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宁国 故老相传,古仙人划界成山,名曰界山。 此山高万仞,尽是悬崖峭壁,极险极绝,当真是飞鸟尚不得渡,猿猴亦愁攀援,自此南北断绝,互相不通往来。 这界山以南的疆域,虽然说不得土地繁茂、物资丰盈,终究还算得上辽阔,山下绵延万里。 …… 东南靠着大海的方向,有一个挺大的国家,叫做宁国。 在宁国东南,有一条大江名叫盛江,盛江支流极多,再加上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来往的商船可谓是络绎不绝。 盛江府更是一座盛产丝绸的商业雄城,沿着城内运河的两岸,丝绸行少说也有数百上千家,又兼勾栏瓦舍林立,即使入得夜里,便是华灯灿烂,金粉楼台,画舫浮波,纸醉金迷。 这里是整个江州最为繁华的地方。 而在盛江府往东,翻过两座山,沿着河流往下,过西岭县,差不多一百余里,有一处名叫下桥集的小集市。 今年六月的天气,还是有些过于炎热了。 此时又是中午,毒辣的太阳照射下来,晒得人皮肤也有些发疼。 一个瞧上去大约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在田垄边的大树底下休息。 身旁放着草帽、锄头和一壶水,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着实有些忙里偷闲的味道。 “小勉哥。”便在这时,一道有些粗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山叔啊。”青年咧嘴笑了笑,转头瞧了一眼,是个矮壮的黑汉子,打着一双赤脚,“忙活完了?” “天太热了,休息一会。”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在青年旁边坐下,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包着一份干粮,他掰下一半递给青年,“吃点?” “已经吃过了。”青年人摆了摆手。 汉子也不客气,自己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口中抱怨:“小勉哥,你说这天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要再这样下去,别说田了,人都得旱得昏死过去。” “再过三四天就得下大雨了,到时候,可得防着点儿水患,少说得连下三五来天。”青年一五一十地道。 “真的?”汉子神情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道。 “还骗你不成?过两三天,就得刮大风了。” “那真好!嘿嘿,真好!”汉子当即咧嘴笑了起来。 “最近几年,可多亏了您。”汉子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道,“说风便是有风,说雨便是有雨,如今旱涝都有了预防,收成可比以前好多了。” “古人云: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很多事情原本就有先兆的,多读些书也就明白了,哪有什么神不神的。” “那是您有学问,换俺们可不成。” “小勉哥。”说到这里,汉子又有些疑惑地看着青年道,“您说……您是有大学问的,干啥来俺们这种地?” 青年人失笑:“学问又不能当饭吃,人要吃饭,当然得种吃的。” 汉子连连摇头:“我瞧着,就城里那些书院的教书先生,可都没您有学问。” “山叔,您就甭夸我了。”青年道,“糊弄糊弄你们可能还成。” “瞧您说的!”汉子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随即从地上起了身,“俺也不打扰您读书,先去把消息告诉大家伙。” “不打扰。”青年人拍了拍手上的泥灰,虽然天气这样炎热,额头上竟也不见汗。 “我就休息一会,待会也快回去了。” “要回去了?” “嗯,待会摘些瓜果,就准备回去了。”年轻人抬起头,望向前方。 前方不远,有一座石拱桥,潺潺的水流从桥下流过,旁边是一座小集市,青石铺就的街道,还算宽敞。 年轻人名叫方勉,家就住在这座小集市附近。 河道上,来来往往着不少船只,忙忙碌碌。 自沿河的集市往里走,放眼瞧去,路边摆着不少小摊,包点、小食,应有尽有。 方勉轻车熟路地,走到一片小摊面前,老板是个矮瘦的中年人:“余老板,一碗甜茶,现在喝。” 此时已经是下午,集市上人还真不少,这天气着实有些热得慌,小小一个茶摊,不少人坐这乘凉。 “好咧!方先生,今天比平常晚些啊。”老板抬起头,见是熟识的,连忙笑脸相迎。 “嗯,今天忙点儿。” 甜茶是这边的特色,茶香扑鼻,甜而不腻,算是老少皆宜的饮品,方勉有时忙活完回来,也有喝上一碗的习惯。 方勉在摊位旁边的棚下找了个座位坐下。 “小勉哥,这天儿?”刚刚坐下,旁边一名壮硕汉子便过来搭讪起来。 “梁大哥,下雨嘛,今天已经算过了,过三四天就下雨了。”方勉一边落座一边开口。 “诶,我这都没说完呢。”汉子咧嘴笑了起来。 紧跟着四周围也善意地一阵哄笑。 “老梁,小勉哥神机妙算,用得着你开口?” “就是!” “哈哈哈哈!” 那梁姓汉子也拍着脑门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勉小哥,能不能帮我算算,我家那婆娘,什么时候能给咱生个大胖小子啊?” “伍兄弟,这是你自个的事儿,问我做什么?”方勉白了他一眼。 周围登时又是一阵哄笑。 似乎方勉过来,整个茶摊的气氛,都一下活跃了起来。 “勉小哥,勉小哥!”又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脸上微微有些焦急之色,“能不能请你帮我算算,我丈夫跟人去怀州做生意,前些天让人捎信回来说是这个月初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方勉见对方焦急的模样,好声安慰道:“张婶,别急,张叔的面相我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的灾祸,我给您算算,看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诶,好,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妇人长出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一般说来,方勉每日在茶摊闲坐的时候,都会顺道帮人解解惑、算算卦什么的,只是顺手为之,也不收钱。 说起来,方勉与其他人是大有不同的,他打小便记得自己的前世。 方勉的前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生在一个名为“地球”的地方。 前世的人生,倒没有什么离奇,大学毕业以后,便回到家乡当了个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 白天兢兢业业上课,晚上备完课便利用闲暇时间买些书来读。 不过方勉前世经常喜欢读一些古书,四书五经大都通读,其他一些也几乎都耳熟能详。 说来也奇怪,到了这一世,前世所读过的书籍,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有的甚至比前世还要清晰。 这样的事情着实神奇。 他索性便将这些记忆中的书籍抄录下来,一来可以避免忘记,二来读书解闷,也可陶冶性情。 时间一久,四书五经大多读通了,自然会比其他人懂得要多一点。 至于算卦…… 《易》作为儒家五经之首,方勉自然读过。 略懂点儿皮毛,权当消遣,也实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第二章.易 一个现代人,将前世嗤之以鼻的玄学搞懂了,这样的事情,似乎很有意思。 但方勉并不这样觉得,经历了轮回,让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改变了。 方勉从包里拿出一把草茎放在桌上,便细细推算起来。 这种古老的推测事物变化的方法,出自《周易》,作为儒家群经之首,其实方勉与其说是用它来卜算,倒不如说是用作教化。 “是一个旅卦。”方勉看了看卦象,微微皱了皱眉,“下艮上离,山中燃火,烧而不止。如此看来,张叔应该确实会有些灾祸。” 张婶闻言,再次忐忑起来:“勉小哥,这该如何是好。” 方勉又道:“张婶你且先别急,根据卦辞来看,旅贞吉。” 贞,《说文解字》解释为:“贞之为问,问于正者,必先正之”。 套用到自身也就是说:“贞”有卜问的意思,问卜于《易》,须先正自身。 所以贞可以理解为正。 “意思是说,在旅行中坚守正道,就能遇难成祥。”方勉解释道,“我看张叔做生意从不短斤少两,人缘也好,虽然这次旅途中会遇到灾祸,但是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的。” “勉小哥,你说真的?!” “这是当然。”方勉肯定道。 “小勉哥。”那梁姓的汉子嘿嘿笑着,凑过来道,“咱们这的人,哪会有什么坏心思?我看这次就算有事,也保管有惊无险,张婶,你也别太担心了。” “诶。”张婶稍稍安心了一些,“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方勉从小在这小集市上长大,偶尔也会像这样,将自身所学的道理跟周围的人讲一讲。 这样做,大概也有些年头了。 而这个时候,方勉的面色,却是微微变了变。 “勉小哥,怎么了!?” 方勉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指了指对面一桌,一名路人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茶水洒了一地,茶碗则正好滚落在自己脚下。 几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收拾。 这看在其他人眼里,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但方勉却是有些反常地楞在了原地。 …… 他虽然偶尔会帮人卜算,但说白了,只是用《周易》中的道理,来教周围的百姓要遵循正道,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毕竟这个时代嘛,这些平民百姓还挺信这些,而且他如今也算得挺准的。 一来可以自娱,二来可以教人好的道理,何乐而不为呢?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方勉对这门技艺却是越来越感到惊奇。 《易》中有言,古圣王伏羲氏作八卦以类天地万物,它和仓颉所造的远古文字一样,是一种代表天地万物的符号。 而对于方勉而言,他感到这些符号越来越像是:天地的语言。 但天地真的有语言吗? 天地又不是人,他会有自己的意识吗? 方勉不知道,但就在刚刚,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些信息。 “兑为泽,为水性物,为少女……” “现在时间是六月,夏为火,水火相冲,危险了。” “有一位少女在水泽边将要遇到灾难。” 虽然《易》中提到,天地万物都是存在联系并且循环变化的,所以从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中,看出许多其他信息来,这根据《易》来说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但眼下这样的事情,对于方勉这样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人来说,实在有些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但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么? 他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上前将地上倾覆的木碗捡起来。 “这位兄台。”方勉上前问道,“不知从何处来?” “我么?”那汉子爽朗道,“我打西岭县来。” 方勉点了点头:“各位,我先回去一趟。” “好咧!” …… 距离茶摊不远,顺着巷子往最里头走去,是一座小院,白墙黑瓦的屋子,院子里种着几株翠竹,篱笆墙上还绕着些牵牛小花,打理得挺整洁。 院子里,一名穿着朴素的妇人,坐在树荫底下,正缝补着衣裳。 “娘!”方勉唤了一声。 “回来了?” “诶。”大门敞开着,方勉朝屋内看了一眼,一名穿着文士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屋里喝着茶。 “爹!” “回来了?”中年人转过头,瞧他一眼,“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道歇会,小心害了热病。” “爹,心静自然凉嘛。”方勉耸了耸肩。 “又是你那些杂书里的说法?”方父摇了摇头。 方勉的父亲是个读书人,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但读的都是宁国的经卷,不懂方勉读的那些,称为杂书倒也无可厚非。 “有空还是多读读正经书。” “知道了,爹。” 方父虽然偶尔会劝劝,但倒也并不反对,毕竟,那些书是方勉与生俱来的。 只是希望方勉能够正经考个功名,光耀门楣罢了。 方勉一边答应着,一边推开房门,进了卧室。 卧室布置很简单,也就是一套桌椅,几个旧柜子、书箱什么的。 靠墙有一张书柜倒是新买的,里边密密麻麻地陈列满了书籍,也比较新。 这些书大都是方勉前世读过的书籍,为了避免忘记,一一手抄下来的。 他喜欢读书,他喜欢书中的道理,他心中明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积极与乐观的。 就像书中所说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看了看桌上,此时桌上还摆着一本已经写完的书本,旁边还有一支毛笔与一方砚台。 他将这本书翻看了几页,准备收起来。 “喵~”这时候,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从窗台外头跳进来,是一只小狸花猫儿,喵呜呜地叫唤不停。 这是只野猫,名叫小鱼儿,前些年也不知道从哪跑来的,因为下大雨,便在自家屋檐下躲雨。 当时方勉瞧他可怜兮兮的,脚上似乎还受了些伤,索性便让它进了屋,顺便弄了点米糊之类的吃的,又给它包扎了一下伤口。 哪知道这小家伙便赖在这儿了,时常来这蹭吃蹭喝。 方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一边摸着它的小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 看着这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方勉心情也不禁安定了少许。 他一边将书收起来,一边开口:“这是《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的是人应当向天地学习,学习其自强不息的精神与深厚的德行。” 猫儿又喵喵叫了两声。 方勉不禁有些嗔怪又有些好笑地道:“你这猫儿又不懂,净晓得来这凑热闹。” 收拾好了,方勉又从厨房里拿了些今早剩下的粥,再多加水泡了泡,当作猫粮,免得自己出门,这小家伙觅食不到饿着。 这个时代,可不像前世。 这个时代生产力普遍比较低下,再加上若是遇着贪官,说不得还要给些苛捐杂税,更不用说有时还闹山匪。 虽然说近些年好了很多,但寻常人也是有得吃就不错了。 下桥集是这些年风调雨顺富裕了,不然,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用余粮来喂猫,算得上奢侈。 方勉只是瞧着猫儿道:“吃吧吃吧,不过最近天太旱,余粮可不能老给你这馋猫吃,吃完这顿,得乖乖去找食吃咯。” 猫儿此时竟停了下来,喵喵叫了两声,像是听懂了似的。 方勉不禁有些惊异于这小家伙的灵性,但此时也只得摸了摸它的头,似安抚它。 方勉心中想着茶摊上的事情,他决定去西岭县一趟。 这样的天气,是很难在白天赶路的,方勉也只得等到傍晚,毒辣的阳光低沉了下去,他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去西岭县六七十里路,今夜启程,也用不着太着急,明天清早应该能够赶到。 如果有人知道方勉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要赶六七十里路去西岭县,恐怕只会以为方勉疯了。 其实方勉心中也没个底。 但最终方勉心中有种强烈的愿望,让他选择试试。 毕竟,试试又不要钱。 “如果无事发生,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方勉心中暗道。 说起来,自己倒也好久没有去过城里了,去逛逛也是不错的。 “爹,娘。”他收拾好了以后,走出房门,“我去城里一趟,办点事情。” “这么晚了还去城里?”方父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要知道去城里可要走好几十里山路。 这年头,可不像前世处处都是大路,大晚上的遇着各种肉食野生动物都不是不可能。 “晚上赶路方便。”他取了一张猎弓,立即上了路。 …… 第三章.天地有知 出了小镇,望着天边丹红的云霞,方勉有些默然。 他摇了摇头,朝着远方的道路走去。 出发时,还是下午,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再到月上中天,已经走到了半夜。 方勉一连走了数十里路,脚下生风。 六月的天气,虽然白天酷热难当,炎热得叫人有些难以忍受,但到了晚上,却是凉风习习。 再加上一路上大都是树林,林木茂盛,气温却也让人感到舒适。 皎洁的月光,透过道路两旁的林荫,洒在路面上,就像是铺上了一层银粉,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远远地望见一片湖泊,月光下波光粼粼。 不知名的大鸟略过湖面,抓住一条肥美的青鱼,又振翅飞向远方。 道旁的草丛中响起一阵蟋蟀的叫声,然后是蝉鸣与蛙声,你来我往,就像是在这广阔的山水之间,举行着一场热闹的晚会,热闹非常。 方勉也不由得在湖边坐下来,一边欣赏着这眼前的美景,一边稍作休息。 只是…… 正当方勉静下心来,欣赏着眼前湖泊的时候,忽然愣了愣。 “兑为泽,正好是湖泊。” 他心中猛地惊了惊。 “巧合?还是?”他下意识地觉得,会不会真发生点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雷响似的破空声响,从远处的天空传来。 方勉听着心中惊骇,连忙躲至一旁,只见到天空中一红一白两道亮光,由远及近,不一会,便如疾电般射入湖水之中,“哗”地激起如幕般的浪花。 转瞬间又从湖水中穿出,那两道光影速度极快,只在湖面之上追逐,不时有大片浪花激起,看得方勉直呼惊异。 “这到底是什么?”虽然重活一世,但方勉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心中巨浪翻涌之下,一双眼睛也是愈发盯得紧了,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这个时候,方勉也才总算见到那两道光影骤然一分,各自退后几丈远,在两侧的湖面上停住了。 借着月光,细细看去,方勉这才瞧见,立在湖面上的,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右边的那人,是一名身着褐衣的男子,左手扣着不知何物,泛着晶莹莹的红光。 左边则是一名少女,白衣纱裙,衣带飘飞,如玉般的足尖点在水面,竟是悬在半空。 纤掌上也托着一物,只是少女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那掌中的宝光相较要黯淡不少。 而这个时候,方勉见到,那男子双手掐决,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道红芒竟是飞至半空。 方勉这才看得清楚,那红芒中似是一红色小幡,此时那红色小幡光芒大盛,一片炽烈的红芒罩下,少女扬起手中宝光抵挡,但只刚刚挡了一下,那宝光却是愈发黯淡起来。 男子见状不禁狞笑一声:“手中法宝不错,只可惜灵气已经开始污浊了。” “接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用什么抵挡!” 果然,在男子话音落下,少女手中那片灵光瞬间黯了下去,更泛起丝丝红光,像是被男子那赤色小幡同化了一般。 无论少女怎么催使,都亮不起来了。 少女只取出一片白玉小符,符光飞出,立即变成一柄白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山岳之形。 只是那符光也不过抵挡一瞬,少女只趁着这一瞬时间,向着相反方向逃去。 “想跑?” 下一瞬,那片红光一扫,已经将少女周身团团笼罩,那少女当场惨叫起来,似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脸色惨白,几乎连飞行都快维持不住了,摇摇欲坠,最后只完全被那团红光罩着,才没有坠落下去。 那男子缓缓飞至岸边,那小幡也裹着少女飘至岸边。 少女脸色惨白,似乎已是奄奄一息了,嘴巴一张一翕,但此刻似已无力出声。 男子见状不禁大笑起来:“难得有个世安谷玉符弟子,我舒远志就笑纳了。” 他一手掐决,再次催动,少女只无声地惨叫,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四肢百骸溢出来,被那小幡吸了过去。 方勉看得有些心惊肉跳,虽然想出手相助,但毕竟自己力量微薄。 只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更何况自己是读懂了卦象才来到这里,也许真是天意? 他信天。 他此时手中只有一把弓,这一世的方勉,倒是颇通弓箭,毕竟山中来了野兽糟蹋庄稼,都得用上的。 《射义》中说:射之为言者绎也,或曰舍也。 舍弃其他的杂念,内志正,外体直,持弓而无漏,射必中。 他深吸一口气,他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为今之计,也只有一试了。 只见他张弓搭箭,整个内心都宁静下来,他的整个身心,也融入其中去。 紧接着,一箭射出! 那男子的手段显然非比寻常,方勉这区区一箭又如何伤得了他? 但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在这种荒山野岭还会有其他人,心中一惊之下,收回宝光,回手抵挡。 方勉隐约见到少女那手中那点宝光,猛地飞了上去,方勉见到,那东西猛地亮了一下,方勉似乎都能隐约听到那宝物的悲鸣。 方勉也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 接着便见到那宝光化作漫天星光,纷纷扬扬! 一道可怕的震波瞬间席卷整个夜空! “快走!” 方勉只听到耳旁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拽了一把,耳边只听到一阵风雷响声,两旁的事物如流一般飞速倒退! 方勉只感到心脏都揪紧了,想开口,却发不出声,他只能闭上眼,尽量使自己内心平静一些,这样才稍稍感到好一些。 这样飞了大概有半刻钟,方勉这才感到周围事物倒退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一道身影连同他一起跌落在地。 “呼!”他躺着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他四下瞧了一眼,只见周围雾蒙蒙的一片,一米以外的地方就看不清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刚才那人?”方勉疑惑地问道,“跟你有仇么?” 没有人回答,周围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 方勉这才下意识地将身旁的少女翻了个身,却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着。 方勉心中一惊,连忙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鼻息。”方勉这才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被这么一吓,差点都忘了自己会看相了,你这一劫,算是过去了,我担心个什么劲儿?” 只是他四下看了一眼,这地方,他实在有些不太敢乱跑。 也不知道这少女是个什么来历,他回想起先前见到的那一幕,两人都是飞天遁地,莫非这个世界还真有仙人不成? 两世为人,遇见这种事情,这恐怕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更令他惊奇的是,会遇到这种事情,是他破译了天地的卦象而遭遇到的,那一刻,他就好像是打破了天地间的某种隔阂!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他当时只是抱着尝试一下的念头,这一切都是他以往所未曾设想过的事情,但是却是真实的! “元亨利贞天道之常。” 也许,在这天地之间,冥冥中真的有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并不激烈,万事万物都身处其中,却很难察觉。 但是他真的存在!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么!?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拿出怀里带着的那本《周易》,如痴如醉地再次钻研起来。 第四章.前尘梦境(上) 时间,慢慢地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方勉忽然感到有些集中不起精神来,迷迷糊糊的。 “巍巍丽山伴月泉,依山傍水是我们美丽的校园……” 耳边,似乎隐隐约约地响起一阵熟悉的歌声。 方勉缓缓睁开双眼。 “是梦?” “我睡着了么?” 方勉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大巴车内,一名穿着浅绿碎花短衫,白纱长裙的年轻女老师打着拍子,车上坐着一群孩子们,都在欢快地合唱着。 车上的学生们欢乐异常。 方勉惊讶地张开嘴,望着这熟悉的一幕。 歌唱完了,女老师的目光转过来,看向方勉道:“方老师,你要给同学们讲故事吗?” 方勉此时一抬头,便见到一双噙满了笑意的期待的眼睛。 方勉站起身来,是了,自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的是语文。 而女老师名叫符馨,是学校的音乐老师。 “好,好。”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方勉毫不怯场,“既然我们今天要去游山,那么老师就讲一个关于山的故事好不好?” “好!”一众小家伙齐声道。 “《世说新语》中有提到,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魏晋时期的阮籍。”方勉思索了一番,便开口道。 “阮籍?”符馨美目流转,有些奇怪地看向方勉道,“这不是古代的大名人嘛?好像是竹林七贤之一?” “符老师知道?”方勉欣然道,“竹林七贤之首。” “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她笑着道,“看样子还没完全丢还给老师。” 方勉笑着点了点头。 “据传阮籍擅长啸,有一天,山中忽然来了个得道高人,樵夫们都在传说他,阮籍便前去寻访。”他继续讲述道,“只见那高人就抱膝坐在山岩上,阮籍便上前与他攀谈,先是说起古代黄帝、神农时代的事情;然后又讲到夏、商、周三个时代重视高尚品德的美好,他拿这些事情来问这位高人,这位高人只是不应声。” “阮籍于是又说到儒家与道家的思想学说,高人还是像原来一样,眼珠都不动弹一下。” “后来,阮籍便对着他一阵长啸。”方勉道,“过了好一会儿,那位高人,才终于开口,笑着道:你可以再来一次。” “阮籍只得又长啸了一次,一直到精疲力竭,退了下来,见到那位高人还是不怎么说话,于是有些意兴阑珊,便转身回去了。” 讲到这里,方勉稍稍顿了顿。 “那后来呢?”符馨瞧着他,巧笑嫣然地问道。 “是啊,方老师,那后来呢?” 一众同学们也好奇地问道:“他让高人说话了嘛?” 方勉笑着继续讲道:“他一路走到半山腰,就在他失望至极的时候,忽然只听到一阵长啸声,那啸声如歌,又如鸾凤齐鸣,四、五声后,草木飘摇,仿佛皆与他合奏,风雨忽至,而后鸾凤、孔雀缤纷而来,这种奇景美好的景象,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阮籍听到后又惊又喜,回去便将此事记载了下来,大概觉得这山中或许真是有仙人居住的了。” “哇!”大巴车上,一众小家伙顿时惊讶地低呼起来。 “那咱们这山里面有神仙嘛!?” 登时一个劲地朝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左瞧右瞧。 “方老师。”符馨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开玩笑道,“我看那些常年在这工作的导游可都没你的水准。” 方勉摸了摸鼻子,摇着头道:“也就平常爱看点书罢了。” “那方老师,丽山也住着神仙嘛?他们都住在哪儿呀?”这时候,一个大概也就八九岁,穿着黑色T恤的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方老师有没有见过神仙呀?”一个穿着校服,脑后扎着两个马尾小辫的小姑娘,也用她那稚嫩的声音问道。 “传说故事,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一些美好愿望的体现,很多都是经过一定艺术加工的。”方勉思索了一番,也不得不稍稍扼制一番这些小家伙们天马行空的幻想,他温和地道,“艺术嘛,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不完全等同于事实。” “哎呀!” “原来不是真的呀?” 小家伙们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不完全等同于现实,也就是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咯?”符馨眼中带着些许狡黠,开口打趣道。 “那就还是有可能是真的对嘛?!”一众小家伙登时有充满了希冀。 “额。”方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模棱两可地道,“也许吧。” “同学们你们看。”方勉指着车窗外道,“那里就是丽山了,我们快到了。” “哪呀在哪呀?”一众小同学们立即争相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公路的对面,屹立着一座苍翠的山峰,在一众连绵的丘陵中,显得额外突出。 “我们要去爬山吗?” “我会爬山!我每天从家里一楼爬到四楼,只要一分钟。”有小朋友吹牛道。 “我可以飞上去!”也有的小朋友把牛吹上了天。 “山那么高,我们会不会摔下来呀?”还有些小朋友有些胆小。 “不会,丽山就一百多米高,一会就到山顶了,我家就住那边的。” 大家的注意力显然都被吸引了过去,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方勉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这真的是梦么? 便在这时,方勉忽然听到传来一声惊呼声。 “哎呀!” “哈哈哈哈!”大巴车外头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王鹏飞,沈舟!”方勉一边急忙从人群中穿出来,一眼便扫见几个嘻嘻哈哈的刺头儿。 表情也立即严肃起来。 人群中登时噤声了。 “班长同学,麻烦组织大家去广场集合,老师随后就来。”方勉急忙将人扶起来,又向旁边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生周可可道。 “唔,好!” 其实相比起来,方勉更喜欢这份工作,更喜欢这些孩子们。 “方……方老师……” 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得黑痩黑痩的、脸上还有些雀斑,头低着,见到方勉过来,头低得更沉了。 他仍旧记得,这名学生名叫李小满。 前几年,因为山里的联合小学拆了,不少农村的学生转到这边来,而自己也跟着转到了这里来教书。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旅游这种事情,估摸着还是第一次,也难怪这么兴奋。 这不,有些乐极生悲了。 第五章.前尘梦境(下) 方勉瞧着膝盖上擦破了好大一块,血都顺着膝盖流了下来,只得连忙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道:“咱们先回车上休息吧,老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上药止血。” “能走得动么?老师扶你上去。” “老……老师……”李小满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我也想去参观……” “别着急。”方勉只得耐心地道,“待会集合完,校长还得讲话呢,老师先帮你清洗下伤口,待会大家都解散了,老师再带你去好不好?” “真……真的嘛?”小丫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方勉,“那……到时候我走得太慢,同学们会不会嫌弃我呀?” 这丫头性格有些自卑,因为家里条件不太好,而且长相也不太好看,被班里几个男生捉弄过几次,虽然方勉找他们几个男生谈过几次以后,要好上很多,但有些坏毛病一旦养成了,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怎么会?”方勉想了想,“同学之间,应该谁有困难就互相帮助对不对,怎么能互相嫌弃呢?老师之前也和王鹏飞他们说过了,他们也答应会改掉之前的坏毛病。而且之前也向你道歉了不是?” “可是……可是……”小姑娘嘴一瘪,急得又要哭了,“他们刚刚都笑话我。” “因为一些坏习惯一旦养成了,改正也是要时间的呀。”方勉解释道,“老师会提醒他们,然后咱们也宽容一些,给他们一些改正的时间好不好?” “嗯……”李小满的声音有些低,细弱蚊蚋。 “我这里有创可贴,还有包扎用的纱布,需要吗?”一道声音从车门处传来。 抬起头,是符馨。 她眼中含笑,随即扬了扬手中的一个小手提袋。 “符老师还带了这些?”方勉有些惊讶地接过,一边蹲下身子,用矿泉水稍稍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开始上药包扎,“小满同学,咱们可得谢谢符老师。” “谢……谢谢……”声音有些小,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符馨却是听见了,她抿着嘴轻笑起来:“不用谢,应该谢谢你方老师才对。” “好了!”处理完毕,方勉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小满,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等会老师组织完同学再过来,好不好?” “好……好!”小姑娘总还是有些腼腆,但她还是抬起了头,看着方勉,认真地道,“谢谢方老师!” “不用谢!”方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方勉倒是没那么多功利心的,他这个人嘛,没太多追求,说白了就是咸鱼一条。 赚的钱嘛,只要够花,够买书,偶尔剩些闲钱,还能给学生买点有益的课外刊物,或者偶尔给学生买些零嘴儿当作奖励,实际上一个月下来,也花不了多少。 单靠当班主任,这些年还攒下个小几万来。 按照方勉的打算,谈个女朋友,结婚,简简单单地过也就行了。 …… “看不出来,方老师还挺有耐心的。”从车上下来,一边朝着广场走去,符馨一边笑着道。 方勉耸了耸肩,有些理所当然:“平时总是教学生们要团结友爱,我这个当班主任的,更应该做好对吧?” 其实,方勉算是那种并不是很会和女生打交道的人。 不过符馨的性格倒是很随和,挺好相处,至少工作上还算合拍,是个挺不错的同事。 这次郊游活动,学校的安排是上午游览山下名胜,等到午饭过后,休息一会,才开始爬山。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中的云彩,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太阳,不晒,带着点儿微风,虽然并非晴空万里,但也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山下是月泉湖,依山傍水的,再加上今天天气也好,虽然天晴,但是不热。 山上刮了好大的风,反倒让人觉得凉爽。 “方老师,你看天上!今天的云好漂亮!”刚上山不久,便听到前边的男生女生一阵惊呼。 抬头一看,只见天空的云彩一片一片的,就好似鱼的鳞片。 太阳藏在云里头,阳光照射下来,恰好将每一片鳞片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煞是好看。 方勉仔细地打量着天空中的云彩,这样的漂亮的景象,可当真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大家都去拍照了,很快便只剩下方勉还有一个小老头儿,方勉也记得,是数学老师李贵庚。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 “现在的小孩子,可比以前好玩多了。”李贵庚看着前方一群雀跃的小同学们,稍稍有些感慨,“像咱们以前,都是下田里捉泥鳅,上山捉蚱蜢,哪有这些东西玩。” 这个瘦削的小老头儿,平时也会跟方勉唠叨两句。 即便知道是梦,可方勉依旧很享受这份单纯的快乐。 “可不是?”方勉一边走,一边笑着道,“我小时候,就跟那些发小,在粮仓那儿玩捉迷藏,还有什么跳房子之类的,怎么玩都玩不够。” “也玩得挺开心的不是?”李贵庚笑呵呵地道。 “是啊。”方勉望着天空的云彩,颇有些怀念。 李贵庚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向前边,低声道:“跟符老师那边……处得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您这都哪跟哪呢?”方勉哭笑不得地道。 “什么哪跟哪。”李贵庚道,“我看这姑娘挺不错的,而且听说还没有男朋友,你要不抓紧着点儿,可就被别人追去咯。” 方勉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今年,也三十了吧?”李贵庚凑近了道,“真不给自己打算打算?” “李老师。”方勉只得再次哭笑不得地道,“这事儿,得看缘分的,又不是急能急得来的。” “嗨!都什么年代了,还看什么缘分哪。你得主动出击!”李贵庚比划着道。 “方老师!”就在这时,方勉见到几个学生正向他招手。 “来张合影怎么样?”符馨朝他走了过来,看得出,此时心情很好。 “李老师?”方勉看向旁边的李贵庚。 “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几个小家伙们簇拥着拍照去了。 “来,一,二,三,笑一个。” “咔擦!” “我还想跟方老师拍一张!李老师,能不能帮我们拍一张呀?”周可可礼貌地向李贵庚问道。 “我……我也想跟方老师拍一张。”李小满急忙道。 “我们想和符老师拍一张。”几个男生抢先道。 “我们也要拍!” “干脆大家一起,好吗?”方勉温和地将大伙都拉拢过来道。 “好!” 合影就在山坡边,背后是连天的金色云霞,方勉和一群同学照了几张,又和两位老师来了一张合影。 方勉看了看,照片里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第六章.凡夫俗子 一个梦过去,方勉似乎又做了另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挺雅致的木制房间,沉香木的架子床,床头摆着一座铜制的小香炉,一缕青烟从香炉中飘散出来。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感到起不了身,只是听到床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明露,怎么带了个凡人来召南台?” “启禀师尊,是徒儿被邪道修士偷袭,这个凡人机缘巧合之下正好帮了徒儿,徒儿担心那妖人对他不利,所以先带回来了。” “不过是个世俗凡人罢了,看骨龄应该有二十多了,早已过了修行的年龄。横竖只是吸了点雾毒,将醒神茶给他喝了,就把他送出去,不要让他在这里逗留了。” 少女有些迟疑。 “嗯!?” “是,师尊。” …… 阳光有些刺眼。 方勉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 “!!!”他猛地睁开眼来,“我睡着了?” 他明明记得昨天在钻研《周易》来着,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那些雾气已经不见了,而那名少女居然也不见了。 就好像昨晚的事情,也跟梦境一般,虚无缥缈。 只是……他四下打量了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躺在一处草甸上,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 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自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这种地方? 看样子,那少女恐怕是趁着自己睡着,不告而别了。 “这真是?”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做好事倒也不求什么回报,毕竟“君子以厚德载物”嘛,更何况对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这样想了想,他倒也不懊丧,只是有些遗憾,又有些好奇,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仙人? 不过这个问题,此时是无人替他解答就是了。 他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只能靠太阳辨认方向,接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一连走了大半日,方勉才遇着一个山中打柴的老丈。 “老丈。”方勉连忙上前问道,“请问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这里啊?是西岭山!” “西岭山?”方勉恍然,他倒是知道,这西岭山,有好几百里,按照前世的说法,应该叫做西岭山脉才对。 他连忙又问道:“老丈,你对这一带熟么?请问您知不知道,这西岭山里,有没有一处地方,是雾气很大的?” “雾气很大?”老丈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咧。” “没有么?”方勉露出奇怪的神色,只得又问道,“请问,这里去西岭县怎么走?” 老丈指了个方向。 方勉连忙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但走了几步,又慌忙回来:“对了,老丈,现在是哪年哪月了?” “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比我老人家都糊涂?哪年哪月都不知道?”老人被问得也有些烦了,抱怨道。 方勉连忙抱拳示意,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担心自己像那传说中的烂柯山遇仙一般,一晃百年过去了。 老人这才好整以暇地道:“今年是大宁三百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 方勉这才抹了一把汗,还好,看来那里的时间和人间差不多。 “谢谢老丈。”方勉再次告谢,这才走了。 回到家中,对于这几日的事情,方勉却是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一来是不想让父母担心,二来是怕招惹麻烦。 只是到现在方勉仍不知道那使用红色小幡的男子是什么人,又因何要对那名少女出手。 至于那少女,世安谷?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没听说过。 不过,这一趟最让他惊讶的还是他所学的“易”,这天地间,有道,有术法,有仙人,也让方勉打破以往的成见,对世界有了更深的认知。 他心中忽然莫名有一种冲动。 神仙、轮回,这些事情都是存在的,自己虽然不追求世间的功名利禄,但遇到这样的事物,是否可以追寻一番呢? 苏轼曾在诗中说: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炼。 李白也曾写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再次拿起《周易》钻研起来,其理解之深刻,与先前比,又是完全不同了。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来得更深入人心? 这样学,哪还能有学不进去的? 渐渐地,外头起风了,而后又逐渐下起雨来。 这么大的雨,也正好不用去田间劳作,方勉索性就在家中看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方勉这才感叹,自己以前当真是太局限了,此时看来,书中当真句句都是真理,就仿佛一张崭新的大门在他眼前打开! …… “呼。”方勉长吐了一口浊气,将书合上,他抬头看向窗外,外头的大雨,也渐渐小了很多。 晶莹的水滴,自竹叶上滴落,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实在让人心情大好。 “勉儿,开饭了。”外头母亲的声音喊道。 “来了!”方勉连忙从座位上起了身。 来到客厅,桌上有鱼,有鸡,菜香味还在卧室就已经闻见。 小鱼儿早早地在桌子底下喵喵叫着,显然是馋得很,方勉有些好笑地笑骂道:“你这馋猫儿,爹娘还没上桌你就想吃。” “爹,娘。”方勉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好菜?” “你不知道?”方母乐呵呵地道,“前几天你给张婶算了一卦,说是你张叔平平安安,现在张叔回来了,说是中途遇到点麻烦,耽搁了。” “这不,提着鸡和鱼上门来感谢呢。”方母道,“娘知道你不喜欢收人东西,所以干脆请他家来吃饭了。” “那也好。”方勉欣然道。 “你们家方勉,可是学得一身好本事咧。”还未进门,张叔爽朗的声音已从外头传过来。 “他啊,哪天能考个功名我就知足了。”方父咧嘴笑着,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挺高兴的,“对了,你们家雨绣呢?不是说这几天回来了么?” “方……方伯伯。”后边传来一道有点儿怯生生的声音。 朝后边瞧去,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袭浅青裙衫,半扎的青丝梳拢在右肩,素面朝天的模样,却显得很是清秀。 她轻轻抬脚跨上台阶,绣着浅白小花的纱质裙摆底下,露出一双挺精致的蓝白绣鞋来。 “勉儿啊,你跟雨绣也是挺久没见了吧?”方母擦了擦手,将一盘豆角端上桌,“这姑娘家的,在城里呆久了,都大变样了。” 方勉点了点头,以前见的时候还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后来去城里读书,就没怎么见了。 “咱们小勉哥肚子里墨水多。”张叔在右边的座位坐下,“哪像咱们家雨绣,送去城里读了这么久书都没见读出个名堂来。” “叔,您就别夸我了,我这不也还没考功名么。”方勉哭笑不得道,“咱们吃饭,吃饭。” 他又向张雨绣道:“咱们这,毕竟算乡下了,可不比城里那边,这几天呆得还习惯么?” “还……还好啦,这几天下雨,也没怎么出门。” “在家看书?” “看些闲书。”张叔直摇头道,“什么神仙鬼怪,净看些没用的。” 张雨绣微微吐了吐舌头。 第七章.神仙故事 “你还喜欢看这些?”方勉觉得有趣。 “也……也没有啦,练习女工呐,也就实在无聊的时候看看,打发时间。”张雨绣道,“不过书熟里倒是挺多看这个的。” “那比我家方勉好。”方父吹胡子瞪眼地道,“这小子,趁着这几天没事,每天都在家读闲书。” 方勉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反驳什么。 接下来,倒是长辈们要聊得多一些,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能说上两句,方勉倒是偶尔也能插上两句,张雨绣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反倒是逗猫儿玩得开心。 “你家新养了只猫吗?” “自己跑来的。”方勉道,“喂了点吃的,就经常来蹭吃蹭喝了。” “有名字么?” “小鱼儿。” “小鱼儿?猫吃鱼,你是让它自己捉自己吃么?”张雨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鱼儿,来吃鱼咯,喵喵~” 她放了几粒饭在地上:“鱼汤泡饭,快吃吧。” “……” “对了,小勉哥。”张雨绣问道,“你平常……都读算命的那些书吗?我记得你以前也有读一些故事书来着?” 方勉想了想:“这倒是有的,说起来,好像也有一些讲神仙鬼怪的。” “是吗?”她有些无聊地随意闲聊两句,“都是什么样的?” “我给你讲一个?”方勉道。 “唔……”她眼珠儿转了转,“讲得不好听我可不听哦。” “我尽量。”方勉微笑着道。 “在……宁国以前,有个叫隋的国家。”方勉思索着讲道,“有个李家,家族鼎盛,家族有五六千人,大都是有本事的,所以家族丰裕,远近闻名,又因为这李清年长老成,被推举为族长。” “说到这李清,是素来仁厚,族中无论远近亲疏,都以诚相待,时间久了,族中自然个个敬重。每年生日,都去置办礼物,为他续寿。” “只是这李清,却自幼与寻常人不同,自幼仁善,又是个好道的。只可惜如今虽然家大业大,花了许多工夫,已经年近七十,莫说是真正的仙道,就是糊弄人的戏法都寻不到一个。” “那……”张雨绣奇异道,“后来呢?” “后来,那李清恰好今年七十大寿。”方勉道,“那些子孙们,两月前便在那里商议,说道:‘七十古稀之年,是人生显难得的,须不比平常诞日,各要寻几件稀奇礼物上寿,祝他个长春不老。’” “李清也料道子孙辈必然如此,但他素来节俭,就连子孙们以前送的奢侈东西,都放在仓库里没动过,现在哪里肯要,他却是早早地摆好了酒,嘱咐那些子孙辈们,要了一件奇物。” “什么奇物?”张雨绣愈发好奇起来。 “所有人都送手指粗的大麻绳百尺,加起来需有五六万丈。”方勉道。 “这……!?这要来做什么?!”张雨绣也眼珠儿瞪圆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勉哈哈笑道:“这恐怕谁都想不到了。” “只因为那城南十里,有座云门山,山顶分做两面,有若巨斧劈开。”方勉解释道,“那山崖中央,有个大穴,洞内虚空混沌,不知道有多深,李清得了麻绳以后,又让竹匠做了一个四角大竹篮。他告诉子孙,自己曾在一本书中读到,云门山乃神仙第七个洞府。他自知年近七十,在这世上活不了几年了,趁如今身体还算强健,便用子孙送的麻绳,吊住竹篮,如此方可至洞底,万一有缘,得以与神仙相遇,那也算是了了这一生心愿。” “……这,也太危险了。”张雨绣咋舌道。 方勉点了点头:“那些子孙一听,哪里肯依?叩头谏道:这个大穴里面,且莫说山精木魅、毒蛇怪兽藏著多少,只是那一道乌黑的臭气,也把人熏死了。您年事已高,哪里受到了这样的苦?” “但李清却是去意已决,说若是不依,自己就私自逃去,那时候若是进得其中,可就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终,子孙们也不得不从,只得依言将他送了下去。” “那……”张雨绣连忙问道,“后来,他寻到仙人没有?” 方勉道:“苦心人,天不负,道心如此之坚,自是神仙路上人。” “虽然后来路上又经历了万般艰险,但最终倒是确实让他寻得了一处神仙洞府,得了仙道。后来济世救人七十载,终于成仙而去。” “太不可思议了,跟我看的那些故事完全不一样。”张雨绣一双美目中异彩连连,“是真的还是假的,隋国……怎么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国家?” 方勉心中暗笑,自然不可能听说过,因为这是前世的隋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方勉道,“人都只道眼见为实,但眼未见的,又不是就不存在了。” 连方勉自己也没有发觉,前世今生,两次讲神仙故事,态度却截然不同了。 “难不成是真的?!”张雨绣愣了愣,一双美目狐疑地盯着他。 方勉这倒是并未回答,只道:“也许吧。” “那……”张雨绣欣喜地道,“小勉哥,你那么会算,能不能算算咱们这西岭山有没有什么神仙洞府?” “!!??”方勉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张雨绣有些诧异方勉为什么忽然这么直勾勾地瞪着她,忐忑地看着他道,“你要不算算咱们这西岭山有没有什么神仙洞府?” 对啊! 方勉心中惊喜道。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茬! 世安谷,我就不信算不出来你在哪! 不让我进去,我学李清那样自己跑进去不就行了吗!? “诶哟喂!”他一拍脑门,“我怎么那么傻!” “我算算!”方勉连忙道。 “真能算?!”张雨绣也惊喜起来。 “不敢保证,我先试试。”方勉只道。 只见他取来一把草茎。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一段时间过后,方勉神色动了动:“蒙卦变师卦。” 第八章.算天机 “什……什么意思?”张雨绣满脸迷糊,就见到方勉拿了一把草茎,似是胡乱分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瞧出什么门道来。 方勉解释道:“古圣王用八卦的符号,类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 “大概就是说,这些卦是用来表示万物的符号。”方勉道,“而象,就是像,看这些卦,像什么。” “这怎么看?”张雨绣看着这些草茎,眼睛都看晕了。 “当然有方法的。”方勉道。 “蒙卦主卦为坎,坎为水性物,为泉,为隐伏。 客卦为艮。 艮为山,于木则为坚而多节。 而蒙卦,蒙者,迷蒙也,就像是……细雨蒙蒙。 不过最近江州下的是大雨,这个蒙应该是表示雾气迷蒙的意思。” 说到这,方勉的声音顿了顿,心中一动。 “雾气,那不就是……!?” “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继续。” 方勉继续道:“蒙,同时又有蒙昧初开的景象,所以距离上应该不会远得太过分。” “至于蒙卦像什么,‘易’中有言,蒙卦,有泉水始流出山,则必将渐汇成江河的卦象。”方勉道,“应该是说可以沿着水道寻找。” “水道?”张雨绣道,“就算是咱们西岭县的水道也有那么多,这哪知道是哪条?” “我想应该是这条。”方勉在纸上画了几笔道,“礼水!” “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方勉肯定地道。 “猜的!?”张雨绣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算的吧?” 事实上,方勉当时醒来的时候,就在礼水上游不远,方勉这样猜自然不是没有根据。 “礼水,也不是特别远。” “那……”张雨绣心中有些激动,没想到居然真有神仙洞府就在自己身边,“小勉哥,你真的没算错么?” “这倒肯定没有。”方勉想了想前几天的事情道。 张雨绣愈发激动起来,神仙洞府,居然真的存在!? 她瞧了瞧父母还在一旁聊得火热,低声道:“咱们去找么?” “……”方勉摸了摸鼻子,神色尴尬了下来,“你不怕么?” “怕什么?”她哼哼道,“我娘说,你算命可准了,你看我爹这回,不也跟你算的一模一样?” “咱们一起去,你难道放着我不管呀?” “……”方勉登时脸一黑,“你从哪学的这一套一套的?” “不过西岭山深处,这可太危险了。”方勉道,“就算我带你去,咱爹娘也不会同意。” “要不咱们……”张雨绣低声怂恿道,“偷偷去。” “……”方勉脸一抽,这妮子,瞧上去怯生生的、文文静静,没想到居然胆子这么大,还敢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背着父母出去冒这么大的险。 简直胆大包天了。 “你们先生都这样教你们的吗?”方勉黑着脸道。 “先生?”张雨绣摆了摆手道,“甭提了,咱们那先生,就是个老财迷,送礼金的就给好脸色看,不然,不是罚抄书就是打手心。” “……还有这样的?”方勉愣了愣道。 “我又不像你,有爹可以教。”她抱着双膝,坐在门前,郁闷道,“现在城里的先生,哪个不是这样?乡下的先生,水平又低,还能怎么办,多花点钱呗。” “……” 对这种事情,其实方勉也深有感触,毕竟考科举嘛…… 不送礼也很难考的。 他认真地看着张雨绣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去找,要是找着了,再带你过去,怎么样?” “你爹娘难道会同意呀?”她不信道。 “我去跟爹娘说说,没准就同意了呢。” “……”张雨绣有些畏畏缩缩地推了推他道,“那……你胆子大,你去说。” 她随即又问道:“你真要去说啊?” 方勉认真地道:“蒙卦变师卦。” “师卦,贞。”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也就是说,此事必须遵循正道,我们才能顺利渡过难关。” “所以,可不要想着偷跑。” “……”张雨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真是这样的吗?” “嗯!” “那……我听你的。” “你现在去跟爹娘说么?” “唔……”方勉想了想,“也行。” “那……加油!”她挥舞着小拳头,向方勉打气道。 “嗯!”说着,方勉起了身,朝屋内走去。 …… 没过一会,房间里边传来方父的声音:“荒谬!” “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一份正经的事做,而不是跑去山里找什么神仙!” “西岭山深处,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还有,你一个人跑到那地方去,你有没有想过,爹怎么办?娘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我看以前是太纵容你了!” “爹……”虽然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但真个面对这样的局面,方勉还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解释道,“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父亲显然有些怒气上涌,“我看你是去了就回不来了!被虎狼叼走了尸体都找不着!” “……人各有命嘛。”方勉解释道,“我要是没那个被虎狼叼走的命,我又不是故意去作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野兽吃了呢?” “要真是命中有劫,这躲在家里也避免不了不是?” “打住,打住!”方父连忙道,“不要拿你那些歪理来搪塞!” “爹……”方勉道,“我知道您是担心孩儿的安全,我向您保证,这事儿不会有危险。”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父亲冷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你运气不好怎么办!?” “爹,万事万物都是有规律的,哪有那么多万一?” “总之,这事免谈!”方父怒气冲冲地道,“一听到你要去干这种事情,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要是被你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段时间过后,两人从房间里出来。 “老方,什么事情,发那么大火?”张叔连忙问道。 “是啊,老头子。”母亲也问道,“什么事情,非得发那么大火气?” “是……什么事情啊?”方母连忙又向两人问道,“你爹他是个老顽固,有什么事情跟娘说说,娘跟你爹去说。” “娘……”方勉登时哭笑不得。 这事儿,他是真不好意思再向母亲开口了,至少,先把父亲说通了再说吧。 紧接着一转头,就见到张雨绣在一旁捂嘴偷笑,笑得花枝乱颤的:“没想到你也有被你爹骂的一天啊?”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又有本事又爱读书的,家里都是宠上天的。不像我,成天都被家里说。” “……”方勉满头黑线,“宠上天那是家里惯着,跟爱读书什么关系?” 自家老爹可从不惯着自己,相反,还挺严格的。 第九章.师出有名 “那咱们怎么办?”张雨绣嘻嘻笑道,“咱们还遵循正道么?” “那可不?”方勉眉角挑了挑,“遵循正道又不是意味着就没有麻烦了,但麻烦是可以解决的嘛。” “我看你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张雨绣哼哼道。 “天无绝人之路。”方勉道,“咱们不急于一时嘛,反正神仙洞府又不会跑。” “……”张雨绣有些诧异地看了方勉一眼,看着他受了这样的挫折却并没有放弃,不禁有些动容。 换做平常,或许她会觉得这种人真的很傻。 明明这种情况,遵循正道是最麻烦的选择,但方勉选择的是解决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讨厌这样的选择。 因为,她觉得做这样的选择,真的很需要勇气。 “师卦,贞。” “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她心中忽然觉得,方勉所学的东西,虽然也跟法术一样古怪,但似乎真的又很不一样。 “对了,雨绣妹子,你怎么……在城里读了几年书,对神仙这么感兴趣?” “你不是说不爱看那些神仙鬼怪的书吗?” “……”张雨绣俏脸一黑,“我……我是不爱看啊。” “但是大家都看啊,连咱们宁帝陛下每过十年都会派人去寻仙访道,以保国运呢。”张雨绣道,“我要不喜欢这些,跟人家都没什么可聊的。” “……” “而且。”她接着又道,“小勉哥,你不也会什么算命之类的嘛,既然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存在的,为什么不能让人喜欢了。” 她低声道:“你可别告诉爹娘,我们之前……还和同学一起去玉积山了呢。” “玉积山?”方勉想了想,“盛江府外那座山?” “嗯!”她有些兴奋地道,“你见过那座玉积台没有,据说是被仙人用剑削平的,真的好齐整啊。” “哦……”方勉点了点头,“这样啊……” “也就是说,你这些年读书,都不务正业去了?”方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什……什么不务正业!”张雨绣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差点没蹦起来,“除了读书以外,难道就不能有点爱好啦!?” 方勉不禁心中暗笑,只觉得这小姑娘这些年果真变了好多。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神色一动:“雨绣妹子,我好像想到怎么说服我爹了。” “想到了?!”张雨绣差点没蹦起来。 “是啊。”方勉道,“你提醒了我!” “师卦。‘师’主要是指军队,既然如此,那就是指的用兵。” “一旦事情发展到必须用兵解决的时候,首先要‘师出有名’,兴仁义之师,这样才能取得胜利。” “师出有名?” “嗯!”方勉点头道,“你等着。” 说罢,方勉再次去了父亲房间。 “我不是说了这事儿不用提了吗?”方勉一进屋,父亲方淮立即道。 “爹。”方勉道,“咱们宁帝陛下每过十年也都会派人去寻仙访道,带上许许多多的礼品,珍珠财帛,以保国运,这是为何?” “……”父亲方淮听了登时脸色黑了黑,“居然还拿宁帝陛下来压我,你都说了,以保国运,那还用问吗?” 方勉摇了摇头:“但我听说,如今学风歪曲,学堂里的学生也多受影响,沉迷神仙鬼怪的故事。” “而学堂里的先生,则收礼成风,这又是为何?连科举也充满了徇私舞弊,这样真能国运永昌么?” “所以为父才让你不要沉迷那些东西。” 方勉却是摇了摇头:“我曾听闻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叫唐的国家,曾有一个名为贺知章的大文豪。” “他家对门住着个老人,许多年了,衣服样貌依旧如故。贺知章认为他很不一般,就经常拜访他。” “老人言语中提到了修道之术,因此贺知章愿意拜他为师,后来,又将自己珍藏的明珠送给老人。” “老人把明珠交给童子,让他用明珠换了三十个胡饼来,并请贺知章吃。贺知章心想,宝珠是特意送给老人的,可老人却如此轻用,心里很不愉快。当然,老人已经察觉,只说:‘道可以用心得到,哪里是在于力争呢?悭惜之心不停止,道没有理由不成功。应当到深山穷谷之中,勤奋修炼专心致志探索,不是市朝所能传授的。’” “之后贺知章向唐帝陛下辞官,很欣然地同意了,并且为他举办了送行的宴会,朝中的大臣都来赴宴,并表达了钦佩之意。因为一个人能够放弃世间的荣华,勤修道德,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是很值得钦佩的一件事情。” “爹,您觉得两个国家,同样是好慕仙道,是不是很不一样呢?” “这……”方淮此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天底下是有仙人的。”方勉道,“所以这种风气不可能断绝。” “孩儿欲改变今日这种风气,父亲以为如何?” “……”方淮沉默了下去。 …… 方勉再次从房间内出来,张雨绣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父亲说,跟娘亲商量商量。”方勉道。 “真的?!”张雨绣又惊又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勉道,“你真的做到了!?” “你怎么跟方伯父说的?” 方勉只得再复述了一遍。 “!!??” “这也行?!”她一巴掌拍在方勉背心道,“你这也太神了吧?!” “那我们岂不是马上就可以去寻仙了?”她万分期待地道。 “我们?”方勉哭笑不得道,“我可没答应带你去。” “你不知道,我爹娘可是一直拿你给我当榜样的!”张雨绣立即道,“我现在就去跟我爹说,你带我去,我肯定能说服我爹!” 方勉脸一抽:“……” “不是……你这妮子!?”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呢? 他连忙拉住张雨绣:“雨绣妹子,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遇到任何危险,在大山里走个十来天也够受的了,你确定考虑清楚了?” 第十章.心愿 “我知道很辛苦的啦,我能坚持的。”张雨绣连忙央求道,“一起去嘛。” “山里又不是没去过,我还爬过玉积山呢。” “那怎么一样?”方勉眼前一黑,“那山还没两百米。” “西岭山里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 “小勉哥,大家都说你人最好了,你会照顾我的嘛。” 方勉郁闷道:“不是说好的我先去么?确定安全了再带你过去。” “要你去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张雨绣急道。 “我怎么就不回来了?我爹娘还在这呢。” “我看书中都是这样写的。”张雨绣红着眼眶道,“什么斩断尘缘,以后我们就是仙凡有别了。” “到时候你是神仙,我是凡人,你肯定不乐意带我去。” 方勉黑着一张脸,满脸郁闷道:“你这脑袋瓜里净装些什么?” “我可不是去当高高在上的神仙的,你知道我跟我爹怎么说的。” “你不是都说了嘛,那是为了师出有名。”张雨绣理所当然地道,“也就是做事前必须有个冠冕堂皇的名号。” 方勉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能这么曲解呢?” 这妮子这些年在外头都学了些什么?! “天人合一。”方勉解释道,“如果不是真心实意的按照天地的道理去做,又怎能天人合一?难道人还能欺骗老天爷吗?” “我不管,人是会变心的。”张雨绣哭丧着一张脸道,“要是你去那边就变了怎么办?” “小勉哥,你就带我去嘛。”她央求道,“你看,爹娘这么大的麻烦你都能轻易解决,跟着你肯定一路顺风。” “我保证不会给你多添麻烦。” 她见方勉不答应,又急忙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偷偷溜出来,跟在你后面,到时候你还得管我。” 方勉当场捂着额头,想想当时自己本事见涨,一下子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当着这妮子的面把去世安谷的路给算出来,这实在是失策。 这下好了。 他忽然想到,这妮子会不会这次回来就是找自己算这个的? 不然以前可没听说过想回来。 实际上,他也没想到,张雨绣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 他还以为只是像叶公好龙那样呢。 …… 张家。 “什么,你说勉小哥要去寻仙访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张叔当场一个头两个大,“等等,这种事情,你方伯父他会同意?” “方伯父他可是说好了,已经跟方伯母商量去了。”张雨绣神气地道。 “啊——!?”张叔傻眼了,“这…这怎么回事?!” 张雨绣只得添油加醋地又复述了一遍。 “爹,女儿可不是去闹着玩儿!”张雨绣道,“你不是成天都说让我跟小勉哥学学嘛?” “勉小哥?”张叔只连忙赶到了方家。 “方先生,勉小哥。”他有些满头大汗地道,“你张叔我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你们都是读书人,你们说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方淮看了张叔一眼,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勉小哥。”张叔只好看向方勉,“勉小哥,这些年张叔可都是听你的,你说说,这西岭山那么大,豺狼虎豹那么多,这能没有危险吗?” “爹——!”张雨绣见状急了,“反正小勉哥肯定是要去的了,所以我也要去。” “张叔。”方勉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曾亲眼见证过,这天地是有识的。” 他将那日怎样看到一名路人打翻茶碗,然后算到之后事情的经历说了一遍。 “所以。”方勉道,“我想这件事情或许会经历千难万险,但只会有艰险,不会有危险。” “因为我坚信有‘道’在。” “勉小哥。”张叔道,“你知道你张叔只是个跑生意的,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是你张叔这些年都是听你的,张叔相信你。” “如果真要去的话,张叔只希望你保证,能够保护好雨绣,不要让她发生危险。” “如果张叔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与雨绣今日便结成异姓兄妹。”方勉道,“我方勉总不能不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小勉哥。”张雨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方勉也想有个由头能管一管这丫头,不然今后可真是要翻了天了。 “兄妹。”张叔叹道,“也好,也好。” “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就明天吧。”方勉想了想道。 “这么早?”方母道,“不在家多呆几天么?” “娘。”方勉道,“早去早回不是?” “哦,还回来,还回来。”方母松了一口气。 “娘,你想什么呢?”方勉哭笑不得。 父亲方淮深吸一口气道:“为父现在也不拦你了,但咱们得约法三章。” “爹,您说。” “第一,必须要回来,而且你娘还等着你结婚生子,抱孙子呢。” “我真不是不回来了。”方勉挠了挠头,尴尬道。 “那就好。”方淮道,“第二,雨绣既然是你妹妹,从今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她。而且,必须保证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不然就趁早回来。” “爹,这个我保证。” “第三,你知道你是怎么跟爹说,爹才同意你去的。你说的那些,爹不管你是不是真能做到,必须认真去做。” “爹,老天爷都在看着呢。”方勉指着天上道,“我能不认真做好吗?” 方淮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如此,爹娘也能放心几分了。” …… 小河边,两人一人点了三柱香。 “小勉哥。”张雨绣眼中带着一丝新奇,“你真要做我哥啊?” “是啊。”方勉翻了个白眼,“咱们得先说好,你要是在外头胡来,你哥我可会真教训你。” “哼哼!”她吸了吸小鼻子,“我才不怕。” “过来。”方勉走到河边跪下。 “苍天在上,我,方勉。” “张雨绣。” “今日结为异姓兄妹。”方勉肃然道,“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方勉神色微微一动,他心中感到,这一刻,似乎真有一种莫名的联系,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种感觉很淡,像是错觉,但方勉觉得,应该不是错觉。 …… 到了晚上,张家人早已经回去了。 方勉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竹枝,洒在桌前。 他望着窗外,久久不能入眠。 两世为人,这是他头一次做出这样在很多人眼中都有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方勉心中细细思索着,自己轮回一世,也许,可以将前世学到的这些好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在这个世界流传下来,而不是作为几本所谓的“杂书”。 它们是一个文明五千年传承智慧的结晶,即便如今还不为人所知,但终有一天,世人会看到它们璀璨的价值。 它们会在这个世界开出娇艳的花朵,化作一个又一个的辉煌盛世。 那么,这是不是也算一种“为往圣继绝学”呢? 第十一章.道心 第二天,方勉带上了弓箭、干粮,与张雨绣两人一道,出了集市。 很多人都来送行。 “小勉哥,记得常回来看看!” “一定!”方勉看着乡亲们都来送自己,也有些不舍,挥了挥手。 “小勉哥。”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小女孩儿跑上前来,“你还会回来跟我们讲故事吗?” “当然回来啊!”方勉抱起小女孩儿,问道,“到时候没准你爹已经给你生个胖弟弟了,小勉哥给你们一起讲好不好呀?” “好!” “哈哈哈哈!” 众人欢笑起来,那名伍姓汉子走上前,挠了挠头,“勉小哥,以后可没人给咱们算命了。” “不用算啦。”方勉朗声道,“坚守正道,敬信天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你们都已经懂了!” 他又看了看远方:“但是……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人不懂呐。” 他朝众人挥了挥手:“走了。” “小勉哥再见!” “再见!” …… 两人从下桥集出发,先去了礼水。 接着沿着礼水往上,翻过险山,涉过深涧,走了一整天,因为要照顾张雨绣的脚程,差不多只翻过了第一座山。 不过再往里,基本上没什么路了,再加上又是沿着大河,而并非走寻常人所走的道路,河岸上是嶙峋的怪石,下方是涛涛的水流,且陡且险。 前些日子才下过大雨,山间的洪水还未退完,沿着崖石往下望去,底下都是黄浊的洪流,实在不敢想象,掉下去是个什么下场。 两人行至一处,前方的道路很险,百尺的山涧,两边的山石都向下倾斜着,又湿又滑,还生了不少绿色的青苔。 向下方看去,涧底的流水拍打着山石,溅起大片白色的浪花。 方勉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哥……我怕。”张雨绣虽然一直嚷着要来,但毕竟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姑娘。 即便登过玉积山,但那也不过是盛江府附近的小山,哪里真来过这种深山老林。 “古圣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方勉在前方停下来,转过身,一边等着她,一边开口道,“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 “人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 “……”张雨绣思索着,稍稍鼓起一些勇气道,“哥,你说得对,我们还要去找仙人呢,一定不会在这里发生危险的。” 只见她深呼吸了一会,然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过来。 落足在方勉旁边平坦的岩石上,她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没事!” “嗯,我们继续。” 慢慢地,时间愈发地晚了,夕阳斜照在深林间,透着一线线昏黄。 “啊——!”就在这时,张雨绣惊叫一声。 她好似看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白了下来,额头上的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巨石上,竟伏着一头吊睛的斑斓猛虎! 那猛虎发出吼声,吓得张雨绣脸色煞白。 “雨绣,到我身后来。”事实上,方勉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 方勉之前算的一卦,用来找出入山道路的卦是蒙卦。 蒙者,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 意思是说,山下有险,遇到险而停止了脚步,不知道怎么办。 不是我有求于学童,而是学童有求于我。 “别怕。”方勉道,“这头大虫是有求于我们。” “你呆在这儿,我过去。”方勉道。 “哦……好……”张雨绣低声道。 方勉走上前去,果然只见这头大虎摇着尾巴,张着嘴,似乎有什么事情。 方勉往它口中一看,只见一把青色的匕首斜插在它的虎口之中,刺入很深。 “雨绣,你看。”方勉洒然笑道。 “居然真是!?”张雨绣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哥,你帮它拔出来么?” “嗯。”方勉撸起袖子,“大家伙,你忍忍。” 他握住那匕首的剑柄,用力一拔。 匕首猛地被拔出来,大虎也一声痛呼,合上了嘴巴。 只见这大家伙伏下身来,竟似人一般,朝两人拜了拜,这才离去了。 “哥,这也太神奇了!”张雨绣眼中异彩连连道。 “太阳都快落山了。”方勉四下看了一眼,笑着道,“咱们可没时间管什么神奇不神奇了,正好有把匕首,咱们去砍些柴来。” “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 “嗯,好!” 她一边找柴枝,一边惊奇地看着方勉道:“哥,刚刚你都不怕的么?” “有点吧。”方勉摇头失笑,“不过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咱们之后没准还得遇到麻烦呢。” “还有麻烦啊……”她有些畏畏缩缩地道,“要都是这样的,我非得吓死不可。” “要不……”方勉想了想道,“哥再给你讲个故事?” “听了故事之后,也许就不那么怕了。” “有故事听?!”她眼前一亮,“好哇!” “这故事叫‘张道陵七试赵升’。”方勉道。 “那张道陵,乃是龙虎山中历代住持道教的正一天师第一代始祖。”方勉娓娓道来,“有一天,他算到了一位不错的弟子,名叫赵升,要来拜师,于是便打算试试这弟子究竟如何。” “刚来的时候,便吩咐大弟子,让大弟子嘱咐众弟子道:‘师父要传道给这人,你们可千万别让他进门,再辱骂一番,此人一定得走了’。” “果然,一众弟子自以为瞒着师父,不让那赵升进门,又将他好一番辱骂。那赵升却只是白天在附近的村里买吃的,晚上就露宿在山外的台阶前,这样一连住了四十来日,依旧和颜悦色。” “那……”张雨绣惊异道,“这赵升入门了吗?” “这是自然。”方勉道,“张道陵见此,立即便鸣钟聚集众弟子,收赵升入门了。不过,这可还没有结束。” “后来张道陵又遣赵升去看田,在田舍中住了几日,忽见一女子,走进屋来,美貌非常。”方勉道,“那女子借着脚痛之故,说要留宿。” “这赵升心地善良,见她脚痛不是作假,只得收留,但哪知那美女多番挑逗引诱。赵升只是一心好道,哪里肯分心去做那私通不德之事?索性直接去外头睡了。” 方勉又将那赵升遇虎、遇财、遇到肮脏乞丐、遭遇污蔑等事说了一通:“第一试,辱骂不去。第二试,美色不动心。第三试,见金不取。第四试,见虎不惧。第五试,偿绢不吝、被诬不辨。第六试,存心济物。第七试,舍命从师。” 方勉道:“如果你我的道心也能有这般坚固,今后的路上也就没有什么可阻挡的了。” “哥……我知道啦。”她微微吐了吐舌头,“听起来,感觉一般人好难做到……” “是啊。”方勉深吸一口气,将柴火收拾到一起,微微叹息道,“所以人家直接就有神仙看中,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还得继续奔波劳碌。” “不过……”张雨绣又有些奇怪道,“难道不是入门先测试资质啊、灵根什么的嘛?我看书中都这么写的。” “你想啊。”方勉摇头道,“其他方面如何好,道心不坚,今后迟早止步不前。而人家赵升这种,是一定能成的,可没意外的。” “也是,还是神仙聪明。”张雨绣点头道,“哥,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了。你知道,咱们都是小地方来的,肯定资质什么的没别人好。” 她信心满满地道:“但是我们要有一颗诚挚的道心。” “嗯,就是这个意思。”方勉欣然道。 第十二章.怀才不遇 “哥。”张雨绣忽然好奇道,“你这些故事,都是从哪听来的,我听我爹娘说,你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真是这样吗?” “难不成……”她一双眼前好奇地打量着方勉,“你上辈子读的?” 方勉耸了耸肩,没承认也没否认:“就算是吧。” “那……”她凑过来道,“你上辈子是什么样儿的呀?” “是不是……出生在一个好多神仙的地方?”她有些兴奋地道,“不然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神仙故事?”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方勉回忆着前世的情景,开口道。 “那是什么样子的呀?”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自己去想吧。”方勉耸了耸肩。 “飞者非鸟……潜者非鱼……?” 她奇怪地朝天空瞧了瞧:“天上飞的不是鸟,那是什么?” “难道是法宝!?”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恍然道,“那不就是神仙世界嘛!” “……” 她高兴地抱着方勉的臂膀道:“原来我哥是从神仙世界来的,哼哼!还好本姑娘慧眼识珠,那你是不是什么什么上仙的?哥,今后你可要罩着我!” 方勉:“……” 自己一个教语文的,还上仙了。 “你这小脑袋瓜,少乱想。” “知道啦!”张雨绣笑嘻嘻地道。 方勉这个人,平常都很随遇而安,生一堆火,便在火堆便静坐下来。 “哥,你不睡觉吗?”张雨绣看着他道。 “古人云: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方勉解释道。 朱子就曾说:入学工夫,须是静坐。静坐则本原己定,虽不免逐物,及收归来,也有个安顿处。 对于方勉来说,大白天的很多事情要做,可没那么多时间静坐,剩余的时间还要读书。 方勉一般都是半晚睡觉半晚静坐,若是能够彻底静心凝神,代替睡眠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如果睡不着,也可以静坐下来,先静静心。” “这……这样也可以吗?”她有些好奇地坐起来,“我看书里那些神仙都是打坐代替睡觉的,难不成哥你也会?” “静坐凝神,不要想事情,有什么念头浮现出来,就主动掐灭掉。”方勉道,“如果实在不行,哥教你背一段《大学》怎么样?背诵的时候一心一意,这样虽然不能代替睡眠,但至少可以静心。” “好呀!我试试。”张雨绣很快坐在了一边。 过了一会:“什么都不想……好难呀……哥你还是教我背口诀试试……” “不是口诀,是《大学》。”方勉道,“你跟我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 一段时间过后。 “好像……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一段时间过后,她打了个呵欠,“不过,好困啊,我还是先睡吧……” 不一会,就躺倒在一旁,呼呼大睡了。 而方勉,也坐在一旁,闭上了双眼。 …… 夜愈发地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保佑……保佑我……升官发财……”眼前是一间小屋子,一名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上了几柱香。 他转过身来,有些发福的模样。 方勉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校长,你……找我?”方勉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男子。 对方的脸孔,沉了下来,他上下打量着方勉,随即沉声道:“你在学校里,都搞些什么?!” “我?”方勉低下头去,桌上有两本书,“《周易》、《黄帝内经》……” “校长……”方勉搓了搓手,指着其中一本解释道,“以前在那边的时候,山里不好买药,孩子们也吃不起药,我自己琢磨些土方子,顺便带过来的……” “糟粕!”对方将两本书狠狠甩在他的面前,“出了问题你担责任啊?!” “有人跟我打报告说,你在学校里搞这些东西,这是你一个老师该搞的吗?!” “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啊!?” “我……就提了两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不大家都知道的么……”方勉低着头,面皮火辣辣的,有些发烫。 “总之,以后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你就不要干了!” …… “乡巴佬,真是个乡巴佬!” 方勉有些窘迫地从校长室出来,他将书抱在怀里,手有些发紧。 自从来了这边,似乎麻烦事儿也随之增多了。 他望了望天空,天色有些暗。 “方老师。” “符老师?”方勉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温软柔和,很好听,让人觉得只是听听声音,也能让不快的心情缓和下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说……校长找你去了?”她眼中带着些许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符馨松了一口气。 “听说学校有人排挤你。”她低声道,“你来了以后,有人优秀拿不着了。” “是……是么?” “不过咱们支持你!”她背着小手,脚尖踮了踮,目光稍显得有些游移,“方老师,加油!” “谢谢。”方勉心中有些暖。 “对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去聚餐,你也去吧?” “我……?”方勉看了看她,不知道为什么,面皮有些发烫,“嗯……对……” “那,记得来。” “嗯!”方勉有些小高兴地点了点头,心绪也随之动了。 ……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消失了。 方勉睁开双眼,只剩下一片漆黑。 张雨绣就躺在不远处,蜷缩着身子,似乎有些冷。 他不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取下外套,给她盖上。 然后又继续坐回原处,闭上双眼小憩。 …… 第十三章.世安谷 又过了一天,今天倒是什么豺狼虎豹都没有遇到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保护着兄妹两人,一路上都顺顺利利的。 一路走来,放眼望去,风和日丽、山清水秀,阳光也不似外头那般毒辣了,倒是真让人觉得是神仙住的地方。 两人一路走了大约又有两百余里,走了三天,眼前见到一座高山阻住了去路,到处都是断崖,只有一些藤蔓附在山壁上。 飞瀑从山涧飞流直下,渺然见不到头。 “哥……”看着眼前的高山,张雨绣有些踟躇不前起来,“难道我们要爬上去吗?” “你不是说自己爬过山嘛?”方勉有些好笑地瞧着她,顺手试了试藤蔓的结实程度。 “那怎么能跟这比?”她俏脸绯红,望着眼前的高山绝壁,简直不想走了。 方勉笑道:“神仙可都是会飞的,这点高度都害怕,以后怎么飞?” “哎呀!”她跺了跺脚,“这不是还不会嘛?” “施展法术肯定要全神贯注。”方勉道,“要到时候你一害怕,分了神,就算会不也得掉下来?” “呜……”她带着哭腔,“那怎么办呀。” “昨天教你的又忘啦?”方勉好笑地瞧着她道,“知天命!” “我……我知道啦。”她有些气苦,但还是走到山壁旁边,“那……那你要看着我点。” “嗯。” 两个人一路往上爬去,不过,令人惊奇的是,一直爬到山顶,竟一点危险也没有遇到。 就连张雨绣,除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了后面也顺顺利利的。 “哥,我上来了!”她兴奋地高呼一声。 她喘息着,向下望去,这座山群峰挺拔,上方平坦,下方有云雾缭绕,只能看到一条瀑布飞下,此时已经根本看不到底了。 “居然一点危险也没遇着!”她惊喜无比地道,“这也太顺利了吧?” “当然。”方勉指了指天空,“老天爷看着呢,咱们做的又不是什么错事,怎么可能发生危险。” “这样嘛?!好像真是!”她心中激动起来。 “哥,谢谢!”她高兴又感激地道,“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又顺着险山,走了大概一百余里,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差不多花了三天时间,依旧顺着溪流往上,见到前方有一处石洞,有水流从石洞里流出来。 两人顺着流水进入石洞,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出了石洞,眼前所见,便已经完全不似人间景象了。 如明镜般的大湖,印着清澈的蓝天,整个都呈现出一片天蓝色,就像是一块一望无际的晶莹宝玉。 山洞中的流水便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看样子这里就是流水的源头了。 而山洞后方,乃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崇山峻岭,有的极为险峻,直插入云,就仿佛两个世界! 景象也跟先前在西岭山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方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复杂。 要不是根据卦象,这种地方,谁能找得到? 先前来的时候,是在险山之上,但现在再看,这里的地势似乎不算高,只是前方有一片巨大的盆地,其下云雾缭绕,一条碎石小径,顺着湖边往下。 这小路蜿蜒曲折,两人顺着这条小路下了山,也走了差不多两日,渐渐地,起雾了。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雾气,比方勉之前见到的要小很多,方勉能够看清楚,周围都是一些奇花异草,以往全然没有见过。 远方有一条大道直通雾气深处。 “穿过这片大雾,我们应该就能找到了。”方勉此时心中也有些激动。 “是吗?!”张雨绣愈发欢喜地看向四周,“哥,你看,这些花花草草的,可都是以前从没见过的。” “我们是不是真的找到啦!” 她高兴地蹲下身子,正想去采花。 方勉连忙道:“快起来。” “底下的雾气很浓,吸入很可能陷入昏迷。”方勉连忙道。 “噢!”张雨绣一个激灵,连忙站起。 “我们捂住口鼻,快点进去。” “嗯!” …… 每过十年,世安谷外围的雾海都会大开。 在这短暂的几日里,会有来自各地的求仙者,远道而来,抵达这里,拜入世安谷修行。 他们有的是一些专注修行的世外世家子弟,也有世俗中的王公贵族,贵不可言。 但也许谁都不会想到,就在这几日之内,会有两个没根没底的世俗凡人,凭借一手卜算问卦的本事,硬生生地寻到这里。 恐怕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 两人一路跨过雾海,只见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岩壁,岩壁光洁如镜,可照人,其上透出清晰的“世安谷”三个大字。 再往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海。 风一吹,竹海中翻涌着碧浪,一条青石小径,蜿蜒着向内而去。 看着这样的景象,两人心中喜悦的情绪已经无以复加。 “世安谷……这就是神仙洞府吗?哥,我们真的找到了!”张雨绣简直要手舞足蹈地尖叫起来。 “啊呀——!”感觉要是现在四下无人的话,她能在这里尖叫一整天。 “我是不是在做梦?哥,你捏捏我的脸,是不是在做梦?” “哎呀,疼疼疼!” “哈哈哈!”方勉虽然早已经知道这处地方的存在,但现在凭借自身的本事真的找过来,也有些心情大好。 他环顾四周,竹林小径上,三三两两的还有一些行人,但大都是十来岁的孩童,年长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小的,几岁的也有。 像张雨绣这样十六岁的已经很少见了,至于方勉这样年过二十的,那是几乎没有见到。 “哥,你说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张雨绣低声问道。 “感觉像是来入谷拜师的。”方勉低声道。 两人顺着道路一路走进去,只见前方是一座广场,中央种着一株巨大的红枫树。 万碧丛中一点红,着实有一种令人惊艳的美感。 古枫下方,摆着一张小木桌而,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褐色宽袍,坐在桌前,似低头书写着什么。 两旁各立一男一女,穿的都是黑褐色的袍子。 桌前排着一列长队,似乎是在登记。 很快,方勉也走上前去。 “叫什么?”那男子随便抬了一眼。 “方勉。方正的方,勤勉的勉。” “方勉……”男子在纸上登记了一番,“从哪来?” “西岭县下桥集。” 男子似乎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世俗凡人有仙缘的可实太少见了。 他将一枚似信牌的东西交到方勉手中:“先去外阁测试仙根。” “谢谢。”方勉连忙道。 “张雨绣。”张雨绣也高兴地上前,“我们一起的。” “你也一样。”男子将另一枚信牌递给她道。 “谢谢,谢谢!”张雨绣连忙接过腰牌。 第十四章.仙根 两人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朝着后方走去。 “哥,你说咱们就这么进来了?”张雨绣低声问道。 “不然还想怎么样?” “就没有什么…什么…”张雨绣郁闷道,“感觉一点都不离奇,他们就这么让我们进来啦!” “你想要怎么样?” “我们都没遇到什么麻烦!”张雨绣奇道。 “你这丫头,是吃麻烦吃上瘾了么?”方勉有些好笑地斥道,“我告诉你,坚守正道,吃的苦头是有限的。” “前面我们把苦头都吃完了,麻烦也解决了,所以现在只剩下四个字:顺顺利利。” “这可不是什么运气使然。” 两人一路往后头走,穿过竹林,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花坛广场,左右鸟语花香,繁花似锦,四面道路曲径通幽,当真是好一片神仙世界。 白石铺就的道路,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黑褐色袍服的年轻男女,举止尔雅,仪态脱俗,也更非世俗可比。 往右走有一处木制楼阁,阁楼的大门开着,也排着长队。 朝着门内望去,隐约见到有灵光闪烁。 方勉朝着里头瞧去,只见是个脸盆大小的铜盘,听周围人唤作“天机盘”。 只要人手贴在那天机盘上,不一会儿,那铜盘上便会透出灵光,显出一些形象来。 有的象鸟,有的象鱼,有的像草木,还有象火焰象云彩的。 由旁边一位老先生解读其中的意思。 方勉很快见到,显示是一些寻常草木石头的,几乎全都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片铁制的钥匙。 至于像寻常走兽的,要稍稍好一些,脸上虽然不见喜悦神色,但至少也不沮丧,得到的是木符,这种人是最多的。 而若是显示出一些飞禽、游鱼,或者是一些猛兽,甚至是天地山川的,则都是神采奕奕,似乎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手中拿着的也是铜符。 不过显示出飞禽、游鱼的不多,天地山川的就更少了。 方勉还见到一名大概八九岁的少年,显示的是一片天地奇景:天空祥云弥漫,下方巨峰直插入云。 随即周围便传来好一阵惊呼声,那位老先生也露出万分高兴的表情,甚至之后还来了一位华服老者,当场便将人接走了。 张雨绣在后头也看得不明所以,低声问身旁不远处的一名少年:“小妹妹,你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吗?” 小姑娘转过身来,是个穿着天青衣裙,扎着两个总角小辫的小丫头,一张嘴,嘴里缺了两颗小门牙:“什么小妹妹?本小姐姓董!” “额。”方勉在后边询问起来,“好吧,董小姐,请问…” “笨死了,这都不知道。”方勉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打断他道,“祥云聚于上,千刃峰出云,这样的祥瑞之象,只有上等的仙根才有。” 小姑娘神气地白了两人一眼:“这样的人,都是被长老们重点培养的。” 小姑娘一副少女老成的模样,指点江山:“不过那人是薛长老的孙子,来这天机阁,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走过场?”方勉满头黑线,这感觉,就好像排队买彩票,前面的人中了一百万。 正感觉这中奖率是真的的时候,结果全都是套路。 “那你呢。”张雨绣顿时觉得有趣,低声问道,“你是哪一种?” “哼!”小姑娘娇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一点也不乐意透露。 “哥。”张雨绣问道,“你觉得咱们会是什么?” 方勉看向张雨绣,算了算,一会儿便道:“一半金铁,一半棉麻。” “金铁、棉麻?”那小姑娘回头瞧了一眼,“至多下等仙根。” “这么低呀?”张雨绣有些沮丧,不过很多还是自我安慰道,“不过有仙根已经很厉害了,对吧,哥。” “哥,那你的呢?” 方勉摇了摇头。 医者不自医,没必要的事情他不太爱算自己的事情,而且也并不是那么准确。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小姑娘的仙根,是一只翱翔在天的青鸟,领了铜符。 而张雨绣,则是一根绣花针和一根线。 “奇怪。”那缺了门牙的小姑娘有些莫名地嘟囔着,“你怎么知道你妹妹的仙根?” “哼哼!”张雨绣也哼哼笑了起来,一脸不乐意透露的模样。 “不说就不说!”小姑娘别过头去,气呼呼地走了。 方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中暗自好笑。 接下来,便轮到了方勉。 “把手按上去,放松,不要抵抗。”旁边的老先生开口道。 “哦,好。”方勉立即将手按了上去,全身放松。 很快,天机盘上便放出灵光来。 方勉见到的,是一片潺潺流水。 老先生看了看灵光中的景象,又看了看方勉的年龄,在木牌和铁钥之间犹豫了一阵。 “老先生。”方勉反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笑着道,“给我铁钥匙也没关系的。” 老先生抬起头来,有些讶异地看了方勉一眼,似乎还从未见过主动要铁钥匙的:“年轻人,心态倒是不错,给你个木牌试试吧。” 随手扔给方勉一片木牌,挥了挥手。 “额。”方勉愣了愣。 “下一个。”老人喊道。 方勉接到木牌的时刻,似乎能够感受到脑海中有一些信息浮现出来,包括住所、规章制度等一些基本信息。 “好神奇。”方勉心中一惊。 他朝老人拱了拱手,离开了。 很快,兄妹两一人拿着一张木牌走了出来,就像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各奔自己的去处。 山谷很大,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方勉朝着深处看去,也只看到树木葱郁,高低起伏,高楼殿宇错落其中,层层叠叠。 这里的弟子也众多,弟子的住所在山谷的南边一角,玉竹林深处,男在西,女在东,其外有一处小阁楼,在这里领取弟子服饰、登记与分配居所。 “哥,那我就先去看住的地方啦。”张雨绣朝着方勉挥了挥小手。 “嗯,先去吧。”方勉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朝住所去了。 世安谷弟子的级别分为玉符、铜符、木符、铁钥四个级别。 玉竹林里有许多成排的木屋,大都是双层的,还有三层的,都是木符弟子的居所。 同时又根据弟子的仙根,被分配到各区域学习技艺,比如说张雨绣的仙根显象是针,代表器物,被分在西北方向制器作篆的臣工崖。 方勉是流水,则被分在修习法术的清庙山。 其中铁钥算是最底层,玉竹林西南还有一片谷地,叫做甫田园,那里有良田百顷,草屋成排,是铁钥弟子的居所。 谷中最苦最累的活儿,包括打扫茅厕之类基本上都是铁钥弟子在干。 木符弟子稍好一些,但也要承担一定的事务,比如说清扫之类。 地点基本与所学的东西挂钩,有很多分区,比如说张雨绣的仙根显示是针,代表器物,被分在臣工崖的载见坊。 方勉是流水,则被分在清庙山的承谷阁,任务是看守和打扫。 第十五章.讲究 方勉领取了弟子服饰、被褥等物,值得一提的是,这里平常使用的货币是木钱,是一种用合离木制的钱币,平常可用做醒香,烧在香炉,有安神醒脑的作用,对修行很有益处。 而木符弟子入门时会发放十枚,加起来一共一两木钱,和衣物一起领取,今后每月发放四枚,更多的就得靠自己赚取了。 沿着一排排木屋,一路朝里走去。 一直走到了第九排,第三间,才算到了自己的住所。 门是敞开的,方勉进了屋,屋里还算宽敞,两个角有两张带隔间的木床,也就是说,一间屋里住两人。 是以屋内还有一人,比方勉早到一些,方勉瞧了一眼,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弟子服已经换上了。 方勉拱了拱手:“方勉,请多关照。” “宁静思。”对方同样拱了拱手。 “静思……?好名字。”方勉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床铺走去。 他四下扫了一眼,床边有储物柜、衣柜,靠窗还有书桌,打开窗户,外头还种着一排翠竹。 房间中央靠墙还有一处放碗碟的小柜子,柜子上还有一个小香坛,用来燃烧木香。 方勉在隔间里换了衣服,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质地很柔软,穿在身上很舒适,比前世见过的一些料子都要好很多。 “方师兄前十年是错过了么?”一进门宁静思的目光就一直停在方勉身上,“方师兄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 同为木符弟子,又同一年入谷的话,通常是以年龄来分师兄弟的,所以宁静思直接便称方勉师兄了。 “这个很重要么?”方勉有些疑惑,“怎么好似每个人都很在意这个?” “方师兄不知道?”宁静思疑惑地看着方勉,“过了二十,很多东西就都已经成型了。” “就好像一件器胚,都已经成型了,再想要打铸可就非常麻烦。”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拜入山门就很不错了。”方勉笑道,“哪顾得上这些。” “原来如此。”宁静思讶异地看向方勉道,“世俗凡人能有方师兄这份仙根,倒真是凤毛麟角了。” “只可惜晚到了十年,否则倒能争一争那铜符。” “事情都过去了。”方勉耸了耸肩,“人总得向前看。” “方师兄倒是豁达。”宁静思看着他,“方师兄选了功法么?” “刚到,还未。” 说起来,新入谷的木符弟子,凭木符可以免费借阅一部功法与一部术诀十日,不过方勉才刚刚到住所,自然还没那么快。 “正好,我也还未挑选。”宁静思开口道,“不如一同去如何?” “甚好。”方勉微微点头。 虽然是初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但倒是可以交往试试看。 其实方勉也想看看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秉性如何。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 意思就是说:看他做过的事情,观察他言行的目的与原由,看他安于做什么。 这个人能隐藏得了什么呢? “对了。”两人一同往清庙山去,方勉并未说话,过了一阵宁静思又问道,“不知方师兄的仙根显像是什么?” “流水。”方勉道。 “流水?”宁静思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了么?” “哦……没什么。”宁静思又道,“那……木符推荐的可是水系功法?” 方勉点了点头。 其实方勉倒是挺满意的,高山流水,流水有什么不好的呢? “宁师弟你呢?”方勉随口问道。 “玉石。” “这可真是不错。”方勉欣然道。 宁静思摇了摇头:“还行吧,只是一块玉石太少了些,所以只能给我个木符了。” “这可不能贪心。”方勉哭笑不得。 木符弟子挑选功法的地方在清庙山的玄都阁,方勉也是头一回逛这世安谷的内部,他微微有些咋舌,可实在是够大的,道路也有些错综复杂,一路经过了许多楼阁殿宇,往谷中靠东侧的方向,有一处三层的阁楼。 上有“玄都阁”三字匾额。 外头有两名弟子看守着,虽然也是木符,但都是些修为比较不错的老人。 只是方勉出示了木符,正准备进门,却被拦了下来。 “哦……我这位兄弟不懂规矩。”旁边的宁静思连忙悄无声息地将一枚木钱分别递给两人,“请二位师兄喝茶。” “进去吧。”两人抬了抬眼皮子。 进了门,他在阁内审视一番,内部是个八边形的空间,中间有一个登记用的柜台,坐着一名中年人。 八方都摆放了书柜,中间中年人身后的位置,同样摆放了半圈。 宁静思走到台前,又悄无声息地将两枚木钱递给那中年人,他笑了笑:“这是咱们两个请师兄喝茶的。” 那中年人瞧了两人一眼,没多说什么。 “……”方勉皱了皱眉,他从怀中摸出两枚木钱还给宁静思,“不是说免费么?还有这种事情?” “师兄,此言差矣。”宁静思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免费的?” “哦?”方勉眉角挑了挑。 “我跟你说,这入谷给的十枚木钱,里边可是有讲究的。” “那宁师弟倒是说说,这里头有什么讲究?”方勉觉得有趣。 “功法、术诀,一共花费四枚木钱。”宁静思道,“咱们领取弟子服的时候,方师兄花了木钱没有?” 方勉摇了摇头。 “哎呀。”宁静思一拍大腿道,“那方师兄分配到的差事是什么?” “守承谷阁。”方勉道。 宁静思扼腕叹了一声:“方师兄果真是世俗普通人,半点都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那承谷阁,乃是储存铁钥弟子所用功法,还有杂物的地方,分到那地方,又脏又乱,每天还都得跟铁钥弟子打交道。” “方师兄若是当时舍得那么几枚木钱给分派差事的师兄,能分配到和光殿什么的,即便只是当个侍从,但那里来往的都是铜符、玉符的师兄师姐。”宁静思道,“但凡能够结识到一两人,今后的路还不是一片坦途?” “……”方勉笑了起来。 “方师兄,你笑什么?” 方勉摇头道:“咱们不想跟铁钥弟子打交道,殊不知那些铜符、玉符的师兄师姐也是这样看待咱们的。” “被分到那种地方,他们能给咱们好脸色看?” “方师兄,此言差矣,这人往高处走不是?”宁静思不同意道。 方勉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确实很多人都这么认为的,宁静思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咱们……先挑功法?” 第十六章.功法 “也是。”宁静思又道,“方师兄可懂得怎样挑选功法?” “这里头也有门道?”方勉诧异道。 “当然。”宁静思道,“功法又分为主修与辅修两种,这里的功法因为是免费提供,大都比较次,方师兄也不用追求过高,挑一本辅修的,单一功能性比较强的就好了。” “这样对今后的主修功法算是一个补全,而且一定的功能性也能帮助方师兄之后赚取木钱。” “等到今后条件允许了,再挑选一本好的主修功法。” “还有这样的说法?”方勉诧异道。 “当然。”宁静思道,“在下倒是有族中传的主修功法,所以不担心这个,但方师兄得好好考虑一番才是。” “多谢提醒。”方勉道。 两人连忙分头挑选功法去了。 虽然木符上给方勉推荐的是水系功法,但方勉倒并没有全然按照推荐的来。 方勉扫了一眼书架,功法倒是很齐全,各自都分了类,各种属性都有,还有一些,是不具属性的。 楼上还有两层,不过不在免费范畴,暂时也不是方勉两人考虑的。 方勉走到中间,一眼看去,只见书架上似乎隐约有些淡淡的微光。 方勉将手中的木符往书架正中一照,那淡淡的微光立即消失了。 这就算是解除了禁制。 方勉从书架上随手拿起两本翻了翻,随即又走到一旁水系功法的书架,也翻看了几本。 因为是基础功法,对修为的介绍倒是颇为详细,方勉这才了解到,修士的修为,最初可分为下乘、中乘、上乘,这三乘修为。 接下来是洞灵、洞清、洞虚三洞修为。 再往后,是太真、太素、太玄三太修为。 至于再往后,书中就没有再提了,也不知道这世安谷的高层是属于什么修为,不过书中说三太修为,世极罕见,方勉猜测世安谷最高修为可能在三洞之中。 方勉一连翻了好几本,不禁摇了摇头。 “难怪是免费的。”基础理论倒是讲了不少,真正到功法的部分,实在简单得有些可怜。 而且就连基础理论,方勉也有很多不认同的。 他再次四下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他看到靠里的位置,书架下方,有一些泛黄的旧书。 有一些书页都已经坏掉了,都是些残缺不全的。 方勉拿起一本翻了翻,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 方勉挑选的标准其实很简单,书中口诀、说法与自身所学相符合的,就多看两眼,反之,直接舍弃。 “方师兄,你挑这些功法!?”宁静思见到了,连忙上前来。 “这些……有什么问题么?”方勉道。 “这些功法都是残缺不全的。”宁静思解释道,“可不能随便乱练,否则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走火入魔!” 方勉皱了皱眉:“那为什么还放在这,这不害人么?” 他摇头道:“咱们是不能练,但偶尔也会有些懂行的师兄长老们,翻翻这些旧书,看看能不能瞧出点什么名堂。” “要是能够补全,自然也是有价值的。” 他指了指四周:“你看,这里有几本书也是翻新的,就是重新补全的。” “是么?”方勉拱了拱手,“多谢宁师弟提醒。” “反正还有时间,我先翻翻看看吧。”他又拿起一本道。 “诶……”见到方勉不太听自己的,宁静思有些郁闷,只得嘱咐道,“就随便看一看,可千万别想着练。” “方某知道宁师弟是为我好,先谢过了。”方勉道,“我先看看吧,如果不能练,自然不敢乱来。” 宁静思听方勉这样说,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些:“那你先看,可别乱来,我先去挑自己的了。” “诶。” 眼见宁静思离去,方勉又拿起几本旧书翻了翻。 确实如宁静思所说,这些书都是残缺不全的,而且有的还残缺得很厉害,恐怕补全也是很难的。 甚至只剩下一半、几页,那也是有的。 就在这时,方勉翻书的手,忽然微微一顿。 “万物有灵……” “人体五行说……” “守一……”方勉心中一动,“这本倒是跟之前那些带属性的功法的说法完全不一样,但跟我的认知很相似。” 方勉瞧了一眼,手中的功法叫做“升灵诀”,只是实在残缺得有些厉害了。 不过他却很有些心动,他其实不太赞同宁静思所说的辅修功法的说法,也不知道是如何传出来的。 《列子》中说:大道以多歧路而亡羊。 所以他比较认同这本“升灵诀”中说的不需要辅修功法。 但如果真要借阅这本的话,这些残缺的地方,恐怕会是个大麻烦。 “要不要借阅?”方勉瞧了瞧这些书架上功法的标价,以后再借阅,十天少说也是二十来木钱了。 而现在仅仅花费两枚,借阅十天。 “先试试吧。”方勉心中暗道。 毕竟这本书的说法跟自己的认知这样近似,也是一种缘分。 而方勉这个人,比较相信缘分。 “方师兄,你选好没有?”那边,宁静思显然已经挑选完了。 “选好了。”方勉道。 “你挑的什么?”宁静思有些好奇,随即便看到方勉手中一本破烂得不成样子的书,非但只有一半,似乎有些地方还被烧过。 “方师兄,敢情我说的你全都没听进去!?”宁静思有些情绪了。 “……”方勉苦笑道,“宁师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我想尝试尝试。” “……”宁静思连连摇头,“你这完全是赌徒心理。” “你敢保证照这上面练不会出问题?” “如果到时候经脉出了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经脉出问题?”方勉诧异道。 “轻则经脉破裂,重则经脉尽毁啊。”宁静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同住,“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方勉皱了皱眉,经脉出问题,他只在中医医书中读到过什么经脉淤塞,不通畅什么的。 至于经脉破裂……这种事情连《黄帝内经》中都没提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难不成这个世界人的经脉构造还不一样了? “如果有异常,我会停止的。”方勉道。 “就算是这样,大家都是一同入门的,到时候你耽搁几个月,修为低人一等,有什么事可没人愿意带你了。”宁静思只得提醒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人会管身后的人。” “这倒是不担心。”方勉道,“我还有个妹妹,我与她一起好了。” “行吧行吧。”宁静思已经有些烦了。 方勉拱了拱手:“总之今日的事情,还是多谢了,改日再请宁师弟喝茶。” “……”宁静思听到这话,神色这才缓和些,只是瞧了方勉一眼,依旧有些郁闷,“算了,横竖我说什么你也不听。” “我想自己慢慢试试嘛。”方勉笑着道,“反正我的追求也不高,能练到什么样子就到什么样子了。” “……” 第十七章.天人合一 此时方勉也差不多有些了解宁静思这个人了。 这个人心倒不算坏,但是有些急于求成,可能是受大环境影响,似乎还有些趋炎附势,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方勉不是个急于求成的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己该有的,慢慢来也会有的,自己不该有的,急于求成也求不到。 当然,就像他不认同宁静思的一些说法,这些话说出来,宁静思肯定也会反对,所以他暂时不想跟宁静思去纠结这些,说多了反倒容易吵起来。 他打算先把自己的疑问、疑虑与心中的想法都研究透彻,然后再开始考虑其他问题。 所以他不考虑去巴结那些玉符弟子,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那些上面。 和一些铁钥弟子打交道倒是比较适合他,不需要去花那么多琐碎心思。 “师兄,麻烦登记一下。”方勉将这部“升灵诀”放在桌上,开口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方勉拿来的这本破书,撇了撇嘴,也不多说什么:“十天后,记得来还。” “好的。” 很快,方勉与宁静思两人同路出了玄都阁。 事实上,方勉明天还要去承谷阁做些看守和打扫的工作。 不过弟子还有个闭关假可以申请,刚入门的木符弟子是每年一次,方勉索性将机会使用了,告了个假,又花了一枚木钱买了几粒闭关用的可作为食物的龙脯丹,据说吃一颗可以三天不吃饭。 当然,说是龙脯,肯定不会真是龙脯做的,只不过是取个好听的名罢了。 用什么制作的,方勉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又去找了张雨绣一趟。 张雨绣也已经挑选好了功法,是一部挺普通的《聚元诀》,按照木符推荐选的,不过方勉此时对功法的了解也不多,暂时也不多做评价,只嘱咐她好好练功,别分心想其他的,各自回去了。 “宁师弟,接下来我恐怕得闭关几日。”方勉道。 “正好。”宁静思道,“这几天我也打算先把这部辅修功法练熟。” “方师兄还有木钱么?”他又问道。 “我点一片木香吧。”方勉直接道。 因为他暂时没去借术诀,他的木钱,仅仅用了三枚,借阅功法两枚,买龙脯丹一枚。 但宁静思此时,恐怕是已经囊中羞涩了,方勉倒也不介意。 其实他对宁静思还是有些歉意的,毕竟人家好心好意提醒自己一番,结果自己一句都没听。 他将木香点燃,一缕香味顺着烟气升腾起来,的确让人心神一醒。 “宁师弟,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就先闭关了。”方勉道。 两人所用的木榻,虽然是隔间,但是香气会从上方通入,所以闭了门也不用担心。 其实方勉要静心,倒是用不着什么木香辅助的,只不过这一次他要静心很久,点些木香倒也不差。 借阅《升灵诀》的时间是十天,时间上其实还算宽裕,这一点深合方勉的心意。 对于方勉而言,前世读的古书中,实在接触过不少修行的事情。 甚至那些大文豪,贺知章、李白、苏轼、韩愈等等,他们都有自己的修行故事。 让人心生向往的故事。 所以对于这些事情,他在不知不觉的读书中,也有过一定了解。 他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凡人,相反,他懂得很多,包括古人是怎样修行的,包括各种各样的道理。 唯一缺少的,可能是他没有见过功法书。 而现在,这唯一的缺陷被弥补上了,他觉得很多东西自己虽然以前只是在书中读到,但现在可以实践一番。 他记得《庄子·外篇·达生》中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叫梓庆的人。 此人擅长做鐻,鐻成,见到的人无不惊叹其犹如鬼神般的做工。 于是鲁候见到他的时候便问:“你有什么本事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呢?” 梓庆答道:“我不过一介工人,能有什么本事?如果真有,那么只有一点。” “我将制作鐻的时候,从来不敢消耗自身的神气,必然先静心,静心三日之后,心中便不再存有庆贺赏赐爵禄等念头,五日,便不存有将受到非议或者夸赞、忧心做得巧或者拙的心思,七日,便忘记自己的四肢形体了。这个时候,智巧专一而外界的干扰全部消失,然后进入山林,观察树木天生的形体,选择形体最好的,这个时候鐻的形象已经完全呈现在我的眼前的。” “我只需要动手加工制作就行了。” 所以,方勉也打算先花七天时间来静心。 磨刀不误砍柴工,剩下三天来研学《升灵诀》应该还是够的。 方勉关上隔间的门,将那本《升灵诀》放置于身前,盘膝而坐。 其实方勉还真很少有做过这种长时间的静坐,因为每日要忙农活的缘故,再加上还要读书,静坐半日都很奢侈了。 其实有时候方勉倒还挺喜欢静坐的,古人云:读书静坐各得半日,清风明月不用一钱。 心无挂碍的时候内心是宁静而又喜悦的,而清风明月也的确不用一钱。 有这么长的时间能用来静坐,对于方勉而言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三日过后,方勉感到,自己气清神明,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就像是一台用了许久的电脑,做了一次整体的“大扫除”,运行速度一下快了很多。 五日过后,方勉似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一缕细风穿过窗户的缝隙,流进屋里来。 七日过后,他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四周围的一切,全都“活”了起来。 “万物有灵,天人合一。”一段时间过后,方勉缓缓睁开双目,他的眼光无比地清澈明亮。 其实这种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做,但效果却是好得出奇。 他拿起身前的功法,翻开第一页,缺了字的口诀当他读到缺少的部分,那些缺少的文字竟如同电光一般在方勉脑海中闪现。 残缺的经络图,那些经脉运行路线到了断缺处,竟也如同电光一般延伸! 古人云:窥一斑而知全豹。 方勉感到自己仿佛也从这一部残缺的功法中,看到了它原本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他立即开始按照图示,运起功来。 很快,方勉能够清晰无比地感到一股能量流在体内流通,那种感觉像是一股热流或者电流,带着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流到体外时,像是一股无形的磁场,在掌心汇聚时,甚至能够感受到它似乎是有重量存在的。 那种感觉无比明显,根本不像是错觉。 方勉此时内心无比纯净,心念一动,那股能量立即随着自己的指挥,按照书中所示路线运行起来。 “第一幅图。” “第二幅图。” “第三幅图……” 升灵诀,实际上有三部,正好对应修为的下乘、中乘、上乘。 下乘又分为九重,方勉也不知道自己练到了第几重修为,但他只将这一部《升灵诀》中的三幅经络图练了几遍,便感到体内的能量已经很强了。 三日过后。 到了还书的日子。 第十八章.论道 方勉睁开双眼,合上书,打开隔间的门。 他看了一眼,屋内宁静思不在,似乎出门去了。 方勉洗了个澡,然后一个人去了玄都阁。 看守的和坐柜台的已经换了另外的人,看到方勉还的书,对方也只是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多管这种事情,登记完就让方勉离开了。 还完书之后,方勉便去了女弟子居住区,想想自家妹妹这些天也应该将功法练熟了。 女弟子这边通常是不允许男弟子随意进入的,得先通报了姓名与要找的人,能不能见到人还得看对方有没有事情或者愿不愿意见。 不过方勉并未等多久,不多时,两名十五六岁的女生从里边出来。 “哥!”张雨绣娇俏地唤了一声。 与她一道的,还有一名差不多年龄的女生,齐肩短发,应该比张雨绣小上一两岁,稍矮一点,瞧上去像是那种比较小巧的类型。 “这是和我住同一间的,沈师妹沈玥。” “沈师妹,这是我哥,方勉。”她介绍道。 “方师兄好。” “沈师妹好。” “方师兄,张师姐最近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特别厉害,人也特别好,你是上一届入谷的师兄吗?” “这倒不是。”方勉摇了摇头,“我和雨绣是一起来的。” “这样么……?”她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有些疑惑。 不过刚刚认识,也不便多问。 只向张雨绣道:“张师姐,真羡慕你有个哥哥……” “嘻嘻!”张雨绣显然有些得意。 “哥,你功法练得怎么样?”张雨绣有些好奇地问道,“练熟没有?” 何止是练熟?不过方勉也没有炫耀的心思,只点头道:“练会了。” “你呢?” “还……还行吧。”张雨绣道,“还好哥你这些天教我静坐,挺顺利的,功法全都记住了,现在已经会练功了。” “是吗?”方勉欣然道,“那就好。” “张师姐也把这方法教给了我。”沈玥有些羞赧地道,“方师兄……不会介意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方勉洒然道,“好使就好。” “挺……挺好使的。”沈玥道,“我原本以为要好几个月才能练会一张经络图,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练会一张了。” “我也是!”张雨绣神气地道。 “沈师妹,原本要……那么久么?”方勉有些诧异地看着沈玥。 “一般有的人打过基础,比较快一些需要用到一两个月。”沈玥解释道,“慢的一年也有。” “还有些铁钥弟子,恐怕几年时间都不够的。” “当然,也有刚练就都会了的,不过这种通常都是玉符弟子了。” “居然是这样……!?”方勉望着远处,他似乎一开始感觉到的就是一股挺清晰的能量,而且感觉很强烈明显,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气”。 或者说“气”就是能量的一种? 一般说来,控制体内的气流通经脉之前,首先要学感气与运气。 每一部功法中,都有自己独特的感气方法,与对运气的讲解。 所以通常而言,每一位初学弟子,都是先学习感气运气的方法,然后用死记硬背的方式将经络图与口诀等背下来。 毕竟,谷内借阅的功诀是严禁私下抄录的。 有的人练习感气与运气手法就需要好几个月了,背的图谱口诀已经记不那么清楚了,那只能再借阅那么一两天加深印象了。 而学会了感气运气手法,就可以开始按照经络图练习走脉了。 一般来说都是一张一张经络图来练,通常来说,功法的第一张图都会比较容易,所以学会运气感气就相当于可以入门了。 学会第一张图以后,花费大量时间练习,有的还会去听一听师兄师姐们讲解行气走脉的要点,这样才能将一部功法整个练会。 都会练了,能够丝毫没有凝滞地将整个功法在经脉中走一遍,这就算进入第一重天了。 至于像方勉这样的,一般人根本没有可能。 “哥,咱们别站在门口,那边有个观山亭,咱们去那边聊怎么样?”张雨绣道。 “也好。” “那咱们走。”张雨绣拉着方勉朝观山亭走去。 观山亭在竹林附近的山坡上,往下可以俯瞰竹林,往远处可以远眺群山,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这里也还有些其他弟子,三三两两的,三人只找了角落的一处位置坐下。 “哥,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选术诀么?”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充满了新奇,张雨绣显然有些兴奋与跃跃欲试。 “这倒不着急。”方勉摇头道,“现在基本上没什么用法术的机会,只练功就足够了。” “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去挑吧。” “主要是……想早点学会一些赚钱的技艺啦。”张雨绣道。 “钱不够花?”方勉眉角一挑,“要是不够的话我这还有。” 他倒是想起宁静思一下子钱就花完了。 “那倒不是啦……”张雨绣连忙道,“我又没有大手大脚地花钱,只是想早点为将来做打算嘛。” 沈玥有些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有些羡慕地道:“你们关系可真好。” 要知道一般来说,修行资源,自己都不够用,不可能给别人的,亲兄妹都不一定,更不用说不是亲生的了。 “也……没有啦。”张雨绣吐了吐舌头,显然是很开心的了,“我哥人特别好。” “哥,我听沈师妹说,学会法术就可以去接一些谷中简单的任务了。”张雨绣又拉着方勉道,“比如说清理附近一些山精木魅之类的小精怪,到时候也能赚些钱,买些增进修为的丹药,或者做其他用。” “为了提升修为,练习法术,击杀妖物,赚钱,然后买丹药……?”方勉心中觉得有些不妥,“这不是兜了个大圈子么?” “为什么不直接练功提升修为呢?” “有丹药辅助,练功的速度会提升很多。”沈玥理所当然地答道。 “沈师妹。”方勉再次摇头道,“你刚才不是还说静坐的法子挺好的,修行速度提升了挺多么?” 沈玥这下也才刚刚转过弯来,一张脸红了红:“好……好像是这样?!” “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先靠静坐与练功,把功法练上去再说?” 方勉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你们看,练习法术,击杀妖物,赚钱,然后买丹药,兜了一个大圈子就为了提升修为。” “直接练功,简简单单。”方勉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满脑子想钱。 “好像是这样……?”但沈玥还是有些顾虑,“但那样的话,今后真个遭遇与人斗法的情况,会因为经验不足落了下风吧?” 方勉凝神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倒不这样认为。” “经验一般是相对于技艺而言的。”方勉思索着道,“但我们的修行,修的是‘道’,这跟技艺还是很不一样的。” “技艺可以近乎道,但道也不一定要通过技艺的方式来提升。” “这样说感觉也有一定道理……”沈玥思索一番,虽然仍旧有些半信半疑,但还算能够接受。 第十九章.魔功 “那……”张雨绣立即提议道,“哥,咱们先这样试一试?” “嗯,先回去试试吧。”方勉道。 “这倒可以这么一试。”沈玥也有些心动道。 “今日与方师兄论道,真是很愉快呢。”沈玥欠身行了一礼道,“感觉受益匪浅了,要不……改天请师兄喝茶吧?” “那倒不必。”方勉摇头失笑,心中欣然。 看样子,比自己弱势的群体或者差不多境遇的人,确实好交流一些,而象宁师弟那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很多东西都根深蒂固了,自然会比较难沟通一点。 “诶?咱们这就算论道了吗?”张雨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也许吧?”方勉摇了摇头。 “那……咱们现在先回去练功?”方勉开口道。 “哥……”张雨绣拉着方勉的手臂道,“咱们感觉都好久没见面了。” “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那怎么办?”方勉哭笑不得道。 “要不咱们在谷内逛逛?”沈玥提议道。 “这个主意好!”张雨绣雀跃道,“我来世安谷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呢!” “而且,自从入谷以后,都没哥你给我讲故事了。”张雨绣哼哼道,“这回可给我逮着了吧?” 方勉有些哭笑不得:“那好吧,咱们一边在谷内游览一番,一边讲讲故事。” “讲故事?”沈玥不解地看着两人。 “是啊。”张雨绣高兴地炫耀道,“我哥可会讲故事了,比以前我看的那些书里写的神仙故事还有意思。” “是吗?”沈玥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沉迷这些,会不会耽误修行了?” “不会呀。”张雨绣道,“我哥讲的故事都是跟修行有关的,感觉对修行还挺有帮助的。” “修行有关?”沈玥愈发讶异了,什么故事还能对修行有帮助? “哥,那今天讲什么?” 方勉想了想:“今天讲一个……叫寒山子的神仙,怎么样?” “寒山子……神仙?”沈玥看向方勉,“是……杜撰的么?” “谁知道呢?”方勉洒然笑道,“说的依旧是一个叫‘唐’的国家,当时那个时代,有一个叫寒山子的人,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在天台县的翠屏山隐居。” “寒山子喜欢作诗,每得一篇一句,就题在树间石上,有好事这把它记录了下来,大概有三百余首,多叙述山林幽隐的雅兴,或讥讽时态,能警醒劝解世俗之人。” “十余年后,寒山子忽然不再出现了。” “不再出现了?是去了什么地方么?”两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时候,听得方勉故事说得真实,就好像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连沈玥也有些被吸引了。 “就在这几年间,有个昆陵的修行人,名叫李褐,这个人性格偏激急躁,喜好凌辱别人。”方勉继续道,“忽然有个贫士拜见他,向他讨要吃的,李褐非但不给,还加以叱喝,那个贫士只好唯唯诺诺地去了。” “后来,过了几天,有人骑着白马带着六七个人来拜访,问道:还记得我吗?”方勉道,“李褐看那人的形体相貌,分明就是前几日的贫士。” “那人道:‘你修道却不知道门路,而且喜好欺凌侮辱别人,什么道可以指望的呢?你知道寒山子么?’” 两人惊呼道:“原来这个人就是寒山子?” “是啊。”方勉点头道,“寒山子道:‘我当初以为你可以传授,但现在看来不行。’” “他说:‘修行之道,除去嗜好与欲望,敛神抱和,就没有什么可以牵累自己修行的了;对内抑制自己不好的心思,对外检查自己的行为,就不会有过错;凡事先考虑别人,再考虑自己,懂得柔和安守谦诚,就能够安身了。’” “‘好的东西让给别人,不好的给自己,就能够积德了;功不在小,不懈怠地慢慢积累,过不在大,改掉它不要迟疑,就能积累功’。” “‘内在的修行充实,再通过丹法,所希冀的道,就能够达到了。’” 方勉道:“寒山子最后向李褐道:‘你三毒都未剪除,虽然穿得人模人样的,内里却跟猪狗虎豹之类的野兽没什么区别’。说完骑马出门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见了。” “……”三人之间有些寂静。 张雨绣是在凝神思索着,沈玥则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故事里神仙说的话,倒真的好像是神仙说的,但这……不是仅仅只是个故事么?! 故事不应该是杜撰的么!? 为什么神仙说的话却像是真的?! “方师兄……”沈玥看向方勉,话语间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想确定什么,又万分地不确定,“你……你是在说故事对吗?” 方勉耸了耸肩,就像是对待朋友般玩笑着:“也许吧,但我觉得这些话倒是挺有道理的,所以就记了下来。” 沈玥的目光注视着方勉。 如果照方师兄这样说,自己想要的岂不是全都要舍弃?那这修行有什么意思? 内心一股深深的欲望翻涌上来:我就是什么都想要,我就是想当人上人才修行的! 怎么能把好东西都让给别人,不好的给自己? 我应该要变强,然后把别人都踩在脚下! 都想要都想要都想要! 假的假的假的! 这个娇小的小姑娘表面平静,但内心却仿佛有一道声音,几近疯狂。 她一双眸子如月牙儿般,巧笑嫣然地道:“张师姐,方师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也好。”方勉看向她道,“雨绣,沈师妹比你小,就是你的妹妹,你们两个一起,你可要让着人家。” “哥,我像那种会欺负人的人嘛?!”张雨绣拉住她的手臂道,“我很会照顾人的好不啦。” “沈师妹,咱们走啦。” 沈玥看了看张雨绣,又看了看方勉:“唔……嗯……” …… 夜晚。 变强,变强,变强! 不顾一切地变强!只有变强,才能把那些曾经对你冷眼相待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沈玥,你要变得更强,用尽一切手段,沈家才有希望…… 少女躺在床上,手指捏着床单,有些发紧。 脑海之中,仿佛有一道道声音咆哮着,她蜷缩着身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爬起来,取出一卷有些古旧的字卷,卷上的文字,带着些许暗红,红得叫人发慌。 她一行一行地阅读着书卷上的文字,双目似乎也微微有些发红。 可……就在这个时候。 “修行之道,除嗜去欲,敛神抱和!” “内抑其心,外检其身!” “先人后己,知柔守谦!” 另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浮起,这道声音不大,内敛而中正,却像是洪钟大吕,在她内心震荡。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内心的那道咆哮声愈发地尖锐与色厉内荏。 …… “告诉娘!为了重振沈家,你做什么都可以!”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间小小的暗室内,鞭子抽打在那娇小的身躯上。 啊——! 沈玥下意识地感到火辣辣地疼。 “娘……女儿……一定用尽所能。” …… “你真是太蠢了!练什么都练不会!” “娘……女儿一定会好好努力……” “努力?!努力有用吗?!”一卷古旧的字卷扔在她的面前,“这是我们沈家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把它练会!” …… 她咬着牙,再次翻动那卷古旧的字卷。 小小的隔间内,除了那点暗红的文字,仿佛尽是一片黑暗。 “雨绣,沈师妹比你小,就是你的妹妹,你们两个一起,你可要让着人家。” “哥,我像那种会欺负人的人嘛?!我很会照顾人的好不啦。” 沈玥紧咬着下唇,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着。 “子之三毒未剪,以冠簪为饰,可谓虎豹之鞟,而犬豕之质也!” “啊——!”她惊呼一声,手中的书卷,就像是毒药一般被她惊恐地甩了出去。 我没有!我不是!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拿起来拿起来拿起来!这是你全部的希望! 你发过誓的,为了重振沈家,你做什么都可以!你要违背誓言吗!? 她躺在床上,身躯颤抖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将被褥都沾湿了。 …… 第二十章.不平事 方勉已经回到了住所,宁静思似乎还未回来。 方勉索性继续练起功来。 闭关的假期已经过了,到了第二天早晨,方勉早早地起了,便往承谷阁去了。 承谷阁距离玄都阁并不算远,方勉去过一趟玄都阁,自然不难找。 一路走过世安谷中心的大广场,就在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方勉忽然听到前方有一阵嘈杂。 “前边发生什么事了?”方勉有些疑惑地看着前方,花坛边,似乎围了几个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连忙走上前,朝里看去,只见一名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的老者,跌坐在地上,应该是负责杂务的铁钥弟子,因为只有铁钥弟子是不发放制式弟子服装的。 只见一名穿着弟子服的年轻男子骂骂咧咧,脚狠狠朝那老者踹去。 那老者只敢拿手去挡,丝毫不敢还手。 方勉连忙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这位师兄。”方勉拱了拱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惹师兄发这么大火气?” 那年轻人又踹了几脚,这才停手,上下打量了方勉一眼,似乎仍在火头上:“怎么?” “这位是我表亲。”方勉只得道,“这位师兄,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情,能不能让在下替他求个情?” “求情?”那男子打量着方勉,嗤笑一声,自己打了这老家伙这么多次,还从没一个敢来求情的。 “你拿什么跟我求情?” 方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过了一阵,淡然开口道:“五日之内,会有铜符的师兄来找你麻烦,是件大麻烦。” 男子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他阴沉着一张脸:“你拿铜符师兄来威胁我?” 他指着方勉道:“我会查清楚你的底细,你最好有个铜符师兄做靠山!” 随即又看向那老者,指着他道:“下次给我注意点。” 骂骂咧咧地去了。 方勉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将那老人扶起来:“老人家,你还好么?” 老者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方勉。 过了一阵,才连忙起身行礼道:“这位师兄,老朽先谢过了。” 方勉连忙问道:“老人家,能不能跟在下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咬着牙站起来,解释道:“老朽刚来的时候,性子比较刚,因为一点小事冲撞了此人。” “后来此人威胁老夫,每月都得孝敬他一笔钱,否则一定会挨一顿毒打。”老者摇头道。 虽然铁钥弟子赚得不多,但是每天起早贪黑地干,也能有一两个木钱的。 “没想到世安谷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种人?简直乌烟瘴气。”方勉眉头紧锁起来,“居然没人管么?谷内不是禁止弟子斗殴么?” 老者摇了摇头:“是禁止弟子斗殴,但咱们铁钥充其量只能算是下人罢了。而且刚才师兄你也看见了,不是斗殴,老朽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连忙安慰那老者道:“老先生,你不用怕,他以后一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方勉一眼,有些忐忑地道:“这位师兄如此帮忙,可是有什么差事要交代老朽?” “如果是力所能及的,老朽一定竭尽所能。” “老先生。”方勉连忙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老者愈发忐忑地看着方勉:“师兄莫要试探老朽,老朽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 方勉看了看他,只得道:“这样吧,告诉我你住哪,等忙完事情我来找你。” “多谢师兄。”老者连忙道。 “那我先走了。” “恭送师兄。”老者躬身行礼道。 …… 方勉回想起来,难怪当时拿到铁钥的弟子会那样垂头丧气,也难怪宁静思会瞧不起铁钥弟子。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的? 不过也能想象,别说世俗的大户人家,都是养一堆仆从丫鬟,就连前世那些有钱人家,也有不少人伺候着,这世安谷这么多修士,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可能没人伺候? 铁钥弟子,只不过名字取的比较好听罢了,也是弟子。 听上去是平等了,但对待还是下人一样对待。 方勉摇了摇头,朝着承谷阁的方向走去。 承谷阁是一座不大的老阁楼,在清庙山下方的角落里,有些年久失修的模样。 管理的是一位师兄,大概三十岁的模样,精瘦的男子,方勉上前拜见了。 样貌嘛就实在有些不太敢恭维了。 “不知师兄怎么称呼?” “叫我麻师兄就好。”那男子也没抬头,只是拿着本不知什么的书在看,旁边放着一壶酒,老神在在的,“到了咱们这,可不比别处。” “没什么油水,但胜在清闲,你随便找处地方坐着就好。” “只要在这阁里,随便做什么。” “这不是好事么?”方勉神色一动。 “好事,当然是好事!”麻师兄靠着椅子,看着书,嘿嘿笑着道,“可惜啊,这谷中就没几个懂得此中之乐的。” “这样说来,倒是不错。”方勉也从怀里取了一本书,就坐在大门旁,专心读了起来。 “哟,师弟。”麻师兄眉飞色舞起来,“没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 他抬起眼来瞧着方勉:“你看的是什么书哇?” 他连忙拿着书走过来:“不如咱们来交流交流?” “交流。”方勉抬起头,朝他手中的书瞧了一眼。 只见其上文字旖旎香艳,有的还配了图。 方勉脸色沉了下来:“麻师兄,你看这书?” “怎么?”麻师兄登时扬声道,“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书!” 方勉摇头道:“我们还是各看各的吧。” 麻师兄只好在方勉身后瞅了一眼。 “你读的什么?” “古诗啊。” “诗?” “哟呵!”麻师兄当场乐了,“在这地方,装什么正经?师兄这书不好看?” “麻师兄!”方勉脸色瞬间一沉,腾地从座位上起身,冷冷地瞪着他。 似乎连麻师兄也没料到,眼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会爆发出如此的气势,竟骇得他腾腾倒退数步。 对方这才重新审视了方勉一眼,冷哼道:“好!好!你自便!” “真是,男人几个不好色的,装什么正经?” 方勉摇了摇头,微叹一声,有些默然无语。 古人曾评价: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 人的真性真情,诗经记载有好几百篇,但都是没有邪念的。 人能没有情么?方勉以为,既然是人,总会有的,但情和邪念是两回事。 他摇了摇头,索性站门外读书去了。 在承谷阁,的确是比其他地方要清闲许多,没多少事情,甚至一些铁钥弟子来借书还书,这麻师兄都懒得登记。 的确,铁钥弟子大都很穷,这些书借借还还的,也用不上几个钱。 而且铁钥弟子,真没几个敢耍这种心眼的。 方勉只是有些感慨,这地方,除了有功法可以练,其他方面,甚至连下桥集都比不上。 至少下桥集那地方,民风淳朴,大家都没有那么多心思,偶尔读读书,也不会受到什么干扰,更不会有这种烦心事儿。 他此时回想起当初打算外出寻仙时,曾信誓旦旦跟父亲说过的话,心中有些感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不改变环境,就只有被环境改变。 但改变环境。 “真难啊。”方勉心中暗道。 第二十一章.铁钥弟子 正当方勉这样想的时候,方勉只闻到一股恶臭味袭面而来。 “……”方勉皱了皱眉,好像是一股“传统肥料”的味道。 一抬眼,便见到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走来。 方勉见那女子生得很是高大,瞧上去恐怕比自己都要稍稍高出一点点,按照前世的算法,恐怕得有一米八几了。 这里的人身高普遍都比前世高,方勉是南方人,但男子这个身高是很正常的,一些武将家庭甚至轻松破两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女子倒是比较少见。 只是这女子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像是挨了顿毒打,还有一块紫黑色的大胎记,模样实在是…… 比里面的麻师兄还要无法恭维。 “师兄好。”女子笑着,给方勉行了一礼。 方勉只是合上书,平静地点了点头:“师妹好。” 对方见到方勉的态度,似乎有些讶异,但看到方勉手里的书,撇了撇嘴,朝着里头去了。 里边的麻师兄显然有些受不了这股恶臭味,捏着鼻子:“怎么又是你?!” 看样子麻师兄也对这女子印象深刻。 “我来还书啊。”女子理所当然道。 她将一本残破的旧书扔在桌上:“这破书,根本练不了,枉费我这么多天!” “我要换一本。” “破书?”方勉皱了皱眉,他朝里看去,只见桌上确实摆着一本旧书,叫什么《虎吼枪诀》的,确实有些破损了,但比起方勉当初那本《升灵诀》,好太多了。 “你说换就换?”麻师兄捏着鼻子,骂道,“要借其他的,拿钱来,不然赶紧给我滚!” “这本书根本不能练,这不是骗人吗!?”女子有些不满,但她可没有像宁静思那样的人好心提醒她,这些残破功法很多是练不了的。 “这位师妹。”方勉只得走进门道,“不如这样,你这本书,给我看看。” “如果能够补全的话,我帮你补全算了。”方勉道,“明天一早,你再来取。” 那女子与麻师兄闻言都不由得愣了愣。 “这书……还能够补全!?”那女子惊讶地看向方勉。 “……”麻师兄则嗤笑一声,瞅了方勉一眼,“虽然说只是本下乘武诀,但岂是你小子说补全就能补全的?” 方勉耸了耸肩:“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事儿解决了,也好让她赶紧走了,不然一直呆这熏人吗?” “……”麻师兄一张脸也黑了黑,将书扔给方勉道,“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那女子有些不理解地看向方勉,过了好一会,才道:“谢谢师兄。” “明天记得来拿。”方勉只开口道。 “知道了。”连忙匆匆去了。 等那女子走了,麻师兄才愤愤地朝门外瞅了一眼:“这年头,铁钥弟子真是一届比一届丑!” “都什么玩意儿!?” 方勉闻言只是一脸好笑。 …… 方勉翻看这本《虎吼枪诀》,发现这武诀与方勉之前练的功法又有不同。 比如这本《虎吼枪诀》,需要练的有呼吸法、桩功还有枪法。 看起来有点像是前世道家所说的“内外双修”。 这部《虎吼枪诀》,缺失的部分其实不多,只不过是呼吸法和桩功都缺了一些口诀,还有几个动作图有残缺。 方勉只得摇了摇头,问道:“麻师兄,这里有纸笔么?” “左边柜子里。”麻师兄头也不抬地道。 方勉直接取来纸笔。 补全这部枪诀……其实还挺容易的,至少比起补全《升灵诀》来,是容易太多了。 因为方勉只看一遍,就知道这部枪诀的作者大概是个什么意图了。 《中庸》中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大概意思是说:处于忘掉了喜怒哀乐的宁静祥和的心态中,叫做‘中’;做任何事情都抱着这种心态,叫做‘和’;‘中’是天下之本,而‘和’是天下最高的道。所以他能让天地各司其职,万物自然生长。 所以懂得了作者的意图,静下心来,让一本书恢复它本来面貌,有什么难的呢? 因此方勉提笔便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补全完了。 只是方勉看了一遍,发现这本枪诀的杀气实在重了些,于是在下方又补充了一段。 同样出自于《庄子·达生》的小故事: 孔子至楚国,于林中见一老者用竹竿捕蝉,简单得就好像在地上拾取一样。 孔子问道:“你的手也太巧了,有门道吗?” 老人答道:“当然有门道。我身子站定,就像是残枯的树枝,我举杆的手臂,就像是枯木的树枝;虽然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我一心只留意蝉,心中没有多余的杂念,绝不因为万物而改变对蝉的专注,为什么不能成功呢?” 方勉最后评注道:用杀气来掩盖内心的负面情绪,终究落了下乘,似捕蝉老者,守一,足矣。 “呼……”方勉长吐出一口浊气,一本书补全完,也差不多到下午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麻师兄下午申时末就走了,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还没到下午五点。 时间还早,又只剩下方勉一个人,方勉索性将阁楼整理打扫了一遍,等到离开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快六点的时间。 现在是夏天,天黑得很晚,正好方勉还打算去一趟铁钥弟子那边,去拜访一番今早那位老者。 在玉竹林西南,有一片谷地,地势比世安谷更低,东面、南面都是崇山巨石,林木苍翠,只有北面又有一处深谷层层往下,下方是一大片良田。 现在田里的作物大都成熟了,一眼望去,紫色的稻米,碧绿的麦子,都不是凡俗之物。 现在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依旧还有不少铁钥弟子在田地里忙活着。 方勉顺着道路一路走过去,旁边的山坡上,是成排的草屋,方勉按照今早那老者说的地方,寻了过去。 也是一间草屋,不大,里边就两张床。 老者似乎不在,不过有个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刚从外头回来,见到方勉,连忙上来行礼,问道:“师兄,请问有什么事吗?” “住这里的那位老先生呢?”方勉开口问了一声。 “你说涯老?”年轻人咧嘴笑道,“您是涯老提到的那位师兄吧?” 他指了指外头:“涯老还在田地里忙活,不过他今天跟我说了,要是看到您过来,一定通知他。” “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了。”方勉摇头道,“你带我过去就好了。” “这……”年轻人有些迟疑。 “没事。”方勉道,“正好我也想去田间看看。” “那好吧。”年轻人只得带着方勉过去。 “对了。”方勉道,“还未请教师弟姓名。” “请教不敢当。”年轻人连忙道,“我叫陆隐。” 方勉点了点头:“陆师弟,我叫方勉。” 他看向周围,四周人似乎都有些议论纷纷。 “居然是木符弟子……” “木符弟子怎么会到这儿来?” “恐怕没好事吧。” 方勉只得苦笑,看样子这些铁钥弟子,对木符甚至以上的弟子,印象不是那么好啊…… 不过他此时也不介意,顺着田垄走去,那种亲切感对于方勉来说,却有种回家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琐事 方先生的修士生活正文卷第二十二章.琐事方勉大口地呼吸着稻田的香气,洒然笑道:“知道吗,我在老家也是种田的。” “额……哦!”陆隐有些唯唯诺诺,摸不清方勉的意图,只能点头。 过了一会,他连忙道:“方师兄,涯老就在前边。” 他朝前方挥了挥手:“涯老!” 田地里,一名老者抬起头。 见到方勉,连忙放下手中的稻穗,几步上了田垄。 “方师兄。”他连忙躬身行礼。 “这么晚了还在忙?”方勉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这名老者,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一双眼睛中有些沧桑的味道,但还算明亮。 “今天得把稻谷收完,还得打谷。”涯老摇头道,“干不完可得挨罚了。” “……还有多少?” 涯老指了指身后。 方勉一瞧,还有一大片。 这样下去,今天恐怕是得星夜干活了。 “我帮你吧。”方勉道。 “这……”涯老与陆隐两人登时有些面面相觑。 “别多想。”方勉只得道,“我在老家,也是干这个的,现在虽然到了世安谷,还挺怀念的。” “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来的。”方勉索性也不想再让他们增加心理负担了,只开口道,“这些稻穗怎么收割的?跟世俗的稻田差别大么?” “为这事儿?”两人此时也难以理解,只感到这师兄实在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敢多问什么。 也许是思乡吧,两人心中只能这样解释。 “这倒不大。”涯老连忙道,“只不过要将一点儿‘气’注入这镰刀当中。” “镰刀还有多的么?” “额……”两人再次愣了愣,这些器具都是人手一把,可没有多的。 “我去仓库借一把过来吧。”方勉道。 这里看守的也是铁钥弟子,自己要借一把农具,可没人会说不的。 很快,方勉就将农具借了过来。 两人此时仍旧还有些愣神。 “愣着做什么?”方勉无奈道,“再不赶快,天都要黑了。” “哦……好!” 两人也连忙继续忙活起来。 周围许多人都开始留意起这边,也愈发议论纷纷起来。 “这位师兄是在做什么?” “我是不是看错了!?” 方勉也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这些事情,做起来似乎比他们这些铁钥弟子还要得心应手。 旁边的两人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方勉:“方……方师兄,你以前真是干这个的?” “还骗你们不成?”方勉笑道。 “咱们那儿,我干这个,别人可还得跟我学。” 他一边收割着,一边瞧了瞧手里的稻穗。 跟普通稻穗有些相似,但颗粒要饱满很多,穗大粒多:“你们说这种东西,可以在世俗种吗?” 涯老摇了摇头:“据说世俗灵气不足,这种东西种下去,没多久就会枯死。” “……”方勉想了想,话虽这么说,但方勉觉得有空倒是可以带回去试试。 自己那下桥集,基本上都是风调雨顺的,山好水好,人也淳朴,能差多少? 不过这玩意儿要是能在世俗种植,这世界农业恐怕直接起飞。 多了方勉这个大帮手帮忙,速度自然快了很多,三人一番忙活,终于在天刚刚黑的时候忙活完了。 “还有其他事情么?”方勉又问道。 “没有了!”两人都已经傻了,哪里还敢让方勉做其他事情。 方勉往四周看了看,似乎还有不少人没有忙活完的,只得道:“那我先去看看还有没有别人要帮忙的。” “哦……好……” …… 等到回到住所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差不多是半夜了。 方勉看了一眼,宁静思已经睡下了,而方勉,则回到床上,晚上休息时间可以继续练功。 而今天这事儿,在一众弟子中却是传开了。 “听说没有。”窗外晚归的弟子也在议论纷纷,“今天有个木符弟子,跑到铁钥弟子那边去了,泥巴地里忙活了一整晚。” “啧啧,连身份都不要了。” “离经叛道,简直不知羞耻!” 方勉自然是不会去在意这种风言风语,一夜的时间,安心练功,第二天清晨,又早早地出了门。 这些天的练功,也让方勉感到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强,而且,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控制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心念一动,这股能量就能到达,有的时候,甚至自己一个念头还未动完,这股能量就已经到达自己想让它到达的地方。 就好像它能够知道自己的心意似的。 不过方勉依旧没有练习法术,只是一心一意地练功。 白天则一心一意地看书,只是没过多久,方勉皱了皱眉,只闻到那股恶臭味又出现了。 “……”方勉抬头瞧了一眼,果然,昨天那女子又出现了。 方勉有些头疼地摇了摇头,将书递给她道:“已经给你补全了,如果以后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问我。” “真补全了!?”女子连忙打开书翻了翻,每一页都夹了一张白纸,上边有补全的基础理论、口诀还有一些注释。 她有些楞楞地看着方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还以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补全得如此仔细!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方勉道,“还有其他铁钥弟子,如果有功法上的疑问,也可以来找我。” “但是,你要不是每天都泡在茅厕,这味儿还是除一除的好。”方勉有些头疼地道,“很影响人看书。” 女子听方勉提到看书,不禁眼一翻:“知道啦,师兄!” “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方勉脸抽了抽,朝里边看了一眼,这怕是名声都被这姓麻的带臭了。 “不看书拿什么给你补全功法?” “啊——!?”女子楞楞地看着方勉,这种书还能用来补全功法!? 随即看了看他手里的书。 《中庸》……?是什么?不过好像跟那麻老色鬼看的东西不太一样……? 她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噢!” “……” 第二十三章.枪诀 女子拿着手中的武诀,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草屋旁边有一只大缸,她用缸中的水洗干净了脸上的痕迹,包括淤青、胎记之类的全都不见了。 这是同为铁钥弟子的一位师姐想出来的办法,提防的就是姓麻的那老色鬼。 那麻老色鬼只道这铁钥的女弟子一届比一届丑,他哪里知道,都是师姐们精心打扮出来的功劳! 当然,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打扮得像自己这样丑就是了。 曹倾戈洗干净了脸,又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臭味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她这才来到竹林里,按照武诀上所说的,练习起来。 她暂时还没钱买兵器,不过练枪嘛,竹竿也可以用,她在竹林里取了一根竹竿,先按照武诀上的招式练习了几式。 “其妙在于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神而不滞……” 她看到上边的注释写了不少。 “这位师兄,莫非还是个枪法大家……?”她心中有些怀疑,她回想起来,那位看守的师兄,看上去倒是挺儒雅端正的,像个文弱书生,一点都不像是会武的样子。 一套枪法很快就练完了,紧接着她又开始练习桩法。 “枪之道,莫贵于静也,静则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看到这些注释,她的脸色再次变了变,这是一套挺普通的枪诀,但就这么几行注释,就像是化腐朽为神奇一般,几乎处处都点明了枪法的要义。 让她知晓每一处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样的用意。 而后边的一个小故事就更加让她心神震动了:“守一,足矣……” 一个故事生动形象地说明了原由,又用最简明的两个字,点明了整个武诀的重点! 她感觉做这些注释的人,就像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师,讲得生动形象不说,还一下子把重点全部都给划出来了。 满满的一大篇武诀,自己却可以先简洁明了地按着这些重点去练,练会以后再按照其他的作参考一步步深入。 “太厉害了……简直不可思议!”她心中惊叹道。 一天时间过后…… 曹倾戈手中持着竹竿,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枪出如龙蛇、如奔雷、如惊鸿闪电,整个人有若脱胎换骨! “好枪法!”旁边传来一道惊呼的声音。 “曹姐姐,你这是……将《虎吼枪诀》练成了?!”竹林下方,一名少女惊羡地道。 “只不过练懂了一点皮毛罢了。”曹倾戈目光熠熠,“我感觉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么厉害?!你怎么突然间一下子这么厉害了?!” “今天承蒙一位师兄指点了一番……” “师兄?”少女有些疑惑。 曹倾戈忽然回过神来,大呼道:“对了,今天还要去晒谷子,还要去犁田!完了完了!” “月亮都爬上山啦,还晒什么谷子?!”那名少女白了她一眼道,“今天有位师兄帮我一起晒完了啦。” “师兄?什么师兄?”曹倾戈愣了愣。 “就是一位师兄啊。”少女道,“路上遇到的,他看我一个人,就上来帮忙了。” “这都不认识,就上来帮忙?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人?” “有啊。” “我看,你是被人家打主意了都不知道!”曹倾戈狐疑地盯着她。 “什么打主意?”少女跺脚道,“我看曹姐姐你被人打主意了还差不多,不然哪有什么师兄平白无故指点你功法?” “我那不一样!”曹倾戈当即道,“我是去见麻老色鬼的时候遇到的!” “没准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曹倾戈愣了愣,随即反映过来,笑骂道,“好哇,居然敢来消遣我,我看你这小妮子是皮痒了!” “哎呀!”少女赶紧一溜烟跑了。 …… 而这个时候的方勉嘛…… 正在挑水。 只不过今天方勉脱了一身弟子服,换回了刚入谷时那身朴素的书生装。 倒不是担心风言风语,而是怕给这些铁钥弟子带来心理负担。 “方师兄……”涯老一边将水倒进大缸里,一边有些尴尬地道,“这些事情,我们来就是,你这是何必呢?” “是啊。”一旁的陆隐也擦了擦汗,“你不忙着练功么?” “练功?有的是时间。”方勉笑道。 的确,别说与他同届,就算是上一届的师兄师姐,都没有达到能够用睡眠时间来练功的地步。 但方勉可以做到,所以他一点也不缺练功时间。 他练功的时间比别人多得多。 而且他练功可快得很,事实上他感到最近两天,这功都有点练不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升灵诀》的第一卷已经快练完了。 这第二卷,他还等着下个月发月钱的时候再考虑去借呢。 所以对于练功这种事情,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急。 “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么?”方勉四下看了一眼道。 “没……没了。”两人连忙道。 涯老抹了一把汗,好歹铁钥弟子也得练功呢,哪可能一天干个不停的? “我们两个也得练功呢。”陆隐连忙道。 “练功?”方勉想了想,“对了,你们要是练功有什么疑问,白天可以来承谷阁找我,至于晚上,反正我只要不闭关,一般都会来这。” “你们跟其他人也说一声。” “这……”两人面面相觑,“多少钱?” “……收啥钱啊?”方勉道,“你们的钱收也收不到几个,免费了。” “啊——!?” “方师兄,你……你说真的?!”陆隐不可思议地道。 “真的。”方勉道。 “方师兄,你这图什么!?” 方勉指了指天空道:“天生万物以养人。” “你说老天爷图什么?” “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回答不上来。 方勉其实也不奢望他们这么快就理解,但是他知道,时间长了,他们会理解的。 “那……我有疑问!”陆隐连忙道。 “老朽也有疑问。”涯老也兴奋起来。 “尊老爱幼,老先生先说。”方勉想了想道。 “也好,也好。”陆隐虽然有些跃跃欲试,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老朽就说了。”李涯搓了搓手,思索了一番,有些忐忑地道,“其实……老夫很久以前就遇到瓶颈了。” 李涯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不禁有些唏嘘。 说起来,自己当初在世俗的时候,还是一等一的高手,独登绝顶,一览众山小。 只是后来机缘巧合来到了这世安谷,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下乘的九重天,对他来说,当真像是天那样高,十年了,他也只练上一重天,就再也练不上去了。 也是当时自己心高气傲地来到此地,结果招惹了那姓年的,惹得这十年都不得安宁,这胸中就像是堵着一口气,一直都不得疏通。 十年了,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姓年的从一个小小的看守,步步高升,而自己,只能隐忍。 从一开始当摇钱树,现在只能算是个出气筒,那姓年的一有什么不如意,便会拿自己来撒气。 现在已经年近七十了,慢慢地,以前的雄心壮志也都磨灭了,甚至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如今只不过是想提一提修为,让自己能够多活几年罢了。 想到这里,他只感到心里实在堵得慌,仿佛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四章.天道 其实“气”这种东西,按照方勉前世的中医来说,人体内是有精、气、神存在的。 按照《升灵诀》的说法与方勉的理解,世俗武学,只不过是将人体内的气纯净起来,这样能够大幅提升身体机能,这也就是李涯以前练的东西。 而修炼下乘九重天的目的,则是将人体内的“气”,全部转化成一种叫“灵气”的能量。 这两种东西,完全不是一个层级了。 所以李涯感到难练也是理所当然的。 “老先生心中有什么意难平么?”方勉看了看他,随口问了一句。 “意难平?”老者想也不想地道,“的确意难平。” “我李涯一世英名,没想到到了这世外之地,竟活得如此窝囊,苟延残喘!”李涯愤愤不平道,“这些年我李涯心中一直都憋着一股气,夙不能兴,夜不能寐。” “这当真是苍天不公,造化弄人!” 方勉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老先生,这你可就错了。” “错了?”李涯不解地看向方勉。 “当然错了。”方勉道,“我算了算,你前半生应该是非常顺风顺水吧?” “这倒是。” “这就对了。”方勉道,“这天地万物,有阳就有阴,有福就有祸,哪有人能够什么好事都揽在身上,没半点坏事的。” “您老这前半生顺风顺水,后半生多灾多难实在是很正常的了。” “我看这瓶颈也不是别的原因。”方勉道,“老先生,你自己都说得很明白了,一股气堵在胸口。” “这气都堵住了,功还怎么练得动?” “额…这?”李涯当即怒道,“那是那姓年的小儿欺人太甚!” “他欺负你是他做得不对。”方勉道,“但你把自己堵了那是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李涯咬着牙,“师兄,老夫可是整整隐忍了十年!” “是啊,这的确很难。”方勉看着他,也深深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也能感觉出来,老先生这些年是真的过得很苦的。” “但老先生问我的是修行的道理,所以我也不能拿安慰普通人的话来敷衍老先生你。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大概意思就是说:上天要降下大任在这个人身上,必须先让他不如意、心中痛苦,筋骨劳累,忍饥挨饿,穷困潦倒,做什么都不如意。” “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磨砺心志,坚忍性情,这样才能增加他所不具备的能力。” 李涯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咱们是修行中人。”方勉慎重道,“增加修为不就是增加不具备的能力么。” “老先生,经历这样的事情,你能够熬过来,在我看来,确实是很了不得的。放平心态,慢慢练,这功总会练上去的。” 李涯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过了好久,他才深深看了方勉一眼。 他紧紧捏着拳头,指节都有些发白:“老朽…试试,试试吧。” “方师兄,那我呢?”陆隐见状,连忙也上前来问。 “陆师弟有什么疑问么?” “方师兄。”陆隐道,“实不相瞒,陆某最近在练隐遁之术,只是一直都不得要领。” 方勉道:“正好我所学‘易’中有一卦叫‘遁卦’。” “天山遁,主卦为天,客卦为山。”方勉道,“所以我把我的理解说给你听听,你可以参考参考。” “诶。”陆隐连连点头。 “按照我对遁卦的理解,学习遁术,应该先遵循天道。”方勉思索着道,“其次要能像山一样静下来。” “天道?”陆隐闻言有些迷惑,“这天道谁说得清的?” “古人说: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方勉道,“我觉得很有道理,你也可以拿来做依据。” (出自《小学》) “这什么意思?” “元者,善之长也。可以理解为最大的善。” “亨者,嘉之会也。是说一个人良好的德行能使万物嘉美集会。” “利者,和也。处于忘掉了喜怒哀乐的宁静祥和的心态中,叫做‘中’;做任何事情都抱着这种心态,叫做‘和’。” “贞,你理解为正就好了。” “而相对应的,这些品质体现在人的身上就是仁义礼智信。” 两人完全听傻了,失声道:“师兄,你这也能解释出来?” 你说谷主能解释这个我都不一定信好吗! “都是书上说的啊。”方勉理所当然地道,“又不是我自己瞎琢磨的。” 两人相视一眼,难不成我们书读少了? 李涯连忙道:“方师兄,这你都给陆师弟讲了天道了,是不是也能跟我讲点什么什么?” 方勉好笑道:“老先生,您搁这做买卖呢?这‘道’说出来了,就应该遵守去做不是么?做都没做,问还有没有,哪有这样的?” “额…”李涯满脸尴尬,只得道,“那以后有其他疑问,还能像今天这样向师兄询问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有了方勉指点,两人连忙练习起来。 “遵循天道,如山一般静。”陆隐静立在屋前,闭上双目。 “放平心态,老夫心态还挺平的啊?” 随即他想到了一句:“处于忘掉了喜怒哀乐的宁静祥和的心态中,叫做‘中’;做任何事情都抱着这种心态,叫做‘和’。嘶…莫非心态放平应该这样做?” 李涯心中深思:“老朽便以这‘中和’的心态来练习剑诀试试。” 其实,他心中仍旧有些不平,但是转念一想,这都年过七十了,再不好好练,马上就尘归尘、土归土,随风而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罢了,罢了。”他心中苦楚,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见他并指为剑,自顾地练习起来。 随着他不断的练习,好像有什么之前被阻塞的东西,缓缓开始通了。 “通了,真的通了,瓶颈真的通了!”非但如此,他感到所练的这套剑诀,威力比起之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与此同时,旁边的陆隐睁开双目,口中念道:“浮光掠影,白日遁形,疾!” 整个人瞬间消失。 “我成功了!” “我突破了!” 两个人都激动地大喊起来。 没有人知道此刻李涯内心的心情,十年了,整整十年! “啊——!”他此刻仰天狂啸,以舒胸中郁闷。 方勉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以后仍旧这般,会提升得很快的。” “谢谢!”两人连忙激动地道。 “不用谢我。”方勉道,“你们今后还得真正按照道理去做,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行为当中,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提升修为。” 两人心情无比激动,此时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奋力点头。 第二十五章.万物有灵 今夜,等回到住处的时候,又是深夜了。 但今日住处还亮着灯。 方勉讶异地走进屋去,只见宁静思还未睡下,坐在桌前,旁边还坐着几人。 “方……方师兄,你回来了?”宁静思的脸色显然有些僵。 方勉皱了皱眉,屋里一人转过头来,露出一抹冷笑:“方师弟,别来无恙啊。” “哦?我当是谁呢。”方勉也笑了笑,直接在一旁坐下来。 “年……年师兄。”宁静思有些忐忑地道,“方师兄很多事情都不懂,冲撞了你,真是抱歉,但方师兄好歹也是与我同住,能不能看在宁家的面子上……” “宁家?!”宁静思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道,“你算宁家哪根葱?!” “一个旁支,也敢问我要面子?!” “……”宁静思紧紧捏着拳头,面色难看,但却丝毫不敢发作。 这个时候,他只感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抱歉,打扰宁师弟清净了。” 方勉看向那年姓男子:“出去谈,怎么样?” 年姓男子咧嘴笑了起来:“你识相,我也好办事。” “方师兄,不能去!” 方勉回头看了宁静思一眼。 宁静思虽然一直都有些趋炎附势,但方勉知道,那是受大环境的影响,实际上自己这位师弟还挺好心的。 不然那日也不会那般提醒自己。 所以他也不想让这位宁师弟为难。 “宁师弟,你不是一直说要有位靠山才能飞黄腾达吗?”方勉笑了笑,“今天方师兄让你看看我的靠山。” “靠山……?”宁静思有些不解地看向方勉。 “靠山?!”年姓男子一行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做梦做傻了还是怎么的?!真以为有个铜符师兄做靠山了?!” 方勉也不理会他,只拂袖出了门去:“走吧。” “年师兄……”其他人都有些狐疑地看了年姓男子一眼,“会不会有诈?” “一个刚入谷的弟子你也怕?”年师兄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脑上,“赶紧走!” …… 方勉带着几人,一直走到附近的竹林里,四下无人,这才停下。 “不走了?”后边传来一声冷笑。 四下看了一眼,四周围竹影婆娑,明月当空,着实是个好地方。 “你倒真是会挑地方。”年师兄咧嘴笑道。 方勉转过身来,只是平静地看着几人。 年师兄冲着几人打了个眼色,几人立即围了上来。 方勉其实挺不喜欢这样的人,但事实上,遇到事情,用这种方法解决的是多数。 只不过一般人火气没这么重罢了。 “上!”年师兄沉声喝道。 不一会,只见一人当先一拳,朝着方勉面门劈来。 方勉不闪不避,只是任由对方的拳头劈下,但下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巨大的能量反震开来,将那人的拳头狠狠震开了去! “怎么回事?!”那人神色惊讶地看着方勉。 紧接着,另一人狠狠一脚踹在方勉肚子上。 下一刻,只听到一声惨叫。 那人躺在地上,抱着脚痛呼起来。 “怎么?碰瓷么?”方勉有些好笑地看着几人。 “你——!”年师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双眼微眯,冷冷地盯着方勉,“倒是练得一身好修为,难怪有这个胆。” “只是在你师兄面前,你还嫩了些!” 方勉只是神色平静,他感到刚才对方的拳头劈下时,体内的能量自己就会运转起来,然后流到该要抵挡的地方。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去挡。 其实方勉的功法已经练得挺不错的了。 只是别看方勉练这么快,一下子《升灵诀》第一卷都快练完了。 实际上下乘九重天,对普通人来说可真是九层天那么高! 一些木符弟子,差一些的练上几十年也不一定出得了这九重。 好一些的,练上十几年,还得看机缘才能走得出去。 就连铜符弟子,也要花上几年到十几年的时间,才能走完这个过程。 但方勉觉得,并不是自己练得太快,而是很多人都不懂修行的道理,所以练得太慢太慢了。 要是方勉现在去问世安谷这些弟子,什么是道,是一问三不知,一个都答不上来。 那什么是修呢?也不会有人知道。 《说文解字》中解道:修,引申为治性之道,必强化自身的优点,而补足自身的不足。 这些东西,是不会有人跟这些弟子去讲的。 一般的功法书中,这些东西讲得也很少很少,毕竟大家练的都是很普通的功法。 有的甚至还讲错了,按照错的练,练得就更慢了。 摸着石头过河,摸也不一定摸对方向。 “年师兄……”其他几人见到这种情况,显然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 “现在怎么办?”几人连忙问道。 “用法术啊,蠢货!”年师兄一人踹了一脚道。 “用法术……!?”几人也没了主意,要知道在谷内私自斗法,被发现了处罚很严重的。 年师兄此时只冷冷地盯着方勉:“得亏你选了这么个僻静的好地方!”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过须臾之间,一团烈焰从手中升腾而起。 一股炙热的高温,也随之在竹林里蔓延开来! “这就是法术!?”虽然方勉早在世俗见过一次,但那时候只是惊鸿一瞥,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瞧得清楚。 他隐约感到,天地间有许许多多的生命,就像是跃动的精灵一般,随着咒诀,朝着对方的手心中汇聚起来。 这种感觉很淡,但方勉知道并不是错觉。 因为方勉真的感受到过,在他之前静心七天时就感受到过万物中的那种“灵”。 “万物有灵,这就是万物有灵么……?” “那么咒诀……就是沟通这些‘灵’的语言?”他心中一动,细细地感受与观察着,“原来咒诀类法术是这样运作的?” “那这样的法术当真是很简单的了。”方勉心中暗笑。 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靠“呼唤”天地间的“灵”来帮忙,这能不简单么?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言、手、心、气四者同步,还要完全无误地将一句完整的咒诀念诵出来,可能的确没那么容易吧。 只是方勉现在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能够感觉到这些“灵”的存在,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那么这些“灵”一定要通过咒诀才能与其沟通么? 有没有其他办法呢?毕竟年师兄施展法术召来的这些“灵”,给方勉的感觉还挺低级的。 而人是万物灵长! 只见方勉闭上双眼,静心凝神。 “年师兄,他这是……放弃抵抗了么?”旁边有人低声道。 “无论如何,我姓年的今天一定要帮他长长记性!”年师兄冷哼一声,手中火球的温度仿佛又高了几分,“你们让开。” “哦,好!”几人慌忙站一边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勉心念无比集中:如果你们真有灵的话,不要帮助此人作恶。 年师兄只感到手中火球猛地一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火苗一跳,竟差点熄灭! 不过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种情况只是持续了一瞬,下一刻就恢复了。 “好险!”他心中大骇,差点以为自己法术失灵了。 “这事儿好邪门!”年师兄心中惊骇道,“看来得早点解决掉这小子了。” 他看向方勉,口中只吐出一个“去”字。 但这去字还未完,方勉心中念头又是一动:助纣为虐!有灵之物,也要违逆天道么?! 那也就是恶灵了。 文天祥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也就是说,天地万物间都充斥着正气。 《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一个真正心存正念、一言一行都约束自己遵循天地正道之人,能随意让这些邪恶的东西侵犯自己么? 方勉觉得,不能。 火球越来越近,周围温度也越来越高,已经烧灼方勉的毛发。 “散!”他一声沉喝,其声浩浩荡荡,其气浩然,就像是一道雷霆,震荡四方! 那团火焰竟在半途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直接泯灭消失了! “——!?”在场所有人都惊恐无比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只听到,方勉说了一个“散”字,年师兄的法术竟瞬间消失无踪了! “这……这是什么法术!?”所有人眼中惊恐的情绪已经无以复加。 年师兄更是张大嘴,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不懂,无法理解!以他的思维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没有念咒,没有掐诀,仅仅一个字,就让自己的法术消散无踪。 这种法术,别说是见,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方勉只是平静地走过,经过他身边时,只是摇了摇头:“祸都到脑门上了,还有空斗狠。” 说罢,径直离开了。 “你在说什么?”年师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到身旁众人都围上前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没来由地浑身一颤。 …… 第二十六章.靠山 回到住所,宁静思仍旧坐在厅内,他手紧紧捏着衣角,因为过于用力,衣衫都捏得有些发皱了。 “你算哪根葱?!一个旁支弟子!” 他紧紧地咬着牙,目光中仿佛浮现出一幅过往的场景。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贱婢生的下贱东西!”那个耳光,扇得自己到现在都有些眼冒金星。 “儿子……别打我儿子……!”一个女人扑倒在他身上,他仿佛能够感受到那具身躯微微地发颤。 他的嘴唇也有些发颤。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似乎有动静。 “方师兄!”见到方勉回来,他慌忙起身,走上前来,“你没事吧?!” “都让师弟不用担心了。”方勉笑了笑,“麻烦都解决了。” “解决了!?”他上下打量了方勉一眼,“没受伤?” 方勉摇了摇头。 宁静思诧异起来,他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方勉,要知道那位年师兄,在木符弟子中,狠辣是出了名的。 方勉居然半点伤都没有! 难不成…… “方师兄真有什么靠山?”他惊诧莫名地看着方勉道。 “你师兄我啊,有一座最大的靠山。”方勉指了指上天笑道。 “真的?!”宁静思兴奋起来,但随即又有些奇怪,“方师兄,你不是世俗之人吗?” 世俗之人……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么个大靠山!? 要知道自己好歹是个宁家子弟,那也还没巴结到! “方师兄,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很简单啊。”方勉道,“白天的时候,我给一些铁钥的师弟师妹们免费补全一下功诀,讲解一下修炼心得。” “晚上的时候,我去那边帮他们干活种田。” “啊——?!”宁静思傻了,“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自己在和光殿好声好气地伺候着,忍气吞声,那也还没成! “宁师弟。”方勉颇为认真地看着他道,“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该有的时候,你就是不去追求,也会有的。所以还不如多积点德,没准哪天福缘就上门了呢?” “……”宁静思抬起头来,看向方勉,“方……方师兄,你是认真的?” “嗯!”方勉认真地点了点头。 “……”宁静思露出深思之色。 过了一会,方勉又道:“要不,明天晚上,跟师兄一起去铁钥弟子那边帮忙去?” “……”宁静思认真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方勉,“方师兄,真的可以这样做么……?” “你看师兄也是这么做的。”方勉道,“难道师兄还能自己害自己不成?” “……”宁静思深深地看了方勉一眼。 对于他而言,这种事情的确有些离谱。 但方勉自己一直都这样坚持下来了,这让他感觉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缘由。 过了许久才道:“那……我跟方师兄去看看……” …… 七月的天,天亮得比较早。 早上卯时,也就是前世的五点多差不多天已经很亮了,而去承谷阁的时间,是八点多,差不多要到辰时末了。 对于木符弟子而言,只要不是削尖脑袋想往高处钻,这日子其实还挺清闲的。 今天方勉结束练功的时间有点早,因为大清早木符震动了一下,应该是有人找。 推开门,宁静思此时也早早地起了。 “宁师弟,这么早啊?” “方师兄不也挺早?” “我妹来找我。”方勉指了指外头道,“我得去外头一趟。” “你妹妹……”宁静思想起来,方勉确实提到过,自己有个妹妹。 “对了。”方勉有些奇怪,“宁师弟不是大家族子弟么?就没什么兄弟姐妹么?” “额……”宁静思神色一僵,随即有些尴尬,“不怎么走动。” “这样啊……?”方勉皱了皱眉,随即道,“要不一起去?” “一起去?”宁静思愣了愣。 “是啊。”方勉理所当然地道,“以后大家伙都一块嘛。” “反正是要认识的。” “这……”宁静思有些迟疑,“这样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方勉道,“今晚不还要与我一道嘛?” “难道宁师弟反悔了啊?” “那倒没有。”宁静思只好道,“那好吧……” 两人同路出去,大门前,只见一个约摸十六岁,穿着弟子服的姑娘正高兴地朝方勉招手:“哥,这里!” 旁边沈玥也理所当然地在一块了。 “方师兄!”她轻轻地摆了摆手。 “雨绣,沈师妹。”方勉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与我同住的宁师弟。” 方勉一一介绍了一遍。 “张师妹,沈师妹。”宁静思连忙一一打了招呼。 “宁师兄好。” “今天怎么这么早?”方勉这才有些奇怪地看向张雨绣。 “还不是你这大忙人。”张雨绣气哼哼地道,“昨天我和沈师妹来这边找你,结果说你不在。” “昨天有事出门了。”方勉道,“有什么事情么?” “怎么啦?没事情就不能找你啦?” “我可没说。”方勉摸了摸鼻子。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索性到了山坡上的观山亭找了一处坐下。 “对了。”方勉道,“你们这几天……练功怎么样了?” “还……还好吧。”张雨绣道。 “法子……挺好的。”沈玥道,“就是有点费木香。” “费木香?”方勉有些奇怪地看向沈玥,“怎么会?” 要知道自己的木香基本上还留着,都没用多少。 沈玥当即低下头去。 “静坐这种方法,时间短的话还好啦。”这时候,张雨绣开口了,她有些郁闷道,“但时间一长,感觉又苦又闷,如果不点上一片木香,根本静不下心来。” “是这样?”方勉有些讶异,自己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看样子,一般人的欲望比较多一些,想要去干点什么,又得不到满足,只能坐在那儿,时间一长,当然就会感到苦闷了。 这一点自己倒是好很多。 难怪这木香会这样抢手,看样子还是有原因的。 自己手里头的木香,还有六片。 他本想都拿出来,但想了想,宁师弟有时恐怕也会要用到,就拿了四片,递给张雨绣道:“这些你们先拿去用。” “这么多?!”张雨绣惊呼一声,其他人也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方勉。 要知道除了头一个月,其他每月也就四枚! “方师兄。”宁静思道,“你自己都不要用的么?” “我很少用这玩意儿。”方勉拿出剩下的两枚道,“如果宁师弟需要的话,这还有两枚急用。” “……”宁静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己只感到四处都要花钱,但方师兄好像处处都不用花钱。 这钱都要花不出去了。 他有些想不通。 “那……就当我借你的好啦。”这时候,张雨绣道,“哥,我们这几天开始学制符啦,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赚钱还你了。” “这还用还么?”方勉笑着瞧着她。 “当然要。”张雨绣一本正经地道,“人家也是能自力更生的好不啦!” “对了。”她想了想又道,“你昨天去哪啦?怎么大晚上的也不见人?” “去了铁钥弟子那边。” 第二十七章.去玩泥巴吧 “去那边?”张雨绣奇怪地看着方勉,“去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方勉指着远处,顺着山坡下往下眺望,只见远处的那片谷地之中,阡陌交通,良田百顷。 “那里像不像咱们的老家?” 张雨绣惊讶地大呼道:“哥,你难不成跑去种田啦?” “哈哈哈哈!”方勉笑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你哥我最近几天晚上都呆在那边。” “种田?”沈玥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勉,“方师兄,你说你跑去和铁钥弟子一起种田了?” “没错。”方勉道,“我还邀宁师弟一起了呢,今天你们要不要也一起?” “张…张师姐。”沈玥有些迟疑地看向张雨绣。 放着好好的功不练,也不去干别的,居然跑去种田,这种事情,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好呀!”张雨绣反倒是有些怀念起来,“以前娘还带我在田边捉萤火虫、捉蚂蚱呢。” “也不知道这边的稻田有没有这些。” “张师姐,你也去?”沈玥看着她道。 “嗯。”张雨绣拉着沈玥的小手,嘻嘻笑道,“沈师妹,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沈玥低下头去,她随即又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宁静思:“宁师兄你呢?” “我?”宁静思道,“我答应了啊。” “答应了?”沈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练功了么? “是啊。”宁静思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沈玥的意思,解释道,“其实我之前也有些担心耽误修炼时间的。” “不过方师兄跟我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宁静思长吐了一口浊气道,“权当去看看,散散心吧。” 毕竟最近也挺糟心的,而且他也很好奇,方师兄的靠山到底是怎样的。 有道理?怎么会有道理? 世间这么多东西,不去争,怎么会是自己的? 歪理歪理歪理歪理! 沈玥的小手在下方紧紧地捏着,有些发白。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昨天,张师姐有好东西却是平白无故地分享给了自己。 那些木香,原本她可以自己独自拿去做别的。 可是不需要自己去争,她就分享给了自己。 为什么?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的内心,有些好奇。 但下一刻,她歪了歪头,开心地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也一起吧。” “那咱们傍晚的时候,换一身平常穿的普通衣服,在这里集合。”方勉道,“一起吃完饭就过去。” “好!” 相比起来,方勉的事务还是要轻松一些,还不到下午五点就可以收工了。 毕竟这地方没啥好处,也没啥油水。 如果是去玄都阁那样的地方,油水经常会有不少,而像是宁师弟那样去和光殿,每月的月钱会多上不少,而且运气好的话,那些师兄师姐们也会给几个赏钱。 要知道人家富裕的,随便拔根毛下来,都足够他们这些木符弟子用上好几个月了,所以有的人想去那些地方,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宁静思运气不太好,除了讨过几个小赏钱外,似乎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不过毕竟他呆的时间也不长就是了。 方勉只在观山亭等着,张雨绣与沈玥两人过了一阵才到,她们两人正在学习制符与篆刻,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教授是免费的,不过熟练以后,就要开始承担一些简单的相关工作了。 比如说木符弟子的木符的制作、修理与维护。 新入谷弟子达到一定修为后,还会发放统一的制式法器,这些东西也需要制作、修理。 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宗门禁制,比如木符弟子区住所的禁制,基本上都是由臣工崖弟子负责的。 因为需要承担这些职责,臣工崖弟子的待遇相较来说算是比较好的了,只是臣工崖弟子一直都不多,这是因为具备合适仙根的不多。 宁静思来得晚些,应该是比较忙。 和光殿不像承谷阁,一到晚上就能关门的,很多修为高的修士也用不着分昼夜,所以晚上也得留人守着。 不过这个月还算好,活儿都是白天的。 …… 等到了铁钥弟子所在的甫田园,李涯与陆隐也不禁吓了一跳。 “方师兄,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陆隐看着和方勉一起来的几人,虽然衣着都是寻常衣着,没有穿弟子服,但都是没见过的,一看就是从木符弟子那儿来的。 “都是关系好的师弟师妹,还有我妹妹。”方勉介绍道,“最近不是比较忙么?我叫他们一起来帮忙了。” 这个时节,正是芒种前后,虽然世安谷的气候是四季如春,种植作物没有那么大的讲究,但种植时节也大差不差的。 所以这个时间也挺忙的。 至于方勉下桥集家里那边,那些田他已经交给父母打理了,差不多会租给别人种,还能收点租金,所以倒是不担心。 “哥。”张雨绣环顾了一圈道,“我想去田里看看。” “嗯,走。” “沈师妹,咱们走!”张雨绣向一旁的沈玥道。 “哦…好!”沈玥只得跟着去了。 一路走过去,有不少田里的稻穗已经被收割完了,有的还在犁田,也有的已经犁好了,只准备插秧了。 “方…方师兄,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干活吗?”沈玥看着满田的淤泥,咬了咬下唇。 心中却是万分抵触。 居然不去练功,跑来干这种脏事自己怎么就跟着来了? “沈玥师妹。”方勉俯下身来,笑着瞧着她道,“怎么啦?打退堂鼓啦?” 她的目光看向别处,仿佛隐约闪烁着红光。 方勉开口道:“沈师妹觉得,这里的环境,跟外头那些精怪妖物居住的地方比起来怎么样?” 沈玥稍稍想了想:“听说有的精怪居住在泥潭、毒沼里,环境极为恶劣。” “那沈玥师妹能克服吗?” 沈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雨绣则已经早早地脱了鞋,嫩白的小脚丫一脚踏进泥地里。 “哥!”她嘻嘻笑道,“你不下来嘛?” “马上就来。”方勉看向一旁的宁静思,“宁师弟怕脏吗?” 宁静思皱了皱眉:“脏是脏了些,但倒是能够克服。” 他脱了鞋,用脚试了试,冰冰凉凉的,倒是还挺舒服。 随即便一脚踩进了泥巴里。 “宁师兄?”沈玥看向宁静思,“怎么样?” “还挺好的!”宁静思笑了,“沈师妹要不要下来?” “沈师妹!”张雨绣连忙怂恿道,“这泥巴软软的,像踩在棉花里一样,可好玩啦。” 的确,这水田也跟世俗的有些不太一样,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沈玥抿着嘴,看着几人。 大家都下去了,自己要不下去,会不会显得很不合群? 一定会被嫌弃的! 不合群就会被发现。 不行不行不行! “哈哈哈哈!”宁静思反倒玩得开心起来,在泥巴地里踩来踩去,“踩在这里边,感觉一天的糟心事儿都一扫而空了。” “很解压?”方勉莞尔道。 “解压?”宁静思楞了一会,“对,就是这么个词!” 沈玥看着几人,咬了咬牙,只得把鞋脱了,又把裤脚扎得高高地,仿佛生怕沾上淤泥。 她眼睛闭了闭,心一横。 一脚踩在泥巴地里。 “……” 第二十八章.泥巴仗大乱斗 “感觉怎么样?”张雨绣问道。 就像是一丝冰凉,从脚底一直沁入脑门。 这个…这个好舒服! 沈玥下意识地将另一只脚也踩了进来。 我踩,我踩!我踩! 这泥巴冰冰凉凉的,而且还特别软,踩进去就感觉特别地舒服,心里的不快仿佛也舒缓了不少。 “沈师妹。”张雨绣见状连忙道,“你可要小心哦。” 她嘿嘿笑道:“这泥巴里边,有一种叫蚂蟥的虫子,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血管,然后在里边繁殖。” “啊——!”沈玥当场一声尖叫,差点没抱在张雨绣身上。 “虫子,虫子?我脚上有没有虫子?” 飞似地跑岸上去了。 “你别吓人家。”方勉哭笑不得道,“沈师妹,别听她胡说,那是世俗的水田里有的,而且也只不过跟蚊子一样咬人吸血罢了。” “这世安谷的水田哪有什么蚂蟥?” “张师姐!”沈玥闻言气得内心简直要尖叫起来,“你吓唬我!” “沈师妹。”方勉在一旁笑道,“教你一招。” 只见他弯下腰,手里和了一团泥,直接往张雨绣扔了过去。 “呀——!”张雨绣惊呼一声,一不留神,立即溅了满身的污泥,一张脸也变成了小花脸。 “哥,你欺负我!”张雨绣不甘示弱,直接掏了一团泥回击。 “哎呀!”方勉用手一挡,当场溅得满身都是。 “我也来!”当场弯下腰,掏了一大团泥,发泄似地朝张雨绣洒了过去。 站在两人中间的宁静思顶着一脸泥:“……” “呀!宁师兄对不起!”沈玥尴尬道。 宁静思也不干了,当场掏了一团泥:“别跑!” “啊——!呀——!”沈玥一路小跑直接跑去了张雨绣身后。 “啪!” “宁师兄!”张雨绣顶着满脸的淤泥。 “我不是故意的!”宁静思呆了呆。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哪里跑!”一团泥瞬间飞了过去。 李涯和陆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陆师弟。”李涯呆呆地道,“这些木符的师兄师姐,好像比咱们会玩多了。” “我也是前两年才想出来这么个妙招儿,看谁不爽,一团泥扔过去。”陆隐喃喃道,“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方师兄不愧是专业种田的。”李涯低声道。 “啪哒!”一团泥拍在脑门上。 李涯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老脸一抽,低声道,“走,咱们也上!” “看我的!”陆隐低声掐决,“浮光掠影,白日遁形,疾!” 整个人瞬间不见了。 “哎呀!”沈玥只感到后脑门挨了一下,连忙向后看去,“谁,谁打我?!” 随即又一团泥拍在脑门,往前一看:“方师兄!” “啊呀呀!”一双小手抡得像风车似的,一团接着一团泥砸了过去。 “我天!”方勉眼前一黑,连忙跑路。 但下一刻,只感到一团泥冲着脑门袭来。 “哎哟喂!”方勉连忙侧身闪过,往前一看,宁静思正在弯腰捡泥。 “宁师弟,接招!” “啊——?”宁静思傻了,“方师兄,我可没招惹你!” 哪知道一团泥“啪”地砸在了宁静思身侧。 好像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溅射开来。 “哈哈,陆师弟,还想躲!” 陆隐脸一黑:“这都能中?” 眼见方勉又一团泥砸上来,他赶紧跑到了李涯身后:“涯老,救我!” “看我的!”李涯沉声一喝,并指成剑,一指点在那飞来的泥团上。 接着指尖一旋:“回去!” 还能这样玩?方勉也呆了。 “雨绣,快来帮忙!”方勉连忙喊道。 张雨绣刚抬头看过去,一团泥“啪嗒”,溅了一身。 紧接着,她瞪大一双眼睛,只见那边的涯老,手里汇聚了一大团泥,并指一削,一排泥团飞了过来。 “快…快跑!”人都吓飞了。 宁静思也吓了一跳,这铁钥弟子怎么比想象中得要厉害得多:“玉壁诀!” 霎时间,方勉只见到宁静思周身多了一抹无形的能量,这道能量圆转间,所有污泥都被挡了下来。 紧接着,他双手没入泥中,不一会儿,一大团淤泥在双掌间凝聚。 “去!”宁静思双掌一推,淤泥旋转着,如同炮弹般朝着李涯甩去。 “来得好!”李涯哈哈一笑,“老朽突破瓶颈之后,正好还没与人试过!看我剑诀!” 下一刻,脑门上莫名挨了一记。 “哎哟!”李涯当场吹胡子瞪眼地骂道,“陆隐,你这小子,你哪边的?净搞偷袭!” “咯咯咯咯!”沈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好玩吧?”旁边的张雨绣打趣着道。 “唔…还好啦。”她低声应了一声,内心中似乎也不那么抵触了。 不行,我要修炼,变强! 她内心一道声音高呼着。 可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她好像有些动摇了。 曾经渴望的东西,此时此刻,好像变得那样触手可及。 我能不能,再呆一会? “甭管他们。”方勉笑着道,“咱们来学插秧。” “雨绣,还记得怎么插秧么?”方勉问道。 “倒还记得一点。” “沈师妹不会对吧?” “嗯,嗯!” “这插秧嘛,也有一句神仙口诀。”方勉笑着道。 “神仙口诀?”两人惊异地看着方勉。 “是啊。”方勉拿来秧苗,“你们看。”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静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只见方勉一边向后退,一边将秧苗插在水田里:“这样退着插。” 沈玥讶异地看着方勉:“为什么一定要退着?” “沈师妹向前试试。” 一不小心就把刚刚插的秧苗带歪了。 沈玥看着眼前,若有所思。 “走,沈师妹,师姐带你去那边插秧。”张雨绣拉着她道。 “唔…好。” …… 多了四个人帮忙,速度自然快了很多,几人忙活完,又去了附近其他田地里,等到收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深夜了。 几人坐在旁边的田埂上,水渠中,清澈的流水顺着脚踝流淌而过。 夜风吹来,撩起粘着些汗液的发丝。 “呼,可算忙完啦!”张雨绣将小脚丫浸在水渠里,一荡一荡的,踢起片片水花。 “你们看,真的有萤火虫诶!”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只见皎洁的月儿挂在远方的山头,一点点荧光在远处的草丛中闪烁着亮光。 “沈师妹,我们去抓萤火虫吧。”张雨绣高兴地道。 “好。” 两人连忙拉着手去了。 第二十九章.来个通宵吧 这里的夏夜并不炎热,山间的凉风吹拂,反倒只让人感到有种难言的舒爽感,令人心旷神怡。 “哼哼!”张雨绣用一张白色的丝帕扎了一个小袋子,“抓到萤火虫就给我,我给装起来。” …… 不一会儿。 “这么多?”张雨绣眼睛都瞪直了,小袋子里头装了满满一袋,就像是一个荧光色的小灯笼。 “好漂亮!”沈玥拍手道。 “还有更漂亮的呢!” “更漂亮的?” “沈师妹,你以前没抓过萤火虫吗?”张雨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沈玥连连摇头。 “那你可看好啦。”只见张雨绣将袋子打开,星星点点的荧光全部都散到了夜空中,就像是一大片星火升腾而起。 简直像是梦幻中的场景。 沈玥在一旁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漂亮吧?” “嗯!” “我们去玩别的吧。”张雨绣牵着她的手道。 “嗯,好!” …… “好好玩呀!”两个姑娘一阵疯玩,沈玥感觉都不想回去了。 “哥。”张雨绣又看向方勉道,“今晚还有没有别的活动呀?” “有啊。”方勉道,“可以一起静坐或者练功。” “静坐?” “练功?”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没错。”方勉点头道。 “时间会不会短了些?”虽然确实是忙活了一天,还没练功,但现在时间也很晚了,用不着多久也该休息了。 “而且,在外面练功,会不会不太安全?”宁静思也有些担忧。 “以后出去闯荡,迟早是在外头。”李涯道,“这倒无所谓了。” “宁师弟你们还不会静坐,我来教你们。”方勉道,“等到状态好的时候就能够练功了。” “这是那位师兄教你的方法么?”宁静思心中大喜,没想到方师兄居然肯把那位靠山师兄教的东西教给自己。 方勉闻言哈哈笑了笑:“就算是吧。” 原本还有些怕被偷看了功法,现在那点小心思也收了起来。 几人找了一处僻静角落,就着山野间的清风明月,静下心思,练起功来。 “感觉好强烈!”宁静思此时心里也吓了一跳,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功,只有今天,感觉体内的那股子“灵气”,仿佛都要溢出来。 甚至体外都仿佛有一股子强大的灵力笼罩着。 “这不可能啊。”这感觉,甚至都有些像是家族中那些核心子弟描述的那些洞天福地了! 他们宁家就有这么一块地方,但一些核心弟子,也得作为立了功的奖励,才有机会进入那种地方,而且还不能呆太久。 但是自己居然? 方师兄的那位靠山究竟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但他此时已经无暇多想,只道赶紧练功,这种机会,简直是百年难遇的! “抓紧时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不要有杂念。” 宁静思感到今夜修为涨得快得出奇,这样下去,一定能一举进入第三重天! 沈玥此时内心也万分震动,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以前练功根本练不动,只会被骂蠢、被抽鞭子。 但今天,效果简直能够看得到! “今天晚上怎么练得这么快?”这样的速度,简直比自己平时练,快了十倍不止! 她有些不太能理解:“退步原来是向前,竟然是这样退,然后又是这般向前的么?”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还是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教过自己,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自己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也没有任何人会这样跟自己讲。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内心中那道癫狂的声音黯淡下去了,那似乎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经所向往的东西。 和家中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玩闹、玩笑、练功、论道。 可是眼前,她所向往的,似乎近在眼前。 “今天说什么也不回去了。”沈玥心中暗自下狠心道,“我就在这练功,方师兄喊我我也不走!” 这架势,是打算通宵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感觉怎么样。”张雨绣心中也想道,“反正我哥不喊我我就不走。” 结果,一大晚上,竟真没一个人喊要走的。 第二天清晨。 “天亮了?”众人睁开双眼。 “我突破了?”宁静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我终于突破了!下乘,第三重天!” 他心中震撼,才一晚上,才仅仅一晚上! “我也突破啦!”张雨绣高声道,“哥,我进入下乘第一重天啦!” “我也是!”沈玥有些激动,她也没想到,才刚刚入门,这么快就能进入第一重天。 “但是…”她看了看四周,“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她睁开眼,看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暖暖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 她仿佛感到,自己只要勇敢地向前一步,她所渴望的,都能得到。 不,它已经在自己手中了,就像一团小小的萤火,紧紧攒在手中,不用羡慕别人,也不用去争抢,这是自己的! 这一刻,她一刻也不愿意撒开。 “沈师妹?”张雨绣诧异地看着她,脏兮兮的脸蛋上,一道道晶莹仿佛流星划过,“你怎么哭了?” “有吗?”沈玥连忙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内心的感受。 她忽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受了千万种的委屈,哭得撕心裂肺。 “怎么了怎么了?”张雨绣连忙抱住她,“沈师妹这是怎么了?” “不哭了,不哭了。”她连忙安慰道。 宁静思朝后头望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也有些红红的。 他转过身去。 “方师兄,我先走了。” “去吧。”方勉点了点头。 “张师姐。”沈玥擦了擦泪痕,“我们也走吧。” “你没事了?”张雨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没。” “方师兄,我们走啦。”沈玥上前道。 “嗯。” “谢…谢谢。”她有些腼腆地道了一声。 第三十章.毒蛇与劫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方勉心中默然。 他知道,无论是哪个世界,总有一些孩子,过得比别人辛苦许多。 但是他很庆幸,自己遇见了他们。 如果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是冰冷的,那么至少让自己身边,能够有一点温暖。 这个时间,他也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去承谷阁了。 他顺着山边,走入稻田,再顺着田埂,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柳师姐,这边,这边再弄一点。” 方勉循声看去,只见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暗红的劲装,颇具英气。 她的身边,是一名荆钗布裙,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脸上似乎化了点淡妆,但刻意地画得有些老气。 她正在红衣女子脸上画着什么,等到画得差不多了,洒上一点水汽,竟然变得跟真的一般! “咱们这里呀,真是多亏了有柳师姐。”曹倾戈郎声笑道,“保管那些什么木符铜牌的傻帽师兄们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那柳姓女子略微有些嗔怪地道,“你这幅模样,小心哪天那些傻帽师兄揍你一顿。” “净出去吓人。” “才不会!”曹倾戈笑道,“他们肯定想破脑袋也想不着,咱们?” 她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一转头,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 差点没把那柳姓女子手中的笔都吓掉地上。 “曹师妹,怎么了?” “那…那边?”她像是一脸见鬼了似的,“没看到,没看到!” 方勉只满头黑线,摇了摇头,满脸好笑地道:“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问吧,省得那么麻烦。” “啊——!”曹倾戈听到方勉说话,简直人都要吓晕过去。 连忙躲到那柳姓女子身后:“柳师姐,他不是跟我说话对吧?” 就在这时,屋里一个少女走出来,见到方勉,连忙招了招手:“方师兄!” 随即又拉着曹倾戈:“曹师姐,快来看,那位就是上次帮我干活的方师兄。” 曹倾戈眼前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师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少女迎上前来。 “我?”方勉道,“昨天在田里插完秧,然后玩晚了,这时候才回去。” “插秧?”曹倾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是啊。”方勉指着几片田,理所当然地道,“我们昨天就在那片田里插秧啊。” “你居然还会插秧?”曹倾戈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废话!”自己可两辈子都是插秧小能手。 “曹师姐。”那名少女道,“我听大家说,方师兄可是每天都来帮忙的。” “每天都来?”曹倾戈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咋了?”方勉白了她一眼道,“难不成我只能帮你,不能帮别人了?” “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难怪一套枪法学半天还那么多问题。”方勉嘀咕道。 曹倾戈眼前一黑,想反驳又没法反驳。 “好了好了,你这么打扮是不是要去承谷阁?”方勉道,“有什么问题快问,问完我赶去承谷阁了。” “噢。” …… 等到方勉离开,一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曹师妹,那位就是你说的指点你枪法的师兄吗?” “居然跟每天来帮忙的方师兄是同一个人?” “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人。” “不过还是有好人在啊。” “曹姐姐。”旁边那少女瞧着她,笑得差点腰都直不起来,“那你岂不是每天打扮成这幅模样去见方师兄然后今天被抓了现行?” 曹倾戈简直想把地面抠出一条缝钻进去。 …… 而这个时候,甫田园内。 “胡管事。” 一名中年人背着双手走进来,路过的人,全都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好。 中年人微笑着,看着方勉等人离开的背影:“那些人是谁?” “回胡管事的话。”旁边一名木符弟子出声道,“听说是个新入谷的木符弟子,每天都在这边转悠。” “最近好多铁钥弟子都承蒙他护着呢。” “是么?那胡某可得好好感谢他了。”胡管事露出一张笑脸来,看上去好像还算温和,只是他的目光投去了方勉离开的方向,却忽然微不可查地,露出一抹阴沉,就像是深藏在树丛中的毒蛇。 不过眨眼间,目光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只是幻觉:“那跟他一起的其他几人呢?” “不太清楚,好像其中有一个是他妹妹。” 胡管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你们先在这看着,今天朱护法邀我过去一趟,我待会要过去。” “诶,好嘞,您慢走。” …… 方勉此时已经到了承谷阁。 他只是在心中盘算着。 现在的修为状况,除方勉外,宁静思的修为最高,达到了三重天。 李涯次之,上回刚刚突破二重天,这回虽然修为大增,但还没突破三重天。 陆隐与李涯差不多的样子。 曹倾戈则马上要进入一重天,今天应该就能突破了。 所以与张雨绣、沈玥差不太多。 方勉坐在承谷阁外头的台阶上,心里盘算着。 不知不觉间,心中似有些许往事涌上心头。 “李小满同学,83分,比上回进步了17分。王鹏飞同学,79分,进步了13分。沈舟同学……”眼前的卷子,用红笔勾勾画画,有的地方,还作了点评。 “大家进步倒是挺大了,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孩子不是笨,只是以前没有人好好教导罢了。” “方老师,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边响了起来。 他抬起头,只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灰色的教师裙,俏生生地凑了过来。 “符老师?”方勉有些高兴地与她分享道,“这这次考试,同学们的成绩又提高了不少,有几个转过来的刺头,也比以前好多了。” “所以我觉得嘛,每个孩子,就算是坏孩子,只要能够耐心地好好地教,总归是能教好的。”他高兴地道,“没有谁会比别人笨!” “是吗?我瞧瞧?”她拿起桌上的试卷,美眸流转,落在试卷上,一百分的试卷,似乎低的也基本都有七十多分,最低的也都及格了。 “方老师。” “嗯?”方勉看着对方,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的神色,“符老师,怎么了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们班的学生都很乖啊,方老师你也别太操劳了。” “昨天是不是熬夜了?”她低下头,目光细细地盯着方勉道。 “额…”方勉没来由地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急着给孩子们统出成绩嘛。” “方老师自己怎么说来着?”符馨轻哼一声,“早睡早起,要给同学们做好榜样!” 方勉满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在她面前,自己再多的话语,都只剩下无言。 “都这么大个人了,也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她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 “符老师。”方勉挠了挠头,面皮有些发红,“我知道了,下次保证不熬夜。” “这还差不多。”她端来一杯咖啡,“喏,给你泡的,今天校领导要来听课,可不能打盹。” “谢…谢谢。”方勉接过咖啡,手中有些暖融融的,目光交接,他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触动了。 而此时的方勉,却只是靠坐在承谷阁前,眺望着远方的群山,他今天似乎什么也没做,抱着双膝,莫名地发了许久的呆。 …… 第三十一章.迷茫 一直到晚上,他才站起身来,望着远方的夕阳,好似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又好似只是把一些事情深藏在了心底,而生活中的事情,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天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这《升灵诀》第一卷已经完全练完了,也就是说,他已经把下乘第九重天练到顶了。 方勉有些头疼,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练完一卷了,接下来的事情,自己都还没做好准备。 若要继续提升修为,必须拿到第二卷才行。 但要借阅第二卷,这钱可是个大问题。 现在手头上的钱大部分给了自己妹妹,所以即便等下个月发月钱,也不够借一天的。 “罢了罢了。”方勉拍了拍额头,“去挣点钱来吧。” 自己也不是没有门路,还不至于干等着。 其实提到挣钱,方勉倒是一开始就想到了一个门路。 那就是补全功法。 只不过还需要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刚入门的木符弟子,做补全功法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引人注目了。 这里不像是下桥集,民风淳朴。 这世安谷内,心术不正的弟子看起来也不在少数,他可不喜欢自找麻烦。 很快,他考虑到了一个办法。 他回想起今天早上,曹倾戈的事情来。 “对了,能不能用法术改变自己的容貌?” 如果有这种法术的话,有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方勉此时终于想到了自己要学什么法术。 幻术。 也许是因为能够用到,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他竟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这样的法术。 在这个时候,方勉的脑海中,似乎还依旧是有些灵光熠熠的,所以很多事情都像是洞若观火一样的明晰。 其实对于幻术,方勉倒是有一些了解的。 比如在《列子》中读到过关于幻术的记载。 《列子》这书,其实很多人也挺熟悉,《愚公移山》就出自《列子·汤问》。 而在《列子·周穆王》中有这么一段记载: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老成子请其过而求退。 尹文先生揖而进之于室,屏左右而与之言曰:“昔老聃之徂西也,顾而告予曰: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吾与汝亦幻也,奚须学哉?” 老成子归,用尹文先生之言深思三月,遂能存亡自在,憣校四时;冬起雷,夏造冰;飞者走,走者飞。终身不箸其术,故世莫传焉。 至于方勉的理解,大概意思就是说:看到的什么都是幻象,我和你都是幻象,何必去学呢? 而后老成子深思了三月,就会这些法术了。 这说法就很有意思了,当然,也很难理解。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前人杜撰的么? 其实方勉也不能确定。 但方勉觉得最近可以花时间思考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他在承谷阁的时间是很闲的,这地方若不是方勉在,一些铁钥弟子都不乐意来,除非是实在没办法。 所以花时间来看书,还是花时间来思考,都时间很充足。 一晚的时间,方勉差不多都在用来思考这个问题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今天曹倾戈也不来了,方勉索性在门口的座位上坐下,心中再次思索起来。 虽然古书读得很多,但方勉前世毕竟还是个现代人。 现代科学讲究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怎么会是幻的呢? 但方勉此时倒是想到前世科学中有个挺有趣的说法。 比如说:原子是空的。 举个例子来说,假设我们将原子比作一个大型的足球场,那么原子核的大小,也就犹如足球场的中央趴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除了比原子核还小的电子,其他地方空无一物。 那么既然原子内部有着这么大的空隙,为什么原子、分子组成的物质看起来都是实实在在的呢? 结合前世的一些记忆,方勉的理解是,宇宙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光,人眼能看到可见光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而可见光无法穿过原子核外高速运转的电子形成的“电子云”,所以世界就变成了现在看到的样子。 这并不意味着物体的实际情况是人眼看到的这样,如果人眼能看到其他光,眼前的世界就大变样了。 而如果能够捕捉到能穿过“电子云”的光,比如X光,那看到的物体就变透明了。 也许理解得不如专业人员到位,但方勉觉得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也能够解释《列子》中所说的“幻”了。 这确实能称之为“幻”,不是吗? 古人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名词和解释,也就只能用一个“幻”字来概括了。 方勉也不禁感叹,要不是前世偶然看到过这么一段,恐怕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既然证明了古书中说的没什么问题,那当然就可以考虑这门法术是怎么回事了。 …… 通过一番考虑,方勉发现,这幻术,也能分出不少层级来。 比如最简单的“幻”,众所周知,筷子放到水里,看起来就像是折断了,这是利用光的折射。 所以最简单的幻术,可以通过光学原理达到。 而一些致幻剂,也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这是直接针对人的大脑。 因此还有一些幻术,也许是通过这种方式。 至于《列子》中所说的,那是最高深的,那是事物的本质。 当然,方勉虽然读到了,要做到还差得太远。 这就相当于知道原子弹是根据原子核裂变的原理制造出来的,但距离制造原子弹还相差十万八千里是一个道理。 但方勉觉得,现在自己可以考虑考虑反射光这种方式。 能不能通过体内的能量,弄出一种反射光的东西呢? 这样就能给人造成一种实体的错觉。 这事儿做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这种叫做“灵气”的能量,它确实是有灵性的。 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且它不是通过语言来理解人的意思,是通过心念。 当然,人要操控它,心念也必须纯净、专一才能达到目的,不然满心的杂念,它也不知道人要干啥。 所以很多人体内有灵气,就是操控不好,原因就在于此。 但方勉这方面算是他的优点。 一天过后…… 只见他掌心一翻,一支粉笔出现在他的手心,然后再一握,又消失了。 紧接着心念一动,出现了一个黑板刷。 再接着,粉笔盒、教尺、眼镜、三角板、咖啡杯…… “……”他看着掌心中的咖啡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丝迷茫。 手中的咖啡杯,也随之闪烁起来,仿佛是虚而不实的,最后,消失了。 “……”它们好像忽然没那么听自己的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勉只要有空,就去甫田园种田帮忙。 暂时用不着练功了,所以这几天方勉都是静坐,然后早上静坐完练习法术。 接着继续去承谷阁。 但是…… 每一天,给他的感觉,都好像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他,无论身处何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总是很开心,无忧无虑,也没有牵挂。 就算是在世俗的时候,每天顶着烈日在稻田中劳作,他也能够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自从他愈发回想起一些事情之后,他感到自己并不如从前快乐了。 这样的情绪渐渐充斥在他的胸膛里,让他觉得每天都有些强颜欢笑。 第三十二章.人世间 几天过后,方勉等人也差不多到了轮休的时候了。 “方师弟,我走了,你自己慢慢收拾。”这个时候,麻师兄已经起身,只是跟方勉打了声招呼,直接出门去了。 “好咧。”方勉发现,这位麻师兄除了每天喝酒和看书以外,也没别的爱好,喝多了就回去睡觉,除了第一天起了点摩擦之外,之后倒也没打扰过自己。 方勉倒也乐意如此。 他进了门,将屋子收拾好,只是用手一指,屋子的角落里,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穿着绿色的碎花衫,白色的长裙。 方勉看着她缓缓朝自己走来。 方勉的心中微微一颤,随即眼前的景象便消失了,他匆匆走出承谷阁去,关上了大门。 他的心中,有一股叫思念的东西,曾经埋在心底,如今涌上心头。 …… 方勉站在观山亭,眺望着远方的竹海。 “哥,我们学会符篆啦!”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方勉回过头,见是张雨绣与沈玥,连忙笑道:“那你们学会了什么,让我瞧瞧?” “那好吧。”张雨绣显然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给你瞧瞧。” 只见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来,上面用朱笔娟秀地书了一道符法。 “走走,那边有练习法术的地方。” 几人连忙去了附近的空地。 只见她将手中娇喝一声:“疾!” 随即便见到符纸自燃起来,紧接着一道火光腾起,砸向前方的山壁。 “嘭”地一声,山壁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 两人连忙拍手鼓掌起来。 “哼哼!”张雨绣有些小骄傲地道,“教篆文的师姐还夸我学得快呢。” “是吗?” “当然!”张雨绣神气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向沈玥道,“对了,沈师妹不是也学会了吗。” “嗯!”沈玥连忙点头,“我的是冰针符。” 只见她取出一张符纸,道了一声,“疾。” 符纸同样自燃起来,随即便见一道冰针,如箭一般,打在了山壁上。 方勉再次鼓掌。 看样子,大家都进步了啊。 见到这样一幕,他心中至少是有些欣慰的了。 “学习制作符篆,我们是最快的那一批。”沈玥高兴地道,“一周时间就会了。” “其他师弟师妹还在慢慢学呢。” “等我们多学会一些篆文,就可以制器啦。”张雨绣道,“到时候,给你们制作法器呀。” “那敢情好。”方勉欣然点头道。 “要想制作法器,可得好好努力咯。” “当然!” “咱们每天可努力了。”张雨绣道,“一点也不敢浪费时间。” 方勉看着妹妹娇俏的模样,心情似乎才稍稍好了一些。 “感觉每天时间都安排得好满。”沈玥有些犯愁道。 “不过明天应该好多了啦。”张雨绣道,“师姐让我们下周在家自行练习。” “只不过…”张雨绣接着又有些无精打采地道,“原本还想趁机去玩一玩的,现在感觉完全没那个时间呀。” 方勉有些好笑地瞧着她道:“刚刚还说可努力了,现在就想着玩啦?” “知道啦,哥。”张雨绣道,“我也就是抱怨两句,听说世安谷有好多好地方,什么玉响集、鹿鸣居,咱们都没去逛过呢。” “等我们把基础都打牢了,咱们就去逛一逛,玩一玩怎么样?” “可以啊。”方勉想了想,点了点头,“正好最近也可以攒些钱,到时候想买什么,想吃什么,也好划算。” “对对对!”张雨绣立即计划起来,“我上回看一个师姐戴的簪子好漂亮,我也想买一个。” “簪子?” “那可是法器,好贵的。”沈玥低声提醒道。 “咱们买便宜一点的嘛,或者是买材料回来自己做。”张雨绣道,“反正也用不着什么特别厉害的那种,只要有一点除尘除垢效果就好了。” 她皱了皱眉,抱怨道:“不然头发每天都脏,好难洗的。” “也对。”方勉点了点头。 “买材料自己做倒是可以。”沈玥闻言也高兴地计划道,“咱们还可以自己做衣服,然后加上除尘的篆文,这样就不用担心去田地里每天都弄得脏脏的了。” “对呀!”张雨绣雀跃地道,“我决定了,接下来我们就学避尘用的篆文!” “然后我们就可以自己买材料制作漂亮衣服首饰啦!” “张师姐,你会裁衣缝线这些吗?”沈玥又有些担忧起来,这些活儿自己可没做过。 “当然!我以前可是专门学过女工的!”张雨绣神气地道。 “是吗?” “嗯!到时候我教你。” “好呀!” 这样一说,两个姑娘全都兴奋起来,一副雀跃模样。 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方勉也只是露出笑脸,点了点头。 “那我们争取早日将这些篆文学会!”沈玥道。 “嗯。”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这个时间宁师兄应该来了吧?” “我们去观山亭吧。” “好。” …… 三人到达观山亭,宁静思也不过才刚刚到。 “方师兄,你们刚刚去哪了?” “去试法术了。”方勉道。 “你们学会法术了?”宁静思讶异道,“这么快?” “我们学会制作符篆了。”张雨绣两人开心地道。 “那真是恭喜恭喜!” “嘻嘻!” “对了方师兄。”宁静思道,“我今天听人议论,那姓年的前两天出事了。” “是么?”方勉眉角挑了挑。 “是啊,执竟堂你知道吧?执竟堂弟子据说是历来都嚣张跋扈的,那位年师兄就是执竟堂弟子。”宁静思说得有板有眼的,“据说是有人看不惯,然后执竟堂一位铜符的师兄给人整了,说是他收了不少贿赂,而且证据确凿。” “结果那铜符的师兄也有些能耐,最后拉那姓年的出来顶包。” 方勉点了点头,的确,嚣张跋扈的人,也许在下面吃不到亏,但是祸患却还会从上面到来。 宁静思就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似的:“那姓年的,果真是活该!” “多行不义必自毙。”方勉叹了一口气,剩下的事情,他不想关心了,他们斗成什么样,那是他们的事,他只是心中有些感慨,这世安谷似乎跟世俗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浑浑噩噩,在这人世间,大家都没什么两样。 …… 今天也还算闲,方勉依旧只是像往常一样地忙活着。 闲暇时,静静听着大家说什么,陪着大家一起欢笑。 只是偶尔心不在焉时,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说。 相隔两个世界,转世轮回,这样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人能够跟自己交流。 每天看着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是互通的。 他似乎生平第一次,在看到大家的笑脸时,内心忽然有些难过。 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这几天手中的事务,也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似乎与平常并没有几分区别。 只是借阅第二卷《升灵诀》却是搁置了。 因为他明白,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根本没办法静心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顺利了起来。 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早点平复心情,寄希望于第二卷《升灵诀》残破得不要那么厉害。 第三十三章.方勉的变化 方勉一路走在世安谷内,今天的天气,似乎阴了一些,有要下雨的迹象。 “方师兄!” “方师兄早!” 路上经常会遇到一些铁钥弟子,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与以前很不一样了。 他们看到别的木符弟子,都会像躲瘟疫一样避开,但见到方勉,即使方勉穿着木符弟子服,他们也会高兴地上前来打招呼。 方勉倒也一一回应。 “方师兄怎么了?” “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 “方师兄这么好的人,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方师兄,您遇到什么麻烦了么?”一名他似乎并没有太多印象的铁钥弟子走上前来,有些关切地看着他。 方勉看着对方,此时却也并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好。 大家似乎都在关心他。 “没事,让师弟担心了。”方勉看着他道。 而这个时候,远处的一处小巷子里,传出一道惊呼声。 “那边发生了什么?” 有不少人被吸引了过去。 方勉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顺着街道往里,在拐角处,只见一名少女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是一名铁钥弟子,她的脸蛋上还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曹倾戈连忙放下挑着的水的扁担,赶了过去,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打人的是一名挺年轻的木符弟子,他冷笑着盯着两人:“这个贱人,居然敢咬我!打她一巴掌怎么了?!” “谢师妹?”曹倾戈看向那名少女。 “是…是他先轻薄我。”少女哭得更伤心了。 “你——!下流!”曹倾戈瞪着对方,目眦欲裂。 “下流?”那名木符弟子嗤笑一声,“明明是她来勾引我的,你们铁钥女弟子不是经常有这样的吗?为了几分木钱来侍寝的。” 铁钥弟子用的木钱是用分来算的,很小很薄的一枚,十个才等于木符弟子一个。 “我给你们一枚木钱,不如你们两个都来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曹倾戈怒不可遏,当场一扁担朝着那弟子砸了过去。 “哟呵。”那名木符弟子伸手捏住扁担,脸色愈发地冷了,“小爷可是马上要进入一重天了!” 这么快就要进入一重天,在新入谷弟子里面可是出类拔萃的! “你们这些铁钥的废柴恐怕连气都还不知道为何物吧?” 他冷哼一声,一掌朝着曹倾戈拍去。 “放你的狗屁!”曹倾戈怒喝一声,她虽然也是新入谷的铁钥弟子,但是马上要进入第二重天了! “虎啸式!”曹倾戈手中扁担当做枪使,挥舞出一阵沉闷的啸声,那木符弟子竟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瞬间被劈飞出去,撞在墙角。 他骇然看着曹倾戈:“怎…怎么可能?” 要知道很多入谷十年的铁钥弟子,也不过停留在一重天。 而铁钥弟子练的功法非常差,一重天也不可能打得过自己这个准一重天的。 眼前这女子,总不能已经入谷二十年了吧? 难不成还有打娘胎里就入谷练功的吗?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不少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那木符弟子连忙退到了人群边上,高叫道:“各位师兄,麻烦帮我上告执竟堂,区区铁钥弟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听到执竟堂三个字,曹倾戈的脸色变了变。 世安谷之内,一旦有违反谷规的,都会被押到执竟堂受罚。 而铁钥弟子,以下犯上,攻击木符弟子,罪责可是极重的。 “曹姐姐。”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襟,眼中满是歉意。 “没事。”曹倾戈咬着下唇,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 木符弟子是上级,而铁钥弟子是下级,这样的层级,就像是枷锁,牢牢地套在她的身上。 没有人能够改变这样的事情! 她紧紧捏着拳头,因为太用力,手指都有些发白。 “执竟堂弟子来了。”就在这时,有人低声喊了一声。 只见一行三人从人群中走来,周围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首一人冷冷地打量了四周一眼。 “师兄,师兄!”那名木符弟子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连忙上前道,“这两人,不过是两个下贱的铁钥弟子,居然敢打伤木符弟子,简直罪大恶极!” 为首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曹倾戈两人一眼,嗤笑一声:“把她们两个抓起来。” 其他两名执竟堂弟子连忙走上前去。 “等等。”哪知道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谁人敢阻拦执竟堂弟子执法?”为首那人颇为不悦,冷哼一声,回过头去。 哪知道这一回头,便让他狠狠一个哆嗦! 他做梦也忘不了,那个晚上,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书生般的年轻人,仅仅是一个“散”字,让年师兄半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而第二天,年师兄的靠山许师兄就闹出了大麻烦。 第三天,年师兄就被抓去蹲大牢了,连许师兄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此人背后的靠山是谁,他无需再猜测了,绝对不是他宋裕惹得起的。 “方师兄?”宋裕赔笑着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您…您怎么在这儿?” 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简直让周围人眼睛都掉在了地上! “又是你们?”看着三人,方勉心情并不太好。 不过三人今天居然改口叫师兄了,这也实在让方勉有些始料未及。 “是我们,是我们。”以宋裕为首的三人连忙点头哈腰,也不知从哪学的这一套,“方师兄,别来无恙啊?” 曹倾戈两人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平常只以为这位方师兄温文尔雅的,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特别好相处。 她有时候去询问修行上的问题,偶尔没注意放肆了一点,这位方师兄也一点都不生气。 哪知道今天居然让几名执竟堂弟子都战战兢兢? 方勉脸色有些沉:“你们这是来干啥来了?” “方师兄。”宋裕连忙道,“我们听说这里有人闹事,所以就过来看看。” “毕竟咱们执竟堂嘛,您也知道,就是干这个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干?”方勉看着三人。 宋裕想了想,低声道:“方师兄,这两人要是你的人,那咱们就当做没看见了。” 方勉摇了摇头:“我问你,按照谷规,公然轻薄女弟子怎么处置?” 宋裕看了那木符弟子一眼,低声道:“师兄的意思是,此人公然轻薄女弟子?”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方勉环顾四周,沉声道,“诸位不是都看到了么?” “你们看到了么?”宋裕连忙问道。 周围的人吞吞吐吐起来,但被方勉的目光注视,却是不敢隐瞒:“确…确实是此人轻薄女弟子在先。” 宋裕只一挥手:“将此人拿下!” “押去执竟堂,杖五十!” “是!师兄!” “师兄,冤枉啊!师兄!”那木符弟子高叫着。 宋裕这才躬身过来:“师兄,您看?” 轰隆! 就在这时,早已经有阴雨迹象的天空,一道炸雷响起,不仅仅是宋裕,连同周围的都被骇了一大跳。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认出来了,这人好像就是那个成天往甫田园跑的木符弟子。” “竟然是他!?我就说怎么会突然有人跑出来帮着铁钥弟子。” “只不过这人为什么要帮着铁钥弟子?” “谁知道?” “不过我听说,上回年师兄出手打了一位铁钥弟子,也被他管了。这人好像专门偏帮着铁钥弟子的。” “管得可真宽。” “这打人的不受罚,不打人的杖五十。这样下去,没准哪天这些铁钥弟子能骑到咱们头上来。” 方勉却是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周围人群。 人群的声音瞬间小了起来。 “我问你们,为何学道修行?”方勉喝问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你们真是来学道的么?你们扪心自问,追求的是道么?”声音如雷震,喝得一群人竟不敢做声。 曹倾戈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她捂着嘴,她似乎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方师兄。 人群,渐渐地散了,天空却是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道雷霆从天空中划过,曹倾戈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依旧能够让她感到很安心。 只是她似乎能够察觉到,他的眼中并没有往日的那般自信与豁达,而是另一种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觉得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 但对于这个总是关心着她们所有人的人,她此刻却发现,竟不知道如何去关心对方。 …… 第三十四章.真实的方勉 而这个时候,更没有人注意到,连方勉也都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人,脸色阴沉,双眼冷冷地眯了起来。 是甫田园管事,胡庸。 “胡管事。”一名矮瘦的男子望着方勉离去的方向,走上前来,低声道,“这小子实在是太碍事了。” 胡庸摸了摸胡须,又看了看周围众人的神色,露出深沉的脸色。 “想办法查查他。” …… “方师兄。” 甫田园外头,曹倾戈叫住了他。 “曹师妹,有什么事么?” “谢…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帮忙呀。” 方勉摇了摇头:“这是应该的。” “师兄。”曹倾戈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世安谷这么多人,没有别人会这么做。” “在我们看来,你就是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那只是因为我在遵循道理做事罢了。”方勉道。 “道理?”曹倾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师兄说的很多道理我也不太能完全理解。” “我只知道师兄对我们大家好。”曹倾戈道,“但是师兄自己却不开心。” “师兄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累,真的。” 方勉的心缩了缩。 “那不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方勉沉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 方勉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对不起。”曹倾戈见他为难的神色,只得不再问了,“只是觉得师兄这样好的人,却没有什么好报罢了。” “不是这样的。”方勉试图解释,“《尚书》中说: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意思是说:唯有德行能够感动上天,那么不管事情有多远、多难,都不会做不到。” “但‘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效果哪是那么快就能看到的呢?” 曹倾戈看着他,认真地道:“师兄好像很懂这些道理。” “师兄说不管事情有多远、多难,都不会做不到,师兄到底想做什么呢?” 方勉瞳孔又是一缩,就像是一记惊雷,劈在自己心底。 是啊,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 也许,将圣人之道传承下去是自己的梦想,但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私心与自己的追求么? 唯有德行能够感动上天,那么不管事情有多远、多难,都不会做不到。 心底那一刻的冲动,到底还潜藏着什么? 他的眼中,仿佛再次看到一些往事。 “还好吧。”眼前的符馨,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毛茸茸的领子,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让人看着感觉很暖和,她美目流转,“随便问问呀,方老师会不会觉得,像方老师这样的好人,也要遭受这种事情,遭受这样的排挤,很不公平?” 方勉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觉得倒也并不全是。”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张温婉的脸庞,他觉得,上天将一个天使送到了他的身边,这世间也就没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了。 符馨注视到他的眼神,一双美眸似乎有些触动。 “方老师。”她认真地看向方勉,“如果真有一天你离开学校。” “请不要灰心,也不要气馁。因为无论你在哪里,都会有一个人一直一直支持你的。” “有一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她抬眼望向天花板,稍加思索,“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我没背错吧?” 方勉“噗嗤”一声笑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怔怔地,眼前仿佛又见到那张温婉的面庞,就好像看到了一颗温暖的小太阳,照耀着天空大地、锦绣山河。 “别问了。”方勉蹲下身子,捂着额头,好似头疼得要裂开。 “方师兄。”曹倾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此时却愈发地不知所措。 “抱歉。”方勉此时也有着深深的迷茫与困苦,“我想回去静一静。” 曹倾戈无奈地看着他的侧脸,眼前的方师兄,心里真的很迷茫。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家之间的关系虽然看似还不错,但实际上,并没有互相了解。 她想将这个想法传递给大家,也许,大家也不用每天在一起只是忙活,大家也可以了解了解方师兄是个怎样的人,这样他有什么难处,大家也可以帮到他。 其实,大家也都很关心他。 …… 方勉感到自己这几天愈发没法静心了。 今天夜里,他并没有静坐,而是沉沉地睡了一觉。 不知不觉中,他睁开双眼。 教室里,学生们围坐成一圈,像是在做什么活动。 耳边响起了一阵叮咚的琴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悦耳的歌声伴着琴声,方勉转过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讲台上,弹奏着电子琴。 方勉记得,这是自己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大家给自己举行了一场欢送会。 符馨穿着白色的长裙,在讲台上弹奏着电子琴。 只是歌声中带着几分离愁,琴声中带着几份忧思。 台下渐渐地响起了掌声,稀稀落落的,并没有高兴的情绪。 “下面有请方老师演奏,古琴曲《高山》、《流水》。” 方勉会古琴,说不上弹得多好,但是能弹。 “为啥不是《凤求凰》啊?”台下有男老师起哄起来。 “就是,强烈要求换一曲!” 方勉哭笑不得,台下爆出一阵笑意,总算有了点欢乐的氛围。 讲台并不适合古琴,不过方勉试了试,勉强还是能弹。 琴声不大,内敛而不张扬。 不大的教室内,大家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 弹得并不算太好,但听得却很认真。 方勉仿佛能够感觉到,有一道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但他不敢去看。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收敛了。 …… 走廊外头,他背着行囊。 抬起头,目光正好迎上一双明眸。 那双眸子就像是清澈的湖水,不带一丝杂质,定定地看着他。 方勉的内心就仿佛触电一般。 他看着眼前那种温婉的脸庞。 “方老师。” 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他有理想,但圣贤书读得再多,也不一定会是圣人。 …… 第三十五章.前世 第二天。 方勉走出承谷阁,朝着玉竹林走去。 生活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 “曹师妹,你是说,我哥他有心事?”观山亭内,张雨绣嘟囔道,“怪不得,这些天他看起来总是呆呆的。” “哥!”见到方勉过来,张雨绣一蹦一跳地走上前来,拍了他一下。 “想什么呐?” “没什么。”方勉笑着摇了摇头。 “哥。”张雨绣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方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瞒着你们?” “是啊!”张雨绣点头道,“你看啊,你平常都是开开心心地来找我们,带我们去玩儿也好,还是带我们去干活也好,都是开开心心的。” “你们在这聊什么?”这时候,宁静思也过来了。 “方师兄有心事。”沈玥道。 “方师兄有心事?”宁静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方勉。 他实在想不通,像方勉这样一个人,似乎遇到什么事情都总是开开心心的,能有什么心事。 “宁师兄,你每天跟方师兄住一起,你知道吗?”沈玥问道。 宁静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还没起,师兄就已经出门了。” “哥。”张雨绣闻言立即上前道,“平常都是你辅导我们、开导我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遇到什么难题了,你总能让我们开心起来、把难题解决。” “但是你有什么事情,也一定要跟我们说。”张雨绣认真地道,“不然大家会担心你的。” “是啊,方师兄。”宁静思也连忙道。 “你连那么珍贵的修炼方法都肯跟我们分享,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们吗?”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可能跟我们说,大家这么多人,想想办法,没准能帮到你一点忙呢。” 方勉怔怔地看着周围一道道关切的目光。 这一刻他心里无比清楚,他虽然给人讲过那么多故事,说过那么多道理,但他不是赵升,更不是孔夫子那样的圣人,他只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普通人。 他比大家懂得多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比大家懂得多一些。 懂得多少与能做到多少,那是两回事。 虽然他生性乐观、豁达,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人生路上总会有磨难,总会有困顿与失意。 风平浪静的时候,也许心态好一些的人,能够保持心境的平和。 但在人生不会永远都那么和风细雨。 他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跟人开口呢? “不是不能说。”方勉苦笑道,“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 前世的事情,这怎么说? 单前世那种社会状态就很难跟她们解释清楚,更不用说讲事情了。 “哥。”张雨绣拉着他的手臂,又看了看众人,“这件事情很难解释么?” “要不我跟我哥单独谈谈?” “这样也好。”宁静思道,“张师妹,你是我们中最了解方师兄的,有些事情就算跟我们解释不清楚,跟你应该也能解释清楚。” “那…”沈玥也道,“要不你跟张师姐说说?” “哥,我们走。”张雨绣也拉着方勉道,“咱们呀,有什么话慢慢说,总能解释清楚的。” “走啦走啦。” …… 玉竹林边的山坡上,往下望去,风一吹,一片翠绿的竹海摇晃。 再往远处,是一片片广阔的稻田,远处青山起伏,层峦叠嶂。 兄妹两个就坐在山坡上方的小平台,张雨绣一双小脚丫儿在裙摆底下一荡一荡的:“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说吧。” 方勉瞧着她的小模样儿,有些想笑。 他咧了咧嘴,努力想要做出一个笑脸:“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的前世是什么样的吗?” “与这个有关吗?”张雨绣奇道。 “算是吧。”方勉深吸了一口气,眺望着远方道。 张雨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天空,似乎心有所感,想到什么:“哥,你人这么好,那…在那边应该也有很多人关心你,牵挂你,对吧?” 方勉没有说是,但也没有否认。 这个时候,兴许是灵光乍现,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让自己集中起精神,心念控制着体内灵气。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绪不太稳定,尝试了几次,眼前的灵光一闪一闪,什么都没有。 “哥。”张雨绣拉着他的手,给他鼓励道,“别急,慢慢来。” “唔…嗯。” 慢慢地,这才见到眼前竹海上方的空旷处,显现出一片景象来。 远方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一条柏油公路蜿蜒通向远方。 随着景象不断向前推进,两边是四四方方的房子,有汽车从公路上迎面驶来。 越是往前,道路两旁的房子逐渐变多,也开始繁荣起来。 少说是四五层的楼,而远处有些高楼更是仿佛直插入云,根本数不清楚有多高。 张雨绣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我原本以为世安谷这样的神仙洞府,已经够离奇了,没想到还有更离奇的。” “以前,我就在这里。”方勉指尖一动,眼前的景象飞转,立即现出一片地方,似乎是一片学校。 “后来去了这里。”是另一座学校,但要整洁干净不少。 他将心中郁积已久的事情,一股脑儿倒出来似地,倾诉着。 眼前的景象,一幕幕闪过,张雨绣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 她心中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懂这些,更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些,她也只是吃力地用自己的理解在心中细细咀嚼着。 “哥哥的内心,一定是很孤独的吧?”她心中暗自想道。 她偶尔能够感受到那种孤独,但她却无法想象,在他的心中,还埋藏了这样一个广阔而又光怪陆离的世界,这样多形形色色的人。 她看着那些哥哥教过的学生,有的贫穷、有的病苦,各种各样的家庭,各种各样的人。 但他们最后总是温和地笑着,他就像是一颗太阳般,温暖着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 而在这过程中,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挫折。 学校拆除。 去往新的地方,被人排挤。 在这之中,她见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和哥哥一样温暖的人。 正是有了她,他才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离开学校以后,他去找过其他工作,到过许多许多的地方,做过许多许多的事情,幼师、家教。 “符老师。” “嗯,最近还好么?”电话那头,粉色的房间里,床头放着一个小猫咪台灯,符馨坐在床上,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个日记本,似乎在记着日记。 “还行,你呢?” “我…辞职了。”符馨道,“我打算开一间钢琴教室,以后,教钢琴。” “是吗?”方勉惊喜地道,“那真是恭喜恭喜。” “你呢?工作忙么?” “也算不上很忙。”方勉道,“不过,最近打算写一点东西。” “写东西?” “是啊。”方勉道,“写点有意义的东西吧,发到网上。” “会有人看么?”符馨有些不确定地道。 “也许吧。”方勉道,“反正,试试又不要钱。” “又要工作,又要写东西,会不会很忙?”符馨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道。 “最近可能会有点吧。”方勉道,“不过过一阵应该会好些。” “对了,我现在回县城这边了。” “是吗?”符馨妙目流转,眼眸中闪烁着亮光,“要不,等你哪天不忙了,咱们见一见?” “好啊。”方勉欣然道,“到时候是不是也能看到你的钢琴教室了?” 符馨噗嗤一声笑道:“对了,你现在还会弹古琴么?” “嗯,会,要不到时给你来一段?” 她笑得花枝乱颤:“好呀。” “那什么时候?” “要不下周?下周末,下午你有没有时间?”方勉想了想道。 “有啊。” “那就下周末下午怎么样?” “好。” 方勉想了想,这个时候,似乎也不知道再说些其他什么话好。 “你有什么其他话要对我说嘛?”符馨兴致勃勃地道。 方勉老脸一红:“没…没什么。” “那要不?”符馨眼珠儿转了转,“我对你说?” “啊…啊!?” “咯咯咯咯。”符馨在另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过了一会儿,她才认真道:“你曾经对我说,我们五千年的文明传承,不仅仅是文化、服饰、血脉、人物……” “更重要的,是道德,这才是一个文明传承的灵魂。” “所以,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持下去,不许你放弃!” 方勉怔了怔:“这…当然!” …… 前世。 符馨按下了挂机键,眼前是一片白色的病房。 她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眼神也并没有那么有神。 身旁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病危通知书。 “姐。”一名女子走过来道,“真不用现在告诉他吗?” “他?”符馨目光闪烁,有些失神,“他最近比较忙,还是不让他分心了吧。” “反正,下周他应该也会知道了。” …… 一周后。 “嘟嘟……”符馨拿起手机,“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为什么会这样。”符馨的内心有些忐忑,这些年,她们经常联系,除非方老师有事,或许会有这样的情况。 可是他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跳动了一下。 是一条讯息。 符老师,方老师出事了。 现在在滨江医院。 “出事?”她想不明白,可是她一颗心,却是沉了下来,她内心有种莫名的害怕与惊惶。 就像是从充满鲜花与阳光的花园,走进了冰封寂静的深谷。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 隐约间,她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议论。 “真惨哪……” “昨天江滨区那边,杀了好几个人,有个上去见义勇为的也被捅死了,好像是个小学老师还是什么的,救了两个学生。” “听说杀人的那个是报复社会的。” “啧啧,现在有的人哪,简直不像个人了。” 符馨捂着嘴,双肩剧烈颤抖着,刀锋,仿佛也刺在了她的心里。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一定不是方老师! …… 第三十六章.星火 张雨绣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青年:“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到心里有种钻心的疼痛。 她仿佛能够感受得到,那一刻,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他无比关心的学生,失去了他的亲人,还有他生命中所有的光。 “这样的事情,方伯父和方伯母知道吗?” 方勉摇了摇头。 毕竟,这种事情,仅仅用言语也讲不清楚。 如果不是学会了法术,他恐怕很难跟任何人说明白这样的事情。 “哥。”张雨绣看着他,情绪也有些低落,“为什么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还是对大家都那么好?”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前世今生都过得很如意呢。” 方勉望着天空,他也有些迷茫:“我只是觉得,人之初,性本善。” “也许,做个好人,是遵从本心的选择,跟经历如何也没有什么关系。” “那…”她又道,“你不是说,做一个好人,有老天爷、有道会保佑他的么?” “为什么前世会遭遇那样的事情呢?” 方勉摇了摇头。 难道那个世界没有天,只有这个世界有么? 还是说,其实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或者其他原因? 他忽然莫名地迷茫起来。 “哥。”她抱着方勉的臂膀,靠在他肩膀上,有些笨拙地想要安慰他,“这个世界也有关心你的人。” “有我、沈师妹、宁师弟他们,还有下桥集的大家。”张雨绣道,“或许,将来还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人。” “我明白。”方勉望着远方。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持下去,不许你放弃! 他仿佛又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叮嘱自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方勉深吸一口气,道理他都明白,但眼中的神色却依旧有些沉郁,仿佛失去了光芒。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月儿并不明朗,漫天的星光,化作一片银色的星河,在黑暗的天幕中闪耀。 “方师兄!”这时候,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方勉回过头去,沈玥、宁静思、李涯、陆隐、曹倾戈等等,大家都来了。 “方师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如果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李涯有些担忧地道。 “方师兄。”曹倾戈道,“是不是什么铜符的师兄欺负你了?” “我们虽然修为不怎么高,但是大家这么多人。”曹倾戈举着拳头道,“咱们打回去给你出气,就不信他敌得过咱们!” 方勉哭笑不得地白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张师姐。”沈玥看了方勉一眼,又看向张雨绣道,“师兄,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张雨绣组织了一会语言,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我哥他…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想起了一个故人,也没其他的事。” “思念故人?”曹倾戈道,“那等咱们有机会出谷就去找她呀。” 张雨绣看了方勉一眼,摇了摇头。 “难道找不到?等咱们修为高了,还怕找不着一个人?”众人奇怪道。 “张师姐。”沈玥有些郁闷道,“我们是让你去开导方师兄的,但怎么现在感觉你也抑郁起来了。” “不就是找一个人嘛?!”宁静思道,“方师兄,我们帮你一起找,好不好?我们家族好歹也还有些势力,我去求求他们,找一个人总归是找得到的。” “如果事情很难的话,咱们大家齐心协力。” “你们别难过呀。”沈玥有些焦急地看着两人,感觉自己也快要哭了。 本来她就不是那么一个乐观的人,她曾经是那么羡慕方师兄与张师姐,他们就像是自己生命里的光。 但这一缕光仿佛也摇摇欲坠,马上就要熄灭了,她不希望这样,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是自己的!她不容许有人将它夺走。 她觉得如果连方师兄也消沉下去,自己要崩溃的。 “方师兄。”沈玥红着眼眶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眼里,你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如果连你都觉得难,我想真的是很难很难的了。” “我们跟你比起来,虽然力量微薄,但是我们大家都会努力。”沈玥无比认真地道,“如果现在还帮不到你,我们就加倍努力,一直到能帮到你为止,好不好?” “是啊方师兄。”大家也投来一片认真的目光,“如果方师兄觉得我们力量还不够的话,我们会好好修行。” “师兄。”李涯也道,“如果师兄是担心事情太过艰险,怕拖累我们的话,我李涯这十来年,人生中最艰苦的一段路也走过来了。” “我不畏惧艰险,我李涯敢去!” “这世间也许再也不会有像方师兄这样的人了。”陆隐道,“像我们这样的出身,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关心我们的死活,更不会有人无私地给我们讲解修行心得。” “方师兄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算再大的麻烦,我陆隐也敢去。” “哥。”张雨绣抱着方勉的手臂,看着大家投来的目光,忽然鼻子一酸。 她心中明白,有些事情,真的是没办法做到的,但她看着大家毫不犹豫的态度,坚定的眼神,莫名地有些被触动。 方勉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能够感受到那份无比真挚的心意。 他在这世间,也许真的是有些孤独的,就像是黑暗中举着一盏灯火,独自前行。 可方勉从未想过,有人在被照亮的人,却燃起了像这样温暖的火,而最终也照亮与温暖了方勉自己。 “大家说得对。”曹倾戈道,“方师兄你不也说,‘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吗。” “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你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你自己也说过,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啊。” 方勉忽然一个激灵,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些替他想办法,鼓励他,为他打气的人。 是啊,自己早已不是一个普通人,自己所学的是道,天地间是有道的! 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虽然他所希冀的事情,太过超出常理了。 但如果这样的道,确实存在的话,轮回也是存在的,仙人与长生也是存在的。 那么,也许自己真的还会在今后的人生中,再次遇见她。 那时候,自己会让她遇到一个更好的自己,那样应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吧? 那时候,绝不会再有前世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眼中,忽然有了些期待与希冀。 至少,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第三十七章.心劫解 “哥。”张雨绣紧紧握着他的手,她能够感受到,有一股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她们。 她被这股温暖的力量包围着,纵使跨越一个世界,这股力量依旧能够传递到他的心里。 她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在心中暗暗许下愿望:哥哥,我会在这个世界,也为你打造一个温暖的家,那里会有你心中怀念的东西,会有关心你的大家。 那将会是你心灵的港湾,会是你内心中那片温柔而又温暖的能量的源泉。 “方师兄。”大家深深地看着他道:“像方师兄这么好的人,上天一定不会让你与思念的人无法相见的。” “我们大家会一直陪着你。”沈玥道,“直到找到为止。” 这一刻,大家心中明白了,方师兄的心中,并不是没有追求与想要为自己去做的事情。 大家都是有追求的,都有心中所想,方师兄和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人力实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是人力所不能达到的。 也正因为此,才需要懂得道的力量,运用道的智慧。 他们觉得自己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这样的智慧传下来,但他们认为这样的方式是很美好的。 如果这样的方法,确实能够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成的话,那么,同时还能够造福途中遇到的许许多多的人。 从今往后,大家每到一处地方,无论是黑暗也好、冰冷也好、荒芜也罢,那些地方都会逐渐生出嫩芽、开出花朵,最终长成一片美丽的原野。 慢慢地,这个世界也会变得美丽起来。 他们觉得似乎稍微懂了一点眼前方师兄心中所想。 “我想明白了。”方勉心情缓和了许多,他向大家点了点头,“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想明白了就好!”一众人也高兴起来。 “对了,雨绣。”方勉道,“你们最近不是篆文都学会不少了嘛?” “咱们明天傍晚,大家一起去集市逛逛怎么样?” “好呀好呀!”但随即她又焉了,“哥,咱们没钱。” “这个倒是。”方勉想了想,“我可以想想办法。” 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去补全《升灵诀》换些木钱了。 “真的?” “嗯。” “太棒了!”张雨绣高兴道,“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随即看向沈玥道:“沈师妹,我们买材料给大家制作法器好不好?” “好啊。”沈玥欣然点头。 “那今天也不早了。”方勉道,“大家回去休息吧。” “明天见。” “方师兄明天见!” …… 方勉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心中的郁结也一扫而空,这一切都多亏了大家。 他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 竹林内,他闭上眼睛,似乎有一片灵光在他周身跳动,不一会儿,就从上到下地变了一副模样。 皮肤有些黑,戴着眼镜,短发,白衬衫、黑休闲裤,是前世的模样。 紧接着,灵光一散,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看样子,自己的幻术也练得有些模样了。 然后他又变成一个小老头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本数学书,是前世班上那个数学老师,小老头儿李贵庚。 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换了换,变成了世安谷弟子的衣服。 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似乎也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老李啊老李。”方勉心中暗道,“借用一下你的形象没事吧?” 紧接着,他声音压低了一些,学着前世李老师讲课时候的语气:“咳,同学们…” 感觉还不错。 可以去上交自己补全的《升灵诀》了。 …… “师兄,这是五两木钱,请收好。”清庙山,一处偏厅内,一名女弟子将一袋钱递给方勉。 木钱一两是十枚,五两也就是五十枚,这是补全《升灵诀》第一卷的报酬。 这法子其实还挺赚钱的,只不过不能多用。 “听说《升灵诀》第一卷都破损得分不清几个字了,这种东西也能补全。” 方勉还没离开,果然周围已经有人议论了起来。 虽然分不清几个字说得是夸张了些,但是确实破损挺严重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位师兄是哪来的?怎么以前好像都没见过?” 方勉倒也懒得理会,以后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么个人。 他转身出了门。 清庙山上有一片挺宏伟的建筑群,方勉平常只待在承谷阁那个小角落,但今天可不同。 方勉走出来,顺着街道一路走过去,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铜符弟子,甚至有时候能够见到玉符弟子。 这里已经比较靠近清庙山的中心位置了。 这些铜符、玉符的弟子大都衣饰华贵,有的腰间悬着宝剑、玉佩、绣囊,缠着玉带,头上戴的发簪、发巾,方勉都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一股能量,甚至有的蕴藏的能量让方勉都感到心惊。 就在这个时候,方勉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迎面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名身着素色衣裙的少女,正施施然朝着这边走来。 正是自己最初在湖边遇见的那位! 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少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曲明露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名老者:“请问,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方勉揖了一礼,径直离开了。 离开了清庙山,方勉摇身一变,又恢复了原样。 方勉是因为她才来到这里,两人虽然之后再无交集,但一同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倒也不失为一份难得的缘分。 只是了解到玉符弟子与木符弟子之间身份的巨大差距后,方勉觉得,现在的情况,互不打扰是最好的。 …… 第三十八章.沈玥的心事 傍晚的时候,包括李涯等人在内的一行七人,在甫田园外头集合。 大家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逛集市的。 “就你们三个么?”方勉看向李涯等三人道,“其他人呢?” “谢师妹她们说太不好意思了。”曹倾戈微微有些尴尬,“但是要大家都不来,方师兄肯定得亲自过来找咱们了,所以就派我当代表来了。”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李涯和陆隐道。 方勉看着他们,确实有这种情况,自己经常跑过去帮忙,帮的忙太多了有人反倒不好意思了。 只得道:“也行吧。” “那我们现在就去玉响集么?”沈玥问道。 方勉耸了耸肩,他今天心情很好,正好手头又有了些钱,带大家去买一点需要的东西,顺便放松放松也是很不错的。 玉响集就在竹林不远。 顺着一条林间小道往里走去,此时已是黄昏,道路的光线黯淡下来,空中挂着的各式灯盏次第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在竹林之间,风一吹,摇摇晃晃,煞是奇异。 这地方可不像世俗,这里夜晚也是不闭市的,对于世安谷的一些修士来说,白天黑夜也不太重要。 周围有竹制或木质的小屋,也有各色摊位,摊位上摆的货物大都是世俗没有见过的。 而越是往里,道路越是错综复杂起来,还有一片圆形的广场,中央同样种着一棵巨大的古枫树。 还有假山、石桥等处,再往里,前方的建筑愈发华美起来,各式各样的楼阁都有。 来往的弟子也不少,有背上背着宝剑、长刀的,有身着弟子服的,来来往往,也有的穿着华服霓裳,引人注目。 两人见到一队身着华服的人从前方而来,两名华服老者,再加上左手边一名年轻男子,右手边一名华服女子,身后还簇拥着不少人。 而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行礼。 方勉等人也有样学样,在一旁行了礼,等到人走过了,才抬起头来。 “居然是石长老和古长老。” “据说是前些日子刚从月华海那边回来的。”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两位长老。” “石长老?” “这就是长老么?”只见其中一名老者满头银发,着一身宝蓝色不知什么材质的袍子。 另一名长老看起来年轻些,头发花白,着一身黑底白纹的袍子。 左边那名年轻男子,挎着一柄玉剑,腰间系的是一束白色宝带,光线一照,有灵迹篆文若隐若现。 右边那名女子,一袭蓝紫色丝质长裙,长发及腰,此时背对着,却是瞧不见面容。 “是程师兄和郗师姐。”似乎有人认了出来,“居然一下子能在这里见到两位排名前十的玉符弟子。” 方勉下意识地再看了几人一眼,此时已经差不多远去了。 “这些个长老和玉符弟子好气派呀。”张雨绣有些羡慕看着一众人离开的背影道。 “那位程师兄腰间的宝带,好像用的是灵迹篆文。”沈玥也咋舌道,“听教篆文的师姐说这种篆文早就失传了。” 大家都很羡慕,毕竟他们都只是修行刚刚起步,而且大都身份卑微,出身草莽。 如今正是少年时,本应当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见到长老们和师兄师姐们这般风采气度,自然是万分向往的。 方勉笑着问道:“你们学的不是这种么?” “现今流传的篆文叫做清灵符书,不一样的啦。”张雨绣有些希冀地道,“真希望以后我也能得到一件书有灵迹篆文的法宝呀。” “那种东西可太遥远了。”沈玥摇了摇头,实在有些不敢奢望,“咱们现在,连妖兽、精怪长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呢。” “我在和光殿听那些师兄师姐们说,两位长老在月华海那边发现了一座古代宗门,现在已经发掘完了,收获颇丰,现在正组织一批优秀的弟子打算去那边历练呢。”宁静思憧憬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亲自去古宗门看看。” “我还从来都没见过古代宗门是什么样子!”张雨绣也满心希冀地道。 方勉看向沈玥。 她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太敢奢望。 总觉得这丫头今天心事挺重的模样。 “沈师妹?” “嗯?”沈玥抬起头,回过神来。 “怎么走神了?” “没…没什么。” “沈师妹,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跟咱们说呀。”方勉道,“大家也会帮你的,你看师兄这么大个事儿不也过来了。” “真的没什么啦。” “那想说的时候再说?或者跟雨绣说也可以啊。” “唔…嗯,以…以后吧。”她吞吞吐吐地道。 “也行。”方勉点了点头,担心自己操之过急了,“我们去看看制器材料吧。” “好!” “方师兄,你们看这里有陨山铜!”沈玥一眼便见到一家店铺,里头罗列的是各种各样的矿材。 “还有乌云铁。”张雨绣也拿起一块瞧了瞧,“哥,这些可以炼制兵器。” “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兵器吗?”方勉看向众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开口。 “都不说话那我可就自己说了。”方勉道,“李老先生肯定少不了一柄剑的,曹师妹练的枪诀,要一把枪,陆师弟嘛…” 他取出一柄青色匕首道:“这柄匕首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不过应该比店里买的好。” “对哦!”张雨绣有些惊喜地看着方勉手里的匕首,“哥,是那天在那头大老虎嘴里拿到的吗?” “嗯。” “那就这样。”张雨绣道,“给李老挑一些铸剑的材料,给曹师妹挑一些铸枪的材料。” 三人不禁有些尴尬:“方师兄,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方勉失笑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今后厉害了,还得保护师弟师妹的,这种事情还能不好意思吗?” “方师兄说的是。”这样一说,几人倒是释然了。 “那…哥。”张雨绣想了想又道,“你想要什么?” “你们先挑吧,我想想。”方勉道,“沈师妹和宁师弟想要什么?” “我们嘛。”沈玥和张雨绣相视一眼,有些开心地道,“我们想要一些钗子镯子什么的。” “宁师兄你呢?” “我?”宁静思想了想道,“攻击类的符篆吧。” 张雨绣与沈玥两人一番合计:“曹师妹的枪可以用陨山铜为主材料炼制,枪头加入点星石可以增加硬度,枪身加入一点柔云金来增加韧性。” “花费应该在六枚木钱左右。” “李老的剑可以用乌云铁来炼制,符篆用瑕山水玉,镯子、簪子都可以用丝银。” 很快,两人便将要用的材料和大概价格合计了出来。 “方师兄。”沈玥忽然道,“那方师兄的呢?” 张雨绣也反应过来,郁闷地看向方勉:“哥,你都没说你想买什么。” “没想到。”方勉笑着道,“暂时不急吧。” 方勉倒是不是太在意这些的,只不过自家妹妹和沈玥两人炼器需要材料,就带大家来买了。 自己目前的目标是突破到中乘境界,倒不急着法器的事情。 “方师兄。” “干嘛这幅模样。”方勉看着众人道,“师兄我又不是不花钱,师兄我还要借阅功法的呢。” “哥。”张雨绣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拉着哥哥来买买买,结果他自己一点东西都没买。 再看看自己等人,真是花了不少钱,可能哥哥想多买点给自己炼器练手吧? 不过,借阅功法?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方勉,现在需要借阅什么功法,难道要练辅修功法? 事实上大家也只知道方勉修为比她们高,但具体高出多少,还真不太清楚,毕竟最近也没有需要显露修为的地方。 “那要是你以后想到要炼制什么,一定要告诉咱们。” “那当然。”方勉理所当然地道,“哥可不会跟你们客气。” “嗯!” …… 等到从玉响集出来,方勉花费了差不多三十多枚木钱,现在身上也就剩下不到二十枚了。 方勉不禁咋舌,平常自己是不花钱,但真要花起来,还当真是挺不经花的。 第三十九章.魔劫起 买完东西,张雨绣与沈玥两人,就回去处理炼器材料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 玉竹林深处,一片寂静。 房间内,张雨绣与沈玥两人,也已经练完了功, 张雨绣吹灭了烛火,向沈玥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晚安,沈师妹。” “晚…安?”沈玥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她。 “嘻嘻,我哥教我的。” “唔…嗯。”沈玥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羡慕,“晚安。” 两人都相继沉沉睡下。 天空的月儿悄无声息地,从中天往西边移去。 沈玥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眼皮却在不住地跳动着。 忽然,双目猛地睁开! 紧接着,直愣愣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表情木讷,目光呆滞,机械性地穿上衣服,然后推开门,朝着外头走去。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张雨绣忽然醒了。 她隐约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下意识地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发现沈师妹像是梦游一般,朝着外头走去。 “沈师妹!”她慌忙喊了一声。 可是沈玥没有回应。 “沈师妹?” 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沈玥径直朝着外头去了。 怎么会这样?沈师妹到底怎么了? 张雨绣担心起来,要知道这个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张雨绣连忙穿上衣服,下意识地跟了出去。 “沈师妹!”她再次唤了一声,但对方就好像听不见一般,一直没有回应,只是像牵线木偶,朝着前方走去。 今晚的夜色很沉,此时天空已经看不到月亮,暗得有些吓人。 张雨绣只见沈玥走出女弟子的住所,沿着玉竹林外的道路,进入一条小道,往更深处走去。 张雨绣压抑住内心的恐惧,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一处完全没有人迹的老林子里,这才停下来。 只见沈玥在此停了下来。 然后,娇小的身躯,依旧像是被什么所牵动一般,开始练习一套张雨绣从未见过的功法。 张雨绣紧紧地捂着嘴,她心中恐慌,想要喊出声来,却又不敢发声。 但下一刻,身下却是发出一阵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沈玥忽然睁开眼来,眼中却是渗出一阵渗人的红芒。 “谁?”沈玥声音森冷,转过头来。 “啊——!”张雨绣只被吓得惊呼一声,她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玥。 张雨绣被吓了一大跳,等她回过神来,只感到脖子一紧,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张雨绣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具娇小的身体中,怎会有这样大的能量,一只细细的手臂,竟能将自己单手举起。 她单手掐着自己的脖颈,如同铁钳。 “沈…沈师妹,是我。”她感到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沈玥眼中的红芒,才稍稍减退一点。 沈玥感觉此时就像是做着一个梦。 梦到自己躺在房间里,不能动,只能静静地看着,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听到张师姐在叫她,但她也不能说话,她躺在床上,却能够看到自己走到竹林深处。 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掐着张师姐的脖子。 “不要!”她不想这样,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更不想伤害张雨绣。 “不许伤害张师姐!”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忽然挣扎了起来,猛地朝着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冲了过去。 “!!!”她整个人忽然清醒了。 手下意识地一松,张雨绣也跌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沈玥看着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坐倒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 “是我做的?不是我!张师姐,不是我!”她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了。 她惊恐无比地坐在地上,恨不得立刻逃跑。 完了,完了! 她内心无比地绝望,张师姐一定讨厌我了,方师兄也会讨厌我!大家都会讨厌我的!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妖女! 杀了她!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仿佛感到自己已经坠入无边的黑暗,孤独、死寂,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向她袭来。 这一刻,也许再也没有人会给她光,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 那种绝望的痛苦,那种得而复失的恐慌,让她整个内心都揪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候,她感到有人抱住了她。 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 她内心深处,那一抹被黑暗层层包裹的柔软,忽然被狠狠地触动了。 “沈师妹…没事了。” “我们没事了!” 沈玥感到有一丝丝温热的液体蹭在她的额头上。 “为什么?”她想不通。 “张师姐?” 张雨绣捧起她的脸蛋,欣喜地看着她道:“我刚刚好害怕,好害怕你被妖怪控制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再次紧紧地抱住沈玥:“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张师姐?”沈玥神情呆滞,为什么?她在张雨绣脸上看到的,不是害怕,不是厌恶,更不是仇恨,而是担心。 那是她无比渴望的,她做梦都想要的,信任、关切……还有一切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她在眼前这张动人的脸蛋上,全都看到了。 可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得到。 “你就不怕我么?”沈玥不理解地道。 “怕?”张雨绣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告诉师姐,是不是有什么妖怪要害你?师姐会保护你的,别害怕!”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从沈玥的脸颊滑落,可这些晶莹的珍珠儿啊,它不是冰冷的,它有了温度。 它变得炙热,变得滚烫! “为什么。”她娇躯颤抖着,就仿佛她的内心,也在发颤,“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 她有些无法理解,没有人会这样子的!从没有人会是这样子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刚刚练的是邪道功法么?” “邪道功法?”张雨绣有些恐惧,但看着她,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儿,最终坚定地摇了摇头,“沈师妹,那不是你。” “不然,你现在为什么不害我呢?” “每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趁我睡觉的时候害我呢?” 沈玥浑身一震。 她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儿,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张师姐,你们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不会的,不会的。”张雨绣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又问道,“刚刚…为什么会那样?” 沈玥有些迟疑,她有些不太敢说,更不知道怎么开口,无穷无尽的恐惧包裹着她,她害怕开口,她害怕一开口,便再次失去。 “不要着急。”张雨绣见她如此,知道这种事情恐怕是很难启齿的了,“慢慢跟师姐说,好吗?” “嗯。”沈玥小嘴一瘪,几乎要再次哭出来。 过了一会,沈玥将自己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张师姐。”最终她哭着道,“我不是有意想练这些的,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张雨绣紧紧地抱住她,她从未想到过,沈师妹这样的年纪,就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家族倾覆,一个个自己所爱的人离自己而去,而唯一的依靠,却将她卖给了那些邪魔。 她的内心,就像被什么紧紧地揪了起来。 她的内心,从未有一刻有过这样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我们去找我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好不好。”张雨绣一瞬间,只想到了方勉,她觉得哥哥会有办法。 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她也想象不出来方勉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只不过她现在唯一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也只有方勉了。 “嗯。” “天一亮我们就过去。” “好。” 两人相拥而泣,过了许久,才道:“小玥,我们回去好不好?” “师姐,你叫我什么?”沈玥俏脸微红。 “小玥呀。”张雨绣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亲切一些,因为她觉得沈师妹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你不觉得这样更亲切嘛?” “那…”沈玥有些忐忑,“我叫你雨绣姐?” “好啊。”张雨绣拿出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别哭啦,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沈玥破涕为笑,看着张雨绣道:“雨绣姐,你不也一样!” 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 也许,对于沈玥来说,这一刻,她有了新的可以依靠的人。 她是那么的信任自己,那么的令人安心,就像是一个柔软的梦,但如果是梦,她愿意永远都不醒来。 “对了,雨绣姐。”沈玥瞧着她道,“你说昨天方师兄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刚刚从困顿中走出来,我们又用这样的事情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沈玥心情有些不好受,方师兄才刚刚好受一点,自己又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 要是让他再次消沉下去可怎么办? 他会不会讨厌自己? “不会的。”张雨绣摇头道,“哥哥他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以前,哥哥失去过很多很多,还有许多对他很重要的人。” “难怪。”沈玥有些理解了,他难以想象,原来方师兄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么? “难怪像方师兄那样乐观的人,也会露出那样的情绪。” “但是我,你,宁师兄,还有大家。”张雨绣认真地道,“都是他心中重要的人。” “所以呀。”她拉着沈玥的手道,“我哥他也很关心你呀,他不会怕你麻烦他的,相反,他会担心你。” 张雨绣觉得,如果不告诉他,之后出了什么事情,哥哥一定会更难过的。 “大家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她认真地看着沈玥道。 “嗯。”沈玥有些哽咽,擦着有些泛红的眼睛道,“我只是…” “怕我们不理解?” “嗯。” “我们才不会这样。”张雨绣吸了吸小鼻子,有些娇俏地道。 沈玥抬起头来,她看着张雨绣,眼中神色无比复杂。 第四十章.信任 天色渐渐地亮了。 这个时候,玉竹林中。 “雨绣,你说沈师妹她?”方勉心情有点沉。 对于沈玥,事实上他之前倒是瞧出过一点异常,但是他也没想到,这里头居然会牵扯这么大。 邪修功法,这事儿可大了去了,世安谷谷规,遇到修炼邪修功法的修士,立即灭杀! 而包庇邪修,同样要受到巨大的牵连,轻则废除修为,重则直接打杀。 沈玥此时两只小手捏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 方勉虽然好些,但也有点忐忑的。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也没有处理过的。 他甚至有些不太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方师兄。”沈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心中有些煎熬,“是不是没有办法?” 方勉神色慎重,因为他的决定,可不仅仅只是牵扯他一个人。 选择帮助沈师妹,一旦出现什么麻烦,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到雨绣,连累到宁师弟和其他人。 可这些事情,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人多嘴杂。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他知道,自己如果垮下去了,沈师妹会失去信心的。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她道:“我也许可以给出一个办法,但我不能保证。” “那就是有办法?”沈玥万分欣喜地看着他。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是飞蛾,就算看见了一团烈火,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也许自己这样的邪魔外道,会被那团烈火烧得一干二净,可是她觉得自己不会后悔。 方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动容。 她好像一点都不怀疑。 “是有。”方勉感到,沈师妹这样的情况,有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邪灵!方勉第一时间想到这样一种东西。 既然万物有灵,这天地间肯定也有许多邪秽的灵存在。 只是怎么驱逐它们呢?方勉心中倒是有那么一个可以一试的办法。 当然,也只是可以一试,他没有什么把握。 “我曾经看到一位叫文天祥的先生写过一篇文章。”方勉道,“根据历史记载,这位文先生,曾被人囚困了很久,那地方没有阳光,恶臭至极,许多人关在一起,又是粪便、又是腐尸、又是死鼠,污秽之气和瘟毒蔓延,很多人都生病死了,但是这位文先生,拖着虚弱的身躯,在那里呆了两年,却半点病都没有。” “为什么?”沈玥讶异地问道。 “以前有一本圣人著的书,叫《黄帝内经》。”方勉解释道,“书中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以文先生才写下这篇文章,叫后人要心存正念,并真正依照正的道理去做。” “文先生说,他就是凭借这一身正气,邪秽的东西,没有侵害他。所以我觉得,我们遇到这种麻烦,也可以这样做。” “这是真的么?”沈玥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方勉回想了一番,自己倒是做到过一次,喝退了年师兄施展法术的那些灵,但那些东西都是很低级的,只能被人的咒语控制。 而自己又是两世读书,当时心念无比纯净,才做到当初那种程度。 沈师妹遇到的东西,已经能够自主控制人了,恐怕是已经成了气候了,年师兄那种,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更不用说沈师妹,自己才教了她不长时间。 “我只是说可能做到。”方勉认真地看着她,方勉知道,自己无法向她保证什么,“但也许会很难,沈师妹如果真的想这样做的话,我可以教你。” 沈玥的目光稍稍沉了下来。 她忽然看向方勉:“方师兄,我如果现在逃走的话,你会怎样对我?” 方勉心中一惊。 他看着眼前的沈玥,她微笑着,露出嘴角的小虎牙,但却像是一只露出獠牙的小恶魔。 “沈师妹。”张雨绣此刻也怔住了。 方勉的目光,只是注视着她,这样的事情,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 能怎么办?大义灭亲么?他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在他遭遇苦难的时候,他知道,她们每一个人都在关心着他,那份关切,不是假的。 他将她们每一个人都视作自己的弟弟妹妹,或者是亲人朋友。 可是,难道要放任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沈玥,有些楞神。 可就在这一刻,沈玥的小脸垮了下来,她就像看到了那座一直承载托付着自己的大山,要崩塌了。 她小嘴一瘪,她也要崩溃的:“方师兄,我刚刚是骗你的。” 她原本以为,像方师兄这样正直的人,如果自己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方师兄应该是绝不会姑息。 可是看到方师兄那副模样,她感到莫名的心疼,就好像整颗心被刀子狠狠剜下来一块肉。 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得太过火了? 还是自己真的想试探一下? 就在方师兄犹豫的那一刻,她也迟疑了。 方师兄是真心的对自己好。 她不想失去,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打算要逃走。 “方师兄。”她有些慌了,“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要走!” “哥。”张雨绣也连忙道,“小玥她不会离开我们的啦。” “我明白。”方勉点了点头,他心中忽然感到,这份信任,真的有些沉重。 这等于是将她的性命,还有一切,全都托付在了自己手中。 一旦失败,一切都毁了! 可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方勉深吸一口气:“师兄教你读一些文章好不好?” “嗯。”沈玥点了点头。 “那功法书?”方勉看向沈玥道,“沈师妹还留着么?” “唔…嗯。”沈玥点了点头。 “这种东西,还是烧了的好。”方勉看向她道,“万物有灵。这种东西,就算你不学,也会有邪灵附着其上,扰乱你的心神。” “师兄。”沈玥看了看四周,莫名有些不安,“我…我今晚去找个地方把它烧了好不好。” “现在没带在身上。” “嗯。”这种东西当然不敢随便带在身上,不然被发现就惨了。 “也行。”方勉也考虑到此时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别人看到了还真是个大麻烦。 …… “沈师妹。”方勉道,“我现在教你的这篇文章,叫《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一早上的时间,沈师妹都在学这首《正气歌》,不得不说,沈师妹还是很聪明的,一早上就背会了。 只是方勉的心情依旧有些沉。 在他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可现在,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用自己所学的道理去摸索。 能不能做好,他也并不知道。 最令他担忧的是,沈师妹将整个身家性命都交给了自己,但自己却什么都不能为她保证。 这些事情,自己只能教她,除了教她,自己好像也不能做点什么。 能不能成,还得看她的努力,同时还得看天意。 而她能不能成功,又不止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着大家的安危。 他此刻的心绪,就像是原本快要平静下来的湖面,忽然又起了狂风骤雨。 波涛翻涌,露出水底崎岖的礁石,这是在宁静的时候见不到的。 在这样的狂风骤雨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原来,在平静的表面之下,自己的心底,也并不是那么平坦。 第四十一章.潜藏的危机 夜晚。 沈玥拿着一个小包袱:“雨…雨绣姐,我出去烧书啦。” 沈玥心里还是有些胆胆突突的,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忐忑。 “我们一起去吧。”张雨绣上前道,“别怕,雨绣姐陪着你。” “好!” 两人一起出了门,朝着玉竹林深处去,打算寻一处偏僻地方,把这书烧个干干净净。 玉竹林很大,也很深。 其中不乏许多僻静之处,而这僻静去处,又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总有谷内的男女弟子,在这里找地方幽会。 这个时候,一名男弟子慌慌张张地从深林子里钻出来,却是见着了两个人影经过。 心中一慌,连忙躲到一边。 “这两人?” ……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世安谷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也许没有人会留意,在这片表面繁华安泰的修行之地,在那片灯火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还隐藏着这样一处地方。 风穿过厅堂,只化作几缕清风,吹拂着纱帐,主厅之内,金色的兽形香炉中,腾起淡淡的青烟,桌上摆的紫米碧麦,各色果蔬,晶莹剔透。 一名满脸肥膘,臃肿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两名华服美姬侍妾分立两旁。 其余宾客,分作两列,个个都有美人相伴。 中间还有一队舞女,只见那些女子玉臂纤肢,身摇影动,尤其是中间那位,姿态曼妙,飘飘然竟不似凡间之姿。 这些人中,坐在左边中间位置的,就是甫田园的管事胡庸:“朱护法觉得这新到的一批女弟子如何?” “不错,不错。”朱护法哈哈笑道,“黔公还有诸位觉得如何?” “很好,很好!”其他一众人也点头道,“胡老弟还真是,一年比一年用心啊。” “如果不是胡老弟,我们都还不知道,咱们谷内还藏着这等绝色。” 胡庸面带微笑,目光却是低了下去,用眼角的余光阴沉地扫过四周,毒蛇似乎永远都压抑不住阴暗的本性:“诸位护法、执事师兄过奖了,全赖各位照拂,否则哪有胡某的今天?” 这胡庸可绝对不是个本分人,而甫田园,又是一个没人管的地方,所以作为甫田园管事,基本上算是整个甫田园的土皇帝了。 没有人会在意几个铁钥弟子,所以,在甫田园,他干什么都可以。 不过他可从来不满足甫田园这一亩三分地,他瞄上的是更高的位置。 但他知道,以他的天赋,通过常规途径,根本就不可能爬上高位。 用尽各种方式压榨铁钥弟子来替他赚钱,最终他发现,也赚不了多少。 铁钥弟子就是铁钥弟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但久而久之,却让他发现了一门生意,是可以不分铁钥铜符的。 在他眼里,可没有什么禁忌的事情,毕竟在这地方,只要高人一头,就处处都可以将别人踩在脚下。 刚开始的时候,他打起了一些女铁钥弟子的主意。 后来生意做得大了,有了几分势力,偶尔连木符弟子也会动动心思。 时间一长,胡庸索性做起了一些权色交易,甚至于把生意做到了一些铜符弟子、护法、执事中去。 这间别苑,就是几位护法、执事提供的场所。 事实上,今年新入谷的女弟子,有几名姿色好些的,也已经被他盯上了。 只不过铁钥弟子,一直都有方勉护着,方勉的背景又不清不楚的,没查清楚之前,他还不太敢妄动。 而当初轻薄谢师妹的那人,实际上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一个干杂活的铁钥弟子而已,半推半就的,也没人会管。 谁知道那天又被方勉给搅局了。 要不是他好说歹说,又请人作保,这五十大板下去,他手底下的人还有命在? 对于方勉,他可谓是万分憎恨了。 都快一天二十四小时派人盯着了,想找个机会。 这小子还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一点尾巴都抓不到! 而修为提升快这种事情,谁没点奇遇呢?这事儿也不好做文章不是? 而这个时候,却是一人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此事当真?”胡庸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冷意。 “胡管事,此事千真万确。”那人道,“现在书虽然被烧了,但是灰还在,就埋在玉竹林,里头那些邪功的气息,没几天不会散的,我弄到手了一些,完全可以当做证据。” “做得很好!” 那人问道:“那我们去向执竟堂上报么?” “先不急。”胡庸沉声道,“抓住那两个女的有什么用?那小子若真是个有后台的,事后报复起来,岂不是个大麻烦?” “那咱们怎么办?” “这是个把柄,我们可以利用利用。”胡庸摸着胡须,目光阴沉,“我们做个局,先整整他。” “到时候他自己、他妹妹都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以后他最好是识相,这样,我胡某人也怜他是个人才,可以在我手下做事。” “胡管事,这小子看样子可不太像个识相的。” 胡庸嗤笑着,仿佛不经意间微微露出了它的獠牙:“一个刚入谷的弟子,由得他么?” “胡管事。”主位上,那名肥胖中年人目光落下来,“什么事情?” “手底下的一点小事。”胡庸笑道,“朱护法,黔公,咱们继续,不用搅了兴致。” …… 第二天清早,张雨绣便带着沈玥又早早地来了。 主要还是读些书,方勉索性将其他有空的人也邀请了过来。 这个时候,大家就坐在世安谷中央的大广场,路旁的长凳上。 时间还很早,没多少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弟子来往着。 大家坐在一起,似乎有些诧异。 方勉没把事情的全部告诉他们,毕竟实在太敏感了,但现在他们也知道了,沈玥有麻烦。 “方师兄,你说沈师妹有麻烦?”宁静思诧异道。 方勉点了点头:“我们大家最近多陪陪她好不好?还有,沈师妹最近要跟我学点东西,所以我想邀请大家一起,有空也一起来读读书什么的。” “我虽然不爱读书,但是陪沈师姐,我可以。”曹倾戈道。 “你们每天都陪我们忙活。”李涯道,“咱们就读读书什么的,这没什么。” “沈师姐有难,咱们肯定帮!”陆隐也道。 方勉心中欣喜,他似乎能感受到,大家慢慢团结了起来。 “方师兄。”沈玥微微皱了皱眉,“你说《正气歌》中的正,你觉得,什么是正呢?” “这个《大学》中有解。”方勉道,“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方勉只是一边读,一边讲解,大家都很安静,今天读的是《大学》,之前教他们静心的时候,已经让他们背了《大学》的第一段,现在索性将前半段也一起教了。 至于全部的,今天一早上恐怕也讲不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这似乎是一份难得的安宁,让人贪婪而又肆意地享受着。 也许吧,也许在这片地方,安安静静的读书,也是一种平时难以企及的奢求了。 “好了。”方勉站起身来道,“来日方长,这种事情,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那我们先走了?”众人陆陆续续地起身,这种事情,倒也不觉得麻烦,只是觉得这样就能帮到沈玥,是不是太简单了些。 他们还有些关切地看着沈玥,似乎还想帮更多。 不过方勉知道,暂时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也只得让他们暂且先回去了。 “哥。”张雨绣道,“那我们也走了?” “嗯。”方勉轻叹一声,看向张雨绣,“你也多帮帮沈师妹。” “哥,我知道的。” …… 第四十二章.方勉突破的契机 “啧啧,年轻就是好啊,真是朝气蓬勃。” 众人离开后,方勉收拾着书本起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方勉转过身,看向来人。 只见是一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中年弟子。 不过方勉明白,修真者,大都有驻颜的办法,这人应该已经五十多了。 方勉只是瞥了他一眼,一边将书收起来,一边随口道:“这位师兄有什么事么。” “倒也没什么。”眼前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我家主子想邀请这位师弟,去咱们那做个客。” “我马上要去承谷阁了。”方勉皱了皱眉,“这位师兄有什么事情可以晚上再说么?” 方勉正准备离开,哪知道这个时候,被对方给拦了下来。 “别那么着急走嘛。”对方想了想,笑着道,“晚上,也无妨。” 他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方勉:“不过,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这是什么?”方勉有些疑惑地接过来,他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很小的一搓黑色的灰烬。 “昨天有人将一本书烧成了这样的灰烬。”眼前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师弟有没有感觉好像…里头有那么一点邪修功法的气息呢?” 方勉猛地吃了一惊,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啊。”他似乎笑得愈发开心了,“昨天晚上,有两个姑娘,偷偷摸摸地,去烧了这样一本书。” 方勉瞬间只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一直通透全身。 这才多久?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他并不奢望这件事情能完全瞒过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怎么可能这么快? 难不成是有什么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盯着自己么?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够知道。 不过最近他一直心绪也很乱,也是这两天才慢慢恢复,兴许,他们早就已经在盯着自己了也说不定。 方勉思来想去,也不太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人? 对方的目标恐怕是自己,否则就不是拿这种东西来威胁自己了,而是直接上报执竟堂了。 “你们?”方勉心情有些沉,“你们想要做什么?” “我们不想做什么。”中年人只是咧出一嘴笑意,“刚刚已经说明白了,我家主子请你过去。” “喝杯薄酒。” “方师弟刚刚入谷不久,就有如此修为,也算是个人物,我家主子,想结识一番。” 方勉瞥他一眼,不信道:“就喝杯酒,你们难道肯将这东西处理掉?” “为什么不呢。”中年人笑道,“我们跟方师弟又无仇无怨。” 方勉心中疑惑,难道真只是这样? 他看了对方一眼,这人自己倒确实没有见过,无缘无故的,也确实很难来什么仇怨,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他很担心对方将事情抖出去,这样沈师妹就完了,看样子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他只得道:“晚上我怎么去?” “会有人来找你。”对方大笑着去了。 方勉的内心,总感觉有些不妥。 现在沈师妹的事情毫无把握,竟然途中又闹出来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现在沈师妹才刚刚有点起色,如果这样的事情暴露出来,那么,她肯定在世安谷呆不下去了。 不止待不下去,她还有性命危险。 这虽然是她的事情,但是是自己给她的办法。 她信任自己,才选择了自己提供的办法。 自己不能放任她不管,这件事情,自己必须要去处理。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情到底是福是祸? 算卦这种事情,给自己算是最难准的,而方勉现在的心绪也有点紧张起来。 他此刻心中有些恨不得这些麻烦快点过去。 “方勉啊方勉。”他心中一惊,自己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自己先前不还教李老说有些麻烦是好事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增益其所不能。 对啊,增益其所不能! 为什么自己临近突破的时候,这么多麻烦来了呢? 要知道自己修炼一直都是一帆风顺,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了下乘第九重天。 可别人要达到这一步,需要很长时间,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瓶颈,最终需要在丹药的辅助下才能突破瓶颈。 更不用说,下乘突破到中乘,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瓶颈。 首先是丹药,他听宁静思提起过,下乘突破到中乘,需要转灵丹,而一颗转灵丹的花费,都是以千钱计的。 而且转灵丹又分为上、中、下三个品级,每个品级突破的几率都不一样。 下品转灵丹,突破的几率只有30%,花费近千木钱! 而一次不能突破,第二次的机会只会更低。 而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些麻烦,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服用过丹药,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的修炼方式,从一开始就跟他们已经完全不同了。 自己遵循的是天道。 而眼前的劫难,也许就是自己突破的契机。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明白,他已经看到了那条道路,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无论艰难困苦,无论前路充满怎样的危机,他会坚持走下去。 他想起自己以前,在下桥集时,每次教他们向善、遵循正道,总是振振有词,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样了? 是啊,自己以前教过别人那么多,每次都灵验了,那自己呢? 就像那天给张叔算出的旅卦,旅贞吉,坚守正道就能遇难呈详。 自己遇到麻烦能不能坚守呢?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卦象,像未济卦,告诉人君子以慎辦物居方,需要谨慎行事。 告诉人中以行正,需要以中正平和的心态行使正道。 现在自己也是事业未济,自己能不能遵守呢? 说来说去,不也都是这些道理么? 方勉在内心这样问自己,轮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怎么做? 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劫难中,继续坚守自己的道,用自己所学的道理走出去呢? 方勉无法保证,也很忐忑,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发现他还不能做到那样心态平和。 但这一刻,方勉却是忽然明白了。 …… 第四十三章.派上用场的幻术 到了下午的时候,世安谷一角。 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傍晚了,不少弟子陆陆续续地忙完今天的事务,三三两两的各自离开。 “林师妹。”这个时候,一名女子脚步微微顿了顿。 “胡管事叫你等下过去。” 女子的肩膀微微颤了颤,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恐惧。 眼前这名女子面容十分精致,身材高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正是昨天别苑内,那一队舞女中的女子。 林朵的父母原本只是两名散修。 大部分散修都是很辛苦的,功法都得靠自己的机缘,四处搜罗。 丹药也只能去集市上与人交换,没有宗门撑腰,修为很低,在外头时常四处被人欺凌。 所以爹娘千辛万苦地,将自己送到了世安谷这样的正派宗门,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她也是抱着万分的憧憬,来到了这里。 兴许是因为自己生得好看,来到谷内不久,就有师兄追求自己,自己也曾为此沾沾自喜过,只是没过多久,一位姓胡的管事找到了自己,起初,他们只是说让自己去一座护法大人的别苑中,做些端茶倒水的侍从工作,每月的月钱不菲。 世安谷嘛,毕竟在她们这些小散修眼里,是大宗,所以也就不疑有他,答应了下来。 哪里知道……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嘴唇都渗出血来。 她的内心,此时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与深深的绝望。 她不敢反抗,他们还用那些事情来威胁自己,甚至扬言要找自己爹娘的麻烦。 她的爹娘不过两个命比纸薄的散修。 那些人,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护法、执事、世家子弟。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没…没有。”她惊恐地连连摇头,虽然这几次只是安排她端茶或者跳舞,但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没有就快点!管事那边还等着!” “是…是!” 在他们面前,她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也不允许有。 …… “方师弟。”另一边,方勉被一人领着,顺着一条山石小径,朝着前方走去。 这里倒着实是个好去处,道路两旁,开的花有些像是石榴花,也不知道这地方的花是不是四季常开,此时竟开得正盛。 道路两旁,偶尔能够见到有人值守,大都是一些木符的弟子。 走了好一段时间,这才隐约见到前方有一座别苑。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够在这世安谷内拥有这样一座别苑。 这间别苑是朱护法名下的,不过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胡庸在打理,毕竟像这样的别苑,朱护法还有好几所。 一路穿过繁花盛开的庭院,里头似乎传来欢笑声,厅堂之中,还有人载歌载舞,着实热闹得很。 方勉进入一处侧厅之内,只见一人坐在其中,此时还有一名女子,似在陪他喝酒。 方勉见到眼前这人面容饱满,有些富态模样,生着两撇细长胡须,双目总是微微眯起。 “胡管事,人已经带到了。” 胡庸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这才眯起一双眼睛,打量着方勉:“方师弟,听说你修为不错?刚刚入谷,居然连那位年师弟都不是你的对手,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 方勉摇了摇头,有些摸不着对方的意思,只开口道:“哪有什么机缘,只是潜心苦修罢了。” “不知师兄是?” “哦,忘了介绍。”对方反映过来,“我叫胡庸,甫田园的管事。” 他笑着道:“最近还得承蒙老弟对咱们甫田园弟子的照顾。” 他朝那女子示意倒酒:“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方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胡庸,又看了看倒酒的女子。 女子容貌姣好,身材高挑,应该是名木符弟子。 只是她似乎略微有点紧张,给方勉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些在桌上。 胡庸立即冷冷地瞪着她:“倒酒都倒不好吗?” “对…对不起,胡管事。”林朵心中惊慌无比。 胡庸冷哼一声,但转眼间,又向方勉堆出一张笑脸,将酒杯递给方勉道:“下人不会办事,方师弟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方勉却是有些疑惑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就倒个酒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么? “还是说?” 君子以慎辨物居方,的确,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不但沈师妹完了,还会害了自己和大家,不谨慎当真不行。 虽然至今为止,对方都没有透露出什么敌意,而且自己也确实一直都在护着甫田园弟子,作为甫田园管事,向自己道个谢,似乎也理所当然。 只是他心中有些警惕起来,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酒杯。 方勉心中一惊,要知道这地方,在世安谷的角落里,外头又有不少人把手,如果对方真要对自己不利,自己可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方勉看了看眼前的这杯酒,却是看向胡庸道:“胡管事,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这事儿真这么简单?只要跟你喝杯酒,你就将那东西交给我?” 胡庸只乐呵呵地道:“胡某今天可是抱着交朋友的心思来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看看?” 方勉打开瞧了瞧,心中一动,果然见到,是一整盒黑灰,应该是沈师妹烧书残留的那些。 这种东西,一时半会也处理不掉,只能埋在土里,等气息自然消散。 “胡管事。”方勉瞧着他道,“没有藏私吧?” “方师弟。”胡庸皱眉道,“这就是方师弟不对了不是?” “胡某抱着诚意而来,方师弟这样怀疑我?” 他示意方勉道:“来,喝酒。” 方勉只得拱了拱手:“既然胡管事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他拿起酒杯,顿了顿,随即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胡庸鼓了鼓掌,这一刻,毒蛇不再掩饰,终于露出了它眼中的凶光,“好!方师弟果然豪爽!” 他“腾”地从座位上起身,随即拍手道:“来人。” 立即有一队人从外头涌了进来。 “胡管事?”方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胡庸朝着外头走去,背对着方勉,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阴沉:“方师弟,你和这位林师妹在房间里呆一会如何?” “胡管事。”方勉面色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他感到了不妙,就像是一脚踩进了人精心设计的陷阱。 “什么意思?”胡庸嗤笑一声,“轻薄女弟子,打五十大板。” “方师弟,我问你,侵犯女弟子怎么处置?” “你说什么?”方勉心中一沉。 “关门!”胡庸走出房间,喝道。 门瞬间关闭了,方勉连忙上前推门,哪知道门上反射出一道白色的灵光,一股巨力朝着自己涌来,自己竟被这道灵光震开了去。 方勉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大门。 方勉回过头,只见眼前女子脸色惨白,吓靠在墙上,喃喃道:“不关我的事……” “那酒里下了东西?”方勉忽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 女子连连摇头,她几乎吓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方勉感到心脏有些发紧。 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此人竟要如此暗害自己? 而且竟然是用如此歹毒的办法? 他不是甫田园管事么?之前分明还感谢自己最近保护甫田园的铁钥弟子来着。 从头到尾没有露出过半点敌意。 想到这里,他一颗心有些发冷。 我真傻,以世安谷对铁钥弟子的态度,怎么可能感谢自己保护铁钥弟子? 甫田园管事也不可能! 他此刻当真感到有些窒息,如果不是自己学过幻术,如果不是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就完了。 他看了眼前女子一眼,如果不是她的紧张让自己多了几分防备。 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走至桌前,只见他手一拂,桌上他喝过的那个酒杯消失了,而在方勉身前,一个装满了酒的酒杯,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四十四章.调虎离山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女子,沉声道:“我没喝酒。” 女子捂着嘴,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想喊,但是她不敢。 此时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就像一具泯灭意识的人偶,主人家让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否则,等待她的结局,将是人所无法承受的。 又或者,她只是害怕地将她的意识深藏起来,不敢去听,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奢望。 方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惊恐,脸色苍白,她内心的恐惧,甚至是肉眼可见的。 方勉原本以为,这女子是胡庸的人,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方勉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害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殃及别人。 “师妹。”方勉心情沉重,但此时仍旧只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有办法逃出去么?” “这房间里到处都是禁制。”林朵惊恐地摇头,“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方勉紧紧捏着拳头,他此时的内心,实在是五味杂陈。 自己为沈师妹的事情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设计这样的圈套陷害自己。 他只感到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 这些人真的是人么?他咬了咬牙。 不行,不能再想这些了。 方勉连连摇头,仿佛要将心中的念头甩出去:“必须想想怎么出去。” 他在四周围看了看,无论是门还是窗,都有禁制,封得严严实实。 这种时候,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闯得出去。 “怎么办?” “该怎么办?” “逃不了。” 他莫名地想到了前世,面对凶险时,一模一样的恐惧。 他忽然明白了,前世的自己,面对那次生命危险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连脚都差点迈不动。 虽然说是上去见义勇为了,但当时的自己,根本做不到什么事情。 方勉原本以为,自己在下桥集读书这么多年,心中这份恐惧早已经磨平了。 现在才恍然惊觉,不经历真正风雨的平静,那不过是表面的平静罢了。 现在,他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方勉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尝试着一点点克服这种恐惧,努力使自己平静一点。 这一世依照现在这种情况,今后的危险只会比前世更多。 自己必须做得更好,才能破开这劫难。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中以行正则吉! 勇气、智慧,还有道,全都要运用起来,缺一不可! 是了,是了! 方勉凝神静气:“我来想办法。” 眼前的事情,来得也不如前世那么急,他还有时间想办法。 “没有用的。”林朵嘴唇发白,“我们斗不过胡管事的。” “你就算没喝那杯酒,他们也会带执竟堂弟子过来。” “只是不能抓个现行罢了。” “带执竟堂弟子过来。”方勉双眼中神光一闪,“原来他们是想这样?!” 方勉看向她道:“这位师妹,我看你也是被人胁迫,要不要一起逃出去?” 林朵恐惧地摇头:“逃?能逃到哪去?” “就算我逃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如果改变形象呢?”方勉试探性地看着她道。 “改变形象?” 方勉静下心来,他摇身一变,立即变成了林朵的模样。 “怎么样?我也可以帮师妹换一副形象,甚至是逃出世安谷去,师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他们不可能那么大费周章地搜捕。” 林朵有些迟疑了。 的确,如果有办法不受胡庸胁迫地在这世安谷呆下去,她是愿意的,如果万不得已,离开也比现在好。 人偶,却是有意识的。 她是人。 这一刻,她有些心动,就像是那些潜藏的渴望,被激发了出来。 但是她很害怕,因为一旦被抓回来,她就完了。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方勉此时也没办法慢慢劝说,只道:“你如果不走,一旦我逃走了,他们会怎么对你?” 林朵眼光一颤。 方勉这一句话,让她动摇了。 方勉见她动摇,连忙继续道:“逃出去,怎么样?” 她低着头,神色慌乱:“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出去?” 方勉深吸一口气:“刚刚师妹提醒了我。” “我觉得,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 “你有把握么?”林朵害怕地问道。 方勉不敢确定,但他此时也只能说,“事在人为。” …… 与此同时,别苑外头。 一队执竟堂弟子来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就好像一群择人而噬的狼群。 胡庸见到这一队人,拱了拱手:“许师兄可还好?” 狼与蛇,倒是相得益彰。 “劳胡管事挂心,只可惜年师弟恐怕是出不来了。”为首那人眼神一冷,“你说的人在哪?” “就在房间里。”胡庸仿佛满脸懊悔,“都怪我识人不明,引狼入室。” “这姓方的,居然趁朱护法不在,仗着自己修为高,就行不轨之事。” “行了!”为首那人冷哼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侵犯女弟子,至少是个废去修为,逐出世安谷的罪行,人赃俱获,谁也保不住他!” “我这就带各位过去。”胡庸连忙笑着带路。 …… “哐当!” 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姓方的小子呢?”胡庸高叫一声。 可就在此时,他却懵了。 房间里没人? 怎么可能? 自己明明把他关在里头,怎么可能没有人了? 绝不可能,自己明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可能有人从自己手里头逃出去。 而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在他后方掠过。 他回头一看,居然看到方勉飞速朝着外头跑去。 “卢师弟!”他当场高叫着,他内心充斥着无尽的恨意,就像是妖魔,总是会憎恶阳光的。 “就是此人!” “给我追!”所有人立即追了上去,“抓住他!”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屋里头,靠里角落里的两个柜子,忽然闪烁着淡淡的灵光,最后变成了两个人。 但很快,两个人的身形又变了,方勉变成了胡管事,而林朵变成了另一名刚刚见过的人。 “我们走。”方勉心中有些发急,但他不敢走得太快,只匆匆朝着外头去。 刚刚跑走的那个,是个幻象,虽然骗不了他们多久,但将他们引开足够了。 趁着这一小会,两人匆匆往外头去了。 “胡管事。” 走在来时的石板小径上,有人向他行礼,方勉一言不发,只是沉着一张脸。 “奇怪。”有人莫名地看着方勉两人离开的背影,“胡管事怎么又匆匆出去了?” 路有些长,但两人不敢跑,因为一跑就会露出马脚。 但另一边,胡管事带着一队执竟堂弟子,搜了半天。 一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怎么回事?” 第四十五章.逃出升天 “刚刚明明看到跑来这边了?怎么突然找不到人了?” “胡管事,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一名中年弟子道。 “不可能。”胡庸脸色森冷。 “去发动所有人,加大范围再找找。” “是。” “怎么这么大个人,忽然就没了?”胡庸回过头,看着之前那座偏厅。 他面色猛地一变:“不好,调虎离山!” “我们回去!” …… “呼……”此时此刻,方勉与林朵两人,慢慢地已经快要见到出口了。 只是,这个时候,山道上值守的木符弟子,却是骚动起来。 他们腰间的木符震动。 山道上的弟子立即读到了木符中的简短讯息:“山道上有个假胡管事,立即拿下?” 一处拐角,两人忽然看到方勉与林朵两人走上前来。 “拿下!” 两名值守的木符弟子呵斥一声,立即出手,朝着方勉手臂擒来。 “不要挡路!”方勉怒喝一声,双手并出一掌,他虽然不会什么法术,但修为可不低! 体内灵气一运,立即将两人劈飞出去。 方勉两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伪装了,只用最快速度往前奔。 下一刻,方勉听到了念动咒诀的声音。 他想也不想,手一指,空中立即化出两柄利剑来,直朝着念咒的那两名弟子射去。 “啊——?”两人当场吓得连连躲避,咒也不敢念了,剑射在一旁山壁上,却是化作虚无,什么都没有。 是幻术。 幻术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是耐不住快呀!谁知道是假的? 等他们回过神来,只见到三个胡庸,分别朝外逃去,他们竟一时分不清要攻击哪个,楞在当场! “走!” 方勉仗着幻术的掩护,一路击退来拦路的弟子,两人几乎一路狂奔。 可这个时候,方勉只感到脑有一阵劲风袭来。 他回头一看,立即吓了一大跳,只见一点点火红的光华,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响,一瞬间已至眼前。 方勉只下意识地一个侧身。 那点光华顺着他的胸口划过,立即将胸口的衣服划出一道口子,炙热的感觉席卷胸口,那东西只轻轻从胸口擦过,方勉却只感到胸口仿佛遭了一记重锤。 方勉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胸口遭遇重击,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脸色猛地一白。 “咳——!”他剧烈地咳嗽着。 林朵看到方勉这幅模样,脚步骤停,她是真的害怕。 她怕得快要迈不动步子,一路上,都是方勉带着她。 “快走!”方勉此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丝毫不敢耽搁,完全是拽着林朵全力往前狂奔。 马上就要出这片小山谷了,只要出去,就安全了。 没有人敢在公共场合动用这么大的法力。 可还没等他跑出几步,那火红色光华,又从前方的天空中飞回! 这一瞬间,方勉便仿佛看到了前世生命最后一刻,刺向自己的那道刀光。 但这一刻,方勉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与…… 他在笑,是的,在笑,这一世,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恐惧,那股恐惧席卷心头,可是,这一次,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渐渐成型。 它磨掉了恐惧的一角,打开了一道小缺口,那一个小缺口中,透出了方勉一颗真挚的心。 雨绣、沈师妹,还有大家,他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那种痛苦,他承受不起第二次。 能躲开!能躲开!一定能躲开! 勇气,与道在他眼中拧成一股一往无前的势。 这一刻,他的心神几乎全部集中在眼前那道火红光华上。 就在那道光华电射过来的一瞬间,他忽然身躯一扭。 嗖! 那道火红光华顺着他的左脸擦过去。 躲开了。 两人鱼贯而出! 这个时候,胡庸才飞身落在这片小山谷别苑的谷口。 那道火红光华飞到他的手中,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火红色符玉。 胡庸此刻面沉如水。 他的修为,虽然高不出方勉多少,但是他有钱,有势,各护法、执事那得到的宝贝多不胜数,根本不是方勉区区一个刚入谷的弟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可是今天,不但没将这小子拿下,反倒让他给跑了! 在他的后方,几名值守的木符弟子,陆陆续续地赶到。 “胡管事。”他们躬着身子。 “一群蠢货!”胡庸一巴掌,扇在当先一人脸上,几乎将人打翻在地。 其他人都有些噤若寒蝉。 胡庸心中暗恨。 刚入谷的弟子,怎么可能花费心思去学什么幻术。 没什么用处不说,还浪费时间。 但偏偏遇上了方勉这么个怪胎,偏偏今天被他给摆了一道! 可恨,真是可恨! 居然让他将林朵也带走了,不过,林朵应该不敢将这些事情抖出来,至少不敢闹大。 就怕她被那小子利用。 也不知道那小子靠山到底是谁,今天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脸皮算是彻底撕破了,还得提防着点才是。 “我去朱护法那一趟。”胡庸道。 其他人连忙恭送。 …… 方勉两人,一直跑到玉竹林附近,又摇身一变,化作两名普通弟子,这才终于停下。 终于……终于出来了!劫后余生,当真是劫后余生! 此时天已经黑了,望着身后一片黑暗,方勉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丝丝甜腥味从喉咙溢出来,他又连咳几声,先前那一下,恐怕是伤到了肺部。 林朵在一旁看着他,犹豫半响,才低声开口:“师兄,你没事吧?” 方勉也没有察觉到,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关心别人。 也许,方勉带她逃出了那座牢笼,也逃出了她自己心里的牢。 “没事。”方勉摇了摇头,找了一处坐下。 他平复了一番心情,才看向旁边的林朵道:“师妹,他们为什么要胁迫你做这种事情?还有,那胡管事,不过区区甫田园管事,怎么会有一座这么豪华的别苑?” 林朵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听到方勉问起,这才将胡庸是怎样胁迫她们的,又是怎样讨好朱护法与一些高层的一一说了。 方勉听完,目眦欲裂:“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丧尽天良之事!” “那……”他又有些同情地看向林朵,“林师妹现在做何打算?” 林朵连连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的心中万分迷茫。 “如果暂时不愿离开,我可以帮林师妹改头换面,这世安谷这么大,藏个人也不难。”方勉只得道,“如果不愿呆在这里,我可以想办法送林师妹出去。” “出去?”林朵心中悲怅,爹娘期盼着自己在这里学成回去,自己才呆了这么点时间,就回去了,回去怎么说? 如果如实相告,爹娘肯定要伤心死了。 可是,如果不回去的话,如果胡庸他们真的派人去找自己的爹娘? 她心中胆寒。 “那师兄你呢?” 方勉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 “你就不怕他们找上门来么?”林朵道。 “我想他们既然引我去他们的别苑,就说明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动我。”方勉道。 “而且我想,这世安谷既然明面上是正派,他们这些事情又只敢在背地里做,那么,这谷内一定是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些事情的。”方勉认真地道,“我并不会任由他们宰割。” 林朵此时完全是六神无主。 “这样吧。”方勉只得帮她拿主意,“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白天,出谷的人比较多,我帮师妹改头换面混出去,这样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去追你。” “这样可以。”她低声道。 “既然如此,我先带你去见几个朋友。”方勉道。 随即方勉又道:“林师妹,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有让胡庸这样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报应的机会,你愿意出来指证吗?” 林朵听到这样的话,她抱着头,万分痛苦地道:“师兄,我只想让这些事情尽快过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定下来。” “我明白了。”方勉心情沉重,他知道这件事的轻重,他想扳倒胡庸,想把那些还在被胡庸欺辱的弟子解救出来,但又不愿往林师妹伤口上撒盐。 他发现,世间很多事情,都太两难了。 他暂时没有多说什么,有些沉默,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靠林师妹一个人,也确实起不了什么太大作用。 也许,回去该算一卦了,自己的事情虽然不好算,但沈师妹与林师妹都是前路未卜,这胡庸又是这般阴险狡诈,这事儿得算一算才是。 …… 第四十六章.否卦 鹿鸣居的撰玉阁,是供一些护法、执事等世安谷高层饮茶议事的地方。 撰玉阁的雅间内,朱护法手中端着一碗茶,一张扁平的嘴,贪婪地吮吸着茶碗中的茶水,就好像一头偷喝灯油的肥头大耳的硕鼠。 他在谈论着一些手底下的产业和一些生意。 “朱护法。”一名心腹在他耳边耳语两句。 “胡庸?”朱护法皱了皱眉,他起了身,向在座的众人拱手道,“朱某今天还有些事,改日再与各位喝个尽兴。” 一圈人也拱了拱手,朱护法这才出了门。 不一会,见到胡庸,又在旁边找了一个隔间。 蛇和老鼠,自然是一窝的。 四下无人,朱护法这才道:“有什么要紧事情,这个时候来找我?” “我的人在谷内发现一名邪道修士。” “哦?”朱护法摸了摸胡须道,“邪道修士?” “这种事情,去执竟堂汇报便是。”朱护法道,“难道还有什么难处不成?” “是这样的。”胡庸脸色有些沉,“这些人中有一人好似有些背景,实力也不俗,胡某今日原本是想设局擒下他,结果竟叫此人跑了。” 朱护法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胡管事,这可不像你做出来的事情。” “朱护法息怒。”胡庸道,“此人狡诈至极,胡某失策了。” “你跟此人有仇么?”朱护法冷哼一声,他胡庸,可不是个有什么正义感的人,没有利益冲突,管什么邪道修士? 胡庸道:“朱护法,您也知道胡某做的这些事情。” 胡庸将一些事情选择性地说了一说:“这小子,搅了胡某好几次事了,太碍事。” “就前几日,我的人还被他送去了执竟堂。” “哦?这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种小事,哪敢劳烦朱护法?”胡庸道,“此人就像是故意跟咱们作对似的,实在不能姑息。而且,此人临走时还带走了我们的一名侍婢。” 朱护法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他腆着肚腩坐在太师椅上,细长的眼睛,透着贪婪与狠辣:“胡庸,你怎么做事的?!” “朱护法息怒,实在是此人太过狡诈。”胡庸连忙低下头去。 “你说此人有些背景,此人什么背景?”朱护法冷哼道。 “现在只知道,董财神的孙子之前整许桀的时候,此人提前五天就知道了,现在大家都怀疑,董天舒就是他的靠山,但一直没有实证。” “董家?”朱护法摇了摇头,“董家应该没有包庇邪道修士的理由才对。” 朱护法略作沉吟,又开口道:“邪道修士的事情,你有证据么?” 胡庸命人将一个小盒呈上道:“朱护法且看,这就是那日他们焚毁邪道功法的残渣,今日还被他抢去一些,还好胡某有留手。” 朱护法将小盒打开,灵力稍稍一运,残渣中便有少许黑烟冒出来。 朱护法面色凝重:“果然如此,没想到谷中居然真有邪道修士奸细。” 朱护法手一挥,周围就好像是出现了一个无形的罩,将这一片的声音都罩住了。 朱护法胡子翘了翘,就像是几缕鼠须跳动:“不管是谁,只要这邪道修士的事情属实,谁来都包庇不了。” “这样吧。”朱护法道,“朱某这几天给你问一问,此人是不是真有什么靠山,是不是董家。” 虽然一个侍婢,起不了什么大风浪,但如果此人背后真有人,借助此事,也够胡庸喝一壶的了。 “多谢朱护法。”胡庸连忙道,“那邪道修士的事情?” “这事好办。” “你再把这声势闹大一些,最好闹得人尽皆知,说有人在谷内包庇邪道修士。”朱护法道,“就说是你得到了一些潜藏在谷内的邪道奸细的消息,正在调查。” 那时候,就算有人要找胡庸的麻烦,这种敏感时期,也不好动他。 事情闹大了,与这邪道修士相关的人,也不可能姑息处理,到时就算不能一网打尽,也叫他们脱层皮。 否则你以为,靠这么点残渣,就想将人踩死? 如果一口咬死这东西不是他的? 朱护法沉思片刻,又道:“等我查明白了,给你弄一截诱魔香来,让这些邪道修士当场现行。” “那胡某就多谢朱护法了。”胡庸大喜。 果然,自己这些事情,有不少世家嫡系都牵扯在里头,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小小木符弟子,即便有靠山,也敢来主动招惹自己? 当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 另一边,观山亭中。 方勉将今夜的事情,除了关于林朵的某些被胁迫的事情没提之外,其他的都简略地说了一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义愤填膺起来,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世安谷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竟藏着这样肮脏的事情。 他们对林朵也感到万分同情。 于是众人一番合计,决定林朵今晚先在张雨绣那住下,明天上午,就由方勉先将她送出谷去。 同时一众人对方勉今晚的事情,也感到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林师妹当时紧张,将酒洒了些,让方勉心生防备,恐怕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而那些功法残渣的事情,方勉现在还没敢提,实在是担心沈师妹心里压力太大。 这些事情商议完以后,方勉看了看天色,便嘱咐大家回去休息了。 …… “咳咳咳!”房间内,方勉咳了几声,今天被胡庸击中的那一下,让他现在胸口还有些闷得慌。 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擦一下便让自己伤成这样。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修炼速度还挺快,但这胡庸的底蕴,实在不是他现在能比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后一下叫他避开了。 其实,来到世安谷以后,他已经很少算卦了,因为他以前算卦是用作教化百姓。 现在嘛,不太好使。 而且修士的事情,也没有世俗凡人那么好算。 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方勉觉得还是有必要替沈师妹和林师妹算一算。 “先替沈师妹算算吧。” 一段时间过后,方勉便得出了卦象。 “否卦?”方勉心念微动,这是个凶卦,看样子确实还会有灾难。 否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否的意思是不通。 卦象的大概意思是,小人道长,所以是“匪人”,君子道消,不利于君子行正道。 那么怎么办呢? 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 大概意思是说,君子应该在艰苦中谨守自己的德行,不可以去追求好处。 这样可以安全渡过劫难。 有一点要注意,是辟难,而不是避难。 所以不是逃避,而是迎难而上,如开天辟地般,一斧劈碎! 只不过这种做法对沈师妹来说,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 她如果做不好,就辟不开,那么这次劫难就走不过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帮帮沈师妹。 但这种事情,不能直接说。 如果直接跟沈师妹说:马上有麻烦,你应该怎么做。 那是为了逃避麻烦,才这么做的,那不是君子的做法。 那就不符合“君子以俭德辟难”中的“君子”二字,不但不能辟难,麻烦只会更大。 当然,虽不能告诉她结果,但自己能够教她怎么做。 沈师妹那么信任自己,自己就算不告诉她结果,她也一定会听的。 方勉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也许还可以和雨绣谈谈,她们两个最亲近了,时刻都能在一起,雨绣很多时候能够帮到她。 第四十七章.安得广厦千万间 至于林师妹的事情,方勉又再算了一卦。 比卦变需卦。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 比这个卦象还挺好的,说明刚刚从不安宁的状态中走出来。 爻辞大都跟结交朋友有关。 象曰:比之初六,有它吉也。 大概是说,结交一些朋友,会意外获得吉祥。 而另一个需卦: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这说明林师妹这次出行会比较吉利。 不过根据爻辞来看:需于泥,致寇至。 需的本意是下雨,当然也可以考虑其他天气的阻碍,这种时候停留到了泥泞的地方,导致贼寇袭击。 这说明还是有可能遇到麻烦的,需要提醒林师妹注意一下。 …… 第二天方勉与张雨绣几人一起,先送林师妹出谷去了。 一边走,也一边跟雨绣谈了谈,希望她多照顾照顾沈师妹。 而根据昨天给林朵算的卦,一些事情上,方勉也嘱咐了林朵一番,一路送她到了谷外。 “林师妹,如果…”这一段时间,方勉的心中,有一个想法逐渐逐渐地萌芽,他向林朵道,“如果有能力的话,在将来,我想建起一座修士的避风港。在那里,大家都能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 “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林师妹愿意来吗?” 林朵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方勉,目光闪动,有些迟疑,她不知道方勉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方勉的说法,着实让她有些心动。 “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我会来看看。” “我明白了。” “师兄,各位,就送到这里吧。”世安谷外,林朵向一众人告别,继而转身离去,仿佛没有半分留恋。 曾经来时,是那般踌躇满志,充满希望,如今却是万分伤心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看着林师妹离开的背影,方勉心中五味杂陈。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方勉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种心绪来。 …… 而另一边,对于其他众人来说,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从方勉处得知了这样的事情,听到他所遭遇的麻烦,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也仍旧替方勉感到担心。 似乎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山谷中,到处都充斥着危险。 努力修炼,提升自己,看样子是丝毫不能懈怠的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鼓足了干劲,各自修为又突破了一重天。 除方勉外,宁静思的修为仍旧最高,达到了四重天。 李涯和陆隐马上要进入四重天了。 而张雨绣已经三重天了,沈玥稍差一点点,马上达到三重天的样子,曹倾戈也一样。 方勉这些天在静心,在帮助沈师妹的同时,自身实力也算是一个保障了,自己修为最高,必须承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 他打算静一静心,为《升灵诀》第二卷做准备。 但他心里,依旧还是有些担心沈玥,如果事情真像卦象上所说的,那么沈师妹的路,一定要走得够正,才足矣辟开这次劫难。 坐在承谷阁内,方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沈师妹现在怎么样了。 …… 沈玥这个时候倒是还好,她依旧在学习篆文。 对于臣工崖弟子而言,在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之前,学习是必不可少的。 载见坊外头的一处圆形小坪,摆着一排排的长方桌。 这一届新入谷的弟子们,一排一排地坐着,桌上还放着一本书,是关于篆文、禁制基础的书籍。 教篆文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弟子,是上一届的师姐,这位师姐姓刘。 “昨天让你们自己在家先看看禁制篇的概述,现在有没有人告诉我,禁制是什么?”刘师姐背着双手,神色有些严厉,扫了周围的弟子一眼。 一些年龄小的弟子不禁一抖,一个个坐得笔直。 这个时候,沈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沈师妹,你来说。”刘师姐瞥了一眼。 “根据书中的意思,禁制就是一种用作阻止、禁止的法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通过符、篆来达到的。”沈玥落落大方地回答道,“因为用途非常广泛,所以单独被分了一类。比如我们的弟子房间的门、隔间的门,都会设置禁制。还有我们臣工崖各殿用于展示的法器、清庙山各殿的功法阁楼等等,全部都能应用到。” “甚至有一些大型的阵法中,也会设置有禁制。”沈玥继续道,“阵法与禁制重叠使用,有益于互相弥补不足,相辅相成,发挥更强大的效力。” 刘师姐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有些讶异地看了沈玥一眼,她记得这位师妹刚来的时候,是一个很少说话,也不爱跟其他师弟师妹交流的女孩。 除了与她同住的张雨绣,几乎与其他人没有任何交流。 但是现在,似乎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落落大方,眼中的神光越来越自信。 她不明白沈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难道是因为张雨绣? 她看了张雨绣一眼,这个姑娘虽然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但出人意料地学得很快,她们两个是目前这一届新弟子中,学得最快的。 “沈师妹说得很好,今天我们就来学习怎样施展禁制。” …… 慢慢的,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刘师姐收拾着手中的书:“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可以回去了。” “小玥,我们也回去吧。”沈玥此时还在琢磨着禁制,这时候,后头张雨绣的声音传来道。 “嗯!”沈玥欣然点头,收拾着书本,准备离开,欣喜道,“等下咱们去方师兄那。”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见到不远处几个八九岁的小家伙,手中拿着书,有些犹犹豫豫地,结着伴儿过来了。 “师姐。” “有什么事吗?”张雨绣抬起头问道。 “你们能不能也教教我们呀?”几个小家伙哭丧着一张脸道,“我们篆文都还没完全学会,现在刘师姐都讲禁制了。” “刘师姐不是在那边么?”沈玥一边走一边问道,“为什么不去问她呢?” 几个小家伙摇了摇头,“刘师姐好凶,我们怕被她骂。” 沈玥微微皱了皱眉,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自己都准备走了,等下大家还要一起读书呢,还得去甫田园帮忙,怎么这会有人来问东问西了。 她心里有些气呼呼的,不乐意。 “小玥。” 沈玥看着张雨绣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怔了怔。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她低下头去,方师兄大清早地就抽出时间来耐心教自己这些,自己却不肯花费一点时间来帮助大家?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不好? 这个时候,她感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自己。 她看向一旁的张雨绣,对方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着她。 沈玥心中微微一暖。 其实,有的时候她也想把这份温暖分享给大家,只是很多时候,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做出改变? 对呀,自己应该主动将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改正才对,这才叫“修”。 虽然只是些小毛病,但日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过不在大,去而不二”。 她将书放到一边,目光中的郁结渐渐散去:“那,有什么不懂的,师姐给你们讲讲好不好?” “师姐。”几个小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对…对不起,师姐,是不是耽误你们时间啦?” “要…要不,咱们下次再来吧?” 沈玥见着几个小家伙乖巧的模样,登时“噗嗤”一声笑了。 “要不,跟师姐一块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聊?”沈玥歪了歪头,有些俏皮地向大家笑着道。 “好呀好呀!” “师姐,你们真好。”几个小家伙开心地向她们道。 “为什么你们那么聪明,人又那么好呀?” “我以后也要像师姐一样!” 沈玥与张雨绣两人相视一眼,看着这些小家伙乖乖巧巧的模样,心情也跟着一片大好。 沈玥忽然感到,其实这样也挺开心的,为什么之前就感觉不乐意呢? 所以,改正也挺好的对吧?她心中对自己说道。 …… 第四十八章.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有的地方开始闹翻了天。 邪道修士的风声,在谷内传开了。 街道上,山谷里,四处都在传,都在议论。 即便是走在路上,经常也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有人说咱们世安谷内,发现了邪道修士?” “是不是真的?” “估计是真的,前几天谷外死过几个弟子,没准就是邪道修士干的。” “这可不得了,邪道修士会吸人精气,瞬间就能把人吸成人干。”有人心里直犯哆嗦。 “那人抓到了没?” “听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个邪道修士,这次是插翅也难飞了!” “好!”有人愤声道,“敢犯我世安谷,让他来得去不得!” 这几天,清庙山、玉竹林、灵枢苑等等谷内许多地方,都开始讨论起了这个话题。 慢慢地,连方勉也听到了风声。 连宁静思他们也偶尔会讨论这些,但方勉只是叫他们不要议论,专心修炼。 方勉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恐怕会给沈师妹带来不小的压力。 更令他担忧的是,胡庸那边这几天都没什么动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将这种消息放出来? 但方勉知道,他们肯定还想拿沈师妹的事情做文章。 对于方勉来说,他们没有别的路走。 只有一条路:君子以俭德辟难。 方勉甚至不知道,这条路通向的前方,会是什么模样,又会遭受怎样的磨难,更不知道沈师妹能不能经受得起这样的磨难。 只是比起胡庸与朱护法那些人的工于心计,重重谋划,他们的做法似乎太简单了些。 当然,简单并不意味着不好。 …… “朱护法。”别苑内,胡庸恭恭敬敬,“现在整个世安谷都在传,邪道修士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应该用不了多久,连长老都会关注此事,那时候,跟此事有牵连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朱护法坐在太师椅上,侍婢端来一杯茶,朱护法端过茶杯,优哉游哉的,心中却是思索着。 自己派人去查了,董家并不是他的靠山。 但这姓方的小子行事作风,再加上这一身修为,又不像是个寻常木符弟子。 这事情就蹊跷了。 难道这小子其实没有靠山? 不然在胡庸手上吃了这么个大亏,怎么这么久也没见个动静? 还是真的担心邪道修士的事情事发,干脆不管他了? 这一点着实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明日也该将此事了结了。 横竖这次谁来也保不住他。 …… 世安谷,召南台。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庭院,庭院中生满了奇花异草。 古树垂拱,沿着庭院间的小径向前走去,云缭雾绕,是一片水镜般的湖泊。 湖泊中央,坐落着琼楼殿宇,垂着水晶般剔透的帘子,楼阁上重重门窗都华美至极。 这里是召南台下的行鹭湖,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坐在阁楼的窗台边,望着平如明镜的湖面,品着一杯香茗。 一只白鸟从天空中飞来,落在窗台,似乎传递着什么信息。 “是么?谷内出现了邪道修士?”曲明露秀眉轻轻蹙起,她放下手中茶碗,朝着阁内走去。 阁内垂着重纱,隐约能够见到,有一名成年女子,在其中抚琴。 不过在外头向里瞧去,人影朦胧,瞧不清楚面容,也分辨不出年龄。 “明露,什么事情?”似是察觉到曲明露进来,帘中这才传来女子的声音。 有些清冷,带着一种厌倦人间烟火的意味。 “启禀师父,似乎有弟子在谷中发现了邪道修士的踪迹。” 琴音骤然停了。 “其他长老知道此事么?” “石长老和古长老应该知道了,其余闭关的长老就不太清楚了。” “听说邪道修士是一位姓朱的护法发现的,因为事关重大,明日请诸位弟子去执竟堂集合,要当众处决,以儆效尤。”曲明路道,“弟子打算明天去看看。” 帘内的声音停顿许久。 “知道了。” …… “大家听说没有,明日清晨,大家在执竟堂外集合,朱护法大人要亲手揪出那些邪道修士,以护佑我世安谷安宁!” “这么大张旗鼓,就不怕他们跑了么?” “你懂什么,敢这样做,自然是几位护法大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怕他跑。” “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些邪魔外道,敢潜入咱们世安谷,看他怎么死!” 时间差不多已经是深夜了。 世安谷玉竹林外的大道上,周围依稀还有人在议论着。 沈玥脚步顿了顿,肩膀微微颤抖着。 世安谷就像掀起了一股波涛,汹涌地翻滚着。 而她就像一艘摇摇欲坠的小船,随时都可能倾覆。 她刚刚从甫田园回来,衣服上还沾了些从田地里带出来的泥灰。 这几天,仿佛每个人都在议论,路上每遇到一个人,都在讨论着这些事情。 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一长,她能够感受到每一个人言语中的那种憎恨,仿佛直欲要生啖其肉。 这样的情绪,就好像是一座座巨山,狠狠地压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只觉得内心好难受好难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她不敢逃,不仅仅只是为了她自己,她知道,那些人肯定等着自己逃跑呢。 只要她一逃,邪道修士的罪名就坐实了,那样不但害了自己,还会害了无比关心自己的张师姐和方师兄。 可是她心里真的好难过好难过,谷中每一个人的眼神和言语,就像刀子一样,将她心里的肉一块块剜下来。 也许…也许真的是自己做得不对,也许自己当初应该再坚定一些,不去碰那些东西,今天就不会连累方师兄与雨绣姐他们了。 “小玥。”张雨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雨绣姐,我没事。”沈玥心中一紧,她看着张雨绣,笑了起来,“我真的没事。” 沈玥,你要坚强起来。 坚强,坚强,坚强! 张雨绣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能够感觉到,那具娇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哭泣,却没有哭出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只是默默地流泪。 “如果…雨绣姐,如果他们真的查出来我练过邪功,你们就跟我划清界限好不好?” “说我是妖女,说我骗了你们,好不好?” 张雨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真有那么一刻,自己该怎么抉择呢? 眼前是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姐妹,但如果不跟她撇清关系,那恐怕就是连累大家一起被废修为,甚至一起死! 她好怕拖累大家,更害怕哥哥出事。 如果是哥哥来做决定,会怎么选择呢? 她此时就好像处在一座悬崖边上,身后就是猛虎与毒蛇。 进退两难。 “雨绣,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她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当时自己心中恐惧时,方勉对她说过的话。 “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 “人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 她浑身一震。 哥,你说得没错! 她重新振作起来,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沈玥道:“小玥,雨绣姐绝不会那样做。” “我相信哥哥也不会那样做。” “如果真有那么一刻。”张雨绣认真地道,“我们并不是被你连累了,而是命中注定的劫难,就算避也是避不开的。” “那为什么要舍弃心中的道义,去逃避那避不开的劫难呢?” 猛虎在前,那就驱逐猛虎,毒蛇拦路,那就斩杀毒蛇! 没有被躲避的劫难,只有披荆斩棘! 沈玥望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庞,听着几句简单的话语,忽然却是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在她看来,没有人会在遭遇灾祸时仍旧一往无前的,可雨绣姐却没有丝毫怨言。 这就是方师兄所说的道么? 人存在于天地间,是那样的渺小,但眼前的道,却是无比的伟岸,他存在于天地间,顶天立地! 她擦干眼泪:“雨绣姐,真的好想早点遇到你们,真的。” “现在遇见也不晚呀。”张雨绣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脸蛋道。 “咱们回家吧。” “嗯。” …… 第四十九章.执竟堂 第二天。 早上的时候,方勉才刚到承谷阁,就被一大队执竟堂弟子擒下,押去了执竟堂。 他没有反抗,因为面对这种事情,反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执竟堂位于世安谷中央大殿的左侧,堂前有一片开阔的广场。 大门之外,立七丈照壁,琉璃瓦顶,壁上雕有瑞兽腾云图。 门前立两座石狮,大门匾额上书“执竟堂”三字。 往里是一座宽敞的大厅,中央坐着一名身着黑色袍服头戴方帽,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正是主审此事的执竟堂的谕令大执事刑冥。 此人总管执竟堂大小事务,地位只仅次于长老。 其余弟子、执事、护法在左右排开,玉符、铜符弟子依次在左,执事、护法依次在右。 执竟堂外,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 包括铁钥、木符,几乎所有此时在谷内的弟子,都齐聚了过来。 外边的广场上,一片嘈杂。 长老并没有来,但几道若有若无的气息,笼罩在广场的上空,所有人都明白,谷内的几位长老,已经在关注这片区域了。 这样一来,这些个邪道修士,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逃脱得了了。 “郗师妹,这邪道修士,近年看来是越来越猖獗了,上回听说曲师妹差点遭殃,现在居然都混到谷内来了。”执竟堂内,靠前的位置,开口的是那名白衣的年轻玉符弟子,正是那日在玉响集遇见过的程师兄,“今天倒也来瞧瞧,是哪路邪修,这样大胆。” “话虽如此,但这阵仗也太大了些。”郗姓女子微微皱眉,“闹这么大动静,希望能抓条大鱼吧。” “听说背后有董家人在撑着。”旁边是一名红衣女子,她嗤笑一声,“董家人还干这种事情?” “路姐姐可别冤枉我。”不远处,一名胖墩墩的年轻胖子笑道,“我还莫名其妙呢。” “上回不过是让人查了查那姓许的,结果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看样子那姓许的背后利益牵扯不小啊。” “最好不是你。”红衣女子冷哼一声。 …… 而这个时候,广场弟子之中。 宁静思望着台上的诸位执事、护法,心中有些沉。 他心中疑惑,方师兄到底惹了什么事情?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要说方师兄是邪道修士,他是一万个不信的,方师兄教的那些东西要是邪道,那这天底下就没有正道了。 或者是被人冤枉了? 不过他此时也只能选择相信。 他现在不敢多问,他生在世家,知道有时候知道得太多确实不是好事,还容易招惹麻烦。 这样大的阵仗,一旦真出什么事,以自己的能耐,还真个架不住。 方师兄应该也是出于这个顾虑,才没有告诉自己等人。 等事情结束,再向方师兄问出个来龙去脉吧。 这个时候,只见人群外,一队执竟堂弟子,将三个人带了进来。 所有弟子,就像是躲瘟疫一般躲开了去。 只剩下方勉、张雨绣、沈玥三人,站在人群中央,被一众人围在中心,稍有异动,便会立即打杀。 这个时候,任谁心里都有些紧张。 “雨绣,沈师妹,没事。”方勉被这样的氛围,带得也有些不安,但他依旧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两人道,“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么?那么多险峻山峰,山中还有老虎、精怪,我们两个世俗凡人,也都经历过来了。” “不会有事的。” “嗯!”张雨绣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沈玥:“沈师妹,你怕吗?” 沈玥摇了摇头:“跟你们在一起,小玥做什么都不怕了。” “胡管事,是这几人吗?”执竟堂内,坐在主位的刑大执事问道。 “正是这几人!” 三人立即被押进大堂之中。 这一刻,堂内有一人,却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他?”执竟堂内,曲明露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男子。 “曲师妹,怎么了?” “没什么。”曲明露审视着方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明明已经将他送出去了,世俗凡人,不可能再找过来的! 难不成真是什么邪道修士? 那日也真是图谋不轨,来摸清楚世安谷的地形和位置? 她捂着嘴,心中情绪翻涌。 而这个时候,胡庸才走上前来,仿佛审视着砧板上的鱼肉,他取出一截线香,高举着,目光扫向众人:“大家请看,邪道修士的真面目,马上就会显露出来!” 那线香,方勉没有见过,并不知道是什么。 但他感到旁边的沈玥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小玥,没事的。”方勉只得安慰她。 “嗯。” 胡庸嗤笑一声,高举着手中线香:“你们最好自己认了,也省得待会出丑。” 方勉摇了摇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阁下不用玩这么多花样。” 胡庸脸色猛地一沉:“嘴硬得很!” “点!” “快点!” “就是,快点啊,让大伙看看,这邪道修士到底什么模样!” 此时外头围观的弟子也仿佛有些等不及了。 “胡庸,还磨磨蹭蹭干什么?”朱护法出言喝道,“让刑大人看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邪道修士!” 胡庸神色一冷,盯着方勉道:“你不要后悔!” 说罢,立即将线香点燃,就扔在方勉等人脚下。 诱魔香,对邪秽之物有非常大的吸引力,一些修为低的邪修,只要闻到此香,立刻原形毕露,甚至会被诱惑得神志丧失,发癫发狂。 而即便是修为高的,也很难不露出马脚。 此时此刻,沈玥闻到这股香味,忽然娇躯微微震了震,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恐惧。 沈玥一个激灵,她看到方勉与张雨绣担忧的目光,心里稍稍坚定了一点点。 方师兄,雨绣姐,你们放心,小玥一定会打败它的! 老天爷,如果您真的有知的话,请您保佑小玥,保佑方师兄和雨绣姐,千万不能让他们有事。 小玥今后一定好好学道,谨遵天地的道理,做一个正直的人。 “哼!”胡庸却是指尖一引,一缕白烟朝着沈玥飘去。 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起来,但她知道,不能躲。 她紧咬着牙,那股气味,仿佛有种莫名的诱惑力。 她的身躯再次颤了颤。 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翻涌出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 把他们都杀光就没人知道了! 沈玥紧咬着牙,就像是一股力量,整个要从胸膛里翻涌出来。 不! 别想再欺骗我! 她心中万分难受,但却没有发出哪怕半点声音。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方师兄,看了看满脸担忧的雨绣姐。 “小玥没事。”她仿佛害怕他们担心,微笑着道。 方勉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些心疼。 他知道,平静的外表下,心里隐藏着惊涛骇浪,别样的凶险。 居然还有这种方法?对于修士的这些手段,他也实在知道得有限,但他现在也能猜测到了。 原本他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但是,现在就要经受这样的考验,他实在有些担忧。 但他相信沈师妹。 真正的邪道修士,若叫人发现了,杀人灭口都是毫不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沈师妹不但没有逃跑,反而来找自己寻求帮助,他便知道,沈师妹与那些真正的邪道修士是不同的。 在那一刻,他就坚信,沈师妹一定能够走出来。 第五十章.曲明露的袒护 只是他能够感受到沈师妹此刻很难受,他的心也跟着仿佛被什么揪了起来。 “我就不信了!”胡庸的脸色,却是愈发地阴沉起来,他手中打出数道法诀,“给我出来!” “你干什么?!”方勉大喝一声,刚要上前,立即被周围的执竟堂弟子用兵刃架住了脖子。 沈玥脸色猛地一白,就好像被什么拉扯着,心中仿佛又有什么东西翻涌出来。 他们是在骗你,他们要让你难受死!杀!杀了他们! 不,这不是我的想法!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自己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师弟师妹们都很喜欢自己,还有雨绣姐,即便是这样危险的事情,她也总是不遗余力地支持鼓励着自己,不离不弃。 方师兄也很好,他不会因为自己以前的事情就嫌弃自己,而是想尽办法帮自己从困境中走出来。 那种感觉真的很温暖,不像以前,每个人看自己都冷冰冰的。 这不禁让她想起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哥哥、姐姐……还有父亲。 那时候的娘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但是后来…… 她也很想重振沈家,让那些人遭到报应。 但她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至少,可以不需要不择手段地去伤害无辜的人。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想再次失去了。 沈玥,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下去! 在那片滔天的巨浪中,她就像驾驶着一辆小舟,她小心翼翼地,保证着身下的舟楫不致倾覆,越来越平稳,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可以驾驭。 “怎么回事?” 周围开始哗然起来。 “没有效果?” “这诱魔香,怎么会没有效果?” “不是说这是邪道修士么?” 胡庸的脸色也变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执竟堂内,胡庸猛地站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胡庸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诱魔香不起作用,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这几人根本没有碰过那些东西! “胡管事。”刑冥瞥了胡庸一眼,“你说你发现了邪道修士,但是诱魔香却不起作用!你怎么解释?” 胡庸慌忙上前道:“刑大人,胡某恳请检查他们的修为!” “他们身上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 他又将一个小盒呈上道:“大人请看,这是他们烧书时留下的残渣,还有气息残留的,绝不可能是假的。” 方勉眼皮跳了跳,当初他就怀疑,这胡庸不会这么好心,一点不留将这东西全部交还回来。 没想到还真的留了一点! 刑冥将小盒中的黑灰拿过来看了看,随即又传给在场诸位。 “竟然是真的?” “但诱魔香不起作用又怎么解释?” “如果真练过那些邪功,诱魔香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来检查!”就在这片惊心动魄的风雨中,有一道身影站了起来,风雨稍息,“我会亲自检查他们的修为。” 是曲明露。 朱护法整个人都愣住了,这种情况,连他也有些始料未及的,他此时已经在心中思索对策了,至少胡庸手中有证据,就算他们辩解,也该押入幽风涧关上几天。 到时候,还不是看自己怎么运作? 哪知道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曲明露竟主动站了起来。 问题是,她来凑什么热闹?朱护法完全想不通。 曲明露原本很生气,也很失望,因为她感到自己被骗了。 但诱魔香的失效却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解。 她要亲自验证,眼前这个男子,究竟那日是真心救她,还是真的有什么图谋。 他究竟有没有对自己隐藏什么。 她走到方勉跟前,比方勉还矮了一个头,她抬起头,盯着方勉:“你究竟是不是邪道修士?” “这位师姐。”方勉只得道,“仍旧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方勉立即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捏住了自己的手腕,紧接着,一股如同潮水般的能量,顺着手腕的经脉涌入。 下一刻,曲明露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不可能! 她探查到什么?她感到,对方体内的能量,就像是一片无暇的清泉,如此纯净的灵气,在一个刚入谷的木符弟子身上,根本是不可能见到的。 如果说他是一个玉符弟子,曲明露还敢相信。 “怎么样,曲师妹。”那名红衣女子见曲明露许久都没有反应,只得开口提醒了一声。 “路师姐。”曲明露道,“此人不可能是邪道修士。” “那其他人呢?” “明露再探一探。”曲明露又将张雨绣的手腕拿起,她心中再次惊讶起来。 虽然不如方勉那般纯净,但要知道眼前只是个木符弟子! 最后,她拿起沈玥的手腕。 等她再次放下后,她虽然内心的不快稍稍平复了些。 居然真的不是! 但她心中又生出另一种情绪来。 她看向方勉。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 她心念一转,细细想起来,那日他以一个凡俗之身,见到像舒远志那样的强大邪修,依旧毫不犹豫地射箭来救自己。 自己伤重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任何不好的举动,只是自己在一旁看书。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与邪道修士有关系? 反倒是自己不辞而别,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过,实在做得有些欠妥了。 “曲师妹,怎么样?”这次开口的,是那位程师兄。 “回程师兄的话。”曲明露平复了一番心中情绪,“这三人,体内的气都很纯净,明露找不到一丝邪气,不可能是邪道修士。” 少女一句简单的话语,就好像是一句平定风雨的神术,方勉三人的天空,忽然放晴了! “哗!”这一下,全场哗然。 诱魔香无效,这本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检查体内的气,对证实事实来说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但从情感上看,却更加增加了说服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旁的胡庸,忽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他一把将那盒黑灰抢在手中,大声道:“看到没有,我有证据,我有证据!” 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这书明明是她们烧的,想毁灭证据,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这么急着烧书做什么。 “胡管事莫非是质疑我的判断?”曲明露的脸色有些冷,这姓胡的,自己虽然没怎么了解过,但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此人着实可恶,今天差点连自己都被骗了! 自己上回做得已经有些不妥了,这次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依旧坐视不理。 毕竟方勉救过自己一命。 那一刻,世俗凡尘,无人能救,那一箭,就仿佛她生命中的一个奇迹。 而这一刻,她作出了她的回报,她就像是铸起了一堵坚实的墙,将所有射向三人的毒箭,牢牢地挡在身前。 “胡庸!”朱护法沉喝一声。 朱护法的脸色有些沉,他实在想不通,曲明露上前探查这三人体内的情况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查出个绝不可能是邪道修士的结果出来? 而且言语之间还有护着他们的意思? 朱护法心中暗自思忖:听说这曲明露先前遭邪道修士偷袭,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想要亲自查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三人还真是好运! 可是,为什么曲明露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袒护他们? 难道……? 他心中忽然一惊,难怪自己一直都没查到这小子靠山是谁,难道是曲明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知道曲明露可是召南台秦长老最中意的弟子。 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召南台静修,高高在上,他一个刚入谷的木符弟子,有什么本事搭上这条线? 凭什么? 而且,要他真有曲明露这么个大靠山,为什么前些天吃了那么大亏,连吭都不吭一声?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事先完全不可能想得到的。 最终,居然造成了这么个结果,这让他气得简直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