变成腐肉纷纷掉落。 同时剧痛袭来,他们倒在地上打滚,一时间,惨叫在这片树林里响成一片。 “走!快走!” 大当家的知道不可力敌,刚喊出来,自己先跑了。 007.瘫痪 “走!快走!” 马匪大当家的之前走在最前面,跑也是他先跑,殊不知,巨蛇早盯上了他。 就在他背转身时,巨蛇的蛇头一顶,一股巨力推到他身上,他瞬间飞了出去。 “啊!!” 惨叫声划破天空,却是那巨蛇在顶飞大当家后,马上张开口,吞下了另一名马匪。 大蛇扬起头,一伸一缩,那个马匪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大活人生生被吞下去,这一幕血淋淋地展现在马匪面前。纵使他们见惯了死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双股战战。 马三顺本来走在最后,但他对山里的情况熟悉,那些马匪逐渐掉队时,他揣着私心,悄悄跑到了前头,现在倒成了最接近巨蛇的人。 他前面的人在他面前全死完后,他早已丧了胆气,转身拔腿就跑。 那巨蛇本来没注意他,因为他陡然动起来,蛇眼捕捉到了运动轨迹,长长的蛇尾一甩,勾到那张三顺身上,顿时把他撞飞出去。 张三顺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正好落在一颗死树的枝干上,尖锐的枝干扎破了他的胸膛,鲜血喷了一地。 面对这异蛇,马匪们望风而倒,瞬间就溃灭了,三分之二都见阎王去了。 凌涯在甩开这些人后,心脏砰砰直跳,继续往前疯狂奔跑着。 刚才若是慢一步,葬身蛇口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一路快步奔跑,周围的灵气越来越浓郁,浓郁到了他眼前蓝汪汪一片,几乎要分不清东西南北。 经脉里灵气在涌动,并且越来越狂躁,几乎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每流动一分,都感觉经脉隐隐作痛。 他知道这样不正常,但不敢停下来,他怕一停下,就被身后的巨蛇追上。 逃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他才精疲力尽地倒下来。经脉越来越疼痛,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巨蛇的声音早已听不见,他这才有功夫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他才看到,自己体内的灵气,鼓鼓胀胀,团团块块,看上去都阻塞经脉了。 难怪之前感觉经脉疼痛! 他曾听爷爷说过,如果贪多求快,修行用力过猛,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情况。 他现在就是走火入魔了。 实际上,成为星君后,不仅能看到灵气灵脉,肉身还会自动吸收本命星上的灵气。 只是,在过往,没有人将地球作为本命星过,而那些星辰太过遥远,加快吸收灵气的效果不明显。 而凌涯就不一样了,他只要呆在有灵气的地方,肉身就会自动吸收灵气,弥补体内循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如果是在灵气平均的地方还好,在这种灵气狂暴浓郁的地方,灵气会百川入海一般,疯狂涌入体内。 以他现在的境界,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撑爆。 凌涯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吸收着环境里的灵气,他也考虑到了最糟糕的后果,不由得额头冒汗起来。 他尝试运转大衍星辰诀,来调理自身体内的灵气,但自己的经脉已经被阻塞,灵气循环不畅,根本无法运转功法。 他尝试再次站起身,却惊讶地发现,他的下半身竟失去知觉了。 刚才他剧烈运动后躺下,灵气迅速在腿部堆积,阻塞了经脉,导致他下半身失能,陷入半瘫痪状态。 凌涯有些绝望。 “难道,我今天要葬身在此处吗?” 绝望中,凌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行,王氏还没有灭,我怎能死?” 他翻过身,揪着地上的草,一点点往前方爬去。 “哗啦。” 一册书本掉在地上,他望过去,却是之前带出来的《奇经八脉图录》。 《奇经八脉图录》摊开,正好翻到下半身经脉穴位的一页。 凌涯眼前一亮。 “一些穴位能舒经活血,是否有调理暴走灵气的作用?” 想到这里后,他拿起书本,迅速翻看了几页,大脑快速运转。 编写医书的医者,看不到灵气的流动,但他们通过经验,掌握了经脉和穴位。 这是不是说明,有些病症,是由于灵气运行不畅造成?而按摩那些穴位,是不是能调理灵气运行? 就算不成,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用书中记载的手法,开始搓揉自己腿上的穴位。 凌涯手法生涩,认穴也不准,但奈何他能看到灵气的流向。 在他的搓揉之下,那些阻塞经脉的狂暴灵气,居然逐渐温顺下来,汇入了经脉的主干道。 几番搓揉之后,身体几处阻塞的经脉,居然渐渐好转了。 凌涯心中一喜,继续点按穴位,待到全身经脉没有阻塞位置后,一口气站了起来。 身体恢复了,而且似乎比之前精力更旺。 他感觉,有体内的灵气护体,现在自己能硬扛二品武者全力一击了。 只不过,他现在体内灵气的循环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只因他现在体内灵气比之前充沛了不只一倍,为了灵气不拥堵,循环速度也只能比之前更快。 死亡的威胁没有脱离。因为他不可能永远保持这种循环速度。他可能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经脉爆裂而死。 “怕什么,天无绝人之路,还得回去找爷爷的遗体呢。” 凌涯自我安慰道。 他继续抬步往前走去。 他不敢往回走。回头可能会撞到那条恐怖的巨蛇,他只敢绕一个大弯,从另一边下山,再绕回去。 这样可能会浪费好几天,但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随着深入山林,光线变得越来越黯淡了。 凌涯满眼都是灵气的蓝色,在他眼里,这山林完全是另一处景象。 “咦?” 他忽然发现了一处异常。 随着他进入山林越深,他脚边生长的一种小白花,也越发多起来。 一开始只有寥寥几朵,到现在,成片成片地长着那种小白花。 树林里开着花,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在凌涯眼里,这些小白花周围,灵气非常稀薄。 一些大片百花周围,颜色甚至是正常的颜色,完全没有灵气的蓝色。 “难道,这种白花可以抑制灵气?” 他走到一大片小白花中央,盘腿坐了下来。 果然,他明显感觉到,身体吸收灵气的速度变缓了许多。 这个发现喜人,可对于凌涯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变缓不是彻底消失,他依然处在一个慢性死亡的过程中。 凌涯皱着眉头,苦思了一阵子。 他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把这小白花吃下去,会不会吸收自己体内的灵气? 可是,他连这白花有毒没毒都不知道,贸然吃下去,也不知会如何。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抓起一朵白花,往嘴里扔去。 马上,他发出一声干呕,捏住自己的脖子。 008.龙躯 太苦了。 苦到好像一百斤苦瓜做成压缩饼干泡在水里吃下去那么苦。 缓了好半天,凌涯抬起头。 嘿,还真有用。 体内的灵气被压抑住不少。 只要多采一些这种白花,隔一段时间吃一口,他准能走出这处鬼地方。 凌涯当即用外衣做成个包袱,兜了满满一兜小白花,背在背上,继续往前走。 将白花背在背后,身边的灵气都变得稀薄了许多,身体吸收灵气的速度大大减缓,凌涯因此稍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太阳喷吐出最后的光芒,逐渐落山了,山林变得黑黢黢的。 此时的君山,成了人类的禁区,野兽的领地。 在这种地方行走,麻痹大意的话,会被狡猾的猎手夺去性命。 可是,在凌涯眼里,这处山林却是另外的景象。 四处都蓝莹莹的,满是灵气流动的轨迹,他看得倒很清楚。 夜盲?不存在的。 他连野兽体内的灵气都能看到。 走了一会儿,翻过一个高坡后,凌涯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诡异景象——湛蓝的灵气,如同激流一般,从一处很深的洼地中,喷射而出。 如同火山在喷发岩浆。 在这灵气喷泉的四周,树木遮天蔽日,生长得尤为茂盛。 那欢欣雀跃涌动着的灵气喷泉,比他以前小区院子里的霓虹喷泉还欢腾。 就在凌涯见到那灵气喷泉的一刹那,那喷泉转了个弯,好像一条蛇把蛇头移过来,对准了凌涯。 “?” 下一秒,那灵气喷泉就激射而来,滋了凌涯一脸。 “!” 周围整个山林间,所有的灵气,就好像看到主人回家时的小狗,蹦跳着朝凌涯涌来,一波接一波,滋得凌涯满身都是! 凌涯措手不及,虽然这灵气无形无质,可他莫名产生一种窒息感。 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身体动弹不得。 皮肤在灵气洪流的冲刷下,开始发红蜕皮,骨骼发出“啪啪”的声响,好像随时会散架。 随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蜕皮之后,手指在逐渐变长。 不仅手指,他整个人都在长高。 身体各部分的肌肉,被牵拉到极限,接着又再次鼓胀饱满,双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冒出两条裤腿一大截。 灵气激流在周围旋转,四周的丛林在呼嚎,一道道声音,转着圈地回荡在耳边: “龙躯!龙躯!龙躯!” “龙躯!龙躯!龙躯!” 凌涯不知道这些声音是谁发出的,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幻觉。 身体的巨变带来剧烈疼痛,但很快就不痛了,因为已经麻了。 他丧失了时间观念,这股难熬的苦楚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等到他能够活动的时候,站起身,发现……视野有些不一样。 那些树木好像变矮了些。 自己也长太高了些吧? 他掀起变得短小的衣服,露出浑身结实的块状肌肉。 泛着金属般光泽的肌肉,拥有鲜明的线条,鼓胀饱满,匀称健美,是女生看到会为之疯狂的那种。 在经过刚才的灵气洪流洗礼后,他的身体,好似蜕变了。 “龙躯?” 他回想起刚才在山林中听到的,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和刚才地脉节点灵气喷泉的异样有关。 弯曲臂膀,肌肉鼓掌起来,能看到隆起的条条血管。 更惊喜的是,先前在体内躁动的灵气,此时就像温顺的绵羊,在他体内缓缓流动。 他的经脉粗壮了好几倍,能够容纳的灵气大大提升了。 正在检查自己身体时,他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停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 他冲那小狐狸招了招手,只见那狐狸很有人性地左右看了看,随后,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白狐,如果把皮子扒了去做领子,肯定能卖很多钱。凌涯这么想到。 小狐狸并不知道他在想如此失礼的事,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随后在凌涯目瞪口呆中,翻过身子,把肚皮对着他。 凌涯不知道的是,龙躯拥有雄浑的阳刚气息,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吸引雌性的气体。 他现在就好像一台行走的荷尔蒙制造机,这种小动物对他完全没抵抗力。 他下意识地去撸小白狐露出来的肚皮。小白狐毛茸茸地很有手感,它蜷缩着四只脚,被撸得一晃一晃地,眼睛眯了起来,看上去表情甚是享受。 随后,凌涯加快了速度,小白狐嘴巴不由得张了开来,并且吐出了舌头,口水吧嗒吧嗒滴到地上。 ……良久后,凌涯站起身,那小白狐已经被rua得不省人事,歪着小脑袋躺在地上,眼睛直翻白。 看样子,好像单纯就是爽麻了,放着不管就好了。 凌涯环顾四周,发现,之前明明蓝莹莹一片,整个山洼都是灵气,在暴走之后,居然没剩下多少了。 那道灵气喷泉,也消失不见。此地的灵气,竟变得只比外面浓郁一点点。 “这处是地脉汇聚之处,是地脉节点。” “我到这里后,节点内的所有灵气自动帮我洗练了身躯,将我的身体转变成了龙躯。” “而转变龙躯,耗尽了这里的灵气,原来竟是这样么?” 凌涯在心中默默猜测,同时捏紧拳头,感受着身体中汹涌澎湃的力量。 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堪比三品武者,尽管他完全没有修行过炼体术。 刚才那些灵气,将他的身体潜力大大提高了。 以后,他在武道上的上限,天生高人一等,随便练练,就能达到宗师境界。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好处。 太阳从东方探出半拉身体,天亮了。 凌涯走下山坡,他看到,在之前喷吐着灵气喷泉的位置附近,长满了奇珍异果。 “这是……朱果?” 凌涯摘了一颗,放在掌心。 这果子通体红润透亮,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爷爷曾说,这朱果一千年发芽,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三千年才能长出来,而这里……遍地都是?”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朱果,就是从之前能够隔绝灵气的小白花上长出来的。 这里何以长着这么多朱果?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接着,从地上捡起一张透明的蛇皮。 “异蛇蛇皮,看来,这里是那家伙的老巢。” 正是这里有异蛇守着,这朱果才不会被摘走,不然早被山里的动物吃了。 凌涯咬了一口手里的朱果,甘甜如蜜桔,柔软如葡萄,爽口似莲子,简直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 三口两口吃完后,一股热量从腹部发出,流向四肢百骸。 这朱果带有浓烈的火属性灵气,对于修炼炼体术和观星术都很有帮助,在外面,一颗果子没几万两拿不下来。 可惜的是,这朱果无法保存,摘下来三天内不吃掉,就会流失全部水分枯萎掉。 凌涯把衣兜里的小白花全扔掉,转而往里面装朱果,能装多少装多少。 最后装满了一兜衣服,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见他离开,本来四只短腿在空中抽搐的小白狐,一翻身站起来。 它四腿发软,步伐蹒跚,姿态别扭地跟在他后面,一同朝山林外走去。 凌涯回到君山村外,却正好遇到在村落内修整的马匪一窝蜂。 009.破贼 君山村里,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着。 马匪围坐在篝火前,相顾无言。 整个营地周围,除了受伤马匪的呻吟声,没人说话。 被一个小孩子骗,又被一条蛇弄死了一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匪大当家坐在篝火前,生着闷气。 他受伤最轻,但他恨意最浓。 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小子? 杀了他,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吗? 他们一窝蜂本来有40几个兄弟,经过这一轮吃瘪,只剩下十几人,还几乎个个带伤。 而且,他看自己兄弟的眼神,都已经开始对他不信任了。 还好那异蛇不知为什么没追上来,要是追上来,他们全得交代在这儿。 “妈的!” 大当家的突然站起来,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前面,上去就是一脚。 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带路,咱们会成这样?” 那躺在地上的人,却是张三顺。 这家伙被撞飞,树枝又穿胸而过,一般早该死了,可那树枝偏偏避过了他的内脏要害,他居然逃了出来。 “真他妈是祸害遗千年!” 大当家的一边骂一边折磨他。 张三顺痛苦不堪,心中想的却是,最大的祸害不是你自己吗? 发泄完脾气的大当家,回到篝火前,大声喊道: “都他妈顶天立地的汉子,别他妈愁眉苦脸了,喝酒喝酒!” 应声者稀稀拉拉的,有马匪去取酒坛子。 凌涯蹲在村落外,眯眼看着这群毫无士气的马匪。 现在,正是除掉这些家伙的好机会。 那大当家随是二品武者,可现在自己的龙躯几乎刀枪不入,挥手穿石,根本不怕他这种程度的。 不过,对方好歹有十几个人,还是小心为好。 他耐心地潜伏在树下,等待着时机出现。 小白狐蹲在离他不远处,歪着头,似在疑惑他想做什么。 艳阳高照,又到了中午,马匪们都灌了酒,又是人困马乏,横七竖八躺了满地,只留了一个放哨的。 那放哨的马匪坐在一处房顶上,打了个呵欠,爬下房来放尿。 刚解开裤腰带,草丛中伸出两只长臂,绞住了他的脖子。 只听得“嘎巴”一声,那人的身体就软软倒下了,连声音都难发出。 除掉放哨的后,凌涯眯眼看着不远处的马匪,心中想到一个主意。 他现在是观星术一重天,已能使用一些粗浅的道法。 观星术的道法法门,都是配合手印,激发体内灵气,做到隔空御物、伤敌、封印,其中最基础的手印,便是“临”字印。 之前为了锻炼他的灵气运用能力,凌诚儒教过凌涯“临”字印的使用手法,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临!”凌涯捏了个手印,之间不远处的一间破屋内,一个油罐,摇摇晃晃地飞了出来。 此时,众马匪都躺在地上,醉得晕晕乎乎,根本没注意到这油罐。 操纵油罐飞到篝火上时,凌涯五指凌空一抓。 “爆!” “嘭!” 油罐在空中四分五裂,罐中菜油飞溅而出。 一团熊熊烈火,瞬间席卷正片篝火。 “啊啊啊啊啊啊!” 那爆开的油罐,将篝火四周全部引燃,变成火星飞到旁边马匪身上,再引燃了旁边的酒,引发了更大的火灾。 瞬间,十几个马匪全部被火焰吞噬,变身火人,在地上乱滚。 “谁?!” 反应最快的,是马匪的大当家,在油罐爆开发出声响时,他就睁开了眼,往后两个翻身,跳到了安全的地方。 身上只沾到一些火星,很快就被他自行扑灭了。 正准备去救兄弟们,忽见一个人影,拦在了他面前。 大当家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惊疑不定。 从面相上看,这是昨天害他们损兵折将的罪魁祸首,可一夜不见,这人却长高了好多。 不管如何,对方是敌非友,大当家一个箭步上前,大臂爆出血管,冲拳直击对方面门。 这一拳,来势汹汹,如同猛虎下山。 凌涯毫不退让,直接还了一拳。 两只拳头在空中对撞,其中一方,摧枯拉朽地败了。 败的是大当家。 “啊——” 大当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整条右臂软绵绵垂了下去,骨骼寸断。 凌涯这边也不好受,硬碰硬之下,他的拳头上的皮肉绽开了,血花飞了出来。 可他只是甩了甩手,手上的伤口,就瞬间愈合,恢复如初。 只要不是致命伤,龙躯都能瞬间恢复。 凌涯并没有让大当家痛苦多久,并指如刀,直插大当家的喉管。 这个武道二品的马匪,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倒在地上断了气。 凌涯提身纵跃,把剩下还活着的马匪,一一斩杀干净。 最后,只剩下一个离篝火最远的张三顺活着了。 他胸口受伤,躺在地上不能动,马匪也不愿意管他,没想到反倒救了他,让他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大、大侠,你行行好,不要杀小的,小的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张三顺满脸挤出谄媚的笑容,躺在地上,不住哀求。 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凌涯没有丝毫同情心。 这家伙,死了全村人,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勾结马匪,足见是个小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而且,如果不是他告状,自己也不会被马匪逮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又不是圣人。 凌涯没有理他,径直经过,从他腿上踩了过去。 经过时脚下暗暗用力,把他的双腿都踩断了。 张三顺痛得直接晕了过去。 凌涯在村里找到一辆手推板车,又在之前的树洞里找到凌诚儒的遗体。 掀开包裹凌诚儒的布,凌涯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的爷,脸色这么难看,是嫌我来接您接迟了么?” 死人显然不会有意见。 凌涯说:“有意见也没用,你就我一个孙子,除了我,也没人接你了。” 和表面上的开心不同,他抬头看天,阳光猛烈。 照这天气,再有个三五天,尸身就会腐烂掉。 必须加快步伐。 他将凌诚儒的遗体,以及马匪搜刮到的钱、粮,都装在了板车上。 他还找一户“借”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打扮成了寻常农家青年模样。 随后,他就点起一把火,将整个君山村给烧掉了,防止这里再变成其他马匪的据点。 做完这些,凌涯推着板车,背对火海,默默离开这里。 山村在燃烧,尸体在燃烧,“替天行道”的大旗也在燃烧,张三顺在火中呐喊、惨叫,声音久久不绝。 王氏的狠毒,马匪的残暴,小人的阴险,这些东西,并不会随着一把火消灭殆尽,反而在凌涯心中更加鲜明。 从今日起,凌涯明白——天本无道,并不需要替天行道。 行好自己的道,那便够了。 他现在的道,只有一条,送凌诚儒的遗体,落叶归根。 那小白狐蹦蹦跳跳,跑到他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和他并排行着。 “你要跟我一起么?”凌涯看着那白狐,那小白狐也歪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表情相当人性化。 “……随便你了。” 一人一狐,缓缓向山下走去。 010.回京 大玄历三十五年秋,虹光冲天而起。 当日,在幽深的皇宫内,一道御制剑书,朝南天疾驰而去。 大玄以飞剑传书,即使遥远的南国,飞剑也可以转瞬即至。 南国青阳郡,帘幕重重的公主府邸,接到剑书的青阳公主,眉头紧锁。 “终于到这一天了。可是为何……是现在?” 贴身婢女不敢怠慢,出声询问道:“可是天子,终于要宣殿下回京城了?” “嗯。” 青阳公主点了点头。 由于常年隐居在深院中,极少有人能目睹青阳公主的真容。 但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由衷认同,“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这句诗,是对她最好的写照。 她太美了。 今年刚满十六岁的青阳公主,黛眉如烟,俏脸如月,黑发如瀑,虽然身材还未发育,可光看长相,已经令人难说半个不字。 从小,青阳公主就是天子最爱的孩子,可在5年前,不知为何,天子将她放到了远在南国的青阳郡。 当时还有传言,是她失宠了,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乃是天子极为重要的一步棋。 等到哪一天她被召回京城,就一定是出大事了。 她本以为,离自己被召回京城,肯定还需要几年,没想到,这日子来得如此快。 从这个方面讲,她还要感谢那个弄出天地异象的观星士。 “收拾行李,点齐家丁,带上玄甲军,即日启程。” 青阳公主秀眉微抬,道:“向着京城!” 三日后,车队经过君山山麓。 巍巍君山遮住阳光,洒下清凉,让车队的众人感到舒服不少。 青阳公主的玉手从车窗中伸出来,玄甲军队长看到,连忙打马上前。 这只手,如同温润的白玉一般洁白、晶莹,好似一捧就会碎,一捏就会化。 玄甲军队长甚至不敢多看,他觉得自己的视线看到这只手,都是在玷污公主。 青阳公主是大玄的瑰宝,是人民津津乐道的倾国美女,如果被知道他心里对公主有非分之想,分分钟会被愤怒群众给扬了。 公主懒懒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到哪里了?” “回公主,这里是君山山麓。” “去前面探探。” “是!” 玄甲军队长点了几个人,到前面探路去了,车队自然放慢了速度。 正在车队缓缓前行时,一个拖着板车的少年,从后方靠近了。 这少年穿着土黄色的村民衣服,头上绑着条白毛巾,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乡下人打扮。 可他身体颀长,浑身的肌肉,即使覆盖在粗布衣服下,也能看出块块分明。 他速度加快,很快追上了车队,似乎想要超过车队。 护卫在一旁的玄甲军士,看到他想插队的表现,不满地皱起眉头。 “喂!”那军士指着他的板车,“乡巴佬,你干什么的?” 那少年抬起头,却让军士一惊——少年剑眉星目,仪表不凡,一点不像是寻常村夫的样子。 这少年,正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凌涯。 他呵呵笑着说:“军爷,我赶时间,行行好让我先过去。” 军士眼睛一翻,说:“你也不看看是谁的车队?岂是你能超的?” 凌涯依然很和气地笑着说:“天下路天下人走得,为何我不能超?” 军士眼睛一瞪,道:“你睁开你狗眼看看!这是长公主府邸的旗!” 凌涯说:“长公主怎么了?长公主就不能超吗?我快啊。” 旁边玄甲军军士嬉笑起来:“你跟个乡巴佬废什么话?给他点颜色看看,看他还有什么想法。” 那军士翻身下马,伸手往他板车侧边一搭,嘴里说着:“我把你车给你掀了,看你还超不超。” 他一使劲,凌涯把手往板车上一按,板车纹丝不动。 凌涯心中倒是一动:“武道二品。” 这公主府邸的随便一个小兵,都是二品武者,果然厉害。 要知道,一个二品马匪,都能拉起一支四十人的马匪队伍,这人若放到外面,能在武馆赚老鼻子钱,在公主府只能当个小兵。 旁边其他玄甲军士笑起来:“你没吃饭是吧,行不行啊?” 推车的军士嘴巴都气歪了,对凌涯道:“你这车上装的什么?怎么这么重?” 他丝毫不相信,这个身上一丝武道气息都感受不到的少年,比他力气还大。 板车的垫子下面,忽然“吱”的一声,钻出一个白色的毛茸茸小兽物,爬到凌涯肩上,对着那军士张牙舞爪。 那军士吓了一跳,大叫道:“妖怪!” 接着,响起一片“苍啷啷”的拔剑出鞘声。 凌涯说:“这不是妖怪,只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罢了。” 前面车厢内的帘子被掀起来了,公主的贴身婢女探出头,轻轻“咦”了一声,接着,把头缩了回去。 “停车。”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整个车队应声而停。 车门打开,一只脚从车门内伸出来,车队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青阳公主本尊,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公主!” 车队众人都跪了下去,只留凌涯孤零零一个,像个旗杆似的在那儿站着。 青阳公主频频婷婷地朝凌涯走了几步,接着站在了原地,目光盯着他肩头那只小狐狸。 “好可爱。” 她忽然说。 凌涯回头看了一眼小白狐,这自来熟的憨货哪里可爱了? “能给我摸摸吗?” 凌涯没工夫跟小女孩扯闲,没耽误一秒钟,凌诚儒遗体就要多腐烂一分,他不客气地说: “能先让我过去吗?” 公主皱起了眉头,这才将目光移到凌涯脸上。 她的视线刚刚接触到他的脸,整个人就微微一怔,本来紧锁的眉头也松弛下来。 这个男的,有点好看的。 而且,他身上似乎有种莫名气质,让人很想靠近他,贴近他,贴到身上…… 青阳公主使劲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赶出去。 青阳公主说:“你给我摸摸,就让你过去。” 凌涯脸上浮现了一丝挣扎的颜色,随后,似乎是妥协了,目光黯淡下来,闭上眼,把自己交了出去: “你摸吧。” 青阳公主:“……” 011.傲娇 凌涯扬起脸,眉头微蹙,一副任她蹂躏的模样。 青阳公主说:“……我是要摸你的狐狸,不是要摸你。” “哦?哦……对不起。” 虽然说着对不起,可他脸上却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旁边的玄甲军兵士看得拳头都硬了。 青阳公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像你这样风言风语,我定会下令斩了。但念在你只是个无知的野人,我便饶了你这回,下回如果再犯……后果你知道的。” “哦。” 少女说话时,一直带着凛然气息,即使是提出想摸摸小狐狸这种请求,也一本正经的,十分认真。 就好像连她的任性,也是理所当然值得包容的任性,她这股凛然的态度,在让人仰望的同时,还有几分纯粹的可爱。 青阳公主说:“好,你现在可以把你的狐狸递给我了。” 凌涯大摇其头。 “你!” “我纠正一件事,”在长公主殿下发飙之前,凌涯说,“这不是我的狐狸。如果你想摸它,得看它答不答应。” 青阳公主表情微变:“这若不是你的宠物,那它是自愿站在你肩膀上的么?” “是的。” 凌涯回答得很诚恳。 青阳公主扬起眉毛:“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人?” 旁边的玄甲兵,“刷”地抽出了手中的佩刀。 “不。”她伸手止住了玄甲兵,但随即有些后悔。 这几乎就等同于在说,她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罢了。 一个玄甲兵说:“殿下,这山村野人不明事理,干脆把他杀了,或者把他绑起来。” “不。” 青阳公主大大的摇头。 她不是没有下令杀过人。 只是,她本就是一时兴起想玩玩这狐狸。 如果染了红,掉了脑袋,就没兴致了。 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从小城府就很深,能让她产生兴趣的事物不多。 青阳公主又扬了扬下巴,指着凌涯的板车问:“那上面是什么?” “是我家人。” “哦。是死人啊。” 青阳公主只是简单应了声。 她可是一国公主,不至于还要替随便一个村里出来的野人感到同情。 玄甲兵队长从前面探路回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停马立在一边。 公主说:“你推个死人做什么?要到哪里去?” 凌涯轻声说:“老人家在桐城,落叶归根,我要送他去桐城。” 公主好看的眉毛一扬:“可笑,桐城离这里一千多里地,等你推回去,早成一堆骨头了。” 凌涯耐着性子说:“所以,我赶时间,麻烦你们让一下。” 旁边的玄甲兵队长走过来,不由分说,用刀鞘挑开了盖在车上的布:“我检查一下。” 他看了眼车上老人的尸体,回头朝公主点了点头,接着又转头对凌涯说:“你倒是个孝顺人。” 青阳公主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这前面最近的村落是哪儿?” 玄甲队长拱手道:“属下正要禀报。这前面并无落脚村落,只有一野庙可以栖身。若是稳妥,附近有一君山村,可以在那里先休息,明日再出发。” 凌涯插嘴道:“君山村已经没了。” 队长诧异地望向他。 “君山村先是被人屠了全村,接着,又被来抢劫的马匪洗劫一空,然后放火烧了。” 公主和她的婢女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样残忍的事情,她们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青阳公主问:“光天化日之下,是谁能把全村都屠了?” 他们当凌涯是山野青年,凌涯也故作假痴不癫,手舞足蹈地比划:“一个在天上飞的神仙,嗬,威风凛凛的,说什么王氏天下无敌,皇帝问罪也不怕。” 青阳公主和玄甲队长对视一眼,同时说:“京城王氏!” 青阳公主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一掌拍在车辕上:“这王氏也太不像话了,连帝王家也不放在眼里了!” 玄甲队长却是忧心忡忡:“殿下,若我们路上遇到王氏,可不能意气用事,和他冲突。” 青阳公主语气森冷道:“我当然省得,这荒山野岭的,他王战若想灭口,倒是棘手的事情。只不过,若是回了京城,我一定向父皇参他一状。” 她又回头对凌涯说:“本来打算转道君山村,给你让路的,既然君山村没了,那你就继续乖乖跟着吧。你推着死人走在前面,总归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说罢,她就自顾自上马车了。凌涯恨得牙根痒痒。 说什么在前面不舒服,他在后面,难道就舒服了? 这女人分明是记恨上他了,刻意报复呢! 青阳公主上了车,婢女担忧地看了她的脸两眼,没敢作声。 过了会儿,她看到公主还是奇怪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您……笑什么?” 青阳公主如梦初醒:“啊?我在笑?我有在笑吗?” “您在笑……还笑得有点扭曲。” 青阳公主揉了揉自己的脸,说:“总觉得心情是有点好的……” 婢女试探性地问:“是因为那俊美的乡野少年?” 没想到,青阳公主刹那间变了脸色: “我高兴我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会以为,我会因为一个凡俗的野人心旌动摇?” 婢女畏惧地说:“不敢……” 青阳公主脸皮跳了跳,咬着牙,扯着手里的手绢,说:“我就是喜欢高兴,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婢女卑微地应承:“是……” 说到底,青阳公主高兴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上车前,看到了那少年吃瘪的表情。 她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今天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那里吃瘪。 能够扳回一城,她心中莫名爽快,就好像炎热夏天在山泉里冲了个澡一样爽快。 婢女说:“殿下,您故意让那青年跟在车队后面,是怕他路上遇到王氏灭口,把他杀了,实则是保护他吧?” 公主翻了个白眼:“保护?他活蹦乱跳或是死成死尸,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婢女掩嘴偷笑,她知道公主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不然她区区一个婢女,也不会在她面前这么大胆。 青阳公主从来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主人。 “公主爱民如子,就算对方不是俊美的野人,哪怕只是一个乞丐、一个老朽,也会加以呵护。” 青阳公主翘起腿,以手支颐,对婢女的话不置可否,傲慢地说:“帮我捶捶腿。” 跟在车队后面的凌涯逐渐冷静下来。 这位公主虽然可恶,可她有句话说的不错。 自己就算脚程再快,也绝不可能在尸身腐烂前,将人送到桐城。 除非用冰块保存。 可这暑天刚消,荒山野岭的,哪里去寻冰块? 忽然,他福灵心至,回忆起,凌诚儒在距离君山不远的吉祥镇,有个故识。小时候曾带他去拜见过。 去他那里,说不定能得到一些帮助。 好不容易出了山,天黑了下来。 那车厢里的婢女忽然出来,招呼他道:“喂,那个野人,过来。” 凌涯停下来,转过头:“又怎么了?” 婢女被他语气不善地凶了,也不觉气恼,只是噗嗤一笑,说:“天晚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歇息,也好有个照应?” “不了,我赶时间。”凌涯说。 那玄甲队长把他拦了下来。 “这杳无人烟的,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孤身夜间赶路,就是找死!公主请你留下,留下便是,别人求都求不来,我劝你莫要不知好歹!” 012.化蛟 凌涯冷下脸来:“鄙人便谢谢公主好意。不过,好还是歹,我心里有数,生死有命,我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怪她老人家的。” 这声音传入马车中,听在青阳公主耳朵里,让她气得浑身发抖。 那婢女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摇头道:“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枉费公主一片苦心了。” 公主咬住下嘴唇,说:“他自己想寻死,就让他去!” 婢女诧异道:“公主,他会死吗?” 青阳公主点头道:“这里距离桐城,还有好几处凶险地方,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走在路上就如同肥羊走在街上,迟早会被人生吞活剥。” 婢女皱眉道:“可我看他,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青阳公主冷笑:“那不过是无知者的愚昧自信罢了。我刚才看过了,他身上既没有星力,又没有武道气息,他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过是体格壮实一点,还以为天底下高手都跟他村子里的人一样呢!” 婢女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弱肉强食,他这种既没本事,又不听人劝,还傲慢自负的,死了也是活该。” 玄甲军队长此时离公主不远,全程听到了这番对话。 他脸皮抽动了一下,对旁边的军士招了招手。 “队长?” “明天开拔,你带斥候队侦查,”玄甲军队长指着凌涯的背影说,“若见了那小子……” 他手一挥,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那军士一惊:“为何?” “他令公主不愉了。”队长说,“若是见到,直接杀了,别向任何人说缘由。” 那军士神情一凛,道:“是!” 玄甲军队长撇了撇嘴。 他真心倾慕公主已久,这次护送任务,千百次想办法多跟公主说说话。 可公主看那山野少年的时间,比看他的时间还多。 每次公主注视那山野少年时,他都紧紧盯着公主的脸。 他发现,公主看那少年的眼神……令人嫉妒。 如果他亲手杀了那野人,肯定会让公主不满。所以,他要借别人之手杀,还要让那野人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万无一失。 …… 凌涯推着板车,离开公主的车队,忽然之间,感受到一股气机凝聚到自己身上。 这感觉就好像是有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一般。 他下意识就想回头看看,是谁在窥视自己,但他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这个时候回头,无疑暴露自己身上有修行。万万不可在这里露馅。 这气机,只有境界非常高的高手能发出来。 玄甲军里,顶了天,也就是那队长,武道五品。 他不可能发出这么强烈的气机。 公主的车队里,还有高手。 等他走出几十米远,那股气机才消散不见。 凌涯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主车队里,肯定有高手,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而已。 想来也是,堂堂一国长公主,不可能没人保护,贸然外出这么远。 小白狐狸从他肩头跳到板车上,用手扒拉放在板车上的干粮袋。 “你饿了吗?倒是挺大方的,行吧,给你吃给你吃。” 凌涯丢了几枚鲜果给它,小白狐马上将那些果子抱在怀里。 “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狸了,你可要把这个观念树立清楚。” 小白狐吃得正香,也不知听没听见。 凌涯的目的地,是北边清溪镇的薛家府邸。 薛家和凌家一样,都是寒门,薛家的族长薛宁,是凌诚儒的故交,关系不错。 虽然都是寒门,但薛家的家底厚实不少,只因为,薛宁除了是五品武者之外,还有一重身份:神医。 薛宁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金针渡魂”,他一手针灸之术,听说具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他出手,没准能帮助到凌涯。 车辙往北方不断延伸,而驻扎在破庙的青阳公主车队,只留几个守夜的士兵,其他人都睡下。 到了后半夜,守夜的兵士也困了,但还是强打精神,站在火边。 月明星稀,除了破庙外的篝火静静燃烧着,一切都很安静。 忽然,坐在破庙内的一人,眼睛大睁,霍地站起身来。 “有妖物!” 那人身穿太监服饰,须发皆白,年龄颇大,可仔细观察,能看到他手掌上满是老茧,显然是练家子。 而且还是功力很深厚的那种。 他乃是大内副总,江湖上人称“摧心掌”的刘瑾刘公公。 早20年,他的凶名,在大玄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让他那些“故人”知道,他居然是大内太监,一定会惊掉下巴。 刘公公悄然无声地离开破庙,一头扎进深林。 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他面前。 “想不到这区区君山,居然还有一条蜕皮三次的寒冰蛟,真是令我大感吃惊。” 出现在刘公公面前的,正是先前帮凌涯干掉一窝蜂的那条“异蛇”。 只不过,这条“异蛇”,同三日前的模样,又有所改变。 它身上的鳞片颜色,变得更黑,硬度也变得更硬,蛇头上,还有一根角刚生出来。 寒冰蛟,是异蛇所化的妖物一种,若是蜕皮4次,则能身化蛟龙。 在所有凶兽里面,它的级别和稀有程度,算是最高的那一档次了。 在此之前,它一直在君山的地脉节点修行,那里灵气暴虐,对这种凶兽来说,却正好甘之如饴。 而且,地脉节点里的火属性朱果,正好和它相生相克,借助那里的火属性冲关,它能修行得更快。 之前它吞了几个马匪,正好助他蜕皮一次,只要再蜕皮一次,它就能真正化龙了。 到那时,一飞冲天,再无拘束。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紧要关头,那地脉节点和朱果,全都不见了! 习惯了浓郁灵气的寒冰蛟,霎时如同学车幼童被下了辅助轮,都不会修行了。 于是,心烦意乱的寒冰蛟,便出了山,去寻找其他地脉节点。 沿途上,已经祸祸了几个村庄了。谁想恰好跟青阳公主的车队撞到一起。 刘公公捏了捏双手,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老夫可是好久都没有动过手了。” …… 三炷香的时间过后,寒冰蛟的气息已经奄奄一息。 它那还未全开的灵智已经认识到,自己惹上不好惹的敌手了。 这人类掌力非凡,体格强悍,它完全不是对手。 仰天吐了吐蛇信子,一甩尾,它就箭似的往反方向游去。 “想跑?别走啊!早听说,寒冰蛟的蛟胆,乃是大补之物,摘了献给陛下,也是你的荣幸。” 寒冰蛟哪觉得这是荣幸?游得更快了。 刘公公追出去没多远,忽听得,身后破庙处,传来一阵惊呼。 他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糟了!” 013.薛家 他一翻身,就往回飞去,只见得,在那破庙前,一条比那寒冰蛟小一号的异蛇,正在喷吐着毒雾。 “居然还有一条!” 刘公公往前急奔,他已经看到,青阳公主跳上房顶,手中不停掐着手印,在和那异蛇斗法。 他满头大汗,要是公主有什么闪失,他死一万次也不足抵罪。 “孽畜,死!” 一道劈空掌力,凌空击中那异蛇,异蛇身体一软,倒下了。 与此同时,青阳公主,也从房顶上倒了下来。 刘公公急忙接住,却发现,公主嘴唇发黑,眉毛上挂着霜,浑身颤抖不停,身体冰凉无比,就好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 “都怪老奴!这寒冰蛟,从来都是一雄一雌共同修行的,老奴居然给忘了!” 婢女心急如焚,奔上来,问道:“公公,殿下她怎么了?” “她……唉,她中了寒毒。” “那可如何是好?” 刘公公面如死灰:“老奴也没有办法。” 玄甲兵士听了这话,都万念俱灰。 刚才,长公主是为了救人,才亲自站出来对抗异蛇的。 如果不是她奋力迎击,拖住了时间,这些兵士只怕都要死于蛇口。 刘公公眼睛一亮,道:“这不远处,有一个清溪镇,清溪镇有个薛家,家主在江湖上号称金针渡魂,是个神医,若是找他,或许有救!” 好在刘公公年轻时在江湖闯荡很久,才知道这掌故,换了宫中其他公公,根本不会知道神医薛宁的名字。 他一把拽住婢女的手,说:“我背着公主,再带着你,一起到薛家去,人命关天,越快越好!走!” 说罢,他身如闪电,马上就狂奔出去,婢女抓在他手上,如同飞起一般。 …… 与此同时,健步如飞的凌涯刚刚放缓脚步。 他已到达清溪镇。 此时天还没放亮,按礼数来说,肯定是白天再去拜会比较好,可凌涯着紧遗体,直接去敲响了凝家的门。 敲了老半天,才有不耐烦的门房出来开门。 说了情况后,一脸倦容的薛宁,亲自来看凌涯。 等他掀开板车上的白布,顿时面色一暗。 “唉,老友,老友啊!没成想,你居然先我而去。” 他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了许久,旁边的子侄辈扶他都不肯起来。 好半天后,他才勉强整顿精神,起来肃容问凌涯道:“我这老友,是被谁所杀?” 凌诚儒的尸身,一看就是在战斗中死的,所以他才直接这么问。 凌涯低头,握紧拳头说:“是被……京城王氏的王战。” “王战?!” 薛家的子弟脸上都变了颜色,相互对视,表情严肃。 薛宁表情变幻,摸着凌涯的头,叹了一口气:“贤侄,我薛家,不能帮你报仇了。” 凌涯淡然一笑:“王家势大,若不是走投无路,侄儿我都不会到你家来。” 薛宁面容稍和,拉他到中堂坐下,问了他情况。 凌涯照实向薛宁说了,只说那王战因天地异象,在君山大开杀戒,屠村又杀人,凌诚儒抵抗不得,陨落敌手。 当然,天地异象是他引起的这种事,自然是没说的。 他又跟薛宁说了自己打算将爷爷遗体送回老家的事,薛宁听了一片唏嘘。 “你倒是个孝顺孩子,这忙,老夫定要帮你一帮。”薛宁道,“刚好,老夫有一宝,可以解你之困。” 他起身,正准备去内堂,忽然听得门外一道声音划破寂静。 “薛神医!救人啊!薛神医!人命关天!” 两人一齐朝门外看去,只见空中飞下来一人…… 确切地讲,是三个人。 那刘公公背上背了一个,手里又拽了一个。 薛宁和凌涯匆匆往门外走去,凌涯刚看到来人,顿时一怔。 “咦,是你?” “怎么是你?” 他和那婢女看了个对眼,接着,又看到那太监背后的青阳公主。 “她怎么了?” “薛神医!”刘公公面容紧张地走过来,“薛神医救人!她中了寒冰蛟的寒毒,命在旦夕!” 薛宁有些茫然:“阁下是?” 凌涯回头一拱手说:“薛神医,中毒的是长公主殿下,请您赶紧医治。” 刘公公连连点头:“是!是!中毒的乃是青阳公主殿下!望您迅速施以援手!” 薛宁表情严肃,也没问凌涯怎么知道的,带着两人进了内堂。 他让刘公公将人放在床上,此时公主已经是出的气比进的气要多了。 薛宁从怀里掏出金针盒,这盒是他随身携带的,打开便能用。 他当即运起功力,隔着衣服,在公主身上扎了几针。 不一会儿,青阳公主的颤抖,便平和了许多。 刘公公面色一喜:“公主有救了!” 薛宁却是眉头深锁,道:“非也,我这几针,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刘公公瞬间转头:“如何治本?” “我只是封住了公主的心脉,让寒毒不至于侵袭其中,但寒毒仍在体内,尚未排出,时间久了,患者恐怕……恐怕……” “恐怕如何?” “会全身冻伤,四肢糜烂而死。” 刘公公咬牙,伏地便跪拜道:“神医,若是你能救得了公主,老奴就是为你死了,也在所不辞!” 薛宁连忙将他扶起,说:“不可,刘公公,并非我藏私,久听说长公主宅心仁厚,薛某若是能救,绝对出手救了,绝不会图一分好处。只是,在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要如何才能救她?” 薛宁皱眉说:“要救公主,需在三个时辰内,调配对冲寒毒的火性药物,喂她服下,才能救得了,否则绝无可能救得了她。而其中必要的一味药材,是……朱果。” “朱果?!”刘公公霎时间面如死灰,“朱果三千年才成果,皇宫里也只有两颗,可……这里距皇宫还有800里,一去一回,三个时辰,又怎够?” 薛宁说:“调配药物,也需要两个时辰,纵使你三个时辰能来回,也万万不够了。” 刘公公拳头捶在墙上:“可恨!难道公主真的要……”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凌涯和公主的婢女,一起坐在门外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里?”婢女问。 凌涯说:“我爷爷和薛叔是故旧,我来找他帮忙的。” 014.我有 婢女眨了眨眼睛:“你居然和薛家有旧?你不是山野村夫吗?怎么和权贵有旧?” 凌涯手撑在腮旁:“我有说过我是山野村夫么?” “好像没有。” 凌涯说:“我家族是凌家,正经权贵……虽然是寒门。” 婢女捂嘴道:“啊呀,那倒是我从门缝里看人,把你瞧扁了。” “快道歉。” 婢女“咯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穿这样的衣服,谁都会把你认错的,公主也认错了,你难道要她道歉么?” “那必然的啊。” “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叫雨梨,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大名凌涯。你名字挺娘娘腔的。” 雨梨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讨厌!我本来就是女生!多好听的名字,被你说成这样!” 就在此时,刘公公一推门出来了,面色铁青,纵身一跃,就出了墙,不知往何处去了。 雨梨匆忙提着宫裙站起来,问薛宁道:“神医,我家主人怎么样了?” 薛宁摇了摇头,叹气道:“也只能指望发生奇迹了。” 雨梨面容一变,问道:“难道您都无法救得了主人吗?” 薛宁再次摇了摇头。 “恕在下无能为力。” 雨梨马上跪下了,脸上泪如雨下:“先生!请你一定要救救公主!她是世上最好的主人,最温柔的长公主,她可不能死啊!” 薛宁低头直叹气。 他绝对是想救公主的,且非常急切。 青阳公主死在自己院子里,这要是传出去了,对他薛家是毁灭性的打击。 自己半辈子的奋斗努力,好不容易搏来神医的名声,恐怕都要付诸东流,还有可能引来皇宫的怒火。 要知道,长公主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孩子。 只是,这寒冰蛟的寒毒,实在是太罕见,也太棘手。 没有朱果,皇宫里御医全来了也不管用。 他能给公主再延命三个时辰,别看只是几针,已经算是凝聚毕生功力的圣之一手了。 薛宁心生悲凉,说:“我也听说长公主爱民如子,薛某比任何人都想要治好她,但……实在是力有未逮。” 凌涯站在一旁,觉得有些恍惚。 之前那青阳公主还活蹦乱跳的,转眼就要没了,实在是人生无常。 虽然那公主任性且使坏,但他不讨厌对方。 从她的角度,也确实挺为自己这个陌生人考虑。 在上位者中,她确实算是不错的了。 雨梨哭诉道:“先生,若是能救主子,摘了我的心肝,我也愿意啊!” 薛宁摇头:“心肝非药,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朱果,薛某也没有半点办法……” 听到“朱果”两个字,凌涯眼睛一眯,心中咯噔一声。 自己背后包袱里有一大堆呢。 “朱果,早说啊。”他说,“我有。” 薛宁一惊,抱住他的双肩:“此话当真?” 凌涯一笑:“都这种时候了,骗你有何好处?” 他大踏步走进停放凌诚儒尸身的内堂,做出寻找的样子,实际上迅速从包袱里摸出一枚朱果放在手心,然后大踏步走出来。 “请看。” 薛宁将那朱果放在手心,仔细一看,随后欣喜若狂:“确实是朱果!确实是朱果啊!” 凌涯说:“这是我偶然在山里采到的,本来打算找合适机会卖了,换成路上盘缠,既然人命关天,便赶紧拿去用吧。” 薛宁将朱果捧在手心,如获至宝,双手都颤抖起来,唯恐把这唯一的希望掐灭了。 “贤侄大恩,薛某日后必倾力以报!” 说罢,他匆匆往后厅走去。 雨梨脸上泪痕未干,问道:“神医,公主有救了吗?” “有救了!有救了!” 薛宁一边走一边大声道。 雨梨脱力一般,就地跌坐下来。 凌涯搀住她胳膊,说:“既然有救了,就不要寻死觅活了。” 雨梨没起来,反倒直接扑在地上,五体投地道:“公子大恩,雨梨死也无以为报!请受雨梨一拜。” 凌涯把她搀了起来,说:“你死干什么啊?死了对我也没好处啊。” 雨梨哭唧唧地抬起头,在她泪眼朦胧里,现在的凌涯,就像身上发着光。 她身体软在他怀里,都不愿意动了。 “公子,公主还没好,雨梨要悉心照料她,等她痊愈了,雨梨就请辞,到你家里,为你当牛做马。” 凌涯装作吃惊道:“什么?我家很穷诶。” 雨梨含泪说:“就算公子是乞儿,雨梨也心甘情愿。” “我的意思是,我家可养不起你,别来。” “呃……” 小婢女被噎住了。 此时,死了心的刘公公,从外面回来了。 一个时辰已过,他还没有找到朱果,此时回来,只是为了见公主最后一面,看看她能否留下遗言。 刚进屋,他就看见满面泪水的婢女跪在那山野少年面前,说什么要给他当牛做马。 他双眉一竖,第一反应,是这婢女知道公主要死了,想逃了,央求那少年收留。 刘公公忠心耿耿,见不得这种奴仆,一怒准备一掌把她和那山野少年两人一起拍死。 但随后他又想到,公主如果不能活下来,他死也好,活也好,终究是没什么两样。 对于陛下来说,一万个死了的婢女,也不及一个活着的公主。 他顿时心如死灰。 他长叹一声,双掌交叠,对那婢女说:“我死之后,你告诉玄甲军,把我尸体用马匹踏烂,抛于道中。” 说罢,他准备朝自己额头拍下去。 雨梨赶紧道:“刘总管!公主有救了!” “什么?!” 刘总管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婢女的双臂:“你刚才说什么?” “刘总管……你抓得我……好疼!” 刘总管发现不妥,松开手,急切地问:“公主有救了?薛神医有办法了吗?” 雨梨摇头:“不是,是这位公子,他恰好有一枚朱果,给了薛神医,现在,薛神医正在后面熬药呢!” 刘公公抿紧嘴唇,当即向凌涯跪下,一个大拜。 “谢公子!” 凌涯连忙上前去扶他:“公公,别,举手之劳而已。” 刘公公起身,脸上已挂了泪水,小声说:“我现在去为薛神医护法,等公主好了,老奴就倾我所有,来报答公子之恩!” 015.人情 凌涯笑着点头。刘公公转身去了屋后。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他已经赚得太多。 一个朱果,卖到市场上,也就能赚几万两白银。 可要是做这个人情呢? 皇家的人情,可是无价的! 何况,这一次,一石三鸟。 一来,救了公主,这是皇家的人情;二来,也是救了刘公公的命,这是大内高手的人情。 公主人若是在薛家死了,薛家也难辞其咎,而若是救活了公主,薛家必将飞黄腾达。 所以三来,这也是做了薛家的人情。 而这众目睽睽、多方牵制之下,他的人情和功劳,必定不会被埋没。 这几层,他一瞬间就想到了。 所以,一听说朱果能救公主的命,他二话不说就拿出来了,一丝犹豫都没有。 若是有了犹豫,倒像是有私心。薛宁这样的人精,一定瞧得出来。 总之,他用自己多得浪费的朱果,做了一次天大的人情买卖。 接下来,他只需要好好躺着,坐等这些人的报恩即可。 哪怕他从此什么也不做,光这几个人的人情,他一辈子也可安然度过了。 又一个时辰后,薛宁熬好了药,雨梨服侍着公主喝下去了。 朱果不愧是天材地宝,薛神医只用了三分之一颗熬药,刚喝下去,青阳公主体内的寒毒就消了一大半。 “分三日喂药,每日一次,即可痊愈。” 薛宁叮嘱过后,刘公公还是不太放心:“神医,三日真能痊愈么?” 薛神医捋须笑道:“公公,你尽可放心,朱果可是神物,这次公主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因祸得福?” 薛神医说:“朱果神妙非常,它祛了公主体内寒毒后,还会残余一些,能疏通经脉、健壮体魄。” 刘公公说:“那照这么说,公主身体不仅不会虚弱,相反还会比先前好一点?” “只要有一高手从旁为她化散药力,比之前健康不在话下,”薛神医笑道,“刚好,你这个高手不是在这里吗?” 刘公公顿时大喜。 这时,玄甲军押送着车队,也缓缓开进了清溪镇。 一进镇,队伍就大喝小叫起来:“薛家在哪里?有谁知道薛家在哪里?” 迫于军队的威慑,早有百姓指了薛家位置。一队玄甲军匆匆赶到薛家门口。 他们也不通传直接推门,排开门房闯将进来。 此时,凌涯正坐在大堂前头晒太阳。 “玄甲军来迟,公主何在?” 凌涯一抬头,正好看到那玄甲军队长:“嗯?” 玄甲军队长还记得凌涯,见到他一愣:“你这乡巴佬,怎么你也在?公主殿下呢?” 凌涯往嘴前竖了根指头:“小声点,别吵吵,注意点军纪。” 玄甲军连夜赶路,都困顿不已,听到他语气,都鼓噪起来。 他们被异蛇袭击,让公主中毒,还不知之后会受到什么责罚,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乡巴佬”如此不礼貌,自然让他们不爽。 尤其那玄甲军队长,本就对凌涯又杀心,此时见他言语无状,当即拔剑对准他: “我看你是找死!” 剑尖对着凌涯的喉咙,凌涯眉毛一抬:“哦?有趣。” 他说的“有趣”,乃是他头一次发现,这玄甲军队长,居然对自己有杀气。 这可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 对方可是五品武者的高手,自己区区一个凡夫俗子,山野村夫,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他眼珠一转,就明白对方的恨意从何而来了。 “你对我这么生气,难道是对青阳公主有非分之想?” 那玄甲军队长勃然大怒:“你?!你胡说什么?找死!” 说罢,他朝前直刺。 凌涯叫道:“想杀人灭口,不就正说明我猜对了么?” 玄甲队长眉头一皱,手中剑握得更紧,挺剑朝他直刺过去。 他心中的秘密被点破,已然怒意上头,再加上新仇旧恨,也管不上为何凌涯会在薛家院里,刺死他后有什么后果了。 反正只是刺死一个山野村夫,大不了之后甩锅到他头上,就说他阻碍公务,他身为玄甲军,家族也是高门旁支,也不会被怎么样。 现在,他一心只想刺死这个野人,让他永远闭嘴。 而凌涯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只是面带微笑着让他刺,还恨不得把脖子伸长些,好像完全不惧他的利刃。 就在剑尖离凌涯脖子只剩几分时,一股劲风袭来,接着一道断喝,一声脆响。 “大胆!” “啪!” 那玄甲队长,顿时倒飞出老远。 刘公公从后面冲出来,一巴掌把那玄甲军队长扇飞了。 “这是公主的恩人,也是本督的恩人,更是你们的恩人,尔等岂敢对他不利?!” 刘公公剑眉倒竖,盯着那玄甲军队长,愤怒都写在脸上了。 他本来就在堂内,知道是玄甲军来,本不放在心上。 哪想得到,这玄甲军队长,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呢? 行走江湖,出门在外,连低头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不是惹事精吗? 他对这位玄甲军队长非常不满。 凌涯笑得更灿烂了。 他早知道刘公公就在后面,他是故意挑拨那玄甲军队长跟他动手的。 既然这家伙对自己不满,就让他的不满提前爆发出来,反正刘公公会给自己撑腰。 哪想到,这家伙这么容易上头,一挑就挑动了? 那玄甲队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随后,又跌跌撞撞地被拽到凌涯跟前,被刘公公按到地上。 “给恩公磕头赔礼!磕一百个!” 玄甲军队长也不是傻子,即使头被扇地晕晕乎乎的,也马上意识到自己惹出祸了。 他早知道刘公公是大内高人,也不敢犟嘴,直接浑身颤抖地磕起头来: “对……对不起。” “诚心一点!你都没磕响!” “对不起!” “一百个!” “砰!砰!砰!” 刘公公霸气侧漏的转过身,伸出兰花指,对所有玄甲军道: “你们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这位凌涯凌公子,就是你们的大恩人!没有他,你们全得掉脑袋!” 玄甲军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一个山村青年,有什么能耐成为公主的救命恩人?他们如何都想不通。 “还不跪下谢恩!”刘公公再次催促道。 玄甲军齐刷刷地跪下了。 凌涯笑着对他们说:“免了免了。” 玄甲兵士们又跪了一会儿,才被凌涯扶起来。 那玄甲军队长看其他人都站起来了,自己也腆着脸站起来了。 凌涯一转头,故作惊讶道:“咦?你磕完了吗?我还以为一百个很多呢。” 玄甲军队长扭头看到刘公公杀气十足的脸,一低头又跪了下去。 “二十七、二十八……” “都到二十八了啊!好快啊。”凌涯眉开眼笑。 刘公公马上呵斥道:“谁让你刚才站起来了?重新来!” 016.拜师 玄甲军队长欲哭无泪,只得从头开始磕。 “一、二、三、四……” 一边磕,一边发抖。不是怕,他是气得发抖。 这一次,他这个当队长的面子,算是在同僚面前彻底折没了。 想起身后军士们看自己出丑时诧异、鄙夷、不屑的表情,他喉咙里就忍不住发出“嗬嗬”的嘶吼声,却拿面前那笑嘻嘻的小贼无能为力。 又磕了大概有五十个,凌涯才挥挥手说:“好了好了,磕几个意思意思得了,我又不生气。” 那玄甲军队长抬起头,脸上的仇恨一闪即逝。 你都让我磕了一半了!现在才说不生气! 还意思意思呢!都一半了也能叫意思意思吗?! 分明就是故意的! 和玄甲军队长的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不过凌涯一点都不慌。 他反正马上要走了。 一会儿,凌涯已经出现在了薛神医面前,向他辞行。 “神医,再耽搁下去,我爷爷遗体便要坏了,我便不留,先向你辞行了。” 薛宁却笑呵呵地拉住了他: “贤侄,你既然到我庄上,还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若是不能让你爷爷遗体完好无损地落叶归根,薛某在江湖上还如何混下去?” 说罢,薛宁把他引入内堂,大费周章取出一个铅盒,从盒子里,取出一枚珠子。 珠子一拿出来,凌涯顿时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温都变寒冷了几分。 仔细看去,这珠子通体透明,内里似乎有雾气静静盘旋,十分神妙。 “这个是?” “冰魄珠,”薛宁笑道,“这珠子,可是一件宝贝。” 凌涯瞪大了眼睛:“这岂是宝贝,这是至宝!” 冰魄珠,是天下至寒凝结而成。 这种珠子,放在水中,一桶水能马上变成冰,寒气永远不散;若是人死了,放在尸身嘴里,尸体可千年不坏。 对于现在的凌涯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珠子更需要的了。 薛宁一笑说:“这是我治好一位江湖豪杰后,他送我的礼物,现如今你有急用,送你了。” 凌涯猛然抬头:“这么贵重的物品,送给我?……不,叔父,我不能收。” “收下吧。”薛宁捋须笑道,“贤侄,你今天帮我的忙,可是两颗冰魄珠都不足以还你的恩情。” 凌涯摇头道:“我的朱果,乃是给公主了,又不是给你用了,要还这恩情,让皇帝还就是了。” 薛宁大笑:“贤侄果然有趣,不过,这冰魄珠,你必须收下。” 之前凌涯带着凌诚儒尸身上门求助时,他本拟把这珠子借给他,现在,他帮了薛家的大忙,薛宁干脆好人当到底,直接送他了。 他把冰魄珠强塞到凌涯手心,凌涯顿时通体一凉。 接着,从他体内自然而然生出了一股热力,去对抗那珠子。 凌涯心中一动,却听得薛宁说: “这次救了公主,我薛家能得到无数好处,这可是十颗冰魄珠也换不来的,你就安心收下,。” 凌涯觉得再推辞就虚伪了,于是将珠子放在怀里,道:“那就谢谢叔父了。” 两人一起到停灵的位置,凌涯小心将珠子放进凌诚儒口腔内后,那尸身竟冒气阵阵寒气。 再一模那肉身,竟感觉皮肤弹手,好似人活过来似的。 凌涯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冰魄珠的奇妙。 薛宁捋须微笑,拍着他肩膀道:“这珠子,是还我老友之情,对你帮助却不大,我还另有报答。” 凌涯道:“还有?” “我老友既有了冰魄珠可保身体,你就可在此多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你可愿意,跟我学习医术?” 凌涯心中一喜,当即拜道:“师傅!” 薛宁捋须大笑。 行走江湖,医术是必不可缺的。学会了医术,对凌涯的好处说不定比冰魄珠还大。 况且,薛家结交广泛,当了薛宁徒弟,还有很多隐性好处。 就这么拜了师,凌涯和薛宁走出内堂,却见到刘公公刘瑾正微笑等他。 “凌公子,来老奴这里一下。” 凌涯走过去,刘公公两只粗糙的手,上上下下,从头顶到胳膊、再到双腿,把他摸了个遍。 一边摸,一边不住点头笑着说:“好,好,好!” 凌涯想到这是个太监在摸自己,只觉得背后发寒,紧张道:“请问大人,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你小子是个练武奇才!”刘公公微笑道,“你这身体,这骨骼,要是修行炼体术,怕不是40岁就能入8品、当宗师了!” 凌涯问道:“您难道是要教我炼体术么?” 刘公公妩媚笑道:“你小子倒聪明,还不叫师傅?” 凌涯:“师……傅?可是,我还要跟薛师傅学医术呢。” 刘公公转头,指着薛宁,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那就上午学炼体,下午学医术!” 这么敲定后,凌涯平白多了两个师傅。 青阳公主体内的寒毒,要连服3天药,才能彻底拔除。 而朱果制的药,药性猛烈,就算对身体有益,也不能马上上路,需要好生调养,才能确保不留隐患。 所以算下来,青阳公主至少要在薛家庄上留一个月。 之前凌涯就和玄甲军队长不对付,两边自然不可能同住一处。 最后还是刘公公定了调,让凌涯住在薛家宅子里,玄甲军只留一队,在薛家庄子旁的空宅驻扎,其他人都在镇外借宿。 于是,凌涯便安心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当晚,他偷偷单独去找了薛宁。 “师傅。”他一拱手,神神秘秘地,往薛宁手里塞了一枚朱果。 薛宁万万没想到,这个徒弟居然又递过来一朱果,当即大惊。 “这个是?!” 凌涯小声凑过去说:“师傅,其实我采了三颗朱果,给公主治病用了一颗,自己还留了一颗,这一颗是孝敬您的。” 薛宁脸色大变,把朱果推了回去:“这可使不得,这朱果是武者的大补之物,无比珍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凌涯又把朱果推了回去:“朱果三天即坏,吃多了又容易走火入魔,索性吃不了也浪费,这颗您便收了吧。” 薛宁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接了过去。 “老夫已经过了炼体的年龄,这朱果也用不到,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给这个,那边便要骂偏心,干脆,把这朱果做成朱果果脯吧。” “朱果果脯?” “没错,用特殊手法晾成果脯,便可锁住朱果内的药力,保存一两年都成。” 凌涯心念一动,道:“师傅,我那枚朱果也想制成果脯,能否教给我方法呢?” 薛宁得了朱果,心情大好,点头道:“当然可以!” ……学了制果脯的手法,凌涯便准备离开。 离开前,再三叮嘱薛宁道:“师傅,我可没有第四枚果子,您可千万别告诉刘公公,他要生我气了。” 薛宁捋须笑道:“哈哈哈,那我自然知道。” 他笑着摇头,目送凌涯离开。 从薛宁那儿出来后,兜了两个圈子,凌涯却又钻进刘瑾的房间。 “师傅,徒儿有一物要孝敬您老人家,您可千万别告诉薛宁师傅……” 017.上瘾 刘公公正在房内打坐,看凌涯鬼鬼祟祟进来了,满眼好奇。 他还以为凌涯要拿出什么东西,结果入手一温,拿起来一看,却又是一枚朱果。 “这?!” 凌涯凑过去,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师傅,其实我采了三颗朱果,给公主治病用了一颗,自己还留了一颗,这一颗是孝敬您的。” 这话说出来,感觉熟练无比,好像排练过一遍似的。 刘公公皱着眉拿起朱果,道:“你小子,明明有三枚朱果,却假装只有一枚,害得老夫还在思考,得怎么弥补你这大出血呢。” 凌涯憨笑地摸头道:“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子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有人起歹心抢夺,可保不住手里朱果,当然要小心些,当时也是考虑到这层,才不透露。” 刘公公玩味地看着他:“那怎么,现在又想到跟咱家坦白了呢?” 凌涯还是一脸憨笑:“这不,您都是我师傅了,就是自己亲人,肯定不会对弟子不利,自然能放心大胆告诉您了。” 刘公公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柔和,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在之前,答应收这小子为徒弟,是因为他为公主出了力。实际上,若是没这层功劳,他是看不上这小子心性的。 凌涯之前故意激将玄甲军队长,害他做错事。像刘公公这样行走江湖惯了的人精,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只是正好想借机敲打那队长罢了。 像这样心机深沉的少年,他本不欲将底子都露出来的。但这小子今晚来这一出,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不贪财,不计较宝物,倒是真把自己当做师傅看待,足以见他一片赤诚。 看来,这小子对自己人是真的好,只是对仇人才用些小伎俩。 想到这一层,刘公公不由得对凌涯刮目相看。 之前还对他有那么一丝防备的心,也完全放下了。 他嘴角挂着微笑,说:“好,你还没学功夫,先送拜师礼,我也不矫情,为师便收下了。” 他把朱果放在手心,接着一口吞下,盘腿在床上坐下,然后对凌涯说: “当然,咱家肯定不会白收你的孝敬,你坐到床上来,咱家教你完全炼化朱果药力之法!” 凌涯当即坐到床上,也学他把朱果服下。 “朱果是火属性灵药,药性至烈,正是修行阳性内力的好药材!” “咱家正好有一套功法,锐气十足,杀气难当,在炼化朱果药力时,修行这套功法,事半功倍!” “这套功法叫做,《皇极破天功》!” …… 两个时辰后,刘瑾和凌涯一齐收功。 两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头上蒸汽直冒。 但凌涯只觉得,身轻无比,躯体内力量澎湃,似乎此时随手一掌,就能击穿顽石。 刘公公对凌涯的表现很满意。 他对《皇极破天功》领悟得非常快,迅速就掌握了诀窍,将朱果效力发挥了个九成。 “朱果药力分三波,8个时辰后还有一波,再12个时辰后还有一波,届时你还要如这般修炼。” “另外,如果你在寒冷的地方修行,更容易炼成水火相济、阴阳协调的内力,只可惜现在不是冬天,朱果也不能存放。” 听了刘公公的话,凌涯心中一动。 寒冷的地方?自己有冰魄珠啊。 那玩意儿比什么都寒冷。 而且自己之前在握着那珠子时,感觉体内自然而然生出力量去对抗,在对抗之后,体内的阳性内力就自动增强几分。 可见,冰魄珠对练功也是大有帮助的。 凌涯暗暗记下,决定之后去试试。 修炼完《皇极破天功》后,师徒两人都很累,凌涯自然知趣告别。 临走前,他又鬼鬼祟祟地说:“师傅,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跟薛师傅说,我怕他觉得我给您不给他,该吃醋了。” 刘公公笑骂道:“就你小子滑头,咱家这点人情世故自然是懂的,怎么可能会说?快回去睡你的觉去!” 凌涯摸回自己房间,把包袱一翻,一堆朱果,“骨碌碌”全滚落出来。 一眼望去,少说三十多颗。 “那,就把这些全做成果脯吧。” …… 接下来的数日,凌涯每天向薛宁和刘瑾学习医术和炼体。 在接触到医学和炼体术后,凌涯才意识到,有个好老师,是多么的重要。 不说炼体术,单医术就不简单。 人体奇妙非常,医术当中的精微奥妙,如果没有一个老师点破,光看书,一辈子都看不会。 而薛宁医学修为高深,本身又有多年从医经验,每天随便几句话,都包含了深刻医理。 再者他对凌涯感激加上欣赏,又得了朱果好处,对凌涯可谓是倾囊相授,恨不得把精力全花在栽培在凌涯身上。 凌涯就像一块海绵,将薛宁讲的东西,不管懂还是不懂,一股脑都记了下来。 他成为地球星君,经受了星光淬体、灵气淬体后,已经是过目不忘,脑筋灵便,所以什么都是一说就懂,一学就会。 他不仅学得愉快,薛宁也教得开心。 一开始薛宁还担忧,凌涯一个月究竟能学到多少,为了怕他学成半吊子,还有所保留,怕他学歪了。 可是两天过后,凌涯就把该学的全学会了,薛宁不由得越教越多。 教着教着,薛宁倒感觉凌涯像一匹奔驰的骏马,在拖着他教学,一不留神,反倒会被他甩到后面。 而他内心也早就改变了想法,开始把凌涯当做传承衣钵的关门弟子来培养了。 而另一边,刘瑾刘公公,则越看凌涯这个少年,越是顺眼。 不仅模样俊俏,身体更是一副天生的练武好材料,脑筋还好使。 刘瑾进宫功夫学成之后,马上就到了江湖上,执行大内的秘密任务,因此江湖行走经验极其丰富。 他不仅有皇宫大内的秘传炼体法,还在江湖上学习了各家之长,什么功夫都兼收并蓄。 在皇宫,他可能不是武功最高的那几个,最多排到前5。可是要论对武学的博学程度,他前面4个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博学且功力深厚,这就让刘瑾成为一名绝佳的老师。 而在此之前,刘公公一直在执行保护公主的任务,从来没有当过谁的师傅。 这一教之下,顿时惊喜异常。 不管他交给凌涯什么,对方都能一次做对。 不管讲什么武学拳理,凌涯都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这不是当师傅,这是在玩养成游戏呐! 简直比生个儿子还好玩! 才教了三天,他,太监刘瑾,大内秘密高手刘公公,上瘾了! 018.晒月 刘公公一开始不知道,当老师也是有瘾的,现在他深刻体会到了。 像凌涯这样刻苦努力,又天资聪颖的弟子,教育起来,简直是种享受。 要不是他是个太监,没有子嗣。他要是有女儿,肯定要让女儿当场嫁给凌涯。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个太监,现在他不光把凌涯当弟子,还把他当子嗣了。 每天看到凌涯,他都打心眼儿里笑出来,笑得跟花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凌涯也算是弥补了他心中的缺憾。 两位师傅,上午教炼体,下午学医术,凌涯都是进境飞快。 两个师傅也暗中较上了劲,凌涯的炼体术进境快一些,薛宁便加快医术的教学;凌涯医术有所突破,刘公公就多给凌涯加码炼体。 在两个名师的共同浇灌下,凌涯的进步速度,飞一般地成长。 …… 在薛家的第10日晚,凌涯在院子里晒月亮。 短短10天,他的实力,已经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师傅面前,他还有所保留,实际上他的武道实力,在短短10日内,已经突破二品。 武道修炼,主要是突破身上膻中、巨阙、神阙、气海、关元、中级、曲骨、期门、章门等九处窍穴。 每突破一层窍穴,便可解放肉体的一层潜力。 等到九窍全通后,再打通任督二脉,据说可以修成武道真仙。 只不过从古至今,从来没人做到罢了。 凌涯现在已经打通了膻中、巨阙两穴。 现在的他,爆发力和耐力,都比之前强大了5倍。 他的身体还有龙躯的加成,现在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正常二品武者的水平。 依他猜测,以他现在的实力,或许离那个武道五品的玄甲队长,只差一线了。 此时,青阳公主的婢女雨梨,斜倚在屋檐下,静静看着凌涯。 这几天,她衣不解带,一直在照顾公主。 到了今天,公主总算是恢复了意识,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她能稍微休息下了。 这小婢女楚楚可怜地走到院子里,看了凌涯良久,才出声问: “凌公子,你……在做什么?” “我?”凌涯转头,“我在晒月亮。” “……” 雨梨压住了吐槽欲望,轻声走到他旁边,肩膀若无其事地贴到了他胳膊上。 “公子,雨梨先前说的,要为公子当牛做马,可没忘哦!~” 凌涯流汗黄豆脸:“还记着呐?” “古人云,一诺千金,雨梨可不是说说就算。”她仰脸说,“不过,一仆不可事二主,我要好生向公主请辞,才能入公子家门。” 凌涯说:“大可不必,我家是寒门,是真养不起婢女。” “不做婢女,做别的也……也不是不可……”雨梨踮起一只脚尖,语气变得忸怩起来。 凌涯无视了她的话,继续说:“……何况,我救的是她,又不是你,要报恩,让她自己来报恩。” 雨梨露出惊讶脸:“原来公子喜欢的是公主?” “啊?” 凌涯被她百转千回的理解能力打了个措手不及。 雨梨点着嘴唇道:“若是这样,恐怕会很难,毕竟公主的婚事乃是家国大事,儿戏不得,雨梨也顶多为你多向公主吹吹风……”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凌涯制止了小婢女的暴走妄想,伸手道,“如果你实在想报答我,每次见面让我揉揉就好。” 雨梨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接着红着脸低头说:“ha……好,不过,别让别人看见。”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现在??”小婢女紧张得有些破音,她四处张望了下,手指缠绕,小声说,“现在……那就现在吧,要不,去你房间吧?” “去我房间?不用了,我看这里就挺好。” 凌涯捧起她的脸,就是一顿揉圆搓扁,揉得婢女花容失色。 “啊,舒服了。” 放开她之后,凌涯终于满足了。 早就想搓了。 手指间还带着少女水做骨肉的甜腻感,正在回味时,只看到小婢女一脸不爽地瞪着自己。 “怎么了?” “就这?” 雨梨被这么揉了一通,有些放下心来,却也有些不满。 放心是怕凌涯真的做了不轨的事,不满就不知道是为何了。 正在两人对视间,廊下忽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咳。 “咳咳。” 两人转过头,正好看到青阳公主森寒的目光,雨梨顿时魂飞魄散。 青阳公主一身素白的睡衣,在月光下,衬地俏脸粉扑扑的,眉眼明媚,弱柳扶风,胸前微微凸起初具规模,表情凛然不可侵犯,身体却极易推倒,格外可爱。 “公!……公主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快进屋歇着……” 雨梨去扶公主,公主回头看着凌涯:“可是……” “要是您身体欠安,婢子就算死也难辞其咎啊!” “但……” 公主欲言又止,似乎想对凌涯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说出来。 凌涯耸了耸肩,自己回屋睡去了。 ……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京城那边,皇帝的圣旨终于来了。 玄甲军把情况汇报上去了,皇帝也不知道什么心情,但从圣旨上看,他情绪还算稳定。 圣旨里先是慰问了长公主,接着,把玄甲军狠狠谴责了一遍,还把那个队长给撸了,贬为庶民。 这当然和刘公公的密报有关。同样,既然玄甲军队长背了全锅,其他兵士就被轻轻放过了。 玄甲军队长全锅也不算冤,公主亲自战斗中了寒毒,他身为队长身负保护职责,却一没伤二没死,就算没刘公公奏报他也得被撸。 最后勉励了一番刘公公,让他领衔带队玄甲军,守护好长公主,让她安心养病。 至于想象中的封赏,只字未提。 凌涯苦笑,这皇帝看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公主不囫囵个地回去,他是不会轻易赏赐的。 晚间,凌涯一个人在院里晒月亮,公主施施然从门口来了。 她衣裙飘飘,眼睛也不往他身上多看,好像只是寻常路过。 路过的时候,却递过去一句话: “你当心些。” “嗯?” 凌涯转过头,刚好看到青阳公主修长的脖颈。 “那个玄甲军的队长,名字叫梁启书,是梁家旁支的人。”青阳公主说,“他好像记恨上你了。” 019.离别 凌涯眉毛一抬:“记恨我这个小人物?那我可太荣幸了。” 青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油嘴滑舌。他一个高门子弟,又是五品武者,他的记恨,你区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寒门子弟,担待得起么?” 凌涯满脸不在乎:“担不起我又能怎么办?生在寒门就是原罪,担不起也只能这么活着,谁都可以来踩上两脚,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 公主深深皱起眉头:“所以,你这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开水烫不烫,死猪又没办法决定,你这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怕是永远不会懂我们寒门子弟的辛苦。” 凌涯想起王战先前对他们爷孙俩说杀就杀的态度,根本不把寒门当人,不由得暗中捏紧了拳头。 青阳公主对他的话听起来觉得不入耳,但同时又没有办法反驳他。 “你……哼。” 她冷冷地离开,并且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 …… 入夜,凌涯哼着歌,走进浴室。 一大桶水早已放好,只等他泡进去。 没有什么比练功一天之后,在桶里泡个澡更舒服的事情了。 没花多长时间,他就从桶里出来,对着门口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 他每天都要这么查看一番,如果哪里肌肉的形状走样了,第二天他便加紧练回来,这样才能保持身材一直处于最佳状态。 检查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本以为只是有人经过,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凌涯顿时和青阳公主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她凝视了整整三秒,才弄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可是连块毛巾都没围的。 “你、你、你……” 青阳公主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接着转瞬就出了屋,“啪”地把门关上了。 “你都让我看了什么啊?!” 凌涯说:“又不是我让你进来的。” 青阳公主在外面啜泣了起来。 凌涯有点吃惊,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她弄哭。 凌涯在里面敲了敲门,说:“你哭什么?我观念没那么陈腐,不会要你负责的。” “你无耻!” 那女孩撂下一句话,一溜烟就跑了。 风从她秀发的发丝间穿过,她跑得很快,快到好像想要忘掉什么。 但是忘掉是不可能的。 不该想起的东西,在她脑海中不住盘旋,就像沙滩上的海鸥。 那东西是人身体上的吗?人还能长那样的东西?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那个人,居然瞒着别人长那样的东西! 青阳公主想着想着,莫名开始生气起来。 尽管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没啥道理。 “长得那么清秀,没想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却那么狰狞,真是人不可貌相。” “殿下,您说什么?” 青阳公主吓了一跳,在雨梨担忧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书读起来,还把书拿倒了。 雨梨经过察言观色,觉得今天的公主有点不对劲,自己还是不要提醒她书的事情了。 过了会儿,青阳公主的声音又从书后面传来:“你跟那小子关系好吗?” 这薛家大院里只有一个“那小子”,公主说的是谁,主仆两人都心知肚明。 雨梨被问得措手不及,红着脸小声说:“算……算好吧。” “我不禁你将来嫁出去,可也要谨慎挑选郎君才是,”青阳公主说,“如果你看上了那人,还是再斟酌斟酌。” 雨梨脸更红了:“奴婢哪敢……根本没那个意思……不过公主你为何如此说?” 青阳公主秀美微微蹙起来,那贼鸥还在脑海里盘旋,好像逮着机会就会过来祸害姑娘家……想到这里,她俏脸写满惊恐。 雨梨看着她的表情,觉得今天的公主太怪了。 青阳公主放下书,又换了个话题:“我最近和他发生了些龃龉,不方便碰面,你帮我跟他带个话,小心梁启书,此人胸襟狭窄,且不尊法纪,什么都做得出来。” 雨梨点头。 公主果然宅心仁厚,即使有龃龉,也愿意提醒别人小心危险。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心里有他? 小婢女暗中偷笑,或许凌公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她最好奇的是,青阳公主和凌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龃龉?她为什么一直拿书遮着脸,不肯见人?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相逢也终有别离时。 终于到了青阳公主的车队重新启程的一天。 “这套《金匮集》,凝聚我毕生所学,就传于你,日后要多多研读,大有好处。” 薛宁将一套书放在凌涯手上,凌涯郑重接下了。 “还有这套金针,我已用多年,也一并给你,好生善待。” 薛宁又将装金针的锦盒交给凌涯,凌涯再次收下。 “这套《千金方》,记载了各路奇门药方,都很有疗效,其中还有些许利于练功的丹方,对你很有好处,要多加学习。” 薛宁又将一套书交给凌涯。 “够了够了师傅,再多要拿不下了。”凌涯抱着满怀的礼物叫道。 薛宁捋着白须,表情写满依依不舍。 “我是膝下儿子太多,要是有个女儿,那肯定……”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薛宁的话,却是青阳公主。 “薛老伯,这个月多亏您家照料,我们真该走了。” 薛宁连忙拱手说:“应该的,应该的……” 青阳公主剜了凌涯一眼,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大踏步上马车了。 刘瑾笑呵呵地拍了拍薛宁的肩,这两人这段时间下来,关系也变得不错了。 “薛老弟,公主回京的事,已经迁延日久,再耽搁不得了,以后再有机会,再找你叙旧。” “自然,自然。” 又寒暄一阵,车队终归是上路了。 薛宁立在门口,目送车队一直行进到看不见的地方,才满脸遗憾地转头。 回头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薛宁越看越生气。 “都愣着做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连我小徒儿一半都都比不上。药方背熟了吗?扎针扎对了吗?脉象弄清了吗?都不懂,不懂还不回去读书去?” 霎时间,院里众人作鸟兽散。 …… 凌涯随着公主的车队多行了一天。 这一天内,刘公公不再教他炼体术,而是讲了很多江湖门道。 这些行走江湖的经验,都是他作为一个过来人总结的,偏门,但实用,且有效。 相聚总有时,离散终有日,在这最后一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都装进凌涯的脑袋。 他是生怕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子再遭遇不测。 桐城和京城随都在北方,却并不同路。 到了歧路,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020.表奏 刘公公百般怜爱地看着凌涯,说: “可惜相聚时短,要能多陪咱家几年,我大玄又多了一个宗师高手。” 凌涯满脸微笑:“师傅,等我家事情好了,会去京城看您。” 刘公公手指一点:“你敢不来?”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绢袋,又掏出一块腰牌,一并递给他。 “这本《皇极破天功》,非常适合你,就送与你了,回去勤加练习。另外,里面还有一本《蹑虚步》,是上乘轻功,你也可以学起来。” 凌涯连连点头,他知道这两套书,都是刘公公熬着油灯给他抄出来的,心中十分感激。 刘瑾又说:“这块腰牌,你日后到了京城,只要拿着给皇宫侍卫一亮,只说找刘公公,他们便会放你进来,除了内院,其他地方都畅通无阻。” 凌涯点头,刘公公揉了揉眼睛,束手站在一边,表示无意做儿女态。 凌涯正准备出发,马车们却打开,青阳公主推开车门,“噔噔噔”下了车。 她俏脸生寒,如同凝霜般的眸子盯着他,抬起手,用葱根般的手指指着他: “你给我过来一下。” “啊?”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青阳公主似乎不愿当众与他说话,领着他避开了众人,到了林子深处,才站定下来。 “怎么了?”凌涯不知道这公主大人又卖的哪门子药。 她思索了片刻,素手一伸,发髻上的金钗,就此拔下来。 青阳公主落落大方地伸着手,金钗就这么静静躺在掌心。 “喏。” 凌涯抬头:“这是?” “拿去。”青阳公主努力板着脸,把金钗塞进他掌心,“我不像你师傅们,家底厚实,没什么给你的,这金钗,你便拿去吧。” 凌涯笑了:“我也用不上啊。” “谁让你用了?你若是路上缺了盘缠,就把这金钗当了,总值个三五百两的吧?” 凌涯细细打量,这钗子做工精细,怕是不止三五百两。 三五千两还差不多。 “这么好的东西,舍不得当啊。拿去送给心上人,倒是一定可博得青睐。”凌涯自言自语道。 青阳公主顿时就后悔了,一抬手,准备把钗子抢回来,却被凌涯把钗子迅速收进怀里了。 “既然是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放心,我不会送人的。”他一本正经的说。 他决定不逗她了。虽然逗起来反应挺有趣。 青阳公主咬了咬嘴唇,又道:“另外,还有一个礼物送你,你过来。” 凌涯往前站了一步:“什么?” “再过来点。” 他又往前一步。 公主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的名字叫琉璃,若是没别人,你可直接叫我璃儿。” 凌涯拉开身位,本来想说“就这?”但看到她如同带着光的脸,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转口道:“我叫凌涯,你也可直接叫我名字。” “嗯,凌公子,再会了。” 琉璃矜持点头,一副拒人于万里之外的模样,背转了身。 “再会了,公主殿下。” 琉璃身形一颤,似乎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听得背后坦率的声音传来:“以后不要再逞强冒进了……璃儿。” 她没有理会,但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 过了五岭溪,就算了到了京兆地界。 京城不愧是首善之地,天子脚下,就连百姓脸上的活泛气都多一些。 其他地方抛荒的抛荒,妖兽作乱的作乱,在京城却没有这些,垂髫孩童在田间追逐嬉闹,老人在柳荫下乘凉摇扇。 好不容易进了城,又引来百姓围观,进了宫,青阳公主才卸下身上的层层重担。 天子还在处理朝政,琉璃自己跳下车驾,径直进了御书房。 这里对她来说是小时候玩耍的地方,想进就进了,都没人阻拦。 路上碰到了皇太子,他看到这个小时候就一直欺负自己的姐姐,顿时心头一惊: “你!” 琉璃快人快语:“这不是皇长兄吗?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寒暄了。” 说罢,进了御书房,长袖一挥:“磨墨!” 在御书房的司礼监太监们,见了是青阳公主,脸上都是一喜:“长公主回来了!” 雨梨自去铺纸磨墨,一些太监还去帮忙。 琉璃坐在椅子上,说道: “应召回京,路途迢迢,一路上见闻不少,借书房一用,一是想就路上所见民生疾苦,上表言事,二是想表一表路上立功之人。” 秉笔太监尚芳拱手道:“长公主,您口述,微臣可替您执笔。” 公主笑道:“善。” 皇太子站在门口,看着御书房内的情况,恨得牙齿“咯咯”直响。 他一向被父皇严格要求,御书房从来不允许他进入不说,每天还要誊抄不少奏章。 可自己这个姐姐,御书房随意进出,太监、大臣、侍卫们也都围着她转,倒好像她才是东宫太子! 琉璃点着嘴唇,问雨梨道:“民间疾苦的章子难写,先把表功的章子递上去。雨梨,你觉得,这次立功最大的是哪位?” 雨梨一副思索的样子:“要论劳苦功高、一路随行,当是刘公公出力最多;可要论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又是薛宁薛大夫功劳卓著……” 琉璃笑吟吟道:“还有呢?” 雨梨一笑:“可要论慷慨解囊、仗义相救,还是那个姓凌的寒门小子出力最多,也牺牲最大。” 司礼监的太监们立在一旁,听着她们讨论,心中波涛翻滚。 早听说青阳公主这趟在外面差点中毒夭折,因此耽搁了一个月回京,路上还碰到贵人相助。 听她们这么说,一路上的经历,竟比想象中还精彩? 琉璃叹气道:“唉,那不过是个寒门小子,前途还长,若封赏太多,会不会害他失去进取心,从此只想当个富家翁?” 雨梨掩嘴笑道:“凌公子刻苦用功,一定不会小富即安的,日后肯定会成为大玄栋梁。” 琉璃一拍手道:“对了,他还一路送祖父尸体,从君山到桐城,不远万里,落叶归根。我大玄以孝治天下,他这行为,是不是可以做天下表率?” 接着,她坐起来,向司礼监的太监们,把凌涯“万里送史”的事迹一说,问道: “像这种行为,够不够在八孝图中添一笔,成九孝图?” 尚芳说:“这样的孝行,感动上苍,令人垂泪。不过,他送的是祖父遗体,并非直系……” 琉璃说:“他父亲不在身边,这算是代父尽孝吧?” 尚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点头道:“正是,正是!依臣看,正合录入新八孝图,做天下表率。” …… 而此时在宣政殿内,当朝圣天子,手里拿着一道奏章,正在发愁。 站在殿前,躬身行礼的,正是高门王氏的族长,王战。 而天子手中的奏章,是王战上的。 里面的内容主要是,贬掉凌家士族身份,将之打为庶人。 021.初境 洪熙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章,心烦意乱,将奏章丢到案上。 “陛下,凌家家主凌诚儒,隐瞒自身修为,偷袭王氏族人,导致十几名族人死伤,这样的重罪,凌家理应革除士族身份。” 洪熙皇帝心中一阵气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凌诚儒在自家族地偷袭你王氏族人?难不成,他是把你家族人吸到了君山上? 他轻咳一声,说:“凌诚儒虽然犯了罪,可他已经身死,他凌家……” 洪熙皇帝刚说一半,王战打断道:“凌诚儒是凌家唯一一个观星士,他既然已经身死,凌家也无力维持士族身份了。” 洪熙皇帝整一个无奈。 敢情无论如何,这凌家的身份是必保不住了? “父皇!” 正在此时,琉璃出现在了殿外。 看到女儿,洪熙皇帝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意,如同久阴天气终于放晴。 “你先在外候着,父皇处理完公事,就来与你相见。” 琉璃一欠身,说:“孩儿正有公事要禀报。” “你说?” 琉璃走上前,直接凑到洪熙耳边,小声说了许多,洪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舒缓。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他转过身,对着王战温和道,“王卿,革除凌家士人身份的事,恐怕要缓一缓了。” …… 此去桐城,路途遥遥。 凌涯一路风餐露宿,但只当是在磨练体格,倒也心旷神怡。 他现在炼体术达到武道三品,但因为有龙躯加持,身体素质能硬撼五品。 之前在薛家,他不敢暴露自己观星术的身份,现在游龙入海,正该把一直没练的观星术,给练起来了。 修行观星术的基本步骤,分为三步:见光、引光、摹光。 见光是指要见到星辰光芒,感应星辰光芒;引光是将光芒引入体内。 据凌涯观察,这见光引光,未必需要星辰本身的光芒,星辰反射的光芒,也可算在内。 证据就是,在大玄星图上,金星也是一颗异星,名为长庚。 金星是太阳的第二颗行星,也是夜空中除了月亮之外,最亮的天体。 因为太亮了,金星往往是夜晚第一颗出现在天空的星星,被称为“启明星”。 在这个世界,人们根本没有天文学知识,也不懂什么行星恒星,只把金星当做一颗普通的异星来修行。 正因为有金星这个例子打头,凌涯当时才会选择地球作为自己的命星。 为什么不选太阳呢?……实际上,最初他还真想过选太阳当命星。 但是,已经有人这么做过了。 根据资料记载,早先选择太阳当做命星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内脏自燃而死。 因此,太阳在观星士当中,被称为“无上之尊”,被认为是不可冒犯的存在。 凌涯不想试试自焚的滋味,所以退而求其次,便选择了地球。 说回观星术修行,决定修行速度的最重要的一步,便是“摹光”。 从字面上来讲,摹光的意思,便是“临摹星光的轨迹”。 你的本命星辰如何运行,你便要在识海中观想,去描摹星辰的运行轨迹。 这运行轨迹描摹得越是贴切,修行速度,便越快。 在之前,一直兵荒马乱的,凌涯从来没试过摹光。 他对于摹光,一直有个想法,今天终于可以试试了。 凌涯进入观想状态,识海中,浮现出一颗蔚蓝的球体。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摹光的。 但如果说,摹光越贴合星辰轨迹,修行速度便越快,那可太简单了。 “地球在自转的同时绕着太阳公转。” “公转轨道呈椭圆形,1月份到达近日点,7月份到达远日点。” “自转是歪着转的,地轴倾角23度26分。” “公转平面是黄道,自转平面是赤道……” 他不是模拟星光轨迹。 他直接模拟地球运行轨迹。 初中地理的内容,百转千回,穿越时空,没想到,竟在异世界派上了用场。 星河流转,日月反复—— 凌涯睁开眼,看到,四面八方的灵气,如同海潮般,在朝他打坐的位置,奔涌而来。 只有他所能目睹的灵气,千军万马,万马千军,朝他奔袭而来! “我懂了!” “不是星光,是灵气!” “观星术不是在修星光,而是在修灵气!” 如果不是现在正处于打坐的关节时刻,凌涯会激动得站起来,在原地走来走去。 眼前澎湃的灵气,在向凌涯诉说一个事实—— 观星术修炼的,不是星辰的光芒,而是灵气! 而灵气和光的性质一样,速度一样,所以观星士们都认为,观星术要靠星辰之光来修行。 实际上,观星术是在吸收随着星光同时而来的灵气! 一旦想穿这一点,很多观星术上的奥秘,顿时迎刃而解。 为何那些高门,要垄断异星,不开放给其他人修行? 星辰灵气有限,修的人多了,修行速度就变慢了! 高门将异星把控在家族手中,就能保证家族里,世代修行速度,永远都比其他人快! 凌涯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占据异星越多,修行者越少,家族整体修行速度就越快。” “相反,大量被挤到边缘异星上的观星士,修炼者越多,修行速度就越慢。” “这样一来,寒门观星士永远都没有阶层晋升空间,永远都修不过高门观星士。” “而之所以维持一定数量的寒门观星士,不过是用来方便控制炼体者和平民。” “寒门,只不过是高门的工具!” 凌涯感受着奔涌而来的灵气,紧紧闭上眼。 本来他觉得,自己独占地球,等以后修成之后,一定能跟王家扳扳手腕。 但真正修行之后,他才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异星是一种战备资源,一颗星就是一座矿。 那王氏,就相当于拥有数十矿。 一矿对几十矿,形势无论如何都让人乐观不起来。 而且,凌诚儒给自己的《大衍观星诀》,最高只到观星九重天。 他修行速度再快,最后也不过是个九重天而已。 怎么可能以一人之力硬扛王家呢? 修炼着修炼着,凌涯倒把自己练郁闷了。 郁闷归郁闷,他惊人的修炼速度毕竟是放在这里的。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识海中,地球的身影逐渐凝实,而不再是一道虚影。 灵气圆融,精神充沛。观星术一重天,已破初境! 观星术九重天,每一重,都分为初境、小成、大成、圆满四个小境界。 每突破一个境界,都能将那一重天的力量掌握得更牢固几分。 比如一重天的力量,便是能使用“印法”。 凌涯之前使用的“临字印”,便是印法的一种。 印法是观星术基础中的基础,一些简单的印法,即使到达高境界,也依然非常实用。 凌涯双指并拢,掐了一个临字印,指着旁边一枚树枝: “临!” “嗖!” 那根树枝立刻如同子弹般,飞快地穿梭朝前,飞入树林不见了。 凌涯目瞪口呆。 之前使用临字印,操控物品只能摇摇晃晃的,现在提升居然这么大! 想到这里,他心情顿时好了些。 但还是不是特别好。 已经一个月了,自己才一重天初境,还要多久,才能做到跟王战有一战之力? 他很急啊! 要是让其他观星士,哪怕是王战本人,知道了凌涯这个思路,定会气得吐血。 要知道,一般人修行观星术,想要突破一重天初境,没个一两年,是不可能的! 他走走路,打打坐,就顺其自然突破一重天初境,居然还嫌慢,这岂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凌涯正准备收了《大衍星辰诀》的运转,忽然在冥冥之中,心神一悸。 022.蛇妖 凌涯心神一悸。 他识海中的地球转动,几个亮点出现在那识海地球的表面。 凌涯用意念去轻轻触碰识海中的地球,仿佛被拖拽一般,意念被吸附到了那地球上。 他看到,那地球上亮起的亮点,乃是几个规模庞大的灵气旋涡。 灵气旋涡中心,则是一处处地脉节点,就和君山中的那个地脉节点一样。 一眼扫过去,一个节点在大玄京城,一个节点在北荒境内…… 记下这些节点的位置后,他就退出了这种状态。 刚才识海里的地球,就像是在告诉他——地球剩下的这些节点,都要去走一遭。 凌涯产生了一个猜想:星君需要吸尽命星上的所有地脉节点,才能进化到最终形态。 “我吸收了君山的地脉节点,便拥有了龙躯。” “这是否意味着,再吸收一处地脉节点,会获得一项媲美龙躯的强大特质?” 凌涯眼中泛亮。 他拍了拍地面,说:“谢谢你,老伙计,我会去吸收那几个地脉节点的。” 地球无言,但好像跟他心有灵犀,在宇宙中无言地庞然运行着。 刚才识海内地球显示的节点中,距离他最近的在大玄京城。 他迟早要走一趟京城,只不过,不是现在。 京城不比君山,高门麇集,高人众多,不可轻举妄动,需要多做准备,探清虚实才行。 凌涯坐起身来,敲了敲板车:“走。” 一只灵动的小狐狸,从板车上跳起来,爬到他肩上。 他们继续往北走去。 …… 两日后,凌涯已出现在距离君山一百多里外的地方。 反正也不赶时间,一路打打坐,练练拳,慢慢走。 这里已离开了连绵起伏的君山山脉,进入肥沃的河口平原。 一路上,河道交错纵横,沿途道路两边,都是肥沃的水田和桑梓地。 就是不知为什么,抛荒的地尤其多。 眼下既无战乱,这么好的良田为什么会抛荒,凌涯想不太懂。 走在路上,他见到对面一农夫模样的老伯,正牵着一头驴,急急匆匆迎面而来。 他叫住了对方:“老伯,前面是什么去处?可有落脚的地方?” 那老伯看着他,满脸焦虑,拍着腿道:“还歇什么脚?年轻人,赶紧逃吧?” “逃?为何?” 老伯欠着驴匆匆而过:“前面是杏花村,村外来了条巨蟒,每夜都来村里吃人,已经吃了好几户啦!还不跑等什么?” 凌涯拉住了他,问道:“这事官府不管吗?” 老伯一脸焦急:“等官府来了,咱全村人只怕全被吃完了!” 凌涯皱起眉头。 他本以为,只是君山地处偏僻,官府才无用,放任王氏大开杀戒。 却没想到,出了山脉,到了这内地,百姓好像也不怎么信任官府。 那老汉叹了一口气,说: “官府不顶事,倒是有一个侠士到了村里,仗义想帮忙除妖,可老头子我身无余财,没有钱货给他,不逃还能怎样?” 听到这里,凌涯眉头一皱,拉着老汉问道: “既是侠士,怎么还要给钱呢?” 老伯悲愤大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少年郎你年纪小不知道,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财帛,谁愿行侠?” 说罢,老汉牵着毛驴,匆匆走了。 凌涯喃喃道:“有财帛才出手,那不是雇佣兵吗?也配称为侠?这方世界,道德水平这么低的?” 他倒不是愤慨这些侠士欺世盗名,他是在想,如果钱这么好赚,要不要自己也去“行侠仗义”?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摇摇头,他推着板车继续前行。 很快,他就看到了杏花村。 这里绿荫环绕,有山有水,本来是和美村庄。 可那村中房舍,却有多处倒塌,路过的村里人的脸上,也丝毫不见笑意。 他推着板车“嘎吱嘎吱”地进了村,看到一个愁容满面的太婆坐在路旁,便问道: “阿婆,我是过路人,想找个地方借宿一宿,可有地方啊?” 那太婆皱眉道:“少年郎,这里闹妖怪,听婆婆一句劝,别留在这里,赶紧走吧。” 凌涯笑道:“太婆,天色快晚了,我这离开这里,走在路上,不是更危险吗?” 那太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问道:“这世道可不太平,你为何要出远门?” 凌涯便把自己爷爷死了,要送他落叶归根的事情说了,太婆听后,格外动容。 她说:“杏花村是个小村,可没有客栈。你若不嫌弃,便就在我家落脚吧。” 凌涯一拱手:“求之不得。” 太婆甚是热心,张罗凌涯住下,还帮他把凌诚儒的遗体安顿好。 一切停当后,她又皱着眉在角落里叹气。 这太婆家一共三口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太爷,和一个十几岁的孙女。 据说孙女的父母都被妖物吃掉了,所以家里就三口人,也无壮丁,屋后的几方薄田看上去颇为凋敝。 凌涯想塞给太婆银子,太婆却受宠若惊,坚决不要。 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收凌涯的住宿费,推辞得非常严厉,说是收了银子她便不留凌涯了。 凌涯只得讪讪把银子收起来,决定离开时悄悄留在她家。 入夜,凌涯准备睡下,却听得户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今日,你这人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凌涯一惊,还以为是有仇家寻自己,走到门口打探。 只见门外一人,正拽着太婆家的孙女往外面拖,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满嘴喊着“爷爷奶奶”。 太婆哭嚎道:“大人您行行好吧,我这丫头是儿子唯一留下的亲骨血,她才十四岁啊!” 太爷抱着小姑娘的双手,默然无语,老泪纵横。 凌涯听了一阵,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蛇妖肆虐,村里来了一个少年侠士,打算除妖。 而那侠士提出要求,每户都要出一名壮丁协助他。 当然,如果没有壮丁,或不想出壮丁,给银子也是可以的。 而凌涯寄宿的这户老奶奶家,和村里很多贫苦人家一样,既没有壮丁,也没有银两。 那准备除魔卫道的少年侠士也放话了,一日没有把壮丁、银两凑齐,便一日不出手。 就在村里凑钱凑人的这两天,那怪蛇已经又出现了两次,又咬死几个人。 再这么下去,整个村子迟早会被蛇妖祸祸完。 “幸运”的是,村里“好心的”刘大善人刘员外,听说了太婆家的特殊情况,特地在晚上匆匆赶来,要“帮助”一下太婆。 他“帮助”的办法,便是买下太婆的孙女,代太婆家交付银两。 023.除妖 太爷太婆失了独子,这孙女算是他们家延续的唯一骨血,如果卖到刘家为奴为婢,便是最后的骨血也没了。 就在太爷太婆缠着不肯放手的时候,村里其他人也逐渐听到哭喊,都围了上来。 他们围着太婆一家,七嘴八舌地指点起来: “哎呀,我说太婆啊,你就放手吧!再这样下去,蛇妖迟早把全村人都咬死啊!” “是啊,你就让孙女去吧!在刘家,也好过被吃掉不是?” “我看他们家就是不懂报恩,不知进退!要不是有刘善人出钱,那侠士就不会出手,你们不念刘善人好,连个姑娘都不肯卖他!” “是啊?把姑娘送到刘家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不比跟着你们两个老人享福?” 众村民的数落变得越来越激烈,终于,在一声声指责中,太爷太婆动摇了。 太爷抓着孙女的手不再用力,太婆的哭喊声也逐渐衰竭。 而那刘善人家丁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贪婪,却是掩饰不住地泄露出来。 凌涯在门边听了半天,终于是听不下去了。 他也不是好管闲事。 那侠士要壮丁才肯除妖这事,一听就知道有蹊跷。 他现在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怕会陷在那里。 “我算他们家壮丁,让我去吧。”凌涯站出来说。 在场的众人,均是一怔。 凌涯在薛家换了衣服,但并未穿绫罗绸缎,只穿着朴素麻衣,看上去,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罢了。 这些村民不知他是什么人,那刘善人的家丁不知他什么来路,太爷太婆不晓得他为何会拼着命不要帮在家,都是一时没说话。 那刘家的家丁放开孙女的手,问道:“你是什么人?” “路过的行脚游商。”凌涯说,“太爷太婆对我有恩,就让我来替他家当这个壮丁吧。” 那家丁脸上煞气一闪而过:“你既不是这个村的人,我劝你莫管闲事!” 那太婆小心拽了拽他的衣角,说: “少年郎,那蛇妖吓人,你……你的好心,我们全家人感谢你,但,你莫要去送命啊!” “婆婆放心,我自己有考虑。另外,这世道,修桥补路无尸骸,你也要多为自家考虑才是。” 他轻轻推开了太婆的手,似笑非笑地对众村人说: “不是每家出一个壮丁吗?只管收人便是了,我是不是这个村的,又有什么关系?” 家丁皱起了眉头,大声道:“你又不是这个村的,我怎么知道你可靠不可靠?要是去捣乱怎么办?” 凌涯笑容不改,面朝向他问道:“敢问,那个要壮丁的少侠,是哪家的高手?” 家丁挺胸昂首道:“那位少侠,可不简单,他乃是高门梁家之后,武道五品的高手!他的大名,说了你这卑贱身份的人也不知道。” 听到“高门梁家后人”几个字,凌涯心中“咯噔”一声。 好嘛,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天涯何处不相逢。 本来就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这不就见到了吗? 他又问:“那少侠对壮丁,可有什么要求?” 家丁说:“无有要求,但自然是本村的更……” 他话没说完,凌涯脸色一肃,道:“住口!” 家丁被喝得一愣,心头一惊。 凌涯厉声道:“是梁家少侠除妖,又不是你去除妖,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狗仗人势?我算不算壮丁,哪轮得到你来说话?” 家丁脸色一变,指着他道:“你!” “去除妖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那少侠既没有要求,你何来挑三拣四,假传旨意?我看你刘家不是想要降妖除魔,只是想趁机巧取豪夺、买卖人口罢了!” 家丁被他一喝,虽然气急败坏,却不敢反驳。 “我替太婆家当壮丁,其他无须多论,你若不同意,到那侠士跟前分辨便是!” 家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面无表情地点头: “好,好!那这样一来,壮丁已齐,半个时辰之内,你们就要到刘府集合,共同除妖!” 年迈的村长杵着拐杖出来,对看热闹的人说:“既然如此,那速去通知各家壮丁,让都去刘府集合,今晚一定要除了那蛇妖。” 村民们总算舒了一口气,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 “能除了那蛇妖最好,咱们村便还有救。” “咱们村这么多人,能拧成一股绳,总不至于怕了那蛇妖。” 旁边一人嗤之以鼻:“再多人,也不够那蛇妖垫肚子的!这一仗哪靠壮丁啊?还是得靠人家武道五品的侠士!” 马上有村民附和起来:“是啊!这些人绑一起,看能不能打过人家侠士一根手指头。” 说完,这村民还扫了凌涯一眼。 一个村妇拉住她男人,小声说:“你们……学乖觉点,不要冒头,不要冲前面,有事让外乡人上。” 那男人皱起眉,脸上甚是尴尬,说:“小声!这种事情……怎么可以……” 那村妇丝毫不避讳被凌涯听到,拍打着她男人道:“你个死脑筋,你要是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家里的田怎么办?” 男人用余光扫着凌涯,小声说:“这要是被听见了不就不灵了吗?你个傻逼。” 那女人被骂了却不生气,反而连连点头。 殊不知,凌涯炼体术有成后,耳力也甚是惊人,他把这些人的话全听到了,只有苦笑。 那些村民纷纷散了,脸上神情各异,绕开凌涯,似乎他身上有晦气。 扶着太爷太婆回到屋内,两个老人脸上止不住的歉意。 “少年郎,你对咱们全家的恩,咱家无以为报啊!” 凌涯一笑,说:“没事,我也不是图你们报恩。” 他回到自己房间,带好随身物品,安顿好小狐狸,走出门时,看到太爷太婆一家都跪在门口。 他们家的孙女儿手里抱着一篮子蔬菜,上面压着几个鸡蛋。 “少年郎,我们家无余财,只有这些东西给你了。” 凌涯把篮子放到一边,把他们扶起来,说:“我不图这些,你们帮我把我的东西照看好就够了。” 那太爷打量了凌涯一番,看到他衣着简谱,而且相貌稚嫩,不像是士族子弟,只把他当成了普通青年。 他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那蛇妖多么凶险,你这意气用事,一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唉。” 太婆不住地抹眼泪:“早知道,把孙女儿送出去算了,也好过让他去……那个。” 凌涯无语。 二老嘴上没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己去是必死局面。 看来那所谓蛇妖,真的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他也不多话,昂首朝门外走去。 村里几个壮丁,一路上零零散散,都汇聚到一块儿,往刘善人府上走去。 在他们中间,产生了泾渭分明的两道,一边是杏花村本地乡民,一边是凌涯孤身一人。 之前那汉子“让外乡人先上”的理念,似乎已经传开了,此时都故意避着他。 在刘府外等了好久,才等到门开。 一个满身酒气的青年,从门内走出来。 而那人看到凌涯,顿时勃然大怒。 “是你?” 那个满身酒气的青年,便是之前护送青阳公主,因为守卫不利被撸掉的玄甲军队长,梁启书。 凌涯早已料到是他,冷笑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青年侠士,真是久仰久仰。” 024.龙象 梁启书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指着凌涯在半空中颤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个乡巴佬,在这里做什么?!” 凌涯背手,昂然答道: “听说这里某位侠士除妖,需要凡人壮丁帮助,我便志愿加入,来帮助侠士捏。” 梁启书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意思。一个五品武者,除妖还要凡人帮助。他脸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 眼珠一转,梁启书又想,有什么好害臊的?本来一直想除掉这小子报仇,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是天助我也? 他表情一转,假笑道:“好好,那你们便在这里等着吧!” 说罢,他转身回了门里,大门再次关上。 一帮乡里的壮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接下来怎么办。 一个汉子拱了拱手,问道:“这外乡少年郎,你和那少侠,是认识吗?” 凌涯笑而不语。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尖声道:“你不会是跟少侠有仇吧!” 刚才凌涯和梁启书小有摩擦,落在这些人眼里,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凌涯哪里招惹到那“侠士”了。 乡民顿时下意识地离远了凌涯几分,唯恐被当做和他一伙的。 凌涯却丝毫没觉得他们的排斥,似乎什么都不懂一般,笑道:“我和那‘少侠’,确实有些小摩擦。” 旁边的人顿时哗然。 凌涯本就是个外乡人,又和少侠有仇怨……这不明摆着去除妖的时候,会被针对吗? 这人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一个汉子上前小声提醒:“你别说这些啊!那你等会儿一起去除妖,岂不是要被当做眼中钉?” 另一个人把那汉子拉开,冷着脸对凌涯说:“你别想捣乱,我们一切听少侠安排,我会盯紧你。” 乡民们投向凌涯的眼神,变得戒备起来。 凌涯也无意解释什么,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这些人。 转到院子后面,他扭转身形,施展起了从师傅那里学到的《蹑虚步》,很快就出现在了院墙上。 扒在墙头,院里的说话声清晰传来。 “……哈哈,粱大侠,还是多亏了你啊。” “哪里哪里,还是刘员外计策妙。” 两个说话的,一个是梁启书,另一个应该就是那刘善人了。 梁启书说:“刘员外居然想到,借蛇妖之名,给全村摊派任务,再趁机贱价买地买人,这等手段,我怎么都学不来。” 那刘善人哈哈大笑:“若不是粱大侠跟在下配合得好,事情岂能办得这么顺利?” 梁启书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村里壮丁已凑齐,终是要去做事了。” 刘善人仔细道:“粱大侠,那蛇妖,您对付得了吧?” “呵,我五品武者圆满,已经接近六品,怎么会怕区区寒冰蛟?还是一条受了伤的寒冰蛟。” 刘善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梁启书说:“我最在乎的,是银子。” 刘善人连忙道:“五千两白银,刘某已为大侠封好,只等大侠得胜归来。” 梁启书笑道:“借你吉言。对了,那些壮丁,可能会死几个。” 刘善人冷笑:“死,没事!都死了也没事!他们死了,我正好吃绝户……” 听到这里,凌涯觉得已经没必要听下去了。 他回到门口,不一会儿,刘府门开了,一堆破烂铁器被丢到地上。 “带上这些武器,现在就跟我出村除妖!” …… 凌涯打头,在前面行;梁启书压阵,在后头走。 他幽邃的视线,一直盯着凌涯的背影,就像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吞噬掉凌涯。 在他看来,之所以自己会被撸掉玄甲军的大好职务,全是拜凌涯所赐。 他家是高门梁家旁支,背景深厚,而且护卫公主多年,都已经能说得上话,公主宅心仁厚,断不可能狠心辞掉自己。 没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被贬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他自己的骄傲,也不容许他承认是自己的原因。 都是因为这个乡巴佬! 都是因为他,自己的人生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才会不得不从玄甲军离开! 他的差使,是家族费了好多功夫才帮他谋到的,丢了职位,他不敢回家,只敢窝在山里。 也是机缘巧合,加上一身本领,才会被刘善人看中,想出这种巧取豪夺的办法。 一开始他也是不屑于干这种事,但很快,就被白花花的银两迷了眼。 他想着,赚些银两,想办法东山再起,即使失败了,也比就这么回家族里好。 哪想得到,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这里又碰上那个乡巴佬!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梁启书嘴角露出一丝残虐的微笑。 这些壮丁,他本就打算用来填蛇口,凌涯撞到枪口上,是正正好好。 区区寒门,居然敢在老虎嘴巴上动胡子,今天就让你知道,高门子弟,可不仅仅是家世高! 和高门比起来,在能力上,你寒门,也一文不值! 众人抹黑在林子里走着,速度很慢。 凌涯刻意放慢脚步,配合众人的步伐。 实际上,他在夜晚看得一清二楚,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甩掉身后所有人。 他更想看看,梁启书究竟要搞什么鬼。 行到中途,梁启书说道:“已经接近了,你们继续往前推,不要怕,蛇妖一出现,我就会将它制服。” 一个壮丁说:“少侠,你会保护我们的吧?” 梁启书嘴角裂开:“那是自然。” 另一个壮汉说:“五品武者,降服蛇妖岂不是轻轻松松?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一堆人附和起来,一个壮丁小声弱弱地问:“五品武者,有多厉害啊?我不是很明白。” 其他的壮丁也顿时哑口,实际上,他们也不是很懂。 梁启书冷笑道:“那我便说说吧。听好了, “一品武者,修膻中穴,膻中通后,精气旺盛,精力异于常人。 “二品武者修巨阙,修成后食量狂增,多食便多长力气,长到九牛之力,便是圆满。 “三品武者修神阙,修成后,力气增长便再无止境,可以修到十牛、一虎,甚至一龙一象之力。 “四品武者修气海,能修炼出内力,内息生生不绝,一拳一掌,只要附着上内力,便可威力惊人。 “五品武者修关元,修成后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现在,我便是达到五品圆满境界。” 说罢,他脸上挂着傲然神色,旁边的汉子们议论纷纷。 “那大侠,你现在,岂不是刀枪不入?” 梁启书道:“刀枪不入算什么?我现在身负一龙一象之力,像寻常妖物,只要两手轻轻一撕,就可让它分崩离析。” 汉子们纷纷喝彩起来。 一些人则议论道:“看这少侠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真有如此功力?” 梁启书马上将头转过去,眼睛一眯:“你是不相信我咯?” 那汉子稍微后退一步,尴尬道:“不是不信,只是……你还没我儿子大呢……” 梁启书轻轻一笑,也不答话,走到一棵两人合抱的树前,回头道:“看好了,别眨眼。” 话把,他双掌推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两人合抱粗的大树,居然从腰间断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梁启书傲然背手:“我6岁炼体,12岁入一品,从小,便被当做梁家神童培养,年龄?乡间村夫的年龄,跟我比起来,就如同活到狗身上。” 说话间,他目光一直盯着凌涯。 凌涯眼睛微闭,波澜不惊。 之前在薛家府上,他也打听过梁启书的事。 十牛等于一虎,十虎等于一象,十象等于一龙。 一龙一象之力,换算过来,就是他有一千一百牛之力。 一般的三品武者,修习到顶级,也只有九牛之力。他的实力对于寻常的三品武者来说,可以说是遥不可及。 也就是说,他只要轻轻一指,就能让一个三品武者原地爆炸,这不是夸张。 不过,凌涯又什么时候是寻常三品武者了? 025.夜战 凌涯在获取龙躯的那一刻,就直接拥有了一龙之力。 这是他自己暗地里试过的。 而且龙躯不仅金刚不坏,还有瞬间恢复的能力。 他在服用了大量朱果,配合冰魄珠修炼之后,阴阳调和,也有了几缕内力。 有内力傍身,一拳一掌,威力都能翻番。这就是他能在这里直面梁启书的底气。 如果不是知己知彼,他肯定不会站在这里。 而反过来,在梁启书眼里,他还只是个刚刚学习炼体一个月、什么都不会的寒门。 “最前面那个,你走快些。”梁启书傲慢对凌涯说,“你们让他走到你们排头十步,让他先探路。” 凌涯回过头,看到汉子们脸上都是交杂着歉意、敌意、紧张的表情。 他们希望凌涯能走在前面,又怕凌涯跑掉,让他们直接面对蛇妖。 凌涯只是轻轻一笑,便大步往前走去。 又走了许久,凌涯鼻尖一动,嗅到林中飘来一阵腥风。 这气味很是熟悉。 他马上就知道,那寒冰蛟来了。 不仅凌涯发现寒冰蛟来了,梁启书也发现了。 “继续向前,如果出现了蛇妖,不要怕,我会出手。” 梁启书这么淡淡说了两句后,就背手站在原地。 这些村民也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后,关注点并不是梁启书会出手,而是—— 蛇妖要来了。 顿时,他们陷入惊疑不定中。 就在此时,凌涯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笑吟吟道:“怎么,梁大侠不走了?” 梁启书盯着凌涯,说:“我自有打算,蛇妖出现,我自会出手,你们怕什么?” 凌涯说:“你都不走,我们哪敢走啊?要是你逃了怎么办?” 村民们听了这话,纷纷惊疑不定,询问起来: “少侠,你不会真要丢下我们吧?” 梁启书背着双手,一副当真不走意思。 “他不走,我便不走,我要他帮我开路,”他看着凌涯,轻蔑一笑,说,“快走啊,难道要忤逆我的意思?” 壮丁们纷纷去推搡凌涯,催促他快些前进。 “异乡人,你走在前面,快些啊。” “是啊,你不走,大侠也不走,你就先走呗。” 那条巨蛇,给这些壮丁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因此他们人数虽多,夹在凌涯和梁启书中间,首鼠两端,倒像是随风飘摇的芦苇。 因为太过于害怕,壮丁们伸手都去推凌涯,似乎把他推出去,他们便不用死了。 凌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那些壮丁用力推在他身上,却如同在推一座山。 梁启书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麻烦。 眼见村民都指挥不动了,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算了,我就不跟你们这些愚民废话了。” 说罢,他袖子一摆,直飞到高处,消隐在参天巨树之间。 “侠士!你去哪里了,侠士!” “侠士跑了!他把我们留在这里,他自己跑了!” 这些壮丁留在原地,马上乱了起来。 凌涯却知道,梁启书没有跑。 他就在某个地方,观察着他们。 这些壮丁们血气方刚,留在林间,又吵又闹,简直是给那寒冰蛟当活靶子。 寒冰蛟已经蜕皮三次,只要食人便能增进修为。 有这么多血肉充足的壮丁放在这里,它肯定不会不来。 梁启书正是打着这个主意。 寒冰蛟攻击性强,毒性猛,力量大,但有一个弱点,消食很慢。 它吃完东西,往往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躺着。 让这群壮丁去填蛇口,等填完,那寒冰蛟消食时,他再突然袭击。 以最少的消耗,去取得最大的战果。 这就是梁启书的算盘。 当然,这些人命的消耗,对于他来说,不算是消耗。 风过,林间草细细索索地动起来。 黑夜里影影幢幢,似乎没有妖怪,似乎到处都是妖怪。 那些壮丁当中比较胆小的,已经当场啜泣起来。 “爹,娘,我怕!我要回家!” “男子汉,别怂!那蛇妖根本没出现呢!” 话音刚落,一个庞然大物,就这么寂静无声地,出现在众人身边。 这是一个硕大蛇头,蛇信子在人群中间扫来扫去,在蛇头上,还长着一个微微凸起。 这哪是什么蛇妖?分明是之前,被刘瑾刘公公打退的寒冰蛟! 凌涯见了这寒冰蛟,反而笑了起来。 “我说哪来这么多寒冰蛟,原来还是你啊。” 说起来,这家伙也算是老朋友了。 之前替他干掉了马匪,又替他守了几千年朱果,还间接性地帮他给公主和薛家搭上关系。 现在,居然又来送寒冰蛟胆! 简直可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薛宁的《千金方》里面有记载,寒冰蛟胆,寒气极盛。 只要吞服一颗炼化,体内能自然而然生出几缕寒冰内力。 像这种异属性的内力,需要打通气海穴,晋级四品,再通过修炼特殊功法,才能修出来。 可只要一颗蛟胆下去,不需要通关第四品,也不需要功法,马上就能修出寒冰内力。 所以,这东西可说是全天下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另外,《千金方》里面还记载,蛟胆和朱果同用,只要同时炼化,可使内力水火相济,同时具有烈火、寒冰两种属性。 之前,刘公公在和寒冰蛟斗时,就曾想过杀蛇取胆,再献给天子,可惜被寒冰蛟给跑了。 梁启书也早把主意打到寒冰蛟身上,就算没有刘善人的银子,他也要消灭这寒冰蛟。 可现在,凌涯对这条寒冰蛟志在必得。 只要有了蛟胆,他的内力会再上一层楼! 来的正好! 凌涯纵身一跃,在这寒冰蛟的头顶点了一点,随后,飞身也隐没到树枝当中了。 那寒冰蛟被这么一激,接着,又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好像是……朱果的香味。 寒冰蛟大怒。 是谁偷了它的朱果,它到现在还在找呢! 一声嘶吼,那寒冰蛟弃了地上的壮丁们不顾,直接尾随着凌涯的踪影,爬到树上去了。 藏在树林枝枝叶叶当中的梁启书,看了凌涯的表现,眼睛一震。 “怎么回事?他怎么有这么灵活的身法?” “这不可能,他才修炼几天,怎么会有如此修为?” 梁启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他之所放着凌涯不管,就是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拿捏他。 才修行区区一个月,能有什么功力? 就算突破了一品二品,对于他来说,也是蝼蚁。 他怎么可能把凌涯放在眼里? 可是凌涯此时的动作,又分明真真切切地在说,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凌涯并没有管梁启书的心情如何,此时,在他的眼中,整个树林里灵气流动,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能看到灵气的眼睛,比夜视仪好用多了,很快,他就找到了藏在树叶里的梁启书。 “你给我下去吧你!” 掠过的时候,凌涯稍微使了使力,一根树枝折断,一个人影从树上带着尖叫,就掉到下方,正中寒冰蛟头部。 026.蛟胆 “你这该死的小贼!” 在长叫声中,梁启书掉到了寒冰蛟身上,身子又弹起来。 那寒冰蛟哪管掉下来的是谁,只以为眼前的人就是方才追的,当即就跟梁启书缠斗起来。 “滚!” 梁启书足尖在寒冰蛟身体上一点,身形倒退,想要逃开。 可一来,他的身法没有凌涯灵活,二来,寒冰蛟有了防备,蛟尾一勾,就把梁启书给拽了下来。 “混蛋!” 梁启书气急败坏,几经挣扎,都没有逃出这寒冰蛟巨大身躯绕成的圈。 而且,寒冰蛟体型庞大,在林中游动方便,速度也快,就算他逃出去一点,也很快被追上。 本以为这寒冰蛟受了伤,实力有所下降,可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它还是这么难缠。 “既然你要寻死,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收拾那小贼!” 梁启书运起自己武道五品的实力,开始正式和寒冰蛟对垒。 他一认真起来,寒冰蛟马上落入下风了。 “邦!邦!邦!” 梁启书的拳头,击打在寒冰蛟的皮肤上,竟发出了金铁交鸣声。 寒冰蛟一共蜕了三次皮,每蜕皮一次,皮肤就会坚硬几分。 当蜕皮三次时,它的皮肤鳞片,已经硬如钢铁,寻常的凡人刀剑根本戳不破、锤不烂。 而等到蜕皮四次之后,它的皮肤硬度会超过钢铁,连七品、八品武者对付起来,都会感到非常棘手。 可惜的是,这条寒冰蛟并没有蜕皮四次。 它在被梁启书的拳头击中数次后,也感觉到疼起来,发出阵阵悲鸣。 梁启书双手双脚并用,在巨蛇身体上辗转腾挪,时不时就连续出拳,将寒冰蛟打得头脑歪斜。 眼看他这样下去,就要取得胜利,忽然,一个小物体从梁启书耳边呼啸而过。 “嗯?” 他一回头,一个小布包直接在他眼前炸开。 “啊!!” 梁启书叫起来,疯狂地揉着眼睛。 “谁扔的石灰?!是谁?!” 寒冰蛟抓住机会,长尾一扫,将梁启书扫出去,撞断了好几棵树。 凌涯抱着双臂坐在一棵高树上,暗暗偷笑。 此时,在林中的另外一处,那些被强拉来的壮丁还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刚才寒冰蛟从他们旁边冒头,这些人算是由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转了一遭,一些胆小的,已经尿裤子了。 等到寒冰蛟彻底被凌涯引开后,这些人才缓过神来。 “打起来了!他们那边打起来了!” “梁少侠去了!那个异乡人也去了!” 一个壮丁攀住另一个人,小声道:“趁这个机会,咱们跑吧?” 被攀住的那壮丁苦笑:“我腿软,跑不动。” 另一个壮丁冷静回头:“不用跑,梁少侠肯定能消灭掉那蛇妖。” “梁少侠会保护我们的,顶多那异乡人被吃掉。咱们一定会没事的。”一个壮丁说。 ……另一边,梁启书站起来,努力睁开眼睛,两眼被石灰弄得几乎睁不开眼。 可他武道五品的境界,毕竟身躯强韧,几个运气之后,强把身上的疼痛压下来。 刚镇定下来,他就看到寒冰蛟朝自己袭来。 这寒冰蛟刚才被打得激发了凶性,现在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利齿在梁启书面前伸出,他冷哼一声,躲过了攻击,反手就给了寒冰蛟一掌。 整个蛟的脑袋,又被打得歪了过去。 “临!” 又是一个临字印,这回飞过去的,就不是石灰和石头了,而是一把剑。 梁启书胸口正中飞剑,“当”的一声,虽然没有被戳穿胸口的,但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观星士盯上了。 “哪位高人?是哪位高人出手?梁某不愿跟观星士作对!请速速现身!” 观星士没有现身,倒是你可爱的寒冰蛟突然出现,张嘴就对着他吐出一蓬寒毒。 梁启书连忙躲闪,结果身后又飞过来一把飞剑,把他撞得摔了个马趴。 一时间,他顿时狼狈不堪。 这就是炼体的武者,在大玄的地位始终比不上观星士的原因。 炼体把身体练得再强悍,也防不住变化莫测的观星术,一不小心就要着了道。 可惜凌涯的观星术修为,才到一重天初境。 他的临字诀的威力,还是太小了,只能击退,不能击穿五品武者。 等到他达到五重天,印法的威力会得到巨大提升,那时候,他随便一个临字诀,速度都奇快无比。 像梁启书这种,就算再铜头铁臂,飞剑也是穿胸而过。 梁启书此时已经很惶恐了,他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死在这里。 他一拱手,说:“前辈,晚辈不打扰您,这寒冰蛟留给您,梁某走了!” 说罢,他几个纵跃,就跳到了十丈开外。 凌涯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谁允许你离开了?” 看着站在身前的凌涯,梁启书眉头皱起来。 “难道,是你在捣鬼?” 看着眼前的凌涯,梁启书终于意识到不对。 寒冰蛟在身后,张开了血盆大口,离他们两人越来越近。 “管你什么来路,给我死!” 梁启书心一横,向前冲上来,凝聚了全身力量,朝凌涯轰出全力一击! 而凌涯没有退缩,反倒迎了上来,直接对向给出同样一击! 两个拳头在空中交错,然后分别命中了对方胸口。 “啊!” “唔!” 两人都是一声闷哼,分别超后倒飞而去。 凌涯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捂住胸口。 还真有点疼。 不过,也就是有点疼而已。 梁启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刚好冲着寒冰蛟的血盆大口飞去,虽然在空中扭动身体,但还是擦到了寒冰蛟的毒牙。 很快,青黑色的色块,就从他皮肤上蔓延开来。 梁启书瞳孔放大,那寒毒迅速在他体内扩散开来了。 一旦中了寒冰蛟的寒毒,便无法逆转,毒素会迅速侵入四肢和心脉,让人全身动弹不得。 “啊!!” 一声惨叫,梁启书中毒后,失去了行动能力,被寒冰蛟用力缠住,再也脱不了身。 “嘎吱嘎吱”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梁启书浑身骨头被绞成了一节一节,眼见是活不成了。 寒冰蛟张开大口,终于将这个猎物囫囵吞了下去。 “临!” 正在此时,一把飞剑从别处射来,正中寒冰蛟蛇头。 接着,一剑,又一剑,这些飞剑中了寒冰蛟后,纷纷弹开,但还是在它身体上造成了些许坑坑洼洼。 寒冰蛟愤怒了,朝凌涯怒冲过来。 “来得好!” 他一个闪身,脚下蹑虚步腾挪,闪过了寒冰蛟的利齿,又躲过了它喷出来的毒雾,还躲过了最后的一记扫尾。 “死!” 皇极破天功全速运转,凌涯一个轰拳,正中寒冰蛟脑门。 寒冰蛟发出无声惨叫,软倒在地上。 它在刚才的战斗中,本就受了伤,现在凌涯的攻击,算是压断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涯没有放过它,继续朝着它轰击,直到打到这条寒冰蛟头骨稀烂为止。 终于,这条鞠躬尽瘁的寒冰蛟,迎来谢幕。 …… 梁启书死之前怎么想,凌涯是不知道了。 不过,他蛮开心的。 寒冰蛟的蛟胆,终于是到手了。 之前他在研读薛宁授的《千金方》时,就对里面一副名为“玄元合牝散”的方子垂涎不已。 服用玄元合牝散后,可以让身体自行生出一缕阴阳调和的内力。 生出内力后,每日温养修炼,就可以让内力增长得越来越粗壮。 玄元合牝散除了朱果、寒冰蛟两味名贵药材,接下来只需要搞到百年灵芝,就算是齐活了。 百年灵芝虽然也是稀有药材,贵是贵了点,可不像前两味药材那么可遇不可求,好歹药店里买得到。 那些壮丁们,发现这边没有了战斗声音,有几个胆大的跑过来围观。 壮丁们探出头,看到地上的庞然大物,纷纷大叫起来。 “死、死了!” “蛇妖死了!” “天呐!” 听到他们的喊声,其他所有人也大着胆子跑了过来。 凌涯站在深林中,只有一道身躯剪影,那些壮丁看不清他,还以为他是梁启书。 顿时,谀词汹涌而来。 “少侠把蛇妖给灭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愧是少侠!” “少侠!少……” 几个壮丁跑到凌涯面前,看清凌涯的相貌时,他们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怎、怎么是你?” 他们傻在了原地。 027.星器 “你、你、你没死啊?”一个壮丁结结巴巴地问。 他们有些惭愧,之前还想着,反正这人得罪了少侠,把他献祭了求村子个平安也好呢。 一个壮丁小心翼翼地问他:“刚才只有你在这里,你知道梁少侠哪里去了吗?” “是啊,少侠哪里去了?” 凌涯听了这话,指了指地上寒冰蛟的尸体,说:“喏。” 众人眼睛朝那寒冰蛟看去,并没有看到那位少侠。 “被吃了。” “啊??” 壮丁们纷纷惊呼出声。 一个壮丁脸色涨红,急切道:“那、那、那我们赶紧剖开蛇腹,把那少侠救出来啊?” 凌涯说:“救什么救?估计半个身子都变成粑粑了。没救啦!” 壮丁们顿时默然无语。 一个壮丁忽然说:“咦?那这蛇妖怎么死的?” 凌涯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壮丁说:“那还用问?肯定是跟那位少侠同归于尽了呗!” 这些壮丁压根没有看到凌涯和寒冰蛟的战斗,和他们在一起时,凌涯一直表现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笨拙。 这些人当然不会相信,是凌涯除掉了寒冰蛟。 所以他们想当然的就认为,和寒冰蛟战斗的是梁启书一人而已。 一壮丁叹气道:“唉,那位少侠为我们付出太多,居然就这么牺牲了。我、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一个壮丁绕着蛇妖转了一圈,过了会儿回来,大声说:“这不是蛇妖,这是蛟龙啊!” “蛟龙?” “喏,头上有角。” 众村民纷纷围上去看了一圈,发现确实不是蛇妖,而是蛟龙。 死了条蛟龙,那可就是大事了。 凌涯说:“把这蛟的尸体抬回去呗!” 众壮丁这才忙活起来,砍伐树木做杆子,忙活了大半天,才把这寒冰蛟的尸体拖回去。 这期间,凌涯是一点忙都没帮,坐在一边吃果子,看热闹。 有壮丁看了他直皱眉头,想过来让他帮忙,被拉住了。 毕竟是外乡人,不帮忙,也正常! 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位少侠,能用命来保护他们的! …… 终于,讨伐蛟的队伍,回到了杏花村。 过了一日一夜,村里的人早都等得绝望了,还以为他们全军覆没了。 看到这些村民都完好无损地回来后,杏花村的村民顿时喜极而泣。 而看到寒冰蛟的尸体后,所有人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吞吃了许多村民的“蛇妖”,终于被除掉了,所有人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骤然放松,有的甚至呜咽大哭起来。 刘善人匆匆赶到外面,看到寒冰蛟的尸体,连忙问:“梁少侠呢?” 一个壮丁说:“他牺牲了!” “哈哈……”刘善人差点大笑起来,看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才收了笑声。 他故作悲痛道:“唉,想不到梁少侠大公无私,为了除妖,居然和这妖怪同归于尽,实在是可叹,可叹哪!” 凌涯也一脸忧伤地说:“刘善人,梁大侠死之前,托我给您带句话。” 刘善人一愣:“什么话?” “这话,只能私下说,借一步说话。” 凌涯把刘善人带到远离其他人的地方,然后凑到他耳边: “梁大侠说,你给他封下的5000两银子,交给我就好。” 刘善人一惊:“他这都跟你说了?” 凌涯脸上露出笑容,说:“他还说,都是刘善人你想要借他的武力,巧取豪夺,买卖人口,还想吃绝户,当然,这话我是不会透露出去的。” 刘善人的表情完成了翻天覆地的转变,骤然冷下来,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梁大侠已经把封下的5000两银子转给我了。” 刘善人背转身:“这可不能随便给你,我毕竟没有听到梁大侠亲口说……” 凌涯脸色彻底森冷下来,一只手,如同钢钎一样夹住了他的脖子。 “我刚才说的,你难道没有听见吗?”凌涯凑过去,和他几乎脸贴脸,“你巧取豪夺的事,我管不着,但好处,我要了。” 刘善人意识到,这也是个狠茬。 这是来黑吃黑了! “银子交出来,莫要自误。” 刘善人乖巧地点了点头,带着凌涯走进刘府,从盒子里取出一沓交子。 交子乃是在大玄流通的钱钞,由银庄发行,银子和交子可以自由兑换,也可以直接用交子付款,往来通商必须要认。 这些交子一张面值100两,加起来一共50张,厚厚的一沓,绑在一起,拿在手中颇有分量。 凌涯把那沓交子收到手里,轻轻一笑,说:“再会了。” 说着,就把那厚厚一沓交子装进了怀中。 本来他带着的补给,就只够支撑用到路程的一半,有了这5000两,路上的盘缠就彻底不用慌了。 另外,有了5000两银子,只要再找个药店,买一棵百年灵芝,他的玄元合牝散就成了! 他对寒冰蛟加上朱果滋养出来的阴阳调和内力,可是非常期待,恨不得马上飞到镇上去。 在凌涯转身的一刹那,刘员外那张肥大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 他眼睛里爆出了血丝,脖子上血管根根分明,喉结上下跳动,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呼呼”的粗重呼吸声。 如果有人会读心术,便能听到,他此时内心在呐喊: “钱!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等凌涯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府上,一路上,百姓、家丁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回应。 回到阁楼上,他把自己关起来,表情挣扎许久,才从抽屉中取出一张黄纸。 这张黄纸上,用朱砂写着看不懂的字符。 接着,他又取出一面铜镜,将黄纸贴在镜子上。 不一会儿,铜镜发热,黄纸焚烧起来,上面的字符神奇地没入镜内。 刘员外表情甚是痛苦。 不是他身体疼,而是心痛。 这镜子名为“传影镜”,每次使用,都需要花掉一张“传影符”。 这乃是观星士制作的“星器”。 星器有着出神入化的神奇作用,虽然他手上这面“传影镜”,只是下下品级的星器,可买到这面镜子,还是花了他足足3500两银子。 这镜子还不是大头,像他这种不会观星术的凡人,每用一次这镜子,就得消耗一张传影符,就是他刚才拿出来的那张黄纸。 别看区区一张黄纸,每张要花他500两! 用一次就花500两,如何不让他心痛又肉痛? 不一会儿,铜镜中,浮现出一张和刘员外极为相似的脸庞。 只不过,这人身穿大玄官袍,头戴乌纱帽,胸前绘犬,俨然一位七品知县。 “哥!哥!”刘员外马上大哭起来。 那知县眉头一皱:“又怎么了?” “哥,你要为我做主啊!有个过路的强人,讹了你弟弟5000两啊!” 刘员外半哭诉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那刘知县马上听出来龙去脉了。 “5000两银子算什么,也值得你跳脚,不过,你刚才说,寒冰蛟?” 刘员外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错,那梁少侠说那蛇妖是寒冰蛟,已经死了,尸身在院子外放着。” 刘知县急切道:“那你可有把蛟胆掏出来?” 刘员外显出了茫然神色:“蛟胆?什么蛟胆?哦,那寒冰蛟的身体,倒确实已被破开,蛟胆被拿走了也说不定。” 那知县顿时大急:“坏了,蛟胆已被抢走,你万万要把那人留下!哪怕用尽一切手段!” 刘员外道:“那蛟胆……很值钱吗?” “寒冰蛟蛟胆,岂是你知道有多珍贵的?总之,你万万把人留下,我快马加鞭,明日……不,今晚就赶来!” 028.挽留(求个票票) 凌涯回到张太爷和太婆家中,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马上启程。 刚进屋,转角就看到了太爷太婆一家。 太爷太婆看到他回来了,都格外高兴。 “少年郎回来了!他回来了!他没死!” “太好了,太好了……” 两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都是两眼通红,看来是一夜未睡,脸上还有泪痕。 之前他们在壮丁队伍里没有看到凌涯,还以为他死了,哭了一阵子。 太婆过来抓住凌涯的手,说:“少年郎,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少年郎,你昨晚未睡,在老朽家里歇两天再走吧!” 凌涯说:“不了,赶路要紧。” 太爷和太婆对视一眼,强拉他留下,进了内屋,一齐带着孙女走出来,给凌涯跪下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位老人抹着眼泪说:“少侠,多亏了你仗义,我家孙女才不被卖到刘府,我家无以为报,所以想着,不如你把我们家孙女收了吧!” 凌涯无语。 他转头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脸上用拙劣的手法涂了胭脂和腮红,看上去还不如不化妆。 但她天生一副鹅蛋脸,虽然缺乏营养有些发黄,仍能看出脸型好看;两颗杏眼,黑葡萄似的瞳水汪汪的。 等到她年纪再大一点,长开了,必定是一个美女。 凌涯叹气道:“这是何苦?” 太婆说:“我家的情况,你是看到了。家里没有壮丁,就两个马上归天的老东西,家产守不住哇,到时候,我这孙女还是被卖掉的命。” 太爷接着说:“我和老婆子合计了,您肯定是大家子弟,人心也善,一定不会亏待她,与其让她跟着我们两个老东西受苦,不如让她跟着您。” 凌涯思考了一阵子,并没有接受。 他身上太多秘密,并不习惯和人同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塞在太爷手里。 “拿下这些银子,到城里去买处房产安顿下来吧,到时候招赘也好,嫁人也罢,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好过让她跟我远走高飞。” 太爷太婆相视一眼:“这……” 凌涯说:“我此去山长水远,自己都照顾不周到,岂能照顾好你家孙女?” 两个老人叹了气,终究是收了把孙女许给凌涯的心思。但凌涯给的银子,他们说什么都不要。 两位老人都是脚踏实地的朴实人,只相信自己勤劳赚的银子,坚决不收飞来横财,这倒让凌涯很无奈。 他只得就这么离开。 凌涯推着板车刚出门,那刘善人家的几个家丁迎面而来。 “这位少侠,恕小的们之前刚才有眼无珠,没看出您的能耐,能不能再给个机会,交个善缘?” 凌涯生硬地说:“不必了!” 说罢,他推着板车,就要离开。 一领头的家丁挡在他板车前,一脸谄媚道: “少侠,少侠,听我说,今日晚间有庆功宴,您可是头功,千万要赏脸留下来啊!” 凌涯冷冷道:“那梁启书才是头功,我什么也没做,要庆功,就给他买口好点的棺材吧!我就不去了,赶时间。” 他一点都没给对方脸,家丁擦着额头的汗,尴尬让开。 太爷和太婆站在一旁,看上去颇有些惶恐。 在他们心里,刘善人一向有权有势,从来没有谁敢这么不给他面子,但又没理由去劝那异乡的少年郎。 凌涯推着板车,继续往北出发。 还没走出去多远,刘善人迈着蹒跚步伐,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跟在刘善人后面的,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壮丁,看到他亲自找凌涯来了,都格外吃惊。 “少侠!少侠请留步!” 走到他跟前,刘善人才踹口气歇下来,说:“少侠,为何走得这么匆忙耶?” 太爷太婆两个老人,看到刘善人居然亲自来了,双双倒抽一口凉气。 刘善人家财万贯,还有个当县太爷的哥哥,平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次专门为了凌涯跑过来,已经超出了两位老人的理解能力。 凌涯冷冷回答道:“赶路,不得不匆忙。” 刘善人嬉皮笑脸地靠在他车上,说: “少侠,我才发现,那梁少侠不过是花架子,你才是有真本事的。我有意聘请你为我家武术教头,教授我家家丁武艺,你看可好?” “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善人急道:“少侠,我府外还有一处别院,您要是当了我家教头,那处别院,连带院外二十亩良田,都送于你了!” 站在不远处的壮丁们,和太爷太婆,听到刘善人的话,都瞪圆了眼睛。 若接受了这样的待遇,可说是一夜翻身,那些壮丁顿时压根发酸,对凌涯满心嫉妒。 凌涯却只简单说:“我看不用了。” 刘善人万万没想到,连这样的好处,都无法留下这个看似贫寒的少年。 他咬了咬牙,做出肉痛的表情:“再送你两个婢女,和一个长工,怎么样?少侠,这样的待遇,在京城都不曾有啊!” 凌涯再次摇头。 旁边一个壮丁终于忍耐不住,站了出来,指着凌涯说:“刘善人,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啊!” 刘善人愕然回头看着那人。 那人说:“我们是和他一起去除的蛇妖,他什么都没有做,都是梁少侠出力,拼上性命,才除了那蛇妖,你可千万别上这小子的当啊!” 刘善人大怒。他根本不是为了请教头,而是想把凌涯留下来。 这家伙在这里捣乱,破坏了他的计划,令他大发雷霆。 “左右,上!把他给我掌嘴!” 两边的家丁对望一眼,问道:“掌谁?” 刘善人手指一伸,指向那个多嘴的村民:“当然是他了!” 那村民本来抱着双臂,满心以为是自己揭露有功,让刘善人对那异乡人生气了。 他哪想得到,刘善人要打的,乃是他这个“有功之人”。 “刘善人,饶命啊!小的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可刘善人根本不听这些,左右膀大腰圆的家丁一齐拥上去,架住他的双臂,对着他的嘴巴就是一顿抽。 刘善人厉声道:“你这无知鼠辈,居然敢诋毁少侠!这是给你长个记性!其他人都看好了,这就是诋毁少侠的下场!” 那村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嘴巴皮开肉绽,两片脸颊像两个番茄一般肿起来。 太爷和太婆走上来,拉住了凌涯,说:“少年郎,刘善人是真心惜才,你就留下来吧!” 凌涯冷笑。 刘善人怎么会惜才?他之前听到他和梁启书的阴谋,知道这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他这么大力延揽,肯定不怀好意。 凌涯轻轻挣开袖子,自推着板车走了。 刘善人教训了那村民一顿,以为自己的姿态够大了,没想到,凌涯还是没领情。 他当即眼珠一转,又想了一招。 …… 凌涯往北走着,行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忽然,有高头大马从后面狂奔着追上来,却是刘家的家丁跑了过来。 “少侠,少侠,请留步。” 凌涯不耐烦地回头:“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赶时间,你们烦不烦?” 那家丁滚鞍下马,拱手道:“是喜事,是喜事啊!我家刘公子给张太爷家求了亲,要和她家孙女成婚啦!” 029.成亲 凌涯深深皱起了眉头。 “成婚?” 张太爷,正是他先前寄住的太爷、太婆家。 两位老人家境困难,想给孙女谋个好归宿,情有可原。可这也未免太赶忙了些。 他前脚走了,刘家后脚就要娶亲? 哪有这么急的? 凌涯直觉感到些许不对劲。 他皱眉问道:“什么时候成婚?” “明天。” “明天?!” 凌涯眉头拧得更紧了。 “为什么这么急?” 那家丁打了个哈哈:“除了蛟妖,正好赶上吉日,喜上加喜嘛!” 凌涯思索了一阵,然后说:“我说了,我赶时间,替我向太爷太婆带个话,祝她家孙女百年好合。” 那家丁表情明显失望,但眼见已留不下人,只得作罢。 凌涯继续推着板车往前,直到离人烟远了,他才停下。 停下后,他把板车抬了起来,抱入了旁边的荒山中。 自从出了薛府,太爷太婆是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他现在虽然自保意识强,可毕竟还是知恩图报的。 把板车抱到山林里,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他把板车上的贵重物品,全部卸了下来。 接着,他捏了一个“藏字诀”,贵重物连同爷爷的遗体,都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这是他昨天刚掌握的第二个印法,藏字诀。 这道手印和临字诀一样,都非常实用。 临字诀可以隔空操控物体,藏字诀,则可以将物品隐藏起来。 修为比他低的观星士,极难破解藏字诀。 将负担藏好后,凌涯又在地上捡了几块大石头,放在了板车上,抱着板车,重新回到了道路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板车的车轮,压在之前车辙印断掉处,继续推着板车往前走。 他找到的石头和他刚才板车运载的东西一样重。这样一来,别人就无法追踪他了。 又走了好远,一直走到一条河边,他将板车连同板车上的石头,一同推进了水中。 看着板车顺着河流一直漂流走,凌涯拍了拍手,开始返回。 …… 入夜,张太爷和太婆,正坐在屋内,为孙女梳妆打扮。 太婆的脸上,写满慈祥。 “闺女啊,奶奶为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到了刘府,要谨言慎行,学会保护自己,千万别让自己受欺负……” 女孩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从内心深处,她非常不愿意成亲。 但她知道自家的情况,她也没有任性的余地。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了“笃笃”声。 二老用惊疑的目光对视一眼,这么晚了,是谁来造访? 那访客直接推开了窗户,露出了自己的脸。 二老顿时大喜。 “少年郎!是、是你!” “你怎么回来了?” 孙女看着窗外的凌涯,心脏“砰砰”直跳。 她刚才还在满心希望,能够有谁把她从这里救出去,让她不用和那个不熟悉的刘家公子成亲。 在她的心中,一直影影绰绰漂浮着一个身影,可是她从来都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谁能想到,这个身影,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可凌涯马上给她的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我不是来参加婚礼的,也不是来探望你们,我只是来告诉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凌涯说,“家里的物品拿好,和我一起去别的城里,置办一套房产,不要留在这里了。” 太婆迎上去,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凌涯摇头:“这场婚礼,可能有蹊跷。”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道:“有什么蹊跷?” 凌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但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你们还是不要留下来,马上跟我走吧。” 太爷和太婆又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少年郎,你是想多了。” 太爷说:“聘礼也给了,聘书也下了,我看那刘家,把婚礼办得红红火火,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凌涯说:“你们不觉得,他们求亲的时机过于巧合了吗?而且,刘善人看上你家的孙女,还用得着明媒正娶?” 太爷叹了一口气,说:“少年郎,你说的有理,老儿我也觉得,从昨天开始,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到现在都没醒……” 太婆面容微动,说:“虽然是做梦,可我们两个老人,真的时日无多了,就算是现在死了,也到了该死的时候,我们始终牵挂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女儿。” 她把布满皱纹的手放在孙女肩上,沉重地说道:“我家一没有余财,房子也破烂没人图,如果他刘家图的是我家几亩薄地,让他拿去又如何?只要我这孙女能幸福……” 女孩背转身,抱住了太婆:“奶奶!”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意松开,就像寒风中相互依偎的薇草。 凌涯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劝说不动了。 他也不多话了,直接盖上了窗版,抽身离开,转眼就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在杏花村外,他找了一个隐蔽处,开始打坐修炼。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这样的天候,正适合修行观星术。 此时不知有多少观星士,正在趁夜修行。 凌涯正感觉灵气升腾,涌入体内,忽然感觉到,一股神念扫了过来。 他马上就警觉了。 “外放神念,至少是观星术三品,这杏花村,怎么来了这样的高手?” 他当即掐了一个藏字诀,隐藏了身形。 托了气机隐蔽的功劳,那神念并没有扫到凌涯,便匆匆收回。 凌涯跳上树头,借着能看到灵气的地脉之眼,观察着杏花村。 在他的目光中,一团极为浓郁的灵气,正在悄然进入村中,接着,进入了刘家府上。 “观星术三品,这刘善人,居然还和这样的高手有联系。” 凌涯顿时觉得很麻烦。 这样的高手,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给他家庆祝新婚而来的。 想来,多半是为了他凌涯而来。 更确切的说,是听说这里死了一条寒冰蛟,是来寻蛟胆的。 等到他发现蛟胆已无,当然就会来寻凌涯了。 凌涯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早一些把蛟胆藏了起来。 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回来看了一眼。如果自己是在半路上遇到了这高手,未必能占到优势。 可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 杏花村,人人都知道他的长相特征,如果这三品高手盯上了他,一心想擒他,追踪他而来,他无论如何是躲不开、逃不掉的。 他运送着凌诚儒的遗体,肯定是没有人家快的。 接下来,离到桐城还有几百里地。 如何能活着回去呢? 030.破境 凌涯忌惮那三品观星士的实力,不敢离刘府太近。 夤夜间,万籁俱寂,他这么一个明晃晃的目标靠过去,根本瞒不住三品观星士的眼。 如果不是这样,他肯定会尝试去听一听,他们在府上讨论些什么。 这个三品观星士的出现,也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他必须加快修行进度了。 从怀里翻找了一下,他掏出来两枚朱果。 这两枚朱果,看上去有些干瘪,没有之前水润。 这是用薛宁教的手法制作的朱果果脯,虽然成了果干,但浓郁的火属性灵气都锁在了里面。 凌涯本打算,在之后用这些朱果作为材料,全部炼制成《千金方》里面记载的一味药丸。 那种药丸比单吃朱果,更加能提升修为,可以排除杂质,将朱果的效果发挥到极限。 可既然现在面对的敌人这么强大,他也不能再留手了。 凌涯当即将手中的两枚朱果果脯吞服下去。 瞬间,他身上,升腾起一股燥热的灵气。 他头上的毛发,根根倒立起来,就像只刺猬。 他的眉毛、眼睫毛,也在根根颤抖。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鼓动,同时散发出惊人热量。 按照刘公公教授的方法,他在最大限度地榨取朱果的养分,用以滋养自己的身躯。 如果是一般人,连着吞服两颗朱果,早就血管爆裂而死了。 朱果强劲的火行灵气,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可是,凌涯是龙躯之体。 炼化朱果,就是用身体和朱果的能量搏斗。 只有用身体强压住朱果暴虐的能量,才能将之征服,并全部吸收。 龙躯完全能够承受住朱果的能量,并且,还能在搏斗中隐隐占上风。 在凌涯的躯体内,名为“神阙”的窍穴,正在隐隐松动。 他就是要利用朱果的能量,来敲开神阙穴,助自己突破三品! “咔咔……” 他的骨骼,发出渗人的响声,变得更加坚韧了。 肌肉中的血管,也在不断鼓动,血液流淌的声音,在他本人听来,居然震耳欲聋。 神阙穴的阻塞,已经被暴虐的灵气冲散一些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能突破。 就在此时,他体内的朱果灵气,却是衰竭了。 凌涯心中一紧。 冲关,要的就是一鼓作气。 如果现在不冲过去,之后还得从头再来。 这样的话,这两枚朱果,有一半都算白费了。 他一咬牙,从怀里又掏出一枚朱果果脯,吞服了下去。 热量,再次从小腹之间绽开。 神阙穴被那强大的灵气一冲,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洞开! 周身的灵气,顿时更加欢欣鼓舞地流淌在经脉中,如同瀑布一样,一泻千里! 凌涯正式突破神阙穴,成为三品武者。 “呼——” 他长出一口气,满头大汗地靠在树干上。 连着吞服了三枚朱果,对于他来说,也非常有压力。 而且,这样一来,等到8个时辰后的那一波药力袭来,会是三颗朱果叠加,强劲程度有如天崩地裂。 可他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他检查起自己的身体,美滋滋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敏捷、灵巧、爆发,都齐齐提升了一大截。 二品到三品,本就是一道关口。 三品之前,最多只能有九牛之力,而突破神阙穴后,身体突破了限制。 只要给予足够的锤炼,和足够的食物、足够的天材地宝,身体技能能无止境提升下去。 凌涯在三品之前,本身已经收到了足够多的灵气洗练,吃了不少天材地宝。 到达三品之后,他的实力突飞猛进,跃进了一大截。 他握紧拳头,感觉到,体内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在涌动。 在三品之前,他就有一龙之力,现在来看,力量很有可能小翻了一番。 等到他将三颗朱果的药力全部吸收完毕,他的实力,恐怕要增长到惊人的二龙之力。 有了三品武者的实力后,凌涯终于稍微心安。 转眼,到了天明。 鸡公鸣叫之后,整个杏花村,变得热闹起来。 这天是刘员外家公子成亲的日子,刘员外早已放下话,只要来参加婚礼,敞开吃,敞开喝,刘家的食物,管够! 要求唯有一条,一定要把这婚礼,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所以,整个杏花村,几乎所有人全都出动了,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几乎没人不知道刘家的喜事。 凌涯藏在能俯瞰到整个杏花村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农村接亲,讲究赶早,虽然两家都住在一个村,可刘府的接亲车队,早早的就出来了。 尽管时间紧张,还是能看出,刘府在接亲上是下了功夫的。 出来迎亲的人,一水的鲜红绸缎长袍大褂,八抬轿子光鲜亮丽。 车队足足二十几个壮汉,有敲锣打鼓的,还有舞龙舞狮子的。 此外,还有几个耍枪棒的武师,引得阵阵喝彩。 这个接亲队伍,绕着村子又是唱、又是敲的,足足绕了有九圈,弄得整个村子的人都起来看,才慢慢开向张太爷家的小院。 太爷太婆早就等在门口了,已经看了这迎亲队伍半天,两个老人都甚是高兴。 他们都一辈子了,没有这么受到重视过,看到这队伍,感动得热泪盈眶。 终于,队伍开到了他们房舍面前,新郎官走过来,满面笑容地跟两个老人拱手。 他穿金戴银的,一身上加起来,都能买下十栋这座破烂院子了。 老人们几乎没有刁难,马上就牵着自家孙女,满脸笑容地给送出来了。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引起了一阵阵欢呼。 新娘被媒婆背着,登上了轿子。 看到这里,无疑,这是农村豪强娶亲的正常表现。 换任何人来,都看不出任何毛病。 看着看着,凌涯自己都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疑心病太重, 就在此时,凌涯远远看到,几里外,烟尘滚滚而来。 凌涯的眉头深深锁在了一起。 “马匪?这平原地带,居然有马匪?” 是的,从不远处骑马狂奔而来的,正是一伙马匪。 不管是从数量上看,还是从贼人胯下的骏马看,这伙人,都不可和之前君山的一窝蜂同日而语。 “值钱的都交出来!” “都给爷爷们趴下!有钱交钱,没钱交命!哈哈哈,女人也都交出来!” 031.屠村 马匪们冲进了村子,如同猛虎冲进了羊群。 骏马嘶鸣,贼人狂笑,马蹄儿“得哒得哒”在村中驰骋,把秧苗踩得七零八落,从村民们头上踩过去。 村民们哭喊着扑倒,妇女抱着小孩背后中刀,鲜血飞溅。 手起刀落,几个人头从孩童眼前飞起,他们睁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红绸子上喷了鲜血,变得更加耀眼,彩旗倒在地上,被马蹄践踏。 叫喊、求饶、哭爹喊娘,狂笑、怒吼、金铁交鸣,所有声音交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原本红红火火的热闹场面,瞬间变得彷如地狱。 凌涯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这一切。 太蹊跷了。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他从君山一路走来,没听说过这附近哪里有马匪。 难道这些马匪千里而来,就为了劫掠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最重要的是,昨夜出现的那个三品观星士呢? 这些马匪,最多也不过只有几个二品武者。 以三品观星士的手段,就算不能全歼,也肯定能阻止他们为所欲为。 为何在这些马匪举起屠刀时,那位观星士,竟好像不存在一样? 他捏紧拳头,继续在树上冷静观察。 马匪们从房屋里,一个个将男丁们揪了出来,挂在马尾上拖行。 凌涯看到,曾对他出言不逊的那个尖嘴猴腮的壮丁,冲着马匪不住讨饶。 那马匪狞笑着冲向他,健壮的马匹将他撞到后,后蹄在他脑门上一踏。 等到马蹄离开时,那尖嘴猴腮的脸已经凹下去一大块,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之前劝他男人“让异乡人先去送命”的那个妇人,从房舍里哭喊着被马匪们揪出来。 那马匪“哗啦”一声把其裙子扯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躯体,当着她男人的面,按在地上施暴起来。 她男人怒吼着冲向马匪,却被一刀戳进了胸膛,无魂的躯体倒在那妇人面前。 迎亲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统统被控制起来,集中在村落广场中央。 张太爷和太婆、孙女一起被揪到了那里,抱头蹲着。 凌涯和先前从君山上下来时,已经不同。 如果是放在之前,看到这样的惨状,他肯定在估量好敌人的实力后,果断出手。 可现在他稍微有了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知道一定要沉住气。 在耐心观察之下,他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些马匪大肆屠杀,劫掠钱财,而刘家公子穿金戴银的,却只是被拉到村落中央,根本没人对他动手。 另外,这些马匪看似随机杀人,可他们杀的,全是男丁。 换句话说,他们杀的,几乎全是那夜去除妖的壮丁。 这些行为与其说是劫掠,不如说是有针对性的谋杀。 或者,更类似于……灭口! 想到这里,凌涯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明悟。 “这些人,可能和刘家是一伙的!” “那个三品的观星士也是,他们都是一伙的!” “接亲也好,抢劫也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我身上的寒冰蛟胆!” 凌涯捏紧了拳头。 忽然,他眼睛余光一扫,看到了刘府高楼上,刘善人正站在露台上,俯瞰村中场景。 凌涯注意到,他脸上,丝毫没有惊慌的表情,还挂着得意洋洋的神色。 他后悔了。 之前之所以不杀刘善人,主要是因为,每个乡里难免有豪强,像刘员外这样欺男霸女的恶人,杀也杀不完。 他家里势力也不小,除非把他一家上下全部屠杀干净,否则留了一个活口去报官,自己难免惹上官司。 官府不管平民百姓的死活,却未必不管这些乡绅老爷的死活。 况且,他也没有直接威胁到自己。 那些村民,除了太爷太婆,就算死光了,和自己也毫无关系。 现在想来,之前的考量倒是错了。 刘善人一没有武功,二不会观星术,能在杏花村混到这么大势力,明显背后有人。 他之前只当这些村民不知道寒冰蛟的宝贵,没有把灭口当一回事,现在刘善人背后的人倒是找上来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把他杀了。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不如静观其变。 半个时辰后,马匪才结束他们的恶行。 还幸存的人们,被赶到了村落中央,聚集在一起。 马匪当中,一个貌似头子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站出来道: “那乡巴佬们都跟老子听好了,爷爷是黑风山的大王,昨儿个,咱们山的二当家,在你们这儿受了欺负,今天,算是来给他报仇来了!” 二当家? 马匪的话清晰地传到耳里,凌涯有些犯疑惑。 他一直在这里,也没看到像山贼马匪的人啊? 那些村民听到马匪的话,也格外疑惑,不知道他在说谁。 “不记得?哼哼,”那马匪笑了两声,接着狞目道,“咱黑风山的二当家,是一个十来岁的英雄少年,个头很高,自称游商!” 村落中,张太爷和太婆的眼睛瞪大了,那些村民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异乡人?是他?他居然是黑风山的马匪?” “那少年郎是强盗?” 张太爷家的孙女抿紧嘴唇,身形微微晃了晃,没有说话。 凌涯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他知道对面的阴谋是什么了。 马匪头子见村民们议论纷纷,满意地说:“告诉你们这些,算是让你们活个明白。兄弟们,扯呼!” “这闺女是我家二当家看中的,带走!” “散开!不散者死!” 一个马匪伸手一捞,将张太爷家的孙女丢在马背上,接着,马匪们纵马朝村民们踏去。 村民顿时四散奔逃,只有太爷太婆两个老人拦在马前。 “说了不散者死!” 一马匪狞目一喝,两个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刀锋平过,两人倒在血泊中。 “奶奶!爷爷!” 少女哭喊着双亲的名字,接着,被马匪带着,一路绝尘而去。 等到马匪都走光了,村民们才再次聚集起来。 此时,他们眼中已经失去了光。 刘府门开,刘员外从里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 一个民妇跪在刘员外跟前,一声不吭,涕泗横流。 刘员外将她扶了起来,那民妇这才哭出声来。 “刘老爷,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接着,求刘老爷的声音四处响起。 刘员外抹着眼泪道:“乡亲们,我刘某人一定要为大家讨个公道,一定要将那黑风山二当家绳之以法!” 村长组织村民们一道将尸体收敛起来,像太爷太婆家这样全家都没了的,直接用草席包着,等待丢去乱葬岗。 刘员外回府后,一个浑身穿着漆黑兜袍的人,从刘府出来,骑着马,往那马匪离开的方向去了。 凌涯跳下了树干,活动了一下躯体。 他身体已经麻了。 接着,他悄无声息地朝刘府走去。 032.赶尽杀绝 “那些马匪真是无知,让他们留几个壮丁,他们竟一个不留,这我就算收了他们家的田,又有谁来帮我家种?” “不过好在,有几个颇有姿色的做了小寡妇,嘿嘿……寡妇好吃啊。” “南边又发了饥荒,到时候还有难民过来,到时候弄几个过来当佃户,岂不美哉?” “刘为义啊刘为义,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呐!” 刘员外正在府内嘚嘚瑟瑟,喝茶唱着小曲,一边自言自语。 他对自己的手段,可说是非常满意。 本来是打算利用蛇妖,弄出几户绝户出来,没想到中途出了点小意外。 好在,结局还是和自己料想中差不多。 自己那兄长,可是无利不起早,如果不是看中了那什么寒冰蛟,可是万万不愿意帮自己这个忙的。 别人都说,刘家两兄弟,一个是虎,一个是狗,他刘为义乃是他兄弟的一条狗。 只有他自己才不以为然。 自己哪里是狗? 若不是自己大气魄、大格局,哪能吃下这么大的家业? 至于那个穷小子、寒冰蛟胆接下来如何,他就不关心了。 他又用不着寒冰蛟胆。他哥哥自然会去处理妥当。 正在回味自己的手段,忽然穿堂阴风一过,房间中间已经站了一人。 刘为义当场下得人仰马翻。 “什么人?!” 凌涯缓缓朝刘为义走去。 那刘善人看清了来者,眼睛瞪大:“你没走?” 凌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简单问道:“你是怎么联系上你兄长的?” 刘员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嘴里答应道:“什么?你说什么?” “他一夜之间便赶到了,你是怎么通知他的?” 对于凌涯来说,这就是他最大的失算。 他是料想刘员外根本无法传递讯息,才放心离开的。 所以,他只想从刘员外这里知道这些。 “这个啊,这个,当然刘某有办法……” 刘员外心里想的,完全是怎么通过如簧巧舌,来稳住凌涯,接着再想办法通知兄长。 在他看来,眼前这少年虽然神出鬼没,但毕竟年轻,没有江湖经验。 凭借他的老道手段,肯定能忽悠得他团团转。 所以,刘员外在发现来人是凌涯后,完全不慌,还有些胸有成竹。 “刘某跟兄长之间,心有灵犀,还有一点小小的联络手段,但说是说不清楚,得引您去亲眼看看。” 他满脸堆笑,搓着手,好似一只苍蝇。 凌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毛。 刘善人想要带他走,可凌涯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刘善人又说:“对了,少侠,你对刘某一处别院、二十亩地的开价还满意么?要是不满意,刘某再给你二十亩也行啊!” 凌涯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刘善人只觉得身上压力一轻。 接着,凌涯又说:“罢了。” 刘善人还以为自己的笼络起作用了,脸上的笑容更盛,搓手说:“那……” 凌涯自言自语道:“就算不问,我自己找找,也无非多花点功夫而已。” 接着,他右手如闪电般挥出。 下一瞬,刘善人的脑袋,就呈一条抛物线,从他脖子上飞了出去。 在飞出去的途中,那颗圆圆的脑袋上,还挂着微笑,眼睛里还带着奸计得逞的狡诈。 凌涯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没有在堂内逗留,而是径直往其他房间走去。 刚刚出门,就碰上了来汇报情况的家丁。 “老爷……嗯?什么人?” 那家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掌拍在了喉管上,他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靠在墙上,慢慢滑倒下去。 接着,转角过来一个相貌妖冶的妇女。 那妇女穿金戴银,花枝招展,一身媚态,看上去是刘员外的小老婆。 看到凌涯后,她眉毛一竖:“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怎么跑到我家……” 凌涯径直从她身边路过,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妇女已双目放大倒在地上。 “先前我的问题,便是太有侥幸心理,总以为放别人一马,便海阔天空。” “现在才知道,该赶尽杀绝时,还是要赶尽杀绝。” 一路走着,路上但凡看到的人,只要是刘家的,凌涯全部出手杀掉。 不一会儿,刘府变得寂静起来。 终于,他登上阁楼,四处环顾。 这里看来是刘员外藏宝的地方,整间房内,放满了奇珍异宝。 金银首饰只是最基础的,碧玉翡翠、珊瑚树、奇石,堆满了房间。 凌涯背着手,走到房间内,正好看到,桌面上,摆放着一面铜镜。 凌涯看到,在铜镜上,留着丝丝灵气爬过的痕迹。 “星器?” 凌涯早听凌诚儒说过星器的奇妙,可惜星器昂贵,寒门根本买不起,所以从没见过。 “看来,这就是他的奥秘了。” 把铜镜收下后,凌涯离开了阁楼。 他在家丁的房里,找到一套适合自己的练功服,便脱下原来的衣服,换上这套,再用面巾蒙面。 接着,他点燃火把,朝刘府高楼丢去。 一根火把、两根火把……很快,刘府里的易燃物都被引燃,火势渐渐蔓延起来。 他在楼里悄无声息地杀了很多人,此时竟没人发现起火了。 一刻钟后,凌涯离开刘家。 背后,已经是火光冲天。 他从刘府牵出几匹马,拴在一起,朝着那马匪离开的方向奔去。 马匪经过的地方,都是马蹄印纷乱,尘土飞扬,很好追踪。 而且,他们先前抢劫了一堆财物,行进速度比凌涯慢些。 凌涯顺着路,一路前行。 很快,他就在一处荒山上,找到了那“马匪”们的踪迹。 此时这些“马匪”,正围坐在一篝火前进食修整。 “今天那小嫂子,那哭的,可真带劲啊!” “就是没什么水。” “今天算是过好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还有这样的肥差使。” “这小闺女怎么办?大人说是要诱敌,可那敌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敢来么?” “实在不行,过几天办了,再弄死抛掉不就完了?” 凌涯下马,朝着荒山上走去。 直到靠近他们,那些马匪才觉察到。 “什么人?!” 几个人第一时间拔刀了。 看到他们握刀的手段,凌涯笑了。 “拔刀靠怀,刀鞘虽然不同,刀刃却都是制式,一看就是公门出来的。各位差人大哥,好雅兴啊!” 凌涯一语点破这些马匪的身份,那些公差也不恼,为首的镇定自若。 “阁下想做什么?” 凌涯慢慢朝他们靠近,说:“我来这里,只是教各位个乖,真正的马匪,东躲XZ,但凡歇下来,都是会安排放哨的,绝不会像你们这样,坦坦荡荡。” 那为首的公差知道对方是敌非友,把刀“沧浪”一声拔出来,说: “既然已被你撞破,那你的命就留你不得了,不过,你死之前,倒是留个姓名……阁下到底是谁?” “我?”凌涯神情一肃,“我是黑风山二当家!” 033.差距 话音刚落,凌涯就出手了。 “啊!!” 一声惨叫,挡在前面两个公差假扮的马匪,腿骨双双断裂,躺倒在地。 这些公差,实力最高也才二品,更是没有观星士。 晋升三品武者的凌涯,就如同虎入羊群。 他只要一出手,对面就必定有一人死伤,他速度甚至快到那些公差看不出他出了什么招。 他也不需要出招,身负二龙之力,他只需要轻轻一挥手,一投足,都带着令这些公差无法抵挡的巨力。 很快,荒山上就人头滚滚、断肢四散,鲜血把地面全部染红。 那些公差看出情况不好,有一些已经怯了,开始四散而逃。 他又怎能容他们逃掉?捏了一个“临字诀”,掉在地上的长刀,纷纷飞出,穿胸而过。 一个公差挥刀将弹到自己眼前的刀弹开,惊恐道:“你不是武者,你是观星士!” 凌涯冷冷一笑,欺身上前:“发现了又如何?” 接着,一拳轰出,正中那人心脏。 那人当场心脏破裂而死。 到最后,场上还活着的公差,只剩两三人了。 凌涯将几人逮到一起,冷声道:“你们是哪里的公差?为什么要假扮马匪?” 一个公差拧着脖子:“要杀便杀,何……” 话还没说完,凌涯反手一刀,将那人抹了脖子。 速度之快,行动之果决,让身临其境的人,都惊到魂飞魄散。 剩下两个公差,眼睛睁大,丝丝臭味传来,不知是谁尿裤子了。 “说不说?” “我说,我说!”一个公差连忙回答,“我们是荔城县衙的捕快,是奉了知县老爷的命令,假扮马匪,到杏花村烧杀抢掠,目的是为了逼出……逼出你来。” 先前凌涯自称“黑风山二当家”,这些公差已经明白了他是谁。 “你们知县姓甚名谁?” “知县姓刘,名叫刘为忠,和那杏花村的刘员外是嫡亲兄弟!” 凌涯眯眼:“你们说,屠杀杏花村是为了逼出我来,若是没逼出我来呢?” 那公差惶恐道:“若是没逼出来,就嫁祸于你,画影图形,全国通缉……你。” 凌涯说:“你们知县现在何处?” 公差说:“他先一步回县衙,着人画影图形,上奏通缉你了,此时大概正在路上。” “你们又抓了张家那小闺女,又是为什么?” 公差说:“刘大人说,她们一家收留了你,对你最熟,能指认你,便留了下来。” 凌涯点了点头,刷刷两刀,结果了剩下两人的性命。 他手里拿着刀,走过每一个尸身前,给每一个尸身都补了几刀,确保所有人都死后,才最后走到那张太爷家孙女面前。 此时,少女眼泪已经流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涯把塞在她嘴里的布条拉出来,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想杀我吗?” 少女木讷地抬头,缓缓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害死了你的亲人,你不想报仇吗?” 少女缓慢地说:“我想报仇,但是我的仇人不是你,他们想嫁祸给你,我知道。” 凌涯说:“看来你不笨。” 说罢,他给少女松了绑,跟她说:“我可以给你几百两银子,把你安顿到县城。你拿着银子,把今天的事忘掉,这些银子足够你长大,等长大了,再找个人嫁了。” 少女摇了摇头:“不,我要报仇。” 凌涯问:“你要报仇?你的仇人是谁?在哪?” “我的仇人,是刘员外,还有他的兄弟。”少女慢慢说,“这些公差也是仇人,但已经被你杀了。剩下两个人,我会一一报仇。” 凌涯冷声说:“你的仇人,一个是豪强,一个是观星士,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凭什么去杀?拿什么去杀?” 少女低下头,轻声说:“只要我还或者,还有一口气,就算是花上一辈子,牺牲一切,也会杀掉他们。” 凌涯轻声问:“哪怕你会死?” 少女坚定道:“哪怕我会死。” 凌涯说:“那你已经死了。” …… 一个时辰后,凌涯带着少女,骑着马,奔驰在官道上。 前方的方向,正是荔城方向。 凌涯快马加鞭。 他必须在刘为忠进入荔城之前,杀了他。 等到他进了荔城,再通缉了凌涯,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此时,张太爷家的孙女死死抱在马背上。 尽管马匹速度很快,颠簸不已,她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一个时辰之前,她做了一个彻底改变她人生的决定。 “你已经死了。”凌涯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忘掉你过去的名字,忘掉你曾经的人生。” “同时,你也要丢掉人类的身份,成为我的工具,没有自己意志的工具。” “你不允许思考自己的得失,不允许追求幸福,你的未来将和我绑定。” “我要求你做什么,你就要严格执行,而且,我的要求极其严格。”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杀掉你的仇人。” “这样的条件,你也愿意接受吗?” 少女咬了咬牙,杏眼坚定地直视凌涯: “我愿意!” “好,”凌涯拉下了脸上的面罩,“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风荷。不要告诉我你原来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 其后,他们就追到了官道上。 凌涯突然说:“坐好,敌人要出现了。” 风荷一惊,抬起头。 在前方,果然有一个人纵马前行。 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仇人吗? 凌涯往空中抛出两把马刀,那两把马刀在空中一个翻转,银亮的寒光一闪,居然没有落地,而是朝前射去。 前面那人从马上滚落,两把马刀从他背后擦过。 “临字决,你是观星士!” 前面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风荷看到这张脸,顿时胸膛起伏不止。 这个人,有着和刘员外一样的猪鼻子,一样的大脸盘。 凌涯没有说话,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 那刘为忠冷冷一笑,道:“区区二品,也敢袭击本县,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凌涯不答,只是快步靠近,刘为忠也不慌不忙,捏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临字决。 “临!” 一声脆响,好似某种东西爆裂开了。 “今天就让你知道,三品和二品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 密密麻麻、数以百记的细小刀片,腾空而起,朝凌涯奔袭而去。 凌涯用双臂护住头脸,下一瞬,空中爆起一蓬鲜血。 血花如同鲜花般在空中绽开。 034.千刃 鲜血绽开—— 凌涯穿过那一片刀阵,出现在刘为忠面前。 刘为忠眼睛微微睁开,有些惊讶。 此时,凌涯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鲜血横流。 寻常人过了这刀阵,就算不被片成丁的丁块的块,肯定也会丧失大部分身体机能。 可眼前这少年双目炯炯,好像没事人一样。 不仅站着屹立不倒,举着沙包那么大的拳头,还要打人。 一拳轰出,破空之声响起。 “啪!” 刘为忠心中惊骇,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这是几品武者,拳力竟如此惊人?!” 下一弹指间,“吭”的一声闷响响起。 拳头砸在刘为忠身上,却毫发无伤。 那刘为忠抬头看了凌涯一眼,居然露出一个微笑。 凌涯仔细看过去,发现并不是刘为忠身躯强悍,在他身躯周围,一层半透明的黄色气流包裹着他的身体。 而在他身后的手,捏着一个手印。 “这是……罡字决?” 罡字决,是高门秘传的手印之一。 使用这个手印,能在身周产生一道无影屏障,防护力极强。 而刘为忠之所以能以区区三品,在荔城当官当得这么滋润,一多半是因为他的一手防御绝活。 他修行的星乃是天牢星,天牢星的特点,就是瓷实抗揍,修行境界到越高层,防御力就越强。 再加上刘为忠虽然只是旁支,毕竟也是高门,学习了秘传的“罡字诀”,周身罡气护体,更加难以受伤。 一击不成,凌涯连忙闪身躲避,随后,刘为忠身上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却是那之前飞过去袭击凌涯的“千刃刀阵”,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又反过来袭击凌涯的后背。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躲过,不然就要被插成刺猬了。 刘为忠嘴角浮现一丝讥笑:“本官虽然只是三品观星士,可也不是普通的三品,你这不知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来惹我的麻烦?” 凌涯只是原地微微一停顿,马上脚步往地上一踏,再次冲到刘为忠跟前。 他高高举起拳头,竟是再次准备砸下。 刘为忠尖声道:“你的攻击对我来说就像挠痒痒一般,还费什么劲?” 但他的拳头,还是丝毫没停顿地砸了下去。 “吭!吭!吭!”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刘为忠身上,发出声声闷响,刘为忠原地后退几步,眼睛睁大。 用了罡字诀的刘为忠,就像缩进龟壳里的乌龟,防御力高却也没地方逃。除了捏起临字诀,操纵千刃攻击凌涯,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本着“一拳没用就多打几拳”的原则,凌涯一拳又一拳地朝刘为忠身上轰去。 很快,刘为忠的表情就从游刃有余,变成了惊慌失措。 覆盖在他身上的明黄色的罡气,被打得震动起来,隐隐有崩溃之势。 “收手!本官让你收手!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刘门天骄,你敢杀我?!” “嘭!” 最后一拳,烟尘四起,刘为忠身上的罡气,寸寸碎裂。 凌涯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你比你弟弟,也没难杀到哪里去。” 刘为忠尖声道:“你把我弟弟怎样了?!” 话音刚落,凌涯就一个闪身掠走,接着刘为忠的躯体上响起了“噗噗噗噗”连绵不绝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却只见到刘为忠操纵千刃,把自己身上扎出了无数血洞洞。 他本来想偷袭,却没想到自己的罡气早已被打散,反而把自己给偷袭了。 “嘭!” 刘为忠沉重的躯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凌涯用脚一勾,捡起一把马刀,朝风荷走去。 “给你,去给他最后一刀。” 风荷恍恍惚惚地接过刀,朝刘为忠走去。 小姑娘看着仇人的面孔,先是感觉有些害怕,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 “呼!哼!啊!” 风荷双手举着马刀,一刀一刀朝刘为忠的身体上扎去,又扎出好几个又深又长的窟窿。 鲜血汩汩从洞里流出来。 风荷抛下刀,坐在一旁大口喘气,眼中隐隐有泪水。 凌涯在她背后暗暗点头。 这个女孩并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心志坚定,值得培养。 他成为星君,又成为王氏的眼中钉,这注定了他以后,必定会有很多自己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他需要培养一把刀子,一个能替自己分担的助手。 目前来看,风荷所有亲人全部亡故,且自己对她有恩,完全依附于自己,很适合成为这个人选。 在紧要关头,她也许能发挥很大作用。 他走到刘为忠尸身旁,翻找一阵,只找到一把剑鞘。 这把剑鞘大概三尺长,鞘面精美,但里面却空无一物。 稍微思索一阵,凌涯就明白了缘由,于是朝剑鞘里灌注灵气。 很快,剑鞘就泛起盈盈蓝光,地面上,先前散落的那些千刃发出抖动。 “归鞘!”凌涯大喝一声,地上的刀片纷纷腾空而起,进入剑鞘内,形成了一把完整的剑身。 “原来这也是一把星器。”凌涯暗想。 这把“千刃”,只要往内灌注灵气,就可以操纵里面的上千枚刀片飞出,形成刀阵。 境界越高、灵气越强,能操纵的刃越多。 这剑鞘能分出上千刀刃,刘为忠都只能操纵几百把,远远不到它的上限。 凌涯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能操纵的刀刃更少,大概只有几十把就到极限了。 总之,这是一把好用的武器,适合当做杀招。 其后,凌涯驾马去取回了凌诚儒的遗体和自己藏起来的东西。 那只白色小狐狸从树林里一跃而出,一脸埋怨地爬上他的肩头,似乎很不高兴他现在才回来。 风荷对那小狐狸充满好奇地打量。 “以后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每天负责喂饱它。”凌涯对风荷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好好培养感情吧。” 说着,他就把小狐狸丢到风荷手上。 一人一狐对视着,一个眼里带怕,另一个眼里却满是不服气,似乎对凌涯把自己丢给陌生人挺不高兴。 凌涯把马匹拴上板车,几匹马顿时从骏马化身拉货的。 这支日渐膨胀的队伍,再次往桐城进发…… …… 桐城是一座坐落在大玄边境的城市。 这座城满城梧桐,所以被称作桐城。 最初,这里是用以抵御北荒的要塞,边疆承平日久,这座城市便兴盛起来。 桐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是最先兴建的要塞,最为繁华,外城便不那么安全,略略凋敝了。 凌家作为寒门,就住在这外城。 这一日,凌家的平静,却被一个消息打破。 “凌公,不好啦!朝廷那边有传言,说是王氏上表要革除你家士族资格!” “什么?!”坐在堂中的凌家家主凌思,霍然站起身,“我凌家什么时候得罪王氏了?怎么他王家却来为难我家?” 实际上,像凌家这样的寒门小家,大玄不知多少,王家这样的顶级高门,怎么会注意到凌家呢? 来报信的道:“不止如此,那王家还说,凌老爷子,已经陨落了!” “什么!!” 凌思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睛瞪得老大。 报信人说:“老爷子死了,凌家就没有观星士,这寒门的位子啊,迟早保不住。” 凌思眉头紧皱:“涯儿他也在山上,和他爷爷在一起,他如何了?如果他还活着,也该晋级为观星士了。” “父亲勿慌,就算兄长没有学会观星术,我也能保我家无虞。” 一个声音传来,一个少年,从后堂转出来,站到凌思身旁。 看到这少年在,凌思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凌峰就算没有爷爷指导,也自行参悟了观星术奥秘,就算兄长已死,靠我,凌家寒门这位置,谁也抢不走。” 少年傲然道。 035.凌家 凌峰,年15,少聪慧。 凌家两兄弟,一个凌涯外表朴拙,一个凌峰精灵古怪。 凌家人都以为,将是凌峰最终继承凌诚儒的衣钵。 可当初在选择培养对象时,凌诚儒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选择了凌涯。 凌诚儒后来告诉凌涯,凌峰虽然聪明,但好表现,图表扬,性格太娇了。 如果是在高门当观星士倒罢了,在寒门,成为观星士反而是害了他。 此后,凌涯在君山修行五年,再也没有回过桐城。 可能是因为没有被选中,受到打击的凌峰,在这五年间,每日都勤加练习观星。 终于在几个月之前,只依靠家中藏书,就成功开天门,登星途。 一时间,凌峰的事迹在乡间传为佳话,甚至引起其他士族重视。 还有不少寒门,动了提亲的念头。 凌思拂着凌峰的头顶,说:“你虽然成为观星士不假,可王氏如果真想为难我凌家,若没有高段观星士罩着,我凌家根本无反抗之力。” 凌峰表情倔强:“只要家中有观星士,便有寒门资格。若哥哥也修成,我家中便有两个观星士,他王家凭什么革我士族身份?” 凌思忧心忡忡:“但愿你兄长也能修成吧……” 寒门再不济,也是士族。 一旦革为平民,家中人便不能做官,发给观星士的俸禄也要削掉。 凌家本来田产甚薄,削掉了俸禄,生活都难以为继,家中长工、仆从全得辞掉。 两个儿子甚至可能要靠种田为生。 凌思重重地叹了口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了第二日,凌诚儒身亡的消息不仅没被辟谣,还有新的坏消息来了。 “什么?新来的查捕令姓王?” 凌思一屁股坐在中堂太师椅上,心中思绪万千。 查捕令,是査捕司的基层官吏,位置虽小,品级却大,乃是从七品,只低知县半级。 而且,査捕司的主要职责,和凌家可说是极其对口——査捕司乃是专门负责观星士相关案件事宜的。 像凌家这样的寒门,最怕的就是査捕司,但凡査捕司来人,都会当做天使般伺候。 这个关头,来了个姓王的查捕令,其严重性不言而喻。 “消息属实否?” “千真万确,听说王捕令正带着人巡视呢。” 凌思忧心忡忡,后堂人未到、声先道:“父亲,就算查捕令姓王,也没法让我一品观星士混淆黑白成无品。” 凌峰从后堂转出来,又是八风不动地站在父亲身旁,对来报消息的亲戚说:“七叔,不要忘了,我家并不是没有观星士。” 七叔额头冒汗:“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凌峰说,“我日夜练习的观星术,合该此时显能。” 正说话间,院外遥遥传来一个声音:“凌公,你家好傲气的天骄啊!”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官靴迈着方步,踏上了院内鹅卵石小道。 进来那人似笑非笑,看得凌思直冒冷汗。 凌峰看到那人后,脸上的表情如同被焊死的钢板,一点变化都没了,身体一动不动。 七叔还以为他镇定自若,仔细看时,却发现胸膛快速起伏,好像受惊的兔子。 王成是三品观星士。 三品观星士对于一品的气势碾压,是压倒性的。 凌峰不知道王成境界有多高。 他只知道,很高。比自己高多了。 “凌公,认识一下,我便是新来的查捕令,我叫王成,王氏旁支。” “王氏旁支”几个字,他咬得特别中,凌思嘴唇又白了几分。 “以后,你们要多配合我的工作啊。”王成拱手,对这边摇了摇。 凌思勉强笑道:“那自然是应该的。” 王成表情一肃,整个人气势和刚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厉声道:“凌家听令!” 凌思一个颤,差点没站稳。 “即日起,开始寒门资质考较,凡家族观星士不符合资质的,一律革除士族身份,削掉俸禄,贬为庶民!” “从凌家开始!明日开始考较!” 凌思声音颤抖道:“长官,我家观星士还在外修行,还没回来……” “你是说凌诚儒?”王成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因抗拒搜查,已被我家主格毙!” 凌思坐倒在椅子上。 王成带着捕快们离开后,凌思的麻木还没褪去。 凌峰将手放在他身上:“父亲。” 王成走后,那股压制在他身上的气势,消失了。 凌峰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的反应,还是有点懦弱。 现在想来,对方也不过尔尔。 只是考较而已,他又不用跟对方交手。 他怕个毛线锤锤啊? 凌思抬头看儿子:“峰儿,若你哥也……就只能靠你了。” “没事,交给我吧。”凌峰觉得,自己如果再次面对王成,一定行。 他没有根据,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 “桐城已经近在咫尺了。”凌涯望了望远方,从高坡上跳了下来,回到风荷身边,“不用赶路,可以慢点走了。” 风荷点点头,拉着马停下来,开始准备中午的午饭。 “少爷,”风荷现在将凌涯视为主人,称呼他为少爷,“少爷的家人,是怎样的?” “家里人不多,我父亲,我母亲,我弟弟,然后我弟弟的母亲。”凌涯咬着风荷递过来的饼说。 “少爷的母亲,和弟弟的母亲,不是同一个?” “嗯,同父异母。”凌涯说,“不过,她们两个是亲姐妹,关系很好。” 风荷默然无语。她暗地里的想法是,凌涯的父亲挺幸福。 “他们对少爷好吗?” “不知道。”凌涯摇了摇头,“实际上,我离开家5年,对他们的事情很模糊了。” 说完,他就没声了。 风荷再一看他,发现凌涯又开始修炼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几天一路走来,凌涯一有功夫就修炼,就好像在抢夺每分每秒。 他对于变强的渴望,甚至超过了之前身处仇恨中的风荷,有时候甚至让她自愧不如。 轻手轻脚地小口吃完干粮,又浅浅喝了两口水,风荷自去照顾小狐狸吃东西。 下午,凌涯再次睁开眼,眼睛里精光四射。 观星术一重天,大成。 距离圆满一步之遥。 这样的修行速度,放在别人那里是绝代天骄,但在凌涯眼里,还觉得不够看。 他相比起其他观星士来说,有一个优势:不管黑夜白天,他都能修行。 毕竟一般观星士,命星都是星星,而白天是看不到星星的。 凌涯抬头,看向肆意散发光热的太阳。 这些光热阻隔了其他星辰的一切灵气。 总感觉,这其中有蹊跷。 凌涯低头,摩挲着怀里的传影镜。 这东西从刘为义那里抢来后,还没有用过。 之前一直没搞清楚原理,在摸索了一段时间后,他也明白这东西怎么用。 这玩意儿就像一台只能打视频电话的手机,只要对方有传影镜,他就能打过去。 凡人使用需要消耗“传影符”,观星士不用,观星士只要注入灵气就行了。 前提是,他知道对方传影镜的“号码”。 没有对方传影镜的信物,是接不到正确地方的。 忽然,凌涯福灵心至,对风荷说:“把我那个包给我。” 接过包袱后,凌涯从里面掏出一块腰牌。 这腰牌,是他师傅刘瑾刘公公给他的。 将腰牌贴近传影镜后,果然,镜子产生了反应。 他向其中注入灵气,不一会儿,镜子上出现了画面。 “嗯?” “师傅!”凌涯欣喜起来。 刘公公顿时满脸笑容:“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我的乖徒儿,你这么快就搞到传影镜了,看来路上又有奇遇。” 凌涯低调说:“不值一提,惹了点小麻烦。” “麻烦?杀了人?” 凌涯微不可查地点头。 刘公公傲然道:“只要你不是杀了五品以上的官,师傅都能帮你摆平。” “嘿嘿。” 刘公公又道:“刚巧,老奴正在伺候长公主,她也在近旁,你要和她说话么?” 036.少小离家老大回 凌涯说:“师徒两人的对话,没必要掺入旁人吧?” “你什么意思啊?” 他话音刚落,传影镜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很快,镜子的画面被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占据了。 “凌涯你把话说清楚,我是旁人是吧?” “你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的独苗苗,是万众敬仰人见人爱的长公主。”凌涯马上说。 琉璃双手叉腰,脸上得意之情掩饰不住:“那你刚才说的旁人是谁?” “是只要看一眼就会变得旁若无人眼里只有她的长公主的旁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在一旁听着的风荷从来没见过凌涯这般活泼轻松,出于好奇,也凑了上来。 镜子里的琉璃看到出现陌生的面孔,表情和语气马上就变得疏离了:“看来你在路途中,遇到知己不少,还有红颜呐。” 凌涯回头看了一眼风荷,笑道:“这是我新收的婢女,全家亡故,无依无靠,很可怜,我便带上她了。” “……”琉璃不语,看表情有些不信。 她突然回过神,自己也没必要对凌涯的人际关系多做盘点,他们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正色道: “你快点赶路回去吧,我已经让刑部尚书帮忙给你举了个官做,圣旨应该快到了。” 一听有好处,凌涯表情马上就变得谄媚起来:“什么官啊?” 琉璃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听到有官就这样了,我突然开始怀疑,你能不能当好这个官了。” 凌涯拍着胸脯说:“我凌某,一向爱民如子,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我就见不得人民群众受苦。” 琉璃眼前一亮:“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你还做得一首好诗啊!行,这句很好,我要誊抄下来,传阅朝廷全部官吏。” 凌涯一挥手:“我允许了。” 琉璃想板起脸,挽回一点身为长公主的威严,但是很快就破功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平时在深宫之间,她面对的不是仆从就是下属,对她说话都是毕恭毕敬的,很少有像凌涯这么放肆的。 偏偏凌涯每每放肆起来,她一生起念头责怪这个男人,手就发软。 她最后撂下一句:“总之,你就好好当好你的官,以后为本公主效力。” 凌涯笑道:“那是自然。” 挂了传影镜,风荷在旁边问:“那是谁啊?” 镜子里那个女人和凌涯说话特别轻松,那种感觉风荷很羡慕。 她每次跟凌涯说话,都感觉被气势压得很慌,一点都不敢出错。 凌涯淡淡地答道:“是长公主啊。” “长公主?” “就是青阳公主,听说过没?” “没听说……” 风荷说是没听说,其实她说的是假话。 身为大玄国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青阳公主?尤其她还是女孩。 但凡是个大玄女孩,都会向往青阳公主那个人。 风荷为什么要撒这个无关痛痒的谎,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凌涯跟她说了一些青阳公主的事,然后说:“她身边还有个婢女,名字跟你是一个格式的。” “一个格式?” “对,叫雨梨。我不知道婢女的名字该怎么起,就照着她的名字给你起的。” “哦——” 风荷很羡慕他们的关系。 剩下的路程,两人心思各异地走完了,眼前就看到凌家的大院。 这副场景,对于凌涯来说是身体记忆,这副身体应该是熟悉的,但是看到自家大院,总感觉有点…… 喧嚣? 他走近院子,只听见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嗯!嗯!!哦!唔~” “拉!拉!用力!对咯!” “我已经在用力了!” “使点劲啊!” 凌涯:“……” 他无语地走进门,正看见,自己的弟弟凌峰扎着马步,腿呈八字形打开,双手往前推。 面前,一根木板,正摇摇晃晃地往上蹿去,就像一个第一次尝试跳跃的马猴。 凌涯:“……” 最终,他决定敲敲门。 “咔嚓”一声,那木板掉地上了。 “谁?!”凌峰身后,凌思愤怒地朝门口看去,“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少爷练习的吗?!” 凌涯尴尬道:“是我啊。” 凌思和凌峰同时立正,仔细打量起凌涯来。 过了会儿,两人同时问:“谁?” 凌涯这才意识到,自己离开五年,相貌有所变化,再加上觉醒龙躯,身材比之前高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家人认不出是正常。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凌涯啊。” 凌思快步迎上来,抱着他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话。 凌峰皱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凌涯拉着凌思出门,指着外面的板车说:“那个……爹,我把爷爷的尸体送回来了。” 凌思心中一痛,走过去掀开板车上的布看了一眼,眼神略有些悲伤。 但这悲伤一闪而逝,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心理准备早已做好。 凌涯说:“爹,爷爷说,要给他办葬礼,最好是办隆重些……” “葬礼的事情,之后再说,”凌思制止了他往下说,问道,“你现在……观星术几品了?” 凌诚儒用生命保护了他成为星君的事情不暴露,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已经学成了观星术。 “我……没有学会。” 凌思先是非常失望,接着黯然起来。 凌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指着他说:“你到山上5年,5年时间,都没有学会观星术,你到底学了些什么?” 凌思把他的手拦下来,说:“个人资质不同,你兄长也不是诚心不去学会的。” 凌峰却情绪很激动:“5年了,我学习观星术比他晚,天门却早开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让我上山!” 凌诚儒尴尬道:“这种事情,之前怎么知道呢?” 凌涯却抓住了他话里的其他关键,问道:“你成为观星士了?你修行的哪颗星辰?” 凌峰挺起胸膛,道:“苦行星!” 凌涯表情微微一愣。 这颗星辰的特点,说白了就是涨力气。 涨的力气还不是爆发力,而是长力,用来扛东西一流,打架完全不行。 不过,就算是苦行星,也能使用一些简单的印法,总比不是观星士好。 凌涯点头道:“还行。” 凌峰却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连天门都开不了废物,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037.废物 听到凌峰急眼了,凌思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废物!他就是废物!当初就应该让我上山的,现在也不至于祸到临头,等来的却是失望!” 凌思背手,表情严肃道:“你对你兄长放尊重些!” 凌峰气性过了,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轻轻一点头说:“失礼了。” 说罢,他转身跑进了屋。 凌思皱着眉头对凌涯说:“你弟弟说话是不中听了些,可你为何5年都没有修成观星术呢?” 凌涯打了个哈哈道:“修行……遇到瓶颈了。” 凌思皱眉道:“现在可好,王氏的人成了查捕令,要革我家的士族,本来指望你,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王氏?” 凌思给凌涯解释了王成的事情,凌涯倒没放在心上,点头道:“原来如此。” 凌思继续道:“现在,我们全家的希望都放在凌峰身上,他记恨小时候爷爷选你没选他,心中有怨,你今天就不要再出现,以免影响他心情。” 凌涯尴尬道:“那我上哪里去?” “先到外面呆着吧,今天……算了,明天也别出现,后天再回来吧。” 凌涯又问:“那个……爹,爷爷葬礼的事情……” 凌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如考较的事情大,你爷爷的事情,先放一边去。” 凌涯最后问道:“父亲,查捕令是几品官啊?” 凌思很无奈地看着他:“从七品,怎么了?” 凌涯彻底放心了:“那没事了。” 凌思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很想训斥自己这个大儿子,芝麻绿豆大的官也是官,就算是从七品,也不是自家能惹得起的。 可现在二儿子的训练要紧,他没工夫去管教大儿子了,只能由他去。 凌涯出门,风荷抱着小狐狸站在一边,怯生生地说: “家人好像……对少爷不太友善。” 凌涯一笑:“他们现在忙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哪还有工夫管我的这些小事?” 风荷愤怒道:“不是这样的!少爷不远千里,送爷爷遗体回家,风荷只是跟着走了这几日,都觉得异常辛苦,少爷你的艰辛可想而知。 “可,回了家,他们也不宽慰一声就罢了,还净数落你,风荷……风荷替少爷不值!” 凌涯哈哈一笑:“毕竟我是5年都没有学会观星术的废物嘛。” 风荷大声道:“如果少爷你是废物,那天下所有人便都是废物了!”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邻居都探出身子来看了。 凌涯却满不把委屈放在心上,将手放在风荷的肩膀上,说: “不,你要说我是废物,还要很大声地说我是废物,明白吗?” “风荷……风荷说不出口,风荷也不愿意说。” “你说得越大声,我便越安全,明白吗?我是废物,哈哈,我是废物!” …… “废物”心情轻松地走在桐城外城的街道上,5年过去,这里一切都变得和记忆不一样,有种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 他先是去寿衣店置办了寿衣、花圈、香烛,又去棺材铺定了一口上等棺材,再去找人刻了块碑。 忙完这些,他到飘香居定了一天流水席,又到红楼跟老板娘交涉,说是要请戏班子唱一天曲。 等到这些全部做完,半个桐城都知道了凌家长子回家,给爷爷办丧事的事情。 桐城和京城不一样,没那么忙,人一闲,就好嚼口舌,嚼着嚼着,凌家的事不免成了公众话题。 大家都在说,凌家长子,千里送爷,是这个(竖大拇指),但问题是,怎么丧事只有他一个办呢?他爹娘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告诉他,凌家惹到王氏,马上要被革了,全部身心都投入在训练老二观星术上,哪有功夫管下葬的事? 然后就有人会问,凌家长子学了这么多年观星术,怎么现在还要靠老二呢? 其结论自然是:老大没学会! 最后得出的结论往往是,凌家老大虽然是这个(大拇指),但这里还是差了点(指脑子)。众人纷纷摇头叹气。 风荷怀里抱着小狐狸,手攥着布条,快攥出水来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嘴里一直念叨,就是为凌涯不服气。 “少爷炼体术这么强,就是不会观星术而已,凭什么要被他们那样说啊?” 凌涯看着风荷,轻轻笑了笑。 “大玄都是以观星术为尊,观星士才有人权,其他人没人权。谁让观星士厉害呢?” 但他心里一点都没把自己被瞧不起当事。 他不会观星术这事,最好是传得满城风雨,传得有口皆碑,传得路人皆知。 别人越是以为他不会观星术,他越安全。 “走,咱们上内城歇着去。” 外城没有城门,内城城墙高耸,两人牵着全部家当进了内城,凌涯先是在药店,买了一堆药材,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虫草、雪莲、灵芝、人参……什么都买了点,只说是准备当礼物送的。 实际上,他的目标完全只是灵芝而已。 买这么多,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有了灵芝,他的玄元合牝散,就算是齐了。 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又费了寒冰蛟胆等天材地宝,好不容易才凑齐的一味药,他非常期待效果如何。 接着,他带着风荷,在天象楼点了一桌菜,耗费不菲,还让小二给开间清净点的房。 主仆两人在桌前坐下,凌涯一伸手:“尽情吃,没人给咱俩接风洗尘,咱们自己请自己。” 风荷低头道:“奴婢不敢,接风洗尘,都是主子吃,哪有请奴婢的……” “有什么不敢的,你也受累了,坐下来吃,这是命令。” 凌涯就算说拿风荷当工具,毕竟性格不喜欢主仆尊卑那一套封建的东西,另外他也不想让风荷养成自卑的性格,那样对将来的规划不利。 很快,风荷就被眼前丰盛的菜式给迷住眼了,一开始畏畏缩缩,后来筷子都不带停。 吃完了饭,凌涯美美洗了个澡,接着躲在房里开始熬药。 他拿出寒冰蛟胆时,连风荷都吃了一惊。 之前凌涯一直是以藏字诀将贵重物品隐藏起来,是以连近旁的人都没发现。 按照《千金方》的讲解,他一一将药材炮制完成后,下锅烹煮,很快,室内充满异香。 凌涯眉头一皱,让风荷去买许多胭脂香水,用来掩饰房间里的药味。 熬制4个时辰后,玄元合牝散,终于是制作完成了。 …… 晚间,凌涯的母亲陆清,端着两盅银耳汤走进院子。 “夫君,峰儿,来歇息一下,喝口汤吧。” 两人停下训练,走到一边休息。 陆清坐在凌思身旁,凑过去问道:“夫君,我听到有传言,说是涯儿回来了?” 凌思一个激灵站起来,怕影响凌峰的心情,拉着妻子走到一边:“小声,我怕影响峰儿的心情,没让他回家。” 陆清顿时皱起眉头:“不回家?那他晚上睡哪儿?” 凌思皱眉道:“这……他从君山下来,千里路都这么走回来了,回家还怕没住的?他自己应该会想办法。” 陆清大怒道:“他在外面风餐露宿也就罢了,吃了那么多苦头,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回家了,还是在外风餐露宿的,你这个当爹的没心吗?” 凌思小声急促道:“妇人之仁!现在,一切都要以峰儿为重,明天的考较要是不合格,别说是一天,以后咱全家都得风餐露宿!” 陆清见说不过他,通红着脸回屋,和妹妹陆白说了这事,两人都很生气,当夜跑到外面,满城去找凌涯。 可是两人没想到凌涯住在天香楼这种高档消费的酒楼,找了半晚上也没找到人,只得回家了。 此时,凌涯刚刚炼化药力,正在酣畅地睡着大觉。 小婢女风荷睡在他旁边,满脸通红的,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夜都没睡好。 …… 第二日,红日初升。 凌家早早地开了门。 凌思和二儿子凌峰,两人都站在院子里,黑眼圈很重。 两人一夜未睡。 为了今天,他们整晚都在练习。 马上就到了见生死的时候了。 “父亲,放心,”凌峰安慰道,“这一次,一定十拿九稳。” 凌思轻轻点头。 整整一夜都在练临字决,不稳都说不过去了。 凌峰现在已经能用临字决将木板悬停五柱香的时间,比同级观星士强多了。 他现在真的开始有点怀疑,当初凌城儒选择了凌涯,是不是个错误。 按说5年都修不会观星术,这资质确实差了点,跟没有差不多。 想到长子那无所谓的样子,凌思叹了口气。 凌家,以后恐怕要靠自己二儿子了。 038.考较 和忧心忡忡的凌思不同,凌峰对自己挺有自信。 寒门观星士考较的合格标准,就是能用临字决将木方操控悬停一炷香。 昨天一日,他已经将临字诀掌握得无比纯熟。 寻常一重天的寒门观星士,只能控制物品离体十丈,他却能做到离体十二丈。 寻常只能悬停一炷香,他能悬停三柱香。 不管是长度、速度、稳定性、准确性,他的临字诀都可说是在一重天观星士里面拔尖。 他自信得有理。 唯一令他不爽的事,便是自己没有上君山。 观星术一道,有老师和无老师,完全是两码事。 他有自信,如果自己有人带,成就肯定不可限量。 可是,这个机会被那个人夺走了…… 他倒不是恨凌涯。 他从小就认为,爷爷选择凌涯,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能做到,哥哥凌涯肯定也能做到。 可是,凌涯没有做到。 在他看来,凌涯浪费了这5年。 他恨。 “啪嚓!” 用于训练用的木板,悬停在空中三炷香之后,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 “吭哧。” 悬停在空中的梨花木大床轻轻落地,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凌涯收了临字诀,对自己的表现暗暗点了点头。 天香楼不愧是一晚上6两银子的大酒楼,别的不说,就这床,够扎实。 全床黄梨花木,镶大理石,并排够躺5个人,在上面打麻将都不会塌。 保守估计,得有一吨重,也不知道怎么抬上来的。 就是因为够重,他才拿这个床来试自己的临字诀。 刚才打坐的时候,一直用临字诀把这床悬停着,持续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 床上躺着的风荷翻了个身,他怕被发现,才停止训练,不然还能继续。 凌涯爬上床,拍醒了小婢女。 “该出发了,查捕令估计都到我凌家了。” 风荷晕晕乎乎地揉了揉眼睛,红着脸轻轻点头:“嗯!” …… 终于到了考较的时间。 查捕令官王成到了。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好些个人。 “这一次,本官公开考较凌家寒门资质,按照规定,除了我,还请来桐城姚家的姚宗明老爷子。” 一个白胡须,面貌看上去甚是威严的人走进门,冲着凌思点了点头。 凌思当时就是心头一紧。 “桐城姚家是高门旁支,听说他家家主姚宗明老爷子一向严格认真,怎么连他也请来了?” 凌峰略有些紧张,但也并不慌张。 王成阴恻恻一笑,说:“除了姚老爷子,桐城其他寒门,我也都请来做见证。” 凌思眼睛一眼扫去,跟在王成后面的,都是些熟面孔。 这些面孔脸上,有轻蔑,有紧张,有幸灾乐祸,也有同病相怜。 凌思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想当众看我凌家出丑啊。” 按照一般律例,只要三个士族见证就够了,他王成居然请来了呼呼啦啦一大帮子人。 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他凌家弄下去啊! 王成一笑,说:“那么,开始吧。测试很简单,临字诀,操控承重物稳定悬空一炷香,就算是成功了。” 凌峰信心满满地拿出了之前一直用来练习的木方,却被王成制止了。 “用我这个。” 王成招了招手,让身后捕快们端上来一个石锁。 凌峰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石锁看上去三五十斤肯定是有的,别说是用临字诀,就是他自己去用手举着,举一炷香也够累成狗啊! 凌思当即提出异议:“以往检查都是用木方,怎么这次换石锁了?” 王成眉毛一竖,说:“怎么?我们高门历年来检查,都是用的这种石锁,不信你问姚老爷子啊!” 姚宗明看上去态度中立,但他也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在高门那里,确实是用石锁检测。 凌峰顿时格外委屈。 他只是一个区区寒门,何德何能,要用高门的规格来验啊! 这石锁,就是训练的时候让他练,他也难举起来啊! 王成看他愣了,冷笑道:“你举不举?不举算弃权了。” 凌峰一咬牙,走上前来,捏出了临字诀的手印。 姚宗明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收了眼。 姚门也是高门,要说地位,和王氏相当,只是近年来实力稍逊一筹。 他完全没必要帮王成。王成来请他时,也是看在谢礼的份上,才抬步动身过来。 不过,他也没理由去帮凌家。 像临字诀这种入门级别的基本功,举个石锁还是举个木方,对于他来说根本没区别。 就算是他自己在一重天时,也觉得这两个东西没区别。 高门子弟修行的异星,星力上就比寒门子弟修行的强悍,所以同样一种印法,用出来威力天差地别。 凌家这小子要是真是个人才,他也抬眼让他过了,可要是在这上面栽了……呵呵。 他姚宗明也不在乎这世上少一家寒门。 反正只有区区一重天的观星士,和不会观星术的凡人一样,都是蝼蚁。 而袖手站在后面围观的那些寒门,就神态各异了。 和姚家不同,这件事和他们在场的寒门,都息息相关。 临字诀举石锁,对于有三重天境界以上的寒门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 可如果没有三重天,那就难办了。 一些寒门已经盘算好了,等凌家这事一弄完,就马上筹备点好东西,去给王成送礼,希望他网开一面。 至于凌家,只能说可叹了。 凌家的凌诚儒,本来是有五品修为,在桐城这一片的寒门里,算是一骑绝尘的人物。 谁想到他一死,留下的凌家,连个一重天的观星士都是当宝一般捧出来。 而且看这阵势,凌家铁定是要除名了。 毕竟这石锁,寒门的观星士,三重天都未必能举起来。 凌峰的手用力捏着临字诀,手指都掐白了。 他的双眼盯到快凸出来,眼前的石锁,总算是稍微移动了一下。 “好!” 后面寒门有人鼓起掌来,把凌峰一下,石锁又不动弹了。 凌思埋怨地看着那人,眼里要喷出火来了,那人知趣地不再喝彩了。 凌峰继续捏着临字诀,这回,额头上汗刷刷往下掉。 终于,眼前那石锁,摇摇晃晃地腾空半米左右,摇摇欲坠。 姚宗明终于睁开眼,微微看了两眼那石锁,轻轻点了点头。 能做到这份上,那孩子已经算不错了。 王成傲慢道:“稳着点,稳着点,这还不能算呢。” 凌峰心中充满怨念,捏着临字诀的手又用力几分。 他感觉他脑子快成一片浆糊了。 一切观星术都要依赖脑力驱动,脑力越强,则观星术威力越大。 这就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练观星术的原因。 凌峰现在就属于,用脑过度,感觉整个人快透支。 比他还紧张的,是他旁边的凌思。 凌家的未来,就寄托在凌峰的这一举上,他怎么能不紧张? 就在这关键时刻,凌峰突然轻轻“嗯?”了一声。 凌思惊觉,一看凌峰的眼睛,发现他正紧紧盯着门口。 那石锁被这么一打岔,摇摇欲坠,差点掉下去。 王成幸灾乐祸道:“掉下去就算失败了哈!” 凌思顺着凌峰的眼睛往门口看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凌峰分心,凌涯那小子,正站在门口往里望呢! 凌思看了眼凌峰,又看了眼凌涯,急匆匆地朝门口走去。 这一走,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思身上。 大家眼睁睁看到,他走到一个少年跟前,小声呵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别回来吗?” 039.考较(2) 凌涯满脸无辜:“今天不是家里大事吗,我回来看看。” 凌思急得想跺脚,但怕影响凌峰,不敢动,只小声说:“你来这不是添乱吗?” 他正准备拉着凌涯往外走,忽然间,屋里的王成发话了: “凌公,你怎么了?那个是你儿子吗?” 凌思担忧地看了一眼凌峰,发现他还在勉力支撑,只得赔笑道:“是的,这是我长子凌涯。” “这么说,现在在测试的是你次子,”王成悠悠道,“你怎么不让你长子上呢?” 凌思心里骂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脸上还是表情温和地说:“长子愚鲁,没有学会观星术。” 姚宗明微微看了一眼凌涯,又闭上眼。 王成面容讥刺道:“没有学会观星术?那就奇了怪了,我记得,当时在君山上的,是你和你爷爷吧?” 王成逼近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涯:“我有个族兄,他是天纵之骄,跟着家主去了君山,就再也没回来,你可见过他?” 凌涯捏紧了拳头。 接着,他又缓缓松开,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见过。” “他尸体,应该还在君山上呢。” “你!” 面对这样直白的挑衅,王成直接勃然大怒。 他本来以为面前这小子,直面王氏威压,应该会怕得不行,没想到,他居然敢如此嚣张! 凌涯表情轻松地说: “你王氏上山找茬,技不如人,反而死在了我爷爷八重天的境界碾压之下,欲杀人而被杀,算是死得其所,理所当然。王兄,我建议哈,你不必为他痛苦了。” “八重天?” 那边的寒门见证人,还有姚宗明听到八重天,都是微微一愣。 观星术,三五八,三道坎。 三重天以前,只能算观星士里的杂鱼,达到五重天,才算是成长为中坚力量。 而达到八重天呢? 成为八重天,就算是跻身宗师级高手,足以坐镇一方了。 姚宗明听到八重天这个词,压根就不相信。 他自己也才七重天,一个寒门,达到八重天? 怎么可能! 众人看向凌思,发现凌思也是一脸诧异。 他资质愚钝,没有修行观星术的天赋,对于观星术境界只是一知半解。 凌诚儒居然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瞒了,丝毫没把自己已经八重天的事漏个风出来。 看到凌思一脸震惊的表情,众寒门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假的,肯定是假的!寒门的凌诚儒不可能达到八重天境界! 听了凌涯的话,站在那里的王成脸涨的通红,说道: “你爷爷隐藏自己的境界不上报,已是严重违反了规定!光这一点,我王氏去拿人就是合情合理,他反抗杀人,更是罪加一等!” 凌涯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王氏横行无忌,等我到了京城,定要参你们王氏一本。” 听到王成居然没有否定凌诚儒八重天的事,姚宗明心中一惊。 凌城儒达到八重天,他本来只当是那少年的疯话。 怎么这王家人居然不反对?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其他寒门观星士们,也都心潮起伏。 寒门观星士突破三重天已是极限,八重天?简直不可能! 他们正想打听细节,忽然,那边传来“当啷”一声。 石锁落地了。 凌峰浑身大汗,颓然地倒在地上。 王成嘴角露出笑容。 “恭喜,凌家,你们考核不合格!” “左右!把他们家的牌匾给我摘了!今天起,他凌家就不是士族了!” 捕快们一拥而上,就要去摘凌家挂在正堂上的匾。 这个匾是传家匾,上面写着“敬天爱众”的家训。 士族家的牌匾,就相当于士族家的脸面。 这小小一方牌子只有士族才有资格挂,寻常百姓,哪怕做生意做到富可敌国,都没资格挂牌匾。 凌家的牌匾已经挂了几十年了,从凌家晋升寒门开始,就挂在上面了。 听到王成要去摘牌子,凌思眼睛大睁,叫道:“不!” 凌涯和凌峰的母亲,也眉头紧锁地站在门边。 捕快们气势汹汹,根本没人能阻拦。 “慢着。” 凌涯身体轻轻一晃,就出现在中堂正当中,拦在众捕快身前。 捕快们想要强行穿过去,被他一人一掌,轻轻一推,这些人身子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送了回去。 王成死死盯着凌涯,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阻碍办公?” 凌涯凛然说:“刚才考核时间,分明已经过了一炷香。” 王成哈哈大笑:“过没过一炷香,我这个查捕令说了才算,你说过了就过了?你算老几?” 凌涯对旁边的见证人道:“若是不信,问问旁人咯?姚前辈,刚才舍弟确实是举过一炷香了吧?” 姚宗明捋着胡子:“这……” 刚才他的心思全在凌诚儒的真实境界上,说实话根本没有注意时间。 他身后的寒门,也是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一开始就不觉得凌家二少爷能举石锁超过一炷香,所以根本没注意那些,全去看凌涯和王成斗嘴了。 王成冷笑:“没人能证明,那当然是我说了算,左右,还不把牌匾摘下?” 凌涯跨前一步:“我说,我不同意。” “我就说了,你到底算哪根葱啊?!”王成“啪”地一声,摘下了腰间九节戒尺。 “阻碍公务,在我大玄乃是重罪,左右,把人给我押下,把牌子摘了!” 凌思脸色惨白地站在凌涯身前,躬身道: “王大人,是犬子不懂事,在下给您认错了,牌子您摘去吧,求您网开一面,看在我凌家以往也是士族的面子上,不要把我儿抓起来。” 凌峰也挣扎着坐起来,站到凌思旁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出于骄傲,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求情。 王成冷笑:“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干嘛去了?罪已犯下,要本官网开一面这话,等到公堂上再说吧!带走!” 陆清陆白两位夫人从内堂跑出来,抱住了凌涯,说: “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他刚不远千里回家乡,就为了护送他爷爷的遗体,求您看在这一片孝心的份上,饶了他吧!” 王成还没说话,那边凌思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 这个年过四十的人,此时跪在地上,完全放弃了寒门仅剩的尊严,向王成磕起头来。 “扑通!扑通!扑通!” 额头撞击在鹅卵石地面上,再抬起来时,上面已有血丝流下,凌思再无话说,只是求助似的看着王成。 凌涯上前,一把掺起了凌思:“你干什么?他根本不值得你跪。” “哈哈哈哈!”王成狂妄大笑起来,指着凌思说,“凌思啊凌思,听到没有,你儿子,压根没把本官放在眼里呢!” 接着,他眼珠发红,对捕快道:“把人给我带走!如果有人阻拦,也视作妨碍公务,也一同带走!” 凌家顿时人人变得脸上惨白,除了凌涯。 姚宗明叹了一口气,转向身后。 被高门王氏盯上,还不知道明哲保身,妄想保住寒门的牌子。 今天这凌家,算是完了。 就在此时,三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在桐城外的大道上。 骏马脖子下方绶带飘扬,骏马背上的骑士,也器宇轩昂,衣着华丽。 两边两个,身穿玄甲,竟是大玄近卫的制式铠甲,而中间一个,更是穿着宫服,戴着大内的帽子…… 040.圣旨 凌涯站在了家人身前。 “我刚才说了,我弟弟已经过了考核。牌子,你不能摘,人,你也带不走。” 王成面露讥刺:“看来,你是真的没挨过毒打。” “擦擦擦……” 他手中的戒尺响起瘆人的声音,尺上九节寸寸分开,形成了九个铁块,在空中组成一个狰狞的蛇形。 他这九节戒尺,是由九节锐利铁块组成,催动时,尺上的九节会脱离下来,分成九道,联合攻击。 王成身为专管观星士的查捕令,他自己也是三重天小成的观星士,催动起九节戒尺这样的星器,更是如虎添翼。 眼尖的姚宗明,一眼就看出了他手里的戒尺不俗:“黄阶中品星器!” 寒门的观星士们纷纷震悚。 星器他们不是没见过,但他们见到的,都是无阶无品的星器,连传影镜这样的量产货都见得少。 黄阶中品的星器,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更令他们骇然的是,面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这王成,居然动用黄阶中品的星器。 这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王氏行事,果然霸道! 那九节戒尺,分别从九个角度朝凌涯奔袭而去,势同雷电。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须臾之间,九节戒尺就掉落在地上。 王成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他才指着凌涯道:“没想到,你凌家,修观星术不成,居然炼体去了!” 旁边观看的见证人士们,根本没看清凌涯怎么动的,等到王成一点,才明白过来。 这家伙修炼体术了,而且,品级还不低! 凌涯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道:“炼体又如何?能打得过你就够了。” 王成的笑容带着些许阴沉:“修炼体术可不用脑子,很适合你!” “这下,你妨碍公务,算是做实了,大家都有见证,判你个三五年不在话下,只希望你能活着从牢里出来!” 趴在地上的凌思绝望了。 桐城的监狱环境,进去后三个月捞不出来,就等于死刑,他儿子要是进去了,肯定就出不来了!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嚣。 接着,三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在院外停了下来。 马背上,刷刷下来两个玄甲士兵,动作训练有素,推开挡在院门口的人走了进来。 “这是凌家吗?” “你们是?” 跪在地上的凌思抬起头,吃了一惊。 跟在玄甲兵身后进来的,是一位身穿宫袍的太监。 从服饰来看,品级还不低。 王成见了那人,马上跑过去,跪下道:“公公,小的桐城王氏王成,乃是桐城查捕令,正在凌家办案!” 那公公看了王成一眼,根本没理他,而是环顾四周道:“凌涯在吗?” “诶?” 王成怪异地抬头,望向那公公。 这公公和身边的玄甲兵,一看就知道是朝廷来人。 桐城是个小城,京中来人极少,若是要来,也大抵是来找他王家。 他怎么会来找凌涯?区区一个寒门子,居然能烦动京中来人?! 众人目光都朝凌涯看去,只见他施施然站在原地,似乎早已料到这太监是来找自己的。 在场众人,包括凌家众人在内,心中顿时都惊疑不定。 凌思更是心中思绪起伏。 他从来没见过朝廷来人,只知道眼前这太监可能是大官,连查捕令都跟他跪下了。 他却没想到别的,只想到,自己儿子又犯什么事了?居然惊动了这等大官? 凌涯走上前两步,朝太监一拱手,道:“草民正是凌涯。” 那太监看了凌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绢帛,竟是圣旨。 “圣旨到,凌涯还不接旨?” 凌涯伏身到地上。 姚宗明一惊,他听到圣旨两个字,恍惚了一会儿之后,也反应了过来。 这回过来本来只是围观,没想到吃到大瓜了! 他赶紧跪在了地上。 两个玄甲兵环顾四周,发现那些寒门和捕快还站着,眉头一皱。 “还不跪下?!” 所有人这才纷纷醒转,明白过来“圣旨”的含义。 他们纷纷跪在了地上。 那太监这才展开手中圣旨,念道: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寒门子凌涯护驾有功,封为正六品査捕司查捕郎,驻桐城外派挂职,协掌桐城査捕房职,钦此!” 这一声声字句落下,落在王成耳里,如同巨响,等听到“正六品”和“查捕郎”两个字时,他的身体巨震,就如同遭受重锤一般,跪在地上都要跪不稳了。 正六品,到桐城查捕房挂职,那不成了自己的上司了吗?! 凌涯行礼毕,道:“臣接旨!” 把绢帛接到手里后,院内众人正准备站起身来,那太监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绢帛。 “圣旨到!凌涯接旨!” 众人一震。 怎么又是他?! 凌涯再次跪下,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帝曰:寒门子凌涯千里送尸,代父行孝,感天动地,沿途传扬孝行,为人榜样,拟将凌涯孝行录入新八孝图,传及全国,为人表率,望寒门凌涯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孝心。” 这道圣旨不是正式圣旨,也没有具体命令,只是劝勉,便口语话了许多,凌涯再次接过了。 此时凌思听得已经是心中七上八下了。 本来在他看来,凌诚儒葬礼事小,凌家牌匾事大。 可没想到,凌涯的事情,居然连皇帝都知道了! 他昨天还让凌涯拉着凌诚儒的遗体出去,不要影响凌峰的心情呢!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脊梁骨不得被戳烂,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好在,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于对凌涯的优待,根本没有在意凌思的小心思。 正在此时,院外响起声音: “天使来了?天使在哪里?” 身穿蟒袍的知县李学深匆匆从门外进来,看到那太监便拜:“公公!稀客!下官乃是桐城知县李学深,我来迟了!公公怎么不先到县衙歇息?” 那太监笑道:“当然是先传圣旨要紧,陛下可将这事看得紧呐!” 李学深在路上早已听说了第一道圣旨,凑过去说:“公公,我们桐城,可是出了六品大官?” 那太监含笑一指凌涯:“喏,那可是咱们新晋的查捕郎凌公子,你可要好好照顾。” 李知县眼前一亮,走到凌涯面前,拉住他的双手,格外亲热道:“你就是救了长公主殿下的少年英雄?不愧是英雄年少,好!好!下官乃至桐城百姓,以后都要仰仗您了!” 查捕郎是正六品,县官是正七品,凌涯现在的官位,比李知县还高,所以他才会说出需要他仰仗的话。 同职位之下,京官比府官高半级,府官比县官高半级,査捕司权威重,再比同级别高半级。 所以,查捕郎在京城,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官,而放到桐城,就是王炸了,桐城最高级别的官李知县,也比凌涯小一级。 看到这场景,王成心里七上八下。 李知县是他上司,凌涯又比李知县官高。 自己刚刚还在为难凌家,自己这仕途,危矣! 李知县正准备给太监接风,谁想到,那太监跟他说:“你既然来了,便也去跪下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 “圣旨到!凌家接旨!” 接连三道圣旨,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041.大纲遁兼完结感言 “圣旨到!凌家接旨!” 太监举起圣旨念道:“寒门凌诚儒,修行至八重天,引发天动异象,威震远国,堪为寒门表率,朕感其精诚,追封其为五等爵光天侯,钦此!” 太监微笑着将圣旨递出,笑道:“凌家家主,来接旨吧!” 凌思几乎要站不起来,还是旁边的两个夫人搀扶着,才蹒跚起身,接过圣旨。 “草民谢恩!” 在另一边,王成的心几乎凉到了冰点。 五等爵,按照大玄的律例,属于是高位爵,可以世袭。 有了这个爵位,家族即使不需要有观星士,也是士族了! 换句话讲,他再也没资格拿捏人家了! 众人紧紧盯着那太监,生怕他再从怀里掏出一张新的圣旨。 好在,他没有那个意思,而是走到凌涯跟前,将手放在他肩膀上,左右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笑容满面地说: “听说,你就是刘公公的关门弟子?” 凌涯盘算了一番,暗想这个太监不至于和刘公公有仇,于是坦然道:“正是。” 太监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连点头,道:“好!好!我是刘公公带出来的,他是我的老恩师了,师弟,你可得好好招待师兄我啊!” 李知县抬头,听到这太监的话,都感觉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位公公一看装束,就是大内三品以上的高官,他死皮赖脸,就是想要一个招待他的机会。 就这,人家公公还爱给不给。 可是他,他直接就大大方方地让凌涯负责招待了,还自称师兄! 这凌家到底什么来头? 难道公公真就全冲着这少年的面子? 他这边还在惊疑不定,那边凌涯已经跟太监聊得风生水起,进屋细说去了。 …… 凌涯千里护送凌诚儒遗体落叶归根后,一举成名。 从此,在家中潜心修行炼体术和观星术。 同时,他在查捕房任职,凭借自己能看到灵气的特殊能力,破了好几个观星士相关的案子,屡立功劳。 苟在家乡发育到小有实力后,京城里,天子病重,权力斗争愈发激烈。 作为助力,凌涯被掉入了京中,卷入夺嫡斗争。 他一边作为长公主的钉子行动,一边暗中打击王氏,最终,给予了王氏沉重一击。 最后,他将长公主琉璃扶上听政的位置,自己也位极人臣。 吸收掉京城的地脉节点后,觉醒“龙躯”的第二阶段天赋,身体防护力达到可怕的程度。 之后,他派驻钦天监,负责钦天监和天星院的安全。 钦天监是大玄执掌星辰历法的部门,天星院则是培养观星士的“国立大学”。 凌涯稍微提点了几句天文学常识,顿时让钦天监的天文学理论,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在天星院,他获得了开启“第二命星”的法门,并且借用这个法门,将天王星也炼成了命星,再次成为天王星的星君。 成为两星星君后,他也逐渐明白,之所以太阳无法炼成命星,是因为太阳太近,灵气过于暴虐。 在实力达到九重天级别时,他掌握了穿越虚空的能力,去了一趟天王星。 天王星极为庞大,直径为地球四倍,是一颗气态行星,且有27颗卫星。 在天王星的历程险象环生,但最后还是成功吸收了星球上的地脉节点。 此时,北荒已经入侵大玄,战事如火如荼,京城陷入包围。 凌涯回到地球后,实力大涨,只是一举手投足,即将北荒军队消灭殆尽。 在展现了真正实力后,王氏和凌涯的矛盾也终于不可调和。 王战九重天已快突破,摸到天外天边缘,凌涯力抗王战,终于将之消灭。 这之后,他迎娶了琉璃,并且开始炼化太阳。 在将地球的所有地脉节点全部吸收后,他终于成功炼化了太阳,并且将目光投入了遥远的宇宙中…… (本来有4个女主的线,因为是大纲遁,直接略了。) …… 哈喽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亮亮。 如大家所见,本书鸽了。 鸽的原因是因为,昨天在泡澡的时候,亮亮我突然想到一个新点子。 这个点子如同红光灌顶,从我的头顶一直透到尾椎,让我浑身一个激灵,如同便秘十天后通了那么爽。 在连载一本书的时候想到另一个点子,就好像结婚后,才发现自己的灵魂伴侣一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不做渣男,忠诚于婚姻,那就要永远失去人生圆融的机会。 如果去追求真爱,就要放弃婚姻,放弃伴侣,放弃一切。 无论如何,都是两难局面。 嗨呀,好痛苦啊。 不过,机智的亮亮我转念一想,如果我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点子,我一直写这本书,算是心猿意马吧? 那样肯定对这本书不公平吧? 要是写着写着,写到几十万字写不下去了,到时候读者花钱订阅了,岂不是更不爽? 与其让这本书无法完整地得到我,我不如干脆长痛转短痛,直接踹掉她! 没办法,谁让真爱就是这样一件沉重的事情…… 对了,这本书会完结掉,但令和茶圣还会继续写。 ——来自表面脸皮厚实际上非常难过野亮 2022年5月1日 新书《把女上司……》已发布 新书《把女上司拉进红颜群,我被曝光了》已发布,求呵护~ 带着人生成就系统重生的陈涯,把成就刷满后,携手他的十个红颜知己归隐。 所谓归隐就是,找了个班上,坐在公司,一壶清茶一张报纸,笑看同事累死累活。 谁想得到,一次误操作,不小心把他的女上司给拉进了自己的红颜群。 “为什么这家伙5千月薪,却能有这么多红颜知己?他何德何能啊?” “为什么天才美女作家如烟在他群里?这是真人吗?” “为什么影后也在他群里?认真的吗?” “怎么群里还有个岛国财阀的公主?他上哪儿去认识的?” 随着群内红颜们对上了口供,一个巨佬传奇的一生,终于展露在世人视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