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修行体系及军中职务
三部八景二十四神名讳
上八景：
脑神觉元子、发神玄文华、聪神通仲众、目神虚鉴生、舌神始梁峙、齿神灵谟盖、口神盖历辅、鼻神冲龙玉
中部八景：
喉神百流放、肺神素灵生、心神焕阳昌、肝神开君童、胆神龙德拘、左肾神春元真、右肾神象地元、脾神宝元全
下部八景：
胃神同朱育、肾中神兆腾康、大小肠神蓬送留、胴中神受享勃、胸脯神广英宅、两肋神辟假马、左阴右阳神扶留起、右阴左阳神包表明
气血之道：
1.立心（一牛八百斤气力，军中什长，除妖司新人）
2.翘关（九牛七千二百斤，气血出体可入兵刃斩击魂体，军中百人屯长，除妖司老直使）
3.千钧（三万斤，可跃上城楼，三人军阵勉强可对付夜叉，军中二百人军候，除妖司统领）
4.凌云（腾空至少五十丈，海量血气，可远程轰击，可单独杀死夜叉，军中千人校尉，除妖司百人校尉）
5.破关/屠夫（剧情未到，万人将军）
6.（剧情未到）
7.（剧情未到）
方士：1、2、3、4（剧情未到）
行者:1、2、3、4（剧情未到）
鬼物：
1.伏尸（实体，阴气、毒等入体尸变）、庙鬼（魂体、剧情未到）
2.风鬼（实体、剧情未到）
3.夜叉（实体、人形恶鬼，高空飞行、臂力惊人）
4.煞鬼（魂体、可附身人体，造成虚弱状态，对于气血薄弱者可使其进入迷惑状态。）
5.罗刹（实体、剧情未到）
6.魈鬼（实体、剧情未到）
7.鬼母（实体魂体可转换、天神尸体尸变，高智慧、体内拥有众多鬼婴）
8.其余鬼物（剧情未到）
第一章：那一日，朕与天神相遇
“将军——将军！山鬼！！山鬼来了！！！”
探马单手倒提长矛，一路喘息着跑到营寨，路旁的栗鳽受惊扑腾双翅飞离村道，夜间幽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听到动静，穿着右衽便服的士兵们拿着武器纷纷跑出营帐，看向拒马外踉跄跌倒的身影。
“镇定！你的马呢？被山鬼吃了？”中营虎帐内一位身披山纹玄甲，左手按着腰间战剑的将军撩开帐布，声震如雷，大步走出。
“对……将军，山鬼已经到古塘镇了。”探马双手支撑伏跪在地，使劲吸着潮湿的空气。
此时中营不断有带甲将军持刀剑走出，来到当先的将军身旁。
不过众将的视线却一直集中在最后走出的那位白皙瘦弱、盔甲肩部带有龙首的将军身上。
最先开口的宁阳侯看了眼身侧，得到示意后继续问道：“是何种鬼？多少兵力？为首鬼物是哪位？”
“有、有夜叉和伏尸，具体数量不明，首领好像是鬼母。”探马气息逐渐平稳，但脖颈似乎受了伤，始终低着头。
“好，本将知道了，”宁阳侯指着两个士卒道：“你们两个，带他去营中找方士处理伤口。”
说罢和众将急匆匆回到中营。
“唉，看来又是一场恶仗。”
“是啊，伏尸好解决，但夜叉会飞，校尉之下根本对付不了。”两个士卒交谈间上前拉起虚弱的探马。
“诶？兄弟看着也不壮啊，身上藏金铁之物了？这么重！”左边之人拉起探马的胳膊时吃惊道。
“……”探马耷拉着头，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互相搭了把手，一番折腾才把探马双臂架在各自的脖颈，扶着他走向军营。
然而没走几步，右边的士卒瞥了眼左边时，笑道：“王二，鼻子怎么回事？这几天没吃荤腥，体质这么虚了？”
王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抬起空着的手抹了把人中，借着营旁火把的光亮伸到眼前摩挲了一下，瞳孔瞬间放大。
指尖粘稠的、暗红色的，是血！
右边的张固正欲继续打趣，突然身子一僵，感觉有液体正从鼻腔流出，顺着嘴唇不断滴落，他连忙抬手捂住鼻子，“怎么有点晕。”
“嗬嗬……”就在这时，一直垂脑的探马悄悄抬起狰狞的青脸，下颚夸张的大开，露出尖牙，对着王二的脖颈狠狠啃下。
“锵——”
一颗瞪着素白眼珠、张着血盆大口的人头滚落在地。
王二和张固扔下无头尸体，跑到营前咆哮：“探马尸变！敌袭——快去击鼓！！”
“锵啷、噌。”
营内拔剑之声此起彼伏。
中营虎帐。
“陛下，古塘距此不过三十里地，鬼物无需辎重，半日之内就会到达！”
“广平侯在璐山扎营，恐怕来不及支援了。”
“鬼母凶狠无比，可比地仙，不好对付啊。”
“先撤离吧，去召集校尉以上……”
“山鬼来了！！！”营帐外传来士卒的大吼。
“咚——咚！”帐外各处鼓声四起。
宁阳侯第一个反应过来，化作一道血影闪出虎帐。
“将军！刚刚的探马来不及救治就尸变了，他引来了夜叉和煞鬼！”校尉抓着一只带有翅膀的人形生物落地将其撕裂后道。
然后上前一掌，磅礴的血气逼出了营前同袍体内的煞鬼，再一刀将其斩杀。
宁阳侯的视线随着校尉的移动一起一落，心中快速计较一番后折返回营，对着一个将军道：“吴立，速护陛下前去璐山！”
“好，侯爷小心鬼母。”吴将军抽出挂在帐上的长刀，带着几个同袍护持已经拔剑而起的女帝，干净利落的从后逃出。
等几人离开，宁阳侯率领剩下的将军来到营外。
“嗬嗬……呜呜……”营外的天空，众多背生双翅的夜叉在月光下狞笑着分碎爪下的猎物。
血肉落在不断龟裂的大地上，密密麻麻、披头散发的伏尸从内爬出，身子诡异扭曲的站起，扑向最近的士卒。
甲兵们奋起反抗，但是眩晕感却使他们力不从心，上一刻流着鼻血劈倒伏尸，下一瞬就被夜叉擒于空中，分裂而亡。
此刻的营帐，生与死交织，怒与惧共存。
“方士御雷控火对付夜叉和煞鬼！其余各部士卒随校尉列军阵！”
宁阳侯隔空一拳打爆视界内的所有夜叉，深吸一口气，声音穿云裂石。
…
…
“陛下，走这边。”吴将军在前开路，处理荆棘灌木。
几人此刻已走出营寨旁侧的丛林，空间逐渐开阔。
“轰隆隆——”就在这时，惊雷划过，在后方的天空衍生出如树根般繁杂的银痕。
女帝一脸忧愁的回望，营寨上空雷声震震，不断有银线垂直落下，配合地面燃起的熊熊大火，如同人间炼狱。
“朕的大虞还能坚持多久？”女帝低声自语。
吴将军回过身来，黑夜遮挡了他的脸庞：“陛下，此地凶险，请跟末将先行离开。”
“走吧……”女帝攥紧青葱玉指，国力不如，若奈何？
众人一路披荆斩棘，连夜赶路，直至晨曦照耀在官道旁的槐树上。
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女帝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日出阳气升，鬼物蛰伏，先休息会儿吧。”
“嗬嗬……诺。”
…
…
姜夜顶着对熊猫眼推开大门，徐徐行到水缸前，弯腰掬起一捧水拍打在脸上。
“昨晚山那边又是打雷又是鬼叫的……不行，我得离开了。”
说着姜夜掏出别在腰间的锤子，虚空敲了敲。
按照最好理解的方式，小木锤化作了一张面板：
主人：姜夜
修为：立心（三牛之力）
神通：无
唤神：雷公助我•1（可获得神霄雷公之力半个时辰）
武器：烂木锤
愿力：零（通过帮助高命格生灵渡过难关而获得，可兑换修为、神通及唤神次数）
“……”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自己拥有的能力。
帮助高命格生灵渡过难关就能变强！
听着有些不靠谱，但高命格生灵一般都自带化险为夷的气运。
且帮人渡难关又不是必须做的事情，若是觉得危险可以无视。
所以总体来说，姜夜对接下来的生活还算乐观。
但是！之后几天他才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因为这个世界，太特么危险了。
来到此地的第三天，他进村时遇到村民举行联合葬礼，本着融入社会才好熟悉风土人情的理念，他也去哀悼了。
结果……碰上集体诈尸！
一番跑酷游走，才躲到这个山上小茅屋，靠着三牛之力打些灵珍勉强安顿下来。
俯瞰着山下游荡的伏尸，姜夜本打算等它们退去了再下山，这样显得稳妥。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月的时间，伏尸没退，天上还多了一些面色狰狞的夜叉嗷嗷大叫。
这谁受得了？！
叹了口气，姜夜按计划朝着一条小路行去。
…
…
女帝此刻为减轻负担加快速度，褪去了身上甲胄，破碎的便服露出点点白皙，于山路间狼狈的逃跑。
“嗬嗬……”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只拱着腰倒爬的伏尸正疯狂追赶她，沿路不断留下粘稠的口水，令人作呕。
‘没想到鬼母如此狡诈，在朕去往璐山的道上设下埋伏，朕今日要崩殂于此了吗？’
山间小道，杂草之下，怪石树根掩映其间。
一不小心，忧心忡忡的女帝绊了一跤，脚踝一歪摔倒在地。
修为还未恢复的她疼的秀眉紧蹙，但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她撑在地面的玉手一尺之前出现了一双陌生草履。
带着绝望，她缓缓抬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想象中带有墨黑眼珠的狰狞鬼脸。
而是一张似乎在尽量做出和善表情的俊朗面孔。
对视片刻，背对着太阳，浑身洋溢初曦的身影俯身向她伸出了右手。
“在下姜夜。”
——————
注
探马：带马侦查兵
山鬼：陆地鬼物统称（自编）
第二章：被鬼包围，雷公助我！！
对于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姜夜下山的路上老远就看到了。
不过因为枝丫繁茂遮挡视线，所以他只能隐约看到此女面带泥渍、血迹，且蓬松的发间还粘有一些黄绿叶片。
一看就是刚异变的伏尸，姜夜想了想并不打算理会。
然而就在他打算换个方向避开时，小木锤提示：
【李月曦：五星命格，帮其渡过此难可得二十点愿力及唤神次数加一。】
“……”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画面。
姜夜站在这个跌倒在地、双腿交叠呈人鱼坐般的女子身前，伸出右手想将她拉起。
少顷，手在空中僵了许久，等来的确是无视。
女子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半爬半走绕开了姜夜，继续逃跑。
“……”
“嗬嗬……”就这么耽搁了一会，伏尸已至，朝着姜夜扑来。
姜夜斜乜了它一眼，稳妥避让只是嫌麻烦而不是害怕。
他从地上捡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嘭！”
一朵血色烟花绽放于空。
扔下石块，姜夜回头道：“姑娘怎么往那边去啊？昨夜官军在那里打仗，看山间留下的鬼物，官军怕是输了。”
女子本不想多言，只想快点到营寨，但听这话身子一僵：
“不可能！”
“宁阳候他可是地仙……”
说到这，她想起了凌晨时被鬼母拦下的吴将军。
吴将军也是地仙……
一旁，姜夜见此女突然沉默，拍去手上的尘土，徐徐走到她身旁，蹲下道:
“这附近有伏尸和夜叉出没，姑娘要独自逃离吗？”
女子闻言低头看向肿起的脚踝，心中闪过很多画面。
少顷，挣扎着爬起想要一拜：“求公子带妾身逃离此地，妾身家中略有薄产……”
姜叶没让她拜下，而是将她搀扶起：“不必如此，我正好要去剑南城寻个除妖司的差事，可以顺便带着你。”
说这话倒不是为了安慰此女，而是他真的想去剑南。
这几天他想明白了，只有地位越高才越有机会接触到高命格者。
做个独行侠累死累活的哪有抱朝廷大腿看看案牍来的香。
正好他还记得葬礼诈尸的那天，村长喊“快去剑南城寻除妖司”，于是去剑南的计划就此定下。
“妾身李月多谢公子大恩，待妾身到了剑南必有重谢！”李月曦轻柔的声音带着挢然。
“同为黎庶，互相帮助应该的。”姜夜将她手臂搭在脖后，搂着她的腰向山下行去。
同时心中回忆着此女刚刚说宁阳候时的语气：
‘能接触到王侯，她应该是个权贵之女，不知能否请她帮我解决户籍、路引之事。’
正午。
因需照顾李月曦的腿伤，二人花了半天时间却仅行到山下。
姜夜见此提议道：“我背你吧，附近鬼物繁多，在此停留久了恐要出事。”
李月曦闻言想起了凌晨时独自逃跑的画面，抿唇道：“好。”
见其同意，姜夜绕到她面前半蹲下，等其扭捏爬上后，扶着她柔软的大腿稳步向前。
…
…
戊时一刻，月出日匐，阴气弥漫。
姜夜负重走了约三个时辰，却无丝毫疲惫。
他心中不禁感叹三牛之力的强大，打综合格斗拿个金腰带估计不成问题。
而立心境只是修行之始，往后的路途尚且漫长。
“离剑南不远了，估计明日就能到达，”李月曦说完顿了顿，礼貌夸赞：“没想到公子如此年轻，却在气血修行上造诣颇深。”
姜夜知道李月曦是指下午二人途中遇到零散伏尸，但被他轻松解决的事情。
于是自谦道：“李姑娘谬赞，气血之途姜某还只是蹒跚学步。”
李月曦莞尔一笑，心中认同他这句话。
之后一阵无言，姜夜沉默着在月光下赶路。
“前面有镇子，不如进去住一晚，等明早再赶路。”在姜夜背上的李月曦忽然开口。
“这个……昨夜鬼物还进攻官军大营了，若是在此耽搁……”姜夜有些犹豫。
“没事的，平常鬼物不敢入侵镇子。”李月曦说罢向姜夜解释起了关于鬼物袭人之事。
“虽然大虞境内零散的妖精鬼怪害人之事时常会有发生，但是像鬼物大规模入侵城镇这样的重大事件数十年都不会有一次的。
这次云落山被袭算是圣上登基以来的头一次。”
说到此事李月曦显得格外愤怒，加了一句：“圣上知晓此事后定会严惩边境二郡的郡尉。”
姜夜闻言小声反驳：“这等特大灾异有关大臣都算失职，若是联合起来瞒报……”
“不可能，圣上绝对会知道！”李月曦快速打断。
“……”姜夜沉默，‘得，看来你爹官位还不小，竟然能接触到皇帝。’
…
…
月下，镇上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因为大虞县以下不设除妖司，所以镇子只能找方士设下简易法阵，护持镇民。
此刻，姜夜踩着松软的泥土走进小镇，奇怪的是，居然没遇到守夜人的阻拦，且镇外的哨所也是空的。
“呼——”夜风拂过，极致的宁静容易放大人们心中的恐惧。
姜夜眼神掠过不带人烟气的房屋，略有疑惑。
若说天黑熄灯是常态，可也不能一间亮灯的屋子都没有吧。
“啪嗒，啪嗒。”他行走在空旷的街道，四周只有草履击地之声。
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直至拐到一处建筑阴影中。
“嗬嗬……”回荡的脚步声中逐渐参杂了怪异的声响。
似有野兽的低吼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阴影中传来。
“李姑娘，我们好像被鬼包围了。”姜夜闭上眼聆听周围的声音。
“不用好像，就是！”李月曦双腿不自觉的夹紧姜夜的腰间。
姜夜唰的睁开双眼，环顾四周。
天空夜叉狞笑，地面伏尸流涎。
煞鬼蓝火幽幽，鬼母放肆狂笑。
“嘻嘻……又见面了。”
头似虎、瞳孔漆黑，双爪指甲利长，极为丑陋的鬼母看着李月曦咧开嘴，露出黑色涎水笑着。
问：当有一天，拥有底牌的情况下被敌包围，是选择突围失败再用底牌还是直接使用底牌逃离。
姜夜答：后者。
就在鬼母张开墨色大口吞向二人时。
突地，姜夜左手捏住李月曦的长腿固定其身形，右手从怀里掏出唤神的媒介——木锤。
而后想着张角的语气：“雷公助我！！！”
第三章：雷公，主天之灾福
鬼母看着眼前的虫子拿起一个烂木锤对她咆哮，嘻嘻一笑，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她可是鬼母，南海一位天神的尸体得灵而化，是云下最为强大的鬼物之一，可挡天神，可吞地仙。
这次率鬼物入大虞，即使遇到两位地仙阻拦，却还是被她骗过一个，打伤一个。
如此出色的表现让她的自负达到了顶峰。
在这天神不下凡的时代，她认为自己就是云下的主宰，是豢养万族的神！
可就是这样无比自信的时刻，有只气血微弱的虫子居然以为随便叫个名字就能吓倒她？
止增笑耳！
带着轻蔑的笑意鬼母冲向姜夜，墨色大口就要吞下二人。
然而，一道惊雷突然划过。
犹如天罚降世。
使她惊骇的不受控制般倒退数十丈，直至背靠青色的墙面。
抬头仰望，不知何时乌云盖天，其内霆霓频现，发出阵阵闷响。
‘怎么回事，这雷云好像在哪儿见过……’
鬼母惊疑不定，雷云是巧合吗？还是此人在藏拙？于是她心念一动。
“嗬嗬……”伏尸、夜叉冲向了正看着自己右手的姜夜，要将他撕成碎片。
眼看就要靠近姜夜一丈，而他还在看遍布于右手的电弧。
在神霄雷公的状态下，姜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话本中有些神会视人命如草芥。
这种感觉就如同人族看着脚下的蚂蚁成片死去时，心中不起波澜一般。
因为差距之大如云泥之别，所以无法共情、无法为见到生命逝去而悲哀。
简单感应了一番属于雷公的力量，姜夜收回心思，神念注意到靠近的鬼物。
他抬起头，两团银灿灿的光从双眸显现。
同时体内黛蓝神力涌出，向李月曦身上覆盖，保护其不受打斗波及。
做好防护措施，姜夜把木锤放回怀里，双手背着她稳稳向前，迎向冲来的夜叉和伏尸。
下一瞬，趴在姜夜身上的李月曦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明明处于黑夜，可眸前却亮如白昼。
身下之人明明只是双手托着她的腿根在缓步前进。
雷霆却如听他召唤般，化作道道光柱从天而降，精准的劈在伏尸、夜叉之上。
二者在耀眼的雷柱中融成黑雾消弭四散。
而煞鬼，早在第一道雷声出现时，就被集体震溃。
闲庭信步之间，群鬼灰飞烟灭。
‘这种力量，天神吗？’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李月曦和鬼母的脑海中。
雷公，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杀，为天神之一。
‘逃，快逃！’短暂的失神，鬼母从记忆深处回忆起了雷公之名，浑身开始战栗。
那可是攻伐之神，除非与她齐名的十大恶鬼来三个以上，否则必死！
“嘭——”
鬼母巨口膨涨，将体内鬼婴疾速吐出，后者在其控制下成千上万、密密层层的飘向姜夜。
虚晃一枪吸引雷公注意，她本体则是动用天神残尸的力量疾速升空。
天罚雷柱之间，姜夜眉头微皱。
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鬼母身上，此刻见她要逃，抽出左手，拍击腹部。
以手为槌，以腹为鼓。
轻触之后，期待中的爆裂巨响并未传来。
反而出现一股频率波动，使得周围更加幽静、安宁。
时间好像被停止了。
淡淡的素白涟漪从姜夜掌腹交接之处荡开。
在鬼母不断放大的瞳孔中，涟漪愈来愈大，愈来愈广。
沿途一切邪异，不论是鬼婴还是天雷未灭的魑魅魍魉，都“嗤”的一声消散于空。
最终涟漪荡至无法动弹的鬼母，在其惊恐的神色中灭其灵性。
少顷，天神之尸朝南海自主飞去。
…
…
在废墟中静立许久，姜夜缓过神来，目中银光渐褪，恢复成黑白分明的双眸。
只是在其瞳孔深处，依旧留有一抹异色。
因为半个时辰未到，他体内雷公之力尚存未散。
路旁，受到雷柱的波及，建筑破败不堪、焦黑无比。
有些木屋甚至因为干燥的天气开始冒出了火光。
姜夜见此低声轻语：“雨来。”
如言出法随，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尚未消散的乌云落下，只是绕开了姜夜周身一丈。
在雨中前行着，李月曦双手轻绕在姜夜的脖间，俏脸侧贴着他的背，再无初见时的傲气。
人间的帝皇，在天神眼里不过是带有冕旒的蚂蚁。
不知背上之女心态大变，姜夜此刻只想先找间完好的房屋歇脚。
正徘徊着。
突然，废墟地面各处暗道中传来嘈杂的声音。
“鬼物都被诛灭了……”
“天神显灵了！”
众多百姓在一位方士的带领下成片走出暗道，围住姜夜以头抢地，涕泪横流。
“老伯，你们是躲在地下？”姜夜上前一番询问，才被告知是因为此镇守卫力量薄弱，所以养成了遇到诡异，先躲暗道的习惯。
在守夜人察觉到有夜叉踪迹并报告给方士后。
方士就立刻唤动了布置在镇上各屋内的警戒铃，让百姓躲到地下。
因为众鬼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姜夜身上，倒是避免了镇民被抓出屠杀的局面。
此时，穿着白衣的方士绕过百姓，来到姜夜面前崇敬的俯首：“愚民拜见天神！”
“这个……”眼看一堆百姓外加一个修者伏倒于前，姜夜未经历过此等阵仗，一时有些无措。
幸好他背上的李月曦似乎对此颇有经验，悦耳的声音带有一丝庄肃：
“夜已深，天神要休息了，你等速速寻间上房让天神歇脚，拜见之事明日再谈。”
方士循声看向李月曦，心中估摸此女应是天神家眷。
于是低眉应一声“诺”，然后弓着腰小步后退，同时吩咐百姓离开。
跪着的百姓在他的指示下，部分回了没被波及的房屋，剩下的则是去了祠堂、道观凑合一晚。
做完这些，方士恭谨上前，带二人去了一间装潢极佳的二楼阁房。
等姜夜二人入内，方士小心合上门，下楼去寻跌打药了。
房屋内。
姜夜仔细算了一下时间，至少还有一刻的雷公之力。
于是他将李月曦横抱着放到床榻道：“你躺下好好休憩，我出去一刻。”
李月曦枕着卧具，侧头看向他：“去干什么？”
“这里距离剑南城还有段距离，我去清理一下路上的障碍。”
说罢，姜夜拿起上楼时向方士讨要的地图。
瞳孔内，那团银色光芒越来越盛，直至充斥眼球，磅礴神力弥漫周身，姜夜从窗中飞出。
这时，找到跌打药刚到楼下的方士心有所感。
仰头一看，刺眼的惊雷从窗柩横出，接着疾速升空，最后化作银线折射间消失在天际。
“轰隆隆——”这时，雷声才延后传来。
第四章：定个小目标，成为除妖司司长
六月廿八，中伏，宜祭祀，忌安葬。
为避酷暑，剑南城附近乡镇的百姓在一更天时就已各自回屋欲寐。
然而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震耳欲聋的惊雷就将他们吵醒。
且这雷声密集剧烈，震得房梁尘埃簌簌，宛如地龙翻身。
终于，有个农夫忍受不了烦躁，于是打开窗仰望天空，想要骂娘。
结果却被目中之景震撼的楞在原地。
他澄澈的瞳孔中倒映着这样一幅画面：
黑沉沉的高穹下，磅礴的银芒在一个人形光弧的挥手间，从连绵起伏的乌云中泻出，疾速下坠。
恰如匹练当空又似江河垂落，在接地刹那光电轰然炸裂。
一时间，崩江断河、地动山摇。
看着此景农夫沉默在棂边，忘记了自己开窗的初衷。
他的心在这一刻无比虔诚。
因为。
天上，有神。
…
…
“刚刚我看到路上有蜜父，所以给你摘了几个过来。”
姜夜将几个梨状的水果放在鱼洗中浸了浸，对着床上的李月曦道。
“腿伤怎么样？”姜夜见她只是沉默望着自己，于是再次开口。
李月曦闻言终于露出浅笑：
“公子离开后方士给我敷了跌打药，过几天应该就能走动了，只是明日还需再辛苦公子劳累些时间。”
姜夜拿起滴着清水的果子走过去递给李月曦道：“无妨，不过我也有事需姑娘相助，
“因为我之前一直住在荒山，所以没有大虞户籍……”
“户籍之事妾身会帮公子解决的，”李月曦起身接过果子小口咬下，儒雅咀嚼，咽下果肉又道：“公子出山是想入朝为官吗？”
“做官之事当然想啊，但官场之道我并无经验，倒是除妖司听着挺适合我的。”姜夜拉过圆凳坐下道。
“嗯。”李月曦轻声应下，再度感谢后她将果核抛入渣斗，褪去外衣拉下床帘，双手交叠于腹徐徐闭眼，心中思绪万千。
‘明日进城符节之事还得打点一二，天神虽强，但对人间的繁文缛节怕是浅见寡识……’
在思量中，疲惫感涌现，李月曦气息逐渐匀称。
圆桌旁。
姜夜见李月曦睡去，转头看向窗外的琼玉。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熏月。
…
…
“你不打算见一下当地百姓吗？”李月曦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玉臂在姜夜脖间一荡一荡的。
今早方士给她准备了浴桶和热水，洗去了身上的泥渍血迹，还换了件干净的月华襦裙。
此刻她头梳瑶台髻，凤眼柳叶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配其素淡的月华襦裙，清水出芙蓉的娉婷之美如栀子花般绽放，令人心旷神怡。
“不了，没能力庇护他们的话见了只是徒增烦恼。”姜夜答道。
他知道那些镇民，包括背上的权贵之女都误以为他是天神，毕竟昨夜之举太过惊骇。
遍布小镇、就算王侯在此都要避其锋芒的鬼母大军被他瞬息消灭，何其怵目。
在有目共睹的行为之下，再多的辩解都是自谦、做作。
既如此，姜夜也只能坦然接受。
“原来如此，”李月曦抬起螓首看着不远处的城门轻松道：“镇民愚钝，或许会给你立庙呢。”
一上午并无阻滞的疾行下，二人已至剑南城外。
“朝廷不认可的都是淫祀，不能福人。”姜夜也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李月曦神秘一笑：“朝廷不认可吗？那可不一定。”
二人说话间，姜夜到了城门口的哨所，他弯腰半蹲，方便李月曦下来。
接着搀扶着她走向守备兵，李月曦拿出腰包内的符节递过。
守备兵头领上前接过符节，翻了个面端详片刻，似发现了什么，而后大惊道：“您是李将军的女儿？！”
说罢他急匆匆的下令让部下入城汇报。
俄顷，一群躬身低首的官员们从城内走出，和善可亲的迎二人入城。
…
…
“陛下，您没事吧？”
宁阳候和吴将军一脸激动的跑进县治正堂。
“是下臣无能，不能提前察觉到鬼物袭击。”宁阳候跨过门槛后对坐在主位的李月曦做了个上揖。
吴将军紧随其后，恭谨一揖：“鬼母狡诈，用同袍之命威胁，致使末将未能将其擒获，请陛下责罚。”
“二位大臣不必自责，先说说各自情况，云落山的将士们还好吗？”
见到二将李月曦也是如释重负，即使心中对二人护驾不当而极为不满。
但大虞地仙本就不多，各个似宝，若无他们，大虞危如累卵。
宁阳候先开口道：“当日陛下离开后，因鬼母始终未现，所以下臣很快就将入侵鬼物驱逐，军队并无太大的损失。
不过当下臣率军到达璐山后，却未找到陛下，于是下臣又回了云落山，直至昨夜不同寻常的惊雷，下臣才寻到此处。”
宁阳候说完，吴将军没有详述自己的经历，而是厉声道：“陛下，鬼母之事，天南、游云二郡郡守难辞其咎！诛九族都不足以泄愤。”
“此事回京后再论，鬼母能率如此数量的鬼物偷入我大虞，并精确知晓朕的方位，定是朝内有人变节，南征之事就此了之，先回京吧。
“对了，护朕前来剑南的少侠因战乱没有户籍，但他想入此地除妖司，你们需帮他办妥此事，这是朕的恩主，不得有一丝怠慢。”
“诺！”
…
…
“姜公子，久等了。”李月曦含笑走出县衙。
姜夜快步上前：“斩妖司之事如何？”
“妾身和叔叔说了此事，叔叔说会亲自帮你办妥户籍和入职之事。”
“太好了。”姜夜喜上眉梢，总算在这个世界有了份工作。
“妾身先带公子去熟悉一下环境吧。”
“好。”
……
傍晚。
姜夜受李月曦的邀请，去福怡轩吃离别宴。
酒过三巡。
李月曦双手撑着酡红的脸蛋醉醺醺问道：“姜公子理想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姜夜闻言放下木筷，思忖片刻，说出了家乡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李月曦眨巴了下精致的凤眼，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诗。
“姜公子定会如愿以偿，”再度掩面喝下一杯浊酒，李月曦起身作揖：“妾身因家中变故，要随叔叔去京城了。”
姜夜见此也仰头喝下一杯，起身回礼道：“好，若姜某将来有机会去京城，定会前来看望姑娘，姑娘保重。”
“噗，那妾身就在京城恭候公子大驾了。”
…
…
剑南城的守卫力量极为强大。
因此城民不像外界乡镇的百姓一样一更就已入眠，而是要到二更宵禁才会各自悠悠回屋。
此刻。
送别李月曦后，姜夜独自走在挂满灯笼的大街，朝他位于斩妖司的住所走去。
想着斩妖司之事，他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最主要的是忐忑和兴奋。
‘不知明日的生活会是如何，不过应该要早起了，因为校尉要点卯。’
思至此处，一种熟悉的、淡淡的紧张感油然而生。
除妖司，为民除害之职，也不知会遇到何种妖鬼？
不过在其位，谋其职，尽其力，担其责。
必不能辜负上下之期望，这是为人之道。
当然了，心中硬气的关键原因是刚刚小木锤的提示：
【帮助李月曦渡过此难，获得二十点愿力及雷公助我·1】
月光下，摊位前。
一俊朗的布衣青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行向除妖司。
“先定个小目标，成为除妖司司长。”
第五章：乡长命案，虎女吞人
卯时，天色微白。
姜夜洗漱完戴好发冠，换上杂役昨夜送来的玄青束袖长衫，扎紧腰带，踩着软绵的流云靴走出房屋。
晨风拂过，他双鬓的发丝被撩至额间、颊旁，拂过俊朗的五官，皎如玉树临风前。
带着怡然自得的美好心情，姜夜快步来到除妖司县衙一处院落。
小心混入前来应卯的人群，竖起耳朵听人交谈。
“今日祁校尉点卯。”
“祁校尉？他这些时日忙着杀夜叉呢，怎有时间前来点卯？”
“你这消息太闭塞了吧，没听说吗？前日宝善镇有雷神下凡，把附近的夜叉和伏尸杀了个精光，这几天校尉们都闲得很。”
“那也轮不到祁校尉啊。”
“这个，我听说是因为来了个走后门的新人，祁校尉要来戒示一番。”
“哦？又来新人了？”疑问之人说着指向姜夜：“说的就是你吧，小粉郎。”
“……”姜夜一头黑线。
“哈哈，你惨了，祁校尉等会肯定要考校你一番，对了，你多少斤气力？
“要是连一牛八百斤都没有的话，做好被踢出除妖司的心理准备。”身着除妖袍服，脸部线条柔和的苏雨好心说道。
“一牛之力的话在下应该符合要求，多谢提醒。”姜夜道谢，之后并未多言。
二人见他似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就不再搭话。
而是互相聊起了福怡轩的新菜、香茗居的新茶、梦春楼的新人……
“列阵！”众除妖使正互相打趣、清谈，突然一道低沉如暮鼓的声音响起。
院内众人纷纷如条件反射般，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站位。
少顷，一个矩形方阵出现在院内，只是在最后一排突出了一道身影，略显滑稽。
“苏雨。”
“到！”
“……”校尉一一点名，直至最后一人。
“姜夜。”
“到！”
“出列。”
看来考校开始了，姜夜步履沉重的走出方阵。
他对面的祁校尉鹰眼高鼻、面部轮廓刚毅。
身着海棠色圆领袍服，外罩墨色轻甲，整个人笔直如利剑，一股凛冽之气扑面而来。
此刻他拿着点名册背负双手，目蕴神光，上下扫视了姜夜一番：“三牛之力，气血尚可。”
“不过军中之人修行与方士、行者皆为不同，第一关为立心，我且问你，汝之初心为何？”
姜夜楞了楞，不考武试考文试？
而后他仔细想了想，心中划过许多光伟正的回答，于是他开口道：“自在。”
祁校尉闻言轻笑一声，反问道：“自在？”
“自在。”
祁校尉点点头不再询问，也不知对这答案是喜是恶。
将点名册放回衣袖，他扭头道：“都去忙吧。”，说罢悠悠离开。
“诺。”众直使在祁校尉走出院子的瞬间一哄而散。
“哎呦，被你小子蒙混过关了。”苏雨大咧咧的上前，拦过姜夜的肩膀。
姜夜在点名时知晓了他的名字，此刻轻轻将其手挪开，诚恳道：“不知接下来该干些什么，请苏兄教我。”
苏雨见姜夜的小动作也不尴尬，回道：“你新来这几天不用巡城，接下来听听小曲喝喝茶，吹吹牛皮补补觉就行。”
“？”
“等姜兄多待几日就明白了，除妖司里的差事若不巡城或是外出，那就一个字，等。”
“等什么？”
“等来案子呗。”
说着苏雨带着姜夜找了个荫凉的长石，悠闲躺下。
“对了，苏兄能为我讲解一下修行之路吗？姜某往日都是蒙头瞎练，并不知其门道。”
苏雨哈哈一笑，双手枕头：“这是当然，校尉可没时间教授这些基础知识，平常都是我们这些老人来教的。
“闲话不多说，我们除妖司和军中将士修行同源，练出一牛之力的气血为立心。
练出九牛之力像我这样的老直使则为翘关。
到三万斤时为千钧，在我们除妖司就是统领了。
当血气内养体内二部八景十六神，可腾空跃起数十丈时为凌云，在这境界不论在除妖司还是军中，皆为校尉。”
姜夜听了一大段话心中只记下四个关键词，立心、翘关、千钧、凌云。
“至于气血修行，不外乎吃、练、天赋，好生努力吧。”苏雨对着姜夜劝诫道，然后闭目休憩。
过了三息，呼噜声传来，姜夜看着身旁的同僚：“……”
“吃、练、天赋……你进除妖司是全靠天赋了是吗？”
见苏雨酣睡，姜夜在旁边的长石上也跟着躺下。
正好，昨夜回去后因为入职之事，姜夜还没好好看过自己的收获。
于是掏出腰间小木锤，虚空敲了敲：
主人：姜夜
修为：立心（三牛之力）
……
唤神：雷公助我·1（一百点愿力可增加一次）
愿力：20（可换取二牛之力）
看了看变换的数值，姜夜收回木锤，心中思忖：
“权贵之女都只能换取一又五分之一次的唤神次数，看来这仅剩下的一次机会不能随意浪费了，非必死之局不用。
“还有，接下来得徐徐将愿力兑换成气力，也不能太快，气血之道是徐徐图之。
若是瞬间提升一千六百斤气力，校尉发现了怕是会认为我是妖物化形。”
对接下来的生活做了个小的规划后，姜夜打算离开此地去寻些关于气血之道的书籍。
正起身，就见一个杂役急匆匆跑来：“二位直使，有案子了，俞统领正召集诸位直使前去议事呢。”
对于地方除妖司的官员级别，姜夜离别宴向李月曦了解过。
初入新人为除妖直使，资历、实力、能力够了以后会晋升为掌管二十个直使的统领，之后是下辖百人的校尉。
因剑南城地理特殊，才会有多位校尉共存的局面，其余郡县一县一般只会有一位校尉镇守。
“好，我知道了。”姜夜回道，然后拍醒身旁的苏雨，跟着杂役前往正堂。
…
…
“这是卷宗，你们都看看。”到了正堂，俞统领正将几份卷宗分发给众直使。
姜夜上前领了一份，在案桌上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份代写的余记。
他先看了看卷宗，文字是繁体，姜夜勉强能看懂：
【于洋乡乡长六月廿九晨带夫人出游避暑，至今未归。
有乡民在黑水河洗衣时发现了乡长衣物，怀疑其被害，于是报案。】
‘是失踪案，夜叉等鬼物在六月廿八就被我灭干净了，应该不是鬼物所为。’姜夜又看向余记：
“夫人这几日总让我带她出去游玩，正好文书看的头疼，于是我答应了。
仰头赏山花烂漫，低眉茗杜康醇酒，上一次这么恣意悠闲还是和夫人初见的时候吧。
记得那时我意气风发的来黑水河游玩，在路边遇到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
大虫见我相貌英俊，竟脱掉虎皮化作了一位美人与我说话。
夜晚我二人共住一房。
第二天早晨，我偷偷将她脱掉的虎皮扔到了井里，并带她离开，她没了虎皮变不回去，最终成了我的内人。”
第六章：鼻神冲龙玉
俞统领静坐在案桌前，待众直使看完余记后他抬头道：
“凡物岁久则为妖，县衙游缴初步认定为虎女吞人，于是移交除妖司。
你等前去处理吧，最先擒下虎女并破案之人可得滋补血气的棠果三颗。”
“诺！”众直使抱拳离开。
跟着众人走出正堂。
姜夜回忆起方才卷宗和余记上的信息。
‘时间昨日，地点于洋乡，是剑南城下辖乡镇，失踪者职务为乡长。
我记得刘邦是亭长来着，这两个哪个大点？’
姜夜想到这低头一笑，想哪儿去了，还是考虑抓虎女的事情吧。
“姜兄，对这个案子有头绪吗？”这时，苏雨追上前来，问道。
姜夜摇摇头：“没想到新来第一天就有要案发生。”
苏雨与他并肩而立道：“只接到一起要案已经算好的了，前些时日附近有鬼物入侵，那时候才是真的忙，都没时间如厕了。
“走，我带你去于洋乡寻一下妖物的踪迹，办案第一步先找线索。”
“好。”姜夜答应一声跟上。
同时心中明白了为什么刚刚苏雨一躺下就顿时入寐，看来是前些天对付鬼物太过操劳。
二人出了县衙，一路行到城门。
当姜夜看着城门守备检查进出百姓户籍牌、符节时，迅速拉住苏雨：
“苏兄，我一朋友的叔叔昨日为我办了剑南户籍，但我刚刚忘记去县衙拿证明了……”
苏雨先是疑惑，一息后恍然大悟：“哈哈，姜兄莫慌，倒是我疏忽了，事先未与你说起此事。”
他说罢指了指自己的玄衣：“我等直使只要穿了这身皮，腰间挂了牌，各处城门畅通无阻。”
谈话间他带着姜夜直接走向岗哨，守备兵看了他二人一眼，果然未出言询问。
顺利出城后，苏雨道：“我们先去黑水河看看，路上顺便为你讲述一下修行门道……”
…
…
“苏直使、姜直使，那里就是发现乡长衣物的地方了。”于洋乡里胥面带恭谨的带着二人来到乡民洗衣服的河埠头。
姜夜并无办案经验，于是看向苏雨。
“先去找找附近有无作案遗留痕迹。”苏雨表现出老直使应有的责任与专业，带着姜夜上前。
走到河埠头石阶上，苏雨深吸一口气，而后发出“哼、哈！”的声音。
气血运转冲至鼻腔，一股热气弥漫而出。
而后蹲下，双指触及阶上苔藓摩挲了一番，才抬到鼻前嗅了嗅。
姜夜见其动作，明白他是在嗅虎女遗留的气味，妖物腥臭，会在接触之地留有特殊的味道。
当然，这种味道寻常百姓是闻不出来的。
只有气血深厚，蕴养冲龙玉有道者才能在气味还未消散时辨识出。
据路上苏雨讲述修行相关学问时说起，不知何由，人族从母体诞生后，体内各处会共生三部八景二十四位神灵。
其中住在鼻中的神就是冲龙玉。
只要气血浓郁，供其吸收、蕴养就能增强嗅觉。
若是在此道走的远了，甚至有希望和某位犬神一样，鼻息间追踪万里。
“怎么样？有妖物的味道吗？”姜夜上前问道。
“有。”苏雨起身放下手指，翻了个白眼，脸皮皱的和吃了酸橘一样。
“是虎女吗？”
“不是。”
“那是什么？”姜夜一奇。
“厕怪。”说着苏雨蹲下使劲搓着二指。
“……”
厕怪，顾名思义就是躲在茅厕污秽之中的怪物。
一般来说是无害的，但蹲坑的时候若是胆子小的人见了它可能会被吓死。
“走吧，先去换身衣裳，沿河找找看，除妖司的长衫穿着一般妖鬼都不敢现身。”苏雨拾级而上，回到岸边。
姜夜颔首表赞同，毕竟是在河里发现的衣物，那来报案现场找不到线索也正常，因为河水是流动的。
“里胥，有河边居民的衣裳吗？借两套与我二人换上。”苏雨扭头向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里胥道。
“有、有，我去为二位直使取来。”里胥佝偻着腰小步跑向最近的人家。
一刻钟之后。
换好打有补丁的墨色曲裾深衣，苏雨从湿地抓了把沙泥，抹在自己和姜夜的脸上。
“姜兄，精怪专挑落单的黎庶动手。所以我们得分开搜寻，就以此为线，我去北边，你往南边。”说罢苏雨又递给姜夜一块黑石。
“遇到妖鬼若是不敌就用气血引燃这块石头，然后抛到空中，届时我会前来救你。”
“好。”姜夜点头，心中颇暖，收好黑石转身朝南面走去。
…
…
“这个世界还蛮复杂的，各种道道。”走在紫色的千屈菜旁，姜夜有些惆怅。
“妖精鬼怪，魑魅魍魉，以前看那猴子都是一棍一个，真遇到了才知道没这么简单，得用各种克制手段和计谋。”
“若是我能永久性的成为雷公……”姜夜想到此处，摇头失笑。
那可是雷部正神。
“算了，还是努力修气血罢。”姜夜看了眼附近，正好无人。
于是拿出烂木锤：
主人：姜夜
……
愿力：20
姜夜心神一动，使用了五点。
下一瞬，他的肌肉块块膨起，似乎在被撕裂重塑一般。
姜夜勾腰握拳，牙肌紧绷。
“呼啦啦——”血液如江河般涌动周身，在炎日的照射下，他体表逐渐冒出白雾。
一炷香后。
姜夜找了颗杨柳背靠着坐下。
他现在随意一个动作都会导致浑身酸爽，应是加强了不少气力。
不过此地没有石锁，姜夜也不知具体增幅了多少。
但根据换算，二十点换二牛之力。
他此刻用了五点，为四分之一，也就是增加了半牛四百斤。
“等过几天再加，这些天只要避开校尉探查应该就没事。”
姜夜闭目在树下休息许久，直至正午，才起身继续沿岸搜寻，顺便打只灵鸟充饥。
…
…
傍晚，夜幕降临，寻了大半天的姜夜连根虎毛都没找到。
看了眼天际最后一抹余晖，他打算再往前寻一刻钟就返回去找苏雨汇合。
正悠哉迈步。
“滴溜溜难穷尽的泪珠，乱纷纷难宽解的愁绪~”前方南处的林中，凄惨的戏曲声缥缈而来。
“骨崖崖难扶持的病体，战钦钦难挨过的时和岁……”
“公子，救我——”
第七章：同为黎庶，何苦相残？
“姑娘怎么了？”姜夜看向南面的丛林回应道，脚下却在朝北移动。
树林里，女子听到他的回复，软糯道：“奴家小腿受了伤走不动，天色已晚，万一碰见鬼……奴家害怕~”
“好，我这就过来救你。”说罢姜夜开始变走为跑。
“……”
“公子~奴家在南边呀！”树林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成熟勾人，让人听了心猿意马。
“姑娘——没听说过南辕北辙吗？”
树林里。
“……”两个白衣女人面面相觑。
“你太急了，不出声的话，他都要走到树林里了。”前后十分有料的丰腴美妇埋怨道。
另一个清纯玲珑的红袖低下头：“那现在该怎么办？不如算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年轻公子，怎么能算了，你现在可怜他，到时候谁来可怜我们？”美妇右手抬起虚空一握，凶狠道。
说完，她飘出树林，追向姜夜。
望着母亲的背影红袖叹了口气，她刚刚叫的又惨又浪其实是在暗示林外男子这里有鬼，快逃。
可没想到母亲这次选择出林抓捕，那她也没辙了，只能追上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救下此人。
带着烦恼正欲飘出，突地，红袖四处张望了一番，楞在原地。
…
…
‘估计是普通的地缚灵，之前忘记问苏兄怎么对付魂体了。’姜夜边跑边想。
倏然，他感觉有阴风从背后袭来，回首一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坨不断颠簸的山峰，其上则是张五官尚可的惨白面孔，只是其长发时不时遮掩黑眸，略显渗人。
显然，是女鬼追上来了。
“公子，天色已晚，不如随奴家回屋休憩。”美妇化出长腿小跑着，赘肉不断抖动，此刻还不放弃魅惑。
姜夜闻言并未答复，而是心中暗忖：
‘这鬼物竟能出林追来，看来不是地缚灵这么简单。
且此鬼非实体，我气血又不够，不足以将其轰杀，还是喊人算了。’
快速做出决断，姜夜气血汇聚于掌心，掏出袖中黑石将其引燃，然后高高抛起。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姜夜看着空中似烟花般绽放的黑石，心中配音。
“黑石？除妖司？！”美妇见姜夜抛石的动作神色大惊。
而后急速刹步，转身就跑。
“？”姜夜再回首时，发现那女鬼竟开始远离自己朝后逃遁。
同时，因始终没在初始地见到姜夜，于是苏雨寻了过来，正好看到黑石炸裂，于是加快速度。
“嘭——”
气浪似涟漪，圈圈荡开。
一团血影在樟树枝丫间如抛物线般变换着前进，空中弥漫着浓郁的热雾。
“姜兄不错，竟钓到一只虎伥。”苏雨跳跃间已至姜夜旁侧的树冠。
此刻侧头向着姜夜赞叹一声，途中也不停下，继续追向美妇。
树林外十丈处。
美妇察觉到背后的炙热气浪，知晓是除妖司追来了，心中一紧，加快速度飘向树林。
“女儿，除妖司来了，快跑！”美妇蹙眉飘回红袖面前，见女儿竟还在树下愣着，大声提醒道。
“娘……跑不掉了。”红袖似被惊醒，小声嗫喏。
“什么跑不掉……”美妇先是不解，而后听到“咔嚓”一声，似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循声望去，她这才发现，附近的树上、石旁，众多玄青束袖长衫者或站或蹲，带着磅礴血气盯着她母女二人。
十余位除妖直使抱着长刀纷纷围上：“剑南除妖司在此，小小虎伥，还不伏跪！”
…
…
“呼，呼——”黛紫裙裳的美妇在悬崖边停下，弯腰喘息，再也跑不动了。
“美人，跑什么？我这般英俊，与我共赴巫山是你的福气。”悬崖前的陡坡传来阵阵怪笑。
听到这声音，美妇心如死灰。
少顷，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恐惧，从发间拔出一根钗子抵在脖间。
“夫君，贱妾宁死不会丢了清白。”
说罢筋骨开始发力，钗尖将雪白的肌肤压出一个白点，就欲刺入。
“呼——”一阵妖风拂过。
想象中血液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一只长满白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妇人的玉腕，将她的青葱玉指节节掰开，抽出其中的玉钗。
“啧啧啧，这么好的皮相可别伤着了，”粗厚的手指撩过妇人的脸蛋：“从今夜起，我就是你的夫君。”
…
…
“说吧，你背后的虎妖躲在何处？这些时日又害了多少百姓。”苏雨按着腰刀问道。
姜夜在旁看着他厉声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没想到温尔文雅的苏兄面对妖物时还颇有威严。
旁边一位直使这时凑近小声道：“苏直使马上千钧了，刚好他资历和办案能力也极佳，说不定日后就是我等的顶头上司。”
姜夜点头，而后也小声道：“你们一直埋伏在附近？这么快就到了。”
“那倒不是，我们之前都分散在黑水河两岸寻找虎女。
后来在附近浅公山寻到妖物踪迹，一路追踪至此，没想到遇到了虎伥，倒是意外之喜。”
“妖物踪迹？可是虎女？”姜夜问道。
王琦挠了挠自己下颌的络腮胡，摇头：“是只白猿。”
这时，逐渐回过神来的美妇跪倒在地。
“上使！！我母女二人生前在清屏县一直本分做人，从未有害人之举……求上使放过我们……”美妇不断磕头求饶。
“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虎妖在哪！！”苏雨大拇指将刀镡推出，柔和的脸庞逐渐阴沉。
雄厚的气血弥漫在林间，使得方圆十里的野兽瑟瑟发抖，纷纷爬伏于地。
美妇见此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贱民不知道啊，妖怪将我二人化作鬼物后就把我们放在林中一处树洞。
只说要为她抓些活人，且她自己会来此处领走活人。”
“我二人作为伥鬼都是逼不得已……”
“这就是说，虎妖之案你派不上用场了，而你还是个心有歹意的鬼物。”苏雨轻声打断道。
美妇瞬间一颤，波浪连连。
“做了虎伥……入不得轮回。”苏雨继续道，长刀寸寸出鞘。
“求上使赐死！”一直未曾说话的红袖眼中噙泪。
“唰。”额头贴地的美妇抬起狰狞的面孔看向她：“你在说些什么！”
“娘！做人时积下的善德，您要在做鬼时都统统挥霍掉吗？！”
第八章：三部八景二十四神
“你！！生前就不听娘的话，现在做了鬼，还要忤逆娘！！！”美妇双眸的黑气愈来愈浓。
见她恨意剧增有变成怨灵的趋势，苏雨拔刀挥下。
“锵啷——”林中出现一轮荼白残月。
红袖眼角积蓄的黑色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她带着灿烂的微笑和狰狞的母亲一起在刀光中化作磷火消弭于世。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爹为县里豪绅，娘是大家闺秀。
本欲习得三从四德，寻一良人托付终身。
却因外出踏青，路遇妖鬼。
豪绅被害吞入腹，闺秀被辱化作魂。
母女二人成伥鬼，树林洞中引路人。
…
…
“若是遇到妖、精、怪，根据善恶可酌情放其离去，只有鬼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魂之不散游离大千者，对阴阳二界皆是有害无益。”
苏雨在回去的路上对着姜夜说道。
“对了，明日点完卯，我们要去树林里埋伏虎妖，你气血最为薄弱，到时候得委屈你来吸引虎妖现身。”
“无碍，有诸位老直使在旁护持，定能保我无事。”姜夜回道，接着跟众直使在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县衙住所。
“苏大哥，关于三部八景二十四神的修行方法，该怎么……”就要各自分路回到住所，姜夜突然询问道。
因苏雨这些时日对姜夜颇为照顾，于是姜夜对其换了称呼，已示尊敬，此为礼。
苏雨闻言一笑，从怀中掏出本簿子，递给姜夜：“这是我的一些心得，等你有空了可以翻翻。”
姜夜接过簿子，诚挚的拱手一谢：“苏大哥对我的照拂之恩，我将来若有机会……”
苏雨摆手，手掌按在他的拳上道：“不必多言，我已近千钧，统领有望，说不定以后你就是我手下的直使，照顾你应该的。
而且你还是吴将军送进来的，将来若是我去了军中，或许还要仰仗于你。”
“日后若有帮得上的，苏大哥尽管提出，姜某绝不推辞。”姜夜以为他指的是李月曦的叔叔，于是再次作揖。
苏雨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抓捕虎妖。”
“好。”
…
…
将长刀挂在墙上，姜夜脱下束袖长衫，身着靛青中衣躺在床榻上。
而后掏出怀中的簿子，借着床头萤石的微弱光芒翻开阅读：
因天地玄妙，每个人都会在出生的那刻有三部八景二十四位神灵在体内共生。
供养祂们就能帮助自身强大。
其中，上部八景为：
脑、发、聪、目、舌、齿、口、鼻。
中部八景为：
喉、肺、心、肝、胆、左肾、右肾、脾。
下部八景为：
胃、肾中、大小肠、胴中、胸脯、两肋、左阴右阳、右阴左阳。
此为人体二十四神。
在立心阶段，修气血从一牛至九牛，是强化筋、骨、皮等外层区域。
气血无法冲至五脏六腑，因此只能蕴养上八景。
姜夜大致看了介绍，继续往下阅读，接下来都是苏雨的个人心得。
“供养体内神灵，因天赋不同，进展各有快慢，如我气力已突破九牛至二万八千斤，即将千钧三万斤，却也只能供养鼻、目、口、脑、发五神。
其余三神不愿接收我的供奉，那也就无法强化齿、舌、聪三部区域。”
眼神继续下移，接下来的笔墨和纸张看起来干净一些，似乎是最近才写的。
“供养上部八神的方法极为简单，气血运转至体内神灵居地，看八神是否吸收即可，下面是气血运转图。”
文字下是一张人体图，其内有二十四块区域被墨水圈住。
姜夜凝神细看上八部的位置。
等一炷香后，确定自己不会遗忘，他缓缓合上簿子。
盘坐在床上，双眸微敛，控制呼吸，运转气血。
少顷，体内发出江河轰鸣声。
第一个位置姜夜打算尝试目神虚鉴生，虽然中午看苏雨追踪妖物时主要使用嗅觉，也就是靠鼻神冲龙玉。
但搏斗之时，姜夜感觉上八景眼部最有用。
若能微察秋毫，那不管是近身格斗还是以后学习箭术，都大有裨益。
于是姜夜开始动用气血冲击眼部。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体内的二十四神正在聊天。
目神虚鉴生：“嘿，你们这些瓜皮就眼馋着吧，雷公上神先选我了。
就让我先替你们尝尝天神的气血吧，哈哈。”
鼻神冲龙玉：“休得猖狂，无非你有一对，而我只有一只，不然上神必是先选我！”
虚鉴生：“呵，鼻孔难道不是一对？”
聪神通仲众：“就是，我耳部也是两个洞啊……”
口神盖历辅：“别说了，你们几个洞加起来都没我大！”
中部八景、下部八景：“都闭嘴！若不是我们住的太里面，哪里轮的到你们上八景！”
“……”
气血上涌，汇聚眼部，姜夜心中忐忑不安。
毕竟苏雨在簿子里说过，会有神不接受供奉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分出了一缕气血，进入目神虚鉴生住着的区域。
“吸溜。”进入瞬间，那气血就被吸纳。
“嗯？有戏！”姜夜心中一喜，再度化出一缕。
又是一瞬间被吞噬。
姜夜见此调动大量气血，开始向着虚鉴生的位置冲去。
“混球！别全吃了，要反哺给上神，不然等上神化作雷公察觉到异样的时候，你就等死吧！”
鼻神冲龙玉见虚鉴生把姜夜的气血统统收下，在姜夜体内大怒道。
虚鉴生轻哼一声：“哼，此事厉害我自然知晓，用不着你个二等货色来提醒。”
“……汝无母乎？”
“吾为汝父！”
“吾……”
不知自己体内正有“神”在互相喷垃圾话，姜夜此刻完全陶醉在双目的“进化”中。
恍惚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眼睛上带着千里镜一般，世界都变得清明了不少。
不过随着气血不断灌输，姜夜发觉自己的供养和簿子记的有点不太一样。
按照苏雨所说，蕴养二十四神，气血都是被当做贡品吃掉的，但此刻姜夜进入虚鉴生位置的气血正在返回。
如同周天一般。
‘这是苏大哥所说的天赋问题吗？’姜夜心中想道。
进出、去返。
待气血运转三周，姜夜感觉眼睛有些疲惫，于是逐渐停止。
缓了片刻，他抬头看向墙壁上的长刀。
在暗淡的荧光下，长刀上细小的豁口、纹路，都看的一清二楚。
虽此时双目肿胀，但那种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之感却让姜夜极为兴奋。
上部八景之一——目，成了！
“目神的能力也太奇妙了，不过苏大哥的簿子里说，蕴神之道和气血之道一样，需循循渐进。
我今日已经初步完成目神虚鉴生的蕴养，还是等过几日在尝试其他七神吧。”
说罢姜夜收好簿子，仰身躺下，带着充实感缓缓入睡。
体内。
上部八景其余七神：“这个苏大哥是谁？！吾等要掐死他！！！”
目神虚鉴生：“你们七个，能不能有点体内神的样子，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说风凉话的狗东西，不当人子，揍他！”
这晚，梦乡中的姜夜隐约感觉自己的嘴巴、耳朵、鼻孔等器官在向眼睛的位置抽搐。
也不知为何。
怪哉。
第九章：虎女王婉凝
次日卯时，除妖司县衙正堂前的院落。
众除妖直使在院内静待应卯。
但等了许久，俞统领和祁校尉却都没来，而是跑来一个杂役，传消息说让苏雨代为点卯。
显然剑南除妖司已经开始将他作为统领培养了。
听完杂役的传讯，苏雨走到众直使方阵前，道：
“都互相认识我也就不一一点名了，长话短说，今日此地直使要划成两拨，分别以我和王琦作为什长。
跟着我的直使去树林捉捕虎女，跟着王琦的去追踪昨日发现的妖物，现在开始分人吧。”
“诺！”众直使躬身作礼，接着各自来到所属什长身后。
因昨日苏雨打过招呼，所以姜夜很自然的来到他的队伍。
在和几个直使聊了几句混了个脸熟之后，姜夜跟着众人离开了县衙。
今日，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当诱饵。
…
…
于洋乡，黑水河北岸郁郁苍苍、陆离斑驳的林间。
一位穿着胭脂色宽袖留仙裙，云髻高梳的佼人款款走来。
她玉臂挽着木篮，秀色可餐的俊脸带着一抹笑意，走到林前轻声道：“伥儿。”
然而，静等良久，树林内却无人回应。
佼人见状秀眉轻蹙，接着抬起雪白尖翘的下巴，鼻翼翕动轻嗅了一下。
似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她轻笑道:
“这不是抓到人了嘛，怎么还不出来拜见妾身？是因为只抓了一个，怕妾身惩罚你们吗？”
说罢她弯腰将挂在肘关节的木篮放下，莲步轻移步入树林。
一颗红松前。
姜夜体表无任何绳索束缚，上身挺直、跪坐着，静默看向从灌木中走出的佼人。
见他从容不迫的模样，佼人扶着衣袖掩嘴一笑：“没想到还是位面如冠玉的潘安公子。”
说着她走到姜夜面前，拈着裙摆蹲下道：
“公子别怕，妾身不会害你的，只是这些日子要委屈公子跟妾身去一处地方住些时日，好引除妖司的人前来。”
姜夜抬头看向她，并未顺着她的话答，而是反问道：“姑娘是虎女？”
佼人闻言眉语目笑，轻摇螓首：
“古书记载，太阳女神羲和原有九个子嗣，可现在天上挂着的，却只有一个，公子知道其中缘由吗？”
姜夜听她突然说起远古秘闻，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来了兴致：“请姑娘解惑。”
佼人峨眉轻挑，身子下伏，俏脸凑到姜夜耳边，吐气如兰：
“因为，其他八子知道的太多啦，于是被天神大羿依次射杀。”
“……”姜夜沉默，没想到这还是个有文化的虎妖，连警告的话语都要整个故事出来。
“我的两个伥儿，是被你杀了？”
在姜夜背后的树洞并未感知到熟悉的鬼影，佼人身子回仰，收起笑意一脸端庄的凝视姜夜。
“她们两个都是可怜人，生前安分守己、行善积德，可还未来得及领略虞国的大好河山，就因难逝去。
大虞不是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说出这句话的那位定是个有大智慧的学者。”
佼人似蹲的有些麻了，在姜夜面前席地而坐道。
“既然她们这么可怜，姑娘又是个明理之虎，为何不放过她们，还将她们化作虎伥？”
姜夜看着此女正襟危坐的模样诧异道。
“古书记载，曾经……”
“停！”姜夜连连罢手，“姑娘不用拐着弯的教训我，就直说为什么吧。”
佼人见他打断，气愤的刮了他一眼：
“若是公子家人被害，自己又成为妖怪玩物，那公子是选择变鬼复仇，还是苟且偷生？”
“那二女不是你害的？！”姜夜敏锐的察觉到此女言语中隐藏的信息。
佼人摇头道：“自然不是，妾身是久读圣贤书、明理修身的才女，又怎会做如此下贱之事。
而妾身让二伥抓人，不过是为了吸引除妖司的注意，好帮妾身除去一妖，此为借刀杀人。”
姜夜知道，他离虎女吞人案的真相已经很近了，于是身子前倾：“什么妖？”
佼人将被风吹乱的鬓角青丝撩至耳后，声音婉转：
“一只声色犬马的通臂白猿。”
…
…
“王直使，这白猿臂力非凡，不好对付！”
一位除妖直使连连后退，双腿在地上犁出两道沟壑，直至背靠构树才稳下身子，对着王琦沉声道。
“我来！”一脸横肉的王琦见状一步踏出。
气血涌动，沟通目神虚鉴生，双眸锁定白猿，而后发力。
“砰——”泥沙飞扬，地面龟裂。
王琦化作血影弹射而出，冲向正在和其余直使缠斗的三丈白猿。
岸边。
白猿见他冲来，对着地面猛烈锤击，将周围直使逼退，而后狞笑：
“我的夫人们还在卧榻等我回去翻云覆雨，就不和你们玩儿了。”
“妖物休走！”见白猿有腾空逃离之势，王琦加快速度，一拳挥去。
“嘭！”气浪翻滚，却打了个空。
看着手脚并用，消失在树冠的白猿，众直使汇合到王琦面前：“又让它跑了，王直使，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琦收刀入鞘：“我鼻神冲龙玉蕴养不足，追踪能力欠佳，只能先去找苏直使了，他的冲龙玉倒是供养有成。”
“走吧，苏直使在黑水河岸。”
…
…
“通臂白猿？”姜夜一惊，怎的有点印象，不会是和六耳猕猴齐名的混世四猴吧。
如果是它，别说除妖司了，就是他变成雷公都不一定打的过啊！
“是的，此妖是浅公山一只猿猴得灵化形，虽道行颇深有了人躯，但其性极淫，妾身的一位好友就是被其掠走。
且妾身上次偷偷去他洞穴探查时，发现许多妇人被其关押，不堪惨状。
妾身见此心中不忿，于是与他斗了一次，却落入下风，勉强逃离。
所以妾身希望公子背后的除妖司能助我一臂之力，将其格杀，救出被关押之人。”
姜夜本是耐心听着，直到佼人说完最后一句，他眼神闪烁：“姑娘看出来了。”
王婉凝轻点下巴：“若是和公子面谈许久都无法察觉到公子体内蕴含的气血，那妾身这些年的修行岂不是虚度光阴。”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子极为标准的做了个中揖：“初次见面，妾身王婉凝，字梦兰。”
第十章：气血、行者、方士
姜夜连忙起身，对揖道：“在下姜夜，字……霆之。”
二人揖完，王婉凝抬起右手，胭脂色云纹宽袖柔顺的滑落，露出纤细白皙的玉臂。
“咻——”少顷，木篮如受她召唤般从林外飞来，落入她的手中。
将木篮挂在小臂，王婉凝转过头来对着姜夜莞尔一笑，正伸出青葱玉指要从篮中取些物件。
“嘭——”
倏然，一道血影凭空出现，猛烈的气浪将林地里的树叶刮起，如漩涡般在空中飘荡。
“接下来姑娘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吧。”横在姜夜身前的血影柔和道。
王婉凝见状手上的动作一僵，笑容迅速收敛：“如此重的煞气，除妖统领？”
苏雨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道：“若真如姑娘所说，白猿放荡下流，屡次害我大虞巾帼，那我除妖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姑娘带路吧，找到白猿之后我会立刻将其当场格杀。”
感受到苏雨身上浓郁似实质的煞气，王婉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放在篮中的柔荑拿出一卷舆图递过。
“这上面是白猿的洞穴方位，既然有除妖统领在，那妾身就不跟去凑热闹了，省了到时候反而让统领施展不开。”
苏雨气血沟通目神虚鉴生，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其上并无毒、蛊，于是接过舆图一礼：“多谢姑娘。”
接着卷开舆图，确实和昨日王琦所说寻到妖物踪迹的地方相符合，于是他抬头道：“众直使，浅公山。”
“诺！”
树上、地下、丛中、塘内，隐匿在四面八方的除妖直使们纷纷现身。
各自握紧武器，跟着苏雨离开。
血气磅礴欲遮天，腰刀出鞘须见红。
…
…
“夫人怎么了？还在想那个没用的虫子？”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铁笼外问道。
“若不是因为我虎皮被人藏匿，又岂会让你如此猖狂！！”铁笼内的妇人握着铁杆，清秀的脸庞怒意弥漫。
白猿闻言嘴角咧开，露出腥黄的尖牙：
“夫人如此维护他，哈哈哈……夫人可知你那虎皮是谁藏起来的？”
黄裙妇人一听此话，似恍然大悟般用力拍击牢门：“原来是你！！在我和夫君相识的次日早晨，就是你把我的虎皮藏了起来？！”
“这夫人就猜错了，我可没那闲功夫去藏夫人的皮。
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何必费脑子？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夫人，以后得多和你那位拜在行者门下的好友，学学为人之道，妖物心太纯面对人时容易吃亏。”
白猿嗤笑一声，顺着过道离开洞穴。
“混账！！等除妖司的来了，你必遭千刀万剐！！！”
白猿听着后方传来的咆哮，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道：
“此地偏僻，除了那白虎，没人会知道，且就算除妖司来了，统领之下可奈何不得我，多谢夫人关心。”
说罢它走出阴暗、逼仄的洞穴，来到阳光下嗅了嗅，而后深呼一口气：“美人的气味。”
…
…
“苏直使。”王琦带着九人与正从树林走出的苏雨迎面碰上。
“让它逃了？”苏雨问道。
王琦点点头：“此獠臂力非凡，不似一般妖物，一个不慎便让他逃离，且我冲龙玉蕴养不足，无法追踪……”
苏雨颔首，将两拨直使汇合一起后道：“不需要追踪了，妖物洞穴的方位我已知晓。”
接着他对王琦挥了挥手中的舆图：“跟着我就行。”
话落，苏雨左手攥紧腰刀刀柄，气血蓬发，跃向树冠开始疾行。
“嘭——”
他身后，十八位直使带着雄厚气血依次跟上，如群猴般在林间窜动，一时间鸟兽四散、尘糜飞扬。
林外。
只有三牛半之力的姜夜看着九牛的老前辈们纷纷离开，心中有万千羊驼呼啸而过。
他现在还做不到如此强的弹跳力。
‘等回去后就把剩下的十五点愿力给用掉，反正这段时间不接触校尉。’
原地叹了口气，姜夜小跑着追上。
…
…
“娘，之前听宝善镇的人说，浅公山附近有妖物啊，好几户人家都被抓走了，我们要不绕路吧……”
一个身着天青深衣的成童小声嘀咕道。
徐娘半老的丰腴妇人摇摇头：“你爹的情况……没时间等了。”
“可是……”成童刚要说些什么，倏地，天黑了。
下一瞬，二人面前泥沙迸溅，土石龟裂。
化出本体的三丈白猿带着邪笑从天而降。
“妖……妖物！”成童大惊，连连后退。
“运气不错，遇到个美人。”白猿用塞满泥垢的指甲剔了剔牙中的肉丝。
“至于你……”地面震动间，他上前一把握住成童瘦小的身子，高高举起，张开带有粘液的大口就欲吞下。
“啊——”妇人吓得跌倒在地，闭眼尖叫。
…
…
“苏大哥，你有把握对付白猿吗？虎女可隔空御物，可见道行颇深，可就算是这样的大妖却都不是白猿的对手……”姜夜询问道。
因离舆图上的位置越来越近，众直使不再疾行而是小心翼翼的慢步行走，所以姜夜此刻有了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
苏雨闻言回道：“那虎女是走行者之道的，会御物正常。
不过大虞修者有三道，气血、行者、方士，霆之你可知这三道若是比斗一场，哪道最强？”
苏雨因方才于林中听到了姜夜对虎女自称的表字，于是此时不再以姜兄相称，而是称其霆之，以示亲近。
“气血。”姜夜见其话语间带有傲气，也不多猜，直接答道。
苏雨颔首，正欲说些什么。
倏地。
“啊——”前方官道上，忽然传来妇女的尖叫。
而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
“咔。”苏雨左手大拇指一推，刀镡离鞘，右手紧接着一个弧度探向左腰。
“锵啷！”拔出三尺长刀，竖直举起，对准丛林外依稀可见的白色身影，劈下。
“砰——”刺眼的刀芒倾泄而出，薄如蝉翼、翩若惊鸿，恰似皎月横空。
沿途遇到的一切石、木都轰然炸裂，却没能使刀芒停滞一丝一毫。
“咕隆咚。”
官道上。
一颗猿头滚落在地。
“没错，气血之道确实是三道修者中最强的。”
第十一章：苏直使喜欢吃厕怪？！
【浅公山一只通臂白猿得灵化形，路遇虎女及于洋乡乡长外出游玩，见虎女姿色不凡，色心上头、心猿意马。
于是将乡长吞下，后又关押虎女及众多过路黎庶。
最终由剑南除妖司，俞统领部下直使苏雨在查案过程中将其击杀，并救出被困巾帼。
虎女因从未伤人，苏直使判其为善妖，放其离去。
现由剑南除妖司祁黎校尉、剑南城县尉方仪，双方共同查阅，确认无误。
虎女吞人案于佑祯三年，七月初一结案。】
俞统领看完文书，着重在除妖司和县衙的朱红印章上停留了几息。
而后从案桌抽屉中拿出三枚龙眼大的红色果子，放在桌上。
“这是当日约定的奖励，苏直使又破了一起要案，看来司里马上要多一位年轻统领了。”俞统领笑道。
“多谢俞统领，苏雨定不会辜负统领期望。”苏雨拿起棠果放入衣袖，作礼一谢。
“嗯，拿了好处还不得请那些直使们去梦春楼吃酒听曲？”俞统领眉头一挑，仰靠在椅背上打趣道。
“那是应该的。”
“哈哈，之前点卯时就听你和王琦总是聊起梦春楼的倌人，去吧，给你们休沐三日。
当然，若是出了大案的话还是得及时回到司里。”
“诺！”
…
…
“怎么样？”正堂外，十几个屁股撅在门旁，偷听里面的对话。
姜夜率先道：“各位兄长，休沐三日！”
王琦点点头，然后道：“听说福怡轩来了几个上庆郡的厨子，也不知北边的菜系是个什么口味，甜的还是辣的……”
他们旁边的胖直使没理他二人，而是喃喃自语道：“梦春楼，嘿嘿，花魁，我的花魁……”
“你们在这里互相撅着屁股作甚？”走出正堂的苏雨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奇道。
姜夜抱着胳臂，向左“飘动”，表示自己和他们不熟。
毕竟姜夜体内的目神虚鉴生极为给力，根本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探头撅屁股般去看里面的情景。
“三颗棠果，能换多少银子？”王琦见到苏雨后反应过来，站直身子先发制人道。
苏雨闻言一笑：“一百二十多两吧，抵得上校尉三个月的俸禄了。
这次因为我要冲击三万斤气力，就不和诸位兄弟分享棠果了，用别的代替吧。
福怡轩，梦春楼你们选一个。”
王琦听到想要的答复后挠了挠下颌的胡子，道：“霆之，你最小，你来选，去福怡轩还是梦春楼。”
姜夜正旁边抱臂等休沐，一听王琦的话，反问道：“哪个贵？”
“这还用问，当然是有人陪的贵啊，臭小子！走，梦春楼，我摆桌。”苏雨笑骂一声带头走向除妖司大门。
“哈哈，苏直使难得请一次客，听曲去。”一位直使拦过姜夜的肩膀，欢畅道。
姜夜见状并未推开他的手，似是被夷愉的气氛感染，脸上也露出笑容，跟着众直使前往梦春楼。
“唉，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能吃吗？辣吗？甜吗？真的是。”众人离开后，还站在原地的王琦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追上。
…
…
“昨夜村外风声紧，戍边筑城点行频。避开乱世愁云在，满目荷塘皆伤情……”
伴随极有韵律的梆子声，伤情的戏曲悠扬传来。
高台外。
苏雨带着众直使在台前棚子付完茶钱，找了处位置坐下。
路上众人商量好了，先在戏棚听曲。
之后再去后面的梦春楼赏一赏诗画青瓷，谈一谈襦裙婵娟。
“霆之，怎么样，这些天有尝试蕴养上八景吗？”苏雨捧起一杯雨花茶，“咕噜”一口下肚，而后问道。
姜夜点头，也是轻茗一口：“我前日初步沟通目神虚鉴生。”
苏雨没听清，安慰道：“哦？没成功是正常的，毕竟神灵傲慢，哪怕是共生于体的神也是一样，当初我也是花了一个月才成功，霆之还需多花心思。
对了，我怎么感觉你的气血比初入除妖司的时候增加了许多，现在多少斤气力了？”
姜夜一听此话，放下瓷盏，思绪回到了昨日。
七月初一，正午。
当白猿被苏雨一刀击杀后，众人迅速去了白猿洞穴救出各个笼中的女子。
而后苏雨带着虎女和白猿的首级到除妖司结案，其余直使则是各自散值回了住所。
姜夜也不例外，急匆匆的赶回自己的院落。
甫一进屋，就迅速关门、上闩，再斜抵一根粗木，确保门不会被风吹开。
紧接着立马拿出小木锤，把那十五点愿力给用掉。
心念一动，气血当场增加一牛半，达到五牛四千斤的气力。
之后经过一晚的休憩，姜夜今日虽气血还有些虚浮，但起码能将其锁在体内。
若不是苏雨临近千钧对气血十分敏感，外加目神虚鉴生修行有道，此刻怕是会和其余直使一样，察觉不出姜夜发生的异样。
“苏大哥，我昨日回屋的路上捡到几颗红色的果子，吃了之后今早试了一下石锁，有五牛四千斤了。”姜夜斟酌一番，说道。
既然已被看出，那再隐瞒也没意义了，反而可能会增加二人的隔阂。
“噗——咳咳……就这么两三天功夫，加了一千六百斤？”苏雨正咽下一口茶水，此刻被呛到，咳嗽连连。
“你捡到的不会是类似棠果的补气之果吧！”在苏雨的认知中，快速增加气血的只能是灵植，于是问道。
姜夜摇摇头：“不清楚，总之吃了那果子身体就很热，然后力气就大了。”
“那你刚刚说目神虚鉴生怎么了？”
“成功沟通了啊。”
“……”半晌无语。
“苏大哥，可能……”
“看戏，看戏！”苏雨转头看向戏台，不再搭理姜夜。
半个时辰后，戏曲落入尾声。
苏雨起身带人离开，前去梦春楼。
王琦见苏雨沉默了有半个时辰，有些好奇，凑到姜夜身旁道：“你刚刚和苏直使说了什么？他怎么跟吃了厕怪一样？”
姜夜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吧。”
“？”王琦一惊，双眉几乎要飞到头顶了，扭头看向苏雨小声自语：“苏直使口味如此独特？”
说话间众人进了梦春楼。
老鸨听说来了许多玄青束袖长衫，顿时带人出迎。
“各位上使，里面请。”
苏雨颔首，带头入内。
众人纷纷跟上。
只有姜夜，眼神凝固，楞在门口。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处圆桌独自吃酒。
是那位才女。
王婉凝。
第十二章：公子，别回头
梦春楼凹形的二层回廊，有歌姬边弹拨古筝，边低声轻吟，声音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在婉转的弹唱声中，下方各处圆桌的客人们或摇头轻哼，或独自吃酒、欣赏挂在四周的水墨画卷。
只是，在如此热闹的大堂内。
却有一位即使穿着宽松对襟，胸大肌却依旧显得浮夸的公子，独自坐在一处偏僻的圆桌吃酒。
其美如冠玉的俊脸写满了生人勿进。
旁边拿着细娟走来的倌人如同没看见他一般，径直而过，迎向坐在他后桌的客人。
“霆之，在看什么？”盖着墨青织皮的台阶前，苏雨正要走上二层寻处雅间。
不经意回首时看到姜夜伫在原地，于是问道。
“没事，苏大哥你们先上去吧，这副勾勒玉人的丹青画的不错，想必画师定有深意，我想揣摩一番。”
姜夜负手看着墙上的画回道。
“好吧，我们在南面第三间等你。”苏雨对他轻微颔首，而后带着众直使拾阶而上，去了二层。
等苏雨离开，姜夜徐徐走向大堂一隅。
“咕噜。”靠近正门的偏僻圆桌后，俊俏公子拿起酒樽仰头再度喝下一杯。
“梦兰姑娘，妖物进城需和除妖司报备，偷渡进来，被巡城统领见了可能会被就地格杀。”
王婉凝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飘飘欲仙之感，突然见一道阴影遮挡在前。
她愣了愣，而后轻抬峨眉，发现是姜夜，红熏熏的脸露出一抹诧异：“姜公子看的到妾身？”
姜夜闻言脖子一倾：“？”
“别人看不到你？”姜夜看了看周边的客人和清倌，有些疑惑。
而在姜夜体内。
目神虚鉴生：“我就问一句，还！有！谁？！”
冲龙玉等其余二十三神在这一刻集体装死。
“哼，没有本神，雷公现在肉眼凡胎，如何看的到那只走行者之道的小白虎？！”
“……”众神沉默，这点虚鉴生确实牛掰。
毕竟连苏雨这位准统领都没注意到王婉凝的存在。
圆桌后。
王婉凝见姜夜疑惑的模样，于是问道：“公子蕴养了目神虚鉴生？”
姜夜在她旁边拉过圆凳坐下道：“对啊，怎么了？”
王婉凝轻轻摇头：“还请公子不要告发妾身，妾身只是来城里体悟一下人生百态，并不想惹出事端。”
“姑娘是才女，我相信姑娘不会做令除妖司难堪的事情。”姜夜也拿起酒樽，喝下一杯道。
二人沉默着连喝了几杯，直至壶内的酒逐渐见底。
倒完最后一杯酒，姜夜侧头看向她：“梦兰姑娘是拜在一位行者门下？”
王婉凝迷离的双眸看着酒壶：“对，说起来，我师父还是你们大虞人士。”
“人？”姜夜轻放下酒樽道。
王婉凝螓首轻点，一手撑头，另一只手把玩着铜制的酒樽：“人，且还是个博古通今的大智慧者。”
“若不是遇到了她，我或许会和我那可怜的好友一样，化形后就随意找个对得上眼的男子安度终生。
毕竟做人可比做兽滋润多了，在山里，除了猴儿，有谁能喝的上如此美味的琼浆？”
“原来如此，”姜夜见她对酒水迷恋的模样，转头招来一位倌人。
而后继续对王婉凝道：“看梦兰姑娘的模样，行者是不修气血的吧。”
倌人双手一托一提，拿着酒壶款款走来，小心翼翼的在圆桌上换上满着的酒壶，而后徐徐离开。
王婉凝见此笑逐颜开，连忙倒上一杯，扶袖喝下，接着拿出丝巾擦了擦嘴角：“先说好，妾身一文钱都没有。”
姜夜闻言先是担忧的摸了摸衣袖，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豪迈饮下一杯：“没事，虽然我没钱，但苏大哥有，他刚发财。”
王婉凝一听不用付酒钱，心情更佳，开始为他解释方才的疑问：“看姜公子似对行者极为好奇，妾身可以为姜公子讲解一二。”
“其实行者和气血之道二者可以说是息息相关的，没有气血之道的军中之人，就不会有行者的诞生。”
“行者，最初是一位已达凌云的军中武将因厌倦尘世，于是选择自散气血，去山中修心。
在赏山河美景时突然顿悟，继而学得了许多天地玄妙之法，如聆听万物，隔空御物等。
不过凡事有利定有弊，因为行者散了气血，所以若是与人打斗，会比修气血之道时弱小许多。”
姜夜听着不断给她倒酒：“姑娘之前气血之道已至凌云？”
王婉凝似是喝的太多，此刻呼吸沉重，带有点点红迹的玉手阻在樽前不再饮酒。
“都说了有师父的，自然是和师父学的，哪里能自己顿悟，困了，公子自便，妾身休憩一会儿。”
说罢王婉凝抬手将发部侧边的钗子拿下，方便其爬伏在圆桌，而后枕在自己的臂上沉沉睡去。
若不是其红唇微张，嘴角有晶莹滴落，还真有副睡美人入寐般的清丽之感。
她旁边。
姜夜见其睡去，于是开始回忆行者之道。
正要细究其中门道，突地，他想起了苏雨似乎还在二层雅间等他，于是急忙起身。
临走之前回望了一眼。
此刻趴在桌上的王婉凝脖后对襟松垮，流出阵阵白皙肌肤，于是他随手抄起块抹布给她抛上。
接着急匆匆上楼。
来到南面第三间门外，有阵阵丝竹之音不断从内传来。
推开雅间的房门，姜夜悄悄走进。
“怎么来的这么迟？”苏雨问道。
“看那副玉人丹青一时有些入迷。”
说着姜夜找了个地方坐下，和众直使一起看向翩翩起舞的清倌。
…
…
傍晚金乌、玉兔交替，绯红的晚霞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清屏县，大沥乡。
一间瓦片不全，处处漏风的房屋内。
双鬓斑白的书生借着月光，双眉紧皱，拿着粗糙的石刀在竹简上刻着繁杂的文字。
“武道不行，那就文道，我余礼定要出人头地，过上安富尊荣的日子。”
对自己打完气，他开始朗读竹简的内容，声音抑扬顿挫：“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公子~”正大声朗读，倏地，有妩媚的娇呼声夹杂了进来。
因娇呼声太轻，余礼没听见，继续念道：“……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公子~”
余礼这回听见了，于是放下竹简，带着疑惑慢悠悠走出屋子。
“这位姑娘，你……”
月光下，睫毛弯弯、略施粉黛的绛裙女子走来一礼：
“奴家因家中变故，没了住处，希望公子能收留奴家~”
“这……”
“奴家可以做公子的红袖伴读，只是，奴家希望公子晚上不要用烛火照向奴家。”
“否则……”
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令人牙酸。
第十三章：村中灾异
七月初三，宜入殓、安葬。
天色微白，晨风撩动着小道两侧的茉莉，清香扑鼻而来。
刚换好冥色曲裾的姜夜看到此景，略微失神，不管身处何方，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本来因为今日休沐，不用前去司里应卯，所以姜夜可以选择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再悠悠起身。
但是，由于这几天的连续早起，已经让姜夜有些习惯了这个生活节奏。
因此今早天色微黑，还没到卯时，姜夜就已醒来。
洗漱完在院中思忖了片刻，暂时无事可做的他决定来城里逛逛。
算是熟悉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高命格者顺手帮他渡个难关。
继而加次变成雷公的机会和一些能增进气血的愿力，岂不美哉？
带着一丝期待，姜夜辨了辨方向，朝着市集行去。
一炷香后。
背着双手慢悠悠走在尚且清凉的大街，姜夜行过彼此打着招呼的路人。
朝他们随意瞥了两眼，但腰间小木锤一点反应都没有。
意料之中，毕竟是靠近边郡的城池，哪有那么多高命格者可以帮助。
‘或者可以考虑去京城。’姜夜想道，而后摇摇头。
且不说京城废金，没人际关系难以生存。
就算去了，他一个无名小卒，而那些高命格者都是达官显贵，遇到了估计不仅不会搭理他，说不定还会把他当做不怀好意之人给抓起来。
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轻叹一声，姜夜在粥铺外坐下，点了份早餐。
无聊的看着往来的行人。
正双目离神，一道声音从路旁传来。
“这不是余礼吗？你怎么也来剑南城了？”
一个老农正在地摊上摆自己贩卖的果蔬，抬头间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于是将其叫住问道。
行色匆匆、正路过此地的书生听到老农询问，脚步一顿，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他。
目光呆滞的足足看了他三息，才恢复神采，道：“原、原来是王、王老伯……是……是啊，我这些天来城里办事。”
老农见此咧嘴一笑：“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看你脖子这么僵，昨晚落枕了？
晚上还是得早点休息，读圣贤书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小生会注意的，多谢老伯关心。”不知为何，余礼的动作和言语逐渐顺滑，此刻对着老农侧头微笑道。
“哈哈，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客气啥呢？看你这么急匆匆的赶来，是去集市买墨宝？”
老农在果蔬后找了个石凳坐下，而后仰头问道。
“不是，小生是去买只家禽。”余礼说到这，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道：“得给我刚过门的妻子补补身子。”
“哦？你有夫人了？什么时候拜的堂？”老农听到此话，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哪家的小姐？怎么都没听乡里的人说起过。”
余礼摇摇头：“不是大沥乡的人家，是外乡来的，因家中变故流落在外。
小生读书时她正好路过，还向小生求助，小生看她可怜，于是就收留了她。
拜堂之事，小生家境贫寒，只能草草了之……不说了，娘子还在家中等待小生回去，小生就先离开了，今日还得早早回去嘞。”
余礼打了声招呼，说罢朝着市集贩卖活禽的位置匆匆赶去。
老农看他焦急的模样，摸着下颌的胡子淡淡一笑，对余礼的背影喊道：“这些天多吃点韭菜和虾——”
隔壁几个摆摊的大叔闻言皆是会心一笑。
“客官，您的早点。”这时，粥铺小厮端上一碗小米粥和两碟小菜上前，对一直听书生和老农对话的姜夜恭谨道。
“多谢。”姜夜正观察着离去的书生，听到小厮的提醒，收回视线后对着小厮颔首答谢。
接着拿起粥碗，轻茗一口，喝粥的空余姜夜心中回忆起了方才动作僵硬的书生。
‘一个看上去并不富裕的中年书生……外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女子……二者还成亲了……’
“算了，与我无关。”夹起小菜送入口中，姜夜低头不再去想书生的事情。
反正今日他休沐，身份不是除妖直使，而是个普通黎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专心干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
…
吃完早点，用昨日在梦春楼时苏雨给的一些钱财付了饭钱后，姜夜打算继续出去走走。
去闹市说不定会有惊喜。
离开粥铺，正想着高命格者的事情，就见一个皂衣杂役急匆匆跑来。
“姜直使——呼……呼……”杂役跑近后弯腰大口呼吸着。
“怎么了？不急，慢慢说。”姜夜轻声道。
“苏统领……苏统领刚刚下令，让三部的各位直使速到司里院落集合。”杂役喘息着道。
“哪位苏统领？”姜夜疑惑道，他记得三部统领有俞、曾、高三人，可没有姓苏的……苏？
“苏大哥晋升统领了？”姜夜反应过来略有喜色的问道。
杂役点点头：“对，苏统领昨天下午刚通过考核……”
“好，我先去司里，你继续去通知其他直使。”
“诺。”
除妖司院落。
“子羽，恭喜啊。”众老直使纷纷走进院子对着苏雨拱手庆祝。
立于树下的苏雨面带微笑一一回应，浓郁的欢喜之色浮于面表。
成为统领，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今日终于达成，喜悦之情一时难以压抑。
带着梦幻泡影之感，他回忆起了昨天下午的事情。
当时，从梦春楼离开后，回到家中的他立马服用了三枚棠果。
作为俞统领拿来奖励破要案之人的昂贵灵植，气血效果自不必说。
甫一吞下，雄厚的药力立马冲击全身，本就临门一脚的苏雨很快就达到了三万斤气力。
待气血平息后，急切的他迅速去了司里寻相应石锁验证，结果确实为千钧之力。
于是，向上汇报后，资历、能力都上佳的他极为顺利的晋升成了统领。
今日算是上任第一天，自然得叫来各位昔日的同袍，今日的下属。
一刻钟后。
众直使已经到齐。
于是苏雨开口道：“今日叫你们前来，主要的事情不是因为我晋升统领。
而是因为清屏县有众多村子发生灾异，当地除妖司人手不足，于是向剑南城求助。
众校尉商讨一番，决定让我们三部的直使前去处理。
所以，众直使，休沐结束了。”
“嗐——”
第十四章：我饿了
“休沐三日，这才第二天啊……”王琦率先开口道。
现在苏雨做了统领，此地直使中就属他最有威望，自然得做出表率。
苏雨闻言也是轻叹一声：
“你们在城内不知外界情况，这些时日附近可不安稳。
今早驿站快马传来的消息，天南、游云二郡的郡尉因防守不利，放鬼物侵袭入内，于前日被革职入狱了，昨日判决结果出来，是死罪！秋后问斩。
现在二郡新任郡尉刚上任，各地又灾异四起，连于洋乡这么个小地方都有白猿吞人案发生，何况其余诸县。”
“二郡郡尉被革职了？”王琦大惊，郡尉可是一郡之中的最高武官，冒然换人甚至会有兵变之险。
“对，都城来的一位达到破关境的寺人亲自处理的。”
“破关？将军级的人物……”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炸的王琦脑袋有些发晕。
“等等，我捋捋……都城来了个堪比将军的太监，亲自处理二郡郡尉入狱之事。
然后各县发生灾异，清屏县人手不足，向我们求助，众校尉讨论后，让我们三部的去。”王琦逐渐理清思路，道。
“王直使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聪慧靠谱。”苏雨含笑颔首，接着道：“现在我们三部总共五十九位直使，外加四个统领，这次会全部出动，前往清屏县镇压灾异。
好了，诸位直使，现在立刻回去换上除妖长衫，带好兵刃，准备出发了。”
“诺！”众直使齐声作揖，而后纷纷走出院子。
在和苏雨简单道喜了几句后。
姜夜追向心事重重的王琦：“王大哥，等等……”
“霆之，怎么了？”王琦脚步一顿，等姜夜追上后侧头问道。
“这次清屏县灾异很严重吗？”姜夜与他比肩而立问道。
王琦闻言，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道：“霆之，你知道上一次剑南除妖司出动一部以上的直使出城镇压灾异是什么时候吗？”
姜夜摇摇头：“剑南历史我还未曾了解。”
王琦声音低沉：“那是你还没来剑南的时候，大概是六月廿五。
有海量的伏尸从游云郡绕过，长驱直入，仅仅三日就攻下了重镇古塘。
当时古塘之后的军事重镇宝善镇连夜派人赶来剑南求助，得到消息后，校尉立刻下令，剑南三个部一百八十位直使全体出动，驱逐鬼物。”
姜夜闻言心中恍然，那不是鬼母入侵的时候吗，时间刚好符合。
“虽然这一次出动的直使规模不如上一次，但那此是山鬼入侵，而这次是本土灾异……”王琦说着加快速度。
“大虞之内，多妖鬼啊，我们这些气血深厚的直使自然不怕，但那些贫弱的百姓，唉——
霆之，还是快回去换好衣物，拿好兵刃，我们早一日到达清屏县，说不定就能多救一个百姓。”
“诺！”
…
…
回到院落，姜夜迅速换上束袖长衫，将小木锤小心翼翼的绑在内里腰间，而后握紧腰刀刀柄，快速出门赶往除妖司。
一炷香后，这次姜夜没来到熟悉的院落。
因为那是三部俞统领手下直使集合的地方。
但这一次整个三部都会出发，所以集合地点定在除妖司一处小型演武场。
俞、曾、高、苏四大统领负手站在正前方，静等各位直使前来。
在演武场静等了约一刻钟的时间，五十九位直使已经到齐。
姜夜混在相互认识的直使中，静等统领下达命令。
少顷，四大统领中资历最老的俞统领率先开口道：“人都到齐了，我说一下这次的情况。”
“根据清屏县除妖司给的消息，
起因是清屏县有户屠夫家养的大豕被未知生灵咬死，屠夫发现后，为避免损失，将死去的大豕切碎放在肉摊混卖。
当日县里买肉的百姓众多，且来自各地。
而就在买肉之事后没几日，清屏县各地就发生了数起百姓无端狂躁咬人的事件，且被咬之人会迅速产生同样狂躁的症状。
这种症状类似两种尸鬼——僵尸和伏尸，但僵尸不会咬人，而伏尸之毒传播速度不会如此之快，我也不知究竟该将其归为何类。
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会将受伤之人迅速同化的尸毒，不过这些事情方士会解决的。
回到正题，因其传播速度过快，现在清屏县已经有许多村子受到伏尸袭击了。
而当地除妖司只有不到百人，无法顾全整个县还有下辖乡镇。
于是向我剑南求助，校尉们商讨后，决定让我们第三部集体出动。
这次前去，你等直使要分散行动，东、南、西、北四方皆要去十五位左右的直使，而我们四位统领则是去对付尸源。
最后再说一句，伏尸好对付，但是人心不可测，在方士没有配出解药之前，见到伏尸，统统诛杀！现在出发吧。”
“诺！”众直使纷纷抱拳，声音响遏行云。
…
…
清屏县，大沥乡。
余礼手里的绳子绑着家禽的双脚，带着不断扑腾双翅的金禽回到破旧的屋子。
“娘子，我回来了，”余礼关上门，扔下金禽后道：“这是我给你买的家禽，这些天你得好好补补身子。”
“嗬嗬……”
“……多谢夫君。”
黑暗的角落，指甲刮过墙面的声音不断传来，伴随着野兽的嘶吼。
“但是，夫君，一只鸡，可不够吃呢……”
“这……买禽的钱已是我积攒多日用来买墨宝的……”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余礼——余礼！”
“砰砰砰！！”有人用力的拍击着书生的房门。
“快出来，灾异已经波及到大沥乡了，乡长说了，让乡民先去方士那里避一避，他在山上设有法阵，能扰乱灾异的感知。”
余礼闻言打开房门，身子挡在门口：“没事，你们去吧，我不怕灾异。”
“嗬嗬……”在余礼说话时，似野兽低声嘶吼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读书读傻了？还有，你家里什么声音？”壮汉上前疑惑道，同时探头看向屋内。
余礼迅速身子遮挡住他的视线：“我都说了，我不去，你们可以离开了……”
“嗬嗬……”余礼正要继续说道，后方野兽嘶吼声越来越近。
“到底什么声音？你给老子起开。”壮汉直接一把推开余礼。
“你！停下！！”余礼伏倒在地大吼。
壮汉瞥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屋内，瞬间愣住了。
“嗬嗬……没事的，夫君，我正好，饿了。”
“啊啊啊啊！！！！！”
门后，家禽在一滩浓血中不断挣动双腿。
第十五章：一拳打爆伏尸！！
清屏县距离剑南城不过四十里地。
此刻，布于两侧槐树之间的官道上，劲风刮过，尘土飞扬。
“嘚嘚……嘚嘚。”马蹄铁拍击泥面之声连连传来。
大批玄青束袖长衫者斜背着环首长刀，骑着朱蹄骏马，急切的赶路。
“从前面那个乡开始，就是清屏县所属范围了，各位直使，就从这里分路吧。”
俞统领看到前方的驿站后，驭马减速，回头对着众直使道。
说罢拿出袖中的黑石举起招了招：
“对了，如果遇到的伏尸数量过多，难以抵挡，记得及时用黑石传讯。
附近的直使若是看到信号，需火速前去支援。”
“诺！”众直使应了一声后，各自辨了辨方位，纷纷离去。
“……霆之。”
位于队伍之首的苏雨看着离去的人群，突然叫住了其中一道身影，等姜夜回头后，继续道：
“五牛之力对黎庶来说是很厉害，但是妖鬼手段繁多，各种魅惑之道防不胜防……还需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姜夜抛了抛手里的黑石：
“苏大哥放心吧，一旦遇到难以抵抗的危机，我会立马抛起黑石求援的。”
“好，此地灾异凶险，谨慎些总没错。”苏雨再度叮嘱一声，而后骑马追向其他三位统领。
其余统领方才一直在远处等着，此刻见他赶来，才继续前行。
按计划，四人要先去清屏除妖司县衙，毕竟尸源之事，还有待细究。
也不知此次灾异是由妖物作祟，还是阴气浓郁导致，不过此刻唯有先处理了源头，才可彻底平息清屏县的灾异。
目送着苏雨驭马离开，姜夜在原地思忖片刻，而后掏出苏雨在除妖司时给的舆图，单手拖着徐徐展开。
上下扫视了一番，发现在地形图的旁侧，还写有一列小字。
【清屏县东部，柳塘乡，有伏尸灾异发生。】
坐于马上看了良久，心中记下柳塘乡的方位后，姜夜把舆图叠好收回怀中。
接着快马加鞭，赶往彼乡。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
…
戊时，黑夜如同巨兽，一口吞下了光明。
柳塘乡，一处位于乡内街巷边的锥形草垛中。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头梳双螺髻的及笄少女抬起带有污迹的小脸，轻声对着正要探查外界环境的父亲问道。
“嘘——别出声，小心被怪物听见。”农夫打扮的精壮汉子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而后小心扒开眼前的干草，看向外界。
在一些挂在墙上的火把照耀之下，外界场景通过光芒折射进了他的瞳孔，形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
虽然在扒开干草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中的恐怖景象还是使他的瞳孔微微扩张。
在他的视界中：
街巷上一片朱红。
石墙、摊位、木门、屋檐，到处都有血迹弥漫，细长的抓痕遍布墙上、地下。
洒落在各处抓痕边上、带有腥臭的坨坨腐肉，吸引了成群的绿眼苍蝇嗡嗡环绕。
此景死气沉沉之感极为强烈，堪比十八层炼狱。
“呼——”汉子正战战兢兢的看着街边环境，忽然，晚风吹拂而过，给闷在草垛中的他带来一丝凉爽。
正有些舒畅，突地，水滴声传来。
“滴答……滴答。”
汉子一惊，循声转头看去，而后松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晚风拂过，檐上积蓄在瓦间的血水被其吹动，此刻开始向檐下滑落。
“滴……哒！”
血珠如流苏般不断下坠，当其触及到躺在下方的人影后，便瞬间化作了更小的血珠向四周迸溅。
“唰！”血珠迸溅的刹那，人影被惊醒，猛地抬头。
手脚并用快速爬出阴影，盯向血珠滴落的方向。
在火把的照耀下，离开阴影的人影，外貌逐渐清晰明朗。
那是一个眼球素白、身姿扭曲，有森森白骨凸显于腹、且全身上下都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的青脸妇人。
“嗬嗬……”被血滴击脸唤醒后，衣衫褴褛的妇人似乎不想再继续沉睡，于是发出尸吼声，耷拉着一条腿爬起，开始游荡。
悠悠晃晃、左右倾斜着前进，渐渐的，不知为何，她开始朝着草垛的方向行去。
“嗬……嗬……”沙哑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与她那沉重的脚步声一起，逐渐靠近。
精壮汉子见此心中一紧，大手下探，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暗示她危险来临。
而后小心翼翼的将眼旁的草垛挪回，使自己唯一暴露的部位——眼睛，给再度遮挡。
这两天经历的惨状，已经让精壮汉子知道了外界怪物的行为方式：
这种如同伏尸一般的怪物和其生前一样，能视能听、或爬或跑，还极难杀死。
就算其四肢不全，可下颌还是会不断开合，颇为渗人。
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怪物数量众多，又极具传染性。
只要被它们咬到，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被同化成同样的怪物。
这对普通黎庶来说，几乎无解。
不过，能在突然爆发的尸祸中幸存下来，还能带着女儿逃离，汉子显然是有些门道的。
他知晓，怪物只会根据本能去撕咬附近的生物，只要藏匿起来不被它们看到就没事。
但是，此刻干草遮挡了怪物的视线，同时也意味着汉子对外界失去了最直接的了解方式。
此刻只能靠听，这是他这两日活下来的技巧之一。
“嗬……嗬……”声音绕着草垛不断传来。
汉子和其女儿听到声音后使劲憋住呼吸，除了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其余一丝动作都不敢有。
只求外面的怪物能早点离开。
“嗬……嗬。”
草垛外。
伏尸对着草垛歪头看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发现其内始终没有动静传来，于是僵硬的转身，扭动着离开。
“啪嗒……啪嗒……”脚步声逐渐远去。
汉子听着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之感上涌，他嘴巴大开，无声的呼吸。
‘得救了。’
在草垛缓了许久，汉子带着笑意扒开草垛。
看到了一对素白眼珠。
…
…
“啊啊啊！！！！”惊恐使得汉子忍不住大叫。
“嗬嗬！！”伏尸则是带着狂热，双手插入草垛，指甲掐住汉子的肩膀，露出獠牙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咬下。
在刹那间。
“嘭！”
一只拳头打来，伏尸上半身当场爆炸。
第十六章：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天黑后，阴气上浮，鬼物更加不好对付了。”姜夜坐在马上看了眼天空，有些焦急。
在虎伥抓人事件之后的几天，闲暇之时他偶尔会去除妖司内部的墨堂看看写有关于鬼物详解的书籍。
恶补了许多识鬼、除鬼的知识后，他已经对鬼物出现的环境、克制方法都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心中总结了一番，他将足足记满一本书的冗长文字化简：
魂之不散为鬼，本应去往地府轮回，但其或因执念、或因特殊场域、或因诡异术法，使得至阴的魂魄离体后，遗留在了世间。
扰乱阴阳平衡。
但因凡人身躯内蕴阳气，不能融入阴物，且眉心先天竖眸又被世间污浊遮蔽，无法打开。
所以对于游荡四野的鬼物，凡人无法视之、无法听之、无法触之。
在这样的限制下，一般魂体对人可以说是无害的，最多因其穿体而过时会略显虚浮。
但是，阴阳相对，有虚必有实。
在一些意外巧合下，阴气入了一些死尸体内后，被场域影响，久久不散。
此等尸体又因各种原因，触及到了上古方士为复活死尸而炼制的毒、蛊。
二者糅合之下，实体的鬼物就此诞生。
伏尸、僵尸、夜叉等众多阳尸阴魂之鬼由此而来。
“也不知柳塘乡还有多远？”姜夜看了眼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从怀中掏出舆图，照着标志物看了看。
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达了柳塘乡。
‘若说闹了灾异，而使得此地无人，可为何连只伏尸都没看见？’姜夜收回舆图，翻身下马，准备步行探查。
他身后，骏马似有灵，见姜夜将其拴在树旁似要离开，于是不断打着响鼻，对他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姜夜见状摸了摸它的额头：“马儿别怕，我会把刀留在这里，此刀斩过大妖，屠过厉鬼，有它在，鬼物不敢近你身。”
安抚的话语说完，姜夜将背上的长刀取下，双手握持，用力插下。
长刀入泥如撕帛，轻而易举。
看着入土半截的长刀，姜夜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
据进除妖司领刀时，杂役所讲，他的这把刀，只是除妖司中最为普通的制式长刀。
但若真的极为普通，姜夜也不会用它来守护马儿。
带着莫名的怅然，他悠悠离开，心中回忆着取刀时，一张不知何人写下的随笔：
“此刀不普通的地方，在于使用过这把刀的人，已经换了七任。
那些曾经的拥有者们，只有一个是因为升迁有了更好的武器。
其余六人都是死于妖鬼口中，尸骸无存。
而这把留存战场的长刀，则是被其余直使寻到后送回除妖司。
如同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因这些老刀的刃部磕磕碰碰，若不精磨，难以使用，可以说是成了废铁。
但众校尉还是选择将这些刀找刀匠重铸，留给下一任除妖直使使用。
校尉之意，是希望用陪伴着老前辈们厮杀一生的兵刃来暗点后来者。
刀会断，但荣耀不朽。
人会死，但精神永存。”
…
…
走在柳塘乡狭窄的乡道上，见环境漆黑，姜夜暗中沟通了目神虚鉴生。
在黑夜中洞若观火，似那炼丹炉里的猴子一般目蕴精光，边走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血、碎肉、抓痕。
三者触目惊心的与破败的街巷交织在一起。
‘灾异居然如此严重。’姜夜看着眼前死寂的环境，心中一沉。
小心绕开前方熏臭的碎块，姜夜从袖中掏出一块黑石，置于掌心，且气血内蕴于手腕，随时准备将其点燃。
毕竟，雷公只能变一次了，而黑石，是可以不断向司里讨要的。
然而，带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谨慎，姜夜行至戊时，却还是没有找到活人，甚至连死尸都没看到。
如此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姜夜走到一处破败的店铺前摇摇头，已经不对寻到活人报有希望。
正将黑石收回袖中，打算回栓马的树下，去找个有人的乡镇过夜。
突地，远方传来一个男子的惊恐大喊：“啊啊啊啊！！！”
声音似乎位于南侧的街巷，姜夜一惊，迅速顺着声音赶去。
草垛前。
“嗬嗬……”伏尸仰头，眼看獠牙就要接触到男子的脖颈。
而姜夜此刻还在街巷一端。
虽然在目神虚鉴生的帮助下，他已经看到了正在施以暴行的伏尸和惊恐的农夫。
但是眼下数十丈的距离，他并不能瞬息而至，以他的速度，等他到了，那汉子怕是已经被伏尸咬死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刹那。
汉子惊恐中、伏尸啃咬中、姜夜赶来中。
“嘭！”
一只青色的拳头带着猛烈的气浪，轰击而来。
仅一接触，伏尸的身体似豆腐般，崩碎四方。
如巨岳入海，溅起千层浪。
鹅黄干燥的草垛瞬间被染成红色，包括汉子黝黑的脸庞。
强烈的恶心感，使得汉子再发不出惊恐的声音，而是颤巍巍看着面前的身影。
一只犬牙足有两寸，突出嘴唇，且面青眼僵的长发男子。
“你……僵尸……”汉子看清此人身影后，得救之感瞬间被湮没。
姜夜也是看到了那道身影。
长发披散，身着麻布右衽，此刻悬在双侧的粗手前，黝黑的指甲狭长、尖锐。
视线上移，则是张狰狞凸牙的青脸。
“老哥，蹲下！我来救你。”姜夜反应过来，猛地踏步，暴起向前。
五牛之力，虽无法像翘关境的老直使们一样，气血磅礴、扩散周身，但是增加速度、爆发力还是极为明显的。
五十丈的距离，一息过后，姜夜已过大半。
而那僵尸感知到后方的炙热气血，暗淡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神采。
他不再看向老农，而是扭动脖子，僵硬的转向姜夜。
“嗬……”轻轻的尸吼声传来。
僵尸缓缓举起右手，但其身体僵硬，等手臂水平抬起时，姜夜的拳头已经打来。
“嘭——”
拳掌接触。
剧烈的劲风将草垛上的干草瞬间吹炸，化作花色的蒲公英，四散而飞。
草垛中的农夫父女此刻彻底暴露在了月光下。
而姜夜则是在短暂的轰击后，被自己轰去的力道震的连连后退。
‘这僵尸，皮都不带破的？！’姜夜右脚用力一踏，将脚埋在土里，才止下后退的势头。
而他对面，僵尸稳稳的站在原地。
身如千钧，不动如山。
“嗬……嗬。”僵尸看着姜夜的衣裳和熟悉的气血，似有了神智，昂起头，他对着月光大吼。
“嗬！！！”尸吼声响彻四方，将乡镇后一处区域集体趴伏的伏尸惊醒。
少顷，僵尸喉中传来如鹦鹉学舌般怪异的腔调：“嗬……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第十七章：杀戮开始，上万伏尸
‘成精了？！’姜夜听着僵尸怪异的腔调，一个箭步再度冲去。
不过，他这次的目标不是僵尸，而是带着女儿匍匐在地试图悄悄离开的农夫二人。
‘以前看鬼片时好像有过介绍，明清之后的僵尸传说借鉴了西方吸血鬼的故事，从而化作嗜血咬人的鬼怪，但这个世界明显不同。’
如尖刀猛刺，姜夜冲击时死死盯着僵尸的一举一动，若是此獠对汉子父女动手，则立刻扭身攻击。
若此獠僵直不动，则先带那二人离开。
心念间，姜夜绕过地面只剩下腰腿的伏尸。
在刚刚拢其一个草堆，躲在其后的二人旁停下，半蹲着打量二人。
“剑南除妖司，直使姜夜。”姜夜指了指自己的玄青束袖长衫，快速道。
“除妖司？！”农夫一喜，村里发生尸祸已有两日，总算等来除妖司的人了。
于是他快速道：“上使，柳塘乡除了我二人，怕是没其他活人了。”
“那伏尸呢？”姜夜在二人身前起身，看着慢慢走近的僵尸道。
“这个……大概是怪物因为找不到活人，所以去其他地方游荡了吧。”
“好，我知晓了，先跟我离开此地。”
从腰间拔出短刃反握，姜夜和农夫二人一左一右，护着那及笄少女离开。
“嗬……”见二大一小佝偻着腰要逃离街巷，僵尸绿眼死死盯着姜夜，缓缓跟上。
其前，姜夜回头见其暂时没有攻击的迹象，于是也不去理他，任他远远跟着。
毕竟打不过。
…
…
“嗬……嗬！！”
朦胧月光下。
柳塘乡外各处地方。
树林、河流、田野，如黑色潮水般的伏尸从各个角落走出，带着狂热，奔向柳塘。
显然，他们都是被刚刚僵尸的对月大吼吸引而来。
此刻拥挤着咧嘴狂奔。
密密麻麻，乌泱一片，观其规模，已至万。
……
柳塘乡靠近乡道的树下。
骏马四蹄不断踢踏击地，鼻中怪响不断，显然是包围在周围的伏尸让其受惊了。
不过幸运的是，周围的伏尸只是在马儿三丈处的位置吼叫，并不敢上前。
因为，那里有把刀。
“你们在柳塘乡待了多久？”姜夜在树后探出头，看到受惊的马儿没事后松了口气。
而后在旁侧的樟树上折断一根树枝，接着用短刃削尖一头，做了个简陋的短矛，递给农夫。
“我们一直在柳塘乡待着，两日前灾异爆发后我就带着闺女在街巷四处躲避，顺便寻找吃食。”农夫接过短矛，双手握持，点头感谢，而后回道。
“嗯，有附近乡镇的消息吗？哪个乡有方士坐镇？”姜夜再度折断一根树枝，如法炮制，一手握矛，一手反持短刃。
农夫听此言思忖了片刻：“大沥乡，听说那里有个修为高深的方士住在山上，会布阵驭火。”
“好，伏尸只是数量繁多，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并不难对付，有方士在那里，大沥乡估计还算安全。”
“护好你闺女，等我把附近伏尸处理完，立刻跟我前去。”姜夜说罢走出树背。
“嗯。”农夫点头，将其女单手抱起环住，另一只手紧握长矛，忐忑的看着姜夜的背影。
树下。
“嗬嗬！！”伏尸或趴或立，血迹淋淋的手指不断扒着地面。
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马儿分食吞咽。
但插在马儿旁边的除妖长刀上散发出的煞气、血气，却使得智慧低下的伏尸不愿靠近。
如同一顿美餐旁，放着一坨屎，这是吃之觉得恶心、离之肚子又饿的慌。
于是就呈现了现在这一幕，伏尸包围在马旁，却不愿意上前撕咬的局面。
姜夜见此，带着兵刃悄悄靠近，脚步虚浮、控制呼吸，尽可能的隐匿自己的行迹。
十丈、五丈、三丈……
“嗬……嗬。”姜夜不断靠近，而尸群毫无察觉，还在原地对着骏马嘶吼。
直到其靠近尸群三尺时，一只体型肥硕、身长八尺的巨型伏尸突然鼻翼翕动，素白眼珠随之瞪大，而后猛地回头。
与姜夜对视。
血食！！！
伏尸立刻兴奋了起来，顶着大肚子跃起扑去，血口大开、獠牙外露，要将姜夜粉碎。
然而下一瞬。
“呲——”短矛从其眉心贯入，红白迸溅，伏尸先是一僵，而后浑身颤抖着轰然倒地，尘土随之飞扬。
巨大的响声瞬间惊动了前方的伏尸，于是纷纷回首，野兽低吼声此起彼伏。
姜夜见此景，空着的左手捏紧，嘎吱作响。
热血上涌。
此刻，一人对视众尸。
如猛虎对视群羊。
……杀戮开始。
疾速上前，左手领住近前伏尸仅有的衣领，右手持刃割其喉，血泉在碗大的伤口处如箭升空，而后将无头尸体猛地拎起，摔向旁侧。
砸倒一片伏尸。
见倒下三成伏尸，姜夜毫不停滞，“嘭！”上前一拳将最近的伏尸轰至树干，接着逼近其身，抬脚踩爆其首。
如夏日西瓜落地、崩碎。
下一个。
短刃一起一落、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掷于伏尸头颅，红浆喷薄。
下一个。
禹步靠近伏尸，抬肘上划、攻其下颌，四千斤的力道集于一点贯穿其颅，血色烟花爆炸。
下一个。
腾空抬腿鞭击，“砰！”伏尸之脑如足球般，带着回旋的劲风抛向远方。
……
一刻钟后。
满地残肢、血如花。
姜夜立于一旁，用肘关节夹住短刃，而后抽出，以此来擦拭其上的血迹。
接着将再度锃亮的短刃归鞘后，才走到马儿旁拔出长刀。
他面前，骏马看着浑身浴血的主人，心中恐惧极升，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而是低伏着脑袋，等待姜夜翻身上骑。
“老哥，解决完了，跟我上马吧，你指路，我们立刻去大沥乡。”握紧长刀，姜夜对躲在树后的农夫道。
“好……”树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方才的战斗，农夫都收入眼底，攻势之狠，令一辈子没打过几次架的老农有些惶恐。
这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大手捂住女儿的眼睛，农夫恭谨的走出，走到姜夜面前：“上使……我没骑过马。”
“没事，你抱紧闺女。”说罢，姜夜拖起二人上马，而后自己翻身坐在二人身后，一拉缰绳。
马却没动，而是在打响鼻。
再拉，马还是未动，反而开始狂躁。
“怎么回事？”姜夜因农夫在前遮挡视线，于是他翻身下马，打算看看马儿出了什么情况。
而就在下马，走到马侧时。
“嗡嗡。”地上的砂砾开始上下震动。
巨响传来。
见此，姜夜疑惑的抬头，沟通目神虚鉴生，眺望远方。
视线中，他看到了排山倒海的群尸，疾奔而来。
第十八章：僵尸，杀穿伏尸！！
通过虚鉴生，姜夜看着远方的景象，想起了一句名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
此刻已至亥时，墨幕盖天。
附近又没有火把、灯光照射，且唯一的光源——月亮，也被大风呼啸带来的云层遮挡。
此地彻底黑了。
目不可视的情况下，如同将人封闭，与外界隔绝，一切信息都无从得知。
而未知，是恐惧的源头。
尸吼声、鞋履击地声、树木倒塌声……繁杂的声音糅杂在一起。
可怖、惶恐、令人呼吸急促。
“上使！这地震是怎么回事？”
农夫肉眼凡胎，并不能看到远方的场景，于是在马背上探伏身子，焦急朝姜夜询问。
“来了一些伏尸而已，老哥，你和令女先回柳塘找个暗道躲起来，记得避开僵尸。”姜夜转头对马上的农夫道，而后用刀鞘抽击马臀。
“唏律律。”骏马大叫着驮农夫父女离开。
目送二人消失在乡道上，姜夜从腰间服饰内里取出小木锤。
心中想着雷公。
“滋滋。”下一刻，电弧开始浮现，在他掌间跳跃、他的双眸也渐渐发出湛蓝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神秘的气机，在云层间翻滚涌动。
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闷、潮湿，将要大雨倾盆一般。
似乎只要姜夜心念一动，天雷就会降临、江河将会倒灌。
届时，云下将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单独阻挡姜夜的步伐。
因为在那半个时辰内，他是神！
不过就在“雷公助我”四个字要喊出来的瞬间，姜夜看着远方奔来的伏尸，心中一滞。
几个疑惑划过心头：
‘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灾异，那作为源头的未知尸鬼该有多强？
光是四大统领，能对付吗？
清屏县，或者说是整个天南郡内，到底还有多少伏尸？
若是此刻用了最后一次雷公之力，那后续更大的危机该何解？
半个时辰内，能把天南郡所有的鬼物都杀光吗？’
心中焦灼着，手中长刀突地一股血气散出，姜夜似被惊醒，轻轻摇头，收回木锤轻叹一声。
还是心境不达。
我等除妖直使，是虎、是龙。
而伏尸，最低等的妖鬼罢了，是温顺的羊崽。
试问，虎需要怕羊吗？
若说羊多，有上万，但此地的虎，也不仅仅只有一只。
清屏县东部，有十四只更强壮的猛虎在附近游荡，随时可以唤来，小小伏尸，需要怕？
想到此处，姜夜取出袖中黑石，气血涌动掌心，将其引燃后高高抛起。
“砰——”巨大的烟花在空绽放。
发完求援信号。
姜夜左手反持短刃，右手握住长刀，朝后方退去。
刚刚来时他就注意到，在乡道左侧十丈拐弯的位置，有处狭长的入山行道，其两侧都有厚厚的崖壁。
若是去了那里，伏尸虽多，但一时之间只能通过几只，对付起来轻而易举。
而最大的问题——耐力，姜夜也丝毫不担心。
毕竟在他只有三牛之力的时候，就可以背着李月曦走三个时辰而气不喘，现在五牛之力，只会更强。
厮杀一夜，轻而易举。
据地形优势，一次杀三四只伏尸，只要杀一段时间，堆积的尸体就会堵住行道。
到时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问题不大。
当然，此刻不变雷公最重要的原因是：
上一次面对的是夜叉和鬼母。
一个会飞，一个看起来有极高的智慧，不用细想就知道极难对付，且他那时只想逃跑。
而这一次，他来清屏县，是来平乱、是来守护县民的，将雷公之力对付尸源，才是最大利益化。
“呼——”站在逼仄的崖壁间，姜夜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双手握紧兵刃，看着伏尸如山轰来。
兴奋、期待、杀！
“嗬嗬！！！”当先的伏尸见姜夜跑去一处行道，于是改变方向，迅速爬来。
姜夜见此，右腿高高抬起，狠狠下劈，划出半月弧。
“噗！”犹如踩爆一个气球。
接着右脚踏前，一个回旋，长刀瞬间斩下几颗头颅。
轻轻抹掉脸侧的血水，黑夜中，姜夜露出笑容。
厮杀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他是为此而生一般。
手起刀落，斩、劈、撩、刺、点……
聚积在行道中的伏尸越来越多。
姜夜脚边的残肢也越来越多。
…
…
“黑石！！有人求救！”
柳塘乡附近的村子，一位直使正跟着幸存的百姓要去大沥乡，突地，抬头看向高空，惊道。
接着他快速回过神来，让那黎庶先找个地方躲着，而后握紧长刀，奔向黑石升空的位置。
大沥乡外。
王琦正沟通目神虚鉴生观察此地的大山。
听百姓说这里有方士布阵，观此刻山上青色涟漪点点，看来百姓说的没错。
此山怕是附近乡镇唯一的净土了。
带着一丝期待，王琦正要上山，忽然，远方的天空发生巨响。
听到这声闷响，王琦快速回头，在虚鉴生的加持下，他看到了熟悉的烟花。
“黑石？！”他想都没想，直接折返前去柳塘。
就在他离开山脚后不久，山上法阵内，数百对猩红的眼珠盯着他的背影。
…
…
“死！”姜夜再次斩下数颗头颅。
他感觉自身气血的运转越来越流畅、且势越来越磅礴，似乎气力都大了不少。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他想起了苏雨的那句话。
“气血之道，不外乎吃、练、天赋。”
不练自身，靠外来的雷公之力，那永远不会进步。
一刻钟后，见前方堆积的残肢越来越高、外围的伏尸愈来愈稀疏，姜夜心中极为疑惑。
刚刚远方看到的超大规模伏尸，杀了这么会儿，快杀光了？？
“嗬嗬！！！”就在这时，行道外剧烈的尸吼声答复了他。
“嗬……与子……同袍！！”怪异的腔调从外传来。
“不会吧……”姜夜再次劈死几只伏尸，开始朝行道外杀去。
少顷，等他到了行道口子，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批头散发的僵尸周围，众多伏尸围着，不断上前撕咬。
用力啃下，却如同咬到钢铁一般，连牙印都没留下。
而僵尸，一拳抬起，打出。
便有一排伏尸化作肉沫。
“？？？”姜夜眼睛瞪大，一时间忘了攻击。
旁侧，一只伏尸见此机会，欺上前来撕咬。
“同袍……别怕……吾在！！”僵尸见状，猛地弹射而起，对着姜夜右方一丈处，打出一拳。
“轰——”正要扑向姜夜的数十只伏尸，瞬间被猛烈的气浪，轰炸！
第十九章：大沥乡，净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嘭——”
青色的拳头砸在脚下，石砖崩碎、地面塌陷，气浪将碎石震起，化作齑粉。
瞬间清空一片伏尸。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僵尸如鬼魅般，折射向前，青手上探、五指箕张，粗暴的捏住一只伏尸的头颅。
伏尸挣扎、吼叫、下颌大张。
五指劲道一紧，指甲内扣，“砰！”尸头爆裂。
血浆四溅。
墨色的舌头伸出，僵尸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露出渗人的微笑。
厮杀鬼物，守护军中袍泽，多么怀念的岁月啊……即使吾已经面目全非。
“同袍……后退，吾来断后！！”僵尸眼中的神采越来越盛，转头用青色的瞳孔盯着姜夜咆哮。
虽僵尸力大无穷、水火不侵，但如此数量的伏尸，显然不是三两下就能杀完的。
且这里动静闹得这么大，谁敢保证后续没有其他乡镇的妖魔鬼怪被吸引过来。
毕竟吃血食的鬼物中，伏尸只是最低等的。
在其上还有夜叉、罗刹、魈鬼等众多可怖的嗜血鬼物。
这些可飞遁、穿墙、附身的鬼怪，普通除妖直使根本无法抵挡。
“同袍，剑南城除妖司，直使姜夜。”姜夜拿起长刀，刷了个刀花溅掉刃上的血，变相拒绝道。
因为算算时间，其余十四只猛虎差不多要到了。
今晚，是属于除妖直使的杀戮盛宴。
群尸前。
听到熟悉的称呼，僵尸很想豪迈的仰天大笑，但獠牙和僵硬的喉部，只能使他发出恐怖的声音。
“嗬……嗬，天南军……军候，僵尸。”僵尸獠牙大开，狞笑。
同时心中自语：‘秦澎。’
生前最恨鬼物，见之必屠，死后却带着记忆成为自己最恨的生灵，现在见到同袍，又有何颜报出姓名？
谈话间，伏尸又近，秦澎见状先一拳逼退群尸，而后趁着伏尸未至的空隙。
抬起手，用锋利的指甲掐断一缕发丝。
接着以发丝为绳，将自己凌乱的长发扎出一个发髻。
披头散发见同袍，实在无礼。
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麻布右衽，他赤足走向姜夜：“嗬……借刀……一用。”
“吾……用惯了刀……赤手空拳……不妥。”
看着这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兵，姜夜带着敬意，双手捧刀，弓腰递过。
“咔。”握紧刀柄，秦澎闭上眼似陶醉般，下一瞬，猛地转身横斩。
刀掠过伏尸的脖颈，如晨曦刺破悠长的暮夜。
体内僵冷了多年的血，再度燃起。
杀、杀鬼、杀恶鬼，护、护人、护袍泽。
用力一踏，带着狂躁，秦澎冲向群尸，落后了几百年的军中刀法，再现。
而在其身后。
见僵尸持刀在群尸中开出一条血道，姜夜右手反持短刃，左手握拳，紧随其后。
十步之内，就已靠近群尸。
左手直拳击其喉，回转身子握刃割颈，手作掌刀、以肩带肘，猛烈撞击尸头。
此刻，映山红在炎炎夏日，朵朵开放。
不知在尸群中推进了多久。
“清屏县除妖直使，胡跃前来支援……”
正和僵尸一起不断向前反推，姜夜双耳一动，听到了尸吼声中夹杂着的清朗声音。
一只意外中的猛虎，到了。
九牛气血贯穿全身，老直使的力道显然不是现在的姜夜可以比拟的，
胡跃双手持戟，在尸群包围中闲庭信步，朝姜夜的位置杀来。
“兄弟撑住……等我杀过来！”在胡跃身旁的另一个方向，王琦握刀反撩，大声道。
同时，在二人之后的尸群边缘，嘈杂的尸吼声中传来腔调不同的话语。
“剑南城除妖直使……”
“清屏县除妖直使……”
“宝善镇除妖直使……”
“桐离县除妖直使……”
不同的体型面孔兵刃、相同的玄青束袖长衫。
从四面八方，向着群尸包围而来。
除了剑南除妖司是受到求助，前来支援。
其余各地的除妖司，都是在清屏县灾异不断扩大的消息传进郡县，受天南郡新任郡尉之令，全郡所有除妖司纷纷抽出人手前来平息尸祸。
僵尸身后。
望着这些陌生的直使因一颗腾空绽放的黑石而齐聚于此。
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荡漾在姜夜的心中。
“嗬……尸鬼在前……同袍勿要分心。”感知到身后的袍泽停在原地，僵尸回头提醒道。
姜夜闻言迅速收割一只伏尸，以此回应。
…
…
寅时。
姜夜双手拄着长刀的刀柄，在尸山前站立。
“这次灾异导致的伤亡比来之前预想的要严重的多。”王琦瘫坐在地上，对着姜夜说道。
“因为一只未知尸鬼吗？”姜夜捂着鼻子在王琦旁坐下，问道。
“是啊……前所未有的尸毒，必须在尸源逃出天南郡之前，将其格杀，否则……”王琦摇摇头，不再多言。
这种半时辰就能同化人体的尸毒若是扩散开，在全境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且就算虞军能付出巨大代价平息下来，但附近诸国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之机。
大虞附近，山鬼、五酉、槃瓠等大小林立的数百个国邦，都不是人族为主的国度。
而他们的食物选项中，有人。
“统领们查的怎么样了？”姜夜看了眼旁侧在和其他除妖直使交谈的僵尸，扭头问道。
王琦闻言从怀中拿出一张舆图：“大沥乡是关键。”
说着他展开舆图，指着上面写有“大沥”二字的小山，道：
“因情况紧急，各方只有除妖直使前来支援，但化解尸毒的药物只有方士才能调配出。
而除了清屏县衙，附近唯一有妙手回春之法的方士，在大沥乡。”
“所以，下一步是去大沥。”姜夜持刀站起。
“没错，尸群凶猛，那里应该是附近唯一的净土了。”王琦扭着脖子，徐徐起身。
“诸位，此地我年岁最长，接下来的行动以我为首，诸位直使有意见吗？”王琦带着超出九牛的雄厚气血，问道。
“没有没有……”其余直使纷纷回答。
“那好，向大沥乡，出发。”
“诺！”
第二十章：咆哮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的起。
七月初四，宜祭祀。
寅时，天微微白。
大沥乡，一座只有八十丈高的小山。
其顶峰的凉亭内，山风轻轻拂过两道相对而坐的身影。
穿着大袖云边蓝袍的苍老身影率先开口：“神和鬼的结合，老夫前所未闻……清屏县爆发的怪异尸毒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吧。”
“奴家只是饿了要吃东西，不知道什么尸毒不尸毒的……”穿着素纱禅衣的娉婷女子娇声回答。
“在老夫面前，还是收回那些鬼魅心思吧。”老者眉头一蹙，沙哑的声音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若不是你以前也算是个造福百姓的地祇，不然老夫早在你上山的瞬间就将你斩于此地了。”
“嗬嗬……老家伙口气倒是不小……”女子捂嘴轻笑，接着突然脸色巨变，厉声道：
“若我还是庙神，有愿力供奉……怎会落得现在这样，需要血食养命的地步！！！”
“那里有几百个人，你放一个给我吃，我立马走！！”女子脸部扭曲，猛然站起，指向周围红着眼，被尸毒感染的人群大声道。
粉嫩的指甲在其立直后，开始化黑，变长，干净的禅衣旋转间变做红袍。
苍白的脸、墨黑的瞳、尖利的牙，虚鬼与实鬼的特征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老夫在此，就是一只鸡，你都别想吃到。”老者带着轻松的笑意，掸了掸袖子的灰尘，起身道。
而在老者掸袖的同一时间，女子脚下的地面“轰”的开裂，似乎受到了极大的负荷。
“你不受大虞朝廷认可，在乡里立庙本就不合律法。
现在附近的百姓为了报恩，替大虞新立的天神雷公立庙，拆了你的野庙，在礼法上，是合情合理的。”
“我为当地百姓做了这么多，鬼母入侵的时候，如果没有我，宝善镇早就和古塘一样沦陷了……
现在附近太平、我用处不大了，就把我庙拆了？让我做孤魂野鬼？！！！”
“过河拆桥，是你们虞人的礼？！！”女鬼四肢着地，黑发遮挡眼眸，留着涎水对老者咆哮。
“在你帮助百姓的同时，百姓不也将自己最纯粹的愿力供养给你了吗？这是交换，不要把自己说的如此伟大。”
“还有，让你留在此地，是老夫前日算卦时，卦象显示今日会有位雷部天神路过此地，老夫琢磨着，用最为纯正的雷法将你送往轮回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老夫刚刚心血来潮，又算了一卦，发现上一卦的时间算错了，天神要十年后才会来此。
老夫可没这闲情雅致再关你十年，所以，现在你可以准备去地府应卯了。”
话落，云边大袖一挥。
“嗤——”
凉亭外，各个角落的纹路开始钩织，连成一个玄妙的图案，蓝色的火焰瞬间将凉亭包裹。
“方士还会驭火？！”女鬼在火焰中惊恐的大叫，身体不断消融。
“这有何难？老夫不仅学医、祈禳、望气、呼风唤雨、巧练金丹。
顺便还会点行者的驭火吐水、沟通万物之道……嗯，气血傍身、三部八景之道老夫也略知一二。”
“你……地仙？”
“哈哈哈，猜对了，下辈子注意点，咆哮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的起，否则只能是狺狺狂吠、无半点实效。”
老者大笑着抬起食指在女鬼额头轻轻一点。
巨焰矫矢如龙，汇聚在凉亭内，而后盘旋着俯冲向下，一口将女鬼吞下。
一炷香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坐在凉亭的摇椅上，老人拿着羽扇轻轻扇风，垂眸唱着当代最时髦的歌谣。
…
…
初晨，
喜鹊在空中盘旋许久，终于找到了虫儿，于是振翅向下俯冲，快速一啄，还没等仰脖吞下，就迅速起飞，衔着毛虫逃离。
因为它附近的丛林走来了一些人影。
“王直使，前方的那座山就是大沥乡方士居住的地方。”
清屏县本地除妖直使胡跃走在最前，回头向王琦说道。
王琦正盯着舆图，闻言抬起头，沟通虚鉴生看向山峰。
青色涟漪点点，和他上一次来此地时没有一丝变化。
但若要细究，他感觉此地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祥和了些，上次总感觉山里有鬼怪聚集。
“走吧，去拜访一下，反正方圆数十里的伏尸都被清空了，我们清屏县东部的任务暂时完成。
希望能在这位方士这里得到关于解药的炼制方法。”
“对了，你是清屏县本地人，对于这位方士你知晓多少？”王琦收回舆图问道。
众人一尸跟着他继续赶路，行向山顶。
胡跃闻言道：“这个……听附近乡民说他是位活神仙，但是乡民很少见到修者，难免会有夸大之言。
我只知道这位方士自号游云居士，医术极高且喜欢幽静独处，其他的没接触过，不太清楚。”
“等到了就知道了，二位老哥还是快快赶路。
若是这个方士不行，就赶紧去县衙找统领问下一步该如何。”姜夜持刀带着秦澎走上前说道。
“霆之说的是。”王琦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的远离姜夜。
主要是远离那只僵尸。
即使他昨夜还是众直使的并肩袍泽。
但长期和尸鬼厮杀而带来的恶尸之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克服的。
秦澎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恢复神智后一直跟着姜夜，因为只有这个直使还把他当做袍泽对待。
姜夜见此只能带着秦澎在队伍旁侧行走，避开大部队。
…
…
“真人……我等是除妖司直使，有事相求，还请真人行个方便，给我等开个入阵的口子。”
王琦站在如圆碗倒扣般的青色阵法涟漪外大声道。
“咻——”
里面之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一道青色小旗从丛林深处飞来，插在地面，大阵顿时破开一道如门般的口子。
王琦一喜，连忙带着众直使入内。
进了光罩，别有洞天，
入目是一道湍急的瀑布，于高空飞落，倾泄在碧蓝的湖面上。
轰出阵阵涟漪，青色的光芒从溅起的水珠中散发而出，不断飘荡，源源不断化作阵法的养料。
姜夜见此心中一惊，外界的阵法居然只是瀑布溅出的水珠化出的。
“解药在湖底，诸位自取，老夫还有事，就不出来招待诸位了。”
正沉思着，苍老的声音从内飘出。
第二十一章：真相，还剩十万
“湖底？”姜夜听到瀑布后传来的缥缈之声看向湖面。
‘随意一个乡里遇到的方士，居然都是这种能布阵的高人。’
看着浩大的湖面化作水雾光罩，护在山的周围，姜夜有些怀疑人生。
他还记得苏雨和他说过，大虞三大体系，气血、方士、行者，三者之中气血最强。
当时姜夜对其他两道没什么概念，但现在见到这绵延的‘炁’化作的碧蓝湖泊。
这种强至可呼风唤雨、御雷控火的大能。
气血怎么打？靠那几万斤力气？还是体内那二十四神？
也不知苏雨当时哪里来的自信说气血最强。
“……”心中正想着方士的事情，“噗通。”旁边突然传来落水的声音。
思绪被打断，姜夜循声看去。
原来是清屏县的那个除妖直使胡跃等不及，已经脱去束袖长衫，跳下湖去寻找解药了。
众直使见此，在湖边静静等待。
一炷香后，湖面气泡扑腾，湿漉漉的头发从中荡开。
胡跃浑身浸水，带着喜色爬上岸。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药瓶。
虽不确定小药瓶里的药丸是否有效，但总算有一丝希望了。
毕竟此药的制作者，是个能布护山大阵的神秘高人。
“走！去县衙找诸位统领。”胡跃爬起气血涌动全身将衣服烘干后，急切道。
王琦点头，招呼了一声在树林间休憩的各方直使，而后带着他们急速朝清屏县除妖司的方位赶去。
一刻钟后，等众除妖直使已经到了山脚。
湖旁的一颗樟树渐渐扭曲、化形。
在气雾的遮挡中变成了一位手持拂尘，身着云边蓝袍的老者。
老者在气雾中手指不断掐合，疑惑道：
“嘶——卦象没错，这些人里面确实有位雷道天神的下凡体。
可老夫观察了这么久，为何一丝神力都没感受到？”
“怪哉。”
…
…
卯时。
清屏县，除妖司正堂。
“伏尸之祸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爆发的？”苏雨双手撑在案桌，盯着沙盘问道。
“这个……游缴给的消息说是县里屠夫的肉摊里尸毒，县民买肉而后……”清屏除妖司的李统领低声回答道。
“游缴给的消息？你们的人亲自探查过了吗？朔源之事非同小可。
若不是附近各军镇的校尉带兵把清屏县包围，恐怕现在的伏尸之祸已经波及全郡了！”
俞统领猛地拍击案桌，怒道。
“清屏县死了多少百姓了？伏尸之祸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们清屏县除妖司是严重渎职！！”四大统领中的高统领也是呵斥道。
“诸位……屠夫之事应该不假，我这里还有屠夫当时贩卖的肉糜，已经让方士检验过了，其上确有尸毒遗留，这是方士记录的尸毒构成。”
李统领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卷，小声回答道。
“那个屠夫现在在哪？”俞统领没有接过羊皮卷，而是突然发问道。
李统领闻言尴尬收回尸毒记录，回道：“游缴去乡下探查时，当地百姓说他去你们剑南城买墨宝了，前些日子刚回大沥乡。”
“买墨宝？”苏雨正盯着沙盘，上面插满了标志伏尸占领的小旗，听这话抬起头来问道。
“对……那屠夫平日里卖豕、禽为生，但是似乎有些脑疾，时不时会抽风，去乡下假扮书生。
灾异发生时，他还待在大沥乡，此刻怕是已经变成伏尸的一员了。”
“那解药呢？方士有调配出来吗？”苏雨继续询问。
“还未曾……”
“俞统领——苏统领——解药有了！”
李统领正要答复，就听到院落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紧随着声音，壮硕的王琦踏过门槛，带着胡跃等直使进来，奔到沙盘前。
“大沥乡有个会祈禳之术的方士给的，不似作假。”王琦将一个药瓶放在沙盘上，而后道。
几个统领本来正欲训斥诸位直使打扰他们议事，但听到王琦接下来的话语后，各自心中一惊。
祈禳之术！
清屏县还有这等高人？
不过此刻也来不及细究方士的来历了。
“做的不错，你们先在此等候。”
说罢，俞统领拿起药瓶，带着其他四人匆匆离开，去寻县内的方士试验真假了。
见五位统领离开，姜夜跟王琦一起在正堂找了个地方歇息，静等结果。
……
……
“娘子……嗬……嗬。”
“娘子，你在哪里……”
大沥乡，破败的街道上。
一只书生打扮的伏尸四处游荡着，嘴里唠叨着生前的执念。
“娘子……我知道你是尸鬼，当日你吞吃我家大豕的样子，我都看到了……嗬……嗬。”
“本来我想去报官……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娘子和我在庙里伏拜的山神娘娘很像，那是我最尊崇的地祇……就没去衙门告发你……”
“也幸亏如此，我回大沥乡的那天，继续在家做我那文道梦时……才能和娘子再一次相遇……”
“虽说娘子你是尸鬼……但是现在全县都是尸鬼，没人会来抓你……娘子为什么还要走？”
“若是你实在饿的不行……就来吃……也行……为什么要走！嗬……”
在书生伏尸嘴中不断碎碎念的同时。
天空，两只背生六翅的丑陋生灵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这就是清屏县尸祸源头的最初接触者？
看其体内阴气中带有神性，估计是哪个山里的野神附体时附在了伏尸身上，而后又在常人体内进行二次转化，这才形成了如此猛烈的尸毒。”
“趁现在此地郡尉尚未掌控军权，不能严查边境，我们速将此尸带回去……
若是对他稍加改进，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我们攻入虞国的一大利器。”
“好。”
说罢，两只夜叉俯冲向下，一人抓着一只胳膊，带伏尸飞向高空。
…
…
“解药没问题！”俞统领拿着药瓶兴奋的跑回正堂，向众直使宣布道。
而后又叹了口气：“不过此药只能救治刚刚转化的伏尸，那些身体残缺的都救不了了。”
王琦见此起身询问：“清屏县现在还有多少伏尸。”
俞统领正要回答，就见苏雨在其身后持刀走出，指向沙盘：“不包括那些趁乱作恶的鬼物，大概，十万吧……”
第二十二章：王侯级夜叉来袭，雷公助我。
“十万？！”几个直使纷纷惊呼。
昨夜至今晨不间断的苦战令众直使现在还心有余悸。
若不是因为今早寅时，日月交替、阴物蛰伏，伏尸们都四散而走。
众人此刻说不定还陷入在和尸群的厮杀中无法逃脱。
毕竟其规模实在太大。
而上万伏尸尚且如此，若是再多十倍……难以想象。
“先去院落，召集所有除妖直使前来汇合。”俞统领想了想，开口道。
“诺。”众直使纷纷走出正堂。
少顷，数十颗黑石在院落上空爆炸，化作一朵巨大云彩。
在清屏县各个角落除尸的直使们看见远方天空的云朵后，纷纷向院落疾奔而来。
半个时辰后。
俞统领看着院内总共两百一十五位直使列成的军阵，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新上任的那位郡尉还是有点手段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调动各地的除妖司。’
心中感叹完，俞统领看向方阵道：
“话不多说，各位直使来之前你们的统领应该都交代过了，现在县内还有拢共十万伏尸分散各地。
幸亏清屏县的方士这几日炼出了能吸引伏尸前来的药物，能够将伏尸短时间聚集在一起。
而昨晚我和众直使已经想到了对付伏尸的办法，用火。
我等的任务，就是在县尉游缴在外围引燃火圈之前，将伏尸吸引在火圈内，不得使其退去。”
“诺！”
等众直使跟着其他四个统领离开除妖司后，俞统领叫来一个杂役，道：
“去和县尉说，让他带着幸存的游缴和壮丁，带上猛火油和燧石去我们和伏尸搏斗的外围地点放油点火。
还有，和县尉说，如果发现尸群失控，不用顾忌我等，加大火势，一切以平息尸祸为重。”
…
…
“嗬……嗬。”
无边无际的黑色尸潮中。
各式各样的妖精鬼怪混杂其中。
狐耳绒尾的紫狐、浑身泥浆的泥魁、脸色苍白的笔童、双目漆黑的白骨妇……
“今日这些尸鬼怎么都聚集在一起了？”
“管他呢，反正现在这样的日子挺舒服的，躲在如此规模的尸群中，就是除妖校尉也奈何不得我等。”
“嗬……是极是极……跟着尸群，每天都能有血食饱餐一顿，舒服啊……”
“清屏县吃的差不多了，去其他县吧。”
“嗬嗬……那得先引导一下尸鬼的方向，嗬嗬……说起来，若无我等暗中操纵，这低等的伏尸，也不至于壮大到如此地步。”
“狐妹说的不错，先引导尸群，清屏县附近……宝善不行，里面有军队，剑南不行，去了等于送死，那只能去……桐离县，那也是个弱县。”
“好，就听白骨大姐的，施展个障眼法还不简单，看奴家在前面来个大变活人……”
“嘭——”紫狐话未说完，尸群前，数百颗流星带着灭世之威的压迫感，狠狠砸下。
坠落之地，翘起大块的石板，巨石纷飞、粉尘呼啸，而后是一股浓郁的气血弥漫而来。
等尘埃落定后。
数百个玄青束袖长衫者，整齐划一的按着腰刀，列军阵踏步而来。
“砰！砰！砰！”步履相同的脚步声，使得大地开始震动。
树木震颤、枝丫摇摆。
气血如潮水，涌向四方。
“哇——狐妹你的障眼法这么好使？变出了一只由除妖直使组成的军队诶。”白骨妇拍着小手赞叹道，满眼崇拜。
然而，紫狐听了她的夸奖，并无任何喜色，脸色反而极为苍白，不断有冷汗滴落。
“怎么了？”泥魁见她脸色不对，问道。
“奴家……奴家还没施法呢……”
“哈哈，狐姐姐说什么惊天玩笑呢，不是你的障眼法，那眼前那几百个除妖直使，是真的喽？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砰！砰！”军阵不知他们的交谈，只是兀自靠近尸群。
等十息之后，众妖鬼已经能看清那些人影。
统统身着除妖长衫，右手握着不知多少个老前辈握过的长刀，眼中带着煞气，周身凝结浓郁的气血，构成一片。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以二百对十万，优势在我。
“杀。”等靠近伏尸后，俞统领站在方阵最前，拔出长刀，刀锋指向群尸。
“杀——”其身后，数百直使纷纷拔刀，“锵啷。”长刀反射的光芒，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照的妖鬼睁不开眼。
这样的动静，将妖鬼附近的伏尸们纷纷刺激的兴奋大叫了起来，于是带着涎水，冲向军阵。
“不要啊！！”众妖鬼因为躲在尸群中，此刻也被大势裹挟着冲向除妖直使们。
两股潮水相撞击。
“阵型勿乱！！”俞统领砍下伏尸的脑袋后大呵道。
众直使纷纷点头，五尺枪刀者在前，二人持小盾护持，再二人握长刀杀漏网之鱼。
二百个人组成的军阵，又可以划分成数十个小型军阵。
背靠背，肩并肩，齐杀伏尸。
…
…
六翼夜叉在高空抱臂俯瞰着下方的场景。
“先回去吧。”其中一只夜叉拉着书生伏尸道。
“这里有两百个除妖直使，加几个统领，如果能将之全歼，对此郡是不小的损失。”
另一只夜叉回道。
“可是，若这附近有高人隐藏……”
“不可能，真有这等人物，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伏尸之灾而无动于衷，机不可失。”
“好吧，就出手一次，杀完就撤。”
“嗯。”
两只夜叉做完决定，将伏尸高高抛起，而后俯冲。
“轰——”
夜叉飞遁的同时，身后出现了圆周的气浪，带着巨响，冲击向正在厮杀的军阵。
…
…
俞统领正在清理伏尸，突地，心中一阵悸动。
死亡危机！
俞统领大惊，猛地抬头，看到了六翼夜叉带着狞笑，猛冲而来。
“一对翅膀就需要校尉才能对付，三对？？！”俞统领瞳孔一张，停滞在原地，而后，“撤！！！”
他顾不上砍向前方的伏尸，而是青筋暴起，红着脸对身后大吼。
“什么？”众直使正疑惑。
接着纷纷抬头，因为他们听到了来自上空的、震耳欲聋的摩擦空气之声。
‘六翼夜叉，可比王侯，完了。’俞统领眼前一黑。
而在他身后的除妖直使中，姜夜抬头仰望，眸中蓝芒绽放。
小木锤提示：
【俞固：三星命格，帮之渡过难关，可得二十点愿力。】
【高划：二星命格，帮之渡过难关，可得十点愿力。】
【曾凯：二星……十点愿力。】
【苏雨：四星……三十点愿力。】
……
“雷公，助我。”
第二十三章：神迹！
心中默念完那四个字，缥缈的力量瞬间化作电弧从木锤涌来。
周围的环境突然间变得潮湿、沉闷。
云层上，神秘的气机翻滚涌动，使得不同寻常的大风从高天垂落，呼啸而来。
空间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时间也因此而变得缓慢、凝滞。
寂寥广阔的平原之上。
密密麻麻的尸潮中央。
俞统领双手握着长刀，还保持着回头咆哮的姿态。
他周身的其余四个统领则是正在互相勾勒气血，想要来一个四人的统领级军阵，以此抵御夜叉来袭。
而分散在五个统领之间。
众除妖直使们怒目圆睁、肌肉贲起，也想挥刀向天，驭气血搏击夜叉。
但在高空恶鬼周身携带的扭曲气场照射下，使得他们被迫僵直，和尸群一样，停滞着无法动弹。
‘若是将这些除妖直使统统击杀，天南郡的守备力量瞬间会降下一截，再加上那奇特的尸毒，进攻虞国的计划可以提前十年！’
两只夜叉六翼收起，身体笔直着、如彗星降世，混在浓郁的黑雾中击打而来。
其速度之快，如鲲鹏震翅、声音都被其抛在脑后。
带着黑影疾速折射前进，五百丈……三百丈……九十丈……
视线中，人影越来越清晰。
只要挟俯冲之势打出一击，那么接下来此地将再无活人，杀敌便是利我……
带着嗜血的笑意，五根墨色尖锐的指甲作鹰爪状，剜向下方聚集在一起的玄青身影。
近、近了、再飞一会，就能将他们统统抹……
“轰隆隆隆隆——”
“砰！！”天幕在一条笔直的银线急促穿刺后，如同天狗食日般瞬间暗沉了下来。
紧接着。
粗壮、耀眼的银蛇蜿蜒、分裂，携带众多细小的分支，爬过黑幕，发出炸裂的巨响：“咔拉拉拉拉——”
本是清空万里，瞬息电闪雷鸣。
在这短暂的瞬间，如巨人持铁锤砸向双耳，“嗡……”轰鸣声在脑中回旋。
两只夜叉本欲疾速袭杀，但此刻却被惊雷震的不得不捂起双耳折返避开。
掠过人群，贴地飞到一颗倾斜的怪石下。
“雷法？！”墨色粘稠的血液从双耳流出，夜叉看着风云突变的高空，收拢翅膀，震撼不已。
同一时间。
平原。
因为他们二鬼的离开，莫名的压迫感消失在军阵上空。
众直使从僵直中缓过神来，逐渐恢复身体的掌控权，于是猛吸一口潮湿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
“趁现在天降惊雷、鬼物虚弱，撤！”
俞统领在短暂的失神后，气血涌动全身强行使自己恢复镇定，接着一脚踢翻一只伏尸，对着众直使发布命令道。
“诺！”直使们纷纷收刀入鞘，有条不紊的保持阵型，从爬匐在地、躲避惊雷的尸群中绕开，撤往清屏县城。
怪石下。
“是附近地仙施展的雷法吗？”夜叉见除妖司众人要逃，捏紧黑爪，有些不甘。
“不管了，挨一击雷霆后去地府躲着，修养些时日也就恢复了……如此良机，绝不可错过！”
另一只夜叉望着布满黑天的银痕，此刻任不愿放弃。
于是张开大翼、獠牙外露，震翅间低空飞向撤离中的军阵。
“快！快！快！县尉——带游缴撤回县里！”
平原与清屏县城之间的官道上。
见夜叉再次冲来，俞统领焦急的指挥，使劲推着直使们的后背，同时对着远方在地面放油准备点火的县尉喊道。
只要回到县城，开启城内的阵法光罩，就能暂挡住夜叉一段时间。
接着便可利用天空不断划落的霆霓，让方士借雷作法，再辅以气血军阵，凭借天时、地利、人和，未必不能逼退、甚至杀死夜叉。
正朝向县城挥动着大手，催促直使加快速度。
俞统领没注意到的是。
他身后某个年轻后辈，本是凝实的身躯在雷光的照耀中逐渐变得虚浮、透亮。
犹如镜中月、水中花，可观不可触。
这是姜夜留在原地的雷电假身，用以迷惑众人。
而真正的姜夜，则是立于九天之上，正在踏云而行。
披开日月光，振起雷霆音。
银线如网，交织于空，带有莫大的威慑，似天公做怒，骇的清屏县内的妖鬼纷纷寻找阴地避躲。
【夜叉？】
正行在云间扩散自己的神念，想要探查整个天南郡。
突地，脑海中出现了下方夜叉再度袭向军阵的画面，于是姜夜低眉看去。
眸中两团银灿灿的光刺破云层，照向下方渺小的虫子们。
漠视、超然。
【渣滓。】
慵懒的抬起银色的手掌，朝着夜叉的方向垂直于腕，张开五指。
银色的光点跳动着旋聚于掌心。
酝酿片刻，先是形成一颗光球，接着一道光柱从光球中喷涌而出，砸向夜叉。
且光柱下坠的过程中，吸收了雷云中的霆霓，不断壮大。
等离开了云层的时候，光柱已经变得如同大江般粗广，飘飘荡荡、浩浩汤汤，倾泄而下。
…
…
大沥乡，山巅。
“这雷云还在扩散？！”握着羽扇的游云居士突地从摇椅上消失。
下一瞬立于凉亭之顶，负手看着天空中突现的一对光眸，喃喃自语道：“雷道天神……”
凝视片刻，居士有些好奇：‘能惊动天神的该会是何等妖鬼？’
于是脚尖轻点瓦片，人影“噗”的化作云雾消散在原地。
…
…
清屏县外的官道上。
“最后三里地！”俞统领走在队伍最后方大声提醒道。
他前面，所有人都在撒腿狂奔着。
城门就在眼前，只要入内，就能活下来。
三里……一里……
然而，拥有高等智慧的王侯级夜叉显然也知晓他们的想法。
背映着雷霆，震翅间垂落在众人前侧百丈的上空。
“还想逃？今日就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夜叉狞笑着，就要落地。
“嗯？”正伸出手，欲先杀死几个统领，倏然，冥冥之中两只夜叉感觉有人在俯视着他们。
于是二者对视一眼，一起抬眉看向天空，视线稳定后，汗毛竖起，二者开始不由自主的战栗。
因为，不断划过的雷霆中，出现了一对数百丈长的光眸正注视着他们。
“天眼……”其中一只夜叉哆嗦着说出两个字。
剩下的话语还未吐出。
世界无声了。
因为巨响使人短暂失聪。
什么都看不清了。
因为眼前只剩一片白。
直径百丈的光柱，从天而降。
在地面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第二十四章：没错！ 刚刚的神迹是老夫干的。
地底。
“啊啊啊啊！！！”
不论夜叉如何挣扎、狂啸，光柱都没有丝毫停顿。
只是在天神的远程操控下，要将其下的两只虫子碾压至死。
在耀眼的雷柱下，二者壮阔的身躯上不断有黑点飘散，而后被最为纯正的雷法吞噬、消融。
一刻钟后。
雷柱似力量耗尽，开始旋转着缩小，直至化作一束断断续续的光线，消弭于空。
巨坑后大概五十丈的位置。
众直使瘫坐在地，看着焦黑的大地上不断滋滋作响的蓝弧，久久无语。
然而，天罚并未结束。
黑幕下，那对狭长的光眼在发现自己感知不到坑内夜叉的气机后。
银色的瞳孔左移，转向了平原。
正好，整个清屏县的伏尸包括妖鬼，差不多都聚集在了此地。
于是。
“白骨大姐，我们快逃吧。”紫狐躲在一处树洞内瑟瑟发抖。
“先别出去，云上的那位还在呢。”树根阴影处，白骨妇抬头看了眼天空的光眸，小声道。
“也不知是哪路天神路过此地，真他妈晦气。”泥魁在地下啐了一声，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发泄一下。
就见笔童迈着小短腿从灌木里跳出，两坨惨白的脸颊随剧烈的奔跑而上下震颤，一会儿功夫就已奔出了尸群的范围。
“他干什么？”紫狐见状问道。
白骨妇摇摇头，还未开口，就在一道突然降临的光柱中灰飞烟灭，其笑貌犹存。
“轰——”
雷柱似蜂窝，带着极为迅猛、不可阻挡的劲道，密集的轰击地面。
成千上万的雷柱集体砸下，炙热的温度瞬间将泥岩融化，厚厚的岩浆当场吞噬了大半的伏尸。
紫狐大惊，抬起头看向天眼，想要求饶：“天神请……”
“嗤——”
下一瞬，就和旁边的泥魁一起在雷柱中化作雾水，被高天呼啸而来的大风吹散。
此番场景，在清屏县，甚至附近的诸县、城、镇重复上演。
…
…
清屏县城外的黑洞边缘。
俞统领双手撑地，蜷坐在地上后仰着看向天空。
此刻，苍穹之上那对宏伟的光眼正不断暗淡，似要消失在云间。
其周边的乌云也随光眸的消隐，在天空退散。
少顷，午后刺眼的阳光再次穿破云层，向众人投射而来。
金灿灿的日羲照耀在两颊，给僵冷的脸庞带来一丝暖意。
俞统领低声自语：“这次施法的天神，和当日在宝善镇下凡的那位天神是同一人吗……”
“应该没这么巧吧，天神哪有这闲工夫一直待在天南郡。”
姜夜双手枕头，仰躺在俞统领身后一处草坪上回答道。
“霆之？”俞统领循声回望，看到是姜夜后松了口气：“刚刚回来的路上好像没在军阵里看见你。”
“是吗？可我一直跟在统领身后啊。”姜夜坐起身子摸了摸肚子。
说起来，从昨夜厮杀尸鬼至此刻，已经有三顿没吃了。
“……下次遇到这类状况，千万别犹豫，先逃再说。”
俞统领说着起身拍去周身的尘土：
“圣朝的将来，是属于如你这样的后辈的。
未来的将军、王侯，都是从你等群体中筛选而出。
幼苗孱弱，尚未达到遮风挡雨的时候。
目前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顶在天上呢。”
说罢，俞统领走到或坐或躺正在休憩的直使面前。
严肃的凝视众人片刻，而后法令纹皱起，露出一丝微笑，道：
“全体直使，回清屏县城，举宴，庆新生！”
短暂的宁静后，众直使欢呼着拍掌站起：“诺——”
…
…
“啧啧啧，不得了啊不得了，老夫刚刚听到了什么？大宴？！有美食的地方怎能少得了老夫？”
在绕过大坑返回县城的众直使队伍后。
游云居士身着藏青长袍，笔直如剑、超尘绝俗的立于树冠。
眯着眼注意到人群快回到县城了，于是一甩袖袍。
在萦绕周身的薄雾中变作一只丹顶鹤，扑腾双翅飞向众人的上空。
一盏茶后。
县城内的一处酒肆。
楼上楼下、铺内铺外，摆满了圆桌。
除妖直使们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之意，拿起瓷碗大口喝下琼浆，吐着唾沫互相交谈着。
“哦？你们宝善来的？嗨——你们镇的那个校尉我见过，脸臭的要死，你们平常没少……”
“……我桐离县的……唉，我们县最近妖鬼闹腾得厉害，能抽出五个直使前来支援已经是极限了……”
“什么？你们剑南来了五十多个直使外加四个统领？！这阵仗，若是有校尉带领，都可以攻打一处弱县了！！”
“说什么胡话呢，天南郡内众县一家亲，清屏县出了灾异，我们剑南城就在附近，自然要力所能及的帮助清屏渡过此难……”
“……”
“霆之，回去后估计会有几日休沐，你对此有何打算？”
苏雨和几个统领告歉一声后，拿着瓷碗走到姜夜坐着的圆桌，和他碰了碰。
姜夜仰头灌下一大口醇酒，吞咽后用衣袖擦去嘴角，道：
“说起来，我入司这么多日了还未巡过城，回去后打算先休息一日。
而后和几个老哥一起在城内逛逛，也算是快速了解下今后的久居之处。”
“哈哈，这样也行，等回剑南了我安排日程的时候，就把你和王琦调到巡城队伍里。
让你好好体验一番人间烟火，剑南虽属边郡，但也是繁华的很。”
“多谢苏大哥……”
“哪里来的老家伙，没看见上使们打了胜仗在此摆宴吃酒？居然敢混入酒肆骗吃骗喝！”
姜夜答谢之语还未说完，就听一楼传来小厮的大喊，于是探出窗户，向下看去。
定神后表情一滞，苏雨见此也跟着探出头：“怎么了？”
“……是那位给出解毒之药的祈禳方士。”姜夜缓缓说出。
“什么？！”
楼下。
小厮在酒楼老板的示意下，拿起笤帚要驱赶游云居士。
正挥起笤帚要拍打下去，就见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木柄。
苏雨夺过笤帚，略有严肃的说道：
“这位真人可是得道高人，你怎敢如此相待？你可知，真人之怒会如何？说不定唤来五雷轰顶布于头顶……不得无礼！”
游云居士闻言将嘴里的鸡腿拔出，而后拿起布巾擦去手上的油腻。
一挥袖袍、负手而立，仙人之感瞬间喷涌而出。
“没错！刚刚万雷接引的神迹，正是老夫干的！”
‘臭不要脸。’楼上的姜夜心中道。
第二十五章：诸君，来日再聚！
“……”苏雨一时间有些后悔拦下小厮了。
酒肆内。
看着僵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的二人，俞统领放下碗筷疾步走出，打圆场道：
“哈哈哈哈，真人实在风趣，如此大规模的雷法都能轻易施展而出，且毫无虚弱之感，那岂不是已有地仙之威？”
“猜的不错，居于大沥乡山巅的三百年，老夫已褪去凡壳、化为地仙。”
“……”俞统领一时间有些后悔出来打圆场了。
‘看俞统领的姿态，这位老者应是有些真本领的，就是喜欢吹牛……’其余众直使拿着木筷，眨巴了两眼不再看他，继续吃酒聊天。
“这个……真人的解药对我们接下来救治幸存百姓的行动有着极大的益处……小厮，还不快给真人上座。
真人，里面请！”
俞统领短暂的失神后快速开口，招呼着游云居士进入酒肆，等将其迎入后。
他又急匆匆走出，唤来守在酒肆旁的清屏县除妖司杂役，问道：
“县尉的人都分散出去了吗？”
杂役躬身回道：“是的，现在游缴和壮士们都拿着方士仿制的解药前去寻找幸存百姓了。”
“好，”俞统领点头，又从袖中掏出几枚果子，道：
“等他们回来了之后，你把这些服气之果分给县里的弟兄们，再给我传一句话。
就说除妖司刚对付完尸鬼，一个个都疲惫的很，此刻再让直使们前去搜寻百姓倒是有些不合适，这些活就只能辛苦县里的弟兄们了。”
“诺！统领的大义我等都看在眼里，等诸位游缴回来了以后，我定会好生向县尉传达统领的心意。”
“嗯。”叮嘱完后续事宜，俞统领揉了揉眉心，再次浮现笑容，走进酒肆和众直使碰碗。
…
…
“真人，请。”见游云居士走到二楼，跑到自己这桌来，姜夜起身对他作揖道。
“哈哈，小天神倒是礼貌得很。”游云居士在姜夜对面提着衣裳坐下。
“……刚刚真人说，小什么？”王琦坐在姜夜旁边，听到他的话语后掏了掏耳朵，身子前倾问道。
“小田蛇，人老了说胡话而已，不必在意。
对了，不知为何，老夫一看到你这有礼貌的后辈就感觉极为顺眼。
呐，这是我家院落一颗老树结下的果子，既然你我有缘，那此果就作为见面礼赠与小友吧。”
说话间游云居士从袖中伸出手，粗厚的手掌握着几枚如同柑橘般的果子，递给姜夜。
姜夜连忙抬手接过。
在交接果子时，似不经意间，二人手指轻轻触碰。
一银一黄两道光芒在指间一闪而逝。
‘如此纯正的雷霆，果真是天神下凡！’
‘这老者真是地仙？！’
拿完果子，二人视线相对，而后挪开，对试探之事心照不宣。
“哈哈哈，你们都不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游云居士见旁边几位直使有些拘谨，于是在沉默中率先开口，而后夹起几片红肉大口咀嚼。
“老真人看来是个爽快之人，喝酒、吃肉……”其余几人见此纷纷举杯。
…
…
“多谢各位直使兄弟们前来清屏支援，我、县尉以及当地百姓在此谢过了！”
清屏县除妖司唯一的校尉谷邓刚刚从县外结束清屏县的封锁任务。
此刻急匆匆赶到官道对着将要离去的众直使低眉俯身道。
“谷校尉客气了，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俞统领带着苏雨几人上前搀起谷邓的手，大笑道。
说罢他转身看向已经分散成各个小团体的诸县直使们，道：
“诸君来自天南各县，平日又因司里事物繁忙，不能出县游历。
今日在此相聚，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恣意狂欢，极为难得，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了。
不过请诸君放下心来。
虽邦外鬼怪猖獗，但我虞人不怕天塌、不惧地陷。
只要军民齐心，总有一日会重振山河，驱邪诛异，还国邦黎庶一个朗朗乾坤！
当那一天来临，全邦举行大宴庆祝时，我要看到你们每一个人都列于席内，谁都不可缺席……
今日，清屏之事就此了结。”
说到这里，俞统领弯腰长揖，道：“诸君，来日再聚！”
“诺！！”数百个直使弯腰，作揖，齐声。
而后带着离别的伤感，翻身上马，往各自的除妖司所在前去。
只要我的生命足够，我将用言语、笔和利剑，捍卫我的国邦。
…
…
“那只僵尸呢？”离开驿站，王琦一拉缰绳，调转方向靠近姜夜问道。
“他啊……”姜夜回首，看向柳塘乡，道：“他回家了……”
“真正的家。”
“……”王琦见姜夜的声音有些低沉，扯开话题劝慰道：
“那老真人给你了三枚果子，看着不像凡物，说不定是补气之果，霆之这回受益颇丰啊。”
姜夜闻言一笑，单手持缰，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枚金灿灿的果子，递给王琦，道：
“王大哥，苏大哥说了，之后我们俩要被司里调去负责巡城，我对剑南风土人情不够了解，之后还需大哥照应一二。”
王琦见此先是想要拒绝，而后想着自己这些天冲击千钧，确实急需补气之果，于是并未推辞，接过果子放回袖中，道：
“霆之，我们是兄弟，谢字不言，王琦在此承诺，若是将来你的背后来了利剑，穿透的，必是我的身躯。”
姜夜一把按在他的拳上：“大哥莫要说这些晦气的话，剑南一百八十位猛虎镇守，何需大哥为我挡剑。”
“哈哈，开玩笑的，王哥我惜命的很……回城了，霆之，之后再带你去梦春楼玩玩，这次王哥带你体验一下过夜的生活。”
“什么过夜？”
“草草了之……”
“……”
…
…
僵尸秦澎走在柳塘乡的废土上，看着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却风色潇潇。
“故乡，被妖鬼害成如此模样，该死！”
他走到河边，对着黝黑的河水发泄，用力一拳。
“嘭——”
气浪轰击，水花四溅，鱼虾上浮。
少顷，他坐在河边大石看着自己的倒影。
青面、獠牙、狰狞。
久久未语。
正眼神失焦着，突地，涟漪在水面荡漾。
水中他的倒影逐渐改变。
化作了一个黑脸壮汉。
俄顷，那黑汉的面孔凝聚完全后，对秦澎道：
“你恨妖鬼？你仔细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不也是一只渗人的尸鬼吗？有何颜面去恨妖鬼？！”
“什么人？！”秦澎大怒，起身道。
黑汉沉吟片刻，道：“……和你一样，见不得人的，妖鬼。”
第二十六章：巡城司
【经过我司反复推敲，现已捋出此事原委，特此呈上：
六月廿八，雷神发怒，屠杀鬼物，使得附近的百姓对其感恩戴德。
六月三十，都城发布公示，雷神获得大虞朝堂认可，准许其吸收百姓香火，并可在地方立庙。
在驿站快马加鞭的传讯后，宝善镇曾被雷神救下的百姓们为了报恩，于是在方士的带领下将山神娘娘的野庙拆除，改为雷神庙。
山神娘娘没了居所，只能化作庙鬼游荡，正巧附在了即将化为伏尸的女子胡氏身上。
其附着之体受伏尸之毒影响，因而变得嗜血狂躁，于是在当晚来到清屏县时，将一屠夫家的大豕咬死。
屠夫见了后，为保护此女，谋定将肉卖出。
七月初一，特殊尸祸爆发。
我县发现苗头后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剑南求助，并且我和附近军镇的校尉迅速带兵将清屏包围，防止伏尸逃出。
在各县除妖司和那位雷神的帮助下，最终于七月初四正午，我县成功平定尸祸。
但我作为校尉，在此事上严重失职，愿主动前去边疆镇守十年，以此戒罚我防控不利之罪。
佑祯三年，七月初四夜，清屏县除妖校尉，谷邓亲笔。】
天南郡郡守坐在案桌上看着这封信，拿起紫毫在墨中蘸了蘸。
扶袖抬腕，写上了一个大大的“准”。
而后对书房外道：“曹掾吏，备驾，我要去和郡尉商讨一下清屏县尸祸之事。”
“诺！”
…
…
七月初五，宜祭祀、祈福、求子。
姜夜穿好长衫，早早的来到了除妖司院落。
今日并不需要点卯，因为昨夜回到剑南后，苏雨宣布其下十九位直使可以休沐七日。
但是，接下来巡城的工作还需提前交接一番。
于是他跟着王琦来到此地。
“王大哥，你之前巡城的时候主要做些什么？”见苏雨还没来，姜夜坐在树下问道。
“霆之放心，巡城不麻烦的，只要和游缴在固定时间于人潮聚集地逛逛就行。
若是发现偷盗、殴斗者则上前将其拿下，其他基本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王琦双手拄着刀柄，圆脸顶在手背上说道。
“城内会有妖鬼吗？”姜夜想起了那个才虎，王婉凝。
“这个无碍，既然都化形入城了，想必都是聪慧者，知晓我除妖司不好惹，他们都很内敛的，一般不会闹事。
毕竟，会闹事的早在城门的时候就被守备兵统领杀死了。”
“那些守备兵和除妖司有关？”姜夜问道。
王琦挠挠下颌的黑毛：“对啊，守城门的都是老直使了，晋升统领无望，就去城门守备司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若是我在这几年没能达到千钧，等过了巅峰期，怕也没机会晋升统领了，到时候我或许会和他们一样，去城门守备司吧。”
姜夜听着王琦有些忧愁的话语，拍拍他的肩膀：“有那真人的果子，王大哥定能冲破千钧。”
“但愿吧。”
“呦，你二人从梦春楼回来了？”远落口传来苏雨轻佻的声音。
“苏统领。”王琦快速拉起姜夜站起。
“这模样，生分了不是？”苏雨拿着两块腰牌走来。
说着将腰牌递给二人：“这是腰牌，你们暂时被划到巡城司了，等休沐结束了就不用来除妖司点卯了，该去巡城司了。”
姜夜接过腰牌挂在腰上道：“不是说只是换个地方除妖吗？这怎么直接换职务了？”
“巡城司也属于除妖司的，算除妖司下辖吧，放心，那里的都是老直使，到时候说不得会有许多出城的任务要派你等去。
总体来说和除妖司差不多，不过，除妖司多的是接触妖鬼，而巡城司，则主要接触人。”
“类似镖头？”姜夜小心放好腰牌，看向苏雨道。
“……镖头？”
“就是护持黎庶出行返商之类的。”
“那确实是差不多……腰牌换好了，之后你们找杂役去取两套巡城司的服饰就行，好了，暂时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吧。”苏雨吩咐完，负手走出院落。
“苏统领倒是很快就适应了统领生活了。”王琦打趣道。
“哈哈，苏大哥看起来才弱冠之年，就有如此成就，将军可期。”
“那确实，子羽的天赋，在我看来，可比祁校尉。”
“祁校尉？当初点卯的那个。”
“是啊，他……有望王侯。”
“……”
二人说笑着离开除妖司，前往梦春楼。
因为昨夜没去。
…
…
梦春楼。
开阔的大堂。
竹音袅袅，弦乐飘飘。
熟悉的古筝、熟悉的丹青、熟悉的倌人……熟悉的王婉凝。
“……”姜夜站在门口，看了眼施展障眼法坐在圆桌前独自吃酒的黑纱佼人。
“王大哥，你先去雅间等我，我看那副丹青着实不错，得好好品鉴一番。”
“？”王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之前来梦春楼，姜夜也是说要去独自赏画。
“没想到，霆之还涉及丹青之道，好吧，我在南边第三间等你，早些上来，可别让倌人焦等。”
“王大哥放心。”
等王琦走上二楼，消失在回廊。
姜夜朝那个独自饮酒的“隐身人”走去。
圆桌。
王婉凝单臂枕着峨眉，看向一旁的“猛虎下山图”。
撇撇嘴，灌下一口：“这画的哪里是虎，明明就是猫。”
“还是只肥猫。”
喝完酒樽内最后一滴，王婉凝眯着眼扭过头。
因为一道阴影遮住了大堂内照来的烛火。
“梦兰姑娘又来骗吃骗喝。”
“你看的见我？”王婉凝抬起红彤彤的脸蛋，眸中一片模糊。
“……”姜夜指了指自己巡城司的腰牌：“若是我愿意的话，梦兰姑娘明日就要在牢狱等着喝粥了。”
“哎呀。”王婉凝甩甩脸，酒劲瞬间过去，连忙起身拉过一个圆凳：“是妾身失礼了，快快快，上使请坐！”
姜夜见此有些想笑，难怪都说酒后是另一个人在控制身体。
这才虎，平常爱拽文，又高傲，没想到酒吃多了还挺萌。
“开玩笑的，梦兰姑娘的酒钱我付了，正好清屏县之事结束后拿了不少赏银。”姜夜从袖中拿出碎银道。
“阿呀，姜直使真够意思……倌人，再拿一壶酒来！”
“她们看不见你。”
“……”
第二十七章：白蛇
“倌人，去取两碟小菜和一壶好酒。”姜夜对着旁边端盘走过的窈窕佳人道。
“上使稍等。”佳人闻言应答一声。
将盘中酒菜给旁侧来宾放下后，扭动柳腰去了帘布后取酒，路上疑惑道：
“最近怎么总有喝完的酒壶出现在空桌……楼里莫不是来了酒虫？”
听到倌人的自语，王婉凝感觉有道视线瞬间扫向自己。
“……梦兰姑娘所说的体验人生，就是每日在此偷酒喝？”姜夜提着长衫下摆，坐在一侧道。
“人生，无非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若是可以选择，自然要过最为安适的生活。”王婉凝双手撑着俏脸随口答道。
只是桌下小巧的绛花勾头履不断抖动着，暗显其对即将续上美酒的强烈期待。
“梦兰姑娘的心灵倒是皆为澄澈，可惜，没有人能随自我心意去选择将来的生活。”
姜夜想起了僵尸、农夫，有感而发道。
“清屏县……十万。”
“上使，您的酒。”这时，倌人双手托着瓷盘走来，其上有一壶谷酒，两碟凉菜。
将小菜和酒壶放下，接过姜夜给的碎银，倌人道声谢，喜滋滋的离开。
“姜直使去了趟外县，发财啦？”王婉凝拿起酒壶，直接仰脖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琼浆从嘴角溢出，沁湿了衣襟。
“是啊，统领赏了近百两，这些天倒是不用为吃食发愁了。”姜夜见酒没得喝，于是夹起一块鸡髓笋咀嚼着道。
“百两？！”王婉凝被呛了呛，嘴里的酒差点喷出，但是又舍不得，于是鼓着嘴咽了回去。
“咕噜。”咽下琼浆，用丝巾擦擦湿润的胸襟，王婉凝小心挪动屁股下的凳子，靠近姜夜道：
“直使！白猿案妾身可是立了大功，那舆图若不是妾身以命相搏……”
“三两，下次别再偷人家的酒了，此楼的倌人白日弹琴、夜幕清谈，生活实为不易，莫要再给她们雪上添霜了。”
姜夜打断她的卖苦，从袖中掏出几颗碎银，扣在手中道。
“当然，当然！直使放心，且妾身只是向她们借酒，会用其他的方法还她们的。”王婉凝见姜夜白银扣在手里不肯松手，于是道。
“什么？”
“这个……和妖物有关，不过那可是只善妖！只是被情迷惑，希望直使知晓此事后千万别上报，妾身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妖的善恶，自有统领分辨，就如白猿案中你的那个虎女同伴，苏统领判其为善妖后，最终不也是放她离去了吗，姑娘但说无妨。”
“有姜直使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其实这件事本与倌人无关，她们只是被一个沉迷美色的浪荡子弟给波及到了……”
“姑娘稍等，我先去和王大哥说一声。”
姜夜听着王婉凝的语气，感觉是个长故事，于是放下木筷，告歉一声后急匆匆上了二楼。
走进雅间对正在专心吃饭、无视旁侧美人暗送秋波的王琦解释了几句，而后快步下楼回到王婉凝旁坐下。
“好了，姑娘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王婉凝见他回来了，放下酒壶，单手撑额，蹙着眉头回忆了一番，道：
“嗯，先让妾身捋一捋……这件事……大概要从四十年前，护林的樵夫在山间偶然救下一条白蛇说起了。”
“……妾身依稀记得，那年的严冬，剑南城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按说如此天气，各户本该躲在炕上互相依偎着取暖。
但那住在浅公山的樵夫因家境寒酸，屋内又没碳，于是只能忍着寒冷上山寻些干柴。
不过，也正是因为此次上山，他遇到了改变其一生的白蛇……”
一旁，姜夜单手托腮，被王婉凝的言辞带入了已逝的往昔岁月。
“……就是如此。”一刻钟后，王婉凝咕噜噜喝下几口酒，润了润嗓子。
而姜夜，则还沉浸在白蛇与樵夫的人生交织中。
等王婉凝的声音停下，姜夜缓过神来，心中将故事总结了一番。
是个略微老套的故事：
穷人偶然间救下一妖，得生之妖对此大恩谨记于心。
待修为有成、化出人身后，蛇妖寻到樵夫住所想要以身相报。
但彼时，那樵夫早已老的砍不动柴，且家中还有幼子要养，如何能再娶。
蛇妖得知后思忖一番，化作女童乞讨于其门外诉苦。
“正巧”被听到动静的樵夫发现，于是将其收留，作为养女陪伴自己那顽劣的孩童一起长大。
之后多年，随年岁渐长，蛇妖为了让樵夫家能过得如意些，总会在外或摘来灵植、或抓来灵牲，去铺子换来银两暗中赠与樵夫。
在蛇妖的帮助下，樵夫家的生活逐渐充裕。
不过人总有一死、无非迟缓。
几年前，老迈的樵夫于忧患中生，于安乐中死。
也算是半生改命，安享天年了。
只是，樵夫于临终时没料想到的是。
其子吴冻，本是穷苦之命，却因蛇妖的奢养，并未养成该有的独立、坚韧之品行。
甚至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沾上了好色之瘾。
蛇妖得知后极为不忿，认为是青楼倌人迷惑了吴冻，于是和几个山中妖物暗中谋划，想要入城吃了几个倌人。
“若不是妾身及时劝阻，那几个倌人都没命了，直使，妾身救了她们的命，拿几壶酒不过分吧。”王婉凝眨巴着眼，小声道。
“浅公山的蛇妖……”姜夜低声道，心中暗忖：
‘昨日灭妖鬼时，明明将附近怨气重的地方都清洗了一遍，没想到还有如此多妖物暗中躲藏，不过听此女所言，那蛇妖本心不坏。’
“此事我已知晓，虽然她初心为善，但是已有威胁到城中百姓的安全可能，我作为除妖直使，听闻此事后自然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不过姑娘请放心，我只会将此事说与王大哥听，等明后几日我二人会找个时机前去对那蛇妖告诫一番，同时劝一劝那个流连青楼的樵夫之子。”
“只要直使不上报除妖司，私下解决的话，妾身没意见。”
“嗯。”姜夜点了点头，而后双手将桌面的碎银推向前，道：
“省着点花，姑娘若是想要久居剑南，最好还是去报备一下，然后寻份差事。
我现在任职于巡城司，在此事上倒是可以帮的上姑娘。”
“差事？附近私塾有女塾师吗？”
“这个……没听说过。”
“那妾身别无长技了呀，要不……妾身给直使做一段时间的西席？妾身懂的可多了……”
“别，听到读书，我就头疼。”
第二十八章：盘点收获
“那妾身也没法子了，没有户籍又没有差事，唉，做妖，好难呐……”
王婉凝说着趴匐在圆桌上，双手抵着白皙俏丽的下巴，神色有些忧郁。
“私塾之事，大虞历来都是男子教书，这个我帮不了你。
但是户籍和差事……你是行者之道的修者，能力不俗，我可以帮你去和巡城司说一声，或许能让你先做个杂役。”
姜夜思忖了一番，如此说道。
“杂役？”王婉凝螓首微抬看向姜夜，陀红的脸上满是嫌弃，道：
“妾身好歹是个已至幽逸的行者，不说聆听自然，光是隔空御物，在某些方面就抵得上你们除妖司的统领了。
现在让我做杂役？这不是牛鼎烹鸡、骥服盐车嘛！”
“此事……毕竟你跟脚不明，做杂役也得看上面给不给你机会。
还有，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三两银子够不够你这段时间在剑南体验人生的？
如果够，那找不找差事其实都无所谓。
但如果不够……若是哪天被巡城司的同袍发现你偷人财物，那地牢里的滋味……”姜夜帮她思量道。
“这……”王婉凝眨着眼眸快速衡量了一番，美酒的模样不断划过心头。
于是瘫软在桌上，压出一抹弧度：“行吧，等会妾身跟你去巡城司看看。”
“好，那我先上去了，临走前会来支会你一声。”
“嗯，直使自便。”
…
…
听着雅间内娇声欢笑和丝竹缥缈声，姜夜曲指扣门扉，轻推而入。
“唰。”一道视线瞬间看来。
“霆之，怎么才来？来此地主要是给你体验下人间愉悦，否则我宁可去福怡轩吃他三天三夜，也不会来这腌臜之地。”
王琦用力咽下口中红肉，无视两侧倌人幽怨的视线，问道。
“丹青之道令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王大哥勿怪。”姜夜走到王琦旁，屏退靠上前来的红倌人。
王琦眯着眼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笑：“看来霆之和子羽一样，都是洁身自好之士，既如此，下次若是再度闲暇，就不带霆之来此了。”
“闲暇聚会，图的是自在，只要众弟兄在旁，对我来说在哪都是一样。”
姜夜坐在一侧，而后话锋一转，询问道：“对了，王大哥，除妖司内，可曾有妖物任职？”
“妖物入除妖司？”王琦一听这话，挠挠下颌：“……你这不是让牛豕做屠夫，自己杀自己啊。”
此言一出，旁侧红倌人皆是捂嘴轻笑。
王琦自己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少顷，见姜夜面无表情，并无玩笑之意，于是干咳了两声，道：
“妖物入除妖司的先例……倒不是没有，不过，得满足几个略微苛刻的条件。”
“王大哥请讲。”姜夜身子前倾，正襟危坐道。
王琦点头，沉吟一番后，道：
“首先，彼妖得是化形完全，拥有专属于人的“炁”，而不是类似白猿案里，那种脱掉虎皮勉强化人貌的妖。
要达到这个要求，彼妖需得走上行者之道，方能彻底化形。
到了这个地步，若无劣迹，则可拥有大虞户籍，享平民待遇。
之后若想更进一步，那就得有人作担保，愿承担妖物惹下的一切麻烦才行。
这个你我作为除妖司直使，权柄不足，至少需要如子羽一样的除妖统领方能作保。
最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使妖入了除妖司，也只能做做杂役，最多成为直使，想要入高层，无望。”
王琦说完举起瓷碗茗了一口，给姜夜思虑的时间。
‘一三两个要求才女都满足了，只是第二点，倒是可以找一下苏大哥，不过承担作保之事，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你是在外头抓了只个狐精？怎么突然询问起妖物入司之事了？”等咽下美酒，王琦咂咂嘴，问道。
姜夜摇头：“王大哥还记得白猿案里，给我们舆图的那个才学颇深的虎女吗？”
“奥——是那位啊，那才女长相属实不赖，怎么，有那心思了？”王琦挤眉弄眼。
“那倒不是，事情有些复杂，一时难以解释。
我看王大哥吃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去巡城司取下衣裳吧，顺便路上为你解释下这段时间城外妖物之事。”
“好。”
二人说着起身离开。
临走前，姜夜往桌上回抛了几块碎银，引来倌人们一片哄抢。
等下了楼，姜夜走到趴在桌上，不知自己已经取消障眼法的王婉凝旁。
提起她的后襟，将醉醺醺的她摇醒：“走了，给你办户籍去。”
“好、好……等会，等会再喝……”王婉凝从梦乡中惊醒，眯着眼悠悠站起，俯下身子揽住姜夜的腰，防止自己跌倒。
而后在王琦啧啧不断的惊奇声中，二人一妖离开梦春楼，前去巡城司。
…
…
“二位上使，这是巡城司的衣物。”杂役捧着两套红纹冥衫，放在桌上，恭谨道。
“好，你先下去吧。”姜夜挥挥手，让杂役离开。
说罢和王琦各自拿起一套服饰，走入一侧的小房间换巡城司的服饰。
等进屋关门。
姜夜褪去除妖长衫，内里的小木锤突然没了束缚，于是从腰间跌落。
姜夜见此，弯腰拾起，心道：‘正好看看收获。’
于是轻轻敲击虚空。
木锤瞬间显示：已有一百零五点的愿力。
姜夜看到数值后心中一喜，连忙换了一次唤神机会，而后开始思忖。
“苏大哥是四星命格……王侯之命。”姜夜回忆起了当日木锤的提示。
那天聚集的两百多个直使，全是大虞南部精锐。
不说苏雨有王侯之命，就说俞统领的三星命格，将来至少也是个将军。
还有那些二星校尉，和一些一星统领之命者。
一时间帮助了如此数量的人渡过难关，方才累计了一次唤神。
‘……这不对啊，苏大哥四星王侯之命，只能换三十点愿力，那李月曦的五星该是什么身份？’
姜夜突然醒悟：‘应该是公主，或者妃子吧，总不可能是大虞皇帝吧……’
“霆之，换好了没有？”正思忖着，门外，王琦已经换好了巡城司的服饰，此刻向内问道。
“稍等，来了。”姜夜闻言只能压下心思以后再想。
接着快速穿上冥色长衫，扎紧腰带，用力握拳。
八牛之力的气血扩散周身。
这是因为他昨晚服用了老真人给予的两枚服气之果。
再加上清屏县搏杀尸鬼的经历，于是如水到渠成般，有了现在这八牛六千四百斤气力。
第二十九章：才女做杂役
将雄厚的气血内敛于身，姜夜踩着墨色流云靴推门而出。
“走吧，先去县衙取下户籍，正好因为这些天接连不断的妖鬼作祟，我的户籍证明也迟迟未取。”
姜夜提议道，而后带着二人前去县治。
入了正堂，找来相关差役。
在王婉凝一番隔空御物的展示后。
执笔官员颔首记录下她的身份，并且拿出一块方士炼制的寻妖盘对着她拨动了两下。
少顷，见盘上的指针并无异样发生。
执笔官员心中一惊。
盘上无异样，说明此女在行者之道上修为颇深，能够用修行出来的人“炁”遮掩住自己的妖气。
而这，意味着她没有吞吃过以人为主体的血食，并且在化形后以谷物杂粮为食，极为难得。
等记录完身份，执笔官员离开了两次，最后一次前来时，手中拈着两张印有公章的证明。
递给姜夜二人，道：“二位，这是剑南城的户籍证明，记得千万别弄丢了，此物再办的话就得需些银两购买了。”
“好，麻烦掾吏了。”领完户籍证明，姜夜轻声道谢，接着急匆匆离开县衙，带二人去了巡城司。
不过，这次的遭遇并不顺利。
“不行，妖物怎可入巡城司？！”办理此事的直使听了王婉凝的妖物身份后连连摇头，接着挥手让三人离开。
显然，是因为姜夜二人级别太低，即使才女背后有行者之道的高人作为她的为人证明，巡城司也不愿接手这么个大麻烦。
于是姜夜只能去除妖司找到苏雨。
一番解释，苏雨倒是并未多说什么，直接握着自己的腰牌和三人回了巡城司。
在苏雨的帮助下，这次就顺利的多了。
“啪嗒。”在案桌上放下统领腰牌。
“苏统领？”那直使看清腰牌后连忙绕过案桌迎出，恭维几声后，请来了几个巡城司统领。
经过半个时辰的艰难拉扯。
得到了苏雨的再三保证，相关统领才联合上报校尉。
于是巡城司高层做出决定，卖个人情，给行者背景的王婉凝一个杂役的身份，暂时听从姜夜吩咐。
此事初听着是感觉不错，成功混上了公碗，但实际上：杂役的身份只管吃喝，月俸没有，且住所还需自己寻找。
不过总算在剑南安顿了下来，王婉凝倒也没嫌弃什么，喜上眉梢的领了一身鹅黄改良长衫，心中想着之后可以做个副业赚些酒钱。
然后喜滋滋跟着三人离开巡城司。
等出了大门。
苏雨因统领事物繁忙，于是在门口劝诫一声：“二位直使要好好修行气血”，就匆匆离去。
而王琦，也因逛完梦春楼，完成了在清屏县时和姜夜说好的约定，于是告歉一声，去了福怡轩。
实在是方才青楼里的饭菜，太差！他必须去洗洗胃。
等王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司外就只剩下了一男一女，眨着眼睛互瞪。
“……”
“……”
终于，王婉凝打破寂静：“妾身接下来的住所……”
姜夜抱臂：“之前姑娘住在哪儿，现在就去哪儿呗。”
“可是来了剑南城以后，妾身一直躲在青楼。”
“……”姜夜无语，没想到堂堂虎妖，来了城里，居然一直睡在青楼。
真是给山君丢脸！
“我和苏大哥给你办此职务，就已经是看在白猿案的情面上了，之后的事情，姑娘须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姜夜说罢单手按着腰刀，转身悠悠离开，也不再去管那偷酒的才女。
毕竟其还有三两银子，够一段时间的花销了。
‘回去后尝试一下三部八景之道，看能不能再冲破几个神灵的位置。’姜夜心道，而后辨了辨方位，朝自己的院落行去。
路上边走边沉思的他没注意到的是，一个身姿窈窕的“隐身人”，正悄咪咪顺着他的步伐跟了上来。
…
…
剑南城外，浅公山。
一处垂落的瀑布前。
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妖物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其中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梅染大袖对襟，发梳云髻、面容清妍的高挑女子。
此刻她正坐在大石上，探出长腿，在水花中晃悠着赤足，皱眉道：
“吴弟定是被那城里的下贱女子给哄骗了，不然以他乖巧的性子，又怎会整日不务正业，流连于青楼。”
一位蹲在石旁草坪，发顶长有小巧鹿角、身着碧青襦裙的及笄女孩闻言抬起头，道：
“可是人族的生活中，买卖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吴公子没那个心思，那些妓女难道还能强留他住在青楼不成？”
“强留？”白蛇歪着头想了想，而后严肃的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鹿妖沉默了，不敢继续开口。
她怕再说下去，凭借白姐姐乱七八糟的脑回路，怕不是要直接持兵刃杀去剑南了。
那浅公山的诸妖就完了。
“嗨——白妹其实也不需要如此忧愁，那樵夫家的儿子我见过，瓮声瓮气的。
我感觉是妹妹你对其太过宠溺，导致其性子养高了。
妹妹须知，就是剑南城里大户人家的子弟，那也不会如此娇生惯养。
他们每日都是要学文练武的！一个个都是拔剑拉弓，样样精通的能人。
可你再看看那小子，他在你出现在他的生活后，学到了什么？只有不劳而获，和每日无所事事的期待天降横财。”
一只大水牛泡在瀑布下的清湖边，哞声道。
水牛显然是众妖中辈分极高者，白蛇听了他的话语后，低眉沉吟片刻，反思道：
“或许，确实是我在其幼年时太过宠爱，那牛哥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水牛尾巴甩动，拍死一片臀上的虱虫，道：“若想使浪子悔悟，其实也不难……只需使其知晓眼前的生活来之不易便可。”
“具体，还需鹿妹……”
…
…
取出铜匙，打开院落的大门，姜夜似有所感，回头张望了一眼。
并未发现什么，于是转身关门上闩，走进屋中。
炎热的夏季，房内燥热，于是他脱掉巡城长衫，穿着中衣盘坐在床。
闭上眼眸，运转气血，调整呼吸，准备将气血涌入鼻神冲龙玉的位置。
“呼——吸——”
“呼……”
少顷，正吐纳着，姜夜倏然感觉有道气息吹拂在脸庞，痒痒的。
于是疑惑着睁开眼。
看到一双漂亮大眼后一惊：“你！怎么跟过来了……”
第三十章：千万别应声！！
“方才在巡城司的时候，那官员不是说了吗？让妾身先听从姜直使的安排。”
王婉凝跪坐在姜夜对面，上身笔直，双手叠于大腿，神色极为认真。
‘酒劲还没过去？’姜夜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
“杂役需听从直使吩咐这点是没错……但是也不用一直跟着吧，姑娘得搞清楚，你是杂役，不是奴仆。”
王婉凝见他神色，知晓他的心思，于是解释道：
“妾身不会打扰到姜直使的，等白姑娘和樵夫之子的事情结束后，妾身会自行离开。”
‘原来是为了方才说起的那只蛇妖……’姜夜瞬间明白了王婉凝的用意。
其定是怕他不遵守承诺，偷偷上报除妖司，带人前去围剿白蛇。
毕竟白蛇现在的念头已经威胁到了梦春楼的倌人。
而身为除妖直使，将一切可能威胁到百姓的妖、精、鬼、怪统统除掉，是其不可推辞的责任。
知晓了此女跟来的目的，姜夜低头思忖一番，而后撑席坐起，走下床行向房门道：
“梦兰姑娘原体是妖，不用顾忌那些男女相隔的繁琐礼节，但是各住一房还是有必要的。”
说着在门口指向一侧，道：
“我这院子虽不大，但只有我一个人住倒也还算宽敞，东西厢房此刻都空着，你等会挑一个入内。
至于被褥、幔帐等物件，就得姑娘另行购买了……本来三两银子都够姑娘在客栈住好些天的了，还非要跑来我这蹭……”
“多谢直使。”王婉凝无视门口传来的碎碎念，食指一动飘落下床。
面容莞尔、跟上姜夜，到院落开始打量屋子的环境。
仔细观察后选择了离姜夜最近的一间。
一侧，姜夜见她定下住所，于是道：
“那你先去买些必备物件吧，对了，我接下来要冲击三部八景，没事别打扰我，否则姑娘还是去住客栈吧。”
“直使放心。”王婉凝叠手一礼，淡笑着离开院子，去街上挑选“闺房必备品”了。
…
…
宽阔的河面上。
水光潋滟、波光粼粼。
“哗——哗。”船夫静默坐于船尾，黝黑粗粝的大手左右摇摆着船桨。
“舟子——过了这黑水河，之后是什么地界？”竹篷内传来娇柔的询问声。
“对岸是于洋乡，是剑南城的下辖乡镇。”船夫眼角褶皱叠起，转头回道。
“剑南？听起来像是个大城池啊。”娇柔女子轻声感叹道。
船夫闻言挺起佝偻的背，有些自豪：“那当然了，剑南城在整个天南郡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城！”
“难怪，来时奴家还寻思着，这么条大河，怎么会没妖鬼作祟，原来是因为附近有个庞然大物盯着。”
女子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轻笑道。
“嗨——姑娘这就猜错了，妖怪其实和我这老头一样，愚昧的很，作恶之前可不会顾忌附近的除妖上使们。
最近这里太平啊，是因为我们天南郡来了个天神，接连两次大神通，将附近作恶多端的妖鬼都杀光了。”
船夫用极为崇敬的语气向女子解释。
“天神？”女子声音一颤，话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软糯道：
“奴家之前在浅公山看到了，那万千银线从天而落，确实是震撼无比，可谓神迹。”
“哈哈，那当然了，这可是雷公上神亲自施的法。
说起来，前些天宝善镇出资建了一座雷神庙，老头我还没去拜过，等过两天闲了必须得去上柱香，求上神保佑……”
“田六~”突地，平静的水面开始涌出大量气泡，“呼噜呼噜”的作响。
“之前肖郎中说，我那乖儿媳中喜了，那可得去庙里请雷公上神保佑，给我老田家再生个大胖小子……”
“田……六……”诡异的声音继续传来。
“姑娘，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船夫放下船桨，疑惑的看向竹篷。
“舟子……千万别应……”篷内的女子探出头看了眼河面，而后快速缩回，声音发颤的提醒道。
与此同时，河面不知何由，升起了朦胧的水雾。
“田~六~”
再次听到声音，船夫总感觉有些熟悉，于是终究没听女子的劝告，回道：“谁在喊我？”
“嗬！！”一双素白发皱的大手瞬间将他拉入水中。
“啊！！！”
“噗通——”船后溅起大片的水花。
“咕噜咕噜……”船夫嘴被勾开，双手不断扑打着水面，血液瞬间染红了附近的河水。
少顷，精疲力尽的船夫瞪着眼沉入水底。
水面再度平静了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
“鹿……呦……呦。”迷雾中，船夫苍老的声音从不可视之地传来。
竹篷里的女子因亲眼看到船夫被拖下水，此刻根本不敢出声，颤抖着捂嘴爬匐。
“鹿……呦……呦……”见她不回应，船底突然传来指背敲击声。
“咚……咚。”敲打在船，颤抖在心。
“啊——”
…
…
“哈……啊。”姜夜看着人体神灵布局图打了哈欠。
“三部八景，确实不错，清屏县时得亏目神虚鉴生，我才能提前看到伏尸。”
“希望其他几神也能如虚鉴生般好用。”姜夜放下簿子，极为期待的开始冲击冲龙玉。
气血上浮，运至鼻中。
如上次冲击虚鉴生时一样，气血瞬间被吸收，而后反哺而来。
俄顷，一个打通鼻神的周天在体内循环。
“难道我是天赋极强之人？”见鼻神也轻易打通，姜夜心中一奇。
接着自我否定。
毕竟才打通了眼、鼻二神，下此结论太过武断。
‘也许是前几神比较好打通，等过了上八景的时候再说。’感受着天地传来的讯息，姜夜如此想道。
因为这是第二次冲击体内神，姜夜此次倒是很快就适应了鼻中的变化。
和目神一样，不需要使用时不会给嗅觉带来强化，只有气血运转，沟通神灵时，才会有奇效。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以后如厕的时候都得屏住呼吸了。
“这些……放在这里，诶，小心点，妾身的酒可贵了！”
正要再尝试一下其他几神，院落里王婉凝的声音突然传来。
连带着还有许多沉重的脚步声。
姜夜眉头一挑，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迅速起身，行至门口，拉开木门望去。
“嘎吱。”
听到正房开门声，王婉凝回头粲然一笑：“直使，妾身的必备品已经买好拉！”
“……”姜夜闻言，黑着脸，看向那一排排的美酒。
“必备品？酒？？？”
第三十一章：水上漂
等送酒的脚夫离开，姜夜看了眼成排的陶坛，和旁侧地衣上的小包被褥、床帐。
对这个才女的嗜酒有了新的认知。
心中琢磨着，若是哪天这才女受伤了，那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肯定不是血，而是酒。
“举杯解尽愁忧去，换取一生清梦眠。”王婉凝俯身嗅了嗅坛中传来的酒香，陶醉道。
“做虎的时候，每日要为吃食烦恼，做了人呢，又要为钱财担忧。幸好发现了这个宝贝……喝了解千愁！”王婉凝站直身子，青葱五指指向酒坛道。
随心念引动，指尖碧青的光芒涌现。
“嗡。”酒坛开始颤抖，琼浆在内晃悠，撞击瓷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直使无事的话，妾身先回屋布置了。”
打完招呼，在姜夜的沉默注视中，王婉凝走向东厢房。
同时抬起白皙的手掌，四指一弯。
“咻。”被褥等物件和连排的酒坛一道，在青光中晃晃悠悠的飘起，跟上她的身影，飞向厢房。
临近木门的时候。
王婉凝瞥了眼繁杂的院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道：
“直使放心，妾身不会白住的，这段时间的吃食、庭扫等琐事都不用直使担心。
还有那三两银子，等妾身找到其他赚钱的差事了，定会加倍还与直使。”
“还不还无所谓，有此心意便足够了。”姜夜抱臂靠在门前道。
王婉凝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径直带物件进屋。
等才女关门。
姜夜转身走进正房，穿上冥色巡城长衫，握着腰刀大步离开。
他打算去城里逛逛。
毕竟当初苏雨给他安排这个身份，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外乡人能多熟悉一下城内的生活，见识一下大城的热闹。
当然，若是能在巡城办事过程中熟稔一下本地的豪绅大户，自然最好不过。
行出院子，不管东厢房内传来的动静，朝城内的齐溪街走去。
‘不知接下来会不会有机会使用一下冲龙玉……’
…
…
街边买卖声、行人交谈声、马蹄击地声……不绝于耳。
在平整的青砖上，姜夜左手耷在刀柄，悠悠走过旁侧大大小小的地摊、店铺。
那些商贩、游人见了他，主要是见了他的冥色红纹长衫，纷纷避让。
虽和前几日一样，同为除妖直使。
但巡城司的冥色红纹长衫对人的威慑力显然比玄青束袖长衫要高的多。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问题。
毕竟巡城司是可以抓人的，而除妖司只负责护人。
二者同根同源，但权柄侧重方向不同。
“老伯，给。”姜夜递过铜钱，在旁侧的肉铺买了几根串串。
“多谢上使。”老板客气的接过。
一口干掉一串，姜夜边咀嚼边道：“老伯……你这烤肉的手法……看起来不像是本地的做法，别处来的？”
“是啊……”老板见姜夜年轻，于是随手抄起块麻布搓搓手，凑上前道：
“老朽本是上庆人士，前些年上庆郡发生灾异，于是南下来了天南郡。
等到了此地，前后打听了一番，得知剑南城的直使们人数多、武力强，就带家眷前来讨个生活。”
“上庆郡？”姜夜暗暗记下，看来是北部诸郡之一。
“对，我们那儿红肉做法喜欢烤着吃，剑南这里主闷、炖，借着新奇的手艺，倒是勉强能在剑南安顿下来。
当然了，这些都是直使们在外除妖，护的我等黎庶周全，才能有现在这样好的氛围。”
听这东家的马屁，姜夜本想客套两句。
正欲开口，就听前方拐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穿着靛蓝右衽的游缴焦急的顺着街道跑着，沿途不断撞击着过往的行人。
惹来一片骚乱。
“上使又得忙喽。”肉店老板见到游缴的身影，轻叹一声走回铺内不再打扰姜夜。
“直使？”
街道尽头，游缴一个踉跄，对旁侧的行人告歉后，抬头便看到了店铺内抱臂的身影。
冥色的服饰极为引目。
于是对着姜夜大喊着跑来：“直使——直使，黑水河……”
姜夜见到这一幕，总感觉有些熟悉。
哦，想起来了。
伏尸案前，吃完早点时，杂役也是这么跑过来的。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姜夜上前将其从百姓的围观中拉出。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涉及妖鬼，百姓知之无益。
“黑水河……黑水河，于洋乡河段死了个船夫，现在还有一个、一个女子被困在船上。”
等到了旁边的角落，游缴弯腰大口喘息着答道。
“谁报的案？”姜夜快速询问。
“我、我路过河边时亲眼看到的，一双白色的手，瞬间就把船夫给拉下去了。
不过那鬼物似乎不能上船，现在正和躲在船上的女子僵持着呢。”
“好，此事我知晓了，接下来这样，我们分两路，我去河边先尝试救下那女子。
而你则是前去巡城司，找到一个叫王琦的直使，他此刻估计在休沐，你在巡城司问下他的住所就行。
等将此事说与他听了之后，你再去上报给除妖司及县衙。”
“诺。”游缴对解决办法是没什么头绪的，但是对听从命令是极为积极的。
此刻有了具体事项，当即作揖离开，前去巡城司。
其后，姜夜也不拖沓，直接握着腰刀跑向城门，去守备兵里借了匹马，赶往黑水河。
…
…
“鹿……呦……呦……”
诡异的声音游荡在迷雾中，不断变换着方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鹿呦呦捂着耳朵，摇晃着脑袋低声自语。
“鹿……呦……呦……”船底再次传来敲击的声音。
但待的久了，鹿呦呦似乎抗性也高了不少。
此刻不再去理船下的鬼物，而是扭着自己碧青衣襟，开始想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牛哥这么壮，将来肯定找不到媳妇。”
“鹿……呦呦~”
“白姐姐人好看，又温柔，就是傻了点。”
“还有那只蛤蟆精，还想娶我，也不照照镜子，咱两匹配嘛！”
“那个吴家的傻小子，都怪他，要不然我才不去剑南那个鬼地方……”
“鹿……呦……”
“嘭！”鬼物话未说完，突地，爆响声从河岸传来，打破了二者的僵持。
一道身影猛地踏步，气血涌动，强烈的劲道使得大地开裂。
反震力将身影狠狠推向河中。
如利剑穿刺，两侧浪花四溅。
听到动静，鹿呦呦小心的抬头，看向那道在水面行走的身影。
“……水上漂？”
第三十二章：喊我？爷爷在此！！
“姑娘——抓紧船上的缆绳！”姜夜气血弥漫周身，划破水面，乘风而来。
小船旁。
萦绕于水面的迷雾中，一对猩红的眼珠注意到从河岸破空而来的身影。
于是挥动带有白蹼的双掌，游离船只。
霎时间涟漪荡漾，于波光粼粼中，一团青藻突兀的漂起。
少顷，王婉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隐秘角落朝姜夜的方向传来：“姜……夜……”
听到这诡异的声音，鹿呦呦蜷缩在竹篷里想要提醒：“公子，千万别回应，这是江……”
然而，劝阻之话还未说完。
“爷爷在此！！”姜夜直接咆哮着回复。
接着气血旋聚于掌心，热气覆盖于体表。
显然，此刻八牛之力的姜夜已经和那些老直使一样，有了气血涌身的能力。
身姿飞腾间，声如虎啸、息似龙吟，紧握腰间长刀、希冀屠尽恶鬼。
“噗通。”听到他的回应，一双发皱、尖锐的大手瞬间破开水面，
“嗬嗬！！”带着迸溅的水珠，抓向姜夜。
然而，和方才抓船夫下水时的情景不同。
此刻等待着它的，不再是无措和惊恐，而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邦邦虎拳。
“嘭！！”白手、血拳挟巨势，撞击于水面，发出炸响。
俄顷，短暂的一击交接后，凶猛的力道似无法阻挡，瞬间将白手打的扭曲着瘫扁了下来。
下一瞬，扩散的冲击使得河中央掀起高高的圆周形巨浪。
竹篷船在翻涌的水面前后摇曳，骇的鹿呦呦死死抓紧缆绳，掌中不知不觉被划出几道白痕。
同一时间，船外，巨浪中央。
“嗬……”未知的鬼物偷袭未能得手，知晓茬子过硬，于是迅速下沉河底，水遁而去。
其对面的姜夜见此本想再出一拳将其送入地府。
奈何处于水上，无立足借力之地，且方才地面反冲的劲头已过，此刻只得先找个地方缓一缓。
于是身体下坠的时候迅速拔出腰刀，斜插在船上，腰部发力，借机一个盘旋，轻轻落于船尾。
待落下的刹那半蹲下，泄去筋骨的力道。
等因鬼物逃遁，而使得迷雾消散、水面平息后。
姜夜站直身子收刀入鞘，看向竹篷内的女子。
“姑娘……别怕，水下的鬼物已经被我打跑了。”
看鹿呦呦瑟瑟发抖的蹲在一侧，姜夜神色祥和的安抚道。
‘你不知道对于妖来说，你的身份……和鬼物没什么区别嘛？都是一样的恐怖！’
鹿呦呦等看清了姜夜的模样，才根据其身上的长衫和腰间带有煞气的直刀意识到他的身份，于是心中腹诽道。
“姑娘？”姜夜见她神色恍惚，走进竹篷探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正出神着，看那除妖直使靠近，鹿呦呦下意识的后缩两步：“别！走开！离我远点！”
而后脑袋一歪，恍然，不对呀，我现在可是人形，不用怕他！
于是连忙抬头，发饰珠宝轻晃，嘟嘴小声解释：
“上使……奴家、奴家只是被那鬼物骇到，方才有些失礼，还请上使勿怪。”
“无碍，只要姑娘人没事就行，对了，姑娘家住何方？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等会儿喊个游缴过来，送你回去？”
姜夜看此女清瘦的身板和略带稚嫩的容颜，心中估摸着此女应是二八年华，此刻天际渐沉，独自一人回家还是太过危险，于是提议道。
‘靠着除妖直使，说不定能跟着他直接混进城里。’鹿呦呦思绪纷飞，沉吟片刻，道：
“奴家本来是想去那剑南城投奔亲戚的，但是方才船舶险些倾翻，奴家的物件都沉了河底了，没有路引奴家怕……”
“此事姑娘放心，只要姑娘在剑南的亲戚还在，那我可以为姑娘做个担保，让你暂时入内，等你那亲戚给你安顿下来后，补个证明就行。”
姜夜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衫，轻声道。
若是穿着玄青束袖，那么此事可以不管。
但是现在穿的是巡城司的皮，那此类事件遇到了还是能帮则帮。
“多谢上使！”鹿呦呦听到想要的答案，琼鼻轻皱、浅浅笑道。
“不谢。”松开腰刀，姜夜走到船尾的小凳上坐下，举起船桨开始摇摆。
控制着小船靠近河岸，沿途，望着水中尚未消散的点点红迹。
姜夜无奈的摇头。
只要地府未毁、生灵未绝，鬼物就永远杀不完。
‘回去后让县衙给船夫家里送些衣帛、粟黍……也只能如此了。’
在簌簌风声中，小船晃悠着靠近河岸，等到了一定距离，姜夜放下船桨，拿起根竹竿笃击河底，在岸边停下。
而后跳上岸，找木棍插入泥中，拉来缆绳固定船位，做完这些才回头道：“姑娘，到岸了。”
“好~”鹿呦呦提着裙摆小心跨过凌空的绳索，跟上姜夜的步伐。
一盏茶后。
二人走到树林拴马的地方，姜夜找来木桩给其垫脚，让其翻身上马，接着牵引休憩良久的马儿，前往剑南城。
途中眼神偶尔交接，但却无言，仅是默默赶路。
夜幕。
玉兔翩跹从东起，金乌困倦下西山。
姜夜牵着马儿已至剑南城门外。
看着熟悉的守备兵如苍天大树，笔直立于两侧，鹰眼刮着每一个入内的行人。
姜夜缓缓吐出口浊气。
喜忧参半。
喜的是，打完未知水鬼后的路程极为顺利，无妖鬼阻拦。
忧的是，在一个时辰以前和游缴说的，让他去叫王琦，但现在姜夜都已经救人回到剑南了，还是没有王琦的踪影。
不知是出事了，还是耽搁了。
带着疑惑，姜夜右手牵马，左手握刀，行向城门。
哨所。
守备兵老远就看见了姜夜身上巡城司的服饰。
此刻等姜夜靠近后感知到其体内溢出的雄厚气血，以为他是个老直使，于是拍拍其肩膀给他让开身子。
姜夜轻谢，带着马儿就欲入城。
“噗通！噗通！”鹿呦呦谨小慎微的爬匐在马上，看着逐渐远离的哨所，双手搅动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心中不断叨念：‘千万别出事……梦兰姐姐都可以，我应该……’
“等等！”
鹿呦呦背脊一紧，终于，心中最不愿见到的场景还是来了。
守备兵统领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后，突地喊住姜夜。
其余守备兵见状，瞬间围上。
见此阵仗，姜夜拿起腰间的巡城司令牌：“这位统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第三十三章：鹿妹，你怎么也来啦？！
统领看着姜夜极为紧张的模样，知晓其误会了，挥挥手让其他守备兵退下，而后道：“可是巡城司的姜直使？”
姜夜见守备兵退下，轻微颔首，将令牌翻过一页给统领看，其上有专属于他的标识。
统领确认其身份后道：“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有位姓王的直使本想出城来找你，但是刚到城门却又被巡城司的杂役匆匆叫回。
于是王直使托我在看到姜直使回来后，与你说一声，明日还需姜直使前去巡城司，有事务分配下来了。”
听统领说完拦下自己的原因，姜夜感觉心中怪怪的……
好像除妖司里的休沐，就没一次是到期结束的！！
“好，多谢统领提醒，”姜夜收回腰牌应答，接着牵起缰绳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嗯，去吧……”统领对其颔首。
目送着姜夜进入城池，突地，统领鼻翼微微翕动，似发现了什么，神色微变，视线瞬间转移至正趴在马背、小心抬头回望的娇小身影。
一番斟酌，统领再次开口，对着姜夜的背影道：
“姜直使回去后多注意些，鹿妖虽无害，但是惹了麻烦，还得你来承担的。”
“鹿妖？”姜夜听统领突然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不知其意，但也未表现出来，颔首回道：“我会注意的。”
而后带马儿，和马鞍上冷汗连连、不敢做声的鹿呦呦，行过拐角，消失在众守备兵的视线中。
…
…
夜幕之下，农夫、渔民们纷纷收拾器械，带着疲惫，欲要回屋休憩。
与之相反，梦春楼此刻才刚刚热闹起来。
白日赏丹青、把玩陶器的客人们刚刚离去。
夜晚“欣赏”美人的来客们又使刚冷清下来的楼里再度热闹了起来。
二楼一处雅间。
偏偏起舞、肉色隐现的薄纱美人前。
“吴兄，听说楼里新添了一个红倌人，那模样，水灵灵的，是个难得的美人，怎样，今晚要去试试吗？别说钱财不够，我可以借你！”
一个穿着雪青曲裾、发冠镶金的男子推了推吴冻的肩膀，声音轻佻道。
一身麻布的吴冻视线正随着美人的轻颤一起一落，听到他的话语，随意道：
“不论美丑，夜里吹了烛火都一样，李兄有意的话，晚上可以将其叫来，自己品尝一番。”
“哈哈，吴兄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因为家中那位美若天仙的姐姐生气了，所以不敢去？”
吴冻正心头思量着什么，听到李旭的暗讽，拳头藏于袖中，紧紧握起，盯着舞女并未答话。
李旭见他似无交谈的兴致，于是摇摇头也不再自讨没趣。
二人继续转头看向美人。
只是，吴冻的眼睛虽然盯在舞者腰间，但心思却在城外一座巍峨巨山之上。
‘蛇妖，你以为不害人，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吗？迟早让你死在除妖司手里！’
…
…
“姑娘，你说的亲戚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我现在带你前去吧，不然等宵禁了，有些地方就是我也不方便通行的。”姜夜抬起头，看向马背上的身影。
“奴家的那个亲戚姓吴。”鹿呦呦小手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并未透露那亲戚全名，继续道：
“至于他的住所，他原来是住在浅公山山脚的，今年刚搬到剑南城，奴家只知道他在此地，但具体住所还未得知。”
“只知道名讳，不知道住所？”姜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那你投奔个锤子。
正对安置此女的事情感到有些棘手，随意一撇，姜夜发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牵着马儿来到了门外院落。
方才居然忘记把马儿还给守备兵了！
看来今日只能将马拴在院内，等明日再还了。
取出铜匙，姜夜道：
“那这样，现在估计有些客栈还未打烊，我借你些铜钱，你先去客栈住下，明日我有事，你可以自己去找一下你的那个亲戚。
等过几日，我巡城司的事情结束了，可以帮你在司里问问你那亲戚的下落，如何？”
“可是……”鹿呦呦想起了刚刚巡城统领的话语，显然她已经被看穿了。
若不是因为那统领以为她是被姜夜擒获的猎物，说不定在城门口就把她当场击杀了。
毕竟，她不像王婉凝，修行者之道，有真正的人躯，她现在还只是一只沟通冲龙玉就能察觉异样的小妖。
“诺，一贯铜钱，够你住好些天的了。”姜夜从袖中拿出铜钱递出。
反正他现在也别无所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上次清屏县之事结束后，俞统领赏赐的百两到现在连一半都没花掉，此刻的他富裕的很。
在外多撒撒人情，构建一下自己的人脉，耳目多了才好搜寻那些高命格者。
不过目前来说，往军中和除妖司方面发展倒是挺不错的。
上次帮一个两百人的军阵渡过难关就换取了一次唤神的机会。
若哪天，亲临有着高达上万甚至数十万将士的战争时，会得到多少愿力？
庞大的愿力岂不是有机会变整整一天的雷神！
到时候，带着木锤，就算这个世界充满诡异，但雷公在此，何处去不得？
做个逍遥神仙，岂不美哉？
人活着，那就是要自在。
正憧憬着未来。
马背上，鹿呦呦看着姜夜递来的铜钱，并没有接受，而是双手将铜钱推回：
“上使，奴家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黑店，奴家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好？”
同时心中叹息：‘哎呀，门口那几个除妖直使估计和那统领一样，都发现我的真身了。
你现在赶我走，他们见我落单，岂不是要来擒我去铺子换取银两，毕竟人族都是这般贪财！’
不知她低头小心思不断，姜夜皱眉正要想个理由将其赶走。
家里已经住着一个了，再住一个，岂不是没个人空间了，绝对不行！
正开口道：“姑娘放心，有巡城司的同僚各处巡逻，定……”
“嘎吱。”院落的木门忽然打开，使得姜夜的话语沉在喉中。
王婉凝探出脑袋，脸颊微笑着旋出个小酒窝，道：“直使回来啦？快快进来，妾身为你做了晚膳。”
少顷，无人回应，她见此气氛感觉有些不对劲。
于是视线左移，等看到马背上的娇小身影后，瞳孔一扩。
“鹿妹？你怎么也来啦？！”
第三十四章：伐山！破庙！
看到王婉凝的刹那，鹿呦呦先是嘴角微倾，想要甜甜回应一声。
刚要开口，一个念头划过心间：
‘嗯？梦兰姐姐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除妖直使的家里……不会是被抓进来的吧，那我跟着来岂不是……’
发现自己似乎鹿入虎口，鹿呦呦僵在马背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王婉凝。
骏马旁侧。
“你们认识？”姜夜听了王婉凝的话后，诧异的问道。
此时，守备兵统领的告诫之言犹在耳畔，再联想到王婉凝对鹿呦呦的称呼，二者显然相识。
且刚刚此女说，那亲戚之前住在浅公山山脚，浅公山多妖物……
于是姜夜暗中气血运转，沟通鼻神冲龙玉。
瞬间，一股浓郁的、似雨后青草芬芳的气息从鹿呦呦的身上传来。
倒是已明确的妖物王婉凝身上却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并没有感应到特殊的妖气。
心中有数后，将气血平息，姜夜见鹿呦呦沉默的坐在马上，于是再次向她问道：“姑娘真身是鹿？”
正忐忑不安着，突听姜夜表似疑问，实则肯定的话语。
鹿呦呦皱着琼鼻，看了眼姜夜左手大拇指轻轻扣在刀镡上的小动作，不敢撒谎：“嗯……奴家是鹿妖……”
“所以，你那个姓吴的亲戚也是只妖？你和白蛇认识？方才在河岸，装作害怕鬼物的模样就是为了跟着我混入城内吧。”
姜夜渐渐褪去和善，声音略微低沉，接连发问，有些审讯犯人的意味。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白姐姐之事不是只有我们浅公山的诸妖知晓吗？’鹿呦呦掩映在发间的一对小耳渐渐转红，心入谷底。
“直使，她就是只傻狍子，这些弯弯绕绕的懂什么？先进屋再说吧。”
王婉凝见鹿呦呦在姜夜的沉默注视中，似犯错般低着脑袋不敢回答，于是上前从姜夜手中拿过缰绳，缓和气氛道。
而后莲步轻移，牵着马儿入内。
等进了院子，鹿呦呦才在马背上直起身子，回头瞥了一眼，小声嘀咕：
“妖、妖就不能怕鬼啦，我是小鹿成精，又不是胆子成精……”
王婉凝闻言掩嘴一笑，将她抱下马，带入正房。
‘亲戚姓吴……上午才女说的樵夫之子，似乎叫吴冻……’
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的背影沉默片刻，姜夜关上院门，跟上王婉凝的步伐。
少顷，姜夜所住的正房内。
圆桌上，几盘卤汁金灿的小菜正飘着热气。
菜香勾人，使人食指大动。
一番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之后。
姜夜靠在椅背，盯着对面正拿丝巾擦拭嘴角的女子，轻声道：
“梦兰姑娘有户籍、人身，所以我不多做干涉。
但是鹿姑娘，按剑南律法，除非以牲畜的名义，否则没有户籍的妖物不能入城。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此地，那么之后的这段时间，你的活动范围不得离开此处院子。
只要我发现你没我的允许偷偷离开了，哪怕只有一尺，我都会将你立即送往巡城司依法处置。
不过姑娘也不用太过担忧，等吴冻和白蛇的事情解决后，我会亲自将你送回浅公山，不会强押姑娘于此。”
“……”鹿呦呦看他虽面容温柔，但话语藏刀的姿态，掩在十字髻间的双耳上下颤了颤，并未回话。
见又是一阵沉默，王婉凝拦过鹿呦呦的肩膀，探出修长五指，将其脸颊靠在自己脖间，道：
“直使怎么说的这么吓人，鹿妹年幼，虽自小聪慧，但见识尚浅，定是被浅公山其他妖物怂恿过来的，不是有益触及法线……
现在晚膳已过，夜也深了，妾身看直使院中并无收拾好的空房。
不如今晚鹿妹就和妾身住在一起，直使放心，妾身定不会让鹿妹去外面给直使添麻烦。”
看姜夜颔首同意，于是连忙拉起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碧裙少女，离开正房。
“嘎吱。”房门被关上。
姜夜等二人脚步声远离后，闭上眼慵懒的靠在椅背，思量接下来的事宜。
‘蛇妖、巡城司突发的事务、水鬼……这些事件会有勾连吗？’
…
…
七月初六，宜破土。
在布谷鸟的啼鸣声，及浓郁的粥香中，姜夜缓缓醒来。
洗漱完，换好冥色红纹长衫，走到院中。
发现了两个忙碌的娉婷身影。
“梦兰姑娘，今早需要你去县衙一趟。”姜夜抱着长刀立于一侧道。
“做什么？”
王婉凝正背对着姜夜弯腰勺起一瓢清粥，宽松的衣襟被惊人的曲线压出几道褶皱，令人赏心悦目。
“昨日有个船夫遭了水鬼，你去通知县衙，给他家送点栗黍。
还有，我早点就不吃了，得先去巡城司。”
说完不等二人开口，姜夜将长刀挂在腰间，大步离开。
巡城司位于城东，而姜夜的小院靠近除妖司，处于城中，所以位置倒也不算太远。
沿途不停留，快步行走约一刻钟，便到了巡城司的治所。
靠腰牌进入其内，寻同僚问了下位置，姜夜来到了他点卯的院落。
“霆之。”甫一入内，就见王琦凑了上来。
姜夜对其点头示意，道：“昨日，王大哥怎么没出城来？”
王琦闻言先是拉着姜夜混入巡城司众直使的队伍，而后小声道：
“守备兵统领应该和你说了吧……我是怕出城了耽误太久，今早赶不到巡城司……城外又出事了。”
姜夜见其小心翼翼的模样，也跟着压低声音：“什么？”
“列阵！”这时，苏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院落中。
众巡城司直使听到熟悉的字眼瞬间各自站定，开始准备应卯。
等苏雨开始点卯，姜夜疑惑的问道：“怎么苏大哥也来巡城司了？”
王琦瞄了眼周围，解释道：
“三部总共才六十个直使，现在子羽做了统领，没直使调给他啊。
所以他只能来巡城司了，等过些时日，除妖司再招新人，他或许会被调回去吧。”
“原来如此。”
俄顷，在二人时不时的交谈声中，苏雨依次喊完名讳，接着收回点名册，负手看着前方陌生的直使们，道：
“城内李氏，是剑南的名门世家，相关背景也无需我过多赘述。
昨夜，他们来此报案，说族中俊彦晚上突然去了浅公山下的村子与一女子相会。
结果路遇荒庙，遭了诡异，虽狼狈逃回，但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司中知晓此事后，断定是鬼物作祟，所以，你等接下来的事宜，就是和除妖司部分直使一起。
去清理一下附近山上的邪祟，顺道将那鬼庙，破开！”
“诺！”
第三十五章：鬼村？
“因驱邪破庙之事短时间内难以完成，你等估计要在山中待些时日……”
说着苏雨顿了一息，眼神看向军阵中的姜夜，道：
“我在此提一句，处于山野的时候，白日还好，阳气高涨并无大碍，但夜里阴阳交替，邪祟颇多。
所以诸位最好在天黑之前找到附近的直使，至少三人一组，夜里轮流守岗，方能确保安全。
其余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项，你等都是老直使，也就不多说了，各自出发吧。”
话落，苏雨挥手让直使们离开。
众人见此颔首作揖，涌出院落。
等周围冷清下来后，苏雨走向姜、王二人，道：“霆之、半夏，接下来几日又要辛苦二位兄弟了。”
王琦挠挠下颌：“习惯了，反正我自从做了直使，就没一次休沐是正常结束的。”
‘俺也一样。’姜夜心语，在王琦旁点头，深以为然。
苏雨见状拍拍姜夜的肩膀：
“哈哈，不过这也能多拿些银两不是，等你们将来晋升了统领，就不用这么频繁的出去了。”
“子羽现在不怎么出去除妖吗？”王琦听这话问道。
之前俞统领平常的时候就很少出去，但因和俞统领不是太熟，所以他也没问。
“有段时间没出去了，不过接下来有得忙了，昨日郡县传来的消息。
郡守要调动军部、除妖司等各方力量，在月底之前来一次全郡范围的大清理。
主要是针对夜叉、煞鬼等强大鬼物，届时，若是爆发战斗，我这样的统领也就充当下小兵。”
“啊——心里舒畅了，看来统领是没事空闲，有事玩命啊。”王琦感叹一声，而后拉上姜夜：“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小心鬼物。”
…
…
出了巡城司，王琦道：“浅公山距离此地大概有半日脚程，步行的话过于浪费时间……霆之有向司里讨要过马匹吗？”
“还未曾上报过，不过昨日和守备兵借了一匹，现在拴于院中。”姜夜如实回答。
“去牵来，我在城门等你。”
“好。”
暂定骑马而去后，二人分道而行。
匆匆行走一刻钟，姜夜行至院中。
推门而入，无视两道娇声欢笑、嬉戏打闹的倩影。
从树上解开缰绳，拉入手中，抚摸马儿的额头，面无表情的离开。
“直使！”在姜夜牵马到门口，正欲翻身骑上之时，王婉凝将他叫住。
“何事？”姜夜动作一滞，回头道。
“直使骑马而去，可是要去城外？妾身昨日都说了，白蛇之事妾身会妥善处理的！”王婉凝款款走来，道。
姜夜摇头：“和白蛇无关，我此次前去，是去驱鬼诛邪、伐山破庙。”
“和白蛇无关？当真？”王婉凝桃花眼瞥了姜夜一眼，狐疑道。
因王琦还在城门等待，姜夜时间并不充裕，于是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对其轻微颔首，就直接翻身上马。
拉起缰绳，临走前，他转头看向院内蜷坐在地、双手抱膝的娇小身影，道：
“记住，不能离开院落。若是因不听我告诫，而被巡城直使抓走，那我可不会前来救你。”
说罢，在鹿呦呦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姜夜策马而去。
青石板上，尘土飞扬。
王婉凝看着姜夜的背影，修长白皙的五指旋握，青光汇于掌心。
她施展了个简易的障眼法。
待身影从鹿呦呦的眼中消失，绛红勾头履轻点地面，飞上旁侧屋檐，身姿闪烁间追向疾奔的骏马。
心中略有懊悔：‘白芷和吴冻之事泄露，是妾身醉酒之责，断不可让除妖司的人因此伤害到她。’
…
…
“这位老哥，我要去浅公山做事，所以马儿得再多借些时日了。”姜夜翻身下马，对守备兵作揖道。
“都是自己人，姜直使无需客气，山中妖鬼多，直使路上多加小心。”守备兵回揖，豪迈道。
“多谢。”牵着马儿走向哨所外等待许久的王琦。
二人翻身上马，奔向浅公山。
马蹄击地、草树倒回、尘沙飞扬间。
“王大哥——庙中一般都有何种鬼物？”骑着骏马，在呼啸的劲风中，姜夜想先了解下情况，于是转头喊道。
王琦闻言控制着马儿，在风尘中回道：“庙鬼——或许还会有鼓女。”
“等到了浅公山，先找个地方歇脚，到时候说与你听。”
“好——”
龙马雪花毛，金鞍五陵豪。
沿途未停，直至巳时。
在逐渐炎热的气温中，二人到达了浅公山下的一处小村子。
轻吁一声，使马儿停下，姜夜立于村头，抬眉看向其后的巍峨巨岳。
千丈高山掩映在云海之间，透过散开的云层，可见其峰顶皑皑，似常年被雪覆盖。
雪峰之下，泥岩闰土则是被茵茵丛林环绕包裹。
鸟兽和精怪形态、颜色各异，或飞或爬，如零散的宝石，点缀在红绿山林之间。
偶尔会有数十丈高的岩怪、冉蟒等庞然大物，在轰隆地响中刮过成片的树林，缓慢前行，打破山间幽静的气氛。
万物之美、天工之精巧，随清香的山风，迎面而来。
将额间的发丝收束，姜夜深吸一口气，道：“王大哥，接下来该如何？天色尚早，不如先去搜寻下那荒庙的位置？”
“不急，”王琦摇头，从怀中拿出舆图：
“昨夜我被杂役喊回并被告知此事后，就去李府讨要了舆图，荒庙的方位已经有了，无需为此浪费时间。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先把夜晚的落脚之地找好，霆之记住，若不是跟着军阵前往山中，那么夜晚休憩之地就极为重要，可比水粮。
毕竟鬼，可不像清屏县的伏尸这么好对付，魅惑、穿体、迷魂、放大心中的恐惧等，种种手段那可是防不胜防。”
“受教了。”姜夜心中记下这些。
“嗯。”王琦颔首，翻身下马，牵马走向村落。
前行的路上，其神色逐渐凝重。
因这村中之景实在不堪。
游目四顾，可看到：
垒砌在外用于防御的土石受风化影响，遍布大小石坑，且一眼望去，并未看到有村民游荡其中。
视线再入，会发现各处木屋也是极为老旧，似长久未经修缮，甚至会在风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其后，姜夜拉着缰绳快步跟上。
“那今晚我们就住在这个村子？村里应该有方士设下的法阵，可以抵御鬼物。”
“不。”
“不什么？”
“这不一定是人村，可能是，鬼村。”
第三十六章：黑水将军
“鬼村？”姜夜迅速跟上王琦，走到村外的槐树边，将马儿拴好。
而后气血涌动，左手大拇指紧扣刀镡，指尖暗暗发劲。
随时准备推镡、出刀、下劈，给未知鬼物来个一条龙入葬服务。
“围绕浅公山的大片区域，因为地形复杂和阴阳二气失衡、不太适合百姓大规模居住，所以司里并未派方士在此地驻扎守护。
既无方士坐镇，又无直使巡逻，那么这个村子，是人居、还是鬼住，就不好判定了。”
王琦提着刀，走向村外残破的石墙，打量着其内白绫覆盖的木屋。
“原来如此，”姜夜紧随其后：“希望此村有古早时代方士遗留下的法阵吧。
不然这群山包裹的环境，只能去找周围的直使，凑个四五人轮流守岗以此渡夜了。”
翻过石墙，二人小心绕过踩之会发出刺耳声响的枯枝叶堆，靠近冷清的村子。
宁静的环境下，心跳声、呼吸声、脚步声，回荡于野。
…
…
“你化为鬼物的这些年，一直待在黑水河里？”
僵尸秦澎脊背挺直，跪坐在小船中央，此时突然打破沉寂，向大马金刀坐于船尾、穿有甲胄的黑脸汉子问道。
“是啊，四十年了……久的我都快忘记当初做人时的灼热韶华了。”
黑汉长满粗毛的大手摆动着船桨，控制小船前进，叹道。
“四十年？对于除妖司来说，鬼物是必杀的，这些年，他们没来围剿过你？
吾当初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可是在柳塘乡找了个地窟躲了三百年。
若不是尸鬼入侵，百姓的悲戚声将吾唤醒，吾说不定此刻还在地下长眠，等待腐朽之日的到来。”
秦澎仰脖看向远方直插云霄的巨岳，随口道。
说完，心中开始回忆起关于这座巨岳的信息：‘吾曾在剑南做过统领，此山……似乎是叫浅公山……’
船尾，不知秦澎思绪万千，正在划船的黑汉听到他的疑问，只是颔首答道：
“我不擅长隐匿，除妖司自然是来过的，而且还是几个校尉联袂而至，不过，我生前作为将军，说起来还可以算是他们的上官。
因此，那几个校尉因我还有神智、且没有过伤害百姓的行迹，于是便没有为难于我。
只是将我的身份上报给了郡县，之后郡尉和几位将军商讨了一番，最终决定让我在这黑水河做了河神。”
“不错的结局。”秦澎看着浅公山上淡淡的黑烟，道。
“是啊。”黑水将军应答一声，而后再度沉默下来。
二鬼随小船的摇曳，身子左右倾摆，各自静默看向周围的风景。
船中，正望着浅公山怔怔出神，倏然，秦澎似有所感，视线下移。
打量了一眼水中突然冒起的气泡，以及四面八方萦绕而来的白雾，道：“这只江伥，是你的手下？”
黑水将军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于是皱起眉头，正欲开口。
“秦……澎……”迷雾中，各处隐秘角落突地传来了姜夜的声音。
“有意思，居然还能窥视吾的记忆，仿作吾最近接触过的人的声音来迷惑吾。”秦澎青拳握紧，撑地而起，负手俯瞰着水面道。
“秦……澎……”
盯着水面看了俄顷，虽江伥隐匿之法高妙，但秦澎对此类鬼物本就了解颇深，何况现在自己就是尸鬼。
于是眼神短暂的挪移后，停在了水面一角。
江伥周围的怨气随隐匿之法被破解后，向二人飘荡而来，秦澎见此，对着黑水将军道：“将军做了河神，就任由鬼物残害百姓而无动于衷？”
根据怨气的缠绕，可以推测出，最近有百姓被江伥杀死，而且不止一个。
黑水将军正双手搭在大腿，对着水面失神，此刻醒悟过来，摇头道：“这江伥大概是最近几日才复苏的。
因为在十九年前，因我当时阴身不够稳定，无法屠杀鬼物，所以只能依次将附近的鬼物都压制、封存回了离其最近的阴地。
我看这江伥的煞气缠绕……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鬼母入侵，使得附近阴气浓郁了起来，鬼物们借着这次阴阳失衡的短暂瞬间，借机逃出……”
“秦澎！！！”话未说话，江伥探出河面，绿藻之下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秦澎，厉声嘶吼。
显然，是因为这些天连续杀死了多位船夫，江伥的能力已经不限于利用短暂的惊恐来拖人下水，而是有了上船袭杀的能力。
此刻，白色发皱的大手竟在秦澎没有回复的情况下，抓住船沿，托起湿漉漉的身子，带有浓郁的白气，扑向秦澎。
可惜，这次它遇到的不是硬茬子，而是撞到金刚钻身上了。
“嘭！”毫无悬念，一团血雾当空爆炸，呈倒圆锥形徐徐散在水面。
缓缓收回青色的拳头，将手上的血迹甩掉。
秦澎转头，视线如剑，看向黑水将军，道：“鬼物害人之事不得不管，这也是你我顺河流一路探查的缘由。
现在还请将军告知，附近鬼物聚集之处在哪儿？吾立马前去清缴了它们！”
黑水将军闻言放下船桨，似被他的热血感染，起身看向浅公山，道：“当年，我清理此山时，将鬼物集中封在了两处地点。
一座鬼庙，和一个无人村。
现在江伥这类鬼物都能破封而出，那这二处的鬼物怕是也已逃出。
那座鬼庙的庙神神性未溟，里面的鬼物或许并无大碍，但是那个村子，邪祟之多，又无地祇镇压……可以说是，阴气冲天。”
…
…
浅公山山脚。
荒村。
木屋白绫间。
血色、冥色、白色的鬼潮汹涌而来。
“什么情况？鬼物白日就能出游袭人了？！”姜夜气血涌入长刀，挡住一只黝黑的鬼爪，问道。
王琦背靠着他，一刀刺入一只鬼物的身躯，而后抬脚将其踹散，转头喘着粗气道：
“是我失策了，没想到，此地不是一般的鬼村，这数量都可比拟鬼镇了，大虞境内不可能会有天然鬼镇……
估计是有校尉以上的人物，将附近山上的鬼，都抓到这里来封印了。”
“嗬嗬！！！”二人说话间，鬼物呈圆周状，再度压了上来。
气血覆体，防止鬼穿体而过。
“到底是哪个不当人子的混账，将鬼封印起来，不杀？！！！”王琦的大吼响彻云霄。
第三十七章：红丸
村中鬼物繁多。
无头者、青面吊舌者、瞳中旋涡幻化者、眉目漆黑童子状者、浑身湿漉体表发皱者……
千奇百怪的鬼物，此刻皆是发出渗人的、如同连续打嗝般的声音，化作魂体朝姜、王二人袭来。
群鬼在前，二者根本无力反击，只能气血入刃、提刀横档，同时强镇心神，防止周围迷魂鬼的幻觉侵扰。
“此地定是因为鬼物过多、阴气浓郁，改变了村中场域，导致日羲所携带的阳气照射不进来，先想办法退出去。”王琦大声道。
说罢，气血连续运转。
“嘭！嘭！嘭！”
接连沟通目神虚鉴生、聪神通仲众、脑神觉元子。
等强化完三景，再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迅速倒出其中的红丸，吞下一粒。
嗜血之意瞬间冲入脑中，配合刚打通的三神。
王琦紧咬牙关，面孔狰狞、形貌大变。
双眸瞳孔处红色隐现，体表血色迭荡，周身喷涌而出的热气将冥色红纹长衫膨起，整个人瞬间像是扩开了数圈。
感受着突然增幅的力道，壮硕的右拳捏的嘎吱作响。
气血江河奔流间，一点火星在拳中跳动，俄顷，三点……数十处，逐渐凝聚，洋洋洒洒、愈演愈烈。
“哧——”
红焰在拳上燃烧，以腿为初、以拳为终，之间的筋骨依次绷紧、节节发力，势如千钧，猛地砸击在地面上。
“轰——”霎时间，大地龟裂、在道道裂缝中，焰火如龙，升腾凌空。
炙热的温度瞬间将鬼物逼退。
“走！”趁此间隙，王琦踏地，箭步直冲向村外石墙。
其背侧，姜夜丝毫未滞，同样身姿前倾，途中作刀花、横入鞘，疾步行向村外。
仅过三息，半圆状的火墙被鬼物的阴气吹灭，带着寒风追向二人的背影。
“呼——”
翻过石墙，急忙解开缰绳，二人翻身上马，双脚夹击马腹，在鬼物涌来之前，仓皇逃离。
后一步到达村口的鬼物见此只能挠动着村外的石墙，墨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逃离的二人。
…
…
剑南城。
李府。
“昨夜，你去浅公山，是和哪家女子相会？你平日待在剑南，又怎会和城外女子相识，说吧，是谁勾的线？”
李家家主单名沛，此刻左手握着几颗枣，不断旋捏，另一只手背负在后，向床上的身影问道。
李旭苍白的双唇蠕动了一番，几块死皮随之颤抖，道：“其实没有……”
“嗯？”李沛低头看来，面无嗔意，但长久接触，知晓其性子的李旭还是被强烈的压迫感深深骇到。
“是我新交的一个朋友……叫吴冻，他的姐姐我曾在城门处惊鸿一瞥，其倾城之貌、如寒宫仙子……”
“那为何晚上前去？还不向我请示，否则带些游侠，何至于此？”李沛双眸微敛，继续问道。
“听吴冻说的，他姐姐住在游云郡，偶尔才会来天南看望他，昨日好不容易有次相遇的机会……”
“等会方士会给你炼制些补药，好好养病。”李沛明白了缘由，于是打断李旭的话语，转身虎步龙行的走出。
来到院子。
站在桂树地下，“嘎嘣。”手中的几颗青枣被捏碎。
‘浅公山多妖，这个吴冻，和那妖物，是在算计我李家？还是说，这是其他几个家族的暗手……’
沉吟片刻，将手中的碎枣洒在桂树根系，李沛喊来管家，道：
“和大公子新认识的人里，有个叫吴冻的，你去报案，说他勾结妖物谋人性命，让县衙将其押入牢中。”
“诺。”
…
…
“王大哥，还好吗？”姜夜搀扶着王琦，一路遁至黑水河附近，找了颗垂柳，背靠着缓缓坐下。
“无碍。”王琦面色一片苍白，低声道，此刻红丸的药效褪去，反噬之感瞬间涌来。
其长衫塌陷，本是壮硕的身躯变得瘦弱无比，就连裸露在外的手指也是似失去油水般，骨节突显，如同白骨。
“红丸的药力，还是得千钧才能承受，我两万斤气力，倒是有些勉强了。”王琦继续道。
“红丸？”姜夜低头看向其手里的小药瓶。
注意到他略带疑惑的视线，王琦解释道：
“这个是方士炼制给千钧境的统领用的，可以短暂增幅气血，不过我还未到千钧，所以使用后会有此刻模样的反噬，修养一两日就好了。”
“那王大哥不如先回城中？和苏大哥说一声，请求休沐，休憩些时日。”姜夜沉吟片刻后提议道。
“此村凶煞，到了夜里，那些鬼物恐怕都会离开村中，到时候霆之你……”王琦有些担忧。
姜夜见此劝道：“附近那么多直使在的，联合起来还怕对付不了这些鬼物吗？王大哥不必担忧，身体要紧。”
“好吧。”心中衡量一番，王琦点头应道。
因为受伤在外，过于危险，回城修养，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安全着想，也是对袍泽负责。
毕竟除妖期间出现一个伤员，耗损的可不只是一份战力，还有照顾伤员的那人。
柳树旁侧。
见王琦同意，姜夜拦过他的肩膀，将其托上马，而后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赶向剑南。
…
…
“不知道今天僵尸脸和梦兰姐姐会不会回来？”鹿呦呦躺在王婉凝闺房内的大床上无聊的看着房梁。
“僵尸脸说是去诛鬼……希望他们能把山上那个破庙和烂村子都给拔了，省了以后回山里了，每晚还要听那边鬼叫……”
在胡思乱想中又过了十息，她再度翻了个身子，实在是无聊。
于是双肘撑着起身，衣襟随身体的倾泄向下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
蹙了蹙眉，拉好中衣，下床换上碧青襦裙。
‘趁僵尸脸不在，去找一下吴冻。’鹿呦呦在暗忖一番后做下计划。
用王婉凝房间内的花洒在身上抹了抹，小步离开。
等到了热闹的大街。
鹿呦呦先是瞄了眼周围的环境，接着上前对一个路边店铺的东家甜甜一笑：“老板，请问，梦春楼在哪？”
正忙碌着的东家闻言抬臂一指。
鹿呦呦作揖一谢，而后小跑着前去其所指的方位。
“本来还想着在城外和吴冻来一次偶遇，没想到歪打正着，直接跟着除妖直使进了城。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方便了许多，先找到那个傻小子。”
走在前往梦春楼的路上，鹿呦呦小心的瞥了眼周围的巡城直使，心中想道。
悠哉好奇打量着街边的新鲜事物，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对面的一条路上。
一群靛蓝右祍的游缴，正和她从相反的方向，大步赶往相同的地点——梦春楼。
显然，二者目标一致，都是找到吴冻。
第三十八章：火墙，期待掌心雷
“咯噔……咯噔。”
剑南城外的官道上。
绿荫丛中避暑的白鹭被旁侧蹄地拍击之声惊到。
扑腾双翅飞离枝丫，在空中低头看向下方的两道身影。
“村中之时，王大哥用拳头打出来的火墙，是某种神通还是什么术法？”
姜夜透过树冠，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城墙，侧头问道。
“算是神通，气血之道在达到千钧之时就有各种玄妙的用法了。
比如子羽在遇到白猿的那天，刀芒隔空数十丈割其首级，就是使用了神通。
方才我的火墙也是，不过我是借用了红丸短暂增幅气血才能勉强施展的。”靠近城门，王琦翻身下马，回道。
“火墙、罡气……每个人千钧后，神通的侧重方向都不一样吗？”姜夜牵着缰绳跟上。
王琦虚弱的走向哨所，道：“看个人体质了，这玩意儿玄乎的很，什么一气产阴阳、阴阳化五行……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吃美食、经常用燧石的缘故，所以体内对火行比较亲和。
五行之道或许走行者之道的人会比较理解，反正我是不懂的，就希望将来入了千钧，能继续打出火拳就行。”
“王大哥离三万斤气力也不远了，肯定可以的。”姜夜在旁道，而后心中思忖：
‘火墙和罡气，一个火行、一个金行……雷，似乎是偏向水行，等我到了千钧，不知能不能探索出掌心雷来……’
思量间把腰牌晃悠下，守备兵颔首侧身让开。
二人顺利行过哨所，交谈间朝城东巡城司的方位快步走去。
一刻钟后，城东，梦春楼外的街角。
鹿呦呦整个身子贴在墙上，双手抓紧墙面凸出的青砖，嘟着红唇探出脑袋，视线斜侧着看向拐角后的方位。
那里本应是欢声笑语的青楼，此刻却因众多鹅黄长衫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吴冻的弱冠青年？”为首的游缴握着腰刀，踏进梦春楼的大堂，视线环绕半周，问道。
“……”来宾和倌人在其尖锐的视线中纷纷保持缄默。
见此情形，立于周遭观客中的老鸨连忙拿着丝巾迎来，媚道：“这位官差，您找吴公子？他犯了事了？来了这么多游缴是要……”
“这就不需你为此操心了！那吴冻在否？在的话，立刻把他叫下来。”游缴斜乜了她一眼，打断道。
老鸨见他凶横的模样知晓此事难了，于是告歉一声，转头喊上几个倌人，上了二楼雅间。
少顷，昨夜醉酒、此刻正昏昏沉沉耷拉着脑袋的吴冻被几个倌人撑着胳膊抬了下来。
“怎么……嗝……回事儿？”吴冻打了个酒嗝，眉头挑起，睁开一条线，红着脸问道。
“你是吴冻？”
“是……”
“和李家大公子认识？”
“你说李旭？对……认识有段时间了。”吴冻酒劲尚存，摇晃着脑袋，回道。
“很好……”游缴听了他的回答点点头，顿了顿后声音倏地拔高：“大胆黎庶！竟敢勾结妖物、谋人性命！诸位壮士，速将其拿下！”
游缴大手一挥，十余个黄衫瞬间涌了进来。
昂首阔步，睁着虎眼、斥退周侧的倌人和老鸨，其中两人直接上前将吴冻双肘反锁，压在地面。
“走，此獠涉及谋杀案，命案不是施其杖刑就能草草了事的，得上报郡县。”
为首的游缴盯着吴冻道，接着转头看向其余游缴：“先将其压入牢狱，等待郡县发落。”
“诺！”
楼外的拐角。
“怎么回事？咋把吴冻给抓啦？”鹿呦呦摸着墙沿，小心翼翼的蹲下，看着黄杉中被押送的吴冻，心中一惊。
“完了……这下我还怎么勾引他？还怎么让他浪子回头？哎呀！现在吴冻被抓，白姐姐知道了此事岂不是要亲自杀来……”
鹿呦呦正小声嘀咕着，倏地脖子一紧，衣襟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拉起，身子被迫站直。
“诶诶诶？谁啊！好没礼貌！”转过脑袋，发簪的宝珠轻轻摇晃，鹿呦呦皱紧眉头看向大手的主人。
而后瞳孔一扩，是姜夜！
身子瞬间一软：“啊哈~这不是僵……姜直使嘛~奴家只是路过的，马上回院子，马上！奴家会乖乖的，姜直使不要生气……”
鹿呦呦低着头，眼睛上翻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翻回，盯着自己的脚尖。
见姜夜面无表情、保持沉默，于是背负着小手，平移，一步……两步……
偷偷的……小心翼翼的……母上保佑！希望他看不见我……
姜夜看着她的小动作，强忍着板脸，道：“我走之前怎么说的？我当时说的很清楚！你若是离开了院子，我会亲自把你抓……”
“别！直使我错了……我就出来了一次，可小心了，没被人发现，也没添乱……”鹿呦呦急忙上前抱住姜夜的胳膊，眸中荡起水花，抬眉颇为紧张的看向他。
“让一下！押送要犯，闲人避散！”姜夜看她这幅姿态正要继续训斥、给她长长记性，却听拐角后突然传来游缴的声音。
姜夜连忙按住她的脑袋，使其下蹲，而后挡住她的身子，斜侧着望向游缴。
“怎么回事？那麻布青年是吴冻？”看到一群黄杉正押送着一个邋遢的麻布青年，他向蹲着抿唇卖萌的小鹿问道。
“对，就是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游缴抓了……”
“等会儿我去问问，你先跟我回院子……”提起小鹿脖后的衣襟，姜夜拉着她往院落快步行去。
“哎呦！抓手臂呀，奴家现在是人，不是鹿崽！”
…
…
“此村果然是阴气冲天！”
秦澎青色的大手按在一只鬼物的天灵盖上，感叹道。
而后用力内扣，“嘭！”一团阴气在他指尖爆炸。
“不对，此村的场域……我当初封印的鬼物绝对不止这么一点。”黑水将军站在其侧，负手看着村中游荡的零散鬼物，道。
说话间，自铁履为始，一圈血色的涟漪荡开、向周围扩散。
“嘭！嘭！嘭……”少顷，村中传来连续的爆响。
黑水将军周身散出的煞气涟漪似无形巨掌，将村中的鬼物纷纷捏爆。
“不止这么点？将军的意思是，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就把鬼物给干掉了？”秦澎道。
而后摇头叹息：“若我还是人身，倒是可以沟通冲龙玉，来回溯一番此前发生的情景，可惜……
我体内的三部八景早就随着我血肉之躯的腐败，消亡于世了。”
第三十九章：白猿，背次锅吧
“秦军侯不必担忧，这世间的回溯之法可不仅限于三部八景的冲龙玉。”黑水将军见其摇头感叹，于是劝慰道。
“将军是指方士的望气术和行者的聆听万物吗？可此地没有这二种修者可以供我二人差遣啊。”秦澎抬眉道。
“无需此二道的修者，你我二人就有办法，军侯不要忘了，我等现在可不是军中将士，而是阴气浓郁的鬼物……”
言罢，黑水将军闭上墨黑的眸子，随心念引动，体表逐渐有黑雾浮现而出。
其自身内蕴的阴气如潮水般涌出周身，向着村内弥漫而去，与村中可折射日羲的场域勾连在一起。
“呼——”无法知其源头的大风刮来。
此刻虽是炎炎夏日，但却吹得村落周围飞过的鸟儿浑身战栗、如临冰窟。
俄顷，在森寒阴风的持续吹拂中，二人面前的空地上出现了点点的蓝色磷火。
先是四散飘荡，而后逐渐凝聚，在村内形成了一副略微模糊的立体投影画面。
如海市蜃楼在村中出现般。
“这村子是个阴地，只要鬼道有成，就能借着此地留下来的印拓，回溯三日内发生过的情景。”
“原来如此，倒是吾成为僵尸后不修鬼道，浅薄了。”
话落，二人并肩静默看着村中的场景。
由磷火凝聚的模糊画面将无事发生的瞬间快速过渡。
一刻钟后，画面开始以正常的时光流逝显现在前。
二人屏息凝神，细心观察。
回溯情景中，两道身影蹑手蹑脚的翻过石墙，走进村子。
‘看这二人的服饰轮廓和腰刀，似乎是除妖司的人，莫非是两个统领？难道鬼物是他二人杀得？’黑水将军心中想道。
带着期待，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结果脸色越来越黑。
被鬼包围着的二人，惨状简直不忍直视，尤其是那个胖胖的身影，搏斗之余似乎在骂自己……
黑水将军摇摇头，不再细看，就这水平能活下来都够呛，鬼物不可能是二人杀得。
果然，在村中防守了约盏茶的时间，那两道身影狼狈逃出，骑马离去。
村中再度陷入沉寂，于是情景继续飞快运转。
直至一道横空飞来的身影轻轻落在村外石墙的璧上，画面才再度缓慢。
黑、秦二人见状死死盯着，看其挪移之法，极有可能是正主来了。
“此地鬼村的禁封也被破了。”白色的婀娜倩影轻声道。
“咻——”又是一道身影飞来，沉沉的压在地面，使得附近的木屋一阵摇晃。
壮硕的赭色身影回道：
“都是那只混账鬼母，她路过也就算了，还闲的没事改善此山阴气环境。
现在那位将军设下的镇封被破，只能一次性将这些鬼物统统杀死了，否则等他们夜里逃出，对于附近的妖和人，都是莫大的威胁。”
白色身影听其言轻点下巴，抽出自己的腰带，用力一甩，玉带化作一把软剑，长剑倒持、杀入鬼潮。
赭影紧随其后，拿出砍刀冲了进去。
剑起刀落、爆炸声不断。
“……”
等二人杀完群鬼离去，黑水将军的阴气回入体中，画面瞬间消失。
“是这山中的蛇妖和牛妖，修行多年道行颇深，确实有足够的实力屠杀鬼村。”黑水将军对秦澎解释道：
“不过短时间内杀死大量阴鬼，会被阴煞冲击灵识。
他二妖此刻的状态极为危险，一旦受到刺激，可能就会不由自主的化出本体朝附近生灵聚集地袭杀。”
“这应该没事，有此道行的妖物，心性定是极佳，能控制住情绪的，我们接下来还是去对付庙中的鬼物吧。”
“好。”
…
…
小院银杏树下。
“直使！”鹿呦呦抬起头挢然道，一副“怒意冲冲”的模样。
但等她对上了姜夜平静的视线，又迅速软糯了下来：“奴家就出去逛逛……”
“你找吴冻是想做什么？”姜夜也没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问道。
“奴家和他是亲戚，是……”
“是因为他流连于青楼，白蛇不满，所以让你前来将他带回山？”姜夜根据王婉凝当初说的故事，推测道。
“你怎么知道的？”鹿呦呦一惊，而后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绝对没有向姜夜透露过白姐姐的事情。
“我从一只白猿口中得知的此事。”姜夜道。
此刻自然不可能把王婉凝卖了，反正那只白猿已经被苏雨杀了，让它背锅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总不可能从地府爬上来兴师问罪吧。
见鹿呦呦惊异的模样，姜夜接着道：
“此事原委我已知晓，得先去县衙问问吴冻入狱之事，这次你跟着我去，省了我不在你又到处跑。”
“午饭还没吃……”鹿呦呦摸着小腹，嘟着嘴可怜巴巴道。
“嗯？”
“走！快去县衙！奴家已经等不及要救出那个傻小子了！”鹿呦呦连忙拉起姜夜的衣袖，拖着他推开院门急匆匆离开。
…
…
浅公山。
瀑布前的清湖边缘。
“白芷——”王婉凝双手扩在红唇边，大声呼喊。
然而连续喊了许多遍，却迟迟未见那道月华色的倩影。
“姜直使他们确实是去诛鬼，那白芷应该没事，算啦，这里没有美酒，就先休憩一会儿吧。”
于是走到白芷常坐的大石上，施展净尘术将大石清理干净，褪去小巧的勾头履，提着裙摆坐下。
赤足荡漾在水中，凉意沁润入心，正舒畅的要哼个小曲。
突地，湖边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巨物刮过灌木。
声音越来越近，一息过后已至身后。
“白芷？”王婉凝听到动静浅笑着回头。
却对上了一只吐着芯子的蛇头。
…
…
“进去吧你！”游缴用力将吴冻扔进牢中。
“嘭！”其被摔在地上，但并无哀嚎。
锁上木门，俯视着地上的吴冻，游缴继续道：
“李家几代行善，自剑南立城以来，哪一次山鬼入侵李家不是冲在最前？
我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游缴，但也知受人庇护应感恩怀德，你一个外乡人，竟敢谋害李家大公子？以怨报德，不知死活！”
在地上啐了一口，游缴拧着脸离去。
等脚步声消失在回廊。
阴影中的吴冻，双目似有光，自言自语般沙哑道：
“我只知，我那老母亲是被妖物杀死，只要能报仇，害了谁，我无所谓……呵。”
第四十章：解救之法
县衙和除妖司的位置相近，都处于城内中部地段。
而姜夜的小院，则是在中部地段的边沿附近。
出了院子，顺青石路走些距离就是热闹的齐溪街。
此刻。
碧青襦裙的及笄少女拉着冥色红纹长衫的弱冠青年，在街上似无头苍蝇般四处瞎逛。
“哎？这县衙不在附近吗？”鹿呦呦左手好奇的拿起摊边极为精致的鹿形面具，青葱五指摆弄着面具的鹿嘴说道。
“不知道在哪里你还这么着急？县衙和除妖司相邻，都在剑南城中心地带。”
姜夜从她右手中抽出衣袖回道。
“县衙在除妖司旁边？”鹿呦呦闻言手一颤，在摊位商贾期待成交的视线中又把面具扔回。
“不去了！奴家要回院子。”说着迈着小碎步，要扭回小院。
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衣襟，姜夜道：
“今天估计就能处理完吴冻的事情，之后立刻带你回山，现在打退堂鼓，难不成你还想继续待在城里？”
原地“太空步”一样摩擦了两下鞋底，鹿呦呦转过头，双肩一塌：“住城里也不是不行……”
而后注意到姜夜的视线：“好吧！不过，等会要是其他直使有坏心思……”
“不会的，你是善妖，除妖司的职责是守，不是无端的攻。”
姜夜安慰道，接着从袖袍中拿出一小颗碎银，在商贾惊喜的目光中递给他。
商贾接过碎银连忙道：“上使，稍等，我找您铜钱。”
“不必如此麻烦，这些我都拿走就是了。”姜夜摇头，拿起摊上剩下的虎、鹿、龙、猪，四个面具。
将鹿面递给鹿呦呦，剩下几个则是拿过商贾给的布巾包起，挂在单肩，而后在商贾的连连道谢声中离开。
“哎呀，小鹿就是好看，不管是面具还是人。”鹿呦呦喜笑颜开的把面具带在头顶。
日羲下，碧青襦裙及小鹿“发饰”似闪着荧光，配其妍丽之容，颇有森中精灵之美感。
…
…
“上使，您是来接案还是有事来找县尉？”
县治内，路过的杂役看到冥色红纹长衫踏入檐下的大门，急忙跑上前来问道。
“我来询问一个要犯的情况，方才县中游缴是不是抓了个叫做吴冻的弱冠进来？”姜夜沉声问道。
杂役回忆了一番，回道：“之前……游缴们确实押送了一个邋遢的麻布青年回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使所说的吴冻。”
“好，此地游缴首领是哪位？我有事问他。”
“是吴壮士，县尉让他负责管理游缴的，他此刻就在衙里，上使，我带您去。”杂役说完在前指路道。
“嗯。”姜夜大步跟上，其后的鹿呦呦张望了一番，才踮着脚上前拉住他后侧的衣摆谨慎的跟上。
一炷香后。
低矮的牢狱过道。
吴游缴指着吴冻道：“姜直使，我听说统领让你们去浅公山处理鬼物，颇为劳累，其实此事源头是他引起的。
若不是此獠诱骗李家大公子，说其美若天仙的姐姐出现在浅公山，昨晚李公子好好待在城里的话，又怎会出事。”
姜夜盯着默不作声的吴冻，道：“那李家大公子如此愚钝？夜晚独自前去，不带护卫？”
“那不是，李家大公子好歹也有九牛气血，若不是山中鬼物太过邪乎，独自一人出城倒也没什么……”
“那你们又是怎么确实他姐姐是山中妖物的？”姜夜颔首，将李家大公子的修行暗暗记下，接着问道。
“直使，这个很好查的，不论是谁，只要住在有人的地方，生活就必定会和钱财挂钩。
吴冻也不例外，试想，他不过是城外一落魄樵夫之子，身无所长，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富有？还有钱住在城内的梦春楼？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早，我带人去他幼年居住之地询问了，从街邻口中得知，樵夫家富裕起来的初始时间大概是在二十年前。
且他那美若天仙的姐姐正是在那年被其父收养的。
因为此事太过惊异，所以街邻们都记得极为清楚，时间可能会错，但具体事由八九不离十。”
姜夜听游缴有理有据的推测，连连点头，赞道：“有吴游缴这等聪慧的壮士在城内治理，我们除妖司倒是可以放心的对付城外的威胁了。”
“上使过奖，那上使还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吗？”吴游缴瞥了眼躲在姜夜身后极不安分的鹿呦呦问道。
“没了，”姜夜摇头，而后补充一句：“此案是方县尉处理？”
“谋杀案大概要判死罪，死罪县里无权处理的，要等方县尉上报。”
姜夜闻言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颗小碎银，递给他：“好，辛苦吴游缴了。”
“这……这如何使得……”吴游缴抬手接过后紧紧捏在手里，嘴上还欲客套。
“哈哈，我在巡城司，将来少不了要和县衙接触，届时或许还要游缴帮忙，走了。”
姜夜拉过鹿呦呦，不等吴游缴道谢，就大步离开县治。
…
…
“直使！怎么直接走了？不救吴冻了吗？”
离开县治，鹿呦呦小步跑着，跟在姜夜身后抬头道。
“疑罪从有，没听说过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家大公子出事了，李家总要找人发泄一下。
现在摆明了是吴冻撺掇，不杀他杀谁？这些名门望族，颜面是极为重要的。”
“那直使打算怎么处理？白姐姐她很讲义气的，如果她知道吴冻入狱，说不定直接杀过来了。”
“她来了，无非就是让城门外多出一具尸体。”
姜夜脚步一顿，继续道：“还有，她很讲义气？那还让你这傻狍子来剑南这么危险的地方？”
“哎呦。”鹿呦呦背着小手因其突然停下，撞在姜夜背上，揉着额头道：“其实她不知道奴家来此，是牛哥提议的。”
‘还有牛妖涉及其中？’姜夜眉头一挑，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不管什么妖，此事已经闹大，我估摸着除妖司很快就会得知白蛇的情况，所以，我们要在除妖司主动派人之前，拦下这个差事。”
“直使的意思是？”
“去山中找个和白蛇外形相似的恶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那母妖身上，再回来把吴冻押到市集当众杖刑，送去充军。
虽然这样吴冻活下来的几率也很渺茫，但至少有希望了，且李家的面子也勉强过得去，吴冻入狱之事就解了。
说到底此事都是吴冻咎由自取，不论是死在杖刑还是亡于军中都是他的命数。
最后，这一丝生机能不能成，还得看李家的态度。”
“好吧，都听直使的。”鹿呦呦取下额头硌得慌的面具，小声道。
第四十一章：三方人马，即将交织
除妖司，位于三部院落的一处正堂。
“霆之？找我何事？”
俞统领在簿子上刚刚写完一个“筹”字，余光注意到跨过门槛的身影，于是抬头问道。
“统领，昨夜李家大公子遇邪祟之事，源头是城外妖物引诱。”姜夜迎着俞统领的视线，说道。
“此事李家家主已经和我说过了，稍后我会派人前去通知山中的直使，让他们诛杀那只妖物。”
说罢，俞统领低眉挥动紫毫，继续写起关于月底之前全郡围杀鬼物的个人筹划。
等写了几个字，发现姜夜未走，于是再次抬头，与姜夜对视了片刻才道：“霆之还留在此地……是想接下此次除妖之事？”
“是。”姜夜点头，同时身体略微绷直。
他总有种感觉，俞统领似乎总能知晓他的心中所想。
案桌前。
俞统领见其应声，微微颔首，将紫毫放在笔架上：“你……和此次妖物作祟案，有牵连？”
“没有，只是此妖虽曾有过为祸之心，但是一直未曾动手，此事论迹不论心，圣人尚且有过嗜血的念头。”
姜夜发现瞒不了他，于是坦诚道。
“嗯……”俞统领一直注视着姜夜，此刻双手十指交叉、轻轻靠在椅背，道：
“霆之，你天资聪慧，初入除妖司就能参与围剿清屏尸祸之役。
且气血之道又进步非凡，短短几日就从三牛涨至八牛，如此天赋，再加上你的背景，将来莫说校尉，便是将军也有望做得。”
“多谢统领夸奖。”姜夜拱手道。
“可是，还不够。”俞统领话锋一转：“我发现你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认识不足。”
姜夜听到“身份”二字，瞬间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道：“请统领赐教。”
俞统领罢手：“倒也没什么冗长的道理可讲，拢共就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说圣人都论迹不论心，可圣人是人，不是妖。
霆之记住，对于可能威胁到人、但还未做出行动的妖物。
宽容、谅解它们，那是阎王该做的事情，而我们除妖司的职责，就是送它们去见阎王。”
“此事你去牵头，联合山中的除妖直使，解决掉那只妖。
我希望等你从山中归来后，城内不会再有人因为此妖而受到伤害。”见姜夜沉默，俞统领再次拿起紫毫，边挥笔边道。
“诺。”
…
…
“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吗？”鹿呦呦从拐角蹦出，跑到刚从除妖司走出的姜夜面前。
“杀。”姜夜作手刀，用力下劈。
“好！”鹿呦呦清脆的应和一声，而后仰着白皙尖翘的下巴：“杀谁？”
“白蛇。”姜夜继续大步行向拴在除妖司门外的马儿，道。
“嗯嗯。”鹿呦呦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接着一个急刹：“杀谁？？”
“我也不知道……”姜夜摇摇头，翻身上马。
正因统领的话而使心中有种难以言述的疑惑，此刻回首间，看到少女模样的鹿呦呦，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划过心头，于是道：
“鹿姑娘，看你对此刻人形的模样极为欢喜，那你觉得自己到底是妖呢，还是人？”
鹿呦呦正小声嘀咕：“白蛇应该不是白姐姐吧”，此刻听到姜夜的询问，抬头看向他：
“嗯……我娘是人，我爹是鹿妖，那我应该是……”
“半妖？”听到鹿呦呦的回答后姜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人与妖的后裔，感觉似乎和王婉凝那样的妖没什么区别。
“或许吧。”鹿呦呦向姜夜伸出手，示意其拉自己上马。
姜夜见此俯下身子，拉住她的手一提。
等坐稳后，鹿呦呦双手环在姜夜腰间，想到刚刚的话题，于是装作深沉的模样轻缓道：
“其实，只要用同一种语言，心灵相近、能共情，又是差不多的皮囊，那么是人是妖，还重要吗？”
“……”听完她的话，姜夜久久未语。
直至拉起缰绳，驭马前行时，才开口道：
“没想到……呦呦姑娘竟有如此见解，这些时日倒是我一直把呦呦姑娘当孩子看，有些无礼了。”
“噗嗤……那是我爹用来哄我娘时说的。”鹿呦呦见姜夜道歉，笑道。
而后转头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道：“呦呦只是我的小名，我也有大名和表字的。
鹿箐，字青黛。”
…
…
“鬼母！又是鬼母！！”黑水将军站在空荡荡的庙前，咆哮道。
秦澎见此走到旁侧的地面蹲下，双指拈起一些砂子，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下：“鬼物，全被那个地祇吞了？”
见他询问，黑水将军捏着拳头控制怒意解释道：
“之前此庙的地祇因为没有香火供奉，已有向鬼物转化的趋势，但是还能控制的住自己，在我把附近鬼物封印后，它也自封在庙中。
这些年因为浅公山附近有剑南城镇压，所以我去了灾异更加严重的下游封印、镇杀鬼物，并未在意此地的事情。
没想到的是，鬼母路过浅公山时发现了此庙，直接把鬼物全塞入了地祇体内。”
“原来如此。”听完黑水将军的解释，秦澎起身，砂子从青色的指尖洒落：“不过此事缘由不重要。”
看着空庙继续道：“重要的是，此鬼现在在哪里，杀它需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方法。”
“这个，”黑水将军回忆一番后道：
“地祇化鬼后会渴望血食，此刻必定是在搜寻生灵聚集地……至于杀它的方法，毁灭魂体就行，杀它并无难处，难的是能否承受住杀完鬼物后的阴煞反噬。”
“好！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将军。”秦澎轻语道：“找到它，杀了它。”
言罢，闭眼感知，依靠阴阳平衡，开始搜寻附近人村和妖聚集的位置。
一息过后，脑中出现许多红色的小点，在东侧。
下一瞬，大地龟裂。
“嘭！”秦澎高高跃起，如出膛的炮弹，冲向一侧的天空。
“将军，军侯去去就回。”
…
…
“快！快！”
浅公山山脚，一处村子前。
数十个除妖直使围在一个十丈高的黑影前，持刀连连后退。
“红丸！谁还有多余的红丸！！”最前的直使浑身浴血，脖间青筋暴起，用力顶住黑影下压的爪子。
“砰！”巨力传来，其身体不断下沉入土。
“没了……全吃完了。”他身后，一个直使颤抖着说道，见鬼物抬起另一只爪子，迅速上前将他拉退。
等二人退回直使的队伍中。
鬼影仰天大吼：“血——食！！！”
第四十二章：刚毅
朱家村村口。
“轰——”庙鬼抬起爪子对着地面迅猛一击。
虽没打中前方的人影。
但是炸裂的劲风却使得距离最近的直使如同离水的河虾一般，弓着身子被冲击轰至周侧的树干。
剧烈的撞击使得他们内脏出血、躯干大伤，此刻只能捂着肚子靠树坐下，再无气力起身搏斗。
看几个袍泽重伤的模样，最先询问是否还有多余红丸的吕直使握刀折返，冲向庙鬼。
他要给其他直使救援树下的伤员争取时间。
可还没走两步，耳朵一动，听到树林村道传来大喊。
“兄弟先别上，红丸——我还有些红丸！！”
姜夜用力夹击马腹，看着空地上满身是血的直使们，焦急赶来。
…
…
时间回至正午，姜夜、鹿呦呦相遇之前。
他和王琦回到巡城司，向苏雨请求让王琦修养些时日，经得同意后。
二人在巡城司门口告别。
“霆之，红丸后劲虽大，但顶多养个一旬也就恢复了，不必担心。”
“好，那我先回屋中取些物件，之后去浅公山继续诛鬼。”
说着姜夜作揖，转身离去。
却被王琦叫住：“霆之——等等。”
王琦上前将一个药瓶塞入姜夜手中：
“我看你八牛之力，倒也勉强能支撑红丸的后劲，若是遇到了生死危机，吞下一颗，可以保命。”
…
…
待马儿靠近战场，姜夜翻身下马，对鹿呦呦嘱咐了句：“青黛姑娘，自己注意安全。”
而后身子前倾向庙鬼冲去。
疾奔三息，已至庙鬼背侧。
于是左手大拇指一推，刀镡离鞘，右手配合着下探。
“锵啷——”拔刀，利刃在空划出月牙般优美的弧线。
屈膝、踏地，重心集中、力道下沉。
身如弹簧压至极限，若不绷断那就是数倍的反弹。
“嘭！”尘沙飞扬。
姜夜跃到空中，再借着拔刀下压的势头，朝庙鬼斩去。
“呲！”森寒的长刀斜侧着砍中，节节深入，逐渐埋入庙鬼的头顶。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中。
一息……二息。
“血——食！！！”短暂的呆立后，庙鬼突地昂起脖子，对天大吼。
姜夜见此一惊：“爆头都不行？”
正欲握着刀继续下压，却听一道尖锐的声音随庙鬼的大吼灌入耳中。
“嗡——”
洪亮的音波似能扭曲空间，他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在蠕动、翻转。
世界在眼底崩碎，而后似仿作炼狱的模样重组。
霎时间。
天空有如恶鬼头颅的山在对自己狂笑，地面有若美人红骨的云在对自己起舞……
同时，有缥缈的声音传来：
“不轮迴者亦三途：圣贤神仙，不入轮迴；无间地狱，不得轮迴；无罪无福之人……无可轮迴。”
“鬼魅惑人心……”
感知自己所视、所闻都极为诡异，姜夜猛地甩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放弃拔刀。
双腿向庙鬼后颈踏去，借力在空一个翻转，稳稳落地。
而后急速后撤，远离音波。
“兄弟，你还有红丸？”
吕直使一直捂着耳朵，见姜夜退至身侧，急忙问道。
“有……”
话未说完。
一道沙哑的声音似黑色的潮水般，从远方的天空涌来，将庙鬼的大吼声压盖。
“聒噪！”
紧接着，血色涟漪随声音，涌至此地。
“嘭——”庙鬼在原地，炸裂。
…
…
“你是说，你在杀完村里的鬼物后，受阴煞反噬，被迫退回的本体？”
距离朱家村五里地的山腰，王婉凝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问道。
其旁，一只硕大的蛇头点了点脑袋，用妖的语言回了几句。
“好吧……那你这些天注意控制情绪，阴煞难熬，我去城里帮你找下方士，看能不能讨个药方。”王婉凝摸了摸白蛇的脑袋安抚道。
“在这边等着，千万别走开。”再次叮嘱一番，王婉凝起身拎着自己的勾头履，赤足朝山下行去。
…
…
朱家村村口。
黑色的阴气化作一道龙卷风，于空中盘旋、肆虐。
但很快，当值的金乌发现下方的异样。
灼热的羲光暴晒而来，“嗤——”黑色龙卷逐渐消弭于阳世。
三息过后。
村口已无一丝庙鬼存在于世的痕迹。
但空气却任然凝滞着。
方才因一道怒斥，而使得庙鬼爆炸的画面，不断的在每一个直使的脑海中回放。
惊异、可怖、一时间难以置信。
终于，缓过神来的吕直使不顾额间、鼻腔、双耳留下的浓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
“是哪位将军或是真人路过？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尽。”
作揖等待良久，却并未得到回复。
姜夜上前道：“直使兄弟，恩人不愿现身，不如先回城中治伤吧，之后再打探高人之事。”
“……好吧。”吕直使强忍着剧痛，收刀入鞘。
姜夜欲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拒绝。
“我身体无碍，去帮其他的弟兄。”说完，他兀自朝着城中走去。
“……”原地，姜夜注视了会儿他的背影，见其似乎确能独自行走，于是转头走向其他直使。
将三个受伤的直使送到马上，姜夜牵着马护持着三人，悠悠离开。
而其他还能行走的直使们或背或扛，带着剩下的伤员，跟上他的步伐返回剑南。
…
…
王婉凝单手提着勾头履悠悠下山，心中想着此行的重点。
‘阴煞得医术精湛的方士才有化解之法，医者应该不够，至少得已至望气之境的方士。
……还得求姜直使帮下忙。’
正思虑着，旁侧灌木开始摇晃，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婉凝脚步一停，转头看去。
在注视中，灌木摇摆的动作越来越大，伴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少顷，嫩叶纷飞间，“簌。”一张精致的小鹿面具从灌木中探出。
两道视线相对。
灌木前。
那面具后的清研小鹿眼看清王婉凝的面容后，先是一弯，接着睫毛一颤，快速眨了几下。
“梦兰姐姐！”
“呦呦？”
在王婉凝的惊讶声中，鹿呦呦从灌木中蹿出，提着裙摆跑向她。
才女见此扔下勾头履，抱了个满怀。
…
…
申时。
日羲还很猛烈。
剑南城外，守备兵在炎热的环境中笔直站着，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突地。
远方的道路倏然出现了一道浑身是伤，沿途不断滴落血珠的人影。
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的走来。
但其脚步不停、神色坚毅。
直至行到哨所，人影舒了口气：“到家了。”
而后在守备兵快速搀来的臂间瘫倒。
第四十三章：破入翘关，等待掌心雷。
长空去鸟没，落日孤云还。
剑南城外的守备兵在统领的招呼声中，向着趔趔趄趄的直使们快步走来。
有的上前搭起直使的肩膀，有的屏退阻挡路径的行人，各有分工、配合着将重伤而归的直使们送去城中医馆。
等浅公山此行的所有袍泽都被带去救治后，姜夜牵着马儿，走向当初借马的守备兵。
一番交谈，那守备兵知晓了姜夜的用意后，连连罢手：
“直使兄弟，我们守卫城门，平常骑马的时候不多。
而你们又要上山又要入泽，还是需要坐骑代替脚程的，看司里似乎没给你配马匹，那从此刻起，这匹枣红马就归你了。”
“这……”姜夜闻言思忖一番，未拒绝，而是右手伸入宽袖中的暗袋，欲取些银两予他，却被守备兵按住。
斟酌一番后对姜夜道：“兄弟不需破费……那个，我听统领说了，月底之前由郡尉牵头，会有一场囊括全郡的围剿妖鬼之役。
我等守备兵不能离开哨所，所以参与不了，倒是你们除妖司估计会派很多人前去。
届时，兄弟若是也被调去了，在战场帮我抓只槃瓠回来就行。”
“槃瓠？”姜夜伸回手，有些疑惑。
守备兵看姜夜茫然的姿态，解释道：
“是种妖物，外貌似犬、齿尖爪利，和龙犬差不多，其嗅觉比同层次气血之道动用冲龙玉时还要灵敏数倍。
若是能驯服此妖，那对我等守备来说将是一大助力。”
“好，若是我参与此役，遇到了合适的槃瓠定会帮老哥抓只回来。”
“嗯，不过兄弟到时候还是安全第一，抓不到就算了。”
…
…
城中医馆。
房内、院中。
众多直使褪去长衫，裸露着伤口、或坐或躺等待医治。
少顷，几个苍老的医者集中在厅堂准备好药物后，各自分开，在直使间来回走动。
先是清理伤口、敷药，而后用干净的麻布包扎，隔绝感染。
一刻钟后。
听闻直使们重伤的俞统领赶到此地，见姜夜站在院口，于是问道：
“山上遇到了什么？都是老直使，且我在出发前给他们下发了红丸，怎么还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旁侧，姜夜正看着那个连续吞下五颗红丸，此刻已经不省人事的吕直使，听到俞统领的询问后回道：
“遇到了一只足有十丈高的鬼物，听直使们说，是庙神。”
“地祇？”俞统领掩于大袖中的糙手一颤。
“那你们怎么逃回来的？地祇作乱，需校尉出马才能应对。”
姜夜闻言回忆着那句“聒噪！”，解释道：“有高人路过，一句怒斥，将那庙鬼诛杀。”
“一句话？如此轻松……那定是校尉之上。”
俞统领眉头紧皱，开始回忆自己所识之人中有谁能有如此手段。
“城内唯一的何将军未曾外出……附近难道还有将军级人物……”
俄顷，突地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俞统领恍然，心中自语道：“黑水将军……”
“定是他做的。”想通此事后眉头逐渐舒展，他从袖中拿出几枚服气之果，递给姜夜：
“不行，八牛之力还是差了些，霆之，我对你有着极高的期望，本想让你慢慢成长，但现在山雨欲来，还是尽快提升实力吧。”
“多谢统领。”姜夜带着惊喜接过，心中暗道：‘居然给了四枚！那今日就有希望突破至九牛翘关境了。’
“不必多言，好好修行就是了。”俞统领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竟然突遇庙鬼，那城外妖物之事就暂且搁置吧。
这些时日我做筹划暂时抽不开身，只能等围剿妖鬼之事过去了，再去处理了。”
“诺。”
…
…
离开除妖司，姜夜并未回院子，而是去了牢狱。
慢步行走在幽暗、逼仄的过道。
直至吴冻的牢门前才停住，而后轻轻蹲下，平视着木门内那道耷拉着靠墙的身影。
视线相对，约三息过后，姜夜打破沉静：“你和妖物有仇？”
“……”干裂的双唇颤抖着，吴冻轻声道：“白猿杀了我母亲。”
‘白猿！’听到此话，一瞬间似有无形之手将脑中的线索全都攥在了一起。
姜夜感觉所有事情在此刻都说的通了。
于是开始分析道：
“白猿多年前杀了你的母亲，在你得知姐姐是白蛇化形后，认为他们是一伙的，于是暗下杀心。
靠着白蛇给的钱财，混入城中，在梦春楼中结识了喜好美人的李家大公子。
并找机会将白蛇引到城门，给李公子埋下种子。
之后又不知什么原因，你发现了庙鬼从封印中复苏的事情，于是撺掇他前去浅公山，并告诉他一个假的地址……
只要他出事，查到你身上之后，白蛇必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即使她未曾作乱，除妖司也会出手将她杀死……
但你可知，此次案件波及到了多少直使？现在莫说白蛇来救你，就是白龙来了，你也得死。”
说完，见吴冻毫无反应，姜夜摇头离开。
…
…
同一时间。
喧哗的入城队伍中。
一位身着胭脂对襟、面容精致的女子在给守备兵看过自己的证明后，抱起脚边的小鹿，款款进城。
等她行过了檐下的大门。
“哎！为什么非要我变回鹿呢？”小鹿抬起头，看向王婉凝埋怨道。
王婉凝低下头，浅笑着回复：“此时姜直使不在，不扮作宠物你怎么进来？我可是有户籍的。”
“哼，嘚瑟什么，迟早让僵尸脸给我也搞一个。”鹿呦呦听她略带得意的话语，仰脖撞向她的胸口。
“哎呦，怎么现在还有脾气了。”用手挡住小鹿的额头，王婉凝行至拐角无人处，将她放下。
“咻——”
在一阵青光中，小鹿的身形不断拔高，直至光芒消散，化作了一个身着碧青襦裙的及笄少女。
“走，找直使去。”王婉凝见此莞尔道。
…
…
回到院中，熟悉的关门、上闩、立柱。
姜夜褪去长衫在床上盘坐着，而后接连吞下四枚灵果。
这是之前食用地仙之果时得出的经验，连吃能吸收完全点，且他奇怪的体质，也不用担心量太大被撑爆。
“咕噜。”咽下最后一口果子。
短暂的宁静后。
“嗤——”突地，炙热的白汽开始从逐渐赤红的体表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气血如龙，在脊柱、四肢等部位游动。
在姜夜不可感知的情况下。
气力不断增进，八牛六千四百斤……六千六百……七千……七千二……
最终停至八千斤才停了下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九牛翘关之力。
一刻钟后。
炙热感缓缓消退，握紧拳头后姜夜能清楚的感觉到此刻身体的异样。
劲道更足了。
但具体增幅不知，这得等去了司里用石锁验证一番才能知晓。
“呼——”俄顷，吐出一口浊气，姜夜低语道：
“红丸，似乎能短暂破入千钧，而千钧……可以使用五行神通。”
“此刻我正好有红丸……那么掌心雷……或许可以试试。”
第四十四章：你管这叫掌心雷？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
沙漏簌簌间，已至戊时。
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套上冥色红纹长衫，姜夜拿着小药瓶走出正房，来到栽有银杏树的院落。
虽然傍晚那些精壮似牛的直使们吞下红丸后骨瘦嶙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但由于对五行神通的期待，使得姜夜还是选择冒着虚弱的风险来尝试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去司里确认一下，自己此刻到底涨了多少斤气力。
心中有数、操之有度、行之有方。
于是离开院落，匆匆去了巡城司。
一刻钟后。
“嘎吱。”已知测试结果的姜夜关上院门，走到银杏树下的石桌旁。
喜不自胜的拿出装有红丸的小药瓶，心中则是还在回忆方才司里拿起石锁验证后的情景。
居然有八千斤！
比吃灵果之前九牛七千二百斤的预期要高出八百。
这已经可以比拟中游层次的老直使了，那服用红丸的风险倒是又低了不少。
反正城外之事暂了，且全郡围剿妖鬼之役估计要下旬才会开始，而今天才七月初六。
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来修养使用红丸后的虚弱感。
权衡完利弊，姜夜从瓶中倒出一粒，置于掌心，抬手仰脖吞下。
“咕噜。”
接着迅速打通目神虚鉴生、鼻神冲龙玉。
这样能减弱红丸对眼、鼻的冲击，能多护一点总是好的。
少顷，一缕海棠红出现在瞳孔中心，而后如墨点落入中，开始沁润、扩散。
“呼哧——呼哧——”
气血似龙腾虎蹴，开始在周身疾速奔腾。
同时，胸腔内似超出负荷的剧烈跳动，使得姜夜在银杏树旁喘着粗气，紧握双拳尽量稳住呼吸。
全身的筋肉在不断绷紧、膨胀，浮现体表的热气上浮间将衣袍扩开。
此刻的姜夜，一如白日鬼村里的王琦，整个人壮硕了数圈，如猛虎直立。
“呼哧——五行、五行之道……”姜夜喘息着喃喃。
红丸的药力持续发散，甚至一度冲向识海，扰乱神智。
但被他强行压下，而后闭眸、沉心，感知人体阴阳。
“一炁产阴阳、阴阳化五行……”
闭目冥想中，姜夜的五感逐渐消退。
…
…
不知时光过去几何。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浩大的缥缈之声在白茫茫的空间中回荡。
站在未知之地的“姜夜”似有所感，缓缓抬头。
而后瞳孔一扩。
他看到了一副布满整片天空的水墨双鱼首尾相环图。
遮空蔽日、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徐徐盘旋。
见之骇目惊心……
深深吐纳之后，正欲细看此图究竟由何构成。
突地，似有天神在耳边轻语。
【泽大神……允许你，借用雷霆……】
“砰——”下一瞬，内心世界似琉璃落地般，炸裂崩碎。
一阵天翻地覆，外界五感再度传回。
“滋……滋滋。”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姜夜正徐徐睁开双眼。
倏然，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并有麻麻的触感从右手传来。
于是他松开紧握的右拳，掌心向上抬起，借月光看去。
此刻，五指之间竟有蓝色的光弧在起舞、跳动。
而后，有如王琦的火拳般。
光弧先是零零散散，在积蓄一段时间，达到足够的数量后，“咻！”瞬息聚于掌心。
蓝！耀眼的蓝！
在无灯、黑暗的环境中，炳如日星！
“雷……”姜夜抬起右手，似乎托起了一团刺目的霆霓。
游目四顾，他在找可以用来测试掌心雷的地方。
最终，视线停在旁侧用青砖铺盖的地面，于是翻手压下。
“轰隆隆！”探手的瞬间，上空传来短促的闷响。
一道银线赶超雷声，从天而降。
“砰！！”
银光一闪而逝，下一瞬石砖飞溅、树干爆裂。
“……”
动静停息后，姜夜在旁侧沉默了三息，有些疑惑。
“……为什么威力这么大？”
“修，不对，换个院子要花多少银两？”
…
…
“这雷声是怎么回事？！”
“妖法？还是行者作乱？”
巡城司、除妖司、县衙……
各个区域的直使和游缴皆是被突然劈落的银线惊到。
“雷法消失的位置——在齐溪街附近——”
“快！快！快！齐溪街，千万不可使黎庶受害！速速拿下此贼！！”
“诺！”
一时间。
从天空俯瞰。
城中各个角落，或是冥色红纹、或是玄青束袖、或是靛蓝右衽。
乌泱泱的人影，如群蚁回巢，向姜夜的院落汇聚而来。
…
…
看着满院狼藉的模样。
不知为何，红丸药效过后并无虚弱感的姜夜摸了摸颇为干瘪的袖中暗袋，道：
“放在床底倒是还有些银两，应该够我在远离中心的地段再买一套二进院子了……”
正想着钱财和搬家的事情，倏地，“咚！咚！咚！”院门震颤，被来人敲得邦邦作响。
注意到动静，姜夜连忙走上前去放下立柱，拉开门闩。
“嘎吱。”打开院门，对上了一对漂亮的桃花眼。
视线相对，还没等桃花眼的主人说些什么，一位发梳十字髻的及笄少女就将她撞开，灿烂道：“直使，我又回来啦！”
姜夜见此正欲开口，那十字髻少女又被桃花眼主人给提着后襟拉到一旁。
“目无尊长，现在越来越不乖了！”
“干什么……”鹿呦呦挣扎着，但奈何人没王婉凝高，又没她厉害，于是只能一脸幽怨的嘟囔。
“梦兰姑娘出去了？”见最不安分的小鹿被制住，姜夜问道。
“嗯，回浅公山看望了下挚友，对了，直使的院中发生了什么？方才似乎有惊雷落下。”
白皙的右手负在身后，抓住某鹿戳向臀来的玉指，王婉凝微笑着问道。
“……被雷劈了……才女，先回屋说话。”姜夜转身回院道。
“好。”
“嘎吱。”关上院门。
拉住鹿呦呦的青袖，王婉凝扭着细腰跟上姜夜的步伐。
“……”二人沿途看到院中散落的木屑、石砖，和那焦黑的大地。
“真是被雷劈了呀。”鹿呦呦站在银杏树的“残骸”前惊异道。
其侧，王婉凝没说什么，只是将她拉走：“进屋！”
…
…
三人进屋后没多久。
突地，数十道身影从四面八方的过道阴影中出现，将院落包围，静默而立。
少顷。
“就是这里！”一位直使指着面前的院落大声道。
其后，王琦看着此院有些疑惑：‘这不是霆之的院子吗？’
于是从人群中走出，上前屈指扣门。
“咚，咚。”
屋内，刚刚坐下的姜夜听到敲门声，疑惑的再度走出：“又有人来了？”
拉开院门后发现是王琦，于是问道：“王大哥，大晚上的，有事吗？”
他对面，王琦神色凝重：“霆之……方才的惊雷是……你唤来的？”
“对，我在测试掌心雷。”
“？”王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眉头挑起，声音拔高，几乎要破音：“掌心雷？？”
“你管那道从天而降、整个城池都能听到动静的剧烈惊雷，叫掌心雷？”
“……那，难不成叫掌心惊雷？”
“……”
第四十五章：煞鬼
听完姜夜和王琦的对话，再加上此刻他在月光下显现出的冥色红纹长衫。
直使们这才明白他是位同袍，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于是纷纷上前，你一句我一句，彼此闲聊了起来。
“直使兄弟，刚刚吃了红丸吗？居然使出神通来了。”
“是啊，而且还是极为罕见的雷法，那你估计是亲和水行，就是有点……”
“有点不正常！一般直使就算是吞了红丸施展雷法，可顶多也就是打只鹌鹑的力道。
“是极是极，哈哈哈……”
同一时间，院门的门缝后。
两对漂亮大眼一上一下，正不断眨巴着。
“他们笑什么呢？”鹿呦呦看直使们仰头大笑的模样，抬头问道。
王婉凝闻言双手下探，堵住她的耳朵：“污秽之言，勿听。”
然而，鹿呦呦这几天不知为何总是喜欢和她逆着来，于是摇头甩开她的双手：“我不能听，那为什么你能听？”
“我们不一样。”王婉凝想了想，低眉回道。
“哪里不一样？”
“我有户籍、还褪去了妖躯、山里藏有嫁妆、随时可以成婚。
就等遇到良人……将来和他生了小宝宝，男孩的话就叫王曦之，女孩的话就叫王昭君……”
“……”听她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话语，鹿呦呦的脑袋不断垂落。
最后耷拉着头看向脚尖，两根食指无力的抬起，嘟着红唇，堵住双耳。
‘我一样都没有……好烦。’
门外。
“既然是自己人，那也不用查了，霆之刚刚使用过红丸，正虚弱着，我等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此时，红丸后劲还没过，面色苍白、极为虚弱的王琦突然对众直使说道。
而后带着玄青束袖和冥色红纹二路直使们离开此地。
“姜上使好好休息，我等也先回去了。”吴游缴见状拱手作揖，同样带着靛蓝右衽散去。
姜夜在原地静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等直使、游缴们的脚步声远离，他转身推门而入，回到正房。
少顷，面朝大门，案桌左侧的木椅上。
姜夜轻轻后靠，看向一脸沮丧的小鹿：“之前不是都已经到山上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吴冻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的嘛，所以……”鹿呦呦低头小声回道。
“这件事不用管了，他必死。”姜夜直接打断。
“啊？”鹿呦呦抬头看向他：“可是……”
“估计是司里的要求，呦呦就别难为直使了。”王婉凝坐在右侧的木椅上再次打断她，而后转头看向姜夜：
“直使，我现在急需破解阴煞的方法，不知直使明日能否带我去城中寻方士讨个药方……”
“……”姜夜闻言与她对视，并未迅速开口，而是沉吟着。
王婉凝见他如此模样，补充道：“如果此事能成，我在山中还有些服气之果……”
“好！”
姜夜抚掌一笑，起身道：“明日我先去司里应卯，若是应卯之后没什么事情，就带你前去寻找方士。”
“嗯，那我就先带呦呦回屋休憩了。”说罢，王婉凝上前拉着茫然的小鹿返回她的闺房。
…
…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七月初七，乞巧节。
姜夜顶着一对熊猫眼走出房屋。
昨晚没睡好，因为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有六个小人围着他诉苦：“雷公上神，差不多该沟通下一个部位了吧……”
“就是，小神等的花儿都谢了……”
“……”
更加奇怪的是，除了这六人，竟然还有十几个人围在旁边：“四筒。”
“碰！哈哈，我胡啦！”
“你炸胡？”
“诶你个鳖孙冲龙玉，哪里炸了？嗯？谁规定的一支牌不能碰？给老娘死！”
然后桌子一掀，几个人就打起来了，于是姜夜坐在白茫茫的空间，看了一晚上的撕逼……
“早呀！直使。”甫一踏出房门，就见穿着黛紫裙裳的鹿呦呦从一旁蹿出。
“早~”姜夜打着哈欠眯眼回道，而后眼神一凝：“梦兰给你买的新衣裳？”
“我用十枚小果子和她换的！不是向她要的。”鹿呦呦下巴一扬，纤细白皙的锁骨在领口半遮半掩。
“果子？”姜夜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眉头轻皱，道：“……是不是那种，吃了会长气力的果子。”
“对！”鹿呦呦点点头：
“在山上，我爹种了好多结这种果子的树！平常我都是当水果吃的，没想到居然能和梦兰姐姐换到这么好看的衣裳。
今天乞巧节，女孩子都得穿新衣裳的。”
“……”听到此话，姜夜抬手捂住额头。
一套衣裳也就几钱，只要不是太过奢华，最多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而一枚服气之果，三十两保底……
“能用果子换到衣服，我真是巧舌如什么来着……看来我适合经商！”此刻鹿呦呦还在显摆她的智慧。
“唉……信息差啊……不怪你……”姜夜见她嘟唇等夸的模样，也不忍告知真相，于是捏了捏她白皙软弹的脸蛋，握着腰刀大步离去。
原地，看着姜夜背影。
摸了摸红红的脸颊，鹿呦呦先是一呆，而后眼珠一转：“哎呀，以后一件衣裳捏一次！可不能白捏的！”
…
…
桐离县。
城东医馆的内室。
“咳……咳。”
天青深衣的成童握着床上中年人的手哭道：“爹，你医术这么高明，救了这么多人，现在怎么会治不好自己……”
他旁边，桃红对襟的丰腴妇人也是声音凄苦：“是啊良人，快点好起来……若是没了你，我母子二人可怎么活？！”
“咳咳……”黑发中年人正欲开口，突地捂住嘴又是一阵咳嗽，掌心血水不断漏出。
将手放下，他颤抖着起身，道：“剑南……咳……剑南有个方士，叫吕蒙……
你们去找他……找他庇护你们，现在赶紧走……煞鬼、煞鬼要来了！”
“嘻嘻……”这时，窗口似有黑影闪过。
屋内瞬间暗沉了下来，“呼——”阴风刮来，冻的三人纷纷起了鸡皮疙瘩。
“还不快滚！！”中年人见此，似回光返照般猛地站起，一手抓住成童的胳膊，一手拽住妇人的胸口。
拖着二人走到后门，一把扔出：“滚！！！”
“嘻……嘻。”如同怨女般的声音听到动静，飘荡着越来越近。
门口，妇人摔在地上，“哎呦”一声捂着胸口本欲说些离别之语。
突地，鼻尖开始滴落血珠，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煞鬼？”她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捂住鼻子，强忍着悲痛，抓住成童的衣袖快步逃离。
等其前后波浪连连的带成童离开医馆所在的街道后。
中年人回到内室，从墙上抽出宝剑，跪坐在面对窗口的大床上。
将剑横置于膝间，静默等待煞鬼的到来。
“嘻嘻……叔叔，拿剑做什么呢？”稚嫩的女童声传来。
“噗——”鼻血从鼻腔喷出，眼前全是黑点，中年人感觉世界在疯狂旋转。
在猛烈的眩晕感中死死撑住，他双手握住长剑，对着自己的脖间用力一划。
…
…
墨黑的瞳孔看着跪坐着的死尸连连摇头。
稚嫩女童的娇语：“啧啧……死了呢……”
苍老男子的嘶吼：“废物！！！”
两道声音交替着说完，齐声道：“不过还有两个小虫子可以耍耍……逃到剑南？嘻嘻……”
第四十六章：捏的什么位置？？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迎着晨风，刚刚踏入巡城司大门的姜夜听到一阵吟诗声从墙后飘来。
轻吟间带有杀气、抑扬间显现生死。
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是自己应卯的院子，于是姜夜带着好奇握刀从过道躬身穿过。
进入院子后。
视界瞬间开阔了些，在粉嫩的海棠树下。
两道身影击剑而吟。
“槃瓠扰边？诛之！五酉造反？镇之！山鬼入侵？屠之！”
“物之反常、物之性灵、魂之不散……这些怪力乱神，统统杀、杀、杀！”
左侧蔚蓝对襟长袍的方士屈指弹击剑身，震颤间传来清鸣脆响。
右侧冥色红纹长衫的苏雨负手摇头晃脑，眯着眼细细聆听剑吟。
正享受、赞美着晨曦与剑、挚友与念、邦国与血。
见姜夜踏入，“锵啷！”方士停下吟唱，翻转剑身收入鞘中。
足有九尺六寸的高大身躯转过，方脸、浓眉、长须浓密。
“既然直使们前来应卯了，子羽，那我就先回去了。”吕蒙的声音如晨鼓暮钟，在小院中荡出了回音。
苏雨点点头，作揖道：“好，巍青慢走，你我闲暇再聚。”
“嗯。”吕蒙回揖，而后握着战剑，对姜夜点头示意，龙骧虎步的走出院子。
等其沉重的脚步声离开院外的过道，姜夜问道：“如此重的煞气和血气，这是哪位校尉？”
苏雨摇摇头，笑道：“是城中唯一的望气境方士，吕蒙，字巍青。”
“方士？”姜夜一奇：“不会是兼修气血之道的吧……”
“对人药到病除，对妖拳到命除。”苏雨轻点下巴，郑重回道。
“……”姜夜莫名想起了两个人。
一个姓子、氏孔，带着三千个徒弟满地图的和人讲道理。
一个姓周、假名无数，初始学医救人后来却又改用文字诛人。
苏雨此时继续道：
“此刻还没到卯时，霆之来的倒是挺早，这些天附近鬼物被扫荡了一遍，应该不会再有诡异发生。
等会若是无事，不得带美眷出去逛逛？今日可是乞巧节。”
“还未成家，哪儿来的美眷？”姜夜左手搭在刀柄上回道，而后突地想到了王婉凝的嘱托，于是又问：
“对了苏大哥，如果因伤病的缘故需向那吕方士求一药方，那是要提前准备银两还是灵果？”
“药方？”苏雨抱臂一滞，以为姜夜说的是红丸后劲之事，于是回道：
“巍青为人最恨妖鬼，你若是能提着一个恶妖的头颅，或是某厉鬼残存的黑晶，药方和药物之事就都能解决了。”
“恶妖和厉鬼？”
姜夜虽然杀过伏尸、斗过庙鬼，但是对于除人以外的物种能力层次不是特别了解，此刻倒是有些疑惑。
苏雨见此解释道：“残害十人以上的为恶妖，怨气不散，离开临终之地四处害人的鬼为恶鬼。”
“不过此二恶附近这段时间恐怕找不到了……”
二人交谈着，巡城司苏雨麾下的直使们接连着走进院子。
等直使们到齐了，姜夜退回军阵中，静等苏雨点名。
一盏茶后。
因无护持黎庶的任务，再加上昨日部分直使为对付庙鬼，吞服了红丸，此刻都是伤病之躯。
于是司里给参与浅公山之役的直使们发了些钱财，顺便放了个假。
姜夜因为最后时刻到朱家村村口打了个酱油，运气好也被苏雨算在了休沐人群之中。
于是此刻，他踩着轻快的步伐，拿着因浅公山之役赏下的三十两银子，悠悠朝自己狼藉的院落而去。
慢步行走了莫约一刻钟的时间，到了院外的他脚步一顿。
因为里面传来了莺莺燕燕的声音。
“梦兰姐姐，这小罐罐里装的什么？气味怪怪的。”
“这是琼浆，可好喝了。”
“嗯？是人族酿的酒吗？和猴儿酒差不多？”
“当然！而且比猴儿酒甜一些，喝了能解愁的。”
“甜？那给我来一碗！”
“十枚果子换一碗。”
“……可是我的果子都换衣裳了呀，要不等僵尸脸回来了，让他捏我十下，然后让他给你果子，行不行？”
“捏你十下？！”王婉凝大惊：“捏的什么位置？不会是……”
“砰！”姜夜听不下去了，直接推门而入。
“你这小鹿！让你留在此地已经是我大发善心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趁我前去应卯，于背后偷偷污蔑我。”
姜夜满头黑线的走入。
“僵尸脸出现了……”鹿呦呦见他沉凝的面色心中一惊，迅速躲到王婉凝身后。
扶膝下蹲，峨眉螓起间注意到了眼前那坨自己不曾拥有的弧度，于是撇撇嘴。
“……”其前，王婉凝负着手如背后长眼般抓住她的玉臂，防止她使怪，而后柔和的转向姜夜道：
“直使，方士之事怎么样，我们现在出门前去拜访吗？”
注意到在王婉凝纤腰旁探出头来做鬼脸的小鹿，姜夜摇头：
“此事我已经问过了，要向城中达到望气之境、且能破解阴煞的方士讨要药方的话，需要用恶妖之首或是厉鬼残存的黑晶换取才行。”
“恶妖和厉鬼？”王婉凝闻言秀眉紧蹙。
“剑南雄踞于此，再加上这些天连日的扫荡，此二恶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找到了，梦兰若是不急……”
“很急！”王婉凝接道：“那只能离开剑南，去其他乡村找找了，阴煞之事必须快速解决。”
说着王婉凝看向姜夜轻语：
“直使，我虽修行者之道，但是近身搏斗并不在行，若是去了陌生之地，恐有性命之虞……不知直使能否伴我前去，并于路上护持？”
姜夜抱臂看向天空。
于是王婉凝想了想，软糯道：“我用二十枚服气之果来……”
“义不容辞！”
王婉凝、鹿呦呦：“……”
‘原来还能用这么方法赚果子，学到了……’鹿呦呦小鹿眼一翻，暗暗记下。
短暂的沉默后，王婉凝浅浅一笑，单边的酒窝点缀着精致的脸蛋：
“直使这段时间应该休沐吧，我那挚友急需破解阴煞，不如现在就出发吧。”
“好。”
既然此刻无事，姜夜也不多墨迹，直接去后院将马儿拉来，而后翻身上马。
正欲夹击马腹，王婉凝的声音从旁侧传来：“直使，一起吧，施展挪移很费心神的。”
见其向自己伸着手，于是姜夜将其一把拉上。
瞬间，淡淡的茉莉清香随上涌的清风飘来，同时腰间环上了一对纤细白皙的玉臂。
“小鹿在家乖一点，我用雷法的那夜肯定被人调查了，你的存在估计已经被城中的上层知晓，千万别出去。”
临走前，姜夜对蹲在地上嘟嘴的鹿呦呦叮嘱道。
“好……”
鹿呦呦知道此行或许会很危险，她又怕鬼，于是也没嚷嚷要一起去，此刻有气无力的回道。
听到她的应答，姜夜轻微颔首，而后夹击马腹。
“驾！”
第四十七章：开启杀戮之途！第一站，精怪客栈
“才女，你是行者，应该有什么方法能探测妖、鬼的吧。”
城外的官道上，姜夜策马狂奔着，拉着缰绳侧头问道。
“有的，我能沟通万物，但是妖鬼各有隐匿之法，远距离不好勘察，或许会被他们骗过去。
只有靠近了，我才能准确识破其伪装。”
王婉凝迎着大风回道。
“好，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哪里有灾异我就去哪里，斩杀妖鬼也算是造福百姓的一种方式了。”
姜夜胸有成竹的说道。
他对屠杀妖鬼的自信来源有三:八千斤的气力、一小瓶红丸、腰间森寒的长刀。
故乡有诗曰：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此刻倒是极为应景。
单手拉着缰绳，姜夜从腰间拿出酒囊，仰脖灌下。
“下次再回剑南的时候，我的腰间长刀，当已饮饱鬼怪之血。”
…
…
被尘沙、大风裹挟着，骏马狂奔于野，冲向前方。
而马儿的主人姜夜，则是在因选择去何地杀妖、鬼而陷入沉思。
剑南城，地处天南郡南段平原，水草丰茂、民康物阜。
而其周围，则是一山二县二镇。
分别为：南部古塘镇、西部宝善镇、东部浅公山、北部清屏县、桐离县。
南部古塘，虽然六月底被山鬼攻陷，但在七月初，皇帝下令，附近百姓搬迁古塘可获得减税、获地等众多好处。
且曾在璐山扎营的强大王侯——广平侯，在回都城之前令麾下曹将军带兵前往古塘镇守。
而将军带着万人军队到达古塘后，第一时间不是安抚百姓，而是下令挥刀屠杀。
那几日，只要是妖精鬼怪，那么不论善恶、存在是否有意义，统统都被曹将军的部众连刀砍死。
青山化作血岳、绿水染成赤河。
浮尸遍野、血流千里。
借着屠杀得来的众多财宝，再加上听闻各县公示搬迁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因此古塘镇在前日就已恢复了防守布局和基本民生。
此地难遇妖鬼，排除。
西部宝善，此地虽然也受到鬼母波及，且上次路过时，似乎里面只有孱弱百姓和一个方士居住。
但由在清屏县时，和宝善镇除妖直使的交谈中姜夜已知，此镇是因为路过之日校尉带军队前去清缴鬼物了，所以才会显得防守如此松懈。
其真实军力有五千壮丁，且是由一位校尉和八十位直使为首带领的，军力不弱。
再加上全郡围剿在即，此镇定是提前清缴了镇外鬼物的，此地排除。
东部浅公山。
虽此山妖鬼众多，但因它们都躲在阴地，而剑南不愿扰乱阴阳平衡，怕引出地府通道。
再加上浅公山百姓不多，所以一直未曾大规模扫荡。
直到庙神化鬼，肆虐于朱家村村口的事情发生后，为防止再次发生附近地祇作乱之事。
于是剑南派出了高划、曾凯两大校尉，还有五十位直使跟着。
再联合某位不知名的将军，列军阵带着浓郁的煞气去了各处土地、城隍、山神庙警告了一番。
沿途又是一阵杀戮，此刻应该是难遇作恶妖鬼，再次排除。
北部清屏。
此县虽弱，但因姜夜化作雷公的时候，引万雷轰击，妖鬼皆是灰飞烟灭，所以也可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可以选择了。
土地辽阔、贫瘠，但是只有一位校尉和七十位直使坐镇的弱县——北部桐离县。
…
…
正午，骏马经过长时间的狂奔，此刻已经有些疲惫了。
姜夜见此驭马减速。
根据沿途所耗费的时间分析，现在二人大概已经远离剑南约有四十至七十里地了。
于是姜夜翻身下马，准备拿出舆图根据周围关键地形来确认自身位置。
马背，王婉凝紧跟其后，也轻轻飘落于旁侧的地面。
“嘭！”沟通目神虚鉴生，姜夜开始观察附近的环境。
此地还属于平原，周侧有小片的竹林和一条小河，三方环绕有山，只有继续往北的位置还算平坦。
看完关键地形，姜夜低头指着舆图，道：
“我们现在大概离桐离县还有二十里地，不过马儿载着两人，也不可能一刻不停的跑。
接下来还是先找个地方补充下水粮。
之后继续出发，直至到桐离县了再停。”
“好。”王婉凝赞同道。
于是姜夜拉着缰绳，朝北漫步而去。
其后，王婉凝提着裙摆小步跟上。
…
…
在姜夜的北边，约十里地的位置，有间客栈独自矗立于空旷的平野。
此刻，一个面色极为苍白，且脸颊有两大坨红晕的童子从灌木中走出，跑到客栈木阶前。
喘了几口气，平息下来后在旁侧的泥地啐了一口，骂道：“这些天，真他妈的晦气！”
客栈内，骨瘦嶙峋、青舌足有五寸的东家听到动静，于是甩着舌头大步走出，定神后看清他的狼狈模样，奇道：
“笔童？你前些天不是去清屏县了吗？怎么这般姿态，难不成是遇到那位下凡的雷神了？”
“别提了，我算是晦气死了。
好不容易遇到伏尸之祸这样的天赐良机，可还没跟着尸群饱餐几日，就遇到几百个除妖直使前来清缴，还他妈有一位天神下凡！
之后要不是我机灵，在天神施法前逃离战场，恐怕就和紫狐她们一样，死在清屏了。”
“哦，难怪啊。”店家点点头，而后极为好奇的继续问道：“那你后来去了哪里？”
笔童摇摇头，两侧肉嘟嘟的白皮晃了晃，道：“唉，之后我去了古塘。”
“古塘？好地方啊，我听说那儿的除妖直使全部战死了，还因为鬼母的缘故阴气浓郁了很多，你怎么没留在那里？”
看了眼东家的斗鸡眼，笔童哼道：“你懂个屁！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好，我当然留了，可你知道我去了古塘后遇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他妈遇到了个将军带着万人军队在屠山！你是没看到，那天附近山脉精怪流的血，都可以装一条河了！”
“噗……”东家憋着笑：“是有点惨，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去桐离县碰碰运气？”
笔童拾级而上，走上客栈：
“不了，我先在你的客栈待些日子吧，我就不信，我他妈总不至于走到哪儿都能遇到人族的气血直使吧。”
“哼哼，而且这里这么偏僻，说不定还能钓两个流民吃吃。”
第四十八章：笔童：我的心，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
牵着枣红马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姜夜拿起挂在马鞍上的竹筒，仰头喝了几口清泉。
而后用衣袖擦了擦湿润的嘴角，道：
“才女，前面那竹林旁的房屋似乎是间客栈，我们先去那歇会儿，等下午天气凉快些了再继续赶路，如何？”
王婉凝正擦拭着遮掩在丝巾下的额鬓，此刻颔首赞同道：“好，正好可以补充下水粮。”
“嗯。”听其同意，于是姜夜把竹筒挂回马鞍，接着拉起缰绳往客栈的方向前去。
炎日下，二人一马冒着白烟在路边零零散散的蒲公英、积雪草之间快步前行。
与此同时，在他们前方一百丈的位置，客栈纸窗后有四对眼珠正随着他们的前行而不断转变着角度。
“我眼睛糊看不清，不过听这声音，是又来人了？”一道妩媚的声音响起。
“对，好像来了二人一马，勉强够吃吧。”稚嫩的声音回道。
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闻言跟着道：
“桀桀桀，先别这么快动手，得想办法留他二人住一晚，让我魇一下。
只要将他二人魇了，那我就只需再魇两千九百九十八人就能化狐了！”
“还剩这么多？你总共要魇多少人来着？”
“三千。”
“……”旁侧的三只精怪闻言沉默了。
“合着你连一个人都还没魇过？”一个大舌头的声音打破沉寂回道。
“这、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机会，之前我住在白山的时候，路过的百姓都被乘黄的手下给抓走了，根本没我的份……”
嘶哑的声音回道。
“……”大舌头听此言沉吟片刻，而后道：
“你这比笔童还惨呐，他至少还饱餐了几日……
不过看在你交钱的份上，留他二人活一晚也没问题，就暂定明日食用。
笔童兄弟、美人首，二位没意见吧。”
“奴家还不饿。”见他询问，妩媚的声音快速回道。
稚嫩的声音也跟着：“哼，只要不遇到除妖直使，一切好说。”
“那等会儿……”
四精怪交谈之间，姜夜已经到了客栈旁的竹林。
此时他正在换靛青右衽，而原来身上穿着的冥色红纹则已放入了包内。
毕竟此行是为除妖鬼，穿着官袍太过张扬，容易将它们吓跑。
钓鱼之道，博大精深。
俄顷。
“青田客栈。”
换好衣物的姜夜带着王婉凝行到木阶前，看到客栈正门上的牌匾后，轻声念道。
而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客栈的外形布局。
这客栈一楼正前方是几扇雕有纸糊窗柩的木门，其余皆关，只有正门大开，显现出了里头的酒柜、案桌等物件。
布局倒也没什么异样，中规中矩。
接着抬眉向上，入目的则是七八个挂在檐下的红灯笼，而在其后，还是十几扇雕花绛窗。
熏风吹来，窗前灯笼下垂落的赤色流苏开始左右摇晃，似在起舞。
打量完客栈上下的外形，姜夜低头开始思量。
红木黑瓦，这间客栈总体看着倒还尚可，内外干净、整洁，一眼望去极为舒适。
且位置也是挺好，周围有竹林环绕、小溪流淌，显得幽静、自然。
若是出游路过急需借宿，住在此地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唯有一点让姜夜对这几乎完美的客栈隐隐起了戒心。
那就是舆图上根本没标记此地有建筑存在。
而除妖司下发的舆图，一般都是最新地况。
一旦所属区域有建筑新增或是地貌突改，专门画舆图的职方氏知晓后都会制作新舆图送往除妖司和各军部。
‘舆图肯定没问题，且这客栈看上去这么新，莫不是……’正思量间，客栈内突然走出一道身影。
穿着青色右衽的东家跨出门槛，站定后对姜夜作揖道：“二位客人，来此是要打火还是住店？”
“嗯？”声音随人影突如其来，打断了姜夜的思绪，于是他循声看去。
发现来人是一位鸠形鹄面的清瘦男子。
且观其服饰、听其言语，似乎是此地的东家。
于是姜夜回道：“打火。”
东家闻言，僵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轻轻点头，转身走入正门：“客人里面请。”
“嗯。”姜、王二人紧随其后。
等进了屋内，游目四顾，姜夜发现内里长椅、圆桌等供人休憩吃饭的桌椅众多。
但是没人。
荫凉、空旷、宁静……
“咔。”淡淡的危机感使他左手不自觉的握住刀柄。
龙骧虎步的走到木门后侧拉出两个木凳，在就近的圆桌旁坐下。
其侧，王婉凝藏于大袖中的纤掌也是青光隐现，在他身旁提裙而坐。
见他二人选好位置，东家再次上前问道：“客人，要吃些什么？本店有……”
“随便来些小菜，再来两壶酒，还有，给我的竹筒灌满水。”姜夜未听其回复，直接递过竹筒答道。
“好，客人稍等。”东家双手接过，颔首转身走入后堂。
原地，静默注视着他背影的姜夜等其消失在帐布后，侧身凑到王婉凝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
…
“笔童呢？怎么不见了？”
等东家走到后堂，注意到此地只有美人和老者，不见稚童，于是问道。
“他看清此次前来的男子面容后就提着木桶，翻窗跑了。”
见老者不语，于是美人指着后堂大开的窗户回道。
“……”东家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情况？之前还嚷嚷着要住几天……”
“算了不管他，接下来我会施展点法术，让外头下点雨，等到了晚上，夜路不好走，他二人不就只能乖乖留下了吗。
到时候，魇精，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东家右手抬起一攥，道。
“哈哈哈，多谢蛤蟆大哥！”老者闻言大笑。
其旁，美人也是玉手捂嘴：“蛤蟆哥哥，那奴家今晚也可以，为所欲为吗？”
“当然！交了钱的都可以为所……”
后堂的三精正为接下来的计划而兴奋不已。
但它们不知，此刻帐布后。
被王婉凝施加障眼法的姜夜正轻轻推开刀镡。
寒光瞬间充斥于外堂的所有角落。
‘为所欲为？’
…
…
“他妈的，他妈的！碰到鬼了！”
客栈外，笔童提着个木桶正朝北撒腿狂奔。
原因是他成精后有个特殊天赋，能提前感知到危险的来临。
如之前每当遇到除妖直使的时候，他的心跳速度都会比平常要快不少。
然而，在姜夜踏入客栈的刹那。
“突突突突突突……”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是加快速度这么简单了。
而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第四十九章：这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梦吗？
大拇指稍一用力。
“锵啷。”沉重的刀镡在轻鸣声中缓缓离鞘。
目光如炬，姜夜锁定着后堂三只谋划鬼蜮伎俩的精怪，正欲拔刀来场屠杀。
突地，一只温润的柔荑按住他的左手。
施展了障眼法的王婉凝将他拉离帐布，而后小声道：
“直使，这三只精怪实力不俗，尤其是那青脸东家，我感觉比白猿都要强上许多，先别贸然动手。”
“比白猿还强？”姜夜闻言一奇。
虽说白猿当初被苏雨一刀秒了，但那是因为苏雨统领在即。
且根据事后王琦的说法，白猿的实力没十个直使可拦不下来。
这东家若是比白猿强的话，那估计可对线统领了，绝非此刻的姜夜可敌。
不过有王婉凝这行者之士在倒也说不定，于是他继续道：“不是有障眼法吗？突袭他还不行吗？”
王婉凝摇头：“一旦动手，气血是遮掩不住的。
且此二精一个是美人首一个是魇精，都会魅惑之道，不算太弱。
若是之后打起来我可以牵制住二精，但那蛤蟆精我就没办法了。”
“若是你我联手，就光对付蛤蟆精一个呢？”姜夜再次问道。
毕竟他不像王婉凝一样有各种妙术，无法知晓彼此间的实力差距。
“这……直使主攻，我在旁干扰，他虽会术法，但肉身孱弱，凭借直使的九牛劲道，可以一试。”王婉凝闻言思量了会，终于轻点下巴认同道。
“好，那就等晚上吧，找机会先杀了魇精和美人首再说。”
“嗯。”
暂定计划后，姜夜和王婉凝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静默看着洒落门外的金灿日羲和妩媚起舞的粉色康乃馨。
“呼——”
心神正沉浸在炎日阴荫的美景中，倏然，风起云涌、天色大变。
门前倾泄的阳光突然被厚厚的云层阻断，地面湿气上浮，大风呼啸而来。
“滴答……滴答。”
而后，先是如米粒大小的水珠从暗沉的天空洒落，被风吹动后斜触地面。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会，少顷，雨势开始加大，如同密集的黄豆，沉沉敲打在门外的枝丫、路边。
在木阶前的泥地上溅出一个个小坑。
“怎么突然下雨了呢？看这势头，怕是不好出门了啊。”
这时，东家似才听到动静，撩开后堂的帐布，一脸惊奇的走到门口。
在姜夜身旁与二人一起静默眺望了一会儿雨势，倏地鼻子翕动，似闻到了后堂飘来的菜香，于是东家扭头道：
“二位客人，你们的饭菜快好了，我去为你们取来。”
正沟通虚鉴生观察着门外的倾盆大雨，听到他的话语姜夜随口道：“多谢东家。”
等东家走后，心中继续暗忖：
‘这雨似乎只下在以客栈为中心的方圆一里，若是稍微往前走些，必能发现异样……’
“客人，酒菜来了。”正沉思着，东家双手拖着装有小菜、美酒的木盘从后堂走出，打断了他的思绪。
姜夜见此在桌边放下碎银：“东家，酒钱。”
“多谢客人。”把饭菜小心放下，东家拿起桌上的银两起身回了后堂。
桌前。
看着翻滚在金灿灿油汁中的禽肉，姜夜先是用虚鉴生探查了一番，接着瞄了眼王婉凝。
王婉凝瞬间明白其意，眸中碧青一闪而逝，没发现异样，于是轻轻摇头。
…
…
“蛤蟆大哥，怎么不在饭菜里下毒？”等东家再度回到后堂，魇精奇怪的问道。
“因为那男的给钱了，”东家掂了掂手上的小碎银：“做买卖得讲究诚信，不论对象是精怪还是人。”
“啊？那晚上之事……”
“不过他们没给买命钱。”东家话锋一转打断道。
而后尖嘴一张，舌头弹出将飞在美人首周边的一只蚊子拉回吞下。
“晚上一个个来，先让魇精将他二人魇一下，而后美人首自便，等明日再将此二人分食。”
“嘭！”东家的头突然变成了三角蛤蟆，狞笑道。
“全听蛤蟆大哥安排。”魇精和美人首见他此刻的模样略有惧意的齐声道。
…
…
戊时，因大雨，黑夜提前降临。
“东家，这雨不停我二人倒是不好走了，不如给我们安排下房间吧。”
在屋檐下瞄了眼天空，姜夜走到酒柜前，在案桌上屈指一扣，放下碎银道。
“这是我二人的路引。”接着又拿出户籍证明，毕竟做戏得做全。
“好，客人二楼请。”东家搂回银子，但并未去看姜夜拿出的路引。
将银子塞入袖中暗袋后，他起身带二人往楼梯走去。
俄顷，三人到了二层。
东家指着两间房间，递过两个铜匙：“客人，这是你们的房间。”
“单间就够了。”姜夜从他掌心只拿起了一个铜匙。
东家见此会心一笑，默默离开。
等东家下了二楼，姜夜才插入铜匙，旋转。
“嘎吱。”推开门带王婉凝入内后，姜夜侧头道：“才女，等会你别睡。”
…
…
亥时。
客栈外的雨渐渐停息，夜行生物纷纷离开巢穴开始寻找猎物。
“那我去了？”披着绿袍，身长六尺的老者一对绿豆眼瞥向东家，问道。
“嗯，难不成还要我们在旁看着？快去快回，那男子相貌尚可，美人首可急得很。”
东家负手一笑。
“哪有……”
“好，我马上回来。”不管旁侧美人首的娇语，魇精搓搓手走出后堂。
第一次魇人，有点小激动。
以前听那些老前辈说过，他这类精虽然现实中唯唯诺诺，可一旦入梦，那就是梦境的主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且要是能连续魇成功三千个人，甚至能从老鼠变为狐狸。
算是一种晋升。
“期待啊……”
带着莫名的兴奋，他踮着脚轻轻走到姜夜二人的客房门口。
先是戳破纸窗，往里面瞄了一眼。
视线中，床榻上的男女呼吸都极为缓慢、均匀，似乎陷入了深度睡眠。
于是他小心翼翼推开门，吸着肚子从缝中穿过，小步挪到仰天入寐的一男一女前。
从怀中掏出玉笏。
此生第一次，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玉笏轻轻触及姜夜的额头：“入梦。”
…
…
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深，只知四方一望无际、寂寥高远。
“这个梦怎么空荡荡的？”短暂的失神后，魇精疑惑道。
而后想要去周围寻找一下此梦的主人。
正要前行，倏然两道缥缈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使他动作一滞。
“冲龙玉，给老娘死！”
“嘿，这小石子有什么用，有种你拿陨星来砸我啊！”
“哼，陨星就陨星，你以为老娘做不到吗？”
两道缥缈的声音说完，“轰——”剧烈的空气摩擦声突然从高天传来。
“嗯？”感知到异常的魇精缓缓抬头。
仰脖定神后，绿豆般的双眼瞬间扩如瓷碗。
“这他妈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几颗不知方圆几何、但能遮蔽整片天空的陨星，带着沛然不可御之的燎原烈火。
从高天向他砸来！
“呼——”剧烈的风、炙热的焰，无丝毫停滞，瞬间将愣在原地的魇精笼罩。
“嘭！！！”
……
地府报到的时候魇精还是不能理解。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梦吗？”
牛头、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