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宁缺 大明皇城。 南宫殿。 一身穿斗牛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静步走了进来,随即跪拜道:“殿下,事情已经准备妥当。” 殿分前后两进。 内进被垂下的长竹所隔,隐隐约约见到灯光里一个人影正在朝南的大书桌上据案而坐。 透过竹帘,宽广的密封空间呈现眼前,除了正中的大书桌外,四周全是高过人身的大书柜,放满了各种门派宗卷和武学书籍。 那坐在书桌的人正低头阅看着桌上的书籍,身裁雄伟,穿一袭浅绛华服,容貌俊美,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宁缺听到足音,蓦地抬起头来,双眼精光一闪而逝,缓缓道:“知晓了。” 作为一名穿越众,宁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年了,不同其他身穿的前辈们,他是一名从幼儿开始的魂穿,从小就开始接触这个新世界,这个世界,他的名字叫:朱允炆。 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他知晓了这是覆雨翻云的世界。 原覆雨翻云的朱允炆出场短暂,成为燕王朱棣皇位之路的踏脚石,宁缺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便从武道开始谋划。 这是个武道璀璨的世界。 江湖至今都流传着破碎虚空的神话,‘天师’孙恩,‘荒剑’燕飞,‘邪帝’向雨田,‘女帝’武曌,‘无上宗师’令东来,‘鹰刀’传鹰一个个都是破碎虚空,飞入天门的神仙级人物。 天下武功又以道佛魔源远流长。 至上一位道门传鹰破碎虚空以后,道门的气运跌落,隐世不显,如今天下武林共尊佛魔两派。 净念禅宗与慈航静斋两大武林圣地,均属佛门之流,十多年前慈航静斋斋主言静庵以身饲魔,要求魔师庞斑隐退武林二十年。 少了魔师宫的帮助,蒙元皇室被朱元璋带领的白道势力围剿,败退中原,远走大漠。朱元璋顺势成为了这中原天下的共主,取国号为明,号称洪武皇帝。 大明以武立国,当初匡助朱元璋的白道势力被谕旨册封为八大国派。为了压制江湖武林,朱元璋又下旨八派掌门贡献出本门武道经书,还召集了天下有识之士根据八大派的经书典籍编修了一部武典《道藏》。 同时,派遣东厂,锦衣卫收归了江湖上不少的孤本,善本。 宁缺,就是从小习得《道藏》得以打下坚厚的基础。除了《道藏》之外,皇宫的很多武学收藏都让他的武道之路越发宽阔,《婆布罗干》便是其中之一。 《婆布罗干》内分三经:《光明经》、《药王经》、《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光明经》修金刚舍利,探寿命之本。 《药王经》讲行医解毒之术。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开启自身智慧,驾驭万千法门的根本大法。 至从习得这《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后,宁缺更是突破了后天之障,一举迈入先天,全身经脉融会贯通,先天真气运转三百六十周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十多年,宁缺大半时间都待在皇宫,只有偶尔出宫几次,看看京师的繁华,尝尝酒楼美食,了解江湖趣闻。 朝廷大臣们对这位洪武皇帝疼爱的皇太孙印象不错:仁爱谦卑、博闻强识、勤劳果断等诸多优秀的品格。 除了宁缺这些刻意塑造在外的形象,朱元璋对宁缺的知晓的更多,武功就是其中之一,在锦衣卫挑选出的四位高手,对其贴身守护,明着守护之意,实则监控关注。 对于身边时常跟着的四位高手,宁缺也没过多介意,毕竟整个京师,都处于朱元璋的严密监控之下,朱元璋对于权力、自身安全把控到了极点。 昔年金陵选都之后,朱元璋调集了几十万的民工,耗费了大量土石,按照铁冠道人的风水布置,把燕雀湖填平建造皇宫,在地基下打进了密集的巨木桩,墙基全部铺以条石为基,巨砖为墙,城楼高达八丈,极为坚固。 城分内外二重,外城名‘皇城’,内城为‘宫城’。内外两城间还有两重城门,外为承天门,内为端门,两门之内又有无数武艺高强的的御林军日夜不停歇的把手,即便是黑榜高手都不敢轻易闯入皇宫。 除了御林军,宫城内还有不知多少的影子太监看守着,连御膳房出来的食物,均是由三组不同的人检验是否有问题,以至于朱元璋每次吃到嘴里的食物都冷了。 然而在此等严密的宫中,其实暗藏了一股神秘的势力:曾经多次接触宁缺的天命教。 这天命教在大明朝初立的时候,便销声匿迹,由地上转入地下,免招八派联盟的围剿。暗地里勾结东瀛,派遣教众潜伏朝廷以及黑白两道,企图有朝一日推翻朱元璋的统治。 朱元璋身边最爱的妃子陈玉真,以及朱标的妻子恭夫人均是天命教教主单如玉安插在皇室身边的眼线,连那些在宁缺身旁伺候的人,也是天命教的人。 在自身实力没有达到顶尖之前,宁缺只能对天命教虚与委蛇。 如今距离庞斑的二十年制约还剩几年,魔门至高武学“道心种魔大法”已被他精修到了无人能及之境,即将登临天人之道的至境。所以,宁缺便打算踏入江湖,去布达拉宫见一见那传说中的人物,一路上也顺便磨炼自己的武学之道。 这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除了实力外,还需要金钱,一路的食住都少不了这些。对于宁缺皇太孙的身份来说,钱财是最简单的问题,所以在准备前往西域前,他便安排了身边的四大护法高手:锦衣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来负责路上的盘缠以及琐事。 经得朱元璋的同意后,宁缺带着四大护法以及一个总旗人马出了京师,一路往西而行。除了宁缺一身华服外,锦衣卫都统一换成了江湖上的黑色劲装,手中的兵器也换成了各种江湖常规制式兵器。 这一路上的各种黑白道,邪道人物,成为了宁缺武道之路的磨刀石,因此他将各种拳掌腿法,武学招式都融会贯通;十八般兵器的运用,也做到了熟练精通。 经过大半年的长途跋涉,一行人到了中原与西域交接的地方。这里因地理位置特殊,虽黄沙漫天,植被稀疏,但是小镇确是异常的繁华。来往之人摩肩接踵,各种贩卖之声不断,除了中原民族,还能看到不少西域、蒙古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少数民族。 众人找了一座最大的酒楼,准备修整几天然后再出发。 酒楼的名字叫:龙门客栈。 第二章:先天罡气 龙门客栈是座楼高五层的酒楼,房宇宽敞,雕梁画栋,壮丽雄伟。 从厚实的前门走进,首先第一眼便是客栈中央那八根直通房顶的巨木,巨木通体笔直,光滑鲜亮,径直约莫六七人合围的大小,叫人一眼望去,便知这八根巨木是用了八颗整树,不是拼接而成。 显然这八根巨木不是此地之物,定是从其他地方运送过来,由此突显客栈老板雄厚的财力,也有震慑的意味。 一楼大厅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十数个店小二穿插其中,不停的送菜端盘子。一进门,便有伙计前来招待,告知了客栈情况,这里五楼包厢所剩无几,便定了一个大包厢,其余人马在二楼客厅吃饭。 跟随伙计的指引,宁缺跟青龙几人来到五楼。脚下,都铺垫着一层厚厚的兽皮,踩上去柔软温暖,极其舒适。 在那包厢的尽头,众人还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看到几人关注,伙计见怪不怪,解释这泳池是客栈老板想出的经营手法,很多来五楼包厢吃饭的人,除了享受美味的食物,在高楼看风景的同时,都会来泳池放松身心。 宁缺听后,到也是佩服那乾罗的经营手段。在到达这座小镇的时候,手下的锦衣卫就将小镇的势力情况告知了宁缺,这座龙门客栈便是江湖黑道前十的高手“毒手”乾罗用来敛财以及收集情报的地点之一。 进入到最大的包厢里面,这里别有一番风味,不但高端大气,而且视野极好。 从这里望去,可以将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宁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情仿佛舒畅很多。 在享用完可口的美食后,夜色降临,宁缺准备去泳池体验一番。 泳池的四周此刻用了轻薄的帘幔围住,里面几个身穿薄纱,身材样貌姣好的女子,跪坐等待宁缺的到来。 泳池里的水刚刚换过一遍,里面铺满了各种异香的花瓣。 等宁缺躺到一旁的兽皮横床后,几名女子围坐过来,将秘制精油涂抹在宁缺的后背、手臂、大腿上。几个女子,又分别用独特的手法,一一给他的腿部、手臂、头部按压。 耗费了个把时辰,等宁缺游泳完回房间的时候,灵锐感觉房间里面多了一人,他不动声色走入房间,惚地单手作刀笔直劈向墙角衣柜。 “砰”的一声,柜门陡然向外碎裂,伴随着一股浓烟,一根仍烧着烟丝的旱烟照宁缺的掌刀点来,带起一道红光。 石火间,宁缺变掌为指,戳在旱烟的烟锅上。 笃! 指尖点正头。 双方内劲相交,眼前弹起一片火星烟屑,模糊了视线。 黑影惚地从柜中闪出,窜到窗边,窗门无风自开,黑影如鬼魅般没入夜色之中,急速向远处遁去。 宁缺飞身而起,紧跟其后。 前方黑影窜高跃低,在瓦面上极速奔行,宁缺身体摇了一摇,后追之势加速,瞬息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旋即使出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往前方黑影背上拍下。 黑影忽地停下,顷刻间由极速到极止,整个身体又犹如没有丝毫重量,在半空中腾挪倒转躲过宁缺这一掌,还反手拍向宁缺前胸。 宁缺双掌穿花蝴蝶般扬起,交互穿飞,掌风凌厉,一掌迎上对方掌法,另一掌拍向对方脸门,招式使美至无与伦比的地步。 黑影交战经验丰富,仿若料到宁缺这一招,再次迎掌。 “蓬:蓬!”四掌接实。 双方劲道由掌惯出,内劲相接,轰地一声宛如一道霹雳在两人耳边炸响。两人头发衣服无风自动,劲气炸裂席卷四方,脚下的屋顶承受不住劲道,轰然坍塌。 两人身形落下,旋即拉开距离。 宁缺这算是看清了这人的脸,这人看起来非常老,脸皮都皱了起来,身材矮小,原本应是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可是他一对眼睛神芒闪烁,锐利至能像透视别人肺腑般。身份乃是江湖黑道十大高手,黑榜上号称‘独行盗’的范良极。 那老头也在默默打量着他。 “不知独行盗找我所谓何事?” 宁缺在知晓了这人身份后先开了口。 “小子,你是谁?怎么会先天罡气?”‘独行盗’范良极很早就注意到了宁缺,想知道宁缺曾经使出的先天罡气从哪里学到的。 “世人都说范良极最擅‘暗里观人’和‘盗听’之术,你不妨看一看。”宁缺也不做解释。 范良极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先天功是我恩师凌渡虚的独门武功,除了我一个徒弟再无他人。他老人家晚年在‘静念禅院’内度过,可能在那里留下了传承,但是我与你交手时察觉到,你的内劲是纯正的道门武学,并非‘净念禅宗’的‘无念禅功’。” “而且,我观你面相华贵,定是王孙贵胄。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已至先天,先天功都被你臻至极境,达到水火不侵的先天罡气之境,必然是有海量的资源给你使用。” “不错不错,继续。”宁缺抚掌而笑。 范良极将手中的旱烟含着,‘咕噜咕噜’吸了几口,然后缓缓道:“我自幼好武,凭借天下无双的偷技和暗窥之术,便阅天下武学秘典,对各门各派的了解,各黑榜高手无有出其右者。在听闻朱元璋召集天下高手编写了一部‘道藏’后,我曾经闯入皇宫想要一睹为快。” “本以为凭借我的独门轻功,应该风险不大,哪知得过禁卫,却过不了影子太监这一关,尤以其中一个老太监,功力之高,直追曾当朱元璋以前的贴身侍卫鬼王虚若无,眼看老命不保,那带头的老太监竟放我逃走。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才从他们惊人的武功找出线索,想到他极有可能来自‘净念禅宗’的人,看着我恩师凌渡虚的关系,又知道我只是手痒想偷东西,才放过我。” “所以这天下间能习得‘道藏’定是皇室之人,再以海量资源辅助其者,那必定又是朱元璋极为喜爱之人,你的身份只有是:皇太孙朱允炆!” “天下间胆敢闯皇宫的不少,但是当着我的面还敢直呼洪武皇帝名讳的,却只有你一个!” “嘿,你还急眼了。”范良极不由分说,口一张,一口箭烟刺往宁缺而来。 宁缺这次什么反应没有。 烟箭射在宁缺身前三寸处,分作两股,河水分流般绕过宁缺的身体,再合成一股。直往后方的断墙去,半缠烟也没有散乱,非常好看,又怪异无伦。 范良极脸色一变,这股烟箭结合着他一口精纯的真气,连精铁也可以洞穿,对方竟动也不动,借物传力,以卸劲化解。而且对方的功力较之前的交手竟又有了新的突破,这份悟性,怎不使人骇然。 范良极喝道:“好!”拈起手中旱烟欺身贴向宁缺。 第三章:惊人的武学天赋 范良极这一招变化万千,击出的角度不停变动,劲气而不散。一股股真气交互撞击,封死宁缺左右两边闪开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缩入地下,又或者往后翻退。由此可见范良极这一击只是想让宁缺出丑,所以留下余地。 宁缺纤长修美的手探出,地上掉落的一节枯木不知如何已落入他的手中,先在胸前画了个小圈,再点往范良极颤震无定的烟锅去。 范良极感到对方那以枯木画出的一圈,不但有轻描淡写的闲适味道,而且使自己精心设计的气劲犹如碎石投海,影迹全无。 闷哼一声,范良极招式再生变化,眼看宁缺的枯木要点在烟锅处,烟杆一颤,化作数十道影,弥漫了四周三尺的空间内,劲气嗤嗤,却没有丝毫外溢。 宁缺见到范良极竟能在短兵相隔寸许的刹那变招,心中暗赞经验老道,使枯木往自身缩回半尺,再雨点般爆开,十多道木影,迎往对方杆影。 这刻,范良极再次惊叹宁缺的武学天赋,对方在如此短暂交手间不仅学到他的经验,还一隅三反,以相同的招式喂招。于是冷笑一声,十多道影成一道,由下激射而上,敲往宁缺持枯木的手腕处,变化之妙,令人防不胜防。 宁缺正在快速汲取对方精妙绝伦的战术和手法化作自身资粮,心中叹服不愧是黑榜前十的高手,心里想着,手腕却不慢,一转一沉,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点向对方的攻势。 范良极大赞一声,攻击速度骤增。似箭般迎着宁缺枯木射去,欺对方枯木脆弱,不及手中烟杆的坚硬。 两人的交锋,疾若电光石火,刹那间已经过了数招。 就在烟杆撞上枯木的刹那,“啪”的一声,枯木断开了一小截,弹在烟锅上。 范良极持的手轻轻一颤,对方弹出的枯木爆成碎粉。 宁缺喝声:“接招!”断了一截的枯木倏地加速,点向对方手中烟杆。 范良极心中骇然,对方以巧劲震断枯木弹出的一截,刚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最刚猛的阳劲,这刻再点来的攻势对着的却是自己的第二重的阴劲。 以他的诡变万端,也来不及再变招,何况对方这一招,隐有妙若天成的自然而然,使人生出无从躲避的感觉,低哼一声,劲道化阴为场,全力推去,但已及不上起始时的刚劲无俦了。 枯木击实,竟发出一串“啪啪”的响声。 两人同时一震。 范良极收起长杆,送到嘴处,深深一吸,烟锅载着的烟丝生出红光。一边吞云吐雾,眼中精光闪闪,一瞬不瞬的瞪着宁缺。 “不打了不打了,好小子,压箱底的本事都快被你偷去了!” 宁缺也将手中枯木放下,笑道:“这当是你出言不逊的赔罪。” 看着宁缺那年轻俊美的面容,范良极只能感叹上天何其不公,给了其俊美的容貌、显赫的身世不说,连武学天赋都是如此的惊骇世俗。 原本打算趁着大魔头庞斑最后几年闭关期间,好好在江湖玩耍一番,然后等庞斑出世后再寻个地方隐居起来。没想到最近这半年多来,江湖上忽然又多了一件趣事,西北一青年横空出世,到处挑战黑白两道高手,无一败绩。 更让江湖人士称道的是,此人喜欢在别人引以为傲的领域将其击败,不仅精通各路武学招式,更能在交战的时候汲取对手武学经验,做到顷刻间融会贯通,堪称妖孽。 武林黑白两道都在打探这青年的背景,有传闻是白道八派联盟暗中培养的种子高手,也有传闻是魔师弟子出宫历练。不是没有势力打过此人的主意,只不过全都有去无回,无一活口,这也使得很多势力按下心思,暗地里观察谋划着。 范良极是在一次次江湖传闻中,打听到宁缺在一次交手时疑似使出了一招先天罡气的招式,便留了心眼,于是一路打听情况,跟着来到了龙门客栈,想要试探其底细。 既然探出了宁缺的底细,了解了对方的先天罡气从何处得来,范良极也不打算再过多停留,暗地里那数十道气机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尤以四道气机为最,直追黑榜高手,再不走,恐怕老命不保。 月夜,范良极离去后,宁缺在诸多隐晦的注视下回到了客栈,房间里的衣柜已经重新换了,地板也打扫干净。 在小镇稍作修整了几日,准备好一路的干粮水源后,宁缺一行人骑着骏马启程前往西域。 相比起中原的繁华,西域却是广阔寂寥,人烟稀少,到处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或者黄沙漫天的大漠。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宁缺看着眼前广阔壮丽之境,灵台澄明如境,天地万物映照心中,无一物不清晰,无一物能在心境感知下遁形演迹,心境修为竟在顿悟中达到了“日照晴空”之境。 “难怪那浪翻云在洞庭湖畔,依据洞庭湖水性创出的覆雨剑法能盖压整个武林。这天地山川草木,湖泊河流,朝霞晚露,莫不隐含着天下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只是天下能明其者,屈指可数。” 宁缺顿悟后感叹着。 在随后的日子里,宁缺没有刻意去观摩天地,凭以正常心态看遍山水,知道顿悟可遇不可求,唯有念头通达,心境通明方为致理。 历经数月跋涉,终于到了圣地:布拉达宫! 远远望去,这是一座宛若从天而降的天空之城,矗立在红山之上,群楼重迭,殿宇嵯峨,气势雄伟,有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势,坚实墩厚的花岗石墙体,松茸平展的白玛草墙领,金碧辉煌的金顶,巨大的鎏金宝幢和五色的经幡,交相辉映。 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为布达拉宫平添了无限的威严与神秘。 池边,数以千计的虔诚之人在广场上反复做着一个的动作,站立,伏地。仰望着神圣的宫殿,口里念的是不停的经语,脸上那泛起的高原红,见证了祂们的虔诚。 不多时,一位身形雄伟,须白全老得花白的红衣喇嘛迎面而来:“鹰缘活、佛早已等候多时,各位请跟红日来。” 第四章:鹰缘 宫中。 最空旷的红色大殿里。 空旷的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阳光从顶端的小口照射下来,在地面的正中央映出一个奇特而神秘的金色图案。在这个金色的图案中,则是盘坐着一个静若渊海的光头男子,最特别是他的眼睛,闪动无可比拟的神,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 那是炽热无比的眼神,蕴满了好奇心,对生命深情的热恋。 他的天庭广阔,鼻梁挺直,肤滑如婴孩,看起来很年轻,但偏有使人感到他经历了悠久至宇宙初开时他便已存在着的奇异感觉。 他拥有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特质和灵动不群的气魄,超越了言语能及的所有范畴,只可用深不可测去形容。 而更使人心神颤动处,是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无与伦比的精神感染力。 看到宁缺在他身前坐下,他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深深看了宁缺一眼。 宁缺谦虚道:“小子到来受教。” 鹰缘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你可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接着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话。” 不等宁缺接话,鹰缘凝视着宁缺,眼睛闪着热切得像天真孩儿般的光芒:“生命端真奇妙,万千潜而未现的种子,苦候着良机,等待着要闯入我们的这世界里,经验生命的一切。” 宁缺笑道:“生命的开始便是争着投胎,难怪人天性好斗,因为打一开始就是那样子。” 鹰缘叹道:“我不说话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说话实在没有多大实质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很享受我们间的对答。” 宁缺道:“能与活佛对答,绝对是天下一等一的幸事。” 鹰缘宽广的前额闪现着智能的光辉,眼睛射出清湛的神光,柔声道:“先父跃马破碎虚空而去,将他的随身鹰刀留给我,鹰刀内藏有先父毕生的经验,包括破碎虚空之密,还有隐藏生死奥义的《战神图录》。” 宁缺问道:“活佛为何不破碎而去?” 鹰缘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我已经跨了半步出去,但却惊得缩了回来,惊的是破碎虚空这最后一步,怎会是这么容易的一回事?” “因这半步的退却,我的心境被破,忘记了所有的武功。由那天起,我选择了不说话,也不修武功,只在慢慢补全心境禅法。” 宁缺笑道:“活佛得法后竟可忘法,料想活佛现在不仅补全了心境,那半步破碎的经验更使得活佛禅法心境臻至天人大圆满。” 鹰缘点头道:“我现在没有再跨出那一步,是为了再续当年先父与蒙赤行百年前未竟之缘。” “在知晓那魔师庞斑利用风行烈为炉鼎修炼道心种魔之后,我原本打算前往中原先出手做过一场,但是后来得知你的消息以后,我又想到了一个更加好玩的游戏。” “活佛找到小子,要怎么玩游戏,无不奉陪!” 鹰缘忽然仰天一笑道:“好小子,你这份心性,比之当年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现在更加期待这场生命的游戏了。” “我要你代替我,与庞斑再续百年前那一战!” “一场道魔之战!” 这旷世奇人终于露出他那股睥睨天下的雄姿了,一双精光流闪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宁缺。 “好!”宁缺只说了一个字,这一刻,他终于抓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奇遇。 在宁缺喊出“好”字那一刻,蓦然间天地静止了下来,时间似若停止了它永不留步的消逝。 鹰缘那一对眸变得幽深不可测度,仿若超然于世间一切事物之上,包括生死成败。 至境至极至高至远的无上禅境从鹰缘的身体散发出来,鹰缘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宁缺眉心。 随着指头与额头接触的刹那光阴,鹰缘以无上精神秘法,把传鹰的毕生经验,送入宁缺的道心去,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以宁缺的心境修为亦要吃不消。 传鹰,以一把鹰刀称雄天下的不世天才,乃是刀道大宗师;为人潇洒不羁,谋略诡奇无比,其专志刀道,先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二十七岁的年纪,凭借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马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 无上刀道、剑道、《变天击地精神秘法》、《藏密智能书》、《道心种魔大法》、《战神图录》,大侠传鹰一生经历,宛如一个武学宝库。 《变天击地精神秘法》:精神无上奇功,能探知以及迷惑他人思想,能令任何人吐露深藏内心的秘密。修炼至高境界,可以将别人的精神拉入其制造的精神空间中,轮回千百世,如果精神不坚韧,无法坚持本我,将会被制造精神空间的主人洗去自身,忘却自己,被人渡化。 八师巴与传鹰战都时就将其拉入精神秘境,两人在精神秘境轮回了千百世,在这千百世中,即是朋友,也是敌人;即是夫妻,也是父子,八师巴是传鹰,传鹰是八师巴。 八师巴与传鹰一战后,放下一切回布达拉宫闭关,当传鹰登临天门,破碎虚空去后,八师巴破碎金刚,元神破碎登临天门而去,留下肉身没有丝毫腐化之象。 《藏密智能书》:以开启肉身窍穴之潜力和智慧为主,思量自我,激发身体之中潜藏的宝藏。蒙赤行与传鹰交手时,已修出第六感,能够以精神干涉物质,后来与传鹰长街一战返回魔师宫闭死关,修成了传说中的阴神阳神融合的第七感,破碎金刚而去,留下肉身坚韧如铁。 《道心种魔大法》:全书十二篇,首篇“入道第一”,修的是道门正宗心法,以建立本身的“道心道体”。只是首篇,已令历代魔门邪帝望洋兴叹。因为够资格拥有秘卷者,皆为魔门一派之主,他们魔功深厚,不愿废去原有魔功,重新开始练习心法路向截然相反的另一功法。 至武周女帝破碎虚空后,魔门的圣舍利被毁,得不到邪帝舍利之中的元精元气,这《道心种魔大法》修炼更是千难万难,魔门历代掌门无人敢修炼,只有一代代传承了下去,期望后人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修成此法。 《战神图录》:以四十九副浮雕图讲述的是武学致理,这些武学致理可以运用在任何武功招式上,无论是拳掌腿,还是刀剑棍都可以。修成此法者可以吸收天地万物精华为自身功力,与自身内劲真气相结合,达至阴阳互易,循环不息,真气无边无际永不枯竭之境。 至阴与至阳的圆满结合,达到破碎虚空之境,也就是《战神图录》的终极之密。 第五章:汇集佛道魔三教武学于一身 四年。 宁缺在布达拉宫整整呆了四年。 第一年,汲取传鹰大侠的武学经验。 《藏密智能书》让他开启了第六感,达到了:不闻不见,觉险而避,明心见性,可以前知的至诚之境。 有道是:金风未动蝉先知,暗算无常死不知。修炼出此境界后,如有人对宁缺心怀恶念,都会被他提前感知到。 那开窍之法更是犹如长生之密,书中之言,人体窍穴蕴藏着天地之密,开启窍穴,能释放体内潜藏的秘密,窍穴之数的开辟关乎着潜力大小,对肉身蜕变、寿命延长更是至关重要。 第二年,鹰缘又将自身的经验渡给了宁缺。 道,代表先父传鹰的传承;佛,代表鹰缘他自身的传承。 宁缺身负佛道合流,破碎之路更加广阔无际,未来,他或许将成为继‘女帝’武曌之后,第二位将三教武学汇集一身,成为那有史以来最惊艳的破碎虚空神话之一。 这便是鹰缘的打算。 西域密宗,又称贞真言宗,最重视印契、咒语和真言,所谓三密修行,就是身、口、意。 密宗功法,最绝顶武学便是:六大真言、九大手印法。 六大真言咒:嗡嘛呢叭咪吽。 利用口语洗练自身,再配合呼吸之法,修金刚之意,使肉身金刚不坏,甚至达成佛门最高至理:肉身成佛。 九大手印法,授:真言,手印,咒语。 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手印: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宝瓶印。 咒语:金刚萨埵心咒、降三世明王心咒、金刚萨埵法身咒、金刚萨埵降魔咒、金刚萨埵普贤法身咒、莲花山大士六道金刚咒、大日如来心咒、大日如来心咒、摩利支天心咒。 诵真言、手印、咒语,修体内:气、脉、轮三密,将人体与宇宙沟通,达成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见性,即身成佛。 密宗功法小有所成的宁缺,身体又再次脱胎换骨,磅礴的气血在体内奔腾如潮,滚滚而流,筋骨肌肉变得十分强健,真气雄浑深厚,仿若有无穷尽的精力和耐力。他浑身的毛孔似乎已经消失了,皮肤如暖玉,光滑有质感。 随手轻轻一握,都能将手中的空气挤爆,发出砰的炸裂声。 他将变天击地精神秘法与密宗精神之法映照结合,甚至创出了一套宛若种魔大法的精神秘法。 这套精神秘法分为三印! 生印:可以直接种入他人体内,不易被察觉,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潜移默化下使得被种印者越来越信任施法者。 最后甚至完全听命于施法者。 绝印:直接给受印者塑造一个副人格,可使之吞噬替代主人格。 死印:施法者可以灵魂转移,取代受印者的灵魂印记。 第三年,心灵映照《战神图录》,将自身精神秘术与武学招式结合,创出多种精神秘技。 又借助图录上的“天地太极”之境,吸收万物能量为己用,他甚至创出了一门无比恐怖的吸功秘法。 这门被他命名为“北冥”的吸功秘法,不仅能吸收天地能量为己用,还能吸收他人的精气神。 第四年,宁缺观阅密宗收藏,以《战神图录》为道基,整理融合自身的武学体系,不断的拓宽武道之路。 四年前的宁缺是先天极境,也就是所谓的宗师境界,现在的他已经迈入天人之境,成就了江湖人口中的大宗师之境,可以直接汲取天地精气,融入体内。 闭关魔师宫二十年的庞斑已出关踏入中原,大幕拉开,宁缺告别了鹰缘,带着鹰刀返回中原。 大明中原。 武昌。 长江边上。 “邪异门”少门主,名传江湖的风行烈,在寻找妻子靳冰云不辞而别的路上,被三人堵在高崖上。 准确的是一主带二仆。 还没等风行烈问话,那个领头的妖异邪魅的男子竟直向他下拜。 “风兄有大恩于我,请受庞斑一拜。” “庞斑”二字入耳,风行烈忍不住栗然大惊,可是他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礼,因为他周身已被一股奇异劲气封死移路,欲动不能。 大礼一拜,庞斑便扬言要杀他,因为风行烈的妻子靳冰云,原本就是庞斑为了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安排在风行烈身边,等靳冰云与风行烈成亲后,又下令靳冰云离去,趁风行烈心灵露出空隙后,庞斑播下魔种,使之成为炉鼎。 虽说为了修炼武功被迫送出靳冰云,但是毕竟是庞斑曾经爱过的女人,他不允许染指靳冰云的人活在世上,另一层用意也是为了达成“鼎灭种生”的境界。 “其实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潜进风兄道心时,已感觉到风兄除了本身精纯的功力外,还另有一股潜藏的奇异力量,此力量与风兄本身的内劲迥然不同,显然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输入风兄体内,故能在风兄本身的护体真气崩溃之际,猛然而起,救了风兄一命,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补救指法,就是要将此人找出来,还望风兄告知。” 庞斑没有道出的是,他在那股奇异力量中捕捉到了佛与道的特质。 佛道合流? 庞斑心中灵光一闪而过。 风行烈脑中闪过一个俊美淡雅的贵公子影像,沉声道:“风行烈岂可是出卖朋友之人,尤其此人有恩于我” 庞斑冷然一笑道:“庞某既然亲自来此,还由得你作主吗?” 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锐利,紧锁在一起。 长江咆哮的声音,在高崖下隆隆轰响。 天地色变,风暴将临。 庞斑眼神精芒闪烁,比天际的阵阵闪电更摄人心魄。 “魔师要找之人在此!” 就在庞斑准备出手之际,一道清朗缥缈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庞斑转过头,目光朝山下密林望去,哪怕是入目所见不过是隐隐雾雾,并不是那么清晰。但在他的魔门精神秘技“观人察物术”中,那里却是亮堂的好似一颗太阳定格在那里。 绝顶高手。 对方极为擅长精神秘法。 庞斑在刹那间便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那一闪而逝的空间割裂感,实在是太过瞩目。 在他的感知中,对方整个人似乎融入了整个天地,时时刻刻的保持着可怕的天人合一的状态。对方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对方。 不多时。 只见一俊美的不像话的少年从山下缓缓走上来,贵气拂面,不似江湖中人。 年纪不大,却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他身后,四个身穿黑色武道劲装的持刀青年,无比恭敬的跟在少年身边,端的仆人模扮。 “宁缺?!” 庞斑记起了之前二弟子方夜羽收集的中原武林高手情况。 一个四年前陡然出现的少年,从中原一路西行,挑战黑白两道高手无一败绩,后来进入西域密宗圣地后就在也没有出现过。 当时方夜羽手中庞大的情报机构,根据其行径轨迹追述源头,又在锦衣卫大头领也是他师兄楞严的帮助下探查得知,此少年疑似皇宫中深居简出的皇太孙朱允炆,“宁缺”是其行走江湖的化名。 第六章:交战庞斑(已签约!) 看着眼前的少年,庞斑向来冰冷的心在这一刻产生了一股名为兴奋的情绪。 “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的‘魔宗’蒙赤行一脉,专讲以精神驾驭物质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已成魔门第一人,天下难寻百合之将,为求更上一层楼,由魔入道,故进军从无人能修成的‘道心种魔大法’。” “一直以来,我都在独自探寻武道后面的路,原本以为这个天下只有浪翻云一人能被我成称呼一声‘道友’,想不到今天又出现一位,唯叹吾道不孤,哈哈哈哈!” 庞斑的语音逐渐高亢,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却愈转愈浓,愈转愈烈。 风行烈在旁边都不由的被庞斑的语气所感染。 他终于完全的明白了庞斑和浪翻云这两人,为何能继百年前的传鹰、令东来、蒙赤行、八师巴等盖代宗师后,成为这百年来江湖上最无可争议的顶级人物。 只有他们那种胸襟气魄、超脱成败生死的气度,才能使他们并立于武道的巅峰。 宁缺叹道:“本人自承道门一派,四年前习得密宗活佛鹰缘之法,想要挑战魔师,论证以后的道路。” 话落。 一直凝立不动的庞斑全身袍服无风自动,披风向上卷起,黑发像火焰般的在头上飞卷狂舞,右脚在地面轻轻一踏,即发出有若闷雷的声音,轰传在整座高崖之上,把那长江崩腾咆哮的声音、天空的雷鸣电闪,全盖了过去。 蓦地人影一闪,庞斑已欺入宁缺十尺之内。 一拳自腰间打出,拳势挤压空气,轰隆隆打向宁缺的胸口。 他这一拳之击,包含了前迫和拉扯的正反两种力道,同时封锁对方撤退的空间,像两个人同时出拳。 宁缺不闪不避,右手握拳,陡然一拳出击,拳头虚虚洞洞,力量无影无踪,毫不着力,没有丝丝的风声呼啸,看起来缓慢,实则快捷无比。 毫无花俏的一拳,偏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转变,自出击之时,拳身就自不断的颤动着,空间都微微的颤抖着。 砰! 一声巨大的闷响声之后,巨大气浪以交战两人为中心向四方荡开,掀起了满天的尘土。 轰! 一击试探之后,庞斑再次捏起拳印,呼啸间雷音轰鸣,拳印流转间,再无一丝内敛,魔气横空之下,其霸绝天下的恐怖实力尽数施展开来。 “好!” 宁缺心中战意勃发,眸中精光亮起。 他体内的气血在极速奔涌,劲气透体而出,将周身空气撕裂,五指骤然合拳,携带着 磅礴的真气与巨力,朝着庞斑的拳碰去。 下一刻。 两人的拳印轰然对轰,赤色的血气与漆黑的魔气陡然凝结在一片,纵横激荡! 轰隆隆!!! 时间好似一瞬间凝滞。 随后,如同万雷爆发一般的巨大音波席卷漫天的气流,将两人周身的碎石泥土直接化为虚无,以两人为中心,在这高崖之上,形成了一个光滑无比的圆形巨坑。 “痛快!” 庞斑长啸一声,随即两人又交战在了一起。 双方以快打快,却是诡异的在互相的攻击中没有任何的声息,较之前的交手大相径庭。 魔门的秘法极其擅长以力借力,庞斑作为集大成者,魔中之魔,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魔门秘法极其了解的宁缺怎能不考虑这一点,在动手的时候,功力可谓是掌握的极其精妙,不泄分毫,不让庞斑有所借力。 同样的拳。 同样的招式。 但是这劲气不泄,却是不代表没有杀伤力。 重、摆、直、勾、动、缠、崩、刺、连、炮、阻,十多种精妙的拳法被两人施展而出。 四周观战的人只见这深坑里面两道身影如幻影般的纠缠了一团。 两人仿若失去了本体,只剩下无数拳脚在虚空里以各不同速度在舒展着,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义,诡异莫名。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霹雳撕裂了整片乌云,可怖的闪电犹如电蛇狂舞,雨水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从天空倾泻下来。 深坑之中的两人在这道闪电狂舞时停了下来。 倾盆的雨水来到两人头上五尺处,便向四周激溅,一滴水也不能沾到他们身上。 冷。 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的冷,那是一种站在高处,太过寂寞,太过无敌的孤冷。 一股诡异的情绪倏然在庞斑心头弥漫。 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孤峰耸立,负手而立的蒙赤行;而宁缺则是成了手持厚背刀的传鹰。 如果不出意外,刚刚与宁缺四目相对时,被对方拉入了以《变天击地精神秘法》所构成的精神幻境之中。 百年前的长街之战! 庞斑感叹对方的精神,出乎意料的强大。 于是。 这一起被拉入精神幻觉中的庞斑和宁缺开始了两人的交锋。 庞斑幻化的蒙赤行卓立在长街正中,全身真气弥漫,雷电交加之下的高大身形,直如十八层地狱出来的恶魔。 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真气的运行上,都已攀上他所能臻达的巅峰。 宁缺幻化的传鹰直冲上七丈高的天空,手中精神凝聚的长刀高举过头,配合背后交加的雷电,仿若雷神降世。 庞斑大惑不解,宁缺这样凌空扑下,将身子彻底的暴露于自己这蓄势一击下,无疑自杀。 时间不再容庞斑多想,他身子往前微倾,两手向内盘曲一抱,一股极强大的气柱,旋转而起,疾向半空中的宁缺击去。 同一刹那,一道炫人眼目的电光,裂破长空,直击在宁缺高举空中的厚背刀上。 厚背刀立时通体发亮,万道光芒,绕刀身疾走上恐怖的电流,在刀身上咯吱乱响。 宁缺厉啸一声,手中长刀挟着那道电光,闪电凌空向庞斑劈下。 电光闪烁而下,平地一声轰雷,庞斑被挟带雷电的一道,劈得离地倒飞十丈开外。 长街中心裂开了一道长两丈深约半尺,令人怵目惊心呈长行的浅坑。 庞斑一生战无不胜,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击败。 虽然是在精神层次的交锋。 但是因为他心中对靳冰云还留着一丝情意,精神尚有空隙,道心种魔大法无法臻至大成,始终棋差一筹。 摇了摇头,庞斑果断将精神深处里那弥漫不出来的念头碾灭,收拾好情绪,补全心境。 突然,精神空间再次变化,长街变成了悬崖峭壁。 庞斑成了无上宗师令东来! 而宁缺这次。 则是魔门阴葵派宗主—血手厉工! 第七章:精神幻境 “武道不可假他人而成,余虽有所成就,却还缺少必死的的决心,止步于天门之外。与‘厉宗主’一战,必定会让余对此有所领悟。” ‘令东来’庞斑话音刚落,一股裂破苍穹的绝世锋芒自他的躯体中升腾而起,无匹的剑意如同天河一样从庞斑的身上涌出,向着对面的‘厉工’宁缺倾泻而来,仿佛要将其彻底的湮灭。 宁缺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凌厉气势,扬天一声狂笑,震的峭壁碎石片片脱落。 狂笑倏然而至,宁缺语气温柔:“这个世界能令我动心的事非常少,但对于与‘令兄’的交手,我憧憬许久,简直梦寐已求。” 无形无质的战意气劲拼在一起,带起了一声闷响,如同晴天霹雳,震动山野。 千万年来屹立不倒的悬崖峭壁在这一下超越人间的气劲对拼之下颤抖,仿佛是沟通了大地之下那一股巨大的伟力,一道道缝隙好似经过时光的演化,自然遍布其上。滚滚落石轰隆声从山顶之上落下,砸向无底的幽暗深渊。 庞斑双手自然垂立在身边,却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姿势,让宁缺有一种无法出手的感觉,好像无论他怎么出手,都会被这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封住。 道家“如封似闭”,宁缺没想到庞斑能够将这一招演化到这种程度。 只见宁缺如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庞斑身前升起,紫红色的迷雾悄然弥漫开来,一只诡异的手掌突兀伸出,带着将空气都凝结成冰的阴寒之气,向着庞斑的额头拍去。 庞斑屹立在紫红迷雾之中,以自身无上道心与这永恒不朽的高崖融为一体,轻巧的仿佛是拂面一掌,将宁缺蓄势而出的掌力消弭。 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电光石火间对拼了九掌,附近的天地精气被两人吸摄引动化作浩瀚真力,交织出种种自然现象。 随着两人交战的时间越来越长,狂暴的天地元气开始扩散开来,偶尔迸射出来的余劲在高崖上勾勒出道道深邃的痕迹。 磅礴的气劲随着两人的交锋逐渐绽放光明,光芒之盛连天穹大日也为之黯然失色。 高崖之上,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场震荡翻涌,剑气吞吐开阖,掌风凌冽呼啸,一玄一紫的身影来回交击,宛如两条巨龙搏击于苍穹。 气劲轰鸣震荡之中,如飓风盘旋,海啸肆虐。 砰地一声巨响,横贯天地的高崖被两人的浩瀚真气硬生生的轰爆。 漫天巨石爆射而下,一道仿佛吞纳万物的漆黑裂缝突兀出现,裂缝之中浓郁的幽深仿若是另一个世界。 随着这条裂缝的出现,束缚着这片天地的精神力量已经消失。 庞斑与宁缺同时退出精神幻境。 “期望下次再与魔师交手!”宁缺在刚才的交战之中,感觉到自身的心境越来越晶莹透测,体内的真气如同浩气长河,汇流江海。 “好,庞某也期待那一战!”庞斑眼神透亮,与宁缺在精神幻境的交战,他的心灵越发圆润,未来的路逐渐明朗。 风行烈只感觉两人停手后,散发的气息逐渐深远、磅礴、悠长。 相接在一起的劲气,好似将这片天地都隔绝在外。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但是两人都不会告诉他。 因为对庞斑,宁缺来说,输赢并不再重要。 明其心,见其性,知其路。 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庞斑带着二仆走了,他没在追杀风行烈,好似“道心种魔大法”是否圆满,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风行烈道谢宁缺后,疾往与庞斑相反的方向下山,他现在功力只剩一半,急需回到邪异门找他师傅厉若海解决身体的问题。 宁缺也带着青龙四人离开前往武昌府。 深夜。 一点灯火,在武昌府长江岸边迅速移动。 马蹄声哒哒作响。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光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左右的年纪,穿着虽是粗衣麻布,一对眼睛非常机灵,额头广阔。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过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的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恶人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突然,他身边的马儿长嘶一声,少年回过神来,遥见那滔滔江水中,蓦地一艘巨舟怪兽般破雾而出。 这巨舫船身比一般的船高上至少一倍,少年站在岸边望去,像望上高起的崖岸般可望不可即。 那巨舫突然在少年的目视下,径直向码头靠来。 这时,船头走出一男子,对着岸边的少年道:“我家公子有请。” 声音不大,在这滔滔江水激流中却准确清晰的传入少年的耳中。 少年在一片茫然震惊中被请上了这艘巨舫,搭上的还有他的那匹马儿。 兜兜转转,少年被带入了一套雅间中。 这房间里面的布置相当有水准,可惜少年看不出来,即便是这样,少年也能感受到这房间的布置给人带来一种幽静舒适的感觉。 房间的饭桌旁坐着一位俊雅无比的贵公子。 宁缺看着眼前拘束的少年问道:“你叫韩柏对不对?” 韩柏不由点点头,他感觉眼前的贵公子,年纪不大,却比他们韩府的老爷气势还要来的气派,好似天生就该高人一等。 宁缺微微一笑,他已看出此人天生道心,天资卓绝,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心里赞叹不愧是主角命。 “先坐下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韩柏看着眼前从未吃过的美食,一阵犹豫,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他从小混迹市井,自是摸透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能感觉对面的贵公子给他的善意。 于是,便又转头打量自身的裤子一番,看有没有脏东西,怕弄脏了桌椅,双手在裤缝边擦了又擦,然后小心翼翼了坐了上去。 他吃的很慢,桌上的十几道菜,他只夹了眼前的一道菜。 宁缺看他这样,也不劝他尝其他的菜,只是说了一句:“米饭不够,可以自己加,就在旁边。” 韩柏听了,用力的点点头,表示知道,因为他的嘴里塞满了米饭,无法说话。 第八章:负刀之人 翌日。 韩柏单手策马脚步轻快,带着宁缺等人前往韩府。 武昌府坐落中原腹地,水道繁华,因交通便捷,街道上店铺林立,往来商贾数不胜数,整个城市繁华热闹无比。 韩府的主人韩天德,是武昌府的航运钜子,生意遍及整个大明皇朝,他的宅子自然是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 很快。 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韩府的门前。 韩府的大门两侧站着两个看起来颇有些魁梧的汉子,显然是这韩府的守卫。 青龙适时走了出来,拿出锦衣卫指挥使腰牌说道:“锦衣卫指挥使前来拜访韩府!” 守门的汉子,听到青龙的话语,也没敢仔细去看那腰牌上的字,急忙跑进府内。 韩柏在昨晚的巨舫上被宁缺种下了生印后,已经知晓了宁缺的身份,所以并不惊讶。 不多时,一位中年富态男子与一锦衣老者并肩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年轻男女,中年男子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旁边的锦衣老者相若,样貌形似而态异。 中年富态男子躬身拜道:“不知各位指挥使大人来韩府有何要事,韩天德定当配合各位大人。” 锦衣老者也拱手道:“韩清风拜见指挥使大人!” 韩天德这时也注意到了旁边的韩柏,他因不清楚何种情况,也没主动跟韩柏打招呼,他平时多有照顾韩柏,知道他心思纯良,不会做出危害韩府的事情。 他身后的几名青年男女也认出了韩柏,只是碍于锦衣卫的威名,不敢随便出声。 “我们公子听闻韩府‘武库’的名声,想要过来参观一番。” 公子? 莫不是王孙子弟? 韩天德稍作打量一下那悠然负手而立,模样俊秀的贵气少年,它本身玲珑心窍,心下琢磨一番,想到锦衣卫仅忠诚那位至尊,瞳孔骤然一缩,连忙低下头来,好似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不敢怠慢贵人,赶忙躬身请回府中。 武库建在韩府比武场的旁边,平时都是韩柏负责看管,今日韩天德拿着锁匙,打开了武库大铁门的巨锁。 随即推开铁门躬身请宁缺等人先行。 武库广阔深邃的空间在眼前呈开。 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气势摄人。 刀、枪、剑、戟、矛、斧、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接。 武库的尽端放了两辆战车,更是杀气腾腾,叹为观止。 韩清风将四边十六盏灯点燃,照亮了这密封的空间,火光下数千件锋利兵器烁芒闪动,使人生畏。 韩天德将宁缺邀请到武库中间的茶几旁,亲自给宁缺试茶,不敢坐下。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宁缺坐在柔软的太师椅,喝了一口韩天德精心煮泡的茶说道。 宁缺之所以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现在并不担心引起朱元璋的不满。 虽然他这个皇太孙的身份尊贵无比,但是那位至尊又是一个智计无双的皇者,这个皇位,他可以自己给出去,但是却不允许任何皇子皇孙主动伸手。 所以,他之前都是表现出一副势单力孤的模样,得到了朱元璋的喜欢。 在他成功创出那套精神秘法,一切的后顾之忧迎刃而解了。 身边的锦衣卫都被宁缺施展了精神秘法,对他绝对的忠诚,在他的授意下,传回京城的消息都是似真似假,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在他打算来韩府之前,就已经会见了武昌府的锦衣卫,成功把这些人把控在了手中。 除了韩柏以外,韩天德这位航运钜子也将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先前不知殿下身份,还望殿下恕罪。”韩天德与韩清风同时跪拜道。 韩府的小辈们自然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幕,当宁缺踏入武库的时候,外面便有两位锦衣卫把手,不得宁缺的允许,他们不然不敢前去打探。 直到一个时辰后,宁缺等人才走了出来,后面的韩天德与韩清风笑着韩柏说着话,看到远远围观的孩子们,便招呼着过来,让他们通知府里的管家去准备午宴。 午饭后的休息时刻,韩柏拿着一柄木刀来到韩府的武场中,准备练习基础刀法。 扫、劈、拨、掠、奈、斩、突。 刀中八法。 他现在已经脱离韩府,成为了宁缺的负刀之人,背后负着了便是那柄没有开刃的厚背刀,自然要会使刀。 韩府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围在他身边,看着这位攀权附贵,从此平步青云的“下人”,众人是羡慕中带着嫉妒。 不明白那位锦衣卫那人看上韩柏哪处地方。 “小柏,宁公子教了你什么绝世武功?”五小姐韩宁芷平时与韩柏关系最好,便主动上前打招呼,想要从韩柏的身上了解那位宁缺的身份信息。 因为他们的父亲,大伯只告知了宁缺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五个韩府少爷小姐见那宁公子相貌俊美,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十分羡慕的紧。 “公子教了我一套内功心法和基础刀法,让我配合着内功先练习基础的刀法。”韩柏打小就爱慕五小姐韩宁芷,韩宁芷主动找他说话让他开心不已。 虽然受了生印,忠诚于宁缺,但是并不会改变他原本的性格。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二小姐韩慧芷问道。 还没等韩柏回答,一位瘦脸细眼的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少爷,马峻声少爷、马二小姐和他们的朋友来了,要来参观咱们的武库。” 韩柏听到后,把刚到嘴边的话语吞了回去,挥舞着手中的木刀,继续练习刀法。 马峻声他知道。 此人来头非同小可,今年虽只有二十四岁,在江湖上的辈分却非常高,撇开他是载誉洛阳的武学世家“马家堡”少主的身份不论,只是他身为“八派联盟”之一的少林派硕果仅存的几个长老之一“无想僧”的关门弟子,已使他受人看重。 况且此人踏入江湖虽然短短三年,但处事得体,又曾参与过几起江湖大事,变现出色,使他脱颖而出,成为白道新一代的领袖之一。 曾经韩柏对马峻声也是仰慕的很,但是今天他成为了宁缺的负刀之人后,心里竟再没有羡慕之意。 他现在也赢得了几位小姐们的欣赏,虽然她们更多是关注宁缺,但是韩柏想着,有朝一日他也会名传江湖。 胡思乱想间,人声自外传入。 一群男女由环绕着练武场的行廊悠悠步至。 带头的是刚刚出门迎接的韩家大少爷韩希文。 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位和他年纪相若的男子,衣着华美,面容周正,顾盼举步间自见龙虎之姿,一比就将韩希文比下去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还有一男两女。 女子当中当然有位是马峻声的二妹马心莹,只不知另外两人是谁?众人来到了武场中。 韩希文走到练武的韩柏身边,向身边的男子道:“马兄,这是小柏,自幼在韩家长大,现在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的人? 马峻声炯炯有神的目光,掠过韩柏,当他看到韩柏背后的厚背刀时,忽地全身一震,停了下来,还“咦”了一声。 他身后的几人随其目光也注意到了韩柏背后的那柄刀。 第九章:我这一招名为:天外飞仙! “小兄弟,可否告知你背负的刀从哪里得来的?”马峻声犹豫片刻,问了出来。 他师承门派中有流传关于天下知名信物的描绘,其中最为神秘、最吸引人的,也就是那柄传说中的厚背刀。 韩柏见此人注意自己背负的厚背刀,觉得他脸色略微奇怪,于是停下练习回答道:“这是公子的兵器,我只是公子的负刀之人。” 韩希文连忙补充道:“小柏口中的‘公子’,便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 “小兄弟可否告知你公子的名讳?” 一道空灵的女声传来,韩柏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盈盈巧步,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她一身布白衣,但却有一种华服无法比拟健康洁美的感觉。 女子的秀发乌黑闪亮,束在头上,只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过。最吸引人并不是空山灵雨般秀丽的轮廓,而是清逸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气质。 她身上背着的长剑。 像她的人一样,淡雅高洁。 那对望入他眼里的眸子,清澈无尽,内中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深远。 韩柏礼貌一笑,回道:“公子名叫:宁缺。” 宁缺? “莫不是四年前转战千里,挑战黑白两道,无一败绩的宁缺?”之前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男子开口道。 马峻声回道:“据传闻,此人武学高深,天赋极高,任何武功一学就会,几乎堪称全才,后来进入西域后,仿佛消失了一般。” “最难以预料的是此人竟是朝廷的人。” 皇城禁卫,锦衣卫,厂卫乃是大明至尊直接掌控,也就是说明此人是至尊培育的高手。 八派联盟向来以皇室唯首是瞻,为了对付黑道,暗地里集八大门派之力,培养了十八位种子高手,以期待有朝一日能灭了黑道的威风。 让马峻声没有想到的是,朝廷在四年前就拔了头筹。 此时,另一边传来一阵爽朗的豪笑。 众人扭头望去。 只见,一袭华服的男子负手行来,模样俊美如玉,身形高颀无比,若渊渟岳峙,举手投足间显露一股雍容无俦,睥睨天下的气度雄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此人简直犹如画卷里走出的翩翩佳公子。 “这位便是宁缺公子!” 韩希文再次给大家介绍。 然后又紧着给宁缺介绍身边的朋友:少林派马峻声跟她的二妹马心莹,长白派谢青联以及慈航静斋秦梦瑶。 秦梦瑶,是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优秀的传人,自幼修习武林四大奇书之一《慈航剑典》,已臻至最高心法“剑心通明”之境。 站在宁缺的身份角度,他并不喜欢慈航静斋这个门派,这个门派喜欢玩神秘感,每次派出传人行走江湖,就暗中推波助澜,传的整个江湖沸沸扬扬,打着访寻真命天子的口号,四处招揽追随者,然后为她们选定的“真命天子”取得天下,凭借着寻龙首功维持着她们门派的地位,凌驾于各大门派之上,号称“圣地”。 说简单了就是,口号她先喊,打架别人上,获利她最多。 有句话说的好:最是无情是。。。咳,宁缺觉得在恰当不过。 心绪的微微波动,使得宁缺的目光产生了丝丝变化。 被关注的秦梦瑶立即受到了感应,她的“剑心通明”感觉到了对方的厌恶,这种厌恶感不是针对她本身,更像是针对她的身份地位。 她不明白为何仅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如此讨厌她的身份。 更何况慈航静斋与皇室向来交好。 “久闻慈航静斋的剑典独步武林,不知道今日可否领教仙子的剑法。”宁缺开口道。 秦梦瑶眉头微皱,她虽不明白此人哪里来的恶意,既然对方先开口挑战,她便顺势接了下来。 “宁公子天资卓越,我也想见识一番。” 说完,秦梦瑶那只欺霜赛雪的纤美玉手,移握在飞翼剑的剑柄处,轻轻抽出了少许。 午后艳阳的光线立即斜射在剑体上,一丝不差地映照上宁缺的眼前,飞翼剑甫出鞘便爆起了一道耀人眼目的强烈电芒,那角度位置的准确,使人难以置信。 “宁公子小心了!” 秦梦瑶的飞翼剑离鞘而出,登时剑气潮冲而去。 宁缺单手从背后抽出,遥遥一握,武场的兵器架登时弹起一柄轻剑,轻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好看的圈,悠然的落到了宁缺的手中。 宁缺握住剑柄,手中轻剑幻出了无数既好看又姿态多端的玄奥招数,随着迅若电闪的身法,向这代表慈航静斋圣地的仙子,发动雷霆万钧的强攻。 秦梦瑶身形飞速后退,在地上留下道道幻影,身形又陡然一窒,飞翼剑迎上击出。 她的一退一进,凭借绝世的身法,无不恰到好处。 叮! 交击的气劲仆射,一股强烈的气机砰然爆发,如潮涌般震的观战的数人赶紧后退。 蓄势完成的秦梦瑶再次飞身攻击,使人颤栗森寒的剑气激荡翻滚。 她手中的飞翼剑亦不住地画着小圆圈,催发剑气。 宁缺改采守势,在森然的剑气中,仍是自由自在,全无碍。 他面色淡然如常,眼神澄澈如镜,每剑击出,均若漫不经意,轻描淡写,但总能封死秦梦瑶的所有后招,教她不能将名着天下的慈航剑招,淋漓尽致地把威力发挥出来。 只要任何一方气势稍弱,另一方在气机牵引下生出感应,便会立即发动至死方休的猛攻。 再三攻击后,秦梦瑶一阵气馁,感到眼前此人,实是她永远无法击倒的剑道大宗师。 此人的剑法臻达仙道之境,去留无迹,教人完全无法捉摸应付。 此消彼长,宁缺生出感应,剑芒忽盛,一连三剑,杀得秦梦瑶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秦梦瑶发觉自己完全被宁缺控制着,要她往左她就不能往右,要她移前便怎也没法退后,这时不要说取胜,连想逃脱出剑势亦是有所不能。 宁缺忽地剑招一变,衣衫霍霍,整个人倏地升起,已经是在秦梦瑶头顶上空三丈许处,似要定在半空中。 秦梦瑶骇然对方的轻功惊骇世俗,又心生警惕,因为就在对方变招之际,她察觉到宁缺丝毫不着行迹的剑法,竟隐隐露出了给她可以逃遁的影迹,对方定是有所图谋。 果然,还没等她有所应变,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气机将她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只见一道剑光由高空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一剑下击之势辉煌迅疾,拥有连骨髓都能冷透的剑气,剑之锋芒可怕到不能抵挡! 没有人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式剑招,而是天上雷神的震怒,闪电一击。 “宁公子,这是什么剑法?” 此刻的慈航静斋的仙子秦梦瑶嘴角血迹蔓延。 “这是我自创的剑法,还没有名字,如果硬是要取个名字,那便叫:天外飞仙!” 将手中的轻剑放回兵器架的原位,迎着秦梦瑶的目光,宁缺淡然说道。 天外飞仙? 不,是天外挥仙! 挥的是哪里的仙子?自然便是慈航静斋的仙子了! 第十章:赤尊信 自从宁缺剑败秦梦瑶后,马峻声和谢青联便打消了小心思。宁缺这种性情乖张,背景深厚,又实力强大的家伙,他们觉得还是少惹为妙。 秦梦瑶离开了韩府,她心境被破,需要返回师门闭关修炼,也需要借助师门的情报查探宁缺的信息。 宁缺在锦衣卫青龙通报找到赤尊信的藏身地点后,也准备离去了。 不过在此期间,韩府的几个公子小姐亲眼见宁缺打败慈航静斋的仙子秦梦瑶后,便求着韩天德、韩清风两人,让宁缺教几招武功。 宁缺没有拒绝,传了几人一套剑法后,启程离开。 黄州府。 重囚铁牢。 一间只有几面剥落墙壁的死囚室静悄悄地,牢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唯门的屋角有个通气孔,但窄小的只能容猫儿通过,一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得囚室愈发死气沉沉。 忽然,墙壁的一块大石被推了出来,那块大石移动时的轻快却像豆腐般没有重量,滑出方穴后,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露出一个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缘如被刀削,平正齐整。 一个身着黑衣的大汉从那方穴中钻出来,目光横扫一圈,面上微露不屑之意。 他身形雄伟之极,脸的下半部长满了针刺般的短髭,连棱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遮盖了,上半张脸,一对铜铃般大的眼睛闪闪生威,顾盼间自有一股摄人气态。 魔师宫的势力忽视了各府的牢房,赤尊信才有机会躲到这里来。 在不可战胜的敌人面前,躲藏、逃避不是最痛苦的。最令他痛苦的是,他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去做。 黑榜能与庞斑抗衡的没有几个,乾罗为人好女色,武功连他都不如;厉若海只关心他的徒弟,连邪异门都交给了手下掌管;只剩下最后一个浪翻云,但是浪翻云身边全是魔师宫的眼线,估摸着还没等他找到浪翻云,庞斑就已先一步找到他赤尊信。 他过贯了不可一世的生活,蛰伏了这么久之后,心底也快忍耐不住了,总想着纵使撞上庞斑也顾不得了,痛痛快快地力战而死,也比永远窝在这个黑暗阴冷的铁牢里好。 但是他又下定不了决心,因为他在与庞斑一战后破了心境,失去了勇气,不然也不会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走,只得终日在此铁牢内浑浑噩噩。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赤尊信眉头微皱,整座大牢中的动静瞒不过他的耳目,只是现在已是三更时刻,过了巡夜的点,他不明白为何还会有人进来。 魔师宫的人找到了? 赤尊信刚准备逃离出去,却没想被一道气机已然锁住,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他心里一横,既然对方发现了位置,外面定然也早已经有所防备,既然逃不掉,索性拼一次。 铁牢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赤尊信暗中蓄力但是没有抢先出手,因为铁门开的时候同样是对方心里防备最慎重的时候,这时候出手,很可能面临的是对方的雷霆一击。 门开了。 赤尊信第一眼看到了一个俊雅的少年走了进来,气质华贵雍容,孤傲冷峻,他的进来好似给这间阴冷幽暗的铁牢带来光明,只因太过于夺目。 这便是气机锁定他的绝顶高手,只是没想到如此的年轻。 少年侧身,身后跟着一位端着美酒佳肴的仆人,那仆人太阳穴高高隆起,呼吸带着莫名的节奏,脚步沉稳有力,显然也是个武功高手。 “初次见面,请赤门主饱吃一顿!”宁缺目光认真的打量眼前的赤尊信。 “阁下是谁?” 赤尊信看着已经准备好的美食,盘坐在前,大口开吃。 武功练到高深处,一法通,万法通,是以庞斑、浪翻云、赤尊信等人的解毒疗伤本事均是冠绝当世。除此之外,寻常人想要做到这一点,只有精心研习医典,方能够做到。 所以,赤尊信并不担心对方会在酒菜中下毒,那是只有不入流的江湖人士才会做的事情。 “宁缺!” 一边开口进行着自我介绍,在赤尊信的注视下,宁缺走到赤尊信的面前盘坐了下来,道:“想要阁下借一样东西!” 一个四年前突然出现又消失的人? 双眼一眯,赤尊信心灵感应一种危险的感觉,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少年,刚刚对方踏入铁牢时的那种荒谬怪异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庞斑! 莫名的,赤尊信直觉中眼前之人更加可怕。 “阁下想要借什么?” “魔种!” 宁缺双目平视赤尊信,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说出的话语好似显现着阵阵的血腥味。 “赤某身上并没有宁公子想要的东西。” 赤尊信的眉头已经是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身为先天高手,赤尊信察觉到了自己心情的变化。竟然是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中,自己便莫名的陷入了下风,这一发现让他悚然而惊。微微深吸一口气,赤尊信这才将心中的这份情绪收敛好。 宁缺收回目光,并没有解释他借的东西是什么,而是再次问了一句。 “赤门主知否道魔之别?!” 如赤尊信这般先天高手,均是将目标摆在破碎虚空这最为向往的奥义之上,对于宁缺这个问题,他自然知道答案。 “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经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道魔是也,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道是魔,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 “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入道者致力于返本还原,炼虚合道,由后天返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修魔者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于死地而后生,此之谓魔。” “不差!” 一声赞叹响起,宁缺再次说道:“赤门主,你师承百年魔门阴葵派,想必对于魔门秘技知之甚祥,道心种魔大法定有所领会。” 魔种? 借? 道心种魔大法? 心中猛然一震,赤尊信想到宁缺先前的话语,此人分明是想把他当炉鼎,来修炼种魔大法。 突然眼前一白,闪过一道寒光。 第十一章:北冥魔功 却是宁缺已经出手了! 内劲勃发,气劲四飞。 桌子轰然碎裂,桌上的碗筷却是被震的朝半空飞去。 而同时。 赤尊信已经双掌拍地,借着反弹力人已经朝后飘去。 那空中飘飞的一根筷子的头被一只白皙的手握在手中,迅疾如闪电一般朝着赤尊信的喉咙部位刺去。 空气中更是如同那烧铁一般的灼热,将整个铁牢都带上了一种奇特的焦味。 在半空中飘然而退的赤尊信,已经是脸色通红,双目死死的盯着那仅仅隔自己咽喉部位不过三寸的筷子,一身的护体气劲几乎全部涌在了身前。 那筷子的尖与气劲的摩擦生生使得其竟然有了一种烧红的错像。 好快的招! 这是赤尊信心中升起的唯一想法。 如果不是在刚刚见面,他的心中对眼前的人有了戒备,一身功力隐隐运转,护体气劲则是遍布全身,否则的话在这一招之下自己已经殒命。 可怕的招,更可怕的人。 “哼!” 赤尊信冷哼一声,对方迫的这么紧,他却不敢生出逃避的想法,一旦有了这个心思,面对这样的招,赤尊信实在没有把握能够逃脱性命。相反,倒不如硬拼一把,对方年纪轻轻,以自己的功力对碰,或许还能占据上风。 心思转过,赤尊信悍然使出一记掌法。 砰! 赤尊信被自己的掌法击飞,那短小的筷子在对方的手中好似一柄绝世宝剑,剑势成网,竟将他的掌劲转移,反击到了他自身的身上。 赤尊信的额头不觉间沁满了汗水,眼前之人的剑势太过凌厉,自己的招式根本无法阻挡,反而是自己需要提着一身内力来阻挡对方突然的攻击。 宁缺的剑势变了,变得缥缈如云起来,这一剑形成于招未出手之先,神留于招已出手以后,以至刚为至柔,以不变为变。 “啊!” 赤尊信一声怒吼,压榨自身的潜力,一身功力彻底运转,护体气劲越发的浑厚,一个肉眼可见的球形气罩将赤尊信包裹在其中。 可是面对宁缺这一式剑招,还是无法防备,无法阻挡,赤尊信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对方剑招视自己的护身气罩如无物,轻飘飘的点到了自己的胸口。 嘭! 全身衣服轰然碎裂,而他胸前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却是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小圆点。 “啊!” 赤尊信口中鲜血喷出,气罩轰然碎裂,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了墙壁上。 宁缺欺身上前,舍弃了手中的筷子,化握为掌,按在了赤尊信的胸口上。 重伤的赤尊信顿时感到胸口有一股莫名的吸力突然产生,对方的右掌直接停在了胸口上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那吸引力不仅是扯动了气劲,更是有一股诡异的拉扯力道传递进了自己的经脉之中。 这是。 天魔功??? 阴葵派的镇教神功早已经失传百年,赤尊信继承阴葵派厉工一脉,都不曾习得此法,他惊骇对方怎么获得了这门魔门至高武学。 “你怎么会我派失传已久的‘天魔功’,你到底是什么人?” 宁缺看着眼前的将死之人,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并不是你口中的天魔功,而是我自创的‘北冥’!” 赤尊信心惧万分,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创出如此诡异魔功,他心生愤恨又及时抱元守一,可惜仍然来不及了。庞大的吸引力诞生,拉动了他体内的真气,真气如潮水一般的朝着对方的手掌涌去。 “宁...缺!!!” 痛苦难当,面目狰狞的赤尊信用怨恨的目光怒视着宁缺,张嘴喊了一声宁缺的名字,随即他整个人便在肉眼可见的目光下,一头青丝渐渐灰白,七窍流血。 在这恐怖的吸力下赤尊信逐渐失去了性命,整个人更是莫名的变得干枯起来,随着吸引力的不断肆虐,早已干枯的身躯骨骼开始崩碎,人的外表出现了无数的小凹坑。 内凹,崩塌。 不过眨眼的时间里,整个人便被无形的力量凝结成了一团拇指大小的小黑点漂浮在半空。 宁缺收回手掌,那半空的小黑点便逐渐粉碎,流落到地上,成了些许灰尘。 他随即盘坐在地,丝毫不在意刚刚诡异恐怖的场景,准备在这间幽静的铁牢内,将从赤尊信那里汲取过来的精气神凝聚化为魔种,种入自己的体内,修炼魔门无上秘法:道心种魔大法。 当宁缺走出黄州府大牢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晌午。 “宁公子!” 宁缺带着韩柏、青龙四大护法正在前往客栈的路上,被人喊了一声。 他转过头,便看到了风行烈向他疾步而来,脸上带着欣喜。 “宁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再次感谢你之前的帮助。” 宁缺看着风行烈全身洋溢着高兴的样子,便知道他的武功已经恢复了,让他侧目的是后面那位气势如渊的男子。 这人身形非常雄伟,座下骏马如龙,手持一杆赤色的红枪,更显他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一张英俊得绝无瑕疵的脸庞里,嵌着一双比深黑海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明亮的眼睛。 此人,正是位列黑榜的邪异门门主,“邪灵”厉若海! 厉若海翻下马背,将天下名器之一的丈二红枪插入马背的枪囊中,走过来对着宁缺作揖道:“感谢宁公子对小徒的多番照顾,今日相遇,恳请宁公子赏脸,给厉某一个答谢的机会。” “历门主的邀请,我自当是开心不已,我与风兄已是朋友,朋友之间的帮助在正常不过了。”宁缺笑着答应了厉若海的邀请。 众人移步上了大街最豪华的一间客栈。 “不知厉门主来此所为何事?”享用完午餐后,宁缺问道。 厉若海坦然道:“厉某来此,是为了继续二十年前的心愿,完成与魔师庞斑的决战。” “二十年前,厉某不过二十八岁,年少成名性格轻狂,孤身前往魔师宫,挑战已经隐退不出的庞斑。见到庞斑后,我只望了他一眼,于是转身就走,从那天起,厉某一生便以超越庞斑为目标,再也不曾分心给别的对手。” 宁缺与庞斑交过手,能体会庞斑的恐怖,自上次交手后,庞斑悟通了后面的道路,实力更是上升了不少。 他知晓厉若海这次挑战庞斑绝无生还可能,但是他不会劝说厉若海收手,此人身上有着英雄盖世,自负平生的气质,不会因他人的话语改变自己的意志。 覆雨翻云中,真正全情专注于武道的,不多,厉若海和封寒,而厉若海,无疑是其中最闪亮的那个人。 风行烈在旁听了厉若海的话,神色黯然,他也亲身体会过庞斑的厉害之处,更明白师傅厉若海的想法。他师傅厉若海,创立邪异门后,将邪异门交给他人掌管,独自一人身居幽谷,不为名利地位、儿女私情所动,专心于武道潜修。 风行烈之前也曾尝试劝过厉若海,可是厉若海的回答让他知道师傅是一个纯粹为武道而生的人。 那日,厉若海背着他叹息道:“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寂寞,人生的道路那样的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销魂,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的我苦痛!” 第十二章:道心种魔大法 厉若海和风行烈走了,宁缺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厉若海,也注定是最后一次相见,从此,江湖又少了一个纯粹的人。 用过午饭后,宁缺返回房间打坐,继续修炼玄奥无比的道心种魔大法。 古往今来,无数有大智能的人穷毕生之力,殚思竭虑,苦研如何跨越那天人之间的鸿沟,最后归纳出两种极端不同,但其实又速途同归的方法,就是正道的“道胎”、邪道的“魔种”。 所谓道胎魔种,其实都是象征的意像,其目的都是如何将血肉凡躯转化成能与那最本源力量结合的仙躯魔体,当日传鹰跃进虚空,飘然他去,就是成功跨出了那一步。 道门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这四句话总结了整个由后天而先天,由先天而成圣的过程。 种魔大法整个窍要,就是基于魔门的魔种和道家的道胎,两种极端不同的功法而来,简而言之,就是如何把魔种和道胎合二为一。 道胎于生,魔种于死,道主专一无二,魔主千变万化。 道心种魔大法所阐述的种魔大法有三个条件,就是种魔者、炉鼎和魔媒。 首先要种魔者达到类似元神出窍的境界,才有资格借鼎播种;而魔媒,可以使任何人或者物品,都带有魔者的精神与力量,使种魔者与活人鼎生出微妙的感应和联系,无论活人鼎去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种魔者的精神感召,邪诡非常。 至于以人为媒,以情为引,桥接种魔者与炉鼎的元神,乃是庞斑妙想天开的创举,此举已超越“邪帝”向雨田,走出了一条真正属于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 而宁缺习的法,更是有别与魔门传统跟庞斑的第三条路,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创。 道胎种魔,汇集了赤尊信精气神的魔种与宁缺本身的阴神阳神相互融合,使得宁缺的阴神阳神相互吸引,交替成长。 无上魔变,尽化道心。 宁缺仿佛化身成为冥冥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无情无欲,以无上智慧俯视众生,遍观人性。 自身精神识海星空,精神力犹如漫天星辰拱卫一般围绕着阴神阳神,为之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很快,汲取无尽精神力的阴神阳神渐渐化作了一个张阴阳太极图,构成了一种天道定下的先天法则,形成了一个神秘莫测,交融星空的完美元神。 完美元神一成,宁缺只感觉到自己的灵觉越来越通透澄净,就如同是一面蒙尘的明镜,擦拭干净了上面的尘埃,再次绽放出最为明亮的光芒。 元神越来越清明,整个人与大天地自然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薄弱,天人合一,梵我如一的境界随时随地唾手可得。 一股洞彻一切的心灵之力凭空出现,宁缺心念一动,肉身之中最细微,最精深之处的种种奥妙都出现在自己的心中。 元神之力涌出,牵引着天地之中的精华进入体内,一片晶莹的光幕将宁缺的肉身笼罩在其中,毛孔之中有一股浑浊的汗水流出,在洞彻一切的元神之下,肉身之中的杂质污垢全都被排解了出来。 这就是真身无漏,修成元神后,自身的肉身才能真正的完美无瑕,无漏无垢。 修炼有成的宁缺起身,准备去沐浴换身衣裳,陡然听到旁边的房间突然传来喝骂声,他没有理会,韩柏守在门外,这种小事韩柏自己能处理好。 守卫在外面的韩柏为了不影响宁缺的打坐,主动过去了解情况。 “小二哥因何事大动肝火?” 店小二竖起指头反指背后道:“这人一来便病倒在床上,又没钱交租金,若不是我本着上天好生之德,早掷了他出去,但总不能长此下去呀。” 韩柏听后直接便为那病人付清了欠租,看着店小二走了,才步入房内,只见那人咳得胸前满是淤黑的血。 那人眼睛紧闭,似乎已晕了过去。 韩柏看着那淤黑的血,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忽然见到长廊的尽处,有个少女微笑着向他招手。 少女身长玉立,年龄绝不超过二十,黑衣白肤,如花俏脸,发结上插一朵小黄菊。 韩柏差点以为自己是眼花,定晴再看,少女的确仍在那里向他招手。 韩柏用指头指了指自己。 少女含笑点头,神情可爱,就像和熟悉的友人玩耍那般毫无顾忌,使人感受到她的任性顽皮,胆大妄为的女儿家。 韩柏按捺不下好奇,朝她走过去,直来到她面前四尺处站定,那少女伸指贴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竟拉着韩柏的衣袖,转到弯角处。 少女神态天真,她不知晓她随便拉男人衣袖是多么惊骇世俗的事情。 少女放开手,紧张地问道:“那人怎样了?是否具体的不会动?” 韩柏回道:“姑娘若想对付那个人,最好是打消那念头。” 少女脸容一寒道:“你是帮他的吗?” 韩柏皱眉道:“我看了那人吐的淤血,那分明就是鸡血,所以料定那人假装受伤,而且那人面相刻薄,一看便知是心术不正之辈,我怎会帮他。” 少女吓了一跳,失声道:“真是假装的,这死贼想引我出来,好一个狡猾的魅剑公子刁辟情,竟想暗算我谷倩莲,幸好我鸿福齐天。”眼珠一转,一手又拉着韩柏的衣袖,软语求道:“你给我做一件事成不成?” 韩柏本想躲过对方的手,奈何对方武功比他高,任他闪躲还是被抓住,只能回答道:“什么事?” 谷倩莲一把抓起他的手,将一粒小丸塞进他的手里,理所当然地道:“很容易的事罢了,只要你将这小丸和进药里或水里,给他喝掉便成,他要是装病,自不能拒绝喝水吃药,你也不想我给坏人害吧。” 她的手柔弱无骨,丰腴温暖,确教人难以拒绝。 韩柏想将小药丸塞回她手里,谷倩莲早知机警地退开。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人虽心术不正之辈,可是我与他尚无恩怨,若要在下做你的帮凶,恕我无能为力。” 谷倩莲将俏脸凑近一点,重新打量韩柏,衣袖一扬,纤手往韩柏缓缓抓来。 韩柏虽天生道心,奈何学武的时间尚短,面对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的谷倩莲,几个来回后便被对方封了几个穴道。 谷倩莲再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森然的气机锁定了自己,她心生骇惧,来不及多想,一个倒飞,双脚一踏栏杆,燕子般飞上屋檐,转眼不见,留下韩柏直愣愣站在那里。 直到宁缺过来帮他解穴后,韩柏立即躬身感谢,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禀告出来,然后告罪了一声,退下后继续练功。 第十三章:那一刀的风情 宁缺停驻片刻后,然后喊来青龙,吩咐让他查一下那个少女还有隔壁装病的人的信息。 因为在他利用气机赶走那位名叫谷倩莲的少女后,感知到隔壁装病的那人也随即追了过去。 第二天。 宁缺在客栈三楼雅间品茶的时候,青龙消息传来了,谷倩莲是双修府的人,双修府在附近迷岛水湖为双修公主招婿,引得正邪两道不少的年轻高手前往参加,那装病的男子便是出自双修府的死对头,江湖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人称魅影公子的刁辟情,此人武功绝高,心狠手辣,搅乱了双修府的招婿大会。 更隐秘的消息是,黑榜之一的“毒医”烈震北快要死了,双修公主为了烈震北能够亲眼看到她的婚礼,所以急着招婿。 “宁公子,我给那恶人赶得走投无路,来这里躲一会成不成。” 原来是昨天被他吓走的谷倩莲,今天又溜了回来,还大胆的坐在了宁缺的对面,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带她过来的韩柏则是恭敬的站在宁缺的身后。 “怎么你觉得我会帮你?” 面对谷倩莲故意的矫揉做作,宁缺视而不见,再美丽的女人在他眼里,还不如剑来的作用大,剑能杀人,而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小柏说宁公子是个大好人,我自然是相信他的话的。”谷倩莲扭头看了旁边的韩柏,然后回头楚楚可怜的说道。 宁缺自然知道她在胡说,对方分明是因为昨天被他气机震慑住,知晓了他武功高强,又因躲不过那刁辟情的追捕,干脆借宁缺帮她抵挡此人,好来一个借刀杀人! 谷倩莲见宁缺沉默不语,无视她的表情,便已明白她打的如意算盘失效了,对方看穿了她的意图,正准备说出酬劳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道:“恶人来了!” 韩柏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神情倨傲,脸色苍白无比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苍白青年看着宁缺等人,长笑起来,声慑全场:“谷倩莲,你以为找这几个人就可以逃出本公子的手掌.....” 他的“掌”字下面的话尚未说出,谷倩莲眼前一花,回头一看,原本坐在桌前的宁缺竟失去了踪影,她与韩柏的目光连忙追踪到苍白青年的身上,只见一条人影像一缕烟般降在苍白青年刁辟情的身前,韩柏背后的刀光一闪,天地间忽然一亮一暗,那缕烟又消失不见。 “锵!” 刀回鞘内,宁缺仍坐在桌前,手中正端着没喝完的茶。 要不是听到了刀回鞘的声音,谷倩莲一定会认为宁缺从来没有移动过,刁辟情的魅影身法她见识过,那已经是了不得的轻功了,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被追踪。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此人的轻功身法更是如那仙人一般不似人间拥有,太过于惊骇世俗了。 另一边,刁辟情本来准备说的话语,被刚刚那突然出现的刀光所打断,他只觉得自个儿的额头有那么一点涨疼,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突然,好似摸到了什么东西,他将抽出的宝剑平放眼前,在刀刃上,看到自己的额头在眉心处出现了一道自上而下的红痕。 “恩?” 刁辟情的指甲不小心挠破了那道红痕。 刹那间。 一滴艳丽的鲜血自破皮出渗出。 低头看了一眼指头上沾染的鲜血,刁辟情抬头望向那桌前的饮茶之人,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疼痛淹没了自己,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前,他看到了自己一生中最为诡异的场景。 他两只眼睛各自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鲜血飞溅。 恍若下了一场血雨。 淅沥沥中,将谷倩莲染了个通透。 微张着嘴,她就那么呆坐在凳子上,愣愣的看着那追了自己好几天的刁辟情,就这么整整齐齐的分成了两半。 以如此诡异惨烈的死法。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顶着一头血水,嗅着刺鼻的血腥味,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好似已经被吓傻了一般。 宁缺看了一下双眼空洞无神的谷倩莲,轻轻吹了吹茶杯,好似要将热气吹散。 既然谷倩莲想借刀杀人,他便杀给她看看,只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宁缺杀人之后的代价,不然接下来这就是她的下场了。 逃,是逃不掉的。 喝完杯子里的茶,宁缺起身对着还愣住的韩柏吩咐了一句:“小柏,这里先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公子他。” “是仙还是魔?!” 在跟随宁缺后这短短的时间里,韩柏之前已经见到过宁缺使出了一招不似人间的绝美剑法,今天又见到了一招如同鬼魅的邪异刀法,但是他随着与宁缺接触了解的越多,对于这个看起来十分矛盾的结合体的男子来说,韩柏却是不得不佩服恭敬万分。 一刻钟的时辰过后,韩柏敲响了宁缺的房门。 “公子!” 躬身,韩柏很是恭敬的对宁缺行了一礼,这才开口说道:“谷倩莲感谢公子帮他杀了刁辟情,作为交换,她愿意给出双修府的秘法。” “不够!” 宁缺想到双修府的双修密法连武功尽失都可以治疗好,还有那天下第一医术的烈震北,结合医道创出的武技:华佗针,针上蕴含一股无可御的尖锐气劲,转破敌人内家功夫,一旦钻入手内即随脉而行,十分怪异难防。 看来似乎又可以满足他收藏武功的爱好了。 只单单双修府的秘法就想了结此事,他宁缺的出手也未免太过于廉价了。 第三次见到谷倩莲的时候,她的面色十分的苍白,精神萎靡,好似风吹来都能随时倒下,那是因为宁缺在杀刁辟情的时候,借助刁辟情死后喷洒的血液,特意将刀劲落了一丝在她的身体上,如果半个月内不拔除,刀劲在体内爆发,她将在痛苦中死去后,化为一滩血水。 “双修府的秘法,再加上毒医烈震北的华佗针,我便放过你。” “好,宁公子可以跟我一起去双修府,我会用性命祈求震北先生。” 谷倩莲再次咽下嘴里的血液后答应道,她的身体被刀劲损伤了,虽然刀劲暂时潜伏了,但是迟早会爆发,可能她回双修府的时候,也将会是她的死期。 这一刻,她后悔找上宁缺了,这是个比刁辟情要邪恶恐怖万分的人。 “回双修府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谷倩莲又再次说道,这件事如果不做,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可以。” 黄州府。 谷倩莲行动缓慢,一路沿街寻找。 宁缺则是带着韩柏等人跟在身后。 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熙来攘往,均衣着光鲜,喜气洋洋,一片大平盛世的景象。 直到看到她想找的地方,谷倩莲便停了下来。 前面一枝大旗伸了出来,写着“馒头我第一”五个朱红大字,非常耀目。 第十四章:剑僧不舍 谷倩莲直接进入店内,在店角找了张桌子坐下,一口气点七、八样东西,还贴心的给每个人都点了一份。 先送上来的是一碟堆得像个小饱山的馒头和两小碗辣点。 谷倩莲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身前的一份。 好像真的饿了很久一样。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馒头这么的热切。 无论谷倩莲怎样大吃特吃,但都不会给人丝毫狼吞虎咽的不雅感觉,连她苍白的脸此刻也多了丝红晕。 这时谷倩莲暂时放过了桌上的食物,朝着宁缺微微前俯道:“从来没有感觉馒头也是如此好吃,真是馒头我第一,希望他们的阳春面也如这馒头一样。” 宁缺见她说话时神态怀念,淡然道:“当一个人得知自己生命已无多日时,她便会忽然发现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是她曾经忽视的东西。” 谷倩莲也许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抛开了对宁缺的畏惧,说道:“宁公子年纪与我一般大小,怎么说话像似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头一样?” 宁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忽有所觉,往街上看去。 一个全身白衣,背着古剑,潇洒孤傲,秃头光滑如镜的高瘦僧人,正步入店里。 谷倩莲也感应到了那白衣僧人的出现,垂下的头,眼内闪过奇异的神色。 白衣大僧大步来到宁缺二人的桌前,指着一张空着的椅子礼貌地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谷倩莲不说话,宁缺细察这白衣僧近乎女性般且看上去仍充满青春的秀俊脸容,点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不知旁边也有空位,大师为何要选这一张?” 白衣僧虽然瘦,但是骨骼却大而有势,悠立店内,确有几分佛气仙姿。 他明亮的眼神丝毫不见波动,淡淡道:“小僧是随缘而来,随缘而动,只要哪张椅子和我有缘,小僧便会坐那张。” 宁缺笑道:“大师随便吧!”说罢,目光扫向低垂着头的谷倩莲。 白衣僧已在正对着他的椅子坐了下来,淡然道:“宁公子知道小僧来此,是为了什么事吧?” 宁缺并不奇怪对方第一眼就知晓他的身份,之前韩府里面的马峻声,便是少林派的人。 宁缺毫不退让地跟对方精光凝然的目光对视,温和地道:“能令八派联盟第一号种子高手‘剑僧’不舍大师亲自出马,为的当然是很重要的事?” 不舍大师微微一笑,问道:“敢问宁公子从何得知我乃第一号种子高手?” 一直没有作声的谷倩莲呶呶嘴角,不屑地道:“知道这事有何稀奇,我还知道是你是八派联盟的秘密武器,因为你的武功已经超越看不老神仙和无想僧,成为了八派第一人。” 不舍踏入店里的时候,便已感知到这女子深受重伤,体内潜藏着一股森然的内劲,等到爆发之日便是临死之日。 听到她如此不客气的话语。 不舍脸容平静如常,忽地哑然失笑道:“小僧真是贻笑大方,不过姑娘如此一说,小僧已经猜到姑娘乃是‘双修府’的高手,现在小僧已到,姑娘亦应交代一下取去敝师侄何旗扬之物一事了。” 谷倩莲心中一懔,想不到不舍的才智竟高达这种地步,凭自己几句话,便猜到自己的出身来历,冷冷道:“谁稀罕那份文件,只不过我想引你亲自到来,交这给你。”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放在不舍面前的桌上。 雪白的封套上写着“宗道父亲大人手启”八个惊心动魄的秀丽字体。 不舍眼光落在封套上,眼中抹过一阵难以形容的苦痛。 谷倩莲霍地站起,道:“信已送到,那东西就一起还你。”探手怀里,忽地脸色一变,愕在那里,手也没有抽出来。 不舍像她望去。 谷倩莲咬牙道:“东西不见了。” 剑僧不舍长身而起,顺手将信纳入僧袍里,古井不波地道:“既然文函不见了,小僧只会往别处查,宁公子,有缘再见。” 说完没进铺外长街的人潮里去。 在离开黄州府的官道上,宁缺一行人走着。 一阵风吹过,树摇叶动,沙沙作响。 众人跟随谷倩莲来到了长江边上,谷倩莲说道:“我们双修府在长江沿岸不同的地点,布下了特制的快船,好让我府中人能迅速由水路回到双修府。” 找到秘密停放的小船后,几人登上船,船帆扬起,小船起航。 雾锁长江。 谷倩莲操控着风帆,顺着水流,往东而去,感慨天气莫测,深秋十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觉苍凉。 小船不住加速。 宁缺坐在船舱里喝着青龙煮泡的茶,韩柏站在船头,面对着滔滔江水,挥舞着手中的木刀,继续练习刀法。 一阵长风吹来。 风帆猎猎作响,船势加速。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谷倩莲心下欢喜,转了这个河湾后,水流转急,将可更快把小船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 “要撞到啦!” 浓雾处,一艘大船,由弯角处冲出,眨眼间填满了小船前面的空间,眼看来不及停下小船,谷倩莲惊叫了出来。 宁缺不急不缓,将手中的茶杯往小桌上轻轻一放,劲道由杯子传到船身,刹那间,整个小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任凭江水何如急流,小船仍纹丝不动稳稳的停着。 谷倩莲心中大惊,她一惊叹宁缺对功力的掌控已到了炉火纯青,秒至毫巅的境界,二是对这突然出现的大船所失色。 那艘破雾而至的大船,此时速度也减缓了下来,船上突然撤下一个紫红色的网来,似乎要将船头的韩柏罩个着。 韩柏身体晃动,施展着轻功,窜入船舱里。 只见那大船船头站着一位中年美妇和四名样貌栗悍的大汉,撒网的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婆子。 老婆子运劲抖动,那扑空的红网又回到手中,另一只手抹了抹,立时变成看一束粗索,顺手系回腰际,手法熟练。 谷倩莲见那老婆子一番动作,登时想起了一个人,心里暗叹。 那中年美妇此时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双修府?” 第十五章:送你们一家团圆! 谷倩莲眼珠一转,已经有了对策:“我身受重伤,想要前往双修府请毒医治疗。” 中年美妇还未说话,那老婆子喝道:“报上你们的名号,我老婆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青龙走上船头,拿出锦衣卫的令牌道:“我乃锦衣卫指挥使,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老婆子愣住了,她哪里见到过这个,一时间不知如何分辨真假,他们再怎么威风,却是怎么也比不过朝廷的。 谷倩莲也是心神惧骇,她没想到宁缺,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朝廷可是跟她们双修府向来不对付。 她居然引狼入室,这可怎么办。 那中年美妇接话道:“我们乃是魅影剑派刁家的人,冲撞到官爷实属抱歉,请官爷到我们的船上,给我们一个道歉的机会。” 这时一阵男声悠悠从后舱处传来道:“夫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谷倩莲一听下大吃一惊,想不到连这凶人也来了。 那刁夫人应声道:“是我们的船差点冲撞到了锦衣卫官爷的船。”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留着长须,年纪五十,儒服打扮的男子,双眼精光电闪的走到了船头。 “我乃是魅影剑派的派主刁项,请各位大人过来一叙,船上已经给各位大人准备了美酒佳肴。” 他嘴上说着邀请,脸上却目无表情,眼神中还隐约透露凶狠的目光,只因对面的几人是他平生最为讨厌的朱元璋的走狗。 原本刁项乃元末四霸之一陈友谅之弟“构江铁矛”陈友仁爱将,当年康郎山水一战,朱元璋采纳虚若无之计,利用风势焚烧陈友谅巨舟阵,豪勇盖世的陈友仁为虚若无所杀,刁项知势不可为,避回南粤,但对朱元璋可说是恨之入骨,凡有伤害朱元璋之事,均会戮力以赴。 朱元璋在他的心中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满脚牛屎,字也不认得多少个,若非他够奸够狠,拍马屁拍得比任何人都精到,兼之生辰八字配得够好,他还是仍托着个钵盂四处去乞食的叫花子呢。 在听到对方锦衣卫的名号后,刁项就已经安排了布置,打算先试探出几人的实力,然后一网打尽全部杀了。 宁缺早已经感应到了对方的心灵的恶意,也没太在意,先看看对方耍什么把戏,他一向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之前杀了人家的儿子,但是只要接下来不发生冲突,他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非要灭人全家的人, 但是如果对方非要作死出手的话,他只好勉为其难,送他们一家人团圆了。 于是,他便临空飞起,忽地落在了魅影剑派的大船船头,后面韩柏、谷倩莲、青龙等人也都飞身过来。 主舱内。 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围坐者除了刁项、刁夫人和刚才那老婆子、四名一言不发的大汉外,尚未见过的还有一个老叟,一位与刁项有七八分相像的中年男子和坐在他旁边貌仅中姿且身型微胖的女人。 刁项再逐一介绍,那老婆子名叫南婆,南婆旁边的老叟是北公,南婆北公却是夫妇关系,在魅影剑派被称为“看门人”,与刁项七八分相似的乃是他的长子刁辟恨,刁辟恨旁边的微胖女人是刁辟情的妻子万红菊。 另外四名高手,年纪较长的是李守,乃刁项师弟,另外三人白将、陈仲山和卫青,年纪都在二十许三十间,属魅影剑派新一代的高手。 他们此番前往双修府,便是为了找寻二儿子刁辟情。 宁缺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谷倩莲抢先介绍跟韩柏是兄妹关系,谷倩莲此时的名字叫韩倩,至于青龙因为拿出了锦衣卫的令牌,只介绍了说是锦衣卫里的人。 刁项见这几人以宁缺为首,心底认为宁缺必是锦衣卫中的高层,可能还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人。 魅影剑派因地处南粤的小岛,几乎很少来中原,所以,他并不知道宁缺这个名字的信息。 双方介绍完身份后,刁项便招呼着众人开始用餐,随即他又拍拍手掌。 只见两个婢女合抬着一大坛酒走了进来,酒坛掀开,顿时一股酒香便已经扑鼻而来。 此时,宁缺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婢女为自己摆开酒杯,望着她们往自己的酒杯里添酒。 宁缺端起酒杯,低头浅饮了一口,咂了咂嘴道:“这毒不怎么样啊,虽是无形,却仍有味。” “毒入酒水,味道已变,倒是浪费了这一坛好酒。” “唔,不及格!” 话语落下,青龙四人、韩柏跟谷倩莲面色不约而同大变。 韩柏、青龙四人登时站起来围在宁缺身后。 刁项脸色不变,面不改色的拿起酒坛,倒了一碗酒,当着众人的面喝下道:“我不明白宁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也喝了这坛酒,如果酒里有毒,那我也中毒了。” “酒里无毒!” 宁缺笑着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笑呵呵道:“你下毒的手段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寻常了。你的毒释放在旁边的婢女身上,刚刚他给我倒酒的时候,她身上的毒落入了我碗里的酒水中。” “这种下毒的手段,在寻常人看起来或许防不胜防,但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哂。” “不过,既然你对你下的毒这么有信心,我自然要配合你一次了。” 刁项听完宁缺的话语,脸色阴沉,自己精心配制的剧毒,对方亲自喝了下去,竟然看起来毫无感觉的样子,既然已经撕破脸,他也不打算隐藏了。 只见他两眼精光一闪,窄长锋利的魅剑倏地朝着宁缺刺来,剑法的迅快老辣,均显出一派宗主的风范。 他身旁的刁夫人仿佛两人配合演练过千百遍,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长虹,射往宁缺脖颈处。 这刁夫人万红菊的武功,传自乃兄“剑魔”石中天,两人虽是亲兄妹但因两人父母在他们年幼时反目分手,所以万红菊随母姓,石中天比这妹子年龄大上十五年,但对这亲妹却非常疼爱,也把万红菊造成成了比刁项更胜半筹的高手。 宁缺不慌不忙,拿起那根从未使用过的筷子,似拙实巧地由下上挑,挑向刁项的手腕。 刁项本有必杀下招,哪知对方招式由巧化拙,由快变缓,使他空有精妙剑法,竟使不出来,唯有一拖一沉,全力削挡。 刁夫人短刃已至。 宁缺神色不变,筷子在手中转圈,剔打在刀锋处。 “叮!” 宁缺坐着纹丝不动,刁夫人往旁飘飞。 这么多的动作,都在兔起鹘落的瞬间完成,其中凶险,唯有当局者自知。 其他魅影剑派高手,全都拿起兵器,蜂拥攻来。 韩柏,谷倩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也都纷纷出手,一时间,整个船舱大厅登时战成一团。 刁项见状,和夫人打了个眼色,二人一长一短两剑,由中门抢入,合攻宁缺。 宁缺手中筷子仿若化作一道短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连绵不绝,最适合以寡敌众。 枪影吞吐间,迅若奔雷,疾如闪电。 魅影剑派以快剑闻名的剑法都不抵不上这迅疾枪影的万分之一,枪势一收再放,笼罩的范围竟扩大了一倍。 枪劲迸射犹如万马奔腾,气吞山河万里。 宁缺以一敌二,转守为攻。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刁辟情也是我杀的,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圆!” 话音刚落,刁项与万红菊全身剧震,攻势停滞,宁缺以同样招式,电光火石间分别在两人脖颈处刺了一下。 滴答! 一滴鲜红的血由宁缺手中的筷子滴落在地板上,溅起了一块艳丽的痕迹。 刁项夫妇还保持着出招的动作,身体前倾,人却是定格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的脖子、口中不断向外喷涌着鲜血,他们用噬人的眼神望着宁缺试图张嘴说话,然后忽地齐齐往后倒下。 第十六章:刀意 一艘大船划破鄱阳湖平滑如镜的湖面,往东而去。 这艘船正是魅影剑派的船,而船的主人现在成为了宁缺,在宁缺杀了刁项与万红菊后,魅影剑派剩余的人都被青龙、玄武、朱雀、白虎,连同谷倩莲跟韩柏一起解决,那些不会武功的女婢、下人,则留了下来,负责行船的日常饮食起居。 远处几队渔舟缓缓驶过,使人感到鄱阳湖闲适宁静的安逸气氛。 谷倩莲一直默默注视着站在船头的宁缺。 他已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半天了。 “恩?” 谷倩莲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只见宁缺原本披着的长发突然飘扬起来,张牙舞爪中,一头青丝好似活了过来。 更是在周身浮现出了一圈看不见的气场,将宁缺笼罩其中。 风吹。 浪响。 水鸟飞。 鄱阳湖一时间安静无比,只余这天地间自然而存的声响。 只是那风在吹过宁缺所在的地方会突然消失无踪,浪花落在宁缺周身五丈的范围便会蒸发不见。 而最让谷倩莲震惊的是两只互相追逐的水鸟似乎没有见到船头上有人一样,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危险就那么追逐的飞了进去,跳进了五丈的范围。 随后,谷倩莲便看见了一道让她惊恐的场景。 那两只水鸟似乎并不知道自身落入了最危险的境地,在它们的感觉中,那偌大的船头并没有人,有的只是空旷,最适合它们嬉戏打闹。 只是水鸟的脑子太小,压根分辨不出来太多的东西,可是即便是这样,落在后面的那只水鸟还是满头雾水,叽叽喳喳的叫声表明了它的疑惑。 水鸟目光中,那飞在前面的小伙伴似乎动作越来越慢,而且身形也变得越来越小,就好像整个身体被看不见的刀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内部削去血肉一般。 最终,两只水鸟一前一后化作了一个个小黑点,泯灭不见。 呼。 清风再次拂过。 宁缺猛地睁开双眼,眼眸深处,一道银色的光点在闪烁,像一轮弯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 那是一股刀意。 一股极致森然的刀意! 刀劲。 刀气。 刀意。 宁缺此刻终于突破了刀道的第三重境界,悟出了刀意! 也不枉费这么多天,他始终保持天人合一之境,与这滔滔江水交融。 望着迎面而来的宁缺,谷倩莲感觉到他的身上多出了一丝诡异的感觉,好似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欲要将她渡化,一同沉沦于无尽的深渊之中。而当宁缺走近后,之前的那股感觉便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那只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谷倩莲知道自己给双修府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恐怖,但是她现在连自杀也做不到,只能祈祷宁缺遵守承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后,放过双修府。 大船行径到一片芦苇地便停了下来,谷倩莲放下挂在大船上的小艇,小艇载着众人向着高逾人身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进去,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 穿过芦苇,一条河道出现在眼前,前行了十多丈,河道又分叉开来。 谷倩莲把船摇上左边较窄的河道,两旁布满垂柳,小艇经过时,弯下的柳枝扫在船上,发出“嗦嗦”响声。 愈往内进,河道愈纵横交错,若非识路之人,保证会迷失在这支河繁多的蝶柳河区之内。 谷倩莲望向前方岛屿,叫道:“到水谷了!” 她将小艇停靠在码头,一个箭步跨落到地上,众人跟随她行走到一处上坡上,她指着远处一片桂树林说道:“穿过桂树林,就可以看到双修府了。” 众人环目四顾,坡地是一片望之不尽的桂树林,四周丘峦拱卫,不见人烟,双修府处于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江湖上罕有人知其所在。 还未进入了桂树林,众人就闻道沁人心脾,深入肺腑的馥郁香气,跟随着香味,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桂树林,穿过桂树林,林外是个斜坡,按着一条小河流过,河上有道石桥,连接着两边的碎石路,通往一个长满苍群树木的深谷去。 谷内隐见房舍,隐在红叶秋色里,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静。 宁缺赞道:“这样美丽的景色,真使人留恋忘俗,恨不得从此隐居在此,端真是个好地方。” 谷倩莲默默不语,继续带领着行过石桥,步进谷内,两道清溪沿峡谷流出,路旁长满了树木花草,鸟儿合唱争鸣,好不热闹。 转了一个弯,前面有个大石牌匾,匾上凿刻着“双修秘府”四个大字。 穿过峡口,眼前豁然开朗,梯田千倾,层迭而上,最上处是片大树林,巍峨房舍,聚在林内,气象万千,田间很多人在劳作着。见到谷倩莲带着人回来,都上来打招呼,亲切而没有做作。 踏着梯田间石砌的阶梯,拾级而上,不一会儿,到了半山上的林树区,景色一变,另有一番幽深宁远的风貌。 突见前方十丈开外站着一个高瘦笔直、傲然而立的中年男子,他的身上有一股书香世家的气质,苍白的脸带着浓烈的书卷气,看上去很年青,但两鬓偏已斑白,尤其使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挟着一根银光闪闪长若五寸的针。 谷倩莲惊喜的叫道:“震北先生!” 此人身份呼之欲出,正是黑榜高手“毒医”烈震北。 烈震北看到谷倩莲非常高兴,正准备说话,突然脸色一变,一个跨步,便已无声无息来到了谷倩莲的跟前,显露了其深不可测的实力。 他单手扣住谷倩莲手腕,探查了一番问道:“小莲,是谁将你弄伤?” 谷倩莲犹豫片刻,还未作答,宁缺出声道:“是我!” 烈震北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贵公子,仅仅往那里一站,便好似融入这片天空,实力强大到他自己都探查不到,在他的精神感应中,竟然捉摸不定对方的确切位置,明明就站在眼前,又好似站在另一片天空。 不仅如此,他身后跟着的五人,除了那个负刀的年轻人,似乎有着还看的过去的武功,另外四个竟都是先天之境的高手。 烈震北沉声道:“阁下为何要出手伤人,还要挟持小莲来双修府有何目的?”他仍未放弃寻找出手的机会,只是现在一招未发,是因为摸不透对方的任何破绽。 第十七章:双修府秘闻 烈震北因为心里只有言静庵,所以一生未娶,而谷倩莲,自幼没爹没娘,从小被烈震北一当女儿看待。 听着谷倩莲解释了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他心里是既自责又内疚,自责的是当初不应该让谷倩莲出府给不舍去送信,如果不让她出府,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内疚的是,他运劲查探那股刀劲,竟被那股刀劲吞噬化作养料又壮大了几分。 “只要答应你的条件,阁下真的会放过小莲?”号称天下第一的烈震北也束手无策了,对方留下那股刀劲太过诡异,任他医术无双也难以化解。 “你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宁缺不可置否。 烈震北强忍了愤怒,最终无奈答应:“好,老朽这便去取阁下要的东西。” “不必那么麻烦,你直接用华佗针攻击我!” 宁缺说完,伸出了他那张白皙的手掌。 烈震北见他如此托大,也不多言,只见银光一闪,烈震北左手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拇食二指轻轻捏着的长银针。 “叮叮!” 银针点在宁缺的手掌上,好似点在玉石之上,发出撞击的声响,两道尖锐气劲钻入手内,随脉而行,在宁缺体内游走一圈后,便往心脉而去,旋即被护体真气所阻挡,气劲被阻隔在心脉的附近。 不多时,宁缺便摸透了这华佗针的运劲路线,此法最厉害之处在于破罡,能破宗师高手的护体真气,其次就是体内运脉路径,此路径都是针对人体大穴运脉,即便中招者以真气化去,都会给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久而久之,中招的人真气耗尽,心脉寸断而亡。 只见宁缺化掌为指,那刺入体内的气劲,登时被他逼出体内,透过手指经脉,激射出去。 砰! 气劲触碰巨石,顷刻间炸裂开来。 六脉神剑??? 宁缺脑海此时突然浮现出一门绝世武学,他好似明悟了这门武功的正确用法。 指剑。 趾剑。 霸剑。 柔剑。 正剑。 弹剑。 破体无形的内气从指剑蓬勃而出,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向周围的物体攻击而去。 砰砰砰砰砰砰!!! 炸裂声连绵不绝,原本修剪得好看的植株,现在全都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的深坑。 烈震北看着宁缺将他的独门武功“华佗针”由手指化剑气而击,登时也是愣住了,此子的武学天赋也未免太过于惊骇世俗了。 “宁公子,这是你刚刚创造的武功?”他现在连称呼都变了。 宁缺看着烈震北道:“我觉得像你那样非得借助银针使出,太过于麻烦了,以指化剑就方便很多。” 烈震北只能叹服:“宁公子的这门武功名叫什么?” 宁缺思考了片刻,回道:“就叫‘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吧!” 烈震北口中念叨着这门武学的名字,眼神越来越亮,宁缺取的这名字,太过于贴切不过了。 “宁公子的武学天赋,老朽佩服万分,剩下的那门心法,老朽带宁公子前去问过姿仙。” 宁缺点头表示同意。 烈震北看了一眼谷倩莲转头对宁缺恳求道:“宁公子可否能先解决小莲体内的刀劲?” 宁缺看在谷倩莲一路还算勤恳老实的份上,在她手臂拍了一下,收回了留在其体内的刀劲。 没了刀劲的压制,谷倩莲体内的真气突然失去对抗目标变的紊乱,使得她身体一颤,烈震北赶紧抓住她的手,运劲帮其理顺体内乱窜的真气。 等谷倩莲脸色恢复红润后,烈震北将众人迎了进去,一座宏伟府第出现眼前,左右两方房舍连绵,来到府第的石阶前,烈震北停了下来道:“我先回上山蜗居,小莲,你招待一下客人,我还有话想和宁公子说。” 烈震北带着宁缺穿过侧门,往一处幽静小院而去。 箫声忽起。 吹的曲似有调似无调,就像大草原上掠过的长风,凄幽清怨。 宁缺往箫音来处望去,林木婆娑间,隐见有一女子,坐在一块大石上,捧箫吹奏。 两人来到女子身后。 箫音忽止,但馀音仍萦绕不去。 女子身形纤美文秀,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 她放下手中玉箫,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女子淡雅秀逸,高贵美钝,令人眼前一亮。一对剪水双瞳,似是脉脉含情,又似冷傲漠然,非常引人。 烈震北轻声道:“姿仙,这位是宁缺公子,他救了小莲,一路将小莲护送了回来,小莲与他约定,将双修府的秘法交予他。” 双修公主谷姿仙美目落到宁缺身上,大胆直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才道:“先生知道的,我们双修府的秘法向来不传外人。” 烈震北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这位宁公子身份高贵,身边跟着锦衣卫保护,而且实力高强,只要你们结为夫妇,借助宁公子的力量可以帮你完成复国大业。” 谷姿仙听闻沉吟半晌,缓道:“先生能让我单独与宁公子说会话吗?” 待烈震北走后,谷姿仙将宁缺邀请到一处花园小亭中,她给对坐石台的宁缺沏了半杯茶说道:“宁公子想要知道我们双修府的秘密吗?” 宁缺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微笑道:“愿闻其详!” 谷姿仙叹道:“双修府本是百年前的域外无双国的皇族后裔,我们的民族叫瓦剌族,我们无双国是汉代大将军霍去病流落到域外的手下建立的,那第一代的祖先取了瓦剌人为妻,后来逐渐被同化,世代与世无争,一直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后来花间派派主年怜丹背叛了我们的国家,勾结蒙古人,带领蒙古大军霸占了无双国,屠杀无双国的百姓,我们被迫逃到了中原,再图打算。” “我们初到中原,人单势孤,不得已化名‘双修府’,暗中发展实力,可恨那年怜丹有魔师庞斑做靠山,我母亲根本动他不得,又因为我父亲的事情,从此离开了双修府,再也没有回来过,无双国的复国大业便落在了我的肩头。” “双修府的族人们都希望我能找个好夫君,能够帮助我们完成多年的复国心愿。” 宁缺想到之前谷倩莲送给不舍的那封信,问道:“所以,不舍大师便是你的父亲么?” 谷姿仙苦涩道:“我父亲本名许道宗,他在我出生后便离开了双修府,返回少林寺,而我母亲因为我父亲的原因,一气之下也离开了此地独自一人生活。” 她从小就扛着复国大业的重任,可想而知身上的压力有多大,一生都按照族人给她规划好的路,一步一步负重前行。 随即,她眉目直盯着宁缺道:“只要宁公子帮我们杀了年怜丹,复国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尔后,你将成为未来‘无双国’的王,我成为你的王后。” 双修府来到中原二十多年,暗中一直在慢慢蓄积着势力,他们在中原构建的庞大情报网络,这才是宁缺看重的东西。 相比较大明皇朝几乎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无双国的王位,实在不值得一提。 第十八章:花间派主 宁缺答应帮忙对付年怜丹,无双国复国后,中原的势力将交由宁缺接手,这便是他与谷姿仙达成的交易。 双修府的双修密法则是附送,宁缺没让谷姿仙与之合练,只是让谷姿仙自行运转秘法,他搭手探查出运劲之法便可以了。 根据谷姿仙的消息,花间派派主年怜丹已经往双修府赶来,双修府的双修密法能克制年怜丹的“花间仙气”,年怜丹为了斩草除根,必须灭掉双修府。 所以,宁缺只要在双修府等那年怜丹过来便好了。 听闻宁缺愿意帮忙,最开心的除了谷姿仙,就是谷倩莲了,她知道宁缺武功高强,对宁缺能否杀掉年怜丹丝毫不做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宁缺便在双修府住了下来,除了教韩柏练习刀法,其次就是与烈震北探讨医道。 期间,还遇上了谷姿仙的另外一个侍女,白素香,此女也得了烈震北的真传,学了他的医术,另一位谷倩莲则是学的针法。 年怜丹来的比预计的时间还要快上不少,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且信心满满。 年怜丹有着一副与中原人士迥别的面容,高鼻深目,一身华服,剪裁适身,令人感到他必是非常注重仪容的人,看起来顺眼而不俗气,长衫飘拂,气度不凡。 他面目颇为英俊,远看像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子,细看下才发觉眼尾布满皱纹,透露出比他外貌大得多的年岁。 兼且此人目光闪烁,正好显露出他绝非正派人物,属于心性诡狡多变,阴沉可怕那类奸恶之徒。 他身后跟着两女,俱是宫髻堆鸦,长裙曳地,配上亭亭玉立的身材,风姿曼妙动人,脸上都用一块纱布遮住了口鼻,使人难窥全貌。 两女一人吹奏着胡笳,一人把戴在两边手腕的铜环相互敲击,发出高低不同,轻重无定的清亮脆响,使人心荡神摇。 和年怜丹并肩而来的来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颀长,眉浓鼻高,脸颊瘦削,眼内藏神,背负长剑,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和威严,教人不由生出警惕之心。 双方的人隔着三丈的距离对峙,都在互相之间打量彼此。 年怜丹也在暗中打量对面打头的年轻贵公子,见对方手足移动时,有种天然浑成的感觉,他本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凭借鬼魅的身法,试试对方的实力,可是直至此人立定,仍然无法出手,心中骇然,以前天下间,只有庞斑可令他生出这种感觉,想不到现在又多了一个。 但这两人给予他的感觉,却是迥然有异。 庞斑是捉摸不透,而此人却是无懈可击。 都是同样的可怕。 他突然想起来到中原见庞斑时,庞斑提到的两个人,浪翻云和宁缺。 此人符合庞斑口中的宁缺那副贵公子形象。 年怜丹操了一口微带异域口音的中原话喝道:“宁缺,这是老夫与双修府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识相点就离开。” 宁缺微微一笑:“年派主好大的威风,庞斑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既然你如此了得,还带个帮手过来做什么。” 年怜丹旁边颀长削瘦男子厉声道:“石某来此是为了取你小命而来,我小妹一家五口人全死于你手中,那些卑贱的奴婢已经下去陪葬,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此人原来正是万菊红的亲哥,号称“剑魔”的石中天,他追寻着魅影剑派留下的线索,一路追到了长江,路遇年怜丹,被年怜丹邀请对付双修府,在岛外发现了魅影剑派的船,上船后得知万菊红一家人全被杀害,一气之下他便杀光了船上所有的人。 年怜丹仰天一阵大笑:“石老师好气魄,‘花仙’年怜丹佩服之极。”接着他眼光落到远处,在谷倩莲、白素香两女身上放肆巡逡。尔后又落到双修公主谷姿仙身上,最后望向她的眼睛时,突然爆起亮光,眼神由光转暗,由暗转光,像生出吸力般锁着谷姿仙的俏目,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笑意。 “若公主答应在下的婚事,本仙立即和公主折返西域,我们生的儿子就继位为王。” 当他的眼光落在谷倩莲和白素香身上时,两女都生出了全身被看透的感觉,其目光有若实质,所到处身体竟泛起似有似乎的暧意,直钻内心,骇然下躲到烈震北的身后。 首当其冲的谷姿仙更是心神迷惘,想把目光移开也有所不能,幸好她的双修大法先天上能克制年怜丹的“花魂仙术”,死命守着灵台一点清明,可是当对方的话语响起时,她的芳心竟涌起想跟随对方的冲动。 宁缺在旁屈指一弹,一道强烈真气透体没入谷姿仙的体内,谷姿仙身体一震,完全清醒了过来。 “花仙”年怜丹心中震怒,他趁各女猝不及防下,籍目光送出邪秘无比的玄功,先向谷倩莲和白素香施术,两女挡不住,生出感应,而年怜丹亦藉两女的反应把邪功运行至顶峰,倏地全力向谷姿仙展开攻势,哪知给宁缺窥破玄虚,破去他的邪功异术,以后要再使谷姿仙入毂,将困难百倍。 年怜丹双目邪芒大盛,袍服无风自动,眼看便要出手。 宁缺冷哼一声。 别人听入耳里,只觉这声冷哼特别深沉有力,像能触到灵魂深处,但落在年怜丹耳里,却如遭雷殛,浑身一震。 然后两人同时移动。 年怜丹速度之快,可教任何人看得难以置信,但又偏是眼前事实。 而宁缺的身形更是无声无息,他好似诡异的消失不见,又突兀地犹如瞬移般出现在年怜丹的身前,在年怜丹尚未出手之际,便已经预料到了他下一步采取的动作。 年怜丹手中玄铁重剑刚由肩上扬起,就被宁缺用犹如玉石般的两指夹住剑身,旋即两股无可御的尖锐气劲,藉由剑身如利剑般破入他的“花魂仙法”里,直钻心肺,骇然下强提一口真气,果断放弃手中长剑,往后飞退,幸好尖锐气劲受体内真气拦截,由快转缓,由强转弱,到心脉附近便不能为祸,不过已使年怜丹出了一身冷汗,耗费了些许真元。 第十九章:你可以去死了 年怜丹敛起轻蔑的笑意,之前庞斑说此人武功绝顶,他还不甚相信,觉得此人年纪轻轻,即便武功高绝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因为他自己也本身就是武学天才,又比此人年长几十岁,断不会比不过。没想到仅仅一个回合,对方先显露其举世无双的身法不说,还能预料到他的出手招数,最后便是那诡异的气劲,竟能破去他的护体真气。 一击之下,高低分明。 只见年怜丹双目奇光并射,直望进宁缺眼内。 他的“花魂仙法”是近乎魔宗蒙赤行一脉的精神奇功,专摄人之魂。 不一会儿,年怜丹的脸色开始发白,额头尽是豆大的汗珠,流淌,嘴角更是血迹蔓延。渐渐的汗珠越来越多,一身华服几乎湿了个透。 甚至,这花间派主的七窍已经开始流血。 “噗!” 一口鲜血仰天喷出,年怜丹右手生生捂着自己的脖子,随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石中天与那两名女护法赶紧将年怜丹围了起来,死死的保护者。 好半晌。 这才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与先前的异域口音不同,这个声音显得很是沉闷,似乎不是用嘴发出的,而是用腹部开口说话。 正是腹语。 因为嗓子在刚刚片刻的精神交锋中,受到了一种诡异的精神上的重击,无法开口说话了。 “好刀!” 这是年怜丹用腹语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年某纵横西域二十载,能挡我一招半式的人寥寥无几,这次来中原,除了要除去双修府这个祸根外,亦有不甘寂寞之意,想立威天下,成不朽功业,岂止遇上这第一个年轻对手,竟然敌不过。” 年怜丹一直捂着脖子的右手终于缓缓松开,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那里。 有着一个小红点。 没有被人攻击。 要知道以年怜丹的实力,一般人只怕无法在那脆弱的地方留下痕迹的。 而刚刚的那一场诡异又短暂的交锋,双方没有明面上的接触,却是已经在年怜丹的脖颈处留下了痕迹。 那是一处刀痕。 小巧的刀痕。 他在精神入侵宁缺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道银色的弯月,一道能称之为“刀意”的银色弯月,要不是他绝处求生引爆精神逃脱,此刻说不得已经成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可即便是这样,仍然在年怜丹的脖颈处凭空留下了痕迹,更使得年怜丹的喉咙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去死了!”宁缺淡然道。 年怜丹喉咙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顿时嘴角再度蔓延出了不少的鲜血。 “哈哈!” “年某能死在你手下,足矣!” 在与宁缺的精神对决中,他察觉到了对方也有与蒙赤行一脉同源的精神秘技,只是对方的方式或许威力更玄更厉害。 他使用腹语勉力说了两句,解脱一笑,挣开了搀扶的女护法,随即双膝盘坐在地,头一低,就此没有了声息。 两名女护法抬着年怜丹的尸体拾起那柄插在地上的重剑,转身离去。 全场寂然无声,气氛沉凝之极。 宁缺望向那石中天,喝道:“出手吧!” 石中天原本见年怜丹在对方手下不过短短几招就生死魂灭,已经心生惧意,此刻听到宁缺的喝声,心中一惊,硬着头皮准备拔出他的“石中剑”,突然瞳孔一缩,眼前的宁缺已经消失不见。 对方竟是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面色无情的盯着他。 石中天心骇不已,但身为江湖高手的习惯在见到宁缺出现在自己身侧的时候,手中长剑就要出鞘斩出,只是在长剑出鞘一半的时候,对方已经出手了。 压下。 锵! 拔出一半的剑被宁缺按住石中天的手给压了回去,一声急促的争鸣声中剑回到了鞘中。 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高手,虽说石中天未动手时心神已为宁缺所摄,但以“剑魔”名号闯荡江湖数十载,他石中天的心绪就足以强行镇定下来,不会出现崩溃失措。 脚下动作不断,却是一再被宁缺强行用脚踩了回来。 身法逃不脱对方的欺身,长剑无法拔出,脚法也被对方抑制。 石中天成名这么久,还没有一次交战像今天这样打的如此憋屈。 随着石中天的一声惨叫,宁缺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噗嗤。 石中天背后衣衫破碎,一个鲜红的指印浮现在了石中天的背后。 双膝一软,石中天剑鞘杵地,撑着身体强行不让自己跪倒。 “啊哈!” 粗重的喘息声从石中天的口中发出,在宁缺当胸一指下并没有死去,而是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疼痛中,失去了力量,恍若一条打断了脊椎的蛇。 突然,石中天口吐鲜血,血液喷洒在地面带出了些许的肉块,长剑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使他跪倒在地。 彼时,那道“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脉,石中天的五脏六腑已俱碎。 石中天惨白着脸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宁缺,眼中尽是仇恨,尽是不甘。 恨对方杀了小妹全家,恨自己不能手刃仇人。 不甘的是自己也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烈震北按下心中的震惊,高兴道:“宁公子武功高强,一再出乎老夫的预料,解决了花间派主这个心头大患,姿仙复国有望啊!” 谷姿仙在旁一瞬不瞬的看着宁缺,脸上现出动人心魄的喜悦。 谷倩莲高兴的大呼起来,白素香则是深深看了宁缺一眼后,便强行别过头,走到谷姿仙的身边,握着她的手。 双修府最大的仇人已死,整个双修府上上下下全都是喜气洋洋,谷姿仙将宁缺请到首座,给他亲手烹调野茶,整个人由统率全府的英明领袖,一变而为天真可人的小女儿家。 烈震北看到哈哈大笑,道:“看到姿仙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我以后走的时候也能瞑目了。” 白素香哗一声哭了出来,伏在谷倩莲背上,不住的抽搐,累得谷倩莲陪着她眼红红的,泪花滚落。 烈震北摇头道:“傻孩子。” 谷姿仙把小嘴凑到白素香耳旁,安慰了两句后,拿起一杯斟满了滚热的茶,屈膝微一躬身,盈盈递向烈震北道:“对先生姿仙不敢言谢,先生永远是姿仙最敬爱的长者,姿仙和倩莲、素香都是先生的乖女儿。” 烈震北一笑接过,啜个干净,肃容道:“我烈某能有这么三个乖巧的女儿,此生还有何憾事?”转向宁缺道:“宁公子明白我今天的兴奋心情,这是烈某期待了毕生的大日子。” 谷姿仙提起第二杯茶,送到宁缺眼下,娇痴地道:“感谢宁公子对我们的帮助,今后,只要宁公子一句话,双修府任凭差遣。” 宁缺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微笑道:“祝你早日达成心愿。” 谷姿仙目光盈盈,回道:“借公子吉言!” 这时,一道长笑声在正门处响起:“他日一别,想不到再见之日,竟是大喜之日,宁公子,宗道替小女道谢!” 第二十章: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一声悦耳的女子笑声也随即响起:“宁公子大恩大德,请恕我夫妻二人来迟一步。” 只见剑僧不舍牵着一美丽妇人的手,步入大厅,来到众人身前。 两人先走到烈震北身前,躬身行礼道:“感谢烈兄这么多年来,对小女以及双修府的照顾!” 烈震北坦然受礼,笑道:“有一个好女儿服侍我,我高兴还不急呢。” 谷倩莲和白素香赶紧行礼:“拜见老爷夫人!” 不舍走到谷姿仙的面前,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怜爱的抚摸着谷姿仙的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谷姿仙抹掉眼泪,高兴的望着不舍和谷凝清。 随后,不舍与谷凝清又来到宁缺身前下拜道:“宁公子挽救了整个双修府,我夫妻二人再此谢过。” 宁缺回道:“大师不必如此,我与谷小姐达成交易,这些都是的该做的。” 不舍摇摇头:“合作归合作,但是还是要感谢宁公子。” 宁缺微笑道:“大师是否不想再当和尚了?” 不舍淡然一笑道:“虽然我脱离了少林寺,现在回归双修府,但是双修府的一切决定都已姿仙为主。” 宁缺笑着点头,他那句问话的意思便是不舍是否要插手双修府的事情,而不舍也给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谷姿仙当着众人的面把之前与宁缺的交易讲了一遍,现在年怜丹已死,剩下便是复国的事情,以及中原的势力交给宁缺。 谷姿仙在中原已经生活习惯了,不愿意回关外,坚持要把王位交回给不舍跟谷凝清,她带领中原的势力归附于宁缺。 不舍跟谷凝清自然不肯,但是后来谷姿仙单独与他们谈过几次后,又因为这些年内疚对女儿的照顾,便同意了谷姿仙的决定。 双修府在中原以药材店为据点,遍及整个大明,将域外的珍贵药材运送道关内,然后把关内丰富的资源转到域外,慢慢蓄积复国的力量。 现在这股势力将移交给宁缺,双修府这个称号再也不合适,宁缺给换了名字: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白玉京的掌控者:谷姿仙,称号:天尊,负责管理整个白玉京。 五城按照五行属性分为:金城、木城、水城、火城、土城。 对应的五城主:白虎、烈震北、青龙、朱雀、玄武。 十二楼按照十二地支排列,分为:子楼、丑楼、寅楼、卯楼、辰楼、巳楼、午楼、未楼、申楼、酉楼、戌楼、亥楼。 烈震北从小身患绝症,少时就被很多医者断言活不过二十岁,他不信命,从小自己看医书,在自己身上施展医术,自行摸索出了一道医术之道,成就先天,但是本源亏空厉害,即便医术超凡也无用。宁缺以战神图录习得的阴阳真气给烈震北填补本源,又以“六大真言咒”帮其洗髓易筋,终于是将他油尽灯枯的身体给填补回来。 “六大真言咒”也传授给了烈震北,烈震北付出的代价便是被宁缺种上生印。 谷姿仙在被种入精神印记后,授予了“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人走杀伐之道,被传授“变天击地精神秘法”和“北冥”吸功秘法。 谷倩莲掌管“子楼”,被传授“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种入生印。 白素香掌管“丑楼”,被传授“先天功”,种入生印。 十二楼下又有二十四个分支,按照“二十四节气”命名。 白玉京的大框架搭构完成,剩下的都交给谷姿仙去处理,毕竟她之前就是掌控双修府的运转,这些事情对她老说轻车熟路。 整个白玉京都按照宁缺的要求对他服务,谷姿仙就是按照他的要求去打造白玉京。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酒楼的静厅内,宁缺安闲地坐在椅子内,右手托着茶蛊,左手用蛊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个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绸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躬身立在他前方,神态虔敬。 宁缺无限享受地在呷了一口清茶,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蛊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望向那男子道:“小章,外面有什么最新的情报?” 那唤小章的男子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酒楼和赌场,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双修府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此人被谷姿仙提拔成了“寅楼”楼主后,便过来拜见宁缺,受了宁缺一道精神印记。 李少章恭敬的说道:“最轰动的事,魔师庞斑派遣徒弟方夜羽向怒蛟帮覆雨剑浪翻云向了战书,于明年八月十五月满拦江之夜,决一死战。据说当时方夜羽独自一人上怒蛟帮的总部送战书的时候,怒蛟帮的军师接待他的时候给方夜羽来了一个下马威。” “在怒蛟帮前往浪翻云的住所的距离,没人带领方夜羽前往,而是数以百计的怒蛟帮徒,一齐高举刚燃点的火把,亮起两条并行的火龙,照出了一条由码头伸展到浪翻云屋前的路,方夜羽当时震惊不已,不知道怒蛟帮用了什么手法通知这数百人一齐点燃火把,只得对军师翟时雨感叹不已。” 只听这一番消息,便知道李少章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宁缺不由对双修府这二十年的深谋远处,感到佩服。 自从谷姿仙开始整合白玉京的势力后,整个白玉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及效率在飞速的壮大。 宁缺听后又问道:“‘毒手’乾罗那边有什么动静?” 李少章继续回答道:“三年前,乾罗与浪翻云交手,不敌浪翻云败退,方夜羽出山后找上了乾罗,想要乾罗归顺其下,乾罗没有同意,方夜羽策反了乾罗的手下毛白意,帮助毛白意夺得了‘乾罗山城城主’之位,乾罗失踪。” “第二次传出乾罗的消息是,他在黄州府青楼‘小花溪’名妓怜秀秀的房间找到庞斑,与庞斑对坐数个时辰后离去,庞斑放言要对付乾罗的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徒弟方夜羽,除非乾罗主动找庞斑出手,否则庞斑绝不主动出手,他意在培养方夜羽,特将三十年来苦心栽培的势力全交给了方夜羽掌控。” 宁缺听后叹道:“难怪这方夜羽敢在中原横行无忌,即便没有庞斑,他也足以扫平大半的黑榜,乾罗犯的错误,便是低估了方夜羽!” 忽地,宁缺神情微动道:“是否乾城主来了!” “宁公子说的在理,乾某确实看走眼。”语音自远处传来,倏忽已至楼内,跟着一位身穿灰布衣,但缺有着说不出潇洒的高瘦英俊男子,悠然步入。 正是黑榜叱咤多时的乾罗山城“毒手”乾罗。 第二十一章:乾罗 宁缺两目神光电射,和乾罗目光交锁,大笑道:“乾城主纵横江湖数十载,宁某一直听闻你的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 乾罗目光一点不让宁缺,朗声道:“乾某也好奇庞斑口中的奇人为何方神圣,小小年纪便与庞斑交手不分伯仲。” 李少章望向这突然出现的乾罗,隐隐感到乾罗对于宁缺是出于真心的推崇。 宁缺站了起来,大方让手道:“乾城主请坐,少章为我斟满乾城主的酒杯,让我能跟乾城主敬一杯。” 李少章立即去拿出酒壶以及两个酒杯,为刚坐下的乾罗斟酒,随后躬身退出了房间。 宁缺望向窗外,高墙外车马人声传来,酒楼所有的包厢房均灯火通明,笙歌处处,举杯向乾罗道:“乾城主,我敬你一杯” 对坐的乾罗拿起酒杯,道:“自上次黄州府庞斑口中得知了宁公子与其交战的消息,乾某便对宁公子产生了好奇心,传言你是一个武道天赋异禀的贵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饮而尽。 随后乾罗坐下叹道:“宁公子知道吗,二十五年前,乾某曾独赴魔师宫,至山脚下苦思一日三夜后,想起一旦败北,所有名利权位美女均烟消云散,便废然中返,自此后武功便再没有存进。” “三年前与浪翻云交手后,我突破了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心生欢喜,于是我便在一个月前于黄州府找到庞斑想与他一较高下,可是与他对坐的一个时辰,始终找不到出手的时机,最后我仍一招未发,败退离去,他的武功比我原先估计的还要可怕多。” 宁缺想到的是,厉若海与乾罗,同样都是几十年前去往魔师宫挑战庞斑,同样都是止步于山下,不同的是厉若海是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武功未达巅峰,不能极尽升华,璀璨一战。而乾罗是不愿意放弃他的名利地位,这也使得乾罗留下了心魔,始终不敢直面庞斑,导致武功停滞不前。 尽管他心里看不起此人,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乾罗纵横江湖数十载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四十年的情报网络比双修府还要庞大,不然也不会直接能找到宁缺。 宁缺道:“所以乾城主甘心将‘乾罗山城’的位置交出去?” 乾罗苦笑道:“虽然庞斑不出手,但是方夜羽手中的实力太过强大,否则我怎可轻易饶过那叛徒,根据我的暗子回报,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都是由柳摇枝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宁缺不由想起了锦衣卫,厂卫,方夜羽这批人,看来就是为了对付朝廷以及黑道高手。 乾罗继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古人自从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还有西藏方面,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已秘密潜入中原,后被方夜羽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四密尊者? 宁缺想到了四年前在布达拉宫的生活,与红日法王交谈后也得知了青藏跟慈航静斋、净念禅宗的恩怨,这批喇嘛进入中原,想必是方夜羽用来牵制慈航静斋。 这方夜羽在下很大一盘棋啊! “方夜羽的第三方实力应该是针对中原武林吧?!”宁缺问道。 乾罗点头道:“方夜羽的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的多,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说到最后,他仰首一叹道:“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最信任的易燕媚也背叛了我。” 宁缺正视道:“不知乾城主将这些隐秘的消息告诉我,有何意图?” 乾罗并不回答,沉吟片刻,喟然道:“当今天下势力,黑道只剩下怒蛟帮孤木难支,尊信门与邪异门均已投靠魔师宫,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静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但是十数天之前,十八位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失败后,不舍叛出少林寺,整个白道八派实则名存实亡,魔师宫的势力即将扫平黑白两道。” “而宁公子你,将会成为他们接下来的目标!” 宁缺神色不变,盯着乾罗道:“乾城主有话就直说吧!” 乾罗长笑起身,道:“好,宁公子快言快语,乾某也不藏着,我想与你联手一起对抗魔师宫!” 宁缺反问道:“乾城主怎么不与怒蛟帮结盟,反而与我这种势单力薄的之人结盟?” 乾罗沉声道:“宁公子的身份,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是在有心之人的查探下,还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四年前事情,还有身边的锦衣卫护法,都可以推断出你皇太孙的身份。虽然你的父亲明兴宗贵为太子,深受洪武皇帝的宠爱,但是你皇叔燕王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父亲继承大典,我得到的消息是燕王已经与魔师宫达成了某种协议,你的消息相信已经传到了燕王的耳中,或许针对你的布置已经在秘密谋划中了。” 宁缺眼中精芒爆闪,也长笑而起,道:“看来乾城主是有备而来,吃定我了?” 乾罗这时不急不缓道:“虽然你得到了双修府的势力,但是在魔师宫与燕王的铁蹄下,翻盘的机会渺茫。” 他显然在双修府中也安插了密探,不过此时直接说出来,恐怕已经早做好了牺牲暗子的打算。 “那我与乾城主结盟,需要付出什么?” 宁缺相信此人不会太好心,从小朱元璋就教过他,酬劳越大,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乾罗直接说出了要求:“我们需要你对付方夜羽!” “我们?”宁缺平静道。 乾罗大笑道:“乾某早已经与浪翻云达成结盟,一起对付庞斑,但是魔师宫的顶尖战力太多,浪翻云难以分身,所以方夜羽身边的高手就由你来解决。” 宁缺直视乾罗,道:“那乾城主,你又负责什么?” 乾罗面不改色,畅然道:“我可以提供魔师宫每一个人的实力情况!” 宁缺走到窗前,负手遥观窗外灯火尽处上的夜空,平和说道:“乾城主容我考虑一下吧。” 乾罗也没打算宁缺会立即同意,所以并不失望,走到门前,忽地停下道:“宁公子最近还是小心为上,方夜羽已经打探到你的行踪了。” 说完,大笑而去。 宁缺脸容肃穆,默然不语,也没有回过头来。 第二十二章:刀光剑影 乾罗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宁缺的第六感便已经感知到了危险,有人已经针对他开始谋划了,就在今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乾罗的计谋,或者是方夜羽的计谋。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实力,只是不知道方夜羽今晚能不能逼出他的全部。 将韩柏一人留在客栈里,宁缺跃身而起,瞬眼间消失在深黑的夜里。 黑夜中。 宁缺在漆黑的长街大步走着,两旁在日间人来人往,其门庭若市的店铺全关上了门,死寂一片。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他知道他不会寂寞的,因为方夜羽正张开天罗地网,待他闯进去。 宁缺停了下来,悠然负手而立,长笑道:“让小魔师久等了!” 前面暗影处步出一前两后三人来,带头的人正是儒雅潇洒的方夜羽。 只见他一身文士装束,英秀俊美,体格轩昂魁梧,缓缓道:“宁公子放着好好的皇太孙不做,却喜欢化名闯荡江湖,武学天赋之高,让家师都佩服不已,方某早已经对你好奇不已。” 宁缺眼中精芒闪烁,道:“小魔师不愧是人中之龙,难怪庞斑看得入眼。”他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着四面八方,发觉正有大批高手,迅速接近着,心中冷笑,方夜羽是欲不惜一切代价,要置他宁缺于死地了。 方夜羽长叹一声,道:“我本是当年威临天下蒙皇忽必烈的嫡系子孙,而魔师乃是师承蒙赤行的遗命,挑选出了我来恢复蒙室黄金家族的荣光,重夺在汉人手里失去的江山。假设我以追求武道为人生长高目标,宁公子你将是我梦寐以求的对手,使我能更晋一层楼的对手,可是我身负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宁缺仰天长笑,道:“我倒要看看除了庞斑外,小魔师是否有资格将我留在此处。” 方夜羽依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他身份与宁缺相似,武学天赋同样天资卓越,好似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惜暴露身边的人信息。 “我身后两人,左边用刀的叫绝天,右边用剑的叫灭地,乃是魔师宫十大煞神之首,家师隐退约二十年内,他们两人和其余煞神,均曾分别潜入江湖,以别的身份转战天下,争取经验。” 宁缺的锐目扫过两人,绝天年纪在三十五、六间,而灭地最少有五十岁,两人年纪差了十多年,显示出他们乃在一段长时间内被精选训练出来的人。 较老的灭地反而身体粗壮,一对眼完全没有任何表现,看着宁缺时便像看着一件死物,使人胆怯心寒。持剑的手稳定有力,针对着宁缺的表情动作,剑尖作着轻微的改变。 绝天排名高过灭地,可是平凡的外表,却使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可怕之处,特别是长瘦的躯体更使人误会他胆小畏怯,不过宁缺却从他刀锋渗出的杀气,看出他的功力比灭地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乾罗说的不错,方夜羽手中确实拥有不容低估的力量。 宁缺冷然道:“庞斑给你们取这么逆天地不敬的霸道名字,恐你们将来会横死收场。” 绝天虽脸容不变,但瞳孔一缩,闪过精光,显出宁缺这句精神暗示话语已打进他的心坎,反之灭地一点反应也没有,由此宁缺便推知灭地心智较为强大,对生命的依恋亦较绝天为少,故对这类宿命攻心话语没有那么的感觉。 这宝贵的资料立时收进宁缺的脑海里,在适当的时机,他便会加以利用,取此二人之命。 方夜羽仰天一笑,道:“家师有言,天地万物,莫不以顺为贱,以逆为贵。故道家仙道有云:顺出生人,逆回成仙,有顺必有逆,此乃天道,敬与不敬,霸道与否,只是‘人心’自己作怪的问题。” 宁缺心中暗赞,方夜羽故意提起庞斑,是要藉庞斑之威势,解去宁缺在绝天灭地两人心中种下的心魔。一问一答间,两人已交上了手。 宁缺仰天长笑道:“好!就让我们用事实在印证何者为顺,何者为逆;何者为生,何者为死。” 杀气浪潮般以宁缺为核心,向三人涌去。 方夜羽微微一笑,往后退去。 他表面从容自若,其实已经将功力提至极限,擒贼先擒王,宁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是以他为目标。 绝天灭地由他两侧抢先而出,一刀一剑闪电劈刺而去,务要在宁缺气势摧迫至巅峰前杀其锐气。 宁缺脸容一冷,轻哼一声,两手拍出,不分先后拍在刀锋和剑尖上。 “霍!霍!” 绝天灭地两人齐齐闷哼一声。 绝天身体晃了一晃,灭地则退后了小半步,居然分别硬挡了宁缺的两击。 宁缺毫不惊异二人的强横,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这两人比花间派主年怜丹的实力高上很多,再哼一声,双手幻起满天掌影,虚虚实实往两人拍去。 就在这时风声传来。 四条人影由屋瓦扑下,四枝长矛直击向绝天灭地发动攻势的宁缺。 宁缺心中暗叹,这次来围攻他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深懂联攻之道,因为若是人太多扑下来时,形势一复杂,他宁缺便可浑水摸鱼拣个便宜,但四个人却刚好缝补了背后每一个破绽空隙,发挥最大的力量。 绝天受了宁缺一击,虽逞强不退,但已经气血翻腾,收回来的刀再也无能主动,想化攻为守,眼前已尽是宁缺的掌影。 他乃是十大煞神之首,面对的虽是曾经跟庞斑交手未败的宁缺,仍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刀辟出,取的不是宁缺的手,而是宁缺的前额,竟是同归于尽的硬拼硬。 灭地虽外貌粗悍,岂知却刚和绝天的阳刚路子相反,阴柔纤巧,剑尖爆起一朵剑光,护在身前,严密封死宁缺所有进路。 一攻一守,配合的天衣无缝。 宁缺冷喝一声“好!”,身形毫不停滞,以令人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闪了几闪,切入两人中间处,左右中指向两侧同时弹出,正中刀剑。 在后方的方夜羽心中一懔,宁缺表现出的实力,比当初与庞斑交战时的实力提高了不少。思索间,身后的三八戟已来到双手中。 第二十三章:黑夜里的杀戮 “叮!”“叮!” 绝天强悍的一刀给弹得往上跳去,灭地严密的剑势则全给弹散。 四支长矛已离宁缺左右两侧及后方不足六尺的距离。 砰! 一股无形的气劲笼罩在宁缺的周身,那四支长矛竟再也无法刺入分毫。 “先天罡气?” 方夜羽暗叫不好。 绝天灭地两人身体一晃,化去兵器传来的内劲,横刀回剑待要再攻。 宁缺两手并指为剑,剑指,平伸。举动间勾动人之心弦。 倏忽,指向绝天灭地变招间无可避免的间隙。 劲气由剑指迸射而出,电光石火间倏地往两人击去。 “锵锵!” 绝天灭地两人闷嚷一声,触电般往两外飘去,以化去宁缺能断人心脉的先天破体无形气劲,两人心中之骇然,是说也不用说。 宁缺何等老谋深算,利用绝天灭地势要拦他的形势,硬迫两人拼了三招,先以普通气劲诱使对方放心出手,到第三招才下杀招。 “锵!” 清响震慑全场。 三八戟和长矛两下闪电般绞击在一起。 方夜羽一声狂喝,三八戟布起一道光网,防止宁缺的第二击,人已经往外飞退。 宁缺不给他逃走的机会,身形闪动,快地甚至超越了肉眼的极限,苍白的剑指缓缓抬起,动作比起他的身法,慢的让人无法相信,一举一动都清楚落入方夜羽的眼中。 快与慢,相互对立相互矛盾的双方。此时,分明。 方夜羽冷哼一声,手中三八戟施展出庞斑亲传的救命三大绝招之一“拂手逃猴”,催鼓出一道狂猛气劲,硬往宁缺追来的剑指撞去。 宁缺心中大奇,方夜羽退是正理,但却毫无理由和自己无坚不摧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硬拼。 “霍!” 方夜羽像羽毛般飘起,往外面退去。 原来劲气相交时,方夜羽的劲气竟奇迹地由阳刚化作阴柔,反撞往方夜羽,像风送落叶般将他送走,用力之妙,令人叹为观止。 四周刀矛斧剑,狂风般卷往宁缺。 绝天灭地的刀剑又到,给方夜羽争取逃跑的机会。 宁缺剑指迅若雷电,点破一人眉心。 变化,刺向另一方。 当先冲上去的三个人已经血溅当场。 这时,宁缺身后的绝天灭地杀招已至,刁钻毒辣,巧妙到不容躲避的刺杀。 宁缺依旧冷然,连目光的波动都没有,似乎毫不在意身后的杀招。 一股无边的吸力从宁缺的身上涌出,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股极端的力场。 绝天灭地的杀招顿止。 两人被这恐怖极端的力场拉扯,悬停在半空,随后在两人惊恐的眼中,一身功力不断的被吸取,被定格在半空的武器开始一点一点的风化消失,同时似乎在他们的身体外表上面出现了一股股极大的朝内里的坍塌力量,就恍若在他们两人的体内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黑洞一般。 随着吸力的加大,这股坍塌的力道也越发的强。 砰砰砰! 不断的炸裂声响在绝天灭地的身体上响起,瞳孔不断收缩中,绝天灭地的身体内部不断粉碎。急速缩小,最后生生由两个活人变成了两团类似圆球样的物体。 人,就这么没了。 宁缺转身,跃上一堵高墙之上,四面八方,人影幢幢,全都被宁缺刚刚的杀人手法吓着了,一时间,无人敢围攻过来。 “呀!”其中一人狂吼一声,人影如疯如魔,刀锋上凶戾的气息,随即传开。这本是一柄寻常精铁铸成的刀,但因为杀的人太多,饮血太饱,已经成了一柄凶狂的戾刀。 “给我死!”戾气催动杀意,一人带头,四周的人顷刻间反应过来,刀锋随即辟出。 无数耀眼的刀锋光华,透着明月的微光,闪烁的令人不敢直视。 宁缺动了,一刹那间点出了数不清的剑指,每一道剑指都出现在刀锋出现的位置,比闪电还快,将每一把刀锋的位置尽数击开,竟无一人可以反应,无一把刀能够例外。 好快的身法,快的只能看见一条条不停闪烁的影。 却无人可以看清他的剑指出现在何方。 指已收回,人已倒地。只剩下一地飘落的血花。 一阵风吹落,飘过的一条乌云恰巧遮住了明月。月亮不见了,似乎是在怜悯生命的脆弱易逝,不忍在见。 高墙,陷入黑暗。 宁缺也陷入了黑暗。 他站在阴影里,身上的华服吞没了周围所有黑暗的光线。似乎也变成了另一种颜色,又深又黑,就像死亡。 城外空地上,方夜羽双手持戟做立,身后打横排开看十多个形象怪异的手下,几十双眼睛,一起落在高墙上的身影,方夜羽心中喟叹,他没想到宁缺的实力比他预计的要高出很多倍,尤其是那诡异的身法,可以破掉护体罡气的剑气和类似魔门天魔场的诡异吸功秘法,无不昭显出他强悍的实力。 他还有很多的后招没有拿出,在心里已经把宁缺拔高了跟浪翻云一同的高度,真正认可了他师傅的说法。 一向骄傲的他,第一次承认不如别人。 四目相对。 宁缺右足一点高墙,整个人仿佛瞬间消去了所有的重量,犹如一根轻柔的羽毛,当风借力扶摇直上九天而去。 凌空三丈时,突然在高空诡异的一顿,整个身在一刹那间竟横空挪移十数丈的距离,从临空虚渡的高空,出现在了方夜羽的面前。 骤然迸射的拳劲在方圆尺许的空间呼啸而出,使人如坠冰窟、呼吸困难的惊人气劲,随着他一拳击出,炸裂四方。 方夜羽和身后一众高手,忙发出真气加以抵挡。 杀气更浓。 “哧哧......” 宁缺脚步一下一下重踏到地上,做成一种使人联想到死亡的恐怖节奏。 他的脚步虽是那么重,但踏在泥地上,却不曾留下半点脚印遗痕。 方夜羽收摄心神,大喝一声,三八戟使出庞斑绝技,化作银芒,往宁缺拳风射去。他身后十多人,暴喝声中,亦分由左右两翼扑往宁缺。 宁缺一言不发,拳劲纵横,将左右攻来的一斧、一棍、一刀震开,破入其中,和方夜羽的三八戟撞击在一起,发出传往老远的一下清响。 方夜羽闷哼一声,往后连退三步,始能化去宁缺藉拳劲送来可断经脉的破体气劲,他知道若非宁缺要分出真劲应付其他的攻击,自己能否全无损伤,实属未知之数。 第二十四章:里赤媚 宁缺拳影呼啸,两名高手仰天飞跌,命丧当场。 方夜羽的一众高手骇然大惊,攻势登时一挫。 没想到宁缺在杀了这么多人,耗费了如此多的体力、真气的情况下,仍可发挥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看到宁缺再次捏断一人的咽喉后,方夜羽已经心生退意,他知道再多呆一会,那地上躺下的尸体便会多他一具。他将全身真气贯注脚下,避开圈中强劲的拳风,往后疾退,口中大喝:“全力出手,杀了他!” 说完,他快无可快的身法蓦地增速,再“飕”一声已掠上近处一颗树的横枝上,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众人呆在当场,不少人亦往后退去,无不打着跟方夜羽相同的心思,一时间合围之势松缓下来。 看到方夜羽消失的身影,宁缺俊秀的脸露出一丝冷意,既然这样,没必要在陪这些人玩下去了,拳随心动,于百花缭乱中挥出一招。 这一招看似平平淡淡,不带丝毫烟火,又似是返璞归真,包罗世间万象,拳招变化应有尽有。恍惚,一招之间所有的拳法都包罗在了其中。 对面十数人面对宁缺这蓄势一击,瞳孔同时现出一丝恐慌,大喝一声,兵器相接,锵地一声在周身共同撑起一道大圆球般的护罩,紧密的防御周身。 砰! 拳劲轰击。 护体气罩轰然碎裂,烟消云散,一阵“咔咔!”异响自在场的十数人身体内部响起,虽然低微,但丝毫做不得假。 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面容齐齐面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突然响声过后,这些人的身上皮肤开始寸寸开裂,并且不断的向外迸射出猩红的血液,撒向半空犹如一枚枚妖艳盛开的血花。 凄美,惊艳。 顷刻。 体表的皮肤裂缝疯狂扩大,“噗噗!”的血液破体而出。一瞬间,这些人全身染成了血红,血液的腥味,使得远处幽静的森林在这月色下更加静谧,可怖。 在一片哀嚎声中,这些人的瞳孔,几乎同时浮现出了死灰色,神光暗淡,仿若下一时刻就要熄灭似的。 随即,生机一泻,仰天倒地,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宁缺收回拳头,缓缓向着城里走去,浑身散发的血腥味,让他眉头微皱。 与此同时。 一路逃走的方夜羽,经过几个据点的转移后,一脸平静走到了一间暗室内,随即陪坐在地。 在他面前,赫然坐着一身形高大之人,这人的脸孔很长,比女孩子更白腻的肤,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边不觉有半点胡根的痕迹。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对凤眼长明亮,予人一种阴阳气的美和邪异感,但却无可否认地神采迫人,无论对男女,均具有诡秘的引诱力。 即使是坐着,他也给人温柔洒脱的风姿。 唇片极薄,又显得冷漠和寡情。 他对坐定后的方夜羽说:“失败了吧!” 方夜羽对他也很是恭敬,他说:“如里老师所说,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死在宁缺赤手空拳之下。” 这位就是当年蒙皇坐下第一高手,有“人妖”之称的里赤媚。 里赤媚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他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夜羽,虽然这次谋划宁缺做的准备不可谓不足,但是要我看真正的把握也就在三四成之间。” 方夜羽没有接声,继续听里赤媚说道。 “据魔师所言,宁缺此人,身负佛道魔三教武学于一身,武学天资惊人,能与五成功力的魔师交手不分胜负,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下一个浪翻云。而夜羽你,同样的心高气傲,觉得你的师傅在夸大他的实力,勉励你进步,以至于你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导致战力不够,错误的预估了对手的实力。而且,你这次出手对付宁缺,也同样中了乾罗的计谋,使得你不得不把大半的精力从乾罗的身上转移到宁缺的身上,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当然,我们也都希望能够一战定乾坤,但是事情往往并不如人愿,所以我们还是要在别的地方谋划一下的。” 方夜羽听明白了里赤媚的话,其实这一路逃回的他也在自我反省的同时发生着改变。 一直以来,方夜羽都深受庞斑的影响,就是对敌之时也都是占尽优势,胜的堂堂正正,但是自宁缺这件事之后,他发现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却带来了非常多的后果,虽然这些隐患还都没有显现出来,但是方夜羽还是在心里对自己的处事作风有了一些改变。 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第一次让方夜羽有了切身的感触。 而一向以此为行动准则的里赤媚无疑是方夜羽最好的良师。 里赤媚突然望着房间的竹谱,对方夜羽说道:“这是上代大家吴镇的竹谱真迹,你看他淡淡一笔,一片迎风飘舞的竹叶便活然纸上,形神俱备,令人看不出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观考自己意动,真乃是画道的极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点,否则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方夜羽细嚼里赤媚的话语,好一会儿,忽地全身一震,霍地下跪,叩了一个响头才起立道:“多谢老师指点。” 里赤媚道:“你贵为魔师的徒弟,要明白有迹可寻,俱是下作,只有无迹可寻,就像吴镇寥寥一笔,使人看不破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意动?才是武道的极致。” 方夜羽问道:“夜羽举手投足,总是有的而发,故有迹可寻,但不明白如何才能臻至无迹可寻的化境?” 里赤媚仰天哈哈一笑道:“天地由‘一’而来,此‘一’何有痕迹可言,但‘一’生二,二生叁,叁生万物,此便由无迹变为有迹,譬如你三八戟未出前,便是无迹,但三八戟一出,便成有迹,你明白没有?” 方夜羽道:“这道理夜羽明白,但三八戟总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入下乘有迹,那岂非永不能达无迹之境?” 里赤媚微微一笑:“由一而来,从一而去,来无踪,去无迹,谁还管中间发生什么事......那就像这一笔!” 伸指顺着竹谱其中一块叶子撇了一撇,指尖停处,恰好是叶端至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方夜羽全身剧震,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夜羽明白了!” 里赤媚道:“别辜负了魔师赠予你的三八戟,那是他出道时横扫武林的好家伙。” 方夜羽摸了摸背后的三八戟,应道:“多谢里老师教诲,里老师,我想可以开始那项计划了!” 然后,方夜羽在里赤媚耳边轻轻的说了自己的计划。 当方夜羽离开的时候,里赤媚看向他的脸上充满了满意的爱惜。 第二十五章:覆雨剑浪翻云 南康府。 大战之后的第四天,谷姿仙得到宁缺的信息后,对白玉京内部进行了一次深度的排查,排查的结果是白玉京里面不仅乾罗山城的暗子,魔师宫跟朝廷的暗子也不少,连楼主级别的人物都有两个在其中。 而乾罗本人,在与宁缺告别之后,整个人仿若失去了消息,白玉京的情报无法探查到他的行踪。 而宁缺此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确切的说是那人主动找过来的。 范良极闷声道:“宁小兄弟,你在看我师父凌渡虚的份上,就帮我一次,大不了我将我的宝藏分你一份。” 宁缺不为所动,淡然道:“你的宝藏,有一半是朝廷的,如果朝廷知道了,你不仅要面对魔师宫的追杀,还要面对朝廷的追杀。” 原来,范良极此次来找宁缺是有原因的,三个月前,他因有事到了建州和山东边界的塔木鲁卫,凑巧碰上了马贼拦路洗劫一队马车队,这批恶贼手段毒辣,整个马车队五十七条人命一个不留,他大怒下追踪了一日一夜,赶上这群马贼,将他们全都杀了,从他们手中抢回来了原本属于马车的东西。 事后得知,这个马车队是高丽进贡朝廷的使节团,马车上装的全是给洪武皇帝的贡品,都是世间稀罕之物,范良极身为盗王之王,当然不会放过这批宝藏,于是全都一个人藏了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被魔师宫得知他得到了这批贡品,于是派遣人马一直在截杀他,企图得到这批贡品。 范良极虽然位列黑榜前十,但奈何魔师宫那边高手也不少,人数也占据绝大优势,范良极只得一路逃亡。 黑榜前十的高手里面,现在大部分都归附了魔师宫,除了浪翻云,死的死,逃的逃,躲藏的躲藏,能帮助他范良极的也只有怒蛟帮的浪翻云了,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最近,锦衣卫大统领成立了一个“屠蛟小队”攻打怒蛟帮,范良极辗转方向,来南康府找宁缺帮忙。 他获悉的消息是,前几天方夜羽带队刺杀宁缺,结果铩羽而归,只剩下方夜羽一人逃走,这不赶紧就找来了。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个尴尬之极的苦笑,摊开双手道:“好,宝藏全归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宁缺问道:“什么要求?” 范良极身子一转,抬手一指,道:“我要这小子做的徒弟!” 他指着的人是韩柏,之前他偷摸来找宁缺时,被韩柏发现,于是两人交上了手,几番切磋,范良极发现韩柏乃是天生道心,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于是便起了收徒之心,想将自己一身本事传承下去。 宁缺道:“韩柏作为我的负刀之人,所学武功还在你之上,你那传承他根本看不上。” 范良极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宁公子跟乾罗对上了,也跟双修府的那群女人勾搭上了,我不仅藏有一处宝藏,其他地方的宝藏也可以给你,你手下的双修府想要扩大,针对乾罗暗中的势力,就需要大量的金钱,而我恰好拥有这些,我们合作,对双方都有利,而且,我也不像乾罗那样在利用你,只是互相交换条件而已。” “成交!”宁缺直言道,他打的便是范良极所有宝藏的主意,虽然不知道范良极还藏了多少没说,但是他不着急,今后一点点将这盗王宝藏掏空,毕竟对方已经口头答应了。 同盟达成后,范良极便带领宁缺前往武昌府,那是处藏有高丽贡品的地方,路上,他将自身的武学一点点教给韩柏,韩柏正式成为了他的徒弟。 而此时的怒蛟帮,即将面临着一场生死大战。 洞庭湖,风起云涌。 锦衣卫大统领楞严组织起来的“屠蛟小队”正紧锣密鼓地向怒蛟岛而来。 洞庭湖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灃四水,北向吐长江,水天相接、碧波浩瀚,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中找一个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 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都针对的目标都是他。 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心中一动,浪翻云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 想到这里,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向远方,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他轻叹了一口气,在小艇里站了起来,脚下用力。 “劈裂!” 小艇硬生生裂开,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后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箭般往敌船追去。 速度随着每一个浪头,还在不断增加。 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对水性熟悉无比。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大的,少年时便时常和怒蛟帮的右先锋“鬼索”凌战天以此为乐。 只有以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 三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 船上灯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然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了一个浪头,在浪峰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升至极限。 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 “噗!” 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想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看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只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剑华多智的感觉。 左旁是老道士,脸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不值他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东,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 原来这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有半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一宗七女连环J杀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做的。可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于不了了之。 于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耻,连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愿和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无心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道:“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个一身酒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胆大包天,连我们黑榜第一高手都敢惹,小妹佩服,不过你还是小心你的脑袋被我们的浪大侠轻易摘取了。”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 第二十六章:盗王宝藏 浪翻云毫不动气,这些人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就比如那京官就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们怎敢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 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三、“美痣娘”程艳俏这三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冷淡淡,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生得风流俊俏,可惜态度轻佻,好好一对脚,却有一只屈起搭在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着一把锋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咀嚼着不知什么东西,斜着眼兜着浪翻云来看,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眼眉轮廓本来也属不错,却长错了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撑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觉很不调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竟人家好在什么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这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翻浪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居然能够估计到我们进攻怒蛟岛的时间,从而立马出来迎战;第二声‘好’,赞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的确是大家风范;第三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便可全部变成垃圾。” 众人一听这三声‘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但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子,皮肉不动,半点笑意也没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天边的云彩此时已经变成金黄色的。 本来他有着一上船便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他覆雨剑下的人,但楞严却不在。 他虽然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舱。他只听道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娇巧的女子。 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 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和威。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手中的高手,才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话说另一头。 武昌府。 午后。 一处奢华大宅僻静的后花园,人影掠过,闪电般没入了假石山林立之处。 带头的是范良极,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来,在假山竟底部处一轮拍打,接着双掌伸出,运气内劲,用力一吸,一块重约数百斤的大石,硬生生给他吸拉起来,移放地上,露出一个可容人爬进的入口。 范良极得意地回头向身后的宁缺和韩柏道:“这是我布于天下三十六处秘藏之一,三个月前才开凿出来。”接着竖耳一听,低呼道:“有人来了,快进去!”领先爬了进洞,又回过头说道:“记得把门关上。” 宁缺进来前,就大致观察了这座官邸,里面的护卫孔武有力,人来人往,显得主人的身份不低。这老家伙将自己赃物藏在官邸中,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人能想出了。 跟着范良极进入里面,很快来到了另一空间,宁缺顺势跃下。 宁缺落在凹凸的实地上,环目一看,哪有什么宝藏,只是个十多尺见方的空间,一点也不觉有斧凿之痕,只像是一个在假石山内的天然洞穴。 眼光由石山的隙缝小孔中透入,一点也不觉气闷。 宁缺好奇道:“你的宝藏呢?” 范良极嘿嘿一笑,解释道:“假若我的宝贝就放在这鬼洞,有朝一日,这官邸的主人看这假山不顺眼,要移到别处,我的东西岂非尽付东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着洞内地面一块大石,用力横移,看他用力的情况,此石显然比他封着入口那石更重。 石头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信道。 三人依次步下石阶。 地室内空气清爽,显然这里也有跟外界连接的换气处理。 “嚓!” 这里面幽静黑暗,范良极燃起火褶,点亮了一盏挂在墙上的灯,室内大放光明。 宁缺放眼看去,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头架起了一块木板,放了十多个匣子,还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个长形的锦盒,较像样的是木板旁的一个大箱子。 范良极来到那木箱前,径直将箱盖掀开,原来是一箱衣服杂物,顺手将旁边了一个锦盒拿了起来,递给宁缺。 宁缺拿起一看,只见锦盒上写着“大明皇帝至高句丽王御笔”,这里面竟是大明和高句丽两国皇帝的往来文牒。 宁缺将锦盒打开,探手从锦盒内取出被名贵缎锦包得隆隆重重的御书来,解下缎锦,展书细览,上面是洪武皇帝写给高句丽皇帝的书信,先恭喜蒙古人退回漠北,高句丽得以重建家园,希望两国今后能建立宗藩的关系,又提及高句丽盛产人参,要求高句丽每三年进贡一次。 那十多个匣子,便是盛放着进贡的高句丽人参,都是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千年人参。 剩下的十多卷羊皮卷则是用高句丽文绘制的地形图和文件。 宁缺看完这些东西后,对范良极说道:“难怪方夜羽会派人一路追杀你,他得到了这些东西,就可以派人穿上这些高句丽使节团的衣服,假冒使节团,带着通关文书和贡品,便可以一路畅行无阻的进入皇宫!” 韩柏在旁问了一个问题:“公子,就算他们假扮使节团进入京城,难道他们不怕官府的人查吗?” 范良极立马解释道:“他们可以用财宝贿赂一路检查的官员,而且有皇帝的御笔文书和贡品在,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就假不了,因为人可以假冒,但御笔文书和高句丽的人参假冒不了。” 第二十七章:蒙氏双魔 武昌府外。 来自八派联盟之一“书香世家”的二位种子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后,往西而行,踏上归途,好尽快返回苏州的书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赏令他百看不厌的侧脸轮廓,淡淡笑道:“裳妹,知道吗?自从我被选为种子高手后,心情从未有过似这刻的轻松写意,可是,程望刚以身殉难,我应该是悲痛和颓丧才是啊。” 云裳别过头来,爱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声道:“清秋哥你的本质实是爱文轻武,兼且你对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热的爱恋,所以心底一直抗拒着八派加于你身上的责任,上次既已对上了庞斑,虽没有动手,但总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轻松,我一点也不觉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叹道:“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贤妻,清秋对上天已再无所求。” 云裳忽然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两旁树木森森,想来在太阳高挂时,这条路亦必然非常阴凉舒服,低声道:“我有点担心,担心能否回得到苏州。” 向清秋向来信服妻子的才智,闻言一震,皱眉一想道:“裳妹是否怕小魔师对付我们?” 云裳步速减缓下来,点头道:“小魔师方夜羽这次出山,声势浩大,现在黑道大部分的门派已经投靠了他们,我们白道此次‘浅水行动’,围攻庞斑失败,估计也将成为他攻克的目标。” 话音刚落,脚步声在后方响起。 两人同时心中一懔。 因为这脚步声响起时,来人已在身后十丈之内,而之前他们从未感到有人追近,只是这点,他们便不得不心生警惕。两人心意相通,松手分开,退往两旁,向后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后面赶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他们步履一致,故此只发出“一个人”的足音来。 这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对双生兄弟,年纪在六十至七十间,脸目阴沉,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弯曲,不似中土人士。 云裳娇躯轻颤,“啊”地一声道:“蒙氏双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来当年元朝为朱元璋覆灭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高手,充当蒙皇的贴身护卫,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名高手,这两人容貌体型均极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块胎记,其真实名字无人得知,只惯称为蒙大、蒙二。 元顺帝执政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两军会师通州,大败元兵直扑京师,元顺帝在这八大高手护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虚若无亲率中原高手一十七人追杀顺帝,八大高手拼死力战,其中三人血战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仍能报顺帝安然逃回蒙古,于此可见这五人武技之强横,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人。 事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馀人除鬼王虚若无外,无不负伤。今天说起仍是谈虎色变,想不到现在其中两人又在中原出现,怎不教人心胆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为若这二人真与魔师宫有关,便代表此来有灭口之意,以免他两人将二魔的行踪透露出去,致惹白道武林的警觉。 两魔并没有因向清秋夫妇有所警觉而减慢速度,倏忽迫至两人五尺处。 “锵!” 向清秋和云裳亮出书香世家在江湖上声名卓著的“银龙”和“玉凤”两把铁剑。 蒙大哈哈一笑,双手十指屈曲如钩,分往两剑抓去,同一时间,蒙二跃上蒙大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飞往两人头顶。 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后朝夕练剑,最擅长双剑合击之道,二人同心,功力倍增。哪知敌人来的却是一对在这方面更属精通的双生兄弟,六、七十年联战经验,立时将他们的优势比下去,由此亦可见敌人安排之巧,用计之妙。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别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银龙和玉凤上。 两人同时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轰击,往后跌退,跟着那式“比翼双飞”竟使不下去。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分变合,背贴上背。 狂飙由上卷下。 蒙二双拳由上下击,道路尘土卷起,声势慑人。 蒙大怪笑一声,叫道:“果然后生可畏,可惜这么早便要死了。”手一扫,一根黑黝黝的玄铁尺来到手中,闪电般刺向脸朝着他的云裳,不教敌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两魔突然出现,已是先声夺人,又仗着比向清秋夫妇深厚得多的内功,以硬碰硬,无论心理和战略上均显出他们占据上风。 “锵!” “霍!” 云裳的玉凤和向清秋的银龙分别迎上蒙大的玄铁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颤,往后跌退,蒙二则像石子般抛起,落在两人的另一方。 云裳和向清秋分别喷出一口鲜血。 蒙大移退三步后,摆开架势,脸带惊容道:“好!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便练成了书香世家的‘连体心法’,难怪少主特别要我们两个来招呼你们。” 向清秋两人内心的惊骇实不下于他们,原来这“连体心法”乃是书香世家不传之秘,能藉身体的接触,又或者手牵着手,将两人的内劲“连体”起来,所以蒙大、蒙二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拼,其实随着的却是两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妇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当可重创两人,扳回劣势,岂知对方功力深厚之极,退而不伤,反是两人受了内伤,虽是轻微,但久战下将产生不良影响。 云裳娇叱一声,手拉着夫君的手。 两人剑光暴涨,往双魔攻去,乘两魔阵脚未稳的空隙,争取主动攻势。 蒙二大喝一声,犹如平地炸雷,亮出长若五尺的短矛,不刺反劈,当头轰击,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冲前,玄铁尺抢入中位,竟是要贴身血战的姿态。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击响,震彻官道,瞬间四人交手凶险万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肩头鲜血飞溅。 云裳一咬牙,将向清秋拉往身后,漫天剑影收了回来,平平实实劈了几剑,一时间剑劲贯空。 占了上风的蒙氏双魔,状若疯虎的攻势忽地收敛,老老实实分别挡了云裳的三剑。 云裳张口喷出第二口鲜血,护着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树旁,剑尖颤震,遥指两魔。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斯文秀气的样子,竟能使出最消耗内力的少林‘初祖剑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绝学。” 蒙大阴阴笑道:“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了,是吗!” 云裳脸容平静,心中却在担心身后的向清秋,刚才向清秋给蒙二短矛挑中时,若非她及时藉连体心法,将内力输入向清秋体内,向清秋恐已立毙当场,不过仍难逃经脉受伤的厄运,一时三刻恐难动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颤抖着,不停深深吸气,正在全力运功疗伤。 蒙大眼中精光爆闪,玄铁尺弹起,挽了个花式,封着云裳剑锋的所有进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颤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无法捉摸其来势。 这二魔的武功确实非同小可,一出手,身为八派联盟苦心栽培出来的两名种子高手,便全陷于挨打的劣势。 云裳心中暗叹: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是缘分。 剑动,但气势劲道已大不如前。 蓦地蒙氏双魔齐露惊容。 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时听到身后一下尖锐的声音响起,初时仅可耳闻,但刹那间耳鼓内已贯满了啸声。 就像一阵狂风卷至。 这却是刀气的呼啸。 第二十八章:破局 蒙氏双魔脸色齐变,一尺一矛全力出击,务求在这从隐处攻出的敌人来到前,杀死眼前这对陷于绝境的种子高手。 狂烈的气劲,直迫云裳而去。 刀光一闪。 “锵铿!” 来人刀锋分别点在玄铁尺和短矛。 蒙氏双魔往后飘退,倏又转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铺天盖地再杀将过来。 此时来人已插入这对峙的两对人中间,刀芒大盛,却看不到人。 这并不是夸大的说法,而是云裳美目只看身前整个空间幻起闪烁的刀芒,其中可见一潇洒闲适的身形,隐约其中,但总有种雾里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感觉。 不闻半点兵刃交触的声音,蒙大、蒙二分往两旁急退。 刀芒收止。 宁缺持刀而立,俊雅的面容静若渊海。 蒙氏双魔又再攻至。 宁缺嘴角掠过一丝森然的冷意,缓缓一刀直劈两魔排山倒海的攻势正中处。 在这样凶险的形势,变成了旁观者的云裳,好像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感觉不到周围的空气,只剩下窒息和窒息过后的黑暗。仿佛灵魂就要跌落地狱深渊,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因为宁缺这一刀有种邪极恶极的意境。 尺矛攻至。 宁缺单手轻摇,厚背刀像钟摆般摇往两边,似缓似快,分击在尺矛之上。 蒙氏双魔惊人的攻势忽地冰消瓦解。 刀芒闪烁。 蒙氏双魔齐声怒吼,踉跄往后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边的密林,接着是枝断叶落,噼里啪啦声起,由大转小,终不可闻。 云裳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可怕的人竟给眼前这个俊雅年轻的贵公子轻描淡写便击退了。 向清秋这时也回过气来了,到了云裳身边。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感到劫后余生的欢愉。两人正要感谢,忽然一个小老头倏地从树上跳了下来,对着年轻的公子说道:“宁兄弟,那双魔已经逃掉了!” 云裳目光一愣,旋即开口道:“是‘独行盗’范良极前辈,范前辈怎么会帮我们?还知道我们会受到袭击?” 范良极嘿嘿一笑,道:“我独行盗的消息来源天下一绝,天下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至于帮助你,当然是为了破坏那方夜羽的计谋,只要他不爽,我这个‘盗王’就爽了!” 云裳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一声轻呼道:“昔日元朝覆灭时,除了蒙氏双魔外,蒙古八大高手还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横行’强望生和‘秃鹰’尤蚩敌三人幸存不死,现在双魔在世,这三人武功更胜双魔,若是伏袭其他的种子高手,形势定非常危险。” 范良极接话道:“白道八派的种子高手,照我估计,谢峰等长白高手,小半道长,都不是方夜羽的攻击目标,因为他们聚众则力强,方夜羽想打就得不偿失,所以我担心的只有云清和你们。” 云裳紧握向清秋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便从此不问世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恐难独善其身了。” 接着她又望向宁缺说道:“这位公子,便是庞斑口中的宁缺,宁公子吧,庞斑当日说过中原武林值得他看重的只有三个半人,一个是浪翻云,一个是慈航静斋秦梦瑶,最后一个便是宁公子了,这次我们夫妻俩更幸存下来,多亏了宁公子了。” 说完,她拉起向清秋,起身对着宁缺一拜。 韩柏这时走过来,好奇道:“还有半个人,这是什么人?” 范良极瞪了韩柏一眼,解释道:“那‘半个人’说的是八派第一的种子高手,不舍大师,不舍大师情关难过,心境未达圆满,故而庞斑称为‘半个人’。” 韩柏这才想起,不舍大师当初回双修府,恢复了本名许宗道的事情。 宁缺道:“方夜羽此次出山,图谋之大,牵连之广,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数代不介入江湖纷争的门派也难以幸免,何况是八派联盟之一的书香世家。贤伉俪当前急务,是先治好伤势,然后再作打算。” 向清秋诚恳地道:“宁公子请提点愚夫妇一二。” 这句话确是非同小可,表达了他俩人愿意听取宁缺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云裳,乃是书香世界新一代的继承者,身份非同小可,谁可使动他们?若非真的心悦诚服,这样的话绝不会轻易出口。 宁缺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你们可返回与八派种子高手汇合,这样一来方夜羽便不好对你们下手,而且八派联盟也并非一团和气,暗中已经有人投靠了方夜羽,希望你们回去探查出这些人来。” 向清秋听后,再次对宁缺一拜,相互依偎着转身返回城去。 .............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他人,发觉枯瘦汉子脸色阴沉之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大震。 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可入三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高翰风,便已吐血受伤。 浪翻云此时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之意,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君。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城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将高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沉声道:“本人白望枫,这次承天之命,特来洞庭将你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阴风”楞严的锦衣卫、“夜枭”严无惧的东厂、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和“鬼王”虚若无的开国元老派系,其他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 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例如叶素冬的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山头,又都是尽力去争取皇帝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 楞严新成立的“屠蛟小队”,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他派系的不满,尤其对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位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一步,故此大为忿懑。 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严能将浪翻云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日之事。 第二十九章:天下第一剑客的实力 这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而是这次和他同来这六人,除了“断肠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为与楞严有嫌隙的其他系统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严无惧和虚若无四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选出来的联军。 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物,心想这阵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即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人威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脸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 “锵!” 众人眼前一亮,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待他们想看清楚时,点点剑芒,已闪烁在甲板的每一空间内。 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剑出鞘后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艳不可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幻梦的境界。 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道浪翻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开始,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估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么快速。 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动手。 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三和无心道士抢其左右,美痣娘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浪翻云一出手,不要说联攻,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 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 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有,唯有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舱。 后面三十名中侍卫挑选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面前,本来稳若铁桶的阵型立乱。 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便全力掷出,取得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开背鞘,来到左手,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 狠、辣、准、快。 一身实力已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三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 其他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剑造成的光雨。 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攻势的施展。 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便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来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碎的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 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雨,不分先后分别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 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 “蓬!” 光雨再爆。 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他的东西。 没有一个人除了割体生寒的气劲外,还能有其他的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的光点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城一向以快着名,暗想纵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力壮,若能一战功成,那份光荣真是不由言说,收摄心神,长刀全力辟出。 “叮!” 无数光点,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 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接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脉扩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里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 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后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中了剑招,恰好是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三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飞刀,经浪翻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吓得他急忙收刀横挡。 “当!” 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间折断,黑三张口喷出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落湖里。 覆雨剑芒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中各京师高手纷纷中招,不是兵刃分离,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 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至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将他们迫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蓬!” 关上的船门在剑雨劲气下,爆成碎粉。 剑芒不减分毫,投进舱内。 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 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上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 无心道人则手扶小腹,脸色血色退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来的真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矗然响起。 “砰!” 在船尾的舱壁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庭湖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后,略一下坠,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还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未分,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师来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 白望枫等人的围攻是不值得一提的愚蠢行为,真正厉害的杀招是受楞严之命而来的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虚若无亲制的烈毒,药性奇怪,一进入人体,便会潜伏在血脉内,非经他的解药,无人可解,所以浪翻云若要救回左诗之命,便不得不亲自上京,找鬼王要解药。 这杀招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视其体质,最多也只有四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云必须尽量争取时间,携带左诗北上,如此一来,多了个手无寸铁的包袱,浪翻云便失去他以前独来独往,可进可退的优势,由暗转明,成为敌人的明显攻击目标。 他浪翻云乃是当今皇上眼中的叛贼,兼之京师高手如云,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诗呢?解药呢? 第三十章:由蚩敌与强望生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过,转入一条窄巷,到巷子中断处,轻轻跃起,翻过墙头,落在一座土地庙旁的空地上站定,原来是八派联盟之一入云观的种子高手云清。 她娟秀的脸庞略见嫣红,呼吸微呈急速,当然不是因为急行的关系,只不知何事令她如此紧张。 云清深吸一口气,轻叱道:“范良极!你还不出来!” 四周静悄无声。 云清跺脚道:“我知你一直跟着我,你当我不知道?快滚出来!” 一声叹息,来自身后。 云清丝毫不以为意,霍地转身。 只见范良极坐在土地庙正门前石阶的最顶处,翘起二郎腿,刚从怀中掏出旱烟管,放上烟丝,准备点燃。 云清被范良极纠缠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对方面面相对,心中涌起一股奇怪之极的感觉,似是非常熟悉亲切,又像陌生非常。 无论是怒是恨,她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印象和眼下真实活生生的范良极,蓦然合二为一。 忽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良极深深望了她一眼,布满皱纹却又不脱顽童调皮神气的老脸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打着火石,点燃烟草,深深地吸了两口。 云清正想着范良极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极吐出一串烟圈,干咳数声后,叹道:“云清小姐,你知否坠进了敌人的陷阱?” 云清乃马峻声的姑母,马峻声生父马任名的妹妹,但却是庶母所出,父亲对她俩母女并不大理会,所以云清之母四十未到便郁郁而终,剩下云清更是孤苦,后来在一个机会下,为过访的入云观第一高手百慈师太看中,带回入云观,成为该观出类拔萃的高手。 此刻听到这苦苦纠缠自己的死老头温温柔柔地称自己为小姐,微怒道:“不要拖横来说,还不把你偷了的东西交出来?” 范良极灼灼的目光贪婪地直视她的脸庞,缓缓道:“等抵抗了敌人再说吧。” 云清一愕,忘记了范良极可恶的“贼眼”,奇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范良极道:“我想人家等了这么久,早不耐烦了!” 风声响起。 一高一矮两人越墙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许开外。 云清一见这两人,立时想起两个离开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懔,不由往后疾退,直来到范良极身旁,心中才稍定了点,这并非表示她胆怯,而是身为八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严格的的战斗训练,最懂利用形势,使自己尽情发挥所长,而眼前的环境下,她唯一求胜的法门,就是和范良极联手抗敌,舍此再无他途。 高的那个人脸如铁铸,两眼大若铜铃,左脸上有一道深长的刀疤,由左耳斜伸至嘴角,模样吓人之极,右手提着一个独脚铜人,看去最少三、四百斤重,但他提着却像轻若羽毛,没有半点吃力的感觉。 矮的那人是个秃子,腰缠连环扣带,肩头宽构,方面厚唇,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块四方的石头,但一对眼却细而窄,面上凶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凶残狠毒之辈。 范良极吐出一个烟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笑眯眯道:“‘万里独行’强望生,‘秃鹰’由蚩敌,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定是闷坏了,所以现在要伸出脖子来透透气吧!” 秃头矮子由蚩敌长笑起来道:“我还道‘独行盗’范良极是个什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原来只是个又干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谓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儿们的游戏。” 云清叱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庞斑的走狗!” 强望生全无表情的刀疤铁脸转向云清,巨眼盯着云清,道:“不要抬捧自己,你还未足以令我们两人出手,我们只是利用你引这老猴从他的猴洞跳出来。” 他样子可怕,但偏是声音厚而雄浑,悦耳异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调谐。 范良极的大笑起来,眼中闪起精光,盯着强望生和由蚩敌道:“方夜羽的确了得,我和云清的事天下间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给他查探出来了,佩服,只是他没有算到我早已经跟宁缺达成了结盟,蒙大蒙二难道还没告知你们?” “我也等你们很久了。” 远远的地方飘来一道声音,声线冷漠而孤傲。 由蚩敌与强望生心中一惊,能够在他们两人气机感触下影遁无形这一点来看,来者必已晋入先天境界。 真气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由主人控制外放,从精神压制敌手,亦可以收拢丹田窍穴之内,将自身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把自己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死物,躲避敌手的感知。 “放”与“收”两者哪个更为困难,一向难有定论,但能够运用自如的人无一不是练成先天真气的高手。 黑榜之中,排名较低的高手可以纵横天下,做一方霸主,但只要未领悟先天妙理,就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只见一道修长完美的身形,渐渐走了出来,步伐不快不慢,他如同走在河岸悠闲的漫步,享受着微微吹来的风。 “宁缺,我们还未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由蚩敌见到来人,大声一喝,手落在腰间一抹,两手往两边一拉,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连环扣索。 随即狞笑一声,连环扣索猛地直伸,往宁缺咽喉方位激射而去。 强望生的独脚铜人最擅长硬仗,几乎同一时刻,那重逾四百斤的独脚铜人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宁缺。 宁缺挺刀往两人迫去,刀锋涌起森寒杀气,翻卷而去。 刀气到处,连由蚩敌、强望生如此强横的人,也退了小半步,攻势才向他迎来。 宁缺左手化刀,掌缘猛劈在由蚩敌的连环扣索处,右手持刀则分中砍出,切中强望生重逾几百斤的铜人头盖。 “砰砰!” 两声轰鸣。 由蚩敌和强望生闷哼一声,后退几步,然后互相交换眼神,重新组合攻势袭来。 宁缺人随刀走,身形闪动,心灵之力洞透无遗的超凡感觉,一切事物十倍百倍地清晰起来,不但对手所有微不可察的动作瞒不过他,连毛孔的收缩扩张,眼内精光的变化,体内真气的运作,亦一反应在他有若明镜的心灵之上。 他以意想不到的角度避开了两人的攻击,然后便生生撞入两人中间,单刀化作万千刀影,每一刀都直指对方两人的空隙和弱点。 第三十一章:生死决战 由蚩敌和强望生忽然惊觉随着对方的迫近和刀势的凛冽,使得两人守得无懈可击的合击之术,忽然变得漏洞处处,吓得两人一跳,连忙变招,连环扣索作网,独脚铜人隐藏网内,时刻准备雷霆一击。 就在他们变招的刹那,宁缺气势陡增,盖过两人,刀劲如风雷迸发,先略往回收,才向势网电射而去。 身在网站中的由蚩敌和强望生魂飞魄散,怎也想不到此人如此厉害,竟能在两人气势相迫的情况下,把单刀回手少许,让两人错估了对方的速度。 就在此刻,他们感觉到了宁缺身上那如魔师庞斑一样深渊如海的气势。 想归想,他们能与里赤媚、蒙氏双魔名扬域外,岂是易与之辈,立即抛开一切,排除万念,攻势合一,化作精芒,间不容发地独脚铜人封在宁缺刀尖上,连环扣索宛如突然出现的毒蛇,电光火石般往宁缺面门激射。 宁缺脸色不变,在刀与独脚铜人交击时,体内劲气化作滔天巨浪,刹那间真气全送入对方独脚铜人去。 另外一只手突兀的出现,如玉石般的食指中指并指成剑,点在连环扣索的头。 “轰!” 一声劲气交接的巨响,由蚩敌与强望生两人同时踉跄倒退,然后全身剧震,心颤神摇。 原来宁缺在与两人交击时,刹那间将三波真气送往了他们的体内。 第一重无坚不摧的霸道真气,已使得由蚩敌和强望生竭尽全力才能成功化解,第二重真气更加阴渺难测,登时吃了小亏,幸好二人功力深厚,凭着体内真气勉强把对方第二重攻击导引入脚下的地内,可是第三重真气却是无影无形,竟侵入精神,登时两人飘飘荡荡,说不出的心颤神摇,难受得要命,大脑似若不再听指挥,斗志大减。 宁缺一声长啸,以寒敌胆,倏地抢前,厚背刀如水光云影,刀锋破世,化作一张大网顷刻间盖头扑脸往由蚩敌和强望生罩去。 两人不愧是一代宗师,猛提一口真气,脑袋立即回复清明,但内心的惊惧却是有增无减,以两人几十年的功力合击,竟敌不过对方二十年的修为,这份武功修为,他们也只是当年在庞斑身上看到过。 强望生手中独脚铜人倏然雷射,竟化重为轻,在虚空中划过灵逸的线轨,破入漫天盖下的刀影里。 由蚩敌的连环扣索化作一道长枪,吞吐劲气,闪电般刺入宁缺腋下。 两人同时运起制人心神的攻击秘法,双目奇光大盛,只要与对方目光交融,便可侵入对方的心神里,假设对方神智略为迷惘,他们的攻击便可教对方人头落地。 “砰砰!” 厚背刀与独脚铜人撞击声连串响起。 而那刺往宁缺腋下的连环扣索,竟没能破掉对方的护体罡气。 宁缺双目神光湛然,在激烈的交战中,目光仍紧攫着对手的眼神不放。 “噗!噗!” 由蚩敌与强望生气血翻腾,头痛欲裂,跄踉疾退。 这场精神层次的交手,两人明显落入下风,对方的精神修为竟比武道修为还要强大。此消彼长,由蚩敌和强望生内心泛起了怯意,想要逃走。 宁缺不给对方有喘息之机,把威临天下的刀势连续施展,便迫由蚩敌和强望生拼了一招又一招,每次均多退一步。 由蚩敌和强望生互看一眼,倏地脚一点地,分别往两边横退人去,刹那间越过土地庙,往街道掠去。 宁缺双目神光电射,疾掠往强望生而来,忽然手中厚背刀消失不见,激射往由蚩敌身后。 强望生此时神驰意散,见宁缺已经贴入身后几尺,他本有几招能在任何恶劣形势下保命逃生的救命绝招,问题在宁缺凌厉的眼神,竟似能把他脑内思想掏得一干二净,一时间脑内空空白白,竟动不起任何念头。 就在这刻,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他错在开始时过于轻敌,所以一旦在内力上猝不及防地吃了暗亏,便如长堤破开了缺口,终至全面崩溃之局。 拳劲由宁缺右腰侧吐出,贯胸而来。 强望生勉强运起独脚铜人,眼看可劈中对方拳头,忽然间胸口一凉,宁缺拳头已经缩了回去。 宁缺转身如大鸟般径直跃起,再往由蚩敌追去。 剩下强望生不可置信地俯首看着胸前狂涌而出的鲜血,然后是一阵锥心剧痛。 “蓬!”的一声,这一代凶魔,仰跌地上,立毙当场。 由蚩敌被宁缺掷出的厚背刀反震之力,弄得手臂发麻,逃脱之机已经失去,看着对方掠来单手接刀的身形,便已知晓强望生已死,几十年生死交情的兄弟,在他之前离去。由蚩敌因强望生之死的情,化悲愤为力量,造成强大无匹的气势,企图压到对方。 可是气势愈强,愈难以持久,尤其是对方功力只在他之上,只要由蚩敌气势稍减,对方的攻势就会连绵不绝,铺天盖地袭来。 但是由蚩敌已经没有了退路,他长啸一声,施展出压箱底的本领,连环扣索在空中划出两圈电芒,变幻无方,一招接着一招,极尽诡奇变幻之能事,若长江大河般往宁缺展开反攻。 宁缺单手一挽,刀锋颤震下,化出无数朵刀花,劲旋嗤嗤嘶响。 “叮叮咚咚!” 宁缺沉着应战,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这形势是他故意造成的,在这种困兽之斗下,由蚩敌必然不顾生死,加以反扑,然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才给对方一个反攻的机会,不但可使对方生出侥幸之心,还可使对方尽锐气。 由蚩敌愈战愈勇,使出平生绝学,连环扣索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离对方大脉要穴。 他胸中坟满杀机,只要能如此继续下去,终有取对方小命的可乘之机。 兵刃交触声不绝于耳。 由蚩敌表现出了惊人的韧力和强大绝伦的反击力量。 但是宁缺已经在交手中感到了由蚩敌的力量在急剧的衰退,只不过在在强榨自身的潜能,以命换命在出招,即便宁缺不杀他,等他攻势衰竭,他也会力竭而死。 华服飞扬中,宁缺凭空挪移,好似移形换影一般,已然来到了由蚩敌的身后,右手抬起,便是一刀劈下。 收刀,然后,转身掠回土地庙。 由蚩敌仿若定格在出招的动作,一动不动,突然“咔擦”一声,眉心沿着鼻梁一直到下巴的中心,由上至下,出现一条血痕。 随着“嗤!”地一声,刀劲由体内迸射而出,由蚩敌的身体被平分两半,在漫天血雨中一左一右齐齐跌落长街上。 而长街的中心,则留下了一道深入五尺的长缝。 第三十二章:山雨欲来 方夜羽站在一个山巅,艳阳高挂天上,在温煦的阳光,他挺拔的身形,充满着自信和骄傲。 他低头审视着手上这对三八戟,看得是那么情深,那么贯注。 站在他旁边的“人狼”卜敌、“白发”柳摇枝、花解语、蒙氏双魔、十大煞神的金、木、水、火、土五煞,均屏息静气,静待他发话。 众人都有点沮丧,因为昨天的行动,定下的目标因为宁缺插手均没有达到。 更糟糕的是,连由蚩敌和强望生也双双死于宁缺之手。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道:“宁缺此人,确实已经成为继浪翻云后,我最为头疼的对手, 他的可怕处,是他不但有强绝的武功以及诡异的精神力量,更使人惊惧的是他的武学天资, 使得他每次战斗后,实力都能提升一层,这种对手是我梦寐难求的,可是我身负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两人齐躬身道:“少主千万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全系少主身上。” 方夜羽环视众人,哈哈一笑道:“我们这次出山,首要之务,就是打击中原武林,想当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两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业?昨天我们看似未竟全功,其实已经将黑白两道打击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众人因恐惧方夜羽责怪而拉紧的心情,齐齐松舒,都涌起下次必须全力以赴,不负方夜羽所望的热情。 方夜羽见已激起众人士气,正容道:“现在厉若海已死,赤尊信失踪渺无音讯,江湖三大黑帮其中之二落入我们手,白道十八种子被家师威慑至心胆俱寒,只要我们能坚持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的战略,中原武林将元气大伤,那时我大蒙再次东来,朱元璋便再无可用之将,天下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要知道破坏容易,建设困难,他们的目的并非太难达到,首先拿黑道开刀,将反抗的人剔除,统一黑道,扩展地盘,削弱朝廷的势力,制造不安。 这目标现在已大致达成,若非怒蛟帮有浪翻云的覆雨剑顶着,则天下黑道,便已尽成为方夜羽的工具,这种由外至内逐步腐蚀明室天下的手段,确是毒辣之极,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蒙大蒙二说道:“你们的伤势如何?” 蒙大、蒙二悻悻然道:“这宁缺功力实在深厚,那诡异的破体劲气使得我们心脉受损,幸得少主赐以灵药,不过没有百日精修,也难以复原。” 一直没作声的“人狼”卜敌恭敬问道:“请小魔师指示下一步行动。” 方夜羽沉吟片晌,道:“我们一上来便占尽了上风优势,主因是在过去二十年,我们默默耕耘下,不但培养了大批可用的人才,还建立了庞大有效的情报网,以暗算明,使敌人措手不及。不过昨天之后,我们便由暗转明,必惹起敌人警觉。” 柳摇枝道:“尤可虑者,乃是朱元璋的反应。”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我倒不担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后又反过来对付黑道,开国元老所馀无几,唯一可俱者只是‘鬼王’虚若无,但我们却有师兄这一着厉害之极的棋子,保护朱元璋自顾不暇,那还有空来理中原武林内发生的事。” 花解语问道:“不知里大哥何时会来?” 众人知道她说的是蒙古五大高手智计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里赤媚,均露出注意的神色。 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里赤媚对着了对方武功最高明的虚若无,否则顺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数,于此可见此人武技强横。 方夜羽眼中闪过精芒,道:“里老师已经准备追杀那宁缺了。”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 随后,方夜羽有说道:“继续追踪剑僧不舍的消息,此人虽然脱离了少林,但在八派联盟仍留有威名,武功才智还是八派第一,若能击杀此人,八派之势将大幅削弱,于我们大大有利。” 柳摇枝道:“我们可放出声气,让天下均知我们即将攻打双修府,虽然双修府已经投靠宁缺,暗中转入地下,但是原来的基地还在,而且那新势力的掌控者谷姿仙为不舍的亲女,定能吸引不舍前来。” 方夜羽眼中掠过赞赏的神色,蒙氏双魔和卜敌三人武功虽和柳摇枝同级,但智计却要以后者最高,点头道:“柳护法猜得不错,宁缺此人多次破坏我们的计谋,现在给他来一招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花解语问道:“假设惹了浪翻云出来,我们恐难讨好。” 卜敌怒喝道:“浪翻云又如何?若他敢来,便由我和蒙大、蒙二应付,保证他有来无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卜老师万勿轻敌,不过花护法也不需担心。”脸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意,继续道:“任他浪翻云智比天高,现在对这事也将有心无力,只希望怒蛟帮会派出精兵,赶往援手,那我们或可得到两颗人头。” 众人精神大震,若没有浪翻云在,怒蛟帮又因援救双修府分散了实力,实在是覆灭怒蛟帮的最佳良机。 众人至此,不禁对方夜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现,道:“我要的是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项上人头,此二人一除,怒蛟帮便再不足道,而且会对浪翻云构成最严重的心里打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众人轰然应诺,热血沸腾,只希望能立即赴战场杀敌制胜,以成不世功业。 方夜羽向柳摇枝吩咐道:“继续打探乾罗的消息,此人智计无双,暗中的情报网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能给他谋划的机会。” 蒙大道:“少主!对来自‘慈航静斋’的女高手,我们又因如何处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没想到要对付秦梦瑶,而是潜意识地在回避这个问题,沉吟片晌道:“秦梦瑶和师尊的关系非同小可,待我请示师尊后,再作打算。” 众人齐声应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艳阳,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寥几句话,便将黑白两道全卷进腥风血雨。 第三十三章:怒蛟帮密谈 怒蛟岛。 在帮主上官鹰的书房,上官鹰、“军师”翟雨时、“鬼索”凌战天三人对坐桌上。 三人均脸色凝重。 翟雨时道:“左诗被掳一事,最大的疑点的对方为何会拣上她,而不是其他人?要知道浪大叔和左诗最为人所知的一次接触,便是那晚大叔来远观楼与我们聚餐前,在街上扶起她的女儿雯雯,这种一面之缘的关系,并不足以使左诗成为敌人威胁大叔的目标。” 上官鹰和凌战天默然不语,静待翟时雨继续他的分析。 上官鹰对翟时雨智计的信心自是不在话下,连智勇双全的凌战天也是如此,可见翟时雨已确立了他第一谋士的地位。 翟时雨清了清疲倦的声调,缓缓道:“所以这内奸必须也知道大叔和左诗在事发前那晚的两次接触,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诗为目标的决定。” 上官鹰皱眉道:“但那两次接触只是普通之极的礼貌性交往,大叔邀请左诗上楼时,还被左诗拒绝了,由此可看出两人间并没有可供利用的亲密关系。” 翟时雨挨往椅背,让由昨夜劳累至这刻的脊骨稍获松舒的机会,淡淡道:“但事实上就是敌人的计谋成功了,千里灵传来的讯息,大叔已被迫带着左诗赴京了,这告诉了我们什么?”眼光移向沉思的凌战天。 凌战天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想考较我吗?” 翟时雨微笑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温情,他和凌战天的关系由对立,至乎疏而不亲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无隔阂,分外使人感到珍贵。 凌战天眼光转向上官鹰,神色凝重起来,道:“这代表此内奸不但深悉大哥的性格,还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颜的关系,知道只以左诗为左伯颜之女这个身份,大哥便不能不尽力去救她。”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帮内老一辈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闪,射向翟时雨道:“此人是谁?” 翟时雨迅速回应道:“我曾查过当左诗和雯雯送至观远楼时,当时同在楼内,而又称得上是元老级人物的,共有三人。” 上官鹰脸色愈见严重,道:“其中一热当然是方二叔,另外两人是谁?” 翟时雨冷冷道:“是庞过之和我们的大医师常瞿白常老。” 凌战天浑身一震,脸上泛起奇怪之极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 上官鹰也呆了一呆道:“这三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帮在便有他们在的元老,怎会是内奸?” 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好一会再睁开道:“是否是我们多疑?根本不存在内奸的问题,而只是敌人高明罢了。” 说到最后,声调转弱,连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想法。 翟时雨淡淡道:“我还可从另一事上证明怒蛟帮有内奸的存在。” 两人同时心中懔然,愕然望向翟时雨。 翟时雨道:“我来此前,收到了长征的千里灵传书,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凌战天欣然一笑,低叹道:“真好,这小子。” 上官鹰和翟时雨交换个眼色,都听出这长辈对戚长征出自真心的爱护和关怀。 翟时雨道:“其中有两条重要的消息,就是楞严派出了手下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游说隐居于洞庭湖岸旁乡间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对付我们,但为封寒严拒。” 他继续道:“第二条重要的消息是庞斑和乾罗谈判决裂,乾罗安然退去。” 凌战天一愕,然后吁出一口气道:“看来浪大哥估计的不错,庞斑决战厉若海时,果然受了伤,而且看来伤的不轻。”接着一对虎目寒光一闪,嘿然道:“以乾罗的老谋深算,怎会单刀赴会?” 翟时雨道:“我另外收到南康府暗舵传来的消息,乾罗山城的人在过去数日内曾分批进入了南康府。” “乾罗与庞斑见面后,一路急行,在南康府与宁缺碰了面,当晚,宁缺面临方夜羽的围剿,方夜羽铩羽而归,独自逃走。” 上官鹰皱眉道:“查出宁缺此人的身份没,这个人身份不明,同时接触黑白两道,武功又高,不得不防。” 翟时雨道:“据暗舵的传来消息,此人疑似太子之子,朱允炆。” 凌战天愕然道:“就是那个深得朱元璋和朱标喜欢的朱允炆?他好好的皇太孙不做,跑江湖武林干啥?” 上官鹰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京师的皇孙贵子,很多武功高强之辈,均与白道八派联盟有着紧密的联系。” 他接着又道:“那方夜羽为何人?” 翟时雨脸上现出懔然之色,道:“假设庞斑确是昔年蒙古开国时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之徒,这方夜羽便极可能亦是蒙人之后,这次来搅风搅雨,恐有反明复蒙的目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但是归附于庞斑的黑道高手,还有蒙人剩下来的余孽了。” 上官鹰和翟时雨脸色齐变。 凌战天担忧道:“当年老帮主为了小明王韩林儿部下时,曾与当时蒙古最强悍的高手‘人妖’里赤媚交手,虽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伤却一直未曾完全痊愈。后来朱元璋使阴谋将小明王沉死于瓜洲江中,老帮主才与朱元璋决裂,率小明王旧部退来怒蛟岛,建立怒蛟帮,若此魔再次出世,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潜隐,恐怕要浪大哥的覆雨剑才能制得服他。” 三人沉默下来,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实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鹰叹道:“方夜羽伏杀宁缺,反倒被宁缺反杀至独自逃走,此人武功至少是先天极境。” 凌战天冷哼道:“最好便是他们二人两败俱伤!” 在他看来,不管是皇孙贵子也好,蒙皇之后也罢,跟他们怒蛟帮都有间隙,最好便是两败俱伤,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有利的。 上官鹰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道:“雨时,长征的来书还提到什么事?” 翟时雨淡淡道:“他正在挑战简正明。” 上官鹰皱眉道:“这和你刚才所说,可从此证实怒蛟帮内有内奸有何关系?” 翟时雨道:“当初我反对长征去找马峻声晦气,除了怕他和八派联盟结下不可解的仇怨外,更担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第三十四章:宁缺与浪翻云的第一次相逢 上官鹰、凌战天两人了解地点头,因为数个月前,怒蛟帮上官鹰和翟时雨在岳州府的“抱天揽月楼”举行宴会之时,被黑榜十大高手之中,“十恶庄主”谈应手、“逍遥门主”莫意闲两人联手伏击。 在与他们手下的战斗中,戚长征锋芒毕露,成为了怒蛟帮继浪翻云和凌战天后最受瞩目的人物。在一路逃回怒蛟帮的路上,他们遇到马峻声,戚长征拜托马峻声帮他忙向凌战天传递消息,岂知马峻声当时同意,后来转身便把他们的消息透露给了谈应手和莫意闲。 最终导致他们的位置暴露,遭遇夹击,要不是浪翻云急忙赶到,说不得下场该如何的惨烈。 戚长征被浪翻云救下后,便想独自去找马峻声的麻烦,被上官鹰和翟时雨劝阻,奈何戚长征去意已绝,再加上浪翻云也同意了,于是就放他独自离开了。 一向视怒蛟帮为眼中钉的方夜羽,知道这个消息后,怎会不起除之而后快的心? 翟时雨分析道:“但长征大摇大摆进入黄州府,还公然向简正明挑战,方夜羽竟不闻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凌战天击台攒道:“雨时果是心细如发,这事实说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长征此行的目的,自然不会从中阻挠,最好是长征杀了马峻声,那时候我们怒蛟帮和八派联盟势成水火,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我们帮内真的存在内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庞过之?还是常瞿白?这三人均知道长征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凌战天脸色变得非常阴沉,却没有作声。 翟时雨道:“整个早上,我都在苦思这个问题,现在连头也感到有点疼......” 上官鹰关切地道:“雨时,我常叫你不要过分耗用脑力。” 翟时雨叹道:“不想行吗?”在叹一口气后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少,因为他的活动范围主要是观园楼的事务,从没有真正参与帮中大事,故并非做内奸的适当人选。” 凌战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两人眼光立时转移到他脸上。 只见凌战天眼中闪着可怕的寒芒,斩钉截铁地道:“庞过之我可担保他没有问题。” 两人知道他还没有说完,静心等候。 凌战天望向屋梁,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对老帮主的暴死不能释疑,虽说与里赤媚血战留下了内伤,一直未能彻底痊愈,但老帮主底子既好,内功又深厚无匹,年纪尚未过四十五,如何会突然一病便死,事后我们虽然详细检验,总找不出原因,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是绝不会查出任何结果的,因为检查的人,正是在我们帮地位尊崇的大医师常先生,常瞿白!老帮主!你死得很惨。” 一滴热泪由他左眼角泻了下来。 上官鹰浑身一震,颤声道:“你说什么?” 他已忘了称凌战天为二叔,可见他的心头是如何激动。 凌战天闪着泪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鹰,一字一字道:“我说常瞿白不但是内奸,还是他害死了老帮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帮主的药动手脚,而不会有人知道。” 他接着一声长叹道:“大哥一直不喜欢常瞿白,我还以为是大哥的偏见,直到这刻,我才知道凭着他超人的直觉,已感觉到常瞿白有问题。” 翟时雨按着激动的上官鹰,沉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个人,他还有一个做内奸的方便,就是每到一个时候,便可离岛独自往外采购药物。其他二人,方二叔近六、七年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怒蛟岛,庞过之虽然亦常有离岛,但总有其他兄弟在旁。所以,若要我说谁是内奸,常瞿白实是最有可能。” 上官鹰狂喝道:“我要将这老贼碎尸万段!” 凌战天以平静至怕人的语气道:“我们不但不可以这样做,还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翟时雨接话道:“因为这些推论,都只是凭空想象,全无实据,这些年来常瞿白以其高明医术,在岛上救人无数,极其受帮众拥戴,若我们杀了他,会惹起帮内非常恶劣的反应。” 上官鹰泪流满面,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被人提醒,自己敬爱的严父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连翟时雨也不知应怎么劝解他。 上官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悲愤,暴喝道:“难道我上官鹰便任由杀父仇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国手?” 凌战天平静地道:“假设我猜得不错,他很快便要离岛采药了,当我们确定他是一去不回,并不是贸然冤枉他时,我们便可以开始数他还有多少天可活了。” ......... 月夜下的武昌府。 夜风刮过长街,卷起杂物纸屑,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这宁静的黑夜长街上,使人很难联想到白天时车水马龙人潮攘往熙来的情景。 一匹老马托着简陋的马车在月色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浪翻云看着旁边熟睡的左诗,心中感慨万千。 突然,一道“嘚嘚”作响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手中劲道一使,老马托着马车转进右方的一条横巷去,速度丝毫没有改变。 后方马蹄声和车轮摩擦地面的响声填满了黑漆漆的长街,马车驰至。 这时浪翻云的马车已经深进巷内有百步之遥。 韩柏现在的武功比之前进步了不少,当他驾驶着豪华的马车经过巷子时,竟忽然生出警觉,往巷子内看去。 心中猛然大震时,坐下马车的移动,已经把他的目光带着偏移了巷内的位置。 “嘶......” 马车戛然而止,就像有只无形的巨手,从后拖拉着马车,无论两匹拉车的骏马如何奋力前冲,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马车再前进分毫,情景怪异莫名。 行驶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云,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一端口发生什么事,继续远去。 停下来的华丽马车那低垂的窗帘于此时无风自动,揭了开来。 以一种不寻常的缓慢速度掀起。 在帘角扬起那刹那的同时,远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云,竟像能生出感应般,转右而去,恰好是窗帘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骇莫名,难以置信的是浪翻云的速度与窗帘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说,当车内人透过窗看出去时,那窗帘就像“揭”了个浪翻云出来,使人有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当窗帘揭起至一半时,一道比电光更凌厉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云身上,丝毫不受小巷里黑暗所影响。 窗帘揭尽。 浪翻云没有分毫之差地消失在视线不及的巷外。 第三十五章:青藏四密 车内的宁缺失笑摇头,无限满足地收回目光。 窗帘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来,将外面的世界隔断了。 马蹄声再响起,两匹健马恢复了前进的能力,继续拖着马车往远驰了一段距离的辆马车追去。 坐在车内宁缺旁边的范良极色变道:“那是何人?” 宁缺淡淡道:“浪翻云!” 范良极骇然一惊,不能置信地道:“你从未见过浪翻云,为何一眼便把他认了出来。” 宁缺从容一笑道:“你若问一问浪翻云,他也必然知道在这车内坐着这一个位置的是宁缺,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这是在前驾车的韩柏惊呼道:“公子,那个脸目丑陋的大汉是天下第一剑客浪翻云?” 他从小就听浪翻云的事迹长大的,在他的认知里,浪翻云必定是个风度翩翩,姿态卓越的儒雅中年,不曾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模样,不由大失所望。 听到韩柏的描述,范良极现出震骇的神色,道:“宁兄弟,你真使我大开眼界。” 宁缺晒道:“那有何稀奇,‘魔宗’蒙赤行藉之成王成圣的《藏密智能书》,其中就有提及这种敌我之间‘锁魂’境界,当我们的车队转入这条长街后,我们便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也交上了手,哎,可惜!” 宁缺惋惜地道:“可惜浪翻云为了车内的女子,拒绝了我向他挑战的机会。” 范良极诧异道:“浪翻云怎会出怒蛟岛,来到武昌府,还带着一个女人。” 宁缺道:“道理很简单,肯定是那方夜羽使得计谋将他逼出了怒蛟岛,因为我的心灵已经感知到浪翻云旁边的女子中了一种慢性剧毒,浪翻云出岛肯定为了解药而去。” 范良极震惊道:“这世间,能让浪翻云都感到棘手的毒药,也只有鬼王虚若无的鬼王丹了。” 宁缺点头道:“看来方夜羽是打算将浪翻云逼入京城,吸引京城各方势力的关注,又或者暗中试探鬼王虚若无的虚实。” 范良极接道:“你皇爷爷对浪翻云可是极度的不喜,怒蛟帮正因他的存在,才使得朝廷这几十年都没法攻破怒蛟岛,方夜羽这招算是一石多鸟,想借你皇爷爷的手,看能不能除掉浪翻云。” 宁缺听后默然不语。 马车消失在黑暗的街道上。 ........... 黄州府。 之前败于宁缺剑下的秦梦瑶,功力大进后再次下山,小魔师方夜羽现身中原攻打黑白两道,作为白道势力的领袖,圣地慈航静斋的传人,秦梦瑶将主要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夜羽的身上。 她多方追查方夜羽的情报势力,想要能多了解方夜羽那无孔不入的情报手段,对八派联盟在和方夜羽愈来愈趋向白热化和表面化的斗争里,掌握多些的把握。 此时,她在追踪一个自称是南海派的蒙面中年人,就在她掠过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面人背后五十步处。 就在这时,她至静至极的禅心警兆乍现。 秦梦瑶停下,静立屋脊上。 要知道她正全力展开身法,就算要停下来,也必须逐渐减速,像这样说停就停,由至动化作至静,实是有违常理,那种极端的对比,在视觉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这时在黯淡的月色里,东南西北缓缓升起四个高矮不一,身穿黄僧袍的喇嘛僧,而那被秦梦瑶跟踪的蒙脸男子则是乘机跃进黑暗里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脸子,竟能把四位前辈从青藏高原的大密寺邀来中原,还为他出力。” 立于东位的喇嘛满脸皱纹,年纪以他最长,身形亦以他最是雄伟,神态却最是闲适自得,悠悠道:“太阳密尊者哈赤知闲见过梦瑶小姐,若小姐以为单凭方夜羽的脸子,便可请动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西位的喇嘛身材虽最矮,但却丝毫没有给人“小”的感觉,因为他体形长得极为均匀,而且看上去非常年轻,嫩滑的肌肤像刚发育的少年,容颜俊俏,若非剃光了头发,又穿上喇嘛僧服,确是个翩翩俗世佳公子。 这时他手腕佛珠,一粒一粒数着,口中低念经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念经,接着哈赤知闲的话道:“本座少阴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只是一件事,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去管,请梦瑶小姐明察。” 他看上去既年轻又文秀,偏是神态稳重而气势浑厚,语调老气横秋,与他的外观恰成相反的对比。 不待秦梦瑶说话,南方那瘦硬如铁,手托铁钵,一脸凄苦的中年喇嘛一声长叹道:“若能留在青藏,闭关潜修,自是最美,可是梦瑶小姐多次踏足尘世,摆明不将大密宗三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们哪能坐视不理?” 余下尚未说话的喇嘛柔声道:“刚才说话的是少阳密尊者苦别行,本法座而是太阴密尊者宁尔芝兰,看在梦瑶小姐孤身一人,我们也不会厚颜捡便宜,只要小姐在这里留上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掉头便走。” 若说那少阴密尊者是俊俏,这看去同样年轻的宁尔芝兰只可以用“娇美”来形容,甚至会使人怀疑他是女儿之声,究竟是男是女,实是扑朔迷离。 秦梦瑶霎时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都给她一一抛开,这四人的确有将自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里,可能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青藏四密的底细,因为这牵扯道武林两大圣地,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与南北两藏几个最大教派持续了数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斗争。 两大圣地之所以长期禁止门人在江湖上走动,亦是与此有关。 假设自己败了,亦等于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终于在这场牵涉到宗J幸Y(屏蔽字)和禅法的中藏斗争中,垮了下来。 这四密尊者说话看似客客气气,其实无一句说话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坏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他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看来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闲徐徐道:“我们四人的年纪加起来,超过了四百岁,对人世的斗争仇杀,早全无兴趣,只是基于当年成为尊者时在大日如来前立下的护法宏誓,不得不与小姐对阵于此。假若梦瑶小姐能解剑归隐,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们亦立刻回藏,梦瑶小姐还请三思。” 其他三人都手结法印,念诵藏经。 第三十六章:中藏之争 秦梦瑶晒然一笑,虽没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道她断然拒绝了这建议。 苦别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叹道:“梦瑶小姐是否打算硬闯突围?” 秦梦瑶默然不语,但她身上不断升腾的气势亦是表明了她的决心。 忽然间,四僧心中齐涌杀机。 秦梦瑶立时感应到由四方涌过来的杀气,不惊反喜:原来无论是慈航静斋心法,又或者净念禅宗的禅功,都是不讲杀戮,以“静”、“守”、“虚”、“无”为主。 先前四僧一直采取静守的战略,就是针对秦梦瑶不得不突围的形势所采取以静制动的战术,假设她急于脱身,便大违“静守虚无”,正好坠进敌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现在四僧起了杀念,虽没有任何实质行动,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为攻,自乱策略。 秦梦瑶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稍纵即逝的微妙形势,微微一笑道:“梦瑶失陪了!” 作势离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点,一对纤手略为提起,膝前挫腿弯曲,但不知如何,竟给人一种即要腾升掠去的感觉。 而更怪异的是她依然是静守原地,一寸也没有移动过。 四僧受她牵引,一齐摆开架势。 哈赤知闲和苦别行,双手伸开,连着宽大的喇嘛袍,蝙蝠般张开来。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则双手环抱胸前,头前伸,像两条盘成一圈的毒蛇,蓄势扑击。 姿势虽异,心中的震撼却是彼此如一。 刚才秦梦瑶追来时,他们本打算给秦梦瑶先来个下马之威,岂知秦梦瑶不但觉察到了他们的存在,还借由极动化成极静那玄妙的变换,无形地化解了他们的攻势,追他们现身出来。 现在她又藉着这包含了至动至静,似动实静的奇妙姿势,主动地控制了战局,使他们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见这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最为出色的传人,成就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 四密尊者心中懔然,他们四人虽一招未出,其实已发动了最强大的攻势,联手催发体内先天真气,一波接着一波向对方涌去,估计秦梦瑶起码须挥剑才能破解。 哪知秦梦瑶只是以纤手轻轻握着“飞翼”古剑,便自然生出剑气。在他们真气形成的压力间打开了个缺口,怎么不教他们诧异。 更让他们烦恼的是:他们势不可永无休止地发放真气,当气动中断时,若他们没有新的攻势,在微妙的气机牵引下,秦梦瑶的剑将会在此消彼长间,达到了最强的气势,那一剑将会是无人可抵御的。 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四人乘势而攻,且必须是全力合击,以图一举粉碎秦梦瑶的剑势,在这种无花巧的短兵相接里,双方以强攻强,胜败可能出现在数招之内。 其实所有的关键都在秦梦瑶没有先出剑这件事上,才呈现了这局面。 也可以说剑一出鞘,秦梦瑶便占了先机。 四密尊者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相应的减少了少许。 秦梦瑶的剑立时出生感应,开始缓缓缓缓划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圈,衣袂飘飞如欲乘风而去的天仙。 当她画至一半时,四密尊者已知要糟,若让她画满整个圆圈,他们的气劲将全被破去,他们的真气甚至会被对方的剑圈吸掉小半,再转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双方间屋顶的瓦片,随着秦梦瑶剑势劲气的牵引,缓缓升起,在空中旋舞着。 哈赤知闲两手拱起,掌心向内,先提起贴在胸前,再缓缓前推,脚下踏着奇异的步法,似欲前又似退,其实仍留在原地不动。 黄袍鼓满,一股强大的气旋,往秦梦瑶卷去,成为对秦梦瑶正面最强大的攻击。 苦别行铁钵离手旋飞,来到双方中间三丈的高空处,定在那里急转,发出刺耳的啸叫声,苦别行一对眼,瞬也不瞬地看着秦梦瑶的剑。 容白正雅手扬珠飞,珠串中分而断,抖得笔直,一百零八颗佛珠排队般一粒接一粒,成一字形,向秦梦瑶左肋激射而去,既好看又怪异。 宁尔芝兰皙白修美的手掌分飞起舞,手掌不住平削直砍,方正厚重。双手反翻摇摆,却有着强烈的圆灵盈飘的气派,对比下使人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并伸出一重一轻两股气劲,到了秦梦瑶身边五步许外,竟融汇为一股变成正反交击的狂劲,刮向秦梦瑶。 若对方不懂应对,仅以阳劲或阴劲化解,将立时吃上大亏。 这四密尊者,武技早臻至先天之境,这时全力出手,均采取迁攻,以避开了和秦梦瑶的剑作近距离交接。 秦梦瑶面对如此强大无比、笼罩了四方的骇人攻势,四种不同方式的进击,仍是那副淡雅宁神的优雅神态。 平静通圆的禅心使得她对整个凶险的形势没有半分遗漏地看了个透彻。 从某一角度去看,这四人是有些不择手段,务求在这代表了藏派和中原佛门的决战中成为胜方。 也可以说对方没有信心在公平较量下胜过她秦梦瑶。 他们的信心已被削弱。 秦梦瑶拈剑微笑,剑芒暴涨,往正面的哈赤知闲激射而去,快过电闪。 四密尊者眼见秦梦瑶仍静守原处,但“飞翼”却像长了数丈般,破入哈赤知闲狂涌过去的气劲里,心中都骇然狂震。 至此他们才明白为何秦梦瑶能超越了慈航静斋三百年来所有上代高手,成为最为出彩的传人。 她已经练成了《慈航剑典》的剑道至境:先天剑气。 达到剑随意转,物随心移的最高剑道心法。 寒芒一涨即收,围着绕身而转。 秦梦瑶“飞翼”贴体,旋舞急转,层层剑气,将她完全包在其中。 “蓬!” 哈赤知闲的袍袖推动,与秦梦瑶的先天剑气正面交锋。 由肩而下的整截衣袖化作碎片,扬舞于哈赤知闲身前整个空间,这四密尊者之首的脸色迅速转白,赤着双手,往后退了小半步。 苦别行一声佛号,铁钵由上而下,飞袭秦梦瑶头心,那也是她唯一的弱点和空隙。 一排珠串和包含了方圆重轻的气劲亦左右袭至。 “啪啪!” 一百零八颗佛珠撞上剑网,炸成碎粉,绕颈而去,眼看要射往另一侧的宁尔芝兰。 气劲则被秦梦瑶人剑合一产生的气旋所牵引,竟分解还原为方重和轻圆两股力道,也绕过了她,刚好迎上激射而来的珠碎。 第三十七章:宁缺对决里赤媚 “蓬蓬!” 两下炸雷般的轰鸣,同时在秦梦瑶两侧响起。 容白正雅和宁尔芝兰两人同生感应,同时一震,不往后退,又踉跄冲前了两步。 气劲狂旋,碎瓦激射,四密尊者犹若在狂风里逆行那样,袍服向后狂飞。 “叮!” 秦梦瑶飞翼剑冲天而起,点正钵底。 铁钵竟黏贴在剑尖上。 绕体寒芒消去,露出秦梦瑶优美动人的娇躯。 四密尊者受到牵引,身不由己,八掌翻飞,齐齐往秦梦瑶狂攻而去。 他们终于守无可守,唯有改远攻为近攻。 飞翼剑化作千万道寒芒,洪流般将四密尊者全卷了进去。 哈赤知闲虽然移前强攻,仍是那悠闲模样,使人怀疑即使被人当场击毙,那悠闲的样子仍不改变。 飞钵已至。 哈赤知闲双手一探,竟将急旋的飞钵拿个正着。 钵体眼看已给他执个结实,竟奇怪地又在他双手内转了小半圈。 哈赤知闲全身颤震,一声惨哼,失控地往后连退数步,被迫退出战圈。 剑掌劲气交击似爆竹般连串响起。 只见茫茫剑影里,三尊者以惊人的高速倏进疾退,但始终逃不出剑圈之外。 哈赤知闲脸色转白,额上冒出冷汗,捧着铁钵动也不动,似乎完全不知已方的人正和敌人生死决战,闲适之态再不复见。 “嘶!” 剑气破空声啸起。 剑影消敛。 苦别行、宁尔芝兰、容白正雅跄踉而退,回到原处。 秦梦瑶回剑鞘内,神情庄严圣洁,俏脸上闪着动人心魄的彩辉,使人生出下跪膜拜的冲动。 “当!” 铁钵由哈赤知闲手中掉落地上。 哈赤知闲脸色恢复先前模样。 四位尊者齐向秦梦瑶合掌敬礼。 哈赤知闲变回一向的闲适自在,从容道:“我们四人输得口服心服,立即同返青藏,永不出世。” 宁尔芝兰恭敬地道:“梦瑶小姐使我等得窥剑道之至,获益不浅,请受我等谢礼。” 再向她合掌致敬。 容白正雅道:“梦瑶小姐不愧是中原佛门三百年来最杰出的武学天才。” 苦别行的苦瓜脸罕有地露出笑意,随着开始往后移的其他三尊者向后退去,道:“我等今次输的非关武功,而是输在道法较量上,这战果将会如实带回青藏,不会有半字夸大,也不会有半字低贬。” 秦梦瑶玉容若止水般安然,柔声道:“不知四位尊者是否相信,梦瑶有个直觉,当年先师云想僧、虚玄禅主和大密尊者三人均法理深湛,大行大德之人,绝不会因意气之为,祸殃后人。其中定是另有玄虚,尤其证明他们离开的时间方式,更是耐人寻味。” 哈赤知闲讶然道:“梦瑶小姐这推测极有道理,事实上我们亦一直心存疑惑。尊者回藏时容色如常,当人人均以为他全胜而归时,尊者立下誓咒,便站化而去,如此德行,使我等更不敢有违他的遗命。”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世间万事万物,虽说千变玩样,错综复杂,总离不开因缘二字,莫不由业力牵引而来,无一物能漏于天网之外。今天梦瑶将剑道致理展露出来,亦以此了结大密尊者和敝师祖们二百年前种下的因缘。” 哈赤知闲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不愧是中原两大圣地培养出来由古至今最超凡的大家,哈赤知闲佩服至极,中藏之争,至此圆满结束。” 藏经颂赞中,四人速度加快,飘下屋脊,没入黑暗深处。 由哪里来,回哪里去。 秦梦瑶凝立不动,忽地娇躯一颤,掏出白巾,唇口微张,一口鲜血,吐在巾上。 她看着白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缓缓地握拳,将白巾紧拽手中。 随即身形闪动,消失在黑暗之中。 ............ 宁缺卓立武昌府最宏伟的酒楼之顶,俯视着夜色下的武昌府。 他在等一个人。 第六感的灵觉感应到今晚有人会来刺杀他。 一道柔韧得像没有人气的悦耳声音在后方响起:“宁兄弟看来早知道里某要来了。” 宁缺没有回头,淡然道:“能让方夜羽专门请来对付我的,看来只有当年蒙皇身边的第一高手,里赤媚先生了。” 里赤媚掠到屋脊另一端站立,眼神厉如刀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庞老说得没错,你确实是值得我全力出手的对手。”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身形一闪,迫至宁缺身前寸许,身法之过快,鬼魅也不外如是。 一指往宁缺眉心点去。 “叮!” 宁缺手中厚背刀亦劈出,刀尖砍在指尖处,竟发出金属的声音来,可知里赤媚指尖贯满了惊人的气劲。 “砰砰砰......” 在刀指相撞的同时,两人交换了十多脚,每一脚也是以硬碰硬,毫无花招。 里赤媚倏地退回原处,像没有动过手一样,脸上掠过诧异的神色道:“你竟也练成了庞老的‘道心种魔大法’,我的‘凝阴真气’侵入你手指中,竟诡异的消失不见了,看来我要对你作出新的估计了。” 宁缺微笑道:“里先生也让我高看了几分。” 里赤媚凤目忽地精光暴射,嘴角笑意扩大,衣袂亦飘拂而起,配着他高俊的修长身体,俏美的脸容,确有种妖艳诡异的摄人邪力。 宁缺脸色也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 然后两人同时移动。 里赤媚速度之快,可教任何人看得难以置信,但又偏是眼前事实。 速度正是“天魅凝阴”的精髓。 “天魅”指的是迅如鬼魅的速度。 “凝阴”指的是内功心法。 两者相辅相成。 速度愈高,凝起的内劲愈是凌厉。 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已达至古往今来练此功者的最高境界,利用速度突破了体能的限制,转化了体质,阴气凝起时,身体仿若失去了重量,像一阵轻风般,可以想象那速度是如何骇人。 宁缺的手缓缓提了起来,到了里赤媚迫至近处,左脚才往前踏出了第一步。 一快一缓,生出强烈之极的对比。 里赤媚冷哼一声,身子一扭,变成右肩对着宁缺的正脸,右肘曲起,猛然往宁缺胸口撞去,漠然不理宁缺侵来的刀劲。 宁缺冷哼一声,不退反进,胸膛迎上里赤媚的铁肘。 里赤媚冷峻的眼神闪过一丝凝重,这时已到了有去无回的形势,但他却摸不透宁缺为何要以胸膛敢硬接他这一记肘击。 “蓬!” 手肘猛撞在宁缺宽阔的胸膛上,纵使他穿上铁甲,亦难逃五脏六腑俱碎的下场。 第三十八章:棋逢敌手 里赤媚打定主意,一击即退,绝不贪功,岂知手肘撞上胸膛时,竟滑了一滑,难以命中对方心窝,惊人处还不止于此,对方的胸膛竟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使得他后退的速度缓了一缓。 里赤媚临危不乱,左掌移到胸前,护着心中要害,然后身体疾速闪动,连着胸前护掌主动撞往对方的刀尖。 单手幻出千重掌影,在瞬间的时光挡了宁缺十二刀,全是以快打快,没有一丝取巧。 他全力展开身法,在刀劲中鬼魅轻烟地移动,把速度不断提升,达到了天魅身法的极限。 他的凝阴真气与天魅身法合二为一,当速度增加时,真气亦加强,确是玄奇奥妙的神功。 “蓬!” 气劲交击爆出的闷雷声在宁缺的刀尖和里赤媚护在胸前的左掌处响起。 里赤媚顺着劲气借势,身形迅速疾退。 尔后飘身而起,在空中横移腾挪,忽然间现身宁缺后方十步许处的屋脊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宁缺击去。 宁缺并没转身,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厚背刀立时向后,准确无误地劈在敌人迅快伦比的一拳上。 “蓬!” 交击声响起,两人身形飘退。 里赤媚掠往两丈处的虚空处,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后飕地一声,笔直掠回来,往宁缺掠去。 宁缺全身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飞,缓缓落在落在另一处小楼之上。 里赤媚正疾掠而来。 宁缺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紧盯着里赤媚的来临。 天魅凝阴最厉害的地方在与速度。 那并非只是比别人快上一点那么简单,而是内藏着玄妙的至理。 若换了稍次一点的高手,发觉不出里赤媚疾掠过来那身法里暗藏的精义。 敌手虽然似乎是笔直掠来,但宁缺却看出对方其实不但速度忽快忽慢,连方向亦不定,似进若退,像闪往左,又若移往右,教人完全没法捉摸他的位置。 高手对垒,何容判断失误。 由此可见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厉害至何等程度。 宁缺一声赞叹,平淡无奇的隔空一刀劈去。 厚背刀劈至一半,一阵龙鸣虎啸似的风声,随刀劲而生,同时劲风狂起,破涛汹涌般往里赤媚卷去。 周遭忽地变得寒冷无比。 这是宁缺的刀劲影响了物质,刀劲呼啸似乎要造出一个寒冰天狱。 里赤媚的身子如陀螺般疾旋起来,寒冷的刀劲全给他快至身形难见急转带起的劲旋卸往四外。 倏忽间他欺入宁缺怀里,左肘往宁缺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 宁缺面不改色,侧身以肩头化去了他的一肘,接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手、足、肩、臂、肘、膝、头交击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险处间不容发,而他们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里赤媚忽飘飞往后,落到另一个房舍之上,运功调息。 这种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内功,亦不得不争取调里内息的机会。 宁缺的真气消耗也是巨大,里赤媚的速度太快了,迫得他落在守势,对方那玄妙无比的身法即便是他心灵映照,也是觉得快的不可思议,尤其是对方战斗经验同样无比的丰富,面对他一招寒冰真狱,竟在刹那间就想到了破去的方法,身形化作好似一道龙卷风,卸去了所有的力道后,抓住了那一个弹指的瞬间,被对方贴身强攻。 里赤媚已气息复元,却不知宁缺情况如何,从容道:“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 原来宁缺中了他一招。 宁缺点头赞道:“相当不错,能见识到里先生的天魅身法,让宁某大开眼界。” 刚才之失,使他知道方夜羽针对他往日的种种绝技下了一番苦功,里赤媚亦想到了破法,给对方抓住了一丝机会。 里赤媚正要答话,宁缺突然出现在前方虚空处,缓缓地一刀劈下。 以里赤媚深沉的城府,亦是心中大惊,对方的身法竟融入了他“天魅凝阴”的玄奥,这短短交手的时间,对方不仅窥见到了他绝学的奥义,还汲取融合运用到了自身的功法中。 不仅仅是身法,对方的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隐含着一种四方八面压过来的庞大压力,非是集中于一点。而那种压力不但既阴且柔,绵绵不绝,且具有强刃的粘性,如此奇功,不正是他凝阴真气的特性吗。 里赤媚的天魅凝阴竟一时施展不开来。 倏忽间,两人老老实实过了十多招。 宁缺的刀劲越发凌厉,但速度却一式比一式缓慢,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优美悦目,充满闲逸的姿态。 蓦地里赤媚一声狂喝,冲天而起,闪了一闪,似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宁缺闪电后退,越屋过舍,往南掠过里许之远,才停了下来。 里赤媚卓立对屋瓦脊上,赞道:“宁兄弟的武学天资,实在教人羡慕不已,逼得里某不得不借飞遁之术,治疗宁兄那令人魂消魄蚀的一刀。” 两人分别中了对方一肩一刀,均负了伤。 话音才落,里赤媚疾掠而来,还绕着宁缺迅速转动起来。 宁缺闭上眼睛,往侧移出一步。 这一步大有学问,要知无论里赤媚的身手如何惊人地迅快,终要受到屋特别的地势所限,只要宁缺再多移四步,来到瓦面边沿处,里赤媚这凭借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强的凝阴真气,乘隙一招毙敌的策略,势必将无法凑效。 宁缺忽向刚才移动的相反方向,连跨两步。 他的步法隐含易理,每一步均针对敌手移动。 现在实质上他只从原位移动了一步的距离。 “飕!” 厚背刀从不可预料的角度,刺向里赤媚。 里赤媚身法半点也没有慢下来,厚背刀似是刺在他身上,但宁缺却知,这一刀刺空了,但他又多移了半步。 厚背刀灵蛇般来出,一时由左手或右手刺出来,又或者由后背刺出来,一击不中,立即缩了回去,教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招由何处攻出。 里赤媚愈转愈快,不住迎击,以身体、肩、手、脚等部分,施出各奇奥怪招,应付着神出鬼没的厚背刀。 宁缺在如此凶险的形势下,仍是那副闲逸潇洒的模样,单只用眼去瞧,谁也不知他正抵受着里赤媚不断收窄收紧的压力网,几是寸步难移。 第三十九章:里赤媚逃走 唯一脱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面,落入人家的屋子里去。不过这样便是输了,因为里赤媚占了先机,势必将乘胜追击,制他于死地方休。 里赤媚的速度问道下来,成功地增至极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机,唯有在兜圈子上出奇招,绕行的方向变化万千,时近时远,飘忽不定,只要宁缺一失神,他即可瓦解宁缺攻守兼备的刀势。 里赤媚的步法身法,愈玄奇与繁复,但又似轻松容易,且若游刃有余,教人生出无法测度,眼花缭乱,难以抗御的无奈感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宁缺升天长啸,立身处爆起万千道刀影,再烟花般往四下扩散。 里赤媚一声厉叱,撞入宁缺刀影势网之中,同宁缺发动最猛烈的进击。 两道人影乍合倏分。 旋又再合拢起来,只见刀风掌影,在空中互相争逐。 “砰砰砰!” 三声巨响后,两人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退,分别移到遥遥相对的两处瓦脊之上。 里赤媚血色退尽,哗地喷出一口鲜血,胸口急速起伏。 宁缺亦强不到那里去,同一时间嘴角溢出鲜血,脸色虽难看,但神情平静,左手拇指拭去嘴角血迹后,哈哈大笑道:“真痛快!” 里赤媚神色恢复正常,使人一点都不觉得似受了严重内伤,微微一笑道:“胜负未分,尚未够痛快。” 宁缺脸色亦变回以前的清白,微笑道:“看来里先生今日要失算了,想杀掉宁某,只能拼着同归于尽的策略。” 里赤媚感应到暗中伺机而动的范良极,知道即便他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也杀不掉宁缺,再打下去,他可能会被对方永远留在这里。 微微叹了一口气,里赤媚倏地退往后方屋瓦上,再哈哈一笑道:“成成败败,又算得了什么事!” 说完,身形闪入远方的黑暗里去。 范良极暗中追了出去,可是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里赤媚面前,连对方的身影都捕捉不到,追了几条街区不见人影后,便退了回来。 而被宁缺打伤的里赤媚,此刻已经回到了方夜羽的据点中。 他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看着石桌上一碗浓黑的药汤面冒起来的腾腾热气,脸色苍白,可见宁缺那以下实是伤得他不轻。 旁边卜敌皱着眉头道:“以里老大的实力,都拿不下那个小子?” 方夜羽脸色闪过复杂之极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里老师已经中了宁缺一招,若要加上一个范良极,任谁也要忍着不动手。” 卜敌听后叹道:“假设庞老肯出手,何愁那小子不死。” 里赤媚失笑道:“假设?假设庞老不隐退二十年,再多十个朱元璋也赶不走我们,言静庵这一招也不可不谓之厉害极矣。” 方夜羽接话道:“再让我作另一个假设,就是假设当年传鹰弃仙道的追去,转而号召天下,我们是否仍能入住中原,也将是个大疑问。宁缺此人虽武功高强,但是并没有浪翻云的号召力大,而且,我已经联系了燕王那边,让他来负责对付朱家的人,是以浪翻云和怒蛟帮仍是我们的头号对手。” 柳摇枝点头道:“若我们能将怒蛟帮的水师掌握在手里,将可以把整条长江彻底控制过来,于我们灭明兴元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柳护法说的不错,现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进我们手里,但没有怒蛟帮,等如龙没有了眼睛,何况怒蛟帮一日称雄水道,我们一日不能展开反攻的行动,所以要收服怒蛟帮,乃是我们眼前第一要事。” 顿了顿,继续道:“明朝立国至今不过十多年,阵脚未稳,但每过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稳上一分,所以我们实应争取时间,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观火的时候,开展大业。” 里赤媚喝下热腾腾的汤药,面色恢复红润,接道:“自上官飞创立怒蛟帮,以水道起家,称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击败亦以水战见称的陈友谅,今次我们若与怒蛟帮正面对仗,无可避免也要和他们在江面上一决雌雄,岂非重蹈昔日陈友谅的覆辙?” 方夜羽道:“为了对付怒蛟帮,我请来了怒蛟帮的死敌黄河帮助阵,非是没有一拼之力,不过上策仍是希望进行‘点’的打击,只要能除掉凌战天和翟时雨两人,怒蛟帮将再不足惧,迟早会成为我囊中之物。” 卜敌奇怪道:“这些汉人难道不知我们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为何仍乐于与我们合作?” 方夜羽解释道:“这事微妙非常,以黄河帮为例,帮主蓝云天乃陈友谅旧部,与朱元璋故是仇深似海,又因黄河断南北,犹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遗余力,使得黄河帮声势若江河日下,势力日蹙,于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乱愈好,所以这次我们向他提出合作,恰好正中了他们的下怀,若中原恢复四分五裂之局面,说不定他还可以当个皇上,你说他怎么还有空计较我们是什么人?” 里赤媚一笑道:“看来夜羽早成竹在胸,那边告诉我,里赤媚可以帮上什么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声道:“我只希望里老师能在怒蛟帮进入鄱阳湖前,杀死凌战天和翟时雨。” 里赤媚看了他一眼后,淡淡道:“放心吧,虽然我这次受了伤,但只要他们肯离开怒蛟帮,我里赤媚有把握要将他们永远回不去。” 说完,他转身离去,准备闭关练功,以求完全康复伤势。 ....... 翌日。 秦梦瑶恬静如常,来到码头旁的大街上。 岸旁边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们已忙碌地开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来,希望能在入黑前到达下游的九江府。 她见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楼,要了一间临江的厢房,点了一碟荠菜,一碗清粥。 酒楼的伙计见她美若天仙,气质高雅,招呼得特别恭敬亲切,更主动要为她安排客船。 码头处不时传来挑夫有韵律的半歌半叫的声音,使她感受着民间充满汗水和努力的生活和节奏。 第四十章:方夜羽见秦梦瑶 秦梦瑶轻松起来,斜倚在窗门,平静地看着江旁的活动。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条跳板,十多辆腾车,负着一袋袋的米杂物,列成队伍,等待着挑夫搬运上船,送往别地,以赚取更大的收益。 秦梦瑶大感兴趣,细意观赏。 和这里比起来,慈航静斋是一个与尘世全无半点关系的静地,在那里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每一颗菜都是寺内的人亲手从田里种出来,舍两餐温饱外,再无他求。 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渴望和憧憬,有养妻活儿,买屋买地,丰裕生活,金玉满堂,以致功名利禄,权位财势。 就是这些目标,支撑着每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挣扎向上。 “笃!” 秦梦瑶头也不回道:“方兄请进!” 门开门关。 方夜羽讶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梦瑶小姐总能令在下惊异莫名,怎么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来访?” 秦梦瑶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方公子请坐!” 方夜羽在秦梦瑶对面坐下,这时热心的伙计走了进来,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蛊,又问需要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顺手赏了伙计一两重的一锭银子,这幸运的伙计小心地关上房门,欢天喜地的走了。 厢房内静默下来。 秦梦瑶轻叹道:“这伙计现在对你感激不尽,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交任务,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奴,不知他会怎样想呢?” 方夜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指责的是,但是梦瑶小姐曾否想过你们自汉朝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长时,便对我们这些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汉兵的残暴,从未停止载在我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到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时,却说我们的不是,梦瑶小姐认为这是否公平?” 秦梦瑶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热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来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的情操和爱心,方兄看看门外和窗外这些人,仍坚持在两者间只选取仇恨而不是爱心吗?”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于无奈,蒙汉之间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绝不会放过我们,只待他稳定内都,将会派出大军,来把我们赶尽杀绝,不过放任何老幼妇女。这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风雨,说要恢复大元的统治只是个遥远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内部的不安,使得朱元璋无暇外顾,在下便达到目的。方夜羽为族人尽点心力,梦瑶小姐仍能指责我不是吗?” 秦梦瑶心中一叹,每个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坏事。 听了方夜羽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理会到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对人世间的斗争全无兴趣。 人世就是那样,谁是对?谁是错? 方夜羽沉声道:“我们长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车而居,生活之艰苦,绝非水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象。我们北下入侵中原,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明白汉人要来侵迫我们,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最好的土地已经给你们占据了,为何还要向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开刀呢?” 秦梦瑶轻轻地道:“现在整个江湖已给方兄牵着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满意了?” 方夜羽摇头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师尊的影响,早看破了人世权位的追逐,只是场至死方休的角力。”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梦瑶小姐知否在下多么希望能在你面前谦卑地跪下来,痛哭流涕,恳求梦瑶小姐舍弃仙道,下嫁方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负在我身上的重担,却使我只能在梦里偷偷地这样想,梦瑶小姐说方夜羽会感到满足吗?” 秦梦瑶想不到对方如此向她坦然示爱,看着眼前这兼具文才武略的轩昂男子,淡然说道:“方公子说笑了,梦瑶一心向佛,心中并无半点儿女私情。” 方夜羽眼神黯淡,即便他心中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他心里还是难受万分。 秦梦瑶别过脸去,看往窗外,那艘粮船刚解索离岸,往下游开去。 她平静地道:“方公子攻打怒蛟岛在即,到来找梦瑶不是只是为了说说心事吧!” 方夜羽感到她语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收起了心情道:“在下这次来见梦瑶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处?” 秦梦瑶平静地道:“四密尊者已经返回了青藏,你还有什么人来阻止我?” 方夜羽正容道:“梦瑶小姐请勿错怪在下,方某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专门找人来对付梦瑶小姐,这次前来,只希望梦瑶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于尘世间的争逐之外。” 他叹了一口气,续道:“哎!纵使没有了我们,江湖的纷争又会有片刻静止吗?梦瑶小姐何苦要让这些闪跃于生死瞬间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梦瑶知道对方在针对她慈航静斋的修行之道,由离开慈航静斋齐始,这尘世之行只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进了这漩涡里,是否还能安然无恙的脱身出来? 这是个未知的事情。 秦梦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过一个人,梦瑶可以在十天内不踏入洞庭湖半步。” 方夜羽道:“梦瑶小姐请说出何人?” 秦梦瑶淡淡道:“戚长征!” 方夜羽脸色一变,知道和秦梦瑶的谈判终于破裂,秦梦瑶亦是看穿了他们的目的,所以崭露头角的戚长征亦成了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若让戚长征和上官鹰、翟时雨、凌战天等人会和在一起,这四人联手之势,将使怒蛟帮更加难以对付。 秦梦瑶提出了这个他不能答应的要求,挑明了她不会坐视不理。 方夜羽长身而起,抱拳施礼,叹道:“梦瑶小姐却使在下为难之极。” 再叹一声,往房门走去。 看着方夜羽肩宽腰窄的背影,秦梦瑶暗叹一声,方夜羽终究拒绝了她要求他退出中原的建议。 因为不杀戚长征,等若不向怒蛟帮开战,试问方夜羽的霸业如何展开。 第四十一章:断情绝义 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后,坐在后花园那凉亭里,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他不是咬紧牙根,接受庞斑最严格的训练,而他亦不负庞斑所望,做到庞斑每一个对他的要求。 这段艰辛的岁月,使他由一个平凡的人,变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岁后他分了神筹划倾覆朱元璋的计划,他的武功将可更上一层楼,就像少时的庞斑,专心一志武道的极峰进发。 但他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武功,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遗憾。 第二个遗憾发生在刚才。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早当他拒绝秦梦瑶的提议时,他首次尝到了肝肠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这一生里,与唯一能令他倾心苦恋的美女情缘已绝。 以后他只能收起情怀,让这事春梦秋云,鸟迹鱼跃,不留半点痕迹。 命运安排了他只能在霸业和爱情里任选其一。 在以后的日子里,天下间的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携,但他已知道没有人能代替秦梦瑶。 纵令得成霸业,天下尽是他囊中之物,但这两个遗憾却是永远无法弥补。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将那淡雅如仙,风华绝代的倩影深藏起来,到了将来的某一日,拿出来好好思念和回味。 里赤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道:“见完秦梦瑶回来后,有点心事吧!”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毫不掩饰地道:“到了这刻,夜羽才真的体会到师尊内心的痛苦。” 里赤媚朗声迅道:“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文中蒙两地诗歌文化,知道里赤媚念的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六州歌头》,词中悲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来积上尘埃,生了蛀虫,转眼间时机逝去,只留下无限遗憾。 里赤媚长叹一声,又吟道:“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唉:有如倾。”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里老师教训得是,为了我大蒙千千万万同胞,我方夜羽个人的儿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什么。” 里赤媚微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寿不过百年之事,弹指即过,若不能早自己定下目标,放手而为,有何痛快可言?” 他接着续道:“想里某若要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尽余生之欢,乃唾手可得之事,为何还要不辞劳苦,潜回中原这当年魂断心伤的旧地,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转变话题道:“可有风行烈的消息?” 说到风行烈时,他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里赤媚嘿然道:“说来真教人难以相信,这人就若忽然间消失了,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方夜羽沉吟片晌,点头道:“此人武学天资也是高强,唯恐以后如那宁缺一样,给我们添加麻烦,而且,因为靳冰云的事情,秦梦瑶也在好像在找他。” 里赤媚道:“此人和双修府关系颇近,想必已经躲入了双修府,借着双修府的力量遮掩,才有可能避开我们的耳目。” 方夜羽听到双修府眼中寒芒一闪,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戚长征这小子,被怒蛟帮看透了我们的计划后,他竟也直接躲了起来。” 里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条长江现在均在我们势力的掌握范围内,任他会生双翼,也将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之外,蒙大蒙二已赶过去加入了围搜,当他现出踪影的时候,就是他毙命的时刻。”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兴后,运势如日中天,走足三十年的大运,到了今天,他的运气还未尽已?” 里赤媚听到朱元璋的名字,眼中闪过强烈的仇恨,冷然道:“创业容易,守成困难,建设困难,破坏容易,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看到我大蒙地平上现出第一道曙光,若我们能把握机会,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绝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关键处在于怒蛟帮,现在他们严守整个洞庭湖,虽是高明,但却想不到我们另有霹雳手段,必教他们饮恨洞庭。” 里赤媚仰天长笑,悠悠道:“希望凌战天和戚长征不要让我失望。” 顿了顿又道:“假设在遇上秦梦瑶,少主认为里某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沉声道:“我曾以同一个问题请示师尊,里老师可知师尊怎么回答我?” 里赤媚苦笑道:“若我是庞老,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这也是我的答案,里老师看着办好了。” 里赤媚会意地点头,暗忖无毒不丈夫,为成大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 不是浪翻云,不是宁缺,也不是风行烈,而是这身兼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这两大圣地之长的秦梦瑶。 毁掉了她,就像摧毁了中原白道的灵魂,八派将不攻自溃,其中微妙处,也基于一种精神和心理上的情结。 也使得方夜羽再无牵挂。 里赤媚施礼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静坐亭内,融入了夕阳的余晖里。 同样望着天上夕阳余晖的还有宁缺,此时他站在黄鹤楼最高处,身前是滔滔不绝的长江水。 忽然,他头也没回地出声道:“青龙,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在人影一闪,青龙躬身在宁缺面前:“公子,我来了。” 接着沉声道:“京城传来消息,太子生病卧床,急招公子回宫!” “砰!” 青龙被宁缺身上突然升起的气势,压制的跪倒在地,一股冰冷森寒的气机在宁缺身上一闪而逝。 “天命教?!方夜羽真是好手段啊!” 宁缺没想到为了对付他,方夜羽竟选择跟天命教联手,将他逼回京师,就像那浪翻云一般。 这样一来,他们便更有把握对付怒蛟帮,只要拿下了整个怒蛟帮,就等于把中原的整个黑道势力控制在了手里,到时候,就是方夜羽他们北上京师的时候。 “通知谷姿仙,让整个白玉京彻底运转起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方夜羽拿下怒蛟帮,韩府,范良极和韩柏都给她调派。” “我们回京,去会一会天命教!” 第四十二章:回京 朱标乃是宁缺亲生父亲,小时候开始便对他疼爱有加,即便他每天都会跟着朱元璋身边,和群臣见面,听断和批阅各衙门报告,但是总会抽空来见宁缺,亲自教他识文断字。 不仅如此,他还带宁缺外出,沿途浏览,教他知道鞍马勤劳,观察老百姓的生业以知衣食艰难,体察民风的好恶以知风俗美恶。 即便宁缺小时候就凸显出了学习的天资,不仅学会了所有老师的知识,还能举一反三,但是因为出宫的事情,朱标还是帮他承担了很多的压力。 可以说,宁缺能在外面潇洒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朝中大臣们弹劾了多少次,每次都是朱标一个人顶着压力,帮他化解开脱。 宁缺也很尊敬这个温文儒雅,慈仁殷勤的父亲,这次回京也正好一并解决天命教的事情。 宁缺带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人,一行人前往离开了五年多之久的京师。 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 应天府位于长江下游,东有锺山为屏障,西则有长江天险,气势磅礴,有龙盘虎踞之胜,更握有水陆交通要枢,乃古今兵家争战必取之地。 远在春秋战国时代,吴王夫差派人于此城冶炼青铜器,称之为“冶城”。 越灭吴后,在秦淮河边另起了一座土城,称之为“越城”。 越被楚灭后,楚威王又在清凉山上建立了一座新城,取名“金陵邑”。 金陵的名称始于此。 三国时代,赤壁之战后,东吴的孙权迁都金陵,改称建业,翌年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城,取名石头城。依山围城,因江为池,形势险要,有“石城虎踞”之称。 此后,东晋:宋、齐、梁、陈,均再此建都,成为南北征战中决定成败的重镇。 当年朱元璋一统天下,在定都问题上,请来群臣商议,众臣纷陈己见,提出洛阳、关中、汴梁等地。 其中虚若无和刘基两人力主仍以元首都北平为都。 两人以元人建都于此后,因其武功之盛,版图之广,早成了天下向往之中心,水陆交通,皆发轫于此。 东出则山海关,只锦州速河;南接涿县,河间,达山东及东南各省;西北出居庸关、通察哈尔、绥远及外蒙;北出古北口、至热河。实乃天下军事交通经济无与匹敌的要塞。 冠盖往来之盛,甲于金陵。 其实为了这南北两大都会的选择,颇有一番争论。 虚若无更提出自古以来,每逢分裂之局,均是北必胜南,偏安南方者最后莫不被北方所灭,屡应不爽。 可是朱元璋久战求安,终不纳两人之议,道:“所言皆善,唯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梁实周、汉、唐故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若建都于此,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宫室亦不无更作。建业,长江天堑,龙盘虎踞,足以建国。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侍,有水可漕,朕欲建为中都,如何?” 众臣唯有称善,就此以金陵为都,易名应天府,以示上应天德,成立大明。 北平则改名顺天府,封与军工最大的儿子燕王朱棣,北方遂落于其掌握上。 这掌握着大明命脉的古都应天府,城区面积广阔。 长江横穿城北,名扬天下的秦淮河由城南始,绕城西再北流入江。 秦淮河入江前的河段,两旁青楼林立,大多是历史悠久,国势虽有兴衰,但这段河岸总是热闹非常,以另一种醉生梦死的方式存在着。 江河两岸平原千里,东有宁镇山脉与富饶的长江三角洲相连,房舍连绵,名胜古刹,说不尽的千古风流。 这时官船正在波平如镜的秦淮河上,缓缓靠往岸旁。 几艘京师的水师船布防在河的两岸和前后,阻截着其他船只的接近。 码头外远处是状如伏虎的清凉山,山上是逶迤蜿蜒,昂首挺立的峥嵘石岩和古老墙堡,那就是石头城的遗址了。 宁缺和青龙四人全齐集船旁,等待下船的时刻。 岸上码头旁的空地上,排了十多列甲胄闪闪,怒马鲜衣的御林军,旗帜飘扬,好不威风,若不是见惯场面的人,只看那阵势便要心胆俱寒。 隆隆声中,官船泊到码头去,自有人牵缆系船,降下跳板。 蓦地岸上近千的御林军往前迎来,接着左右穿插,井然有序地变化出不同的阵势,配合着飘扬的旗帜,既威风又好看。 然后分成两组,潮水般往后退去。 两个策着特别高大骏马,装饰华丽的军官,由禁卫军让出来的通道,昂然往登岸处缓驰而至,派势十足。 宁缺神色淡然,从容步下船去。 当他踏足岸上时,一个脸白无须,体型阴柔的人走了上来,此人正是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司礼监正四品的聂庆童公公,他作揖道:“陛下派小人过来迎接殿下回宫!” 他旁边站着的那位身量极高,一对眼神光摄人,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看上去一点不觉得老,只像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只是两鬓稍有花白,姿态英俊威武,一派高手气度,此人正是御林军首领叶素冬。 宁缺点点头,回道:“有劳聂公公和叶统领了。” 聂庆童躬身将宁缺迎往旁边停靠的奢华马车内。 甲胄鲜明的御林军在前后簇拥,沿着大街往皇宫进发。 蹄声滴答,马车摇曳中,宁缺透过车窗,出神地打量着这阔别了接近五年之久的京师古都。 街道至少比武昌的宽了一半,所以当他们的队伍经过时,其他车马行人都可轻易避到一旁去。 虽是宅舍连绵,朱楼夹道,但屋子与屋子间总植有树木,使人一点不感到挤塞杂乱的压迫感。 一些豪宅的大门前都摆设了镇门的石兽:天禄、麒麟、辟邪等传说中神异猛兽,随处可见,形形式式,但都是肥壮健美、张口吐舌、挺身昂首,神态生动之极。 别具特色的是规模宏大的庙刹,尤其是远在清凉山上的古刹,依山而建,金顶与绿树在阳光下互相辉映。 不远的前面,便是非常有气派的宫城,护城河环绕四周。 在御林军的带领下,一行人由南面的午门进入皇宫内。 第四十三章:朱元璋 东宫。 朱标体内蕴有无数微小生命的毒素乃是蛊毒之术,此毒散步在朱标的体内的隐暗处,一般的武林高手如果想用内力逼出此毒,不仅不会起作用,反而会让蛊毒吸收真元的力量,壮大起来,壮大后的蛊毒到时候入侵人脑,控制脑内神经,到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这是朱元璋身边的影子太监,探查朱标的身体得出的结果,他们不敢随便出手,一个失误,导致朱标生死,恐怕整个净念禅宗也要跟着陪葬。 最终还是宁缺赶回来,手掌抵在朱标的天灵大穴,心灵之力映照朱标身体经脉大穴,以《战神图录》的阴阳真气为气引,诱导暗藏的毒素自体内的隐暗处走出来,循经脉游移到天灵穴内,再用北冥魔功将此毒从天灵穴中吸取出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漫长,容不得半点马虎。 整整三天,宁缺耗费了大量的真气,加上高句丽的几根千年人参,终于将天命教下的蛊毒拔出了,同时调理了朱标的身体,在他的身体里留了几道真气,以此来缓缓融合千年人参的药力。 其实宁缺在回来的路上有想过不出手,让朱标直接身死,这样一来,他便可以顺势成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是他一向对于当皇帝没有什么兴趣,而且,现在整个大明内忧外患,还需要朱元璋跟朱标两人去扫平障碍,到时候朱标继成大典,他照样是太子,综合考虑后,他便出手救了朱标。 若说魔师宫还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一切都尽在掌握,那朱标中毒而引出的天命教和胡惟庸,那完全在朱元璋预料之外,这件事最让朱元璋愤怒的便是胡惟庸跟天命教、倭寇均有勾结,天命教和单如玉隐藏在背后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胡惟庸上位。 “砰!” 朱元璋宽厚的手掌猛拍在御书房的桌上,眼中精芒闪现,望向伏跪桌前的东厂大头领严无惧身上,喝道:“证据收集的怎样了?胡惟庸此贼在文官中有着庞大的影响力,一下错失,天下会立时陷阱万劫不复之境地。” 严无惧乃是朱元璋手下三大厂卫军之一的东厂统领,负责对大明的领土分区侦查,专责针对各地方官员和藩王的情报工作。 相比起锦衣卫大部分派往外地工作不同,东厂的主要势力是集中在京师。 严无惧乃是少林派俗家第一高手,是个神秘至极的人物,行踪诡异,从不在江湖露面,与威名赫赫的锦衣卫大统领楞严一对比,好似默默无闻,从不让人知晓有这么个人。 禁卫、锦衣卫、厂卫,是朱元璋手下的三把利刃,直接受朱元璋的指挥,他也从不相信任何人,利用三个军卫相互牵制,不教一人独大。 严无惧额头点地,恭谨地道:“臣属想请皇上赐旨,永不提升臣属,无惧才敢查下去。” 朱元璋龙目光亮起,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点头赞许道:“你想说的必与愣统领有关,怕误会你有取而代之的心,才有这么一个要求,不过朕一向赏罚分明,怎能答应如此要求。说吧!谁忠谁奸,谁能瞒得过朕?” 严无惧深吸一口气道:“愣统领与胡丞相关系密切,臣属的人根本没法打入他们重重的系统里面去,所以纵然怀疑胡丞相一直与倭寇秘密勾结,仍拿不到真凭实据。” 朱元璋两眼闪过森寒的杀机,冷哼道:“只要是人为的事,便有破绽,以庞斑通天彻底之能,不是仍有言静庵这丝破绽吗?天命教虽隐厉害,但仍逃不过我皇孙的胜人一筹,我大明气势如日中天,非是人力所能破坏,无惧不须将此事摆在心上,朕自有主意。” 严无惧心中不由涌起对这主子的配慕之情,朱元璋的权术,便若庞斑和浪翻云的武功,教人看不清摸不透。 朱元璋微微一叹道:“朕欲往鬼王府与若无兄一见,你给我安排一下吧!” 严无惧连忙称是。 朱元璋眼中射出负责的神色,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给我唤素冬进来吧!” 过了一会,叶素冬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恭敬地跪拜在朱元璋身前。 朱元璋道:“叶卿平身!” 叶素冬长身而起,垂头恭聆圣旨。 朱元璋亲切地道:“素冬满意目前的职份吗?” 叶素冬吓了一跳,忙道:“只要小臣能侍奉皇上龙架之旁,保护万岁安全,小臣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朱元璋微笑点头,按在桌上的手轻拍了两下桌面,说道:“你去通知八派联盟所有的元老和种子高手上京举行元老会议,朕要为他们设宴。” 叶素冬答道:“一定不负皇上所托,臣一定安排妥当皇上为他们摆设的御宴。” 朱元璋轻叹道:“想起可以见到这么多老朋友,朕恨不得令光阴的步伐走快一点。” 他接着沉声道:“这次元老会议,秦梦瑶是否会列席?” 叶素冬点头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现在秦梦瑶已隐然成了两大圣地的代表,身份尊崇无比,除了我身后代表的西宁派和长白派之外,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朱元璋打断叶素冬的话语道:“素冬,相信我吧!秦梦瑶就若当年的言静庵,尽避你们西宁派和长白早有默契,最后仍是过不了她那一关。” 叶素冬愕然望向朱元璋,失声道:“皇上!” 朱元璋两眼闪动奇异的光芒,沉吟了好一会后,叹了一口气道:“朕不会干预你们在这件事上的决定,由你们八派自行做主好了。” 叶素冬心中苦笑,你的龙口虽说不理会,但我岂能不依你的旨意办事,这岂非分明把责任推到我背后代表的西宁派的身上吗?口中当然恭敬领命。 朱元璋有点疲倦地道:“朕欲改组六部和大都督府,朕要禁卫、锦衣卫和厂卫全面戒备,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 叶素冬精神大震,跪下接旨,同时知道朱元璋打算向胡惟庸下手了。 朱元璋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悠然道:“未来的半个月日子里,将是我大明最关键的时刻,尔等不可有丝毫疏忽大意,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转厉。 叶素冬高声答应,附身退出书斋外。 第四十四章:怜秀秀 一辆华丽的马车,由御林军策驶,来到京师秦淮河边首屈一指的青楼“小花溪”门前,大院立时中门大开,两列大汉分立两旁,摆出隆重欢迎的派势,看着八驹拖行的马车,进入林木婆娑的院落里。 “小花溪”并非此地最大的青楼,一个街口外的“尽欢楼”便比它大上了许多,但“小花溪”却拥有这附近七省色艺称冠、卖艺不卖身的青楼才女怜秀秀。 马车停了下来。 一名中年大汉排众而出,走前拉开车门,然后退后三步,恭身呼道:“察知勤谨代表小花溪全体和怜秀秀恭迎殿下的大驾!” 这察知勤乃是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在这秦淮河一带有头有脸,更是一个帮会的龙头老大,黑白二道非常吃得开,否则也不能在这三年来,保得住怜秀秀清白之身,但亦是得罪了很多人,最近更因此事与一个连他也惹不起的人反目,使他极为心烦,可是这次宁缺前来,事后只要放声气出去,使人知道皇太孙曾到小花溪一游,包管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动他和小花溪半根毫毛,这可是天子脚下,谁不怕这会惹得皇太孙不高兴,人家老子可是太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大典的人。 眼前一花,一个俊雅飘逸、衣服华丽的贵气年轻公子,已卓立车旁。 宁缺双目如电,扫过察知勤和他一众最得力的手下,微微一笑。 察知勤双脚一软,跪了下来,眼角看处才发觉自己平时横行市井,向以强悍豪勇见称的一众手下,早跪满身后,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也是武功小有所成的武林好手,想不到却经受不住对方的目光,心中骇然这皇太孙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更加不敢放肆。 宁缺环目四顾,赞叹道:“如此温柔之琅,小中见大,大中见小,芥子纳须弥,当非出自察先生的心手,未知是何人构思设计?” 察知勤想不到这皇太孙一上来便以此发言,而且明白地表示看不起他的“心思”,却丝毫也不敢委屈或不高兴,恭声道:“殿下明察秋毫,小花溪乃根据秀秀小姐的意思而建。” 宁缺点点头,然后回了一句:“察先生起来吧!” 接着他抬足往最高的三楼走去。 “叮叮咚咚!” 开始几下有如万马奔驰,千军杀,战意疼痛,但接着筝音转柔,便若毕生李家的战士,心疲力竭地想起万里之外家中娇妻儿女,和温馨的家庭。 筝音悠然而止,突又爆起几个清音,使人净心去虑。 宁缺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一道低沉却悦耳之极的女音,从二楼敞开的厢房传下来道:“贵客既至,为何不移驾上来,见见秀秀!” 宁缺一声长笑,说道:“有意思,有意思!” 大步往主楼走去。 察知勤想抢前引路,人影再闪,御林军已有人挡在前面,其中一人冷冷道:“察先生不用客气,殿下一人上去便可以了。” 宁缺步上三楼,两名小丫鬟待在门前,一见他上来,垂下目光,诚惶诚恐地把门拉开,让他直进无阻。 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 一位白衣丽人,俏立近窗的筝旁,躬身道:“怜秀秀恭迎殿下法驾!” 宁缺锐如鹰焦的双目电射在怜秀秀亭亭玉立的纤美娇躯上,讶然道:“色艺本来难以两全,想不到小姐既有卓绝天下的筝技,又兼具盖凡脱俗的天生丽质,正当有幸,得听仙乐,得睹芳颜。” 怜秀秀见惯男性为她迷醉颠倒的神色,听惯了恭维她色艺的说话,但却从没有人比宁缺说得更直接更动人,微微一笑,流露出两个梨涡,拉开了近窗的一张椅子,道:“殿下请坐,让秀秀敬你一杯酒。” 宁缺悠然坐下,拿起酒杯,接着怜秀秀纤纤玉手提着酒壶斟下来的烈酒。 他举杯一饮而尽,清白得若透明的脸容扫过一抹红,瞬又消去,微笑向陪坐侧旁的怜秀秀道:“小姐气质清雅,不似漂泊尘世之人。” 怜秀秀俏目掠过一阵迷雾,道:“人生又有谁不是无根的浮萍呢?” 说完她望向这个客人,她刚刚在这身份高贵的皇太孙身上已经看到了好几种气质,温文尔雅、飘逸潇洒、冷酷狠辣,很难想象这么多气质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即便她见过世上如此多的俊杰,也没有一人如此人如此复杂。 她说完,举杯一饮而尽,举起罗袖拭去嘴角的酒渍,轻轻唱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阳花,如共东风容易别。” 她的歌声清丽甜美,婉转动人。高越处转上九天云外,低徊处潜至汪洋之底。 宁缺抚掌笑道:“词乃宋代大家欧阳修之词,曲却从未之闻,如此妙韵,莫非出自秀秀小姐之手?” 怜秀秀赧然道:“便是秀秀作的曲。” 宁缺赞道:“小姐大才!” 怜秀秀提起酒壶,轻移罗步,来至宁缺身旁,浅笑道:“让秀秀再敬殿下一杯。” 宁缺捧着杯,接着像一道银线由壶嘴泻下来的酒。 怜秀秀又为自己添酒,转身向宁缺举杯,正要说话,秦淮河上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接着惨哼连续响起。 终于来了么! 宁缺心中想着。 外面打斗声倏止。 宁缺安抚依然惊慌失措的怜秀秀道:“这人是东瀛来的高手,刀法狠辣,远来总是客,让我代小姐招呼他,并顺道送客吧!” 也不觉他如何动作,人已到了门处,刚临近门前,一道刀气破开房门,分中直劈他的额际,杀气凛冽得足可把人的血液凝固。 宁缺看也不看,伸指一弹,正中刀锋。 “叮!” 一声震慑了远近四周与众多蒙面人缠斗一起的众人。 那蒙脸人轻震一下,刀身再复扬起,变招再攻,森寒如雪、薄若纸片的特长怪刀不住向宁缺比划着,隐隐封死宁缺的所有进路。 漫体散发着惊人的杀气,普通人只要看一眼便会胆颤心寒。 第四十五章:你见过雪飘人间吗? 蒙脸黑衣人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呼吸之声,远近可闻,霎时间晋至另一种境界中。 宁缺身形飘退,退出对方攻击范围,淡淡一笑道:“倭寇就派出你一人来行刺本人?” 蒙脸黑衣人见身份败露,冷喝一声,两手略分先后地握在包扎着数重白布条的长刀柄间,把刀移至眉心处直竖,以刀正眼后,眼神变得利如刀剑,再次刺往宁缺,庞大的刀气风云般往宁缺涌去。 杀气寒霜。 宁缺缓缓伸出右手,并指如剑,剑气呼啸而起。 那东瀛高手爆喝一声,长刀化作炫目的雷电,破入宁缺剑气中。 剑气刀光,忽地一起敛去。 整个小花溪,好似变得寂然无声,除了秦淮河的流水,秋风拂吹外,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东瀛高手高举长刀,作了个正上段的姿势,站在门前,两眼射出凌厉神色。 宁缺收回剑指,傲然卓立,眼中神光电射。 一块黑布缓缓飘落在两人间,看起来是头罩那类东西。 后方怜秀秀赫然惊觉那东瀛高手失去了面罩,露出冷酷铁青色的脸容。 东瀛高手脸容不见一丝波动,冷然道:“我是小泉一郎,朱允炆你黄泉路上走好。” 宁缺漠然回道:“我从来不会记死人的名字。” 小泉一郎脸色微怒,倏地踏前一步,由正上段改右下段,刀风带起的狂飙凝成钢铁般凶狠气势和压力,重重向宁缺紧逼过去。 他一声爆喝,人随刀走,双手再举过头顶,踏前一步。 两人间的距离缩至十步许的远近。 小泉一郎刀势更盛,在身前画着奇怪的轨迹。 他薄薄的嘴唇紧抿着,额上却隐现汗珠。 怜秀秀找了个觉得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看着这东瀛高手大惑不解,为何仍未再次接战,他却像如此吃力的样子呢? 长刀不住反映着太阳的光线,闪闪生辉,使人目眩。 宁缺依然一动不动,神色静若止水,凝注着这东瀛的高手。 小泉一郎的脸容更肃穆了,双脚开始踏着奇异的步法,发出似无节奏,但又依循着某一法规的足音,擂鼓般直敲进人心间,教人心生寒意。 宁缺知道对方在寻找他的空隙和死角。 对方踏出的步音正是死亡之音。 不是他死,就是敌亡。 再没有流转的余地。 小泉一郎狂喝一声,整个人跃往高空,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厉芒,直劈宁缺额际。 “当!” 不知何时,宁缺的手指已经夹住了这必杀的一刀,手指与刀夹击的声音有若钢铁交击。 小泉一郎倏然松开握刀的双手,但是还是“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被宁缺的气劲伤了心脉。 他正要调理内息,忽然听见宁缺冷寒的声音。 “你见过雪飘人间吗?” 抬头看去,只见宁缺手中握着正是他的长刀,一股极致森寒的刀气霎时间充盈整个房间,空气中竟开始慢慢凝结起雪花,随着雪花的飘落,一股由人心底涌现寒意随着经脉游走,蔓延整个身子。 倏地刀光一闪。 一道血痕先在小泉一郎的额际现出来,缓缓蔓延下往鼻梁,再落往人中和下颌处。 小泉一郎两眼神色转暗,吃力地道:“你终会死在水月大宗的刀下.......” 话音中断。 附身跌倒,“噗咚”一声以头跪地,当场毙命。 宁缺走到门前,环目四周,看往院子里结束的战斗,才转身看到躲在角落观战的怜秀秀,微笑道:“这次送客真彻底,直接把他送上西天了。” 怜秀秀见他杀完人,还如此镇定却若的说着温和的话语,登时心里一寒,打了一个寒颤。 宁缺双目凝神,晒然道:“看来秀秀小姐被我杀人的样子吓到了,是在下的失礼,稍后会有人来赔偿秀秀小姐。”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怜秀秀呆呆看着那死去的东瀛高手失去了神。 与此同时,化身成“俊郎君”薛明玉的浪翻云,坐在一辆租来的马车上,扮着一般的商旅,带着车厢内的左诗,来到了京师。 薛明玉是他在来京师的途中碰到的人,此人被几个蒙面高手围攻,虽然杀死了所有围攻的蒙面高手,但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浪翻云当时见他时,他的体内还有一丝气息,浪翻云拿着他的手,输进真气,看看他还有什么遗言。 那人显然功力精纯之极,受了这样的重伤,可是一经输入真气,立时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微睁双眼,带着惧意望向浪翻云,自是怀疑对方是敌人。 浪翻云一接触对方的眼神,便知此乃心术不正的人,暗想无论好人坏人,最后的结局还不是毫无分别吗。心中忽然有这种想笑的感觉,淡然道:“我只是路经这里,见到你还有一口气,故此把你救醒片刻,看看你还有什么说话。” 那人现出惊恐之悔的神色,喉咙咯咯作响。 浪翻云一指点在他后身处。 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但呼吸稍畅,免去了立即窒息而死。 他望了浪翻云好一会儿才喘息道:“到现在我才相信你不是我的敌人,因为以你的反应和武功,怕两个我都非你的对手,阁下高姓大名。” 浪翻云心中大奇,以这人的伤势,为何垂死下说话仍如此有条不紊,求生的意志如此坚强,定是有件不能放下的心事,微笑道:“我就是浪翻云。” 那人全身剧震,眼耳口一齐涌出血丝,仗得浪翻云源源不绝输入真气,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那人奋起意志道:“原来是你,唉,我可否求你一件事,唉,假若你知道我是‘俊郎君’薛明玉,定不会答应。” 这次轮到浪翻云呆了起来,细看他那苍白却与俊俏沾不上半点关系的丑脸,奇道:“若非我知道假若冒充淫贼薛明玉,对你绝无半点好处,我定会以为你在胡说。” “俊郎君”薛明玉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最大的秘密,连妻儿都不知道,我的真面目一直隐藏在一张假脸皮下,唉,你现在明白我为何仇家遍天下,却可以倏时踪影全消,靠的就是由百年前天下第一巧匠北胜天的妙手造出来的一张假脸皮。” 他停了一会,续道:“唉,这次若非我不知道给他们喷了一种特别的药液到我皮肤上,也不会给他们在这里藏着加以围攻,我真的不甘心啊,我一生从不求人,可是我现在真的求你一件在你来说举手之劳的易事。” 第四十六章:神秘女人 薛明玉实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尽头,全赖浪翻云的真气养着命,才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浪翻云叹道:“若我助你完成最后的愿望,岂非多所有曾被你毁了一生的女子不公平之极。” 薛明玉了解地点头,思索着道:“不知你信不信,开始时我虽然用了强迫的手段,但在过程里我却是非常温柔,事后则感到非常后悔,痛哭流涕,只不过隔离一段时间,心中又生出强烈的冲动,迫使我一错再错,我曾因一个女孩事后自杀了,心中立誓不在犯淫行,为此取了个妻子,又生了一个女儿,可是平静了三年后我忍不住偷偷出来犯案,最后给她发觉了,带着我女儿离我而去,那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他愈说愈兴奋,红光满面。 浪翻云知道他是回光返照,随时断气,喟然道:“无论如何,你总害了无数妇女丧失了贞节,所以我不答应你最后的要求,你亦无话可说。” 薛明玉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不若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把我多年来囤积了偷来的金银宝物的收藏点告诉你,你可用之济贫,又或用之资助怒蛟帮,不是挺好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不妨说出你的要求来听听。” 薛明玉精神大振,急不及待地道:“你的身材和我相若,只要戴上包袱内的假脸,今天申时便在京师的落花桥把包袱里那个玉瓶交给我的乖女儿,说几句交代的话立即离去,便完成了我的心愿。” 他喘息了几口气,续道:“你不知我费了多少时间,明察暗访,才找到我的女儿,初时她不肯认我,直到今年夏天,她才使人送信给我,让我弄这瓶药给她,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件事。” 浪翻云道:“这是什么药?” 薛明玉脸色难看,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瞒不过你,这是偷自南海简氏世家的传世之宝,最后仅剩下的八粒专治不举之症的丹药。” 浪翻云皱眉道:“你的女儿究竟是谁,长的什么模样?” 他知道竟是这种药物,心中大感不是滋味。 薛明玉以哀求的眼光望向他道:“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做出任何损害我女儿的事,不过你先要答应我,我女儿的身份,只限你一个人知道。若让人知道她有个像我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我真不敢想象那后果。” 一阵气喘,咳出了几口鲜血。 浪翻云再尽人事,输进真气,催道:“我答应你,快说。” 薛明玉气若游丝道:“我包袱里有张地图,说......明了藏......咳咳......我的女儿是朱元璋的......咳......” 浪翻云一呆道:“朱元璋的什么?” 薛明玉两眼上翻,一口气续不过来,生死魂消。 浪翻云取过他的包袱,解了开来,找出一张精美的软皮面具,查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寒,暗叹北胜天可以乱真的手艺。再翻了那玉瓶出来拔开嗅了嗅,摇头苦笑,才按回塞子,连着找到地图和那块假脸皮塞入怀。 他沉吟半晌后,扛起薛明玉的尸体,在离开现场十里处的一个密林内和他的剑连衣服全埋了,却不动其他的东西。 这并非他没有恻隐这心,而是有着更重要的计划要进行。 诸事妥当后,他拿起地图和面具,返回停靠远处的马车。 来到京师后,浪翻云先给左诗安置了住处,然后沿街而行,往落花桥走去。 街上行人如曲,摩肩接踵,不愧是天下第一都会。 浪翻云踏上落花桥,秦淮河在桥下穿流而过。 闻名天下的花船在这入黑前的秦淮河上穿梭往来。 管弦丝竹之声,夹杂在歌声人声里,荡漾河上。 他站在桥边的石栏,定神地注视着似静又似动的河水,记起了初会纪惜惜的情景,一股挥之不散的忧伤,泛上心头。 人脸全非,河中的水亦不是那日的河水了。 生命无常。 当纪惜惜在他怀里逝去时,他想到的只有一个问题。 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 这想法使他对生命生出最彻底的厌倦! 他亦由此明白百年前的传鹰为何功名权位毫不恋卷,只有超脱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纪惜惜的死亡,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在那一刻,浪翻云变成能与庞斑抗衡的高手,因为他已经勘破一切,再无任何牵挂,包括生命本身在内。 生无可恋! 这些想法想秦淮河的河水般灌进他的心湖里,起了漫漫波澜。 泪水忽由他的眼内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进秦淮河内。 自和左诗呆在一起时,他把心神全放在外面的世界处,可是在这一刻,也却像一个游子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般,触到深藏的伤痛。 就是在这桥下的河段里,他邂逅了纪惜惜。 落花桥是个使他不能抗抑情怀波动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了解他对纪惜惜的柔情,当然,言静庵是唯一的例外。 “你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爹,你老人家哭了,是否想起娘她这可怜人?” 浪翻云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女子语气转寒:“原来爹是在想之外的女人,否则不会犹豫不安。” 浪翻云心中一惊,暗忖此女的观察力非常敏锐,禁不住侧头往她看去,立时浑身一震。 时间竟有如此女子! 在他见过的女子中,只有言静庵可和她比拟。 她坐在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里,掀起帘幔静静地看他,美目里神色复杂至难以形容,柔声道:“爹你身体震了一下,是否因我长得和娘一模一样。” 接着微微一笑道:“我特别为爹疏起了娘的发髻,戴了她的头饰,又穿起了她的衣服,你看我像娘吗?” 浪翻云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听出了这“女儿”心底的滔天恨意。 驾车者身材消瘦,帽子盖得很低,把脸藏在太阳的阴影里,看不到脸貌,亦没有别转头来打量浪翻云,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浪翻云收敛了本身的真气,因为他察觉到驾车者是个可与黑榜高手比拟的厉害人物,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悉破自己的身份。 这人究竟是谁? 第四十七章:陈玉真与楞严的密谋 浪翻云大感好奇,从对纪惜惜的深情回忆里回过神来,装作惭愧地垂下头,哑声道:“你仍然怪爹,仍不肯原谅我吗?” 这正是浪翻云高明的地方,装作哭沙哑了喉咙,教这绝色美人分辨不出他声音的真假。 这落花桥非常宽阔,可容四车同行,所以此刻这马车停在桥侧,并没有阻塞交通。 那女子淡淡凝注浪翻云,悠悠一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就是女儿为何约爹到这桥上相见的原因,那是娘一生的写照,是个事实,原谅与否算得了什么呢?女儿要的东西,爹带来了没有?” 浪翻云想起薛明玉,一声长叹,沙哑声如旧道:“女儿真的想对付朱元璋?” 女子一震道:“闭嘴!” 忽然间浪翻云知道了这女人是谁,那驾车的人又是谁。 错非是浪翻云,否则谁能一个照面就悉穿对方的底子。 薛明玉这女儿就是朱元璋最宠爱的妃嫔陈贵妃,驾车的人则是朱元璋的头号刽子手楞严。 这推论看似简单,其中却经历了非常曲折的过程。 首先惹起浪翻云想到的是谁家的女子如此美艳动人,谁人武功如此造诣深厚? 当然,若非薛明玉曾提到过女儿和朱元璋有关,以京城卧虎藏龙之地,他亦一时不会猜到这两人身上。 就是沿着这珍贵的线索,他用言语诈了陈贵妃一下,而陈贵妃的口气反应,通足表露出她惯于颐指气使的尊贵身份。 以她的身份,想私下到这里来会他,是绝不容易的,除非有楞严这种锦衣卫大统领的掩护,她方可在这里出现,不会给宫内其他人知晓。 浪翻云打赌若事后调查陈贵妃这刻的行踪,必会有个令朱元璋不起疑的答案,例如去清凉寺还神等,这是楞严可轻易办到的事。 马车御者座上的楞严,仍没有回过头来。 但浪翻云却感应到了对方一发即敛的杀气,显示他对自己动了杀机。 陈贵妃脸容恢复平静,歉然道:“对不起,这等话绝不可说出来,所以女儿失态了,究竟取到了东西没有?” 这可轮到浪翻云大感为难。 原本他打定主意,将药瓶交给这女儿后,拂袖便走,可是现在察觉到陈愣两人牵涉到一个要对付朱元璋的阴谋,怎还能交给对方? 更让他头疼的是:如何可以应付楞严这样的高手而不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 陈贵妃黛眉轻蹙道:“不是连这么一件小事,爹也办不到吧!” 她每个神态,似怨似嗔,楚楚动人,其是我见犹怜,难怪能把朱元璋迷倒。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若爹拿不到那东西,你是否以后都不认你爹了。” 陈贵妃秀目射出令人心碎魂断的凄伤,道:“爹是第二次问女儿同样一句话了,你若是关心女儿的事,为何还不把药交出来?” 浪翻云进退两难下,叹道:“药是取到了,现在却不在爹身上。” 说道这里,心中一动,感应到了楞严正以传音入密的功法,同陈贵妃说话,忙运起无上玄功,加以截听。 所谓传音入密,其实就是聚音成线,只送往某一方向目标,可是声音始终是一种波动,只不过高手施展传音功法时,扩散的波幅被减至最弱和最少,但仍有微弱的延散之音,碰上浪翻云这类绝顶高手,便能凭借深厚玄功,收听这些微不可察的“余音”。 只听楞严道:“好家伙,他察觉到了我们的密谋,东西定在他身上,下手吧!” 陈贵妃仰起人见人怜的绝色娇容,往浪翻云望去,幽幽道:“娘临终前,要女儿告诉爹一句话,爹想知道吗?” 浪翻云暗呼此女厉害,若非他截听到了楞严对她的指示,定看不破她的口蜜腹剑,暗藏祸心。因为她的表情神态实在太精了,难怪朱元璋都给她迷倒。 浪翻云装出一副渴想知道的样子,踏前一步,靠在车窗旁,颤声问道:“你娘说了什么遗言?” 陈贵妃双目一红,黯然道:“爹你凑过来,让女儿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浪翻云心知肚明这不会是好事,却是避无可避,心中苦笑挨到窗旁。 陈贵妃如兰的芳香口气,轻吐在他脸上,柔声道:“娘嘱托女儿杀了你!” 同一时间,浪翻云小腹像被黄蜂叮咬了一口般刺痛,原来窗下的车身开了一个小孔,一支长针伸了出来,戳了他一下。 浪翻云装作大骇下后退,“砰!”一声撞在了落花桥边缘的石柱上。 帘幕垂下,遮盖了陈贵妃的玉容,楞严挥鞭打在马股上,马车迅速开出,留下假扮薛明玉的浪翻云一个人靠在石栏处。 马车远去。 就在这时桥约两旁各出现了十多名大汉,往他合围过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 原陈贵妃刺中他那一针,淬了一种奇怪之极的药液,以他的无上玄功,竟差点禁制不住,让它长进经脉里。 这还不是他奇怪的地方。 而是这种药液根本一点毒性都没有,这岂非奇怪之极,照理陈贵妃既打定主意要杀死他这个“父亲”,为何不干脆把他毒死。 想到这里,灵光一现,一声长啸下,翻身跃往长流不休的秦淮河水里。 在跌进水里前的那刹那,浪翻云已悉破了陈贵妃的心机。 她若非色目人,亦必与色目人有密切的关系。 百年前蒙人之所以能征服中原,色目人曾出了很大的力。当时色目第一高手卓和座下能人无数,其中有一个叫美娘子的女人,精擅用毒。 她用毒的本领最使中原武林印象深刻的可虑处,是在于“混毒”的手段。 亦因此使人防不胜防。 像浪翻云这种盖世高手,一生在黑道打滚,对各种毒都知道大概,可是现在被陈贵妃注进体内的药液,他却完全摸不清究竟有何作用。 尤其因它全无毒性,很容易使人不将它放在心上,以为自己的真气足以抗拒,当遇上另一种刺激的元素时,药液因和合作用化为毒,已无从补救。 而浪翻云在跃进河水前,已猜到另一种催发剂,正是秦淮河的水。 这亦是敌人留下了唯一给他逃跑的路径。 浪翻云运起玄功,将药液全逼出体外后,才落入冰冷的河水里,同时从容自若地接向他射来的四支弩箭。 每手两箭。 他早就感应到水里潜伏杀手的杀气。 武功到了他和庞斑那种层次,已不能以常理加以测度,达到了玄之又玄的境界,连敌人的心灵的讯息亦可生出感觉。 杀手其实藏在水底。 潜伏在水底的四个敌人,精确地掌握了行动的时间,强劲的弩箭恰好在浪翻云落进水里那一刹那,射向他身体要害,显示出锦衣卫杀手的职业水准。 可惜对象却是浪翻云。 浪翻云倏地在水中一摆,迅速翻到二十多尺的河底下去,再贴着河底往横移开,避开了水底的敌人,到了岸旁,然后像条鱼儿般,过快无论潜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远远把敌人抛到后方。 这时黄昏时分,天色昏暗,河水里更难视物。 第四十八章:伴君如伴虎 那四个藏在水里的锦衣卫高手,在浪翻云巧妙的接箭手法迷惑下,初以为浪翻云全消受了那四枝利箭,死前发力挣扎到水底处去,到发现河水并没有现出些许鲜血红色后,才骇然发觉目标影踪渺然。 浪翻云凭借体内精纯无比、生生不息得到真气,再潜游了里许多的河段,在昏暗的天色中,由河水里冒出来。 另一边御书房。 朱元璋看着眼前俯跪着的楞严喝道:“愣卿家连夜来见朕,就是因为浪翻云终于来了。” 楞严额头点地,恭敬地道:“微臣本想待到明天早朝才来进禀,但怕皇上责怪,故冒死来打扰圣驾,皇上见谅。” 朱元璋冷冷道:“站起来!” 楞严立了起来,仍垂着头,避免和朱元璋对望,心中疑虑,往日和朱元璋说话,都是跪着来说,为何今天他一反常态呢? 难道是白天的事情败露了? 他之所以连夜赶来觐见,便是因为白天的计划失败了,他迫切想要转移朱元璋的注意力。 朱元璋背后肃立着两名太监,凝立如山,气势迫人,脸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似乎全听不懂两人的对话。 朱元璋淡淡道:“要多少人和什么人,方可以杀死浪翻云,教他逃亦逃不掉。” 楞严神色不同道:“若能有老公公和鬼王同时出手,配合微臣和手下的高手,或能办到。” 他聪明的没有提到皇太孙,因为要是加上了皇太孙的名字,那么他的职位也就不保了。 朱元璋怒喝道:“只是‘或能’,浪翻云真的如此厉害吗?” 楞严道:“这是微臣真正的想法,不敢胡诌欺骗皇上,浪翻云已到了由剑入道的境界,若蓄意逃走,天下恐怕无人可把他拦住。” 朱元璋微笑道:“那即是说,假若能制造出浪翻云不能退出的形势,我们‘或可’把他杀死吗?” 楞严答道:“正是如此,圣上明察。” 他顿了一顿又道:“微臣早有定计,只怕鬼王不肯出手相助。” 朱元璋哈哈一笑,龙颜转寒,喝道:“这话休要提起,若无兄英雄盖世,岂会与人联手对付浪翻云,再也休提,这是对他的侮辱。” 楞严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他计划老太监与鬼王联手,对付浪翻云两败俱伤的谋算落空了。 朱元璋神色不动淡然道:“为何卿家对鬼王不出手似乎感到失望呢?” 楞严素知朱元璋的厉害,知道一个应付不好,便是人头落地的局面,他有陈贵妃保着,或者好一点,卑声道:“微臣终是武林之人,不能见到高手的较量,故感到失望。” 朱元璋嘴角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平静地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算鬼王不找浪翻云,可是冲着他和怒蛟帮上任帮主的旧怨,两人间的事亦不会轻易解决,否则何需把浪翻云引到京城。” 楞严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似是闲话家常地改变话题,挨着椅背悠然道:“现在江湖上谣言遍起,其中一则说卿家乃是庞斑首徒,要倾覆我大明,教人失笑。” 楞严骇然跪下,连连扣头道:“皇上明察,这乃是怒蛟帮散步的谣言,针对微臣,皇上明察。”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淡淡道:“卿家且退。” 竟没有再说他自己是否相信这谣言。 楞严暗凛朱元璋驾驭群臣的手法,务要人战战兢兢,生活在惶恐不安中,咬牙叩了头后,退出房外。 他打定计划,最近要消停一会了,知道朱元璋要派人监视他了。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道:“找叶素冬来!” 门外有人应道:“遵旨!” 叶素冬似是一直守候在外,不一会儿跪倒在朱元璋的桌前。 朱元璋没头没脑问道:“水月大宗是什么人?” 叶素冬迅速答道:“此人乃东瀛著名的兵法大家,一把水月刀败尽东瀛高手,乃是幕府将军的第一教席。” 朱元璋满意道:“你在东瀛的工作做得相当的好,明早朕会差人送你一名外族进贡的柔骨美女,包你爱不惜手。” 叶素冬大喜,连连叩头:“谢主隆恩!” “砰!” 朱元璋又拍桌怒道:“倭鬼窥觊之心,始终不熄,现在见蒙人蠢蠢欲动,便派人于胡惟庸勾结,想来浑水摸鱼,朕将教他们来得去不得。” 叶素冬俯伏在地上,动也不敢稍动。 即便他乃是白道有数的高手,若开罪了朱元璋,不但功名富贵尽付东流,还要株连九族,祸及整个西宁派,所以在朱元璋龙脚前,真是呼吸也要放轻松一点。 朱元璋忽地叹道:“好一个浪翻云,朕越来越想和他把杯对饮,畅谈心事,是了,过几日叶卿家是否亲迎怜秀秀入宫,预备登台之事。” 叶素冬恭敬地的道:“微臣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让秀秀小姐宾至如归。” 朱元璋眼中掠过复杂神色,语气却出奇平静道:“朕想在贺寿戏前和她单独一见,卿家给朕安排一下。” 叶素冬领命叩头。 朱元璋凝坐不动,陷入沉默。 叶素冬大感奇怪,朱元璋的时间珍贵无比为何竟浪费在沉默上?他还是首次遇上这情况。 朱元璋忽道:“胡惟庸那边有什么举动?” 叶素冬道:“他们处理尾事的手法非常干净,微臣还在派人查询。” 朱元璋又吩咐道:“此事牵连到燕王,关系重大,故必须不动声色,待至适当时机,才可采取果断行动。切记!” 叶素冬心中一凛,体会到朱元璋背后的含意。 朱棣若与此事有关,那就代表他想弑父造反了。 一滴冷汗终于由额角渗了出来。 朱元璋象征着天下最大权势的两只手在桌面紧握成拳,然后缓缓舒展开来,语气转为温和,道:“夜了,早点回去睡吧!记得找人保护怜秀秀,若她损去一条秀发,你和楞严两人立即提头来见我。” 最后一句,语气转厉。 叶素冬答道:“皇上放心,少林派无想僧已来到京城,微臣会请他和西宁派的沙放天,一起为皇上护花。” 朱元璋叹道:“叶卿家确是朕手下第一智勇兼备的猛将,又难得这么懂体会朕的心意,哎!若蓝玉学得你三分,和朕的关系就不会弄至今日这田地。” 第四十九章:虚夜月 蓝玉乃朱元璋的封疆大将,战功盖世,手下高手如云,他自己亦是一等一的高手,朝中数武功高手,鬼王之后便轮到他,然后是燕王朱棣,楞严和他叶素冬,连朱元璋亦要忌这大将三分。 叶素冬不敢插嘴。 服侍了这么多年,他哪还不知朱元璋的脾性吗? 赞你时最好表现得惶恐一点,否则他又会认为你恃宠生娇了。 朱元璋沉吟片晌,始记得自己和叶素冬亦好应回床睡觉,点头道:“叶卿家看看怎样吧!和司礼安排一下哪个时间见怜秀秀最适合,也看看何时可和八派最有影响力的人坐下来共进晚膳,加深认识和了解。” 接着哑然失笑道:“告诉他们我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朱元璋,不须守任何君臣之礼。” 叶素冬暗忖信你才是白痴,若我真教八派的人当你不是皇帝,我的项上人头和身体定要互说有缘再会了。 表面却扮作感激流涕地领命。 三跪九叩后。 叶素冬退出御书房后,心想今天又平安度过了,下次是否仍是如此走运呢? 朱元璋感到一阵疲倦,伸手撑着额角,喃喃自语道:“若我仍是以前那个朱元璋,会是多么美妙的一回事呢?” 宁缺告别怜秀秀后,乘上御林军准备的游船,畅游秦淮河。 朱元璋大寿在即,,各方势力都集聚京师,宁缺为了探寻后手,主动出击,给敌人机会,至于为什么找怜秀秀,是因,这次大寿,皇宫早已传言,会邀请怜秀秀领唱曲目,怜秀秀处于多方势力的眼线之下。 突然,一道清甜娇美的声音越空而至,像一朵白云般飘下来。 “朱允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白色银边劲服,头结男儿发髻的绝色美女,一对眸子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清潭,内里藏着数不清的甜梦。 她的美丽是秘不可测地动人心魄。 只有虚空里的夜月才可以比拟。 说话间,她身形飘飞,好似一朵偏偏起舞的花蝴蝶,轻轻落在宁缺身边。 此女便是鬼王虚若无的掌上明珠,虚夜月。 虚夜月年芳十八,鼻骨端正挺直,山根高超,贵秀无伦,亦显示出她意志个性都非常坚强。 她正好奇天真地上下打量着宁缺。 宁缺哑然失笑,没想到在秦淮河碰到她,不过亦想到她的性格,又觉得理所当然。 虚夜月曾经被朱元璋建议许配给宁缺为太孙妃,鬼王虚若无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以孩子还小,等两人长大后再做决定。 他与虚夜月见面的次数有限,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一是因为,他当时一心武道,整日待在皇宫,二是因为虚夜月是个好奇宝宝,喜欢缠着他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久而久之,他就开始远离虚夜月。 见宁缺不说话,虚夜月像和家人说话般道:“你刚回来就往这花街跑,是不是有认识的女人?对不起,本姑娘要杀死她了!” 以她能与天上月儿争辉的美丽,这么友善的口气,竟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但却又有一种不合情理的协调。 她的美丽却是神秘的,纵使她站在眼前,你也不会觉得她是实在的,她不应该属于任何人,只应属于天上那寂寞的夜空。 她说杀一个人,也并非大话,虚夜月一共有三个师傅,一个是祁连派高手“坐山掌”铁存义的孙子铁青衣;一个是百年前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双绝拐”碧空晴的曾孙碧天雁;最后一个便是虚若无的七夫人于扶云。 宁缺微笑着点头,道:“恩,有一个,可能你杀不了。” 虚夜月如明珠般的眼球滴溜转动一下,俏然说道:“哼,你是想说怜秀秀吗?” 看来她对宁缺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宁缺去过怜秀秀那里。 宁缺摇头说道:“不是。” 虚夜月愕然一愣,倏地别过头,眼眶微红,努力不让眼角的泪珠滑落,骄傲道:“那你便去找你的庄青霜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口中的庄青霜,是西宁派掌门人“九指飘香”庄节的幺女,人称“香剑”庄青霜。 虚夜月与庄青霜并称“虚空夜月,冷夜寒霜”。 庄青霜十二岁时,便出落得非常秀丽,那时朱元璋便有意思把她许配给宁缺,还故意跑去问虚若无的意见,虚若无指出庄青霜和虚夜月一样,都属“媚骨艳相”,一般的男子难以承受那福分,最后朱元璋也只好作罢,等以后再作打算。 因为这件事,使得西宁派跟鬼王府心生间隙,庄节一心想把庄青霜嫁入皇宫,好父凭女贵,就是因为虚若无一句话,导致成不了事,所以庄节最痛恨虚若无。 也使得虚夜月跟庄青霜两女也是看不对眼,虽然并称京城双美,但是两人竞争已久。 虚夜月的话音一落,她身子一转,整个人腾空而起,就犹如一只受伤的燕子,跌跌撞撞飞向远去。 风声再起,宁缺旁边多了一个虎背熊腰,非常英伟,年纪在二十五、六间的青年,一身黑色劲装,腰间还缠绕着一条黑色的长鞭,他跪地说道:“殿下,师妹一时失态,请殿下原谅。” 此人乃是鬼王虚若无的关门弟子,浑号“小鬼王”的荆城冷,得鬼王真传,一身实力不容小觑。 荆城冷继续道:“师妹一直在关注殿下的行踪,之前殿下去小花溪,师妹便一直在外面关注着,所以,这才找到机会跟殿下说话。” 他向宁缺坦白之前监控的行踪,也表明了只是虚夜月个人的关注,不参与任何势力。 鬼王府的人一直在战争中长大,人人悍勇无伦,即使建国以后,每有特别任务,又或刺探江湖或外族情报之时,朱元璋都会向虚若无要人来用,所以鬼王府差点等若官府里的官府,连朱元璋亦表面对鬼王无比尊重。 这也是锦衣卫大统领楞严和中书丞胡惟庸如此顾忌鬼王的原因。 御林军、锦衣卫和东厂,都跟鬼王府的权利有重迭的地方,也是朱元璋蓄意而为,用以削弱“威武王”虚若无的影响力。 宁缺点点头,示意他离去。 他故意气走虚夜月,就是不想面对这烦人精,给她逮住,不说个三天三夜不会罢休。 第五十章:燕王朱棣 就在浪翻云在秦淮河里冒出来不久,便看到一艘小船破浪而至,船尾摇橹者是个高大雄壮的白发老人,神态威猛。 浪翻云暗忖来得正好,双掌生出吸力,使身体附在小船底处,只有脸部露出在船头水面之上。 船上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道:“船头风大,小婢为小姐盖上披风好吗?” 一把像仙乐般的女子语音嗯地应了一声,接着便是衣服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的女子显然是在加添衣物。 她的声音有种难以描述的磁性,教人听过就不会忘记。 摇橹的声音在艇后传来。 浪翻云的心神转到了陈贵妃和楞严的身上。 他们若发觉竟给他逃走了,定会发动手中所有的力量来寻找他,想想亦是有趣。 船上小婢的声音又道:“小姐,今晚真的什么人都不见吗?燕王他......” 那小姐幽幽一道:“花朵儿,秀秀今晚只要一个人静静的想点东西,你告诉燕王,秀秀受了惊吓,不便见客。” 船下的浪翻云暗忖怎会这么巧,船上竟是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这摇船的老者亦不简单,感应到此人摇船的手法,显是高手,为何甘心为仆?看来这怜秀秀的身份亦大不简单。 小船慢了下来,缓缓往一艘豪华的花舫靠过去。 浪翻云心中一动,横竖今晚尚未有容身之处,不若就在怜秀秀的花船上找个地方,睡他一晚,任凭楞严如何神通广大,当找不到这里来。 浪翻云潜过船底,由怜秀秀登上花舫的另一边翻到船上去,闪入了底层的船舱里。 船上虽有几名守护的大汉,但这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怜秀秀登船的方向,更察觉不到浪翻云迅快的动作。 浪翻云进入处正是舫船的主厅,几屏桌椅,字画书法,莫不非常讲究,显示出主人超凡的身份,看得他心中暗赞。 厅内还安放了一张长几,放着一具古筝。 他一边运动挥发掉身上的水湿,顺道欣赏挂在壁上的几幅画轴,就像一位被恭请前来的客人那样。 其中一幅山水虽是寥寥数笔,但笔精墨妙,气韵生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夺人心神,却没有署名,只盖了个刻着“莫问出处”四个小字的闲章,带着点味见。 背后轻盈的走音传来。 进来的是怜秀秀和那女婢花朵儿。 他忙闪入一角的屏风后。 透过缝隙看出去,一看下亦不由心中一动。 她的确是美艳绝伦。 尤其是眉眼间那丝幽然无奈,真是使人我见犹怜。 怜秀秀来到筝前坐下,伸出洁白纤润的玉手,习惯性地调教着筝弦。 “叮咚”之声响彻厅内。 屏风后的浪翻云仔细品味着弹出的每一个音,心下暗惊,为何她连试音都有种特别的韵味,难怪她的芳名如此倾动朝野。 花朵儿环顾四周,赞道:“小姐,殿下真是大手笔,这大厅内的一切莫不是精品,为了安抚小姐,不仅派人保护小姐,竟还将此舫赠予小姐使用。” 怜秀秀调弦的手停了下来,向花朵儿没好气道:“你就这么快被他收买了,帮着他说话?” 俏丽的花朵儿毫不惊慌,撒娇地扭动娇躯道:“小姐心情不佳,花朵儿不用小姐吩咐也要找地方躲起来。” 这才施礼告退。 浪翻云这才明白,原来这怜秀秀背后站的人竟是皇室的人。 怜秀秀仰起俏脸,闭上眼睛,出了一会神,才再张开美目,伸手按在筝弦上,指尖轻摇,一串清滑清脆的筝音立时填满厅内的空间。 接着筝音咚咚,在她纤手里飞扬,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 弹的是本属琴曲的“清夜吟”。 此曲在宋代非常流行,苏东坡曾以“清风终日自开帘,明月今宵独挂帘”的诗句来拟比此曲的意境,但出自怜秀秀的筝音,这意境却更上一层楼,感情更深入,透着一种对命运的无奈和落寞。 浪翻云想不到这么快,在这样的情况下欣赏到天下名妓的筝艺,一时心神俱醉,忘了身处何方,迷失在梦幻般的筝音迷离里。 筝音倏止,意却未尽。 浪翻云一震醒来,赞叹不已。 外面水声响起。 浪翻云一听便知正有另外一艘船驶近花舫,不禁眉头大皱。 温文但沉稳有劲的声音在舫外先叹一声,喟然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意在流水。纵使伯牙重生,亦不外如是。朱棣向秀秀小姐请安。” 伯牙乃古代音乐宗师,名传千古,这燕王朱棣以之比拟怜秀秀的筝艺妙韵,既得体又显出学养,教人不由减低因他冒昧来访而生的恶感。 只从这点便可看出他是个人物。 朱元璋最看重君臣之礼,所以群臣见被他封了王的诸子时,都要行跪叩之礼,现在这燕王毫不摆架子,已使人折服。 可见他真的是个领袖群雄的人。 这些想法掠过浪翻云的脑海,禁不住想看连怜秀秀如何应付这燕王。 从屏风缝隙看去,怜秀秀正蹙起黛眉,神情无限幽怨,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应。 花朵儿跑进来道:“小姐,燕王驾临了。” 怜秀秀叹了一口气道:“你给燕王告罪一声,说秀秀今日心神不宁,不方便见客,改日再邀约燕王。” 花朵儿赶紧出去回道:“燕王恕罪,小姐今日不方便,改日再登门邀约燕王。” 舫旁的小船上立时爆起“斗胆”、“无礼”等喝骂声,当然是燕王的随行人员出声喝骂。 燕王忙喝住下面的人,然后恭敬地道:“秀秀小姐请恕奴才们无礼,冒犯了贵仆,今日朱棣来京,实是艰难非常,等待父皇大寿过后,便要回顺天,所以才如此希望能和小姐有一面之缘,绝无非分之想,小姐可以放心。” 躲在屏风后的浪翻云心中暗赞,燕王应对如此随和得体,怜秀秀若再拒绝,便有点不近人情。 果然秀秀幽幽轻叹后,柔声道:“燕王大人大量,不要怪敝仆花朵儿。” 燕王豪雄一笑道:“如此忠心的婢女,朱棣怎会怪罪她呢?” 怜秀秀双目闪过异色,应道:“燕王请进舱喝杯茶吧!” 这次轮到浪翻云眉头大皱。 燕王的手下自然有一等一的高手护驾,否则早给楞严和胡惟庸的人宰了,自己躲在这里,实在非常不安全,但这刻要躲到其他地方亦办不到,心中忽然涌起大笑一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