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姓埋名江湖公敌 大夏建德三十二年。 时值隆冬,大雪纷飞。 皑皑白雪如山丘般堆积在道路两侧,放课后的孩童将其作为打雪仗的弹药补充地,他们嬉戏打闹着,对抗十分激烈。 或许是觉得普通的雪球威势不够猛烈,有位半大孩童抹了把鼻涕,嘿嘿笑着,从路边抄起块巴掌大的石头,包裹进雪球中。 “让你们看看我乱花雪球的厉害!” “慢着!把雪球放下!” 身着朴素白衣,手执书卷,许长青站在梅香书堂屋檐下,望着这孩童将要做出的危险举动,面色一变,连忙出声制止。 他板起脸,快步向那孩童走去。 似是害怕受罚,那孩童慌乱的将雪球扔在地上,不待许长青言语,一溜烟的撒开腿便跑,唯有认错的话语还在原地回荡。 “夫子,我错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夫子再见,明日我一定早起!” “……” 许长青无言以对。 他有些生气,却又担心这孩子摔倒,毕竟雪天路面湿滑。 只得是无奈喊道:“路滑,你慢些!” “我怕你追我!” 孩童头也不回,他跑的更快了些。 “……” 我有这么吓人么? 许长青神情古怪,他低头从衣袖里取出门锁钥匙。 却听诶呦一声。 目光循声望去,那圆滚滚的身影摔倒在地,正苦兮兮的自己爬起来。 倒是忍俊不禁,许长青摇摇头。 “熊孩子。” 许长青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书堂。 咔哒—— 门锁没有丝毫准备的便被锁匙插入。 伴随轻微声响,教书整日的许夫子总算是能回家,品尝自家夫人那绝佳的厨艺。 想想那滋味…… 舌尖已是分泌甘甜。 不过…… 在回家前,许长青还得去趟永乐坊的济安堂。 他得去买药,却不是给他自己买的,而是,为了他的夫人。 五年前,夫人的家乡经历叛乱,虽朝堂反应很快,但还是让战火蔓延,百姓们流离失所,夫人也不例外。 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 但,经历战乱,她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一家老小皆亡,就连她自己,也是被叛军打断了腿。 来到临安城时,已是难民模样。 许长青救下她,在她昏迷那段时日悉心照料,以真气为其疗养,总算是将人从鬼门关边缘拉回来。 可…… 她的腿伤,许长青无法根治,只能借助药物来中和,压抑疼痛。 “唉~” 许长青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叹。 每每想到夫人的腿伤,便有说不清的忧愁,毕竟是被箭矢穿透小腿,筋脉断裂,骨骼洞穿,伤及根本,虽说有种药材,可生死人,肉白骨,但始终是找寻不到。 “若不是得照顾夫人,或许,自己亲自出去找一找,会更好一些。” 许长青轻念着,鞋履踏过本就轻薄的白雪,身后忽然传来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 “老许,老许!” “……” 许长青停下步伐,他回过身,遥望那道远远奔来的身影,目光带起些疑惑。 “怎么了?刘伯,这般着急做什么?” “出事了!” 刘伯胸膛起起伏伏,他扶着许长青的双臂,调和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连声道,“天地堂的人跑你家里去了!” 天地堂是当地有名的赌坊。 仰仗着自身与遍布天下的江湖帮派青龙帮有些关系,平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但因行事皆在律法界限内,便始终没被惩处。 许长青眉头紧皱成个‘川’字。 他没有犹豫,立即打消前去买药的想法,快步走上回家路途,边走边问。 “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我也不知道嘞,我在门口瞧了眼,就赶紧来找你了,不过我听见一句话。” “什么话?” “他们说你那死去的爹娘在他们那欠了债,他们是来讨债的!” “胡说!我爹娘平日勤恳持家,怎会欠他们的债?!” 许长青心里升起些怒意,却也觉得此事不对劲,他问道,“我娘子呢?” “清影这丫头也知晓你爹娘为人如何,跟他们争论起来了!” “坏了!” 步伐愈发迅速,许长青眼底满是担忧。 自家夫人本就腿脚不便,性子也如大家闺秀般温婉,现在天地堂的人跑去家里故意闹事…… 夫人与他们争论必定要吃亏! …… 临安城,万安桥。 微风自鳞次栉比的楼宇间跳跃,悄然肆虐院内,带走几分温热,更添寒意。 几缕悬在面颊两侧的秀发随风摇曳,林清影身披雪白貂绒,单手拄着许长青为她所做的拐杖,神情阴沉无比。 “许夫人,欠债还钱,本就情理之中,父债子承,更是天经地义。” 本就不大的院落被天地堂门众堵得水泄不通。 门前还有围观百姓在窃窃私语。 陈善财捧着自己厚实的肚腩,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摇晃着自己手里的宣纸。 “这白纸黑字,写的亦是清清楚楚,你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也知晓,许夫子是位教书先生,拿不出千两黄金。” “若放在平日,念在许夫子多年为临安城孩童启蒙的份上,这钱财,我们也就不要了。” “可今年生意不景气啊,许夫人。” “实在是缺口太大,如若没这黄金千两,我们当真是过不去今年便得散伙了啊!” “向你们讨债,也是被逼无奈,体谅体谅我们吧。” 陈善财声泪俱下,言语间满是忧愁与痛苦。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这是装腔弄事,故意为之! “欠债还钱,的确是天经地义。” 林清影面容清冷,她质疑道,“可你又如何能证明这借条是真? 临安城的乡亲们可都知晓,我爹娘为人本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般务实的人,怎会与你天地堂扯上干系?” 她罕见的话多了些。 “谁规定本分之人就不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陈善财轻声哼笑,目光沉下几分,“许夫人,我其实是敬你的,可你这番话,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倒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陈善财咄咄逼人,他显然是没了耐心,“多说无益,我且问你,今日这债,你们是还,还是不还?!若不还的话……” 言语间弥漫的威胁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林清影感受到。 她不再言语,目光愈发寒下几分。 从未想过,自进入这乱糟糟的江湖,摸爬滚打闯下赫赫威名后,如今还会被这些跳梁小丑般的人物威胁。 如若放在以往…… 罢了,以往终究只是以往,逝去的无法再回,现在的她,有太多顾虑。 五年前,从龙渊潭内获得至宝,引发整座江湖群起而攻之,落魄来到临安城,伤重倒在许长青门前。 被其救回性命后,她便知晓,这偌大的江湖,已经再也没了能供她容身的地方。 她只能被迫蛰伏,隐姓埋名,养精蓄锐,以待某日再入江湖。 与许长青成婚,倒是的确被这憨厚老实的酸书生俘获了芳心。 而这…… 也成为她的弱点。 “许夫人,想好了吗?” 陈善财问询着,他底气十足,自认已经拿捏住这对夫妇。 毕竟手中有借条,就算是闹到官府去,他们也是百口莫辩! “想好了。” “那就取银两出来吧,若取不出来,拿其他物件来抵债也是一样。” 陈善财面目恢复和善,他笑道,“比如说,许夫人您,可以与许夫子和离,您这身段,也算是值了黄金千两。” “……” 林清影目光陡然变得冷厉。 “诶,别着急嘛,这不是比如说嘛。” “毕竟你们这,除了您,也就只有许夫子的书堂还值些银两,这些年许夫子教书收费如何,我也还是知晓的。”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书堂终归是娃娃们启蒙的地方,若被我们取了去,那还是罪过嘞!” 陈善财自认为很幽默的说着,言语却皆是他的本意。 林清影貌美如花,即便已经成婚多年,却依旧风韵不减,带回去玩玩,也是善哉,玩腻了还能卖去青楼,更是不错。 更何况…… 这借条,也本身就是假的。 “呵。” 林清影轻笑,她面无表情,已经明白这伙人来意如何。 “诸位,还是且回吧,这是大事,我该等我家夫君回来后,商量商量。” “你……” 陈善财还想再逼迫些,可见围观百姓议论纷纷,还是按捺着性子,点头缓道,“是该如此,是该如此,那待许夫子回来,可记得要与他说啊,我最多给你们宽限到后日,后日,要么见到钱财,要么……” 他嘿嘿一笑。 摇头晃脑的转身,带人往院门外走去。 可,还没出门,他想起些什么,回过头,朗声道: “还望许夫人,能好好考虑,毕竟,照许夫子的财力,怕是这黄金千两,他只能用书堂抵债,想必,你还是会为了他好的,对吧?” “……” 林清影没有回答,望着天地堂众人离去,她拄着拐,像往常般回屋生火做饭,仿若方才所有都不曾发生过,她没放在心上。 慢慢的,围观百姓也散去。 院里院外,恢复平静。 许长青这时才姗姗来迟,鞋履踏过积雪,他快步找到林清影,见其无忧,缓缓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伸手揽过林清影,紧紧拥入怀中。 这满怀担忧的语气…… 林清影明白,许长青已经知晓了事情。 心底漫起些暖意,嘴角亦是微微上扬,她安抚似的轻拍着许长青的后背。 “放心,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我看了他们手里的借条,爹娘欠了他们黄金千两。” “那是假的。” “我知道,但,假的,有时候也能乱真,不是吗?” “他们会有恶报!” 目光落向墙壁,望着那柄长刀,许长青眼眸泛起些冷意。 他知晓天地堂众人还会再来…… 为了夫人的安危着想,自己必须得将这些人解决! “他们给了我们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将你的书堂,给他们去,这是你爹娘留下来的。” “不行。” “还有一条,我与你和离,随他们去。” “更是不行!” 许长青没有半分犹豫,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郁。 林清影却是笑容灿烂。 她抱紧着许长青,心底已有了些打算…… 第二章 夫君,进来暖暖身子吧 今晚夜色很美。 风不温柔。 哗哗流水声回荡院内,滚滚热气升腾,许长青洗好碗筷,取过水池旁的碎布,擦拭着手上那还带着些余温的水渍。 “娘子,我去趟济安堂,今日给你熬的药已经在锅里了,你待会记得喝。” “苦。” 躺在摇椅上,温暖棉被包裹着那柔软娇躯,林清影遥望天际璀璨星河,不情愿的撇了撇嘴。 “苦也得喝!” 像是白日里对待那些顽皮的孩童般,许长青板起脸,“要是不喝,待会你的腿又该疼了,乖,听话。” “那,我们先进屋暖暖身子吧?暖完身子再喝药。” 林清影试图拖延会时间,她站起身,挣脱棉被,拄拐往屋内走去,却被许长青拦下。 “先喝药,喝完我去济安堂,若是去晚了,唐大夫就要打烊了。” “不能明日再去嘛……” 林清影还想挣扎挣扎。 许长青却不给机会,他斩钉截铁。 “不行,家里没药了,若不去的话,明早你就无药可喝,你想让自己的腿疼吗?” 牵起林清影那娇嫩细腻的小手,许长青往厨房走去。 林清影只能默默跟随。 昏黄烛火摇曳下,揭开锅盖便有热气升腾,刺鼻汤药味侵入鼻腔,林清影微微皱眉,许长青却是毫不在意,他取过干净的瓷碗,舀了勺汤药。 再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白糖,他放进瓷碗里,搅了搅。 “现在不苦了。” “……” 林清影满是无奈,她认命般的接过盛满汤药的瓷碗,缓缓送到嘴边。 “慢点,小心烫。” “我知道。” 林清影吹吹汤药,让其凉下去些,再让汤药入口,苦涩却带着些甜味的汤药顺着咽喉落肚,她一口气喝完。 体内暖意蔓延,她将瓷碗倒扣。 许长青这才温和露笑,牵着林清影回屋,为其盖好被褥,迈步离开。 背影消失在屋内。 林清影静静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却还是忍不住轻嗔。 “可真是个呆子。” 重新离开已经有些温热的棉被,林清影下床。 弯腰掀开些床榻旁的木板,从其中取出以玄铁所制的黝黑铁箱。 里边有套衣物,还有些泛着森冷寒芒的兵器,这都是林清影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暗中购买的。 将衣物穿戴齐整,佩戴狐狸面具,兵器藏匿衣袖内,她看了眼身旁的拐杖,细想之下,还是没有拿上。 现在,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想起那些天地堂帮众,林清影清冽的目光缓缓带起几分寒意。 夫君他毕竟是柔弱书生,争不过这些人,但,自己可就不一样了…… 伪造借条,口无遮拦,他们该付出代价! “放心,夫君,今晚过后,便不会有人再欺负到我们头上!” …… 临安,梅香书堂。 许长青取出钥匙,解开门锁,摸黑找到一处暗格,轻轻按下,再往外一拉…… 与平日风格完全不同的衣物显露,许长青换上衣物,佩戴冰冷面具。 眼前,缓缓浮现几行小字。 …… 【万象四方鼎】 【鼎承天地之气运,造化万千!】 【修为:金刚境】(持续增长中) 【武学:霸刀,敛气术,重楼心法,风紧扯呼,空手接白刃】 【隐藏值:100】 【注意:隐藏值若低于60,将不再增长修为。】 【江湖路远,道阻且长,望凡事以稳妥起见。】 …… 这是伴随许长青穿越而来便出现在脑海中的青铜鼎。 来历如何,许长青并不清楚。 怎么能塞进脑海里的…… 他也不清楚。 不过,这口鼎的存在,为他能达到如今的武学修为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可,也因为这隐藏值的限制,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以真身展露实力。 并且,他还会抹去一切有可能将事情引向自身的痕迹,来确保隐藏值不会降低,始终维持在顶点。 平日里…… 他也仅是临安城一小小的教书先生,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如若没记错的话,天地堂掌柜只是三品武者,即便现在没带兵器,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君子不器!” 许长青轻念,他遥望万安桥方向,心中满是坚定。 “娘子且放心,今晚过后,谁也不会对我们有威胁。” …… 天地堂。 门前街道冷冷清清,烛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循着半掩的木门向内望去。 却是热闹非凡。 赌君子们人头攒动,每人脸上神色不一,或陶醉,或迷恋,或癫狂,或病态,他们围着赌桌,大声喊叫。 陈善财站在二楼走廊上。 静静看着这副众生百相图,捧着肚腩,盈盈笑问: “叔父,我这一招,可还不错? 不过是找人伪造个字迹,便能达成我们所想,不费吹灰之力,哈哈,那酸儒现在该是头疼坏了吧? 你说,他会怎么选? 倘若将妻子送上门来,嘿嘿……” “莫要忘了,书堂才是我们想要的。” 陈障业捧着茶碗,语气淡然,他抬手轻抿一口热茶。 “记得,记得,我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陈善财面露惋惜,他摆摆手,“毕竟,以那酸儒的脾性,又岂会将妻子送给他人?他只能选择将地契双手奉上。” “还是别想的这般美好,若他们不奉上又该如何?” “不奉上?” 陈善财眼底精光流露,他嘿嘿笑了笑,“叔父,咱们想拿到的东西,还能逃脱咱们的手心么?何况,咱们手里,可还有借条啊,只要有……” 吱吖—— 厢房木门忽而摇曳。 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破空声,还不待陈善财有所反应,利刃便刺入他的后脑。 鲜红温热的血汩汩淌出,有道娇小身影出现在陈善财后面,抬手撑住将要倒下的庞大身躯。 她目光落向陈障业。 暴露在外的眼眸毫无亮光。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咽喉好似被无形之手扼住,陈障业面露惊神,眼底却掠过丝狠厉。 “阁下是谁?为何要如此,我们应当无仇……” “闲话少说,死去。” 清冷话语回荡。 陈障业知晓来者不善,立马发难,三品武道修为即刻显露,却才刚抬手,便感胸口传来难以言语的疼痛。 他怔怔低头。 看着那只握着匕首的娇嫩素手。 身躯迅速无力。 “你究竟是谁?!” “你不必知晓。” 那女子寒声道,手里匕首拧动,抽出,再将已经身躯瘫软的陈障业也单手托住,她望眼依旧热闹非凡的楼下,将两人拉进宛若深渊般的厢房。 砰—— 厢房门关。 陈障业被如同死狗般扔在地板上。 “我背靠青龙帮,若是我死,他们不会放过……” 他还有一口气,声音沙哑虚弱,却还未说完话语,便见寒芒。 咚—— 重物落地声。 那女子收起沾染鲜血的长刀,像是踢球般的将死不瞑目的头颅移开些位置,她走向窗户,却忽而身躯僵直,仿若被洪水猛兽盯上似的,她抬首遥望。 静谧月色,纷飞雪花,有道黑影正静静站在不远处的茶楼屋顶。 “临安城竟还有如此高手存在!” “不过……” “对方似乎没有敌意。” 女子暗暗心惊,她深吸口气,恭敬的向对方拱手施礼,扶着窗沿向外跃身,踩踏他人房屋青瓦,如鸟般轻盈离去。 …… “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这般也好,不用我再亲自动手。” 茶楼顶端。 袖袍随风摇曳,猎猎作响。 许长青遥望那道为自己解决麻烦的身影,淡然迈开步子,却猛然收回,折身向后望去,有位佩戴狐狸面具的江湖侠客正飞奔而来。 看模样…… 是位姑娘? 武道造诣似乎有些高啊,竟然看不清她的深浅如何。 甚至…… 还有些压抑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走为上。” 许长青果断跃下茶楼,他不打算与对方接触。 毕竟夫人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她鼻子灵,可不能沾上其他姑娘的味道。 不过…… 临安城什么时候有这般高手? 她准备做什么? 许长青回望一眼,正好瞧见那姑娘在茶楼上遥望天地堂,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竟也是为了天地堂而来。” “早知如此……” “我又何必冒风险?” 第三章 你……还活着? “这天地堂招惹到的仇家,可真是不少。” 林清影站在茶楼上。 小腿隐隐作痛。 她蹲下身,轻揉着自己的右腿,美眸波光流转,却道不明情绪几何。 五分忧虑,两分慌乱,其余三分便更是复杂,意味难言。 “也不知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只是简单的想对天地堂出手,还是……” 林清影眉头轻皱。 方才拿黑衣人,她能看出对方修为约摸是一品,这可是高手,放眼整座江湖,那都能落个名号。 而那面具人,就更为了不得! 一眼不知深浅,宛若有朦胧气机遮掩,身法本事亦是堪称一绝。 如鱼如燕,轻盈空灵,似花非花,似雾非雾,步伐沉稳却繁杂,如此,纵观天下豪杰,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这等人物,绝非碌碌无为之辈! “如今我腿脚不便,满身修为顶多能发挥出七成…… 看来,以后得再小心些了。” 林清影轻叹。 微风徐徐,寒意弥漫,她紧紧衣裳,望眼天地堂,那小小窗口亮起昏黄微光,几道人影杂乱,不时传来痛哭声,她忽而想起许长青说过的一句话。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 “夫君说的对,斩草要除根。” 林清影微笑,她轻盈迈步,乘风而起,落入天地堂二楼厢房内。 不多时。 再像无事人般离开。 无边的黑暗包裹着她,娇嫩的素手轻掸衣裳沾染的尘土,她回到万安桥。 远远遥望自家小院。 灯火未亮,门锁未开,林清影缓缓落下身形,没发出丝毫声响,来到主屋门前。 抽走三片夹在门上的枯叶,她推开房门,再如做贼似得望眼院门处,将房门轻轻关上。 做完这些,才是松口气。 脱下有些粘稠的衣裳,换回先前出门时穿的那身,暂且将今夜穿过的衣物重新锁进铁箱中。 她躺回床上。 闭上双眼,却是忍不住的轻轻皱眉。 方才那番动手,已经很尽力的不让真气通往右腿,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让力道牵扯…… 令人难耐的痛楚蔓延,她呼吸有些急促。 心中更是苦涩。 若当初,并未获得那至宝,或者说,是不那般相信他人,会不会如今,便是另外一幅境地? 教派久存,借至宝,雄霸天下! 可倘若不经历这一遭…… 又岂会遇见许长青? “或许,这便是我的命?” 林清影轻念,她流露苦笑,尽量调整着呼吸,让自己适应那微弱的痛楚。 她现在好想许长青在身边…… 这般的话,就能有东西咬了。 踏踏—— 耳畔忽而响起轻微脚步声,却不曾听见锁匙插入门锁的机括转动。 林清影睁开双眼。 目光警惕。 她立马翻身下床,脚尖轻点木板,半蹲着摸到厢房门前。 踏—— 踏—— 踏—— 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清影想了想,还是打消直接将门板击穿的念头,毕竟待会许长青是要回来的,若看见房门损坏,免不了要解释许多才能糊弄过去。 她挪开些位置,轻轻来到身后那窗户,毫不费劲的钻出去。 绕一圈来到前院,隐藏暗处,正好瞧见来人停留在房门前的长廊内。 “是那黑衣人?” 林清影眉头紧皱,她心底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江湖侠客前去解决天地堂,还能有些理由,可解决完天地堂后,便如此目标明确的来到此地…… 这可就没理由了。 “怕是来者不善,先动手为妙。” 林清影目光一凝,她脚尖轻点,抬手做刀,迈步向前。 似是心有所感,黑衣女子向左侧看了眼,对上林清影那清冷的眸子,那眼中的寒意让人如堕冰窖,她连忙扯下蒙脸的面纱。 有些肉感的脸蛋被冷风拂面。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罡风已到眼前,她只得闭上双眼。 便感掌风向右偏离,顺着耳垂流逝消散。 “是你?” 目光满是不敢相信,夹杂着些许欣喜,林清影眼含秋水,声音却漫起几分迟疑。 “你,还活着?” …… 今晚月色很美。 轻盈雪花如柳絮般飘荡,随清风摇曳,落在许长青肩头。 提着两袋从济安堂买来的药材,许长青一次性买了半月多的量。 其实是还想再买多些来着,可惜唐大夫那的储存不够,还有其他病人会需要其中的几味药材,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毕竟…… 不能因为娘子一人而害得他人无药可喝不是? “也不知道娘子睡着了没。” “应该是睡着了吧?” “待会得动作轻些,不能吵醒她。” 许长青轻声自语,站在院门前,取出钥匙,摸着门锁,他插入锁孔,却忽听院内似乎有些动静…… 不会是进贼了吧? 机括转动,门锁应声解开。 许长青推开院门,望向主屋,并未瞧见他人身影,反而,迎上的是林清影那慌乱中夹杂着几分错愕的目光。 许长青松口气,他疑惑问道:“娘子,你怎么还没睡啊?起夜嘛?” “不是。” 林清影瞪起眼,她摇摇头,说道,“饿了,想找点吃的。” “原来是这样。” 许长青跨过门槛,关上院门,他笑盈盈的,打趣道,“方才让你多吃些你不吃,还说没胃口,现在好了吧?饿的睡不着了。” “风凉话。” 林清影嘴角轻撇,她问道,“你给我做点吃的吗?” “想吃什么?” “嗯……” 林清影其实不饿,但话已经说到这,她稍微想想,还是说道,“想让你下面给我吃。” “我下面不好吃。” 许长青无奈,他走上前去,“我连拉面都还不会呢。” “不用那么麻烦,有现成的。” 林清影拉住许长青的手,这已经是她的习惯,“前边还有些饭菜剩下,简单吃一顿便好。” “行。” 许长青点头。 下面是件很快的事情,坐在门槛上,赏着雪景,嗦着面,亦是件很美的事情。 如果能不用洗碗的话…… “娘子,不早了,你先回屋歇息吧,我洗完碗就来。” 吃完面后,许长青端着碗筷,走到水槽边。 林清影本打算再等等许长青,可想到床榻下边还藏着人,还是点头。 “那你洗快点。” “……” 许长青没有言语,他笑着,去厨房接了些热水。 林清影亦是转身,拄拐走进屋,从柜子里找了床棉被,往床下那狭小洞口塞了进去。 “将就裹着,你现在不好走了。” “好~” 陈音禾伸手取过被褥,在林清影的帮助下,艰难裹好全身。 “你……” 林清影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门外脚步声传来,她连忙叮嘱,“不要出声。” 陈音禾点点头。 林清影起身,她躺上床,为自己盖好被褥。 不久。 许长青也走进来,脱鞋上床。 “抱。”林清影道。 许长青连忙照做,左臂揽过林清影,右手下意识一放。 “放哪呢?” “习惯了,习惯了。” “就是故意的,你手凉,先捂捂。” “那我放身后捂捂。” “不要放我旁边啊,太冷了!” “……” 这床上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感觉不太对劲? 陈音禾薄唇轻抿,轻轻将整个身子都塞进被褥,听着那宛若和尚念经般的闲聊言语,她慢慢闭上双眼,倦意攀上心头,意识朦胧。 倦意立马如潮水般从脑海褪去, 怎么会这样啊!?! 第四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喔喔喔喔—— 鸡鸣犬吠。 林清影缓缓睁开双眼,脑海缭绕着还未消散的疲惫倦意,她眉眼低垂,双腿有些发软。 身旁。 许长青还在睡梦中。 林清影小心翼翼,薄唇轻点那俊逸脸颊,她动作轻柔的起身,没有吵醒许长青。 浑圆白嫩的双腿隐藏于蚕丝所制的亵裤内,她伸手取来昨日披在身上的那件雪白貂绒。 穿衣时目光顺着床榻下那道仅能让一人通过的缝隙向内看去。 小小身躯蜷缩的像个球。 “应该再给她一床被子。” 林清影轻念,借着朦胧黯淡的微光,她离开不太温暖的房间。 前往厨房,劈柴生火,淘米煮粥。 思索后,她取来人参,折断些许根须,再拿来枸杞,还有其他药材,放进小米粥内。 “昨夜夫君劳累,今日做个药膳,让他好好补补……” 林清影笑着。 炊烟袅袅,她坐在炉灶前,温暖的炉火炙烤着脸颊,微弱的困意再度弥漫心头。 耳畔。 回荡起清水沸腾后所发出的汩汩冒泡声。 林清影慵懒起身,将悬在面颊两侧的秀发拂到耳后,取过洗漱用的面盆,舀了勺热水。 她端着面盆,走向浴室。 再回来时,便见许长青的身影出现在炉灶前。 儒雅温和,满身书卷气,那张被炉火照射的俊朗侧颜如谪仙般出尘脱俗。 林清影静静看着。 问道:“夫君,你怎么现在就醒了?” “我翻了个身,没抱到你,就醒了。” 许长青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将手里的木柴整根塞进炉灶内,喂得它饱饱的,满满的,涨涨的。 “不再睡会?” “不睡了。” 眼皮耷拉着,许长青摇头,他有些迟缓的偏头,目光落向林清影,漫起几分怪罪。 “你总是耍赖。” “我耍什么赖了?” 林清影装作自己不懂,她放下面盆。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嘛?” 许长青眉头轻皱,“清早不用这么早起,安心休息便好,你怎么又……” “难道我给你做饭还不好吗?” 林清影反将一军。 许长青立马败下阵来,语气一软,他挠挠头。 “娘子的手艺好,百吃不腻,若是能清早便吃上娘子做的饭菜,自然是最好的。” “那不就好了?” 林清影轻哼,她走上前。 掀开锅盖。 热气腾腾,迎面而来,她取过锅铲,在还没熬煮好的小米粥里轻轻搅动。 “可我这不是怕你累到嘛。” 许长青摸摸鼻子,他感觉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怎么闻到了药汤味? “我再累,还能有你累吗?” 林清影眼底漫起几分心疼跟无奈,“你每日都得早起去书堂授课,这一去还是一整日,若是不好好休息,长此以往,怕是身体会最先垮了,如若你垮了,我们这个家又该怎么办?” “……” 许长青沉默,小腹处有暖意涌动。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或许,我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 “为何忽然这么说?” 林清影抬起头,有些不解。 “如若不是如此,我今生又怎会遇见娘子你呢?” “你……” 林清影反应了过来,她盈盈笑着,嗔道,“你就知道贫嘴。” “都是真话。” 许长青十分真诚。 “我可不信。” 林清影放下锅铲,盖上锅盖,她走去取来今早的幸运蔬菜,打趣道,“自古文人最风流,你这张嘴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谁能知晓你之前还有没有讨过其他女子的欢心。” “哪有的事。” 许长青求生欲极其强烈,“我也就对娘子一人如此。” “真的?” 林清影切着菜,眉眼轻抬。 “那还能有假?” 许长青站起身,他来到林清影身边,凑上前去,“不信的话,你亲我一口。” “别闹。” “我不,我要亲一口。” “没皮没脸。” “那你亲不亲?” “你还没洗漱,嘴臭,我不要。” 林清影果断拒绝,她想催促许长青去洗漱,可话语还没吐出,便有微弱的热气迎面。 “哈~~~” 许长青张嘴,哈着气。 “你这哪还有些夫子的模样?” 林清影停下切菜,她转头瞪眼,好气又好笑。 “嘿嘿。” 许长青挠挠头,知晓林清影这是要唠叨自己两句,他赶忙端起面盆,往厨房外跑去。 “……” 话语悬在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林清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轻轻努嘴,以此表现心中的无奈,可嘴角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浮现笑意。 “幼稚。” 林清影轻声念道,再度低头,剁起青菜。 可,剁着,剁着…… 却像是想起些什么,她的眼底,缓缓漫起几分复杂。 正如屋外那似柳絮般轻盈的雪花,在天地间纷飞起舞,乱了思绪,迷了人心…… “娘子,你在想什么?” 不知多久,有话语传入耳畔,拉回林清影思绪。 手里的菜刀忽而停下,她眼底漫起些错愕。 “夫君,你今日怎么这么快?” “我这可不快。” 许长青耸肩,他无奈道,“我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也看你空剁菜板剁了许久。” “……” 林清影沉默无言。 “好了,别再想了,一切都会过去,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 知晓许长青这是误认为自己在忧愁天地堂借条一事,却也不曾解释,林清影面露微笑。 “不过,你方才,是在取笑我?” “?” 许长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为什么娘子的脑回路总能从出人意料的方向插进来? 这话说的…… 可真是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回来后不先喊我?” “我……” “好了好了,去帮我看着些火,待我炒完这青菜,咱们便可以吃饭了。” “这就去。” 许长青点头,他连忙照做。 不久。 简单的小炒青菜便被装入瓷盘,林清影转身向饭桌走去。 “可以吃饭了,记得给我那碗加些糖。” “哦。” 许长青站起身,他掀开锅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神。 这锅东西…… 它是个什么玩意? …… “娘子,我出门了,你再睡会吧,不要太劳累自己。” 雪渐渐大了些。 许长青浑身有些暖洋洋的,他洗好碗筷,打算离开。 可,还不待走出院门,便忽然想起些什么,他回过头,望着手里拿着扫帚,正仔细清扫积雪的林清影。 “锅里的药汤,娘子你记得喝。” “……” 手里的动作忽然一僵。 林清影点点头。 “知道了,会喝的,你快去吧。” “如若你不喝怎么办?” “那就,任夫君处置。” 林清影微微努嘴,她使出了惯用的招数,这招对许长青来说百试不爽。 许长青不说话了。 他再叮嘱两句,便在林清影的相送下离开家,身影消失在茫茫雪花中,隐匿街角。 林清影收回目光。 她提着扫帚,继续清扫积雪。 “教主,让我来吧。” 耳畔忽而响起道有些软糯的声音,伴随着鞋履踩过雪地的脚步声,娇小身影映入眼底。 林清影低头看着她,问道:“睡醒了?” “早就醒了。” 陈音禾伸手,她想接过林清影手里的扫帚。 却被林清影躲了过去。 “先去吃饭吧,昨晚苦了你了。” “教主,我不苦,我……” “别再喊我教主了,昆岳教早已随着五年前那场动荡而分崩离析,我……不配做你们的教主。” 遥想当年,林清影那双清冷如水般的眼眸缓缓浮现几分痛苦。 昆岳教本是江湖一流门派。 屹立百年都不曾倒塌,昌盛时,可与昆仑,蜀山并肩,却未曾想,就这般毁在了她的手上。 “教主,这不能怪你。” 陈音禾摇头,她咬着牙,愤愤道,“这只能怪咱们昆岳教中出了小人!若不是他,咱们昆岳教岂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 林清影无言。 久久。 才是幽幽轻叹。 “吃饭吧,我回屋歇会,你待会吃完,进屋来便是。” “好~” 第五章 教主,我进来了! 明媚暖阳温柔的光攀附窗棂,顺着窗沿俏皮的跃上书桌,停留在洁白的宣纸处,再试探性的向前缓缓推进。 林清影挽袖执笔,沾满墨水的毛笔在那杂乱无章的线条旁轻点几下。 墨色晕染,好似朵朵桃花。 “教主,我进来了!” 门外忽而响起陈音禾那轻柔嗓音,像是雀鸟。 林清影手里的毛笔稍稍颤动。 点点墨汁滴落宣纸,惊扰这原本清秀淡雅的水墨画,她撇撇嘴,柳眉轻蹙。 “进来吧。” 吱—— 木制房门轻微作响。 娇小身影沐浴着暖阳,步伐略显俏皮,陈音禾还是昨晚那身衣裳,身段苗条,玲珑有致。 林清影忍不住多看两眼。 再低头。 她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谁能想到当年那贫瘠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位有些规模的大……丫头了呢? 最关键的是…… 她长得还显嫩。 “教主,你在做什么啊?” 陈音禾满眼好奇,目光落向书桌,“这是在作画嘛?教主,你现在居然会作画啦?” “嗯。” 林清影点头,“刚学的,夫君生辰快到了。” “教主夫人,呃,教主夫君可真有福气。” 陈音禾一时没想到该怎么称呼,只得笑盈盈的,两枚酒窝在嘴角悬挂。 “喊姑爷,或是姐夫。” 林清影纠正这别扭的称呼,她拾起那张被笔墨胡乱点缀而毁坏的画卷,轻声叹气。 又得重新画了…… “好嘞,教主。” “不要喊教主。” 林清影再次纠正,“喊小姐,或是喊姐姐,临安城人多眼杂,虽江湖里的高手平日不往这来,但还是有那么鱼虾三两只。” “这……我明白了。” 陈音禾乖巧点头,她轻唤道,“小姐。” “嗯。” 林清影轻轻应声,将手里的画卷揉作一团,她扔进纸篓。 陈音禾有些疑惑。 “教……小姐,这画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扔掉啊?” “……” 还不是因为你方才出声太突然?! “画的不好,重新来过。”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轻声问道,“昨日你为何会向天地堂动手?” “!” 陈音禾愣住,她有些惊讶,“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去了天地堂?” “昨夜我也去了。” “难怪我感觉还有位高手在盯着我。”陈音禾小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昨日刚来临安,便撞见了天地堂门众来找小姐麻烦,我想着,小姐这般久没在江湖上露面,应当是隐姓埋名,藏了起来,所以……” 陈音禾顿了顿,她笑容洋溢,“所以我选择帮小姐除去麻烦。” “你倒是心思细腻。” 林清影重新取出张宣纸,轻柔落笔,她问道,“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可以。” 陈音禾眸光黯淡些许,却还是笑容不改,反而是更灿烂了些,“吃的好,睡的香,偶尔会做梦,但也不多。” “我说的是,当年山门大破,我等被迫在百家高手围追堵截,分头而行后……我已经许久不曾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林清影顺着窗棂向外遥望,眼底泛起追忆。 陈音禾笑容凝固,她沉默不语。 久久。 才是唇齿轻启,声音带起些哭腔。 “当年,我与萧叔他们同行,被离火教众追到筋疲力竭。 萧叔他们或许知晓不敌,便在经过一村庄时,将我打晕藏进了那里的地窖。 再醒来,我已经看不见萧叔他们的身影。” 轻柔划过纸页的毛笔忽而沉下几分,笔绒顺势散开,苦涩顺着墨汁在宣纸上如流水般蔓延。 林清影痛苦的闭上双眼,她已能想到,那位虎背熊腰的汉子率人殊死一搏,慷慨赴死的情景。 即便早有准备,可还是心尖一颤。 “不过,真没想到小姐现在已经成婚,相信萧叔他们看见,一定会很高兴吧!” “或许吧。” 林清影眉眼低垂,她语气间漫起些伤愁,“可惜,他们看不见了。” “在天之灵,他们能看见。” 陈音禾指了指天上,她试图缓和气氛,让林清影能开心些。 “痴语。” 林清影深吸口气,她目光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声音亦是清冷,泛着微弱的寒意。 “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去那些人的山门拜访一遭。” “小姐,待那日到来,我也跟你一起!” 许是怕林清影嫌弃自己境界不高,陈音禾补充道,“我一品了!或许再过两年,我便能步入金刚境。” “你的根骨,成就金刚,是早晚之事。” 林清影站起身,拄拐走向一旁的笔架。 陈音禾这才注意到这点。 “小姐,你的腿……” “当年负伤落下的病根。” 知晓陈音禾想问什么,林清影取过一只毛笔,笑道,“会好起来的。” “疼吗?” 陈音禾满眼关心。 从小,待自己如亲妹妹般的林清影,现在却成了位瘸子…… “不疼。” 林清影回到书桌前坐下,她提笔沾了沾墨汁,“什么时候来的临安?先前应当不在吧?” “之前不在,昆岳教分崩后,我便一直在北疆找寻小姐。 走过许多山川大河,也走过许多郡县城镇。 前不久,我走完淮河以北的最后一座城镇,还是没找到小姐,所以……” “所以就想到来临安?从江南接着找?” “是呀小姐!” 陈音禾笑盈盈的,她故作轻松,声音里却是有着微弱的酸涩。 “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已经死了?” “……” 陈音禾沉默,她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想过。 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我没见到小姐的尸首…… 小姐就还没死!” “很累吧?” “我自小在昆岳教长大,小姐跟萧叔他们都百般呵护我,教我满身本领,即便再累,我也要找。” “傻丫头……” 林清影眼眸含雾,笑着摇头,她抬起手,轻轻捏了捏陈音禾的脸蛋。 “可你就这般来,我也不好收留你啊。” “……” 陈音禾没有言语,她眼巴巴的看着林清影,目光满是希冀。 半晌。 林清影似乎是想起些什么,她盈盈笑问: “音禾啊,你应当,还不曾读过书吧?” “没有读过。” “去找萧秀才吧,他是你姑爷的学生,记得,给他几两碎银。” “……” 第六章 你管这叫小? 临安,梅香书堂。 孩童诵读声清脆嘹亮,许长青在课堂内捧着书卷转圈,听他们诵读着今日放课前的最后一篇课文,余光却忽而注意到窗外有道人影。 是许长青的学生,萧平安。 四五年前考上了童生,往后,徘徊在乡试,进不去,退不出。 如今,已快三十的年纪…… 许长青不曾理睬他,仅是走上讲台,听着孩童诵读完课文。 “今日的课,便先上到这,回去吃饭吧,记得要好好温习功课。” “好耶!” 孩童们欢呼雀跃,急忙忙的收拾课本,好似脱了缰的野马般向外跑去。 萧平安这才走进来,向着许长青恭敬施礼。 “许夫子。” “怎么了?忽然找我,是对乡试有把握了,还是说,有哪道题疑惑不解。” 许长青将撰写着课文的书卷放到讲台上,他取过茶碗,抿了口有些凉下去的茶水,目光瞥了眼萧平安身后。 萧平安身边怎么还有位姑娘啊? 方才怎么没瞧见? 这姑娘跟萧平安什么关系,莫不是,几日不见,他便找着媳妇了? 不是说此生唯娶秋香一人,要努力通过乡试,考上举人的么? 不过…… 看看这姑娘的模样…… 如若不是能凭借些蛛丝马迹看出这姑娘正值桃李年华,怕是真要觉得萧平安有些可铐,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判头。 “都不是。”萧平安回答。 “……” 许长青大概是懂了,他从腰间取出钱袋,掏出几两碎银。 “夫子,你这是做什么?” 萧平安赶忙后退两步,目光有些不舍的收回。 “新婚,新婚,你都快三十了,能找着媳妇不容易,我得沾沾喜气。” “……” 换了身衣裳的陈音禾陷入沉默。 “不是不是。” 萧平安连忙回头看眼今日忽然找到自己的这位小女娃,他摸摸自己腰间的钱袋。 “不是夫子你想的这样,我与陈姑娘清清白白,这次来,学生其实是想托夫子一件事。” “什么事?” 许长青收回手,将银两放回钱袋。 “是这位小女娃的事。” 萧平安解释道,“她热衷好学,想来梅香书堂听课,虽说女子不得科举,但…… 女儿家听听课,也不是件坏事,有些书香气,也是好的。” “……” 你管这叫小……女娃? 许长青神情古怪,他有些犹豫,觉得这不大合理。 细想过后,还是选择拒绝。 “平安啊,你这可让我有些难办啊。” “这位陈姑娘她,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来我这书堂,怕是要扰的孩子们不好读书啊。” “夫子,我也还是位孩子,不大的。” 陈音禾忽然出声,她暗暗瞥眼萧平安,眼神示意。 “是啊,不大的,不大的,她还小,正是长身体,好学的时候。”萧平安附和道。 “……”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许长青无言以对。 热衷好学是好事,可奈何于自己这真不好收这位陈姑娘,毕竟,书堂里的孩子们可还有些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呢! 这要是让陈姑娘进来,怕是要让这些少年郎口干舌燥,安不下心学习了。 “夫子,你意下如何?” 萧平安询问着,或是怕许长青依旧不曾改变心意,他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收下吧,不问性别男女,流传出去给外人知晓,也是美名,不是嘛? 若陈姑娘学有所成,日后才通古今,更是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啊! 夫子!” “问题关键不在于此。” 许长青无奈,若萧平安不是自己的学生,他也不想听人家说这么多话,拒绝便是拒绝。 “还是因为,陈姑娘太大了?” 萧平安捂着腰间捂得更紧了些。 “嗯,是这样,陈姑娘不适合……” 等等,我看见了什么? 许长青愣住,目光落向陈音禾手里那金光灿灿的元宝。 萧平安亦是如此,他人都傻了,没想到这位陈姑娘竟然财力如此雄厚! “夫子,可以吗?” 陈音禾捏着那枚元宝,楚楚可怜的乞求,像是小奶猫般,声音柔软。 “陈姑娘,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许长青正色,义正言辞。 “就是就是,快收起来,我夫子不是那样的人。” 萧平安赶忙附和,目光却是始终落在那枚元宝上,暗暗咽了口唾沫。 “我真的很想识字习书。” 陈音禾再取出一枚金元宝。 “我夫子真不是你想的这样,他清正廉洁,不为黄白之物所动!” 萧平安有点撑不住,虽说,他知晓这钱财与自己无缘,但他太眼热了。 陈音禾没理睬他,再取出一枚元宝来。 “我真的很有诚意,姑…呃,许夫子,我自小对诗词歌赋有很大的兴趣……” “好了,不必再说。” 许长青抬手,他闭上双眼。 萧平安满眼无奈,夫子还是那位夫子,倘若真像自己一样,他又怎会收费低廉,给寒门子弟学习的机会。 “许夫子~” 陈音禾眼巴巴的,她忽然感觉,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毕竟是教主的夫君,一定会有过人的品德,否则的话,又怎会被教主喜爱? 自己居然还想以黄白之物引诱他,贿赂他,当真是…… “唉~” 许长青轻叹,睁开双眼,目光落向陈音禾手里的几枚元宝,似是下了什么痛苦又艰难的决定般,他伸出手。 “?”萧平安愣住。 “??”陈音禾也愣住。 她试探性的将几枚元宝递给许长青。 带着些肌肤余温的元宝落在手心,沉甸甸的。 “银两不在多少,在于心诚与否,我在你的眼中看见了诚意。” “如此好学,我若不收,怕是日后想起便会心生悔意。” “唉,明日来书堂报到吧。” 许长青将元宝收入囊中,这三枚元宝已经能抵得上书堂所有孩童的学费。 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对他来说,有着大用。 “夫子果真心怀大义!不为官,不科举,只为百姓,学生心中的楷模是也。” 萧平安深受感动。 “……” 陈音禾无言。 她总觉得,事情似乎有点奇怪了起来。 姑爷他,究竟是贪财,还是不贪财? 第七章 为什么你进来我都没感觉的啊? “也不知道平安是如何结交到这位姑娘的,能这般轻描淡写取出三枚金元宝,想必也不是什么家境贫寒之辈。” “家里应当会有专门的先生教书吧?” “莫不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梅香书堂前。 遥望远远离去的那两道身影,许长青疑惑低喃。 片刻,便也不再细想,反正,这也算是萧平安的造化,若他能与这位陈姑娘搞好关系,日后或许也会有不错的发展。 总归是好事…… “陈姑娘可当真是为我解决燃眉之急了。” 许长青目光收回,微笑着取出书堂钥匙,摸着门锁插入转动再抽出。 他摸摸腰间钱袋,迈步向通惠街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临安城的边缘地界。 不太繁华。 许长青来到此处,路过间茶楼,拐进一旁的胡同巷子。 复行数十步。 有间铺子映入眼帘。 鼻尖缭绕着腐朽气息,商铺木门亦是残破,就连头顶那刻着‘天机阁’三字的店铺牌匾,亦是半挂着。 好似随时会掉下来般,摇摇晃晃,寒风吹拂,便吱呀作响,极不牢靠。 许长青思索片刻。 他迈步上前,打算走进去,可还未抬手,眼前的木门便忽然被人打开。 有道身着蓑衣的身影映入眼帘。 手里提着长鞭,他看了许长青一眼,抬手将草帽往下压了些。 向前迈步,与许长青擦身而过。 【隐藏值:99】 眼前忽然浮现字迹,许长青沉默无言,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抬腿迈步,走进天机阁内。 有位老者身躯佝偻,他笑盈盈的,负手看着许长青,问道: “许夫子,来续账了?” “对,王伯,这是后面三月的钱财,您看看,够不够。” 许长青取过钱袋,将里边那三枚元宝拿出,递给老者。 “够了,够了。” 王伯收下元宝,他迈步向柜台后走去,提笔在纸页上书写。 “王伯,最近还没消息吗?”许长青问道。 “没有。” 王伯眉眼轻抬,他摇摇头,“许夫子,你要找的东西,可不一般呐。” “我知道,但我得找。” “倘若,最后死在江湖内,也不后悔?” 王伯和蔼笑着,他忽然停下手里的笔,轻声劝告着。 “许夫子,你要找的那药材每次露面,在江湖上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它可不止是只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妙用,是天地间酝酿的至宝。” “你不过是临安小小的教书先生,能把握得住嘛?” 将那三枚元宝向许长青身前推了些过去,王伯放下手里的笔。 “许夫子你平日教导孩童启蒙,收费低廉,给寒门子弟希望,是位善人。” “可江湖尔虞我诈,他们不会因为你对世人有功便将至宝松手让你。” “要不,还是别找了吧?” 王伯轻声叹气。 “听老头子我一句劝。” “我……” 许长青沉默。 这些事,他其实都知晓,可为了娘子的腿能好起来,即便前方是深渊,他也还是甘愿迈向深渊。 不撞南墙不回头! “多谢王伯劝告,还望多留心,有消息及时与我说。” 将那三枚元宝再推回去,许长青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王伯默默摇头。 他重新提笔,将许长青所托之事,在柜台上的书本里,记录下去。 …… 临安,万安桥。 沐浴着夕阳那柔和霞光,手里提着菜篮,里边装满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许长青来到家门前。 抬手推开院门,望向主屋窗口处,林清影正坐在书桌前,认真书写着什么。 许长青笑着,暂且将手里的菜篮放在石桌上,他径直步入屋内,来到林清影身边。 好奇的探头询问。 “娘子,你在写什么啊?” “……” 执笔的手轻微颤动。 沾满墨汁的笔尖在宣纸上粗犷滑动。 盖过那原本存在的线条。 林清影目光一凝,她深吸口气,默默把宣纸揉做一团,扔进纸篓。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进来的。”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清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可还是有着微弱的怪罪意味。 原本,再画几笔,就能画完了的…… “方才娘子画的入迷,可能是没听到吧。” 许长青蹲下身,打算从纸篓里取出那张被林清影揉做一团的画卷,却被林清影抢先一步。 她弯腰伸手,取过纸团。 “不能看!” “啊?为什么?” “就是不能看!!” 林清影瞪起眼,像是护食的孩童般,奶凶奶凶。 “好好好,不看,不看。” 许长青哑然失笑,他轻轻捏了下林清影的脸,却又赶紧收回手。 不能得寸进尺,捏久了娘子会生气的。 “想吃什么?糖醋排骨,还是红烧肉?” “我全都要。” “好嘞,那我去了。” 许长青挽起袖子,他往屋外走去,身影消失在夕阳微光里。 林清影望着,心底有些小小的委屈。 为什么给夫君准备个礼物会这般一波三折啊! “没有惊喜了。” 林清影将纸团摊开,那粗犷的划痕显得那般刺目,她低声喃喃,眉眼低垂。 “对了,娘子,我买了些水果,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点,垫垫肚子。” 许长青的话语乘风入耳。 林清影赶忙将手里的宣纸揉回一团,她抬起头,没见到许长青的身影,缓缓松口气。 将纸团藏进衣袖,她站起身,拄拐走向厨房,帮许长青在炉灶前生火。 饭菜香味渐渐弥漫整间厨房,飘散院内每个角落。 肥瘦相间红烧肉,鲜甜可口糖醋排骨,翠绿娇嫩的小炒青菜,还有如同肌肤般水嫩的蛋羹…… 这都是简单的家常菜。 “娘子,我跟你讲件事。”饭桌上,许长青吃着饭,他忽然说道。 “什么事?” “今日我收了位姑娘进书堂,是平安带来的。” “姑娘?” 林清影眉眼轻抬,虽说知晓这位姑娘是陈音禾,但她还是佯装自己有些在意。 “平安为何要送位姑娘来你的书堂?” “我也不知道。” “那,她,美吗?” 林清影默默夹块红烧肉,送入嘴里,轻轻咀嚼。 “看倒是挺好看的。” “……” 林清影抬起头。 “但她没有娘子你美,无论是谁与你相比,你都是最美的。” “可我是个瘸子。” “那又如何?” 许长青夹了块糖醋排骨,送进林清影碗里,他满是坚定,“娘子,我会努力让你好起来的!” 林清影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有股暖流在身体内涌动。 她轻喃道: “呆子。” 第八章 我会像你一样到处问 次日,暖阳高悬。 温柔透亮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路边积雪上,满目皆是粼粼波光。 步伐微微有些瘫软,却是精神抖擞,许长青来到梅香书堂。 端坐讲台前。 整理着今日几堂课要用的课文。 “夫子好。” 不时有孩童前来施礼,许长青面露笑容,点头回应。 渐渐。 堂内热闹起来。 学子们三两结队,闲聊谈论家长里短,诗词歌赋,科举试题,还有些年长些的,则是目光远大,他们开始关注家国大事,江湖情仇。 “你们都听说了吗?” “什么?” “天地堂覆灭之事啊!据说那陈善财,陈障业叔侄二人死状凄惨,开膛破肚,头颅落地,县衙仵作看了都连连摇头!” “我听说了,我还知道,天地堂上下皆亡,死了约摸有六十余人!” “这是江湖侠客所为!我在茶楼听说的,江湖侠客快意恩仇,看天地堂不顺眼,便直接灭了呢!” “好男儿,当如是!” 天地堂在临安城乃是毒瘤,却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这等快意恩仇,潇洒翩翩,怎能不让他们心神向往? 不过,心神向往,终究也只是心神向往,毕竟…… 江湖侠客,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虽说各大门派每年都会招揽门众,但条件皆是苛刻的令人发指。 单单根骨这一项,便已经能让许多人徘徊在武道大门前,终生无法进入。 更别提往后的九品武者,亦是莫想九品过后的金刚境,地象境…… “静——” 听着他们谈论这些,许长青不曾言语,仅是整理好课本,看眼外边天色,估摸着时辰已到,便左手握戒尺,右手执书卷,他站起身来。 学子们即刻噤声,各自归位。 “各位,将书本翻到……” “夫子,我来了!我来了!” 书堂门前。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许长青的话语,目光循声望去,是那位打雪仗差些打出事故来的熊孩子。 许长青双臂环胸,他目露无奈。 “子文,你可知,你今日又来迟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李子文肉嘟嘟的小手扶着门沿,他气喘吁吁道,“但夫子你听我说,我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爹娘吵架了!我在劝架。” “哦?” 许长青想起这熊孩子的父亲,若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临安城县衙里的捕头来着,虎背熊腰如铁塔。 “你是如何劝架的啊?” 许长青没去问家事,仅是笑着打趣。 “我,我……” 李子文咧嘴,笑意盎然,他洋洋得意道,“我说他们是早上没吃饭吗?吵的这么小声,连隔壁的街坊都听不见,干脆别吵了。” “……” 许长青憋笑。 这小子可真是干了自己从不敢做的事。 “然后他们便真的不吵了,还想一起送我来书堂,但被我拒绝了。” “……” 怕是想一起给你来套混合双打吧? 许长青无言以对,他默默摇头,手里的书卷向内摆了摆。 李子文立马会意,他向前迈步,小跑着回到座位上。 周围小伙伴纷纷对他竖起大拇指,这让他昂首挺胸,像是雄鸡般,更为骄傲了些。 许长青没有管他。 仅是接着授课,诵读文章。 清朗声音回荡书堂内。 李子文摇头晃脑,左顾右盼,却忽而面色一变,像是看见什么,他连忙起身跑到许长青身边。 他逮住许长青的衣角,轻声急切道:“夫子,夫子,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你?” 许长青目露迷惘,他有些愣神,话语顺着咽喉到了嘴边,却还未脱口,便听粗犷豪放的声音响彻。 “你小子与夫子嘀咕嘀咕些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李子文尽量把自己藏住,可因为体型太大,根本藏不住。 许长青望向门前。 倒也明白这熊孩子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害怕了。 他笑着,摇摇头,抬手作揖。 “李捕头。” “许夫子。” 门前。 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李尚峰手提佩刀,他抬手回之一礼。 “许夫子,现在可有闲空?我找你有两句话想说,不会耽搁太久。” “行。” 许长青点头,他放下书卷,让孩童们先自己诵读课文,便走向李尚峰。 “李捕头,找我是什么事?” “说事情之前,我得先恭喜许夫子。” 李尚峰笑着,话语却让的许长青满头雾水。 “恭喜?恭喜什么?” “前些天,天地堂门众不是故意来你家里闹事么?现在他们被江湖高手斩了满门,对许夫子来说,麻烦间接得到解决,自然是该恭喜的。” “哈哈,倒是的确。” 许长青点点头,想起那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他确实该在心里感谢一番。 如若不是这位,怕是那晚,他也不会这么轻松,得运动运动,费点劲。 “现在天地堂已经被附近的青龙帮门众暂时接管,并且消息已经传到青龙帮江南分舵,他们对此很重视,派出高手前来坐镇。” “毕竟天地堂与青龙帮有关系,已是人尽皆知,这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们的脸。” “他们在找那位江湖侠客,我们也在找,已经寻到些蛛丝马迹,那晚并不是只有一位侠客动的手。” 李尚峰说明着情况,最后这句话,却是让许长青愣神。 “那晚有人看见了?”他问。 “是啊,有位起夜的百姓瞧见了,那晚有几位黑衣侠士分工明确,放哨,动手,接应。” “……” 我竟然成同谋了? 许长青无言以对,但也不曾担心,毕竟那天,他隐藏身形,戴了面具,即便有人撞见,也不会暴露。 否则的话,万象四方鼎显示的隐藏值早就会掉的惨不忍睹。 “你们打算抓他?” “天地堂即便再无恶不作,他们也终究是在城内。 那些位江湖侠客在城内害人性命,是视王朝律法于无物。 虽说是做了件好事,但他们太明目张胆。” 李尚峰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可想了想,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解释着。 “其实…… 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保护,毕竟青龙帮那边可是派出了一位一品高手。 落到衙门手里,顶多是吃些皮肉之苦,落到他们手里,那就不一样了。” “确实,青龙帮心狠手辣。” 许长青附和着,算是赞同这话,他也大致懂了李尚峰找自己是所为何事。 “李捕头找我,是想让我帮您多留意留意?” “是这样,许夫子您人脉广,结交的人多,或许便有人知晓了那些江湖侠客的行踪。” “明白了,我会多留意的。” “行,希望能多上心些,倘若能帮着找到那几位侠客,衙门是有奖励的。” “行。” 许长青点头微笑。 “那,许夫子,您先忙,我还有事,便不留了。” 李尚峰迈开步子,沿街前行,许长青也不耽搁,他准备回书堂接着授课。 可,还没走进书堂呢,李尚峰却又折身回返,他拉住许长青的手臂。 “怎么了?” 许长青疑惑,他不留痕迹的收回臂膀,拒绝龙阳之气。 “许夫子,你见多识广,博才多学,我其实有个问题,想讨教讨教。” “什么问题?” “……” 李尚峰像是做贼似得,他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会听见,才是深吸口气,压低声音。 “若是你有一天知晓你夫人在外有了野男人,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这个可能。” 许长青不假思索,他认真道,“李捕头你可莫要空口胡说,我与我娘子恩恩爱爱,感情好着呢!” 明明此刻艳阳高照,却是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寒风吹拂过,更是冰冷刺骨。 李尚峰紧紧衣裳,面色不改,他声音加重。 “倘若,倘若,我是说倘若!” “倘若……” 许长青眉眼轻抬,他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会像你一样到处问。” “……” 第九章 天机阁中的至宝消息 晌午。 林清影在做饭。 简单的食材在她手里宛若会跳舞的姑娘般,被玩出了花来。 各式菜品端上饭桌。 宫保鸡丁,红烧牛腩,小炒鸡蛋,香辣小烤鱼,十全十美珍宝大补汤…… 诱人香气包裹身躯,好似五脏六腑都在欢呼雀跃,肚里的馋虫被唤醒,舌尖亦是分泌丝丝甘甜,许长青吞咽着,却是有些疑惑。 “娘子,今日这是有什么喜事嘛?” “为什么这么问?” 林清影将手里的青菜下锅,她没有抬头。 “若不是有喜事,那娘子你做这么一桌子饭菜,就跟过年吃席似的丰盛,咱们就俩人,怕是吃不完了。” “吃不完,晚上也能吃,反正天寒,菜不会坏。” 林清影微笑,她取过些精盐,“不过你还真是猜对了,确实有喜事。” “等等,等等,让我猜猜。” 许长青双眼一亮,他有些希冀,试探性问道,“娘子,是不是我要当爹了?” “去去去。” 林清影俏脸微红,她娇嗔道,“不是这个,你想什么呢?” “那是什么?” “天地堂。” 林清影盛出冒着热气的青菜,往饭桌走去,“今日李捕头上门,与我说天地堂被江湖侠客灭了满门。” “他也与我说了。” “那,这难道,不是件喜事吗?” “娘子这么说,倒也的确如此。” 许长青起身,扶着林清影落座,他点头道,“原本我还发愁,今日他们再来,该如何应对……” “现在不用愁了。” 林清影温柔笑着,“正如夫君所言,恶有恶报。” “老天诚不欺我。” 许长青端来早已煮好的米饭,以及还有些水渍残留的碗筷,他回到饭桌,为林清影盛了一大碗的米饭。 “太多了。” 林清影微微皱眉。 “吃多点长肉,娘子你太瘦了。” “……” 林清影默默低头,她好像懂了什么。 “不过,娘子,我听李捕头说,天地堂现在是青龙帮在掌控。” “是,我也听说了。” 将柔软香甜的米饭送进嘴里,轻轻咀嚼,林清影答道,“这青龙帮似乎是大夏境内有名的江湖帮派,以四方神兽命名。” “是这样,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善辈。” “夫君,你是在担心,青龙帮掌控的天地堂还会来寻我们的麻烦?或者说,是将天地堂覆灭之事,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知我者,娘子是也。” 许长青笑着,他稍稍思索,便是摇头,“不过,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平凡至极,又不是江湖侠客,应当也无事。” “嗯,会无事的。” 林清影点头,她吃着饭,若有所思。 …… 临安,梅香书堂。 将自己穿的像是毛球般的严实,陈音禾蹲在书堂门前。 无所事事的玩着轻柔的白雪,堆出个小小的雪人,却忽然被那些激烈打着雪仗的孩童误伤,雪球精准无误,砸到那小雪人,让其支离破碎。 “你们……” 辛辛苦苦费好大劲才做出来的雪人被这般砸碎,陈音禾气急,她站起身,准备找这些顽童理论。 可,还未迈步,便见不远处有道身影沐浴着暖阳,缓缓走来。 仿若谪仙临世,置于红尘,出于红尘,不染世间污浊,纯粹淡然。 “得在姑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陈音禾暂时收起火气,她笑意盎然的站在书堂前,待许长青走近,乖巧轻唤。 “许夫子。” “嗯。” 许长青从衣袖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书本,递给陈音禾,“这是你将会用上的书本,切记妥善保管,若是丢失,便自己再抄一本出来。” “知道了。” 留有余温的书本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陈音禾点头。 “倒是确实听话,穿的够多。” 许长青解开门锁,迈步走进书堂。 那些位原本在打雪仗的顽童们也停下战斗,急忙想越过陈音禾,跟随许长青进屋,却被陈音禾的眼神直接吓得不敢说话。 震慑住这些顽童,大有报仇的快感,陈音禾笑意盎然。 她迈步跟上许长青。 却听身后孩童窃窃私语。 “这姑娘是谁啊?来书堂做什么?” “太凶了!我爹说了,能用眼神把人吓到的姑娘,一定是母老虎,不能娶!” “但是她有些美啊,跟天仙一样。” “你想成婚后天天挨揍嘛?!” “那还是算了,我要求不高,能找位像我娘那般温柔的女子便好。” “哈哈,看她,好蠢,走路居然都差点摔了,这样的女子肯定不能娶。” …… “谁是母老虎!谁蠢!” 仔细听他们窃窃私语,却没注意到脚下台阶,向前踉跄两步的陈音禾狠狠咬牙,藏匿衣袖里的小手紧紧握拳。 她回头瞪一眼。 快步走进书堂,来到许长青身边。 “今后,你便坐那。” 许长青抬手,指向书堂末尾的那张书桌,他提起笔,“将你的名字与我说一遍。” “陈音禾,耳东陈,音律的音,禾苗的禾。” “嗯。” 许长青点头,在学堂名册上记下这名字。 “……” 姑爷这模样,好严肃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压迫感? 难道这就是夫子的威严嘛?! 陈音禾忽然有些拘谨,她试探性问道:“那,夫子,我先去了?” “去吧。” 许长青没有抬手,他整理着课本。 “哦。” 陈音禾乖乖巧巧,向许长青所指方位走去,吸引多数学子目光,她将手里课本往书桌一放,双臀落座。 顷刻。 学子们议论纷纷。 “都吵些什么?” 许长青手执戒尺,往讲台上一拍,清脆声响回荡整座书堂。 议论声即刻消散。 他眉眼轻抬。 “不过是有位姑娘与你们一同学习,便如此嘈杂,成何体统?” “巾帼不让须眉。” “古时亦不是没有女子参军,征战四方的例子,就连如今的江湖,也有高手乃是女儿身,你们何不议论她们?” 堂内。 鸦雀无声,满座文人,无人敢言。 “上课。” 许长青拿起课本,将书本翻到某一页,他轻启唇齿,缓缓讲起早已准备好的课文。 学子们正襟危坐,皆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慢慢。 暖阳微光渐渐黯淡,白嫩云彩好似被烈火席卷,弯弯明月隐隐,天地之景如画卷,美的不似人间。 许长青布置着习题。 眼前却忽然跳出一行小字。 …… 【天机阁有江湖至宝五行珠的消息,可前去解锁。】 (有隐藏值跌落风险) 第十章 这消息,保真么? “五行珠?” “怎么昨日不曾出现?” 许长青眉头轻挑,他轻声呢喃,心底漫着些许疑惑。 他再看眼那行小字提醒。 …… 【天机阁有江湖至宝五行珠的消息,可前去解锁。】 (有隐藏值跌落风险) …… “还是算了,天机阁收费可不便宜。” “更何况,这是江湖至宝,或许早有高手听闻风声,我若再去,怕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许长青暗暗思酌,思绪有理有据,毕竟,至宝再好,会惹来满身腥臭的至宝,便也显得不那么好了。 凡事以稳妥起见…… 【五行珠:内含五行真气,可精进武道修为,提升真气凝聚速度,扩容百骸筋骨。】 万象四方鼎的提示忽然多了一条,这情况先前也曾发生过。 许长青有些犹豫。 他神情纠结良久,无奈轻笑。 “我宁愿不知道它的功效如何。” …… 黄昏时节雪纷纷。 炊烟袅袅,清香飘荡。 天机阁内,油灯烛火摇曳,微光向那如泥沼般的黑暗中蔓延过去,艰难照亮小小屋舍,亦是照亮那坐在柜台处,孤零零独自吃着饭的佝偻老者。 王伯慢慢的夹着有些结冻的鱼肉,放进已经不是那般热气腾腾的米饭内,就着米饭,送进嘴里。 他咀嚼着。 忽闻积雪沙沙作响,这是鞋履踩踏轻薄雪花所带起的脚步声。 王伯微微抬起头。 那腐朽的木门被人推开。 寒光铁面,有位刀客身着青衫,衣袖随微风摇摆,他抬手轻掸肩头白雪,抬腿步入屋内。 “听说,你这里有五行珠的消息?” “有。” 王伯点点头,不曾对这人佩戴面具的打扮感到惊讶,毕竟江湖上的某些侠客总会有见不得人的一面。 做某些事时,不会以真身示人。 他默默吃口饭,目光顺着那小小门户望向街道,霞光寂寥,风雪弥漫。 “多少银两?我买。” 许长青声音沙哑,他后退两步,将房门闭合。 倒灌进屋的寒风停下,丝丝暖意蔓延。 王伯将嘴里的米饭吞咽进肚,他微笑着,放下手里的饭碗,从柜台下取出一锦囊。 “你消息倒是灵通,这至宝的消息,我也才刚获得。” 他缓缓抬起手,支起两根手指,“二百两,不讲价。” “消息保真吗?” 许长青确认道,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二百两也不是一笔小数。 若是放到寻常,他以真身前来,王伯倒是会给几分薄面,不会坑人。 但,现在,他是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前来…… 心里没底。 “少侠,我天机阁在大夏江湖已久,能卖你不真的消息么?” 王伯眉眼轻抬,似是有些不悦,他声音迟缓,却有几分沉重,“否则的话,你若传出去,往后谁还敢与我们做生意?” “行,姑且信你。” 王伯是位爽快人,并不喜欢说假话,与他相处这么久,许长青还是知晓这一点的。 从衣袖里掏出银两,放到柜台上。 王伯简单用筷子扫了扫。 便低头重新端起饭碗,不再看那锦囊一眼,亦是不再看许长青一眼,心神沉溺于口腹之欲,不为外物所扰。 …… 皓月当空。 皑皑白雪茫茫,好似薄毯般布满天地,皎洁银霜洒落,更添静谧。 “娘子,来喝药啦。” 院内。 许长青端着刚熬煮好的药汤,笑盈盈的来到床榻旁,他伸手拍了拍那厚实的被褥。 “加糖了吗?” 从温暖被窝里钻出,林清影起来些身子,抬手接过药汤,难闻气味侵入鼻腔,她眉头轻皱。 “加了加了。” “那就好。” 轻柔的将药汤送到嘴边,林清影轻抿一口,苦涩带着些许回甘的药汤顺着咽喉落肚,她眉眼轻抬。 “夫君,你碗洗完了吗?” “还没,我先看你将药喝完再去洗。” “哦。” 林清影默默将药汤一饮而尽,白嫩纤细的素手端着瓷碗,她递给许长青,“屋外天寒,早些上床。” “知道了。” 许长青笑容温和,他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林清影的俏脸,却感受到对方的脸蛋似乎有些发烫。 “娘子,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烫啊?” 许长青目露疑惑,他起身向前靠了些,用额头贴上林清影的额头,缓缓松口气。 “倒也没生病,应当是方才蒙在被子里蒙久了,热的。” “……” 林清影沉默。 感受着独属于许长青的温热呼吸迎面,清冷眸光漫起几分幽怨,她缓缓吐出两字。 “呆子。” 藕臂向前,揽住许长青的脖颈,林清影向后一躺。 许长青反应不及,他被带上床榻,目光落向那紧贴锁骨的两条肚兜肩带。 “娘子,这是要……” “嘘,别说话,夜不长了。” …… 夜,无声。 翻云覆雨,劳累许久。 林清影呼吸柔缓,倚靠在许长青的胸膛上,白嫩肌肤还有点点痕迹弥漫,却是毫不在意,她沉沉睡去。 肩膀裸露在外,许长青动作轻柔的将被褥往上拉了些,他试探性的呼唤。 “娘子。” 声音很轻。 林清影没有回应,她依旧睡得香甜。 “希望今夜不会是苦做无用功。” 眼看佳人,轻吻俏脸,许长青满怀希冀,小心翼翼的挪开些位置,他掀开床榻帘幕,穿好衣裳,走向房门。 再望眼床榻,却忽而目光移转,望向墙壁上那柄久未出鞘的长刀。 “此去或许会有危险,得有兵器傍身。” “可,君子不器……” “罢了,我并非君子。” 取过长刀,许长青蹑手蹑脚溜出家门,身影隐匿于漫天风雪。 他目标明确。 前往梅香书堂,换上侠客衣裳,便按锦囊所示,向西离开临安城。 许久。 置身林野间。 风愈寒,声愈静,许长青来到树林最深处,那里有面湖泊。 湖面上结着不太厚实的冰层。 “应当是这。” 许长青轻声自语,他不曾犹豫,以真气包裹身躯,本打算直接潜入湖泊,可还未跃身,便听有脚步声远远传来。 地面微微震颤,且有迅猛罡风,这是个大块头! 许长青目光一凝。 脚踏玄步,几个纵身间,他跃向不远处那一株古树,站立粗壮树干之上。 亦是同时! 那脚步声的主人矫捷的从黑暗中钻出,明月银霜映照下,许长青看清来者,暗暗心惊。 这…… 竟然是头白虎! 第十一章 湖泊内别有洞天 吼—— 虎啸震山林,惊醒无数飞鸟。 耳膜嗡嗡,这吼声振聋发聩,许长青端坐树干上,身形隐匿,抬手捂住耳朵,他暗暗皱眉。 “至宝旁常伴凶兽,这我能理解,但也不至于这么凶吧?” 且看那白虎! 毛发锃亮,体型庞大,好似小山丘般,威风凛凛,是头十足的凶兽! 此刻,它似乎在巡视生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围着湖泊转圈,左顾右盼,闻来闻去。 那宛若琥珀般的眼眸更是泛着凶狠,它巡视许久,直至不曾发现异常,才是找了处对它而言较为舒服的地界,坐下舔起自己的爪子来。 利爪如器,熠熠生辉。 许长青看的心惊,他沉思良久,还是选择避而不战。 毕竟这白虎不凡,倘若交手,怕是得不留余力,方能迅速解决。 可,若是不留余力…… 交手的动静必定浩大,或许会引来其他江湖侠客,届时,怕是会麻烦不少。 即便,不会引来其他江湖人士,许长青也还需要保持状态,将真气留在探查湖泊,找寻五行珠之事上。 种种因素,现在不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望眼那坐在湖边梳理毛发的白虎,许长青闭目养神,任由寒风倒灌涌入衣袖,也不为所动。 许久。 白虎打理好毛发,它似是有些困了,张着巨口,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趴在地上,抬头看看四周,似是临睡前的最后一眼探查探,它没发现异常,这才匍匐下它那巨大的脑袋,闭上双眼。 盏茶功夫。 呼噜震天响,它陷入沉睡。 “总算是睡着了。” 许长青睁开双眼,他有些无奈,望向临安城方位,心底漫起担忧,“也不知娘子现在有没有醒来。” “唉,速战速决吧。” 知晓现在时机已到,许长青起身活络活络有些僵硬的腿脚,他慢慢爬下树干,没发出丝毫声音。 尽量远离白虎,许长青来到湖边,以真气包裹身躯,他向前迈步,慢慢潜入冰冷刺骨的湖水当中。 世界归于黑暗,五觉去四存一。 “好冷。” 这是许长青最为直白的感受。 他深浅湖泊,莫大的压力降临全身,四周不时会触碰到游鱼,许长青下潜许久,才是摸到湖底那混杂着沙石的淤泥。 不曾耽搁,就地找寻。 这湖泊很大,许长青得忍一下。 无法畅快呼吸的感觉,不是什么令人舒适的体验。 虽说,金刚境修为,体内真气汹涌澎湃,但,这也并不是说,许长青可以完全摒弃呼吸。 只不过,相对于常人来说,他可以坚持久一些罢了。 可,湖泊上的凶兽白虎…… “还是尽快吧。” 许长青想着,在这目不能视的湖底,找一样东西实在是太过麻烦。 手掌摸着淤泥,感受脚下触感,许长青认真找寻,加快着速度。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是找完整个湖底,没放过任何角落,可,却不曾发现五行珠的踪迹。 “难道是被人捷足先登?” 许长青皱眉,体内真气疯狂抵御着外来的压力,胸口那悬着的气息亦是将要到达临界点,若是再不浮到湖面换口气,怕是得直接淹死在这。 那可就太搞笑了…… 许长青摸着岩壁,他准备上浮,却忽而想到一种可能性—— 难不成,这五行珠,是卡在岩壁上? 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些。 “如若真是如此,我还得找许久。” 许长青陷入沉思,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上去换口气,让体内真气的消耗能降低一些,给点喘息的机会。 身形迅速上浮,四周有水泡涌动,压力逐渐减轻,五脏六腑却是难受,好在有真气护体,不会有事。 可,就在上浮途中,许长青扶着岩壁的手忽然摸了个空。 神情错愕,有些反应不及,他直接身形侧倾,半个身子向摸空的地方倒了进去。 “这是……什么情况?” 下半身依旧寒冷,上身却温暖如炎夏,冷暖泾渭分明,许长青怔怔失神。 此地,似乎不对劲…… 似乎是洞穴? 许长青不大确定,但,湖水的异常,却让他有种预感—— 或许,他方才找寻许久的五行珠,便在这里面。 “我还能再撑约摸一炷香,先进去看看,倘若找不到,便上去换口气。” 许长青有了决断。 他双腿一摆,向前游去。 这洞穴呈直线,初极狭,才通人,复游数十尺,豁然开朗,且有上升之势,水域更为温暖。 哗啦啦—— 身形压力越发减弱,许长青向前游动,双手忽然脱离潮湿,而后,整个身躯探出水面。 五觉回归己身,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乃是烛火微光,以及一条向上攀登的台阶。 “别有洞天,但,很怪。” 许长青放肆的呼吸着,尽管这里的空气不太新鲜。 他脱离湖水,暂时休整,亦是思考起来—— 按道理来说,五行珠存在之地,应当不会像眼前这般,有人为开凿的痕迹。 除非,它本是有主之物…… 可,如若是有主之物,万象四方鼎便不会再出现与这至宝有关的消息。 “小心为上。” 许长青心生警惕,他迈步踏上台阶,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舒适,如果衣裳不会像这般湿漉漉的,便是更好。 踏,踏—— 沿着有些湿滑的台阶向前。 走到顶端,无路可走,一扇门户出现。 木制房门在这般潮湿的环境下早已被腐蚀的不成样子。 “难不成,这是哪位隐世高手隐居之地?” 许长青轻念着,他暗暗点头。 应当是如此,否则的话,此地又怎会升起烛火? 可,若是隐居的话,那他现在,应当是坐化了吧? “打扰了,前辈,我会带你出去,将你给安葬的。” 许长青深吸口气,他抬手攀上房门,猛然向前推开。 眼前陡然明亮不少。 却也察觉周身暖意流逝消散。 耳畔亦是响起锁链拖拽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许长青有些错愕。 怔怔望向门内,有座高台拔地而起,且,在高台之上,还有位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被锁链束缚手脚的…… 男人? 他似乎在许长青推开门那刻吃了什么,咽喉被撑得圆润,可还是强行咽下。 目光,满是警惕…… “我且说了,五行珠不在我手上,你们青龙帮究竟还想如何?”他率先发问。 “……” 果然是男人,听声音似乎还年轻,不过…… 青龙帮? 许长青捕捉到关键信息,他沉吟着,说道:“我与青龙帮无关。” “你真当我是三岁娃娃?” 那人冷笑一声,即便已经虚弱无比,却还是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满是戾气。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不必再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蒙骗我,五行珠此刻就在藏剑山庄,若有胆量,便去藏剑山庄抢去。” “……” 藏剑山庄? 这可不是一般地界。 他们是武阀,世代习剑,虽无门无派,但在偌大江湖中,他们有着极高的盛名。 被天下大多数的剑客奉为剑道圣地。 只因,他们拥有当世最顶尖的剑法—— 重楼剑诀! “你是藏剑山庄的人?” “明知故问。” 那人呵呵笑着,他不再说些其他的,但,说不说其他的,许长青并不关心。 锵—— 忽而寒芒乍泄。 许长青拔刀出鞘,他不打算再耽搁下去,仅是微笑说道: “我并非青龙帮的人,但我也是为了五行珠而来。” “即便你身后为藏剑山庄,我也还是只给你两个选择。” “一:交出五行珠,我救你出去,为你解开穴道禁锢,还你自由。” “二:等青龙帮的人来折磨你,继续困在这,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 第十二章 做一桩买卖 “这是威胁?” “不算,顶多,这是桩买卖。” “此地唯有青龙帮的人才会知晓,你叫我如何能信你?” “那,这般看来,你这是不想做这桩买卖?” 许长青眉头轻挑。 这番模样落入被禁锢的薛十三眼里,让其目光阴沉。 “你当真以为我无法拒绝?” “倘若你不想出去的话。” 许长青微笑,轻飘淡然的话语好似凭空生出的重锤般,狠狠抨击在薛十三心头。 尽管无法确认对方身份,可,还是不想轻易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毕竟…… 他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 “阁下,既然是想做买卖,总归是该让我知晓,你姓甚名谁。” “李尚峰。”许长青点头。 “我乃藏剑山庄,家主子嗣,薛十三。” “原来,是十三少爷。” 许长青听闻过这薛十三的名头。 重楼剑法在十五岁时便修到炉火纯青,亦是在十六岁时,以三品修为,一剑破碎二品高手护体真气,初显锋芒。 如今…… 倒是消息少了些。 但,且看他修为,这两年怕是有些荒废了修行,精进不快,仅有二品。 “表面戏码不必再做。” 薛十三抬起头,浑身伤痕,血污满面,他想让自己体面些。 目光落向手腕锁链,他问:“这锁链乃是玄铁所制,坚不可摧,你如何能破之?” “这,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许长青抬手,弯刀挥舞,轻轻在锁链上划动,清脆声响通入耳膜,他作势欲砍。 却在距离锁链半分之地…… 生生停下。 薛十三瞥了眼那锁链处细小的裂痕,暗暗心惊,分明长刀并未劈到锁链,他是怎么做到的? “十三少爷,想的如何?时间不等人。” “五行珠不在我手上。” “十三少爷,你这,有些没诚意啊。” 许长青眼眉低垂,他收回长刀,让其归鞘。 “可你若能救我出去,日后便是我藏剑山庄的座上之宾!” “名头好听,但,不太实质。” 许长青摇头,他轻声叹气,“看来,十三少爷,并不是很想做这桩买卖。” “这可是藏剑山庄的座上之宾!” “那又如何?” 许长青没了耐心,他此番前来本就只是为了五行珠,若无法得到,那他在此停留,也没什么意义。 还不如回家抱着娘子睡觉去…… “江湖上有多少剑客想拥有这一席位,数都数不清,我已经很有诚意。” “我也很有诚意。” 许长青转过身,他向门口走去,话语轻飘淡然,“我不想杀人越宝。” “……” 忽而有些头皮发麻。 薛十三神情惊愕,他问道:“你怎能这般笃定五行珠在我手上?” “……” 方才湖水的冷暖异常,便是许长青这般笃定的证据,但他没有回答,仅是接着迈步。 踏,踏—— 几步间,便要离开此地。 “等等!” 薛十三终究是不曾按捺住,他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江湖无名侠客罢了,但并非青龙帮的人,十三少爷若是还这般猜疑,可就有些无趣了。” “这买卖,我可与你做,但你难道真不怕,出去后,我带人来寻你麻烦?” “你找不到我。” 许长青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嘴角微微上扬。 “……” 这厮当真是有备而来! 薛十三咬咬牙,无力感蔓延心中,他深吸两口气。 “五行珠在我手上,但我得出去后才能给你。” 只要等出去后,便强行催动真气,逃之夭夭。 对于身法,薛十三自问金刚境下无人可敌。 “不可。” 许长青毫不犹豫,他拒绝这要求,毕竟,从最开始,他便没想着要救这藏剑山庄的少爷。 青龙帮捉他来,是为了五行珠。 外面那头白虎,怕便是青龙帮饲养的凶兽,专门用来看管薛十三所用,这足以说明他们的重视程度。 这般…… 只要薛十三还留在此地,他获得五行珠之后,境遇会更加安全。 “你先交出五行珠,我再救你出去。” “你得先救我出去,我再将五行珠交给你,否则的话,我将五行珠给你,你不救我,我又该怎么办?” “可倘若我救你出去,你直接强行催动真气,施展身法逃离……这,我岂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 薛十三面色一变,他被说中心声,却还是强行平静,“我乃藏剑山庄家主子嗣,行的端,坐的正,又岂会做出如此下三滥的行径?” “……” 许长青笑而不语。 两人僵持许久,小小洞穴所铸造的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看来,我们都对此事有所保留。”薛十三打破沉默。 “那我走?” 许长青依旧是笑着。 薛十三虽不知对方真实面容如何,却是觉得对方欠揍的很。 “不如这样,我传你重楼剑诀,当做诚意,待你救我出去后,我再将五行珠交给你。” “那,问题又来了,你能保证,你出去后,会不催动真气,直接逃离吗?” “我……” 薛十三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你想如何?” “……” 许长青不曾言语。 从衣袖里掏出药丸,双指夹着送入薛十三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温润药力侵入全身,好似细水般,蔓延开来。 薛十三咳嗽两声,他捂着咽喉,愈发虚弱无力。 “你做了什么?!” “软骨丸。” 许长青简单回答,他盈盈笑道,“半个时辰内,你全身真气涣散,强行催动会伤及根骨,唯有这般,我才能放心。” “……” 这厮简直是谨慎的过分! “那,现在能动手了?” “还不能。” 许长青摇摇头,他原地端坐,说道,“重楼剑诀,说一说吧。” “软骨丸,难道还不够么?” 薛十三目露不悦,“蛇身不足吞象,阁下,这般贪心,怕是要撑死你。” “我这不过是多做一手防备罢了。” 许长青眉眼轻抬,他缓声道,“毕竟,谁又能知晓,十三少爷你不会冒着伤及根骨的风险,直接强行离去。” “……” 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厮可当真是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宛如打蛇打七寸! 薛十三神情愈发不好了些。 他缓缓启声,讲述重楼剑诀心法…… 第十三章 这一刀,你且看好了! 重楼剑诀心法高深奥妙。 秘籍上总计三千六百五十余字,分三层境界—— 心随剑出,剑随心动,人剑合一。 薛十三毫不避讳的讲述着,目光落向许长青,他暗暗冷笑。 世人皆知重楼剑诀乃是此界顶尖剑法,却无人得知,重楼剑诀必须搭配藏剑山庄特有的剑道内功心法,才能修行成功。 否则…… 将会有不可预估的风险存在。 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筋脉寸断,沦为废人! “重楼剑诀心法,我已告诉你,一字不差,现在,阁下应当是得兑现承诺了吧?时间不等人。” “自然。” 许长青缓缓睁开双眼。 虽说先前从未修行过剑法,但,他尝试过后,也能分辨出这口诀真假如何。 且况,他还拥有万象四方鼎—— 【武学:霸刀,敛气术,重楼心法,风紧扯呼,空手接白刃,重楼剑诀(初入门)】 …… 许长青站起身,长刀出鞘,寒芒乍泄,澎湃真气犹若滔滔江水般涌出。 时刻保持运转的敛气术自然消散,他目光一凝,挥舞着长刀,猛然落向那比手腕还粗的锁链上。 铛! 火花四溅。 玄铁所制的锁链宛若豆腐般,被许长青手里的长刀斩断,落在地上,发出沉重且清脆的声响。 薛十三的手脚脱离束缚。 难以言喻的轻松感遍布全身,被囚禁在这数日,他已经许久不曾拥有过这般舒适的感受。 不过…… 他现在却忘了欣喜,仅是心惊不已。 谁能想到,眼前这看着其貌不扬的刀客竟然会是位金刚境高手呢? 最为关键的是—— 这等高手,他竟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对方的名号! “该走了。” 虽说并不是很想救这位藏剑山庄的少爷,但,为了五行珠能顺利得手,许长青还是将其犹如提小鸡般抓在手里,按照来时的路,飞速离去。 身形没入寒冷湖水中,湖水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直至这时,薛十三才知晓,原来自己这几日一直都是身处湖泊当中! 离开湖水后。 那湖岸边的硕大身影更是让他目光阴沉,咬牙切齿。 “这青龙帮当真是好手笔啊!” 薛十三冷声道,“为了关押我,竟还从白虎帮那借来这样一头凶兽!” “先走为上。” 久违的新鲜空气润入鼻腔,白虎呼噜声依旧,许长青不打算在此地耽搁,他提着薛十三,几个踏步间,便跃上被白雪覆盖的地面。 再往前,身形钻入树林,隐匿于黑暗,许长青刚想松口气,余光却忽而瞥见身侧有道蹲在地上的人影。 浓郁的臭味飘荡空气中,那人脸上写满错愕与慌乱。 但也反应迅速。 他连忙抬手,两指塞进嘴里,刺耳尖锐的口哨声响彻树林。 吼—— 原本陷入睡梦中的白虎苏醒。 高傲的仰起头颅,它怒吼一声,健硕有力的身躯奔跑在月光下,好似山岳般,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方才那人你怎么不杀了他?”薛十三的声音带起急切。 “他在我右侧,你也在我右侧,我怎么杀?” “这还能怪我?” 薛十三瞪起眼,他向后回望,那白虎脚力惊人,更是拥有难以想象的蛮力。 所到之处,近乎横推,连树干都被拦腰撞碎! 再看那利爪,更是胆寒。 如若被这拍上一爪,怕是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吧? “还是快想想这大虫如何应对吧!” “我现在穴道被禁锢,无法运转真气,还有你的软骨丸,要不,你先将我的禁锢解开?” “我们一同对敌。” “否则的话,凭你现在的脚力,那白虎追上咱俩只是时间问题。” “我可以把你扔了,能跑的更快。”许长青道,他松开些手。 薛十三面色一变,他连忙抓住许长青的臂膀。 “你这是落井下石,过河拆桥!” “不想被抛下,那就闭嘴。” “那你倒是跑快点啊!” 薛十三语气着急不已,现在,他的生死被许长青掌控,说不害怕,那全都是假的。 “我提着你,怎么跑的快?” “你不是金刚境么?跨越一品的高手!” “我……” 许长青无言以对,他不可能会对薛十三说明自己体内的真气现阶段残留甚少。 “想想办法。” “在想。” 许长青眉头紧皱。 体内真气宛若江河汇入大海般源源不断的流逝消散,脚下震感愈发浓烈,他思绪飘荡,左手缓缓攀上腰间的长刀。 嘭—— 忽有爆炸声。 唯有皎洁月色所蔓延的天地,一点烟红出现。 “那是青龙帮的信号!那人你就该杀了他!” 薛十三已然没了最初的冷静。 毕竟信号发出,青龙帮会迅速集结人马,向此地前来。 届时,情况将会更加危急! “不能再被白虎缠身。” 那烟红照亮铁面,许长青深吸口气,他停下步伐。 “你在做什么?快走啊!” “带上你,不好走。” 松手将薛十三扔在地上,许长青抽出长刀。 “我手里还有五行珠,若你抛下我,你便得不到它。” 薛十三目露惊惧,后退些身子,望眼那愈发逼近的白虎,他说道,“那白虎也依旧会追上你,将你撕成两半,即便你是金刚境,肉身蛮横。” “你以为我想杀你?” “我……” 目光紧盯许长青,但他那面容隐藏铁面下,薛十三无法知晓其神情如何,可,听这话语的意思,却倒是也明白了什么。 他问:“你想杀那白虎?” “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许长青点头。 薛十三却满是不敢相信。 “那白虎凶煞,气势逼人,比拟金刚境都不为过,你能杀?” “姑且能试试。” 许长青深吸一口气。 倘若是未曾得到重楼剑诀之前,或许,现在这副状态,他确实无法应对这白虎。 “有把握么?”薛十三很慌。 “六成。” 许长青凝聚气势,他有些生涩的品味着重楼剑诀当中的剑法。 精气神攀升。 真气亦是滚滚,盘旋缭绕长刀之上。 “你,你学会了重楼剑诀?!” 薛十三震惊无比,他本就对重楼剑诀像是五指般的熟悉,怎会不知晓,许长青现在的行为,乃是重楼剑诀当中的养剑术? 口悬一口剑气,温养无数载,剑出惊天神,即便为仙亦可斩! 可…… 怎么会? 重楼剑诀怎会不需藏剑山庄的内功心法便可习会?! “温养剑气,最少也得五年,才能有所效果……” “闲话少说,你且看好这一刀便是。” 白虎将要近身,已能清晰看见,那巨口齿缝当中残留的肉沫,更是嗅闻一股酸臭味。 许长青目光一凝。 他抬手挥刀! 刀光如虹,漆黑如墨唯有月光洒落的树林中,所有都被照亮。 亦是所有,都被这璀璨如皓日般的刀光,吞噬覆盖! 此刻…… 万籁皆寂! 第十四章 一刀断星河 临安城,天地堂。 二楼厢房内。 地板被鲜血染红,清冷月光如霜般洒落,却被人影遮挡。 甄文志站在窗前,顺着那鳞次栉比的屋檐遥望,暗暗轻叹。 “前些日子杀了陈障业叔侄俩的江湖侠客,还没找到么?” “二爷,还没呢。” 有道如雀鸟啼鸣般婉转的声音轻盈响起,带着些许似春般的媚意。 洁白娇嫩的脚丫在床榻边摆啊摆啊。 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二爷,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就是几位鱼虾么,何至于这般重视?”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 甄文志单手扶着额头,他摇头道,“我是担心,这几位江湖侠客动手的原因,并非是这般简单的看不惯陈障业他们平日的行径!” “二爷的意思是,他们是为了藏剑山庄那位小少爷而来?” “或许。” “藏剑山庄那位小少爷,我们藏的这般好,应当是半点风声都未曾传出去吧?” “百密一疏,说不准。” “即便风声传出去,又有谁能找到他?且要知晓,我们关他的地方,可是……” “莫说。” 甄文志抬起手。 这女子便不再言语,她从床榻上起身,饱满靓丽的风景即便在黑暗中亦是那般动人。 “二爷可真是小心。” 声音小了些,女子轻笑着,她伸出手,白皙藕臂触碰衣裳布料。 “此事,由不得我不小心。” “毕竟是关乎我青龙帮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造就一位宗师,彻底立身江湖的大业!” “不能有半分差池!” 甄文志满眼担忧。 如若不是因为事发恰好在紧要关头,他身为青龙帮江南分舵的二把手,又何苦亲自走这一遭? 可,人与人之间的欢喜总是并不相通。 那位女子穿好衣裳,款款迈着莲步,腰肢扭动间更是诱人,却在距离莹白月光半步时停下,她不再上前。 仅是笑盈盈的,语气浑不在意的说道: “二爷,这般听你说来,倒也的确是麻烦很大呢。” “岂止,藏剑山庄始终没有风声,他们家主却不在山庄内……” 咚!咚!咚! 忽有叩门声响起。 甄文志闭口不言,他转过身,与那女子相视一眼,便清了清嗓。 “这般晚了,所为何事?” “当家的!西郊出事了!” …… 临安城,点香阁。 莺歌燕语声不断,胭脂水粉气撩人,李尚峰置身二楼厢房,左手拥佳人,右手也拥佳人。 身前更是有位穿着单薄的姑娘在笑盈盈的喂他吃着水果。 身后亦是有软玉在为他按摩肩膀。 李尚峰满眼享受。 原来点香阁这地方会令人如此舒爽! 难怪有些人会宁愿不管家中妻眷,也要来此沉沦。 “李捕头,你好坏啊~” “李捕头,你怎么摸她,却不摸我啊?奴家也很好呢~” “李捕头~” …… 耳畔缭绕着姑娘们那轻柔的嗓音,却不显嘈杂,李尚峰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笑眼眯眯。 “好,也摸摸你。” “真好,真不错,你好香啊。” “来,不急,不急,雨露均沾,良宵苦短,咱们……” 哗啦啦—— 忽而寒风倒灌,涌入厢房。 放置桌上的茶碗晃动,李尚峰被冻得直哆嗦,他清醒些许。 姑娘们连忙走去关窗。 却忽听厢房外,脚步声杂乱,有人大喊。 “我看见了光!好亮!” 姑娘们皆心生好奇,李尚峰自然也不例外。 他有些疑惑,大晚上的有明月微光不是正常么?何至于这般激动。 可当他走到窗口,向外探头望去时,却见有道寒芒直冲云霄,如弯月般,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气势,劈向天际。 这哪里是普通的光芒? 这是刀光! 纷飞雪花破碎,云彩被这寒芒劈散,就连那静谧悬在天际的星河,都像是遭到重击般,断成两截! 一刀断天河!! …… 临安城,西郊。 薛十三距离寒芒最近,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到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宛若直面皓日,可那人并非皓日! 对方是人,即便是金刚境的高手,可也还是人! 这一刀…… 哪里会是人能劈出来的? 最为关键的是—— 藏剑山庄的重楼剑诀,竟然被对方学会,并且使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薛十三陷入深深地怀疑。 眼前万物慢慢回归平静,月光重新洒落,白雪亦是如此。 若是抛开那些化为粉尘的古树,被刀芒劈出沟壑的土地,以及那头凭借肉身正面接下这一击,现已身亡的白虎…… 所有还是如先前那般平静。 不得不说,这白虎属实不凡,即便是被如此威势惊人的刀光击中,也还是不曾被劈成两半。 不过,这样也好,免了许长青很多麻烦。 他迈步上前。 “你要做什么?”薛十三问道。 “这大虫浑身上下皆是宝,若是不取,太可惜了。” 许长青娴熟的将白虎内脏掏空,将其身上的骨头拉扯出。 “你怎么会这般熟练啊?” “无他,唯手熟尔。” 许长青回头,他咧嘴一笑。 想想自己为了给娘子做些好吃的,研究某些离谱的菜品,比如,万象神汤。 这道菜,他不可知是给鸡鸭鸽子脱骨多少次,失败过多少次,才完成的。 “唯手熟尔。” 薛十三嘴角微微抽动,他忽然感觉眼前人,似乎有种奇怪的嗜好。 “十三少爷现在不懂,日后便会明白了。” 许长青轻声言语,手中长刀一划,他将白虎皮毛也给撕下,包裹着从白虎身上取下来的其他物件,回到薛十三身边,将其一把提起。 此地很快便会有青龙帮门众前来,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上。 树木倒退,寒风拂面。 薛十三已经习惯这姿势,方才那一刀的威势在其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暗暗庆幸。 庆幸这神秘刀客未曾对自己动手。 否则的话,自己现在能否留个全尸,还是未知数。 但,同时,薛十三心中也有疑惑。 “你刚刚那一刀,是怎么做到的?” “十三少爷这问题倒是有些意思,我用的可是你家的剑诀。” 许长青笑道,这话所言不虚,方才那一刀,他的确是用了重楼剑诀。 但,也不是完全用了重楼剑诀。 “养剑术需温养一口剑气,你从未养过,岂能有这般威势?” “……” 第十五章 你是罪人! 许长青笑而不语。 这便是他并非完全用上重楼剑诀的由来。 他习得武学霸刀,所修行的兵器,亦是长刀。 大开大合,所向披靡。 而霸刀当中,有一项招式,与养剑术相似。 但,此招更为强势。 它需要时刻温养全身精气神,汇聚一点,而这温养,不只是简单的温养片刻便行,它需要日积月累。 多年的温养,只为释放的那一刻,可想而知,这招式所附带的威能,会有多么的恐怖。 不过,这招也并非蛮横无解,相反,它拥有极其强烈的副作用。 刀出惊鬼神,人亦随之亡! 也是因此,许长青虽温养精气神,但从未用过此招。 直到,他想到用养剑术,来释放这温养多年的精气神。 这才达到方才的效果。 可,弊端还是存在,许长青现在很虚弱,像是身体被掏空般,虚浮无力,仅凭体内残存的真气在支撑。 若是让许长青再来一次,他是万万都不行了的。 “此地离方才那湖泊甚远,不会再有危险,你该将五行珠交给我了。” 林间,山崖下。 将薛十三放下,许长青伸出手。 他为了这五行珠花费太多时间,如若再晚些回去,怕是娘子都要醒了! “这……” 薛十三现在已经相信,眼前神秘刀客不是青龙帮的人,但,让他交出五行珠,他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这五行珠若是他能带回去,藏剑山庄便可凭此掣肘四兽帮。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夏境内这四大帮派皆会如此,因为五行珠是他们的至宝。 这对藏剑山庄来说,是质的飞跃。 可若是不交…… “十三少爷,人生苦短,可千万别一时头脑昏昏,走窄了道啊。” 许长青轻轻攀上腰间的长刀。 “懂了,懂了,有话好说,我这就给你。” 薛十三瞬间打定主意,连忙嬉笑着起身,他是位明白人。 “不过是五行珠而已嘛,古往今来,宝刀赠英雄,才子配佳人,至宝亦是如此。” “李兄与我是患难之交,我答应的事,又怎会不做到?” “你且等一等。” 薛十三迈步,向不远处的大树走去,眼前却忽有流光掠过。 泛着森冷寒芒的长刀就这般架在他的脖颈处,再往前一些,便能破开皮肉。 “你想去哪?”许长青问。 “这至宝在我肚子里,我得将它……” 薛十三不在说下去,他挪开些长刀,挠挠头,憨厚一笑。 回想起之前初见薛十三时的模样,许长青恍然,原来这厮那时吃的东西并非是食物,而是五行珠。 “原地蹲下便是。”许长青道。 他并不打算让薛十三脱离自己视野范围。 “这……” 薛十三有些犹豫。 “或者我破开你肚子,也是一样。” “中!” 薛十三心中一寒,他连忙转身,就地蹲下。 尽管有些羞耻,可,没有办法。 这神秘刀客穷凶极恶,如若不照做,怕是得一命呜呼! 不久。 五行珠缓缓冒头。 许长青看着,神情古怪。 “你怎么能这般熟练?” “无他,唯拉熟尔。” 薛十三回头一笑,他再用些力,圆润却满是污秽的五行珠落在雪地上。 “李兄,有纸吗?”他问。 “没有。” 许长青摇头,目光落向那肮脏的五行珠,他忽然有些嫌弃。 “那我这……” “自己想办法。” “……” 薛十三沉默,他看看四周雪地,想了想,还是抓了几把白雪,将其捏成团。 这有效果,就是有点冻人…… 擦拭干净后。 薛十三捡起还冒着热气的五行珠,笑盈盈递到许长青面前。 “李兄,快快快,趁热拿着。” “……” 你在故意恶心我? 许长青眉头一皱,他身子微微后撤。 “李兄,这五行珠乃是至宝,虽沾染污秽,但它还是很干净的。” “不信的话,我再吞下去,给李兄你看看。” …… 临安,万安桥。 林清影躺在床榻上。 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她睡得不太安稳,意识陷入梦境。 可这梦境,并不美好。 漆黑夜幕笼罩下,火光冲天,到处皆是喊杀声,入目之地,皆有鲜活生命被寒芒夺取。 头颅落地,鲜血直流…… 这是当年江湖百家高手为夺至宝联手闯入昆岳教的情景。 林清影站在原地,她想动弹,却动弹不得。 不远处。 有位教众子嗣,他无助的迈步向前,口中呢喃。 “教主,救救我。” 可,快马横冲,径直将他撞飞,寒芒落下,亦是身首分离。 那满是不甘的头颅滚到林清影脚边,好像在问—— “你不是我们的教主吗?为什么不施以援手,反而在原地看着?” 林清影悲从心中来。 她现在能操控身躯了,可已经为时已晚,她只能颤抖的蹲下身,伸出手,触碰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忽而天旋地转。 再清晰时,眼前已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入目之处皆是血红。 甚至就连那天地,都像是被血浸染,猩红且妖冶。 林清影茫然置身此地。 耳畔,响起轻语。 “昆岳教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都得怪你!” “是你让昆岳教万劫不复!” “是你,在昆岳教最需要你时,选择逃离!是你,是你,都是你!” 这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像是天地在言语,句句都在抨击她的内心深处。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百家高手来犯,我出手了,我……” 林清影想说些什么,说到最后却都是徒劳,她只能无助的蹲下身。 可,无边无际的言语,还在回响。 前方大地亦是开裂,万丈深渊显露,它像是具备生命,伸出巨手,将林清影的身躯握住。 “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昆岳教名存实亡!” “你是罪人!” 浩荡话语响彻天地。 林清影不曾挣扎,她痛苦的闭着双眼,任由自己被丢向深渊。 身躯下落,意识重归,林清影猛然睁开双眼,入目漆黑,温热感蔓延眼角。 “原来,是梦啊。” 回想梦境当中的话语,林清影深吸口气,目光复杂,她轻声呢喃。 “我,的确是罪人。” 温暖的被褥驱不散心中的悲寒,林清影缓缓起身,目光却注意到身侧的空荡。 她有些疑惑。 简单披上件衣裳,来到院内,也不见许长青身影,更是迷茫。 “这是去哪了?” 她轻声自语,目光忽然被天际吸引。 轻薄的云彩被劈散,星河亦是在那断成两截,好似被人生生折断! 难以言语的气势蔓延。 林清影惊神。 临安城的高手当真是越来越多,前几日便见到两位。 虽说有位高手是陈音禾,但另外那位看不穿深浅,亦是不知身份的面具人,依旧不容小觑。 而如今,又有一位能斩断星河之人。 也不知他们是为何而来…… “希望,不会有事。” 林清影的眸底升起无尽的担忧。 这时,院门处突然传来响动…… 第十六章 纵使你想要天上明月繁星,我也会为你摘下来! 【万象四方鼎】 【鼎承天地之气运,造化万千!】 【修为:金刚境】(持续增长中) 【武学:霸刀,敛气术,重楼心法,风紧扯呼,空手接白刃,重楼剑诀(初入门)】 【隐藏值:100】 【注意:隐藏值若低于60,将不再增长修为。】 【江湖路远,道阻且长,望凡事以稳妥起见。】 …… “今晚收获颇丰,不枉在外辛苦劳累这般久,能睡个好觉了!” 皓月清风。 皑皑白雪落肩头,许长青笑容满面,他提着香囊,鞋履踏过积雪,缓缓回到家门前。 身躯已是疲惫不堪,真气所剩无几,许长青抬起手,伸向院门,却还没触碰,便又指尖一缩。 “也不知娘子现在是醒了还是没醒……” 虽然很想躺上床,抱着娘子睡大觉,但,许长青也有点怕,怕被林清影撞见自己悄悄溜出去。 “这一次在外边实在是耽搁太久!” 许长青眉头紧皱。 尽管他现在已经换好衣物,身上也没任何伤痕,可,他手里还提着刀…… 如若林清影真的醒来,按照对方的脾性,定不会再度入眠。 届时,又该如何与她解释? “早知这五行珠需要花费这般长时间,就明日再去取了。” 许长青满是懊恼。 目光落向院门,他迟疑许久,还是轻声自语。 “娘子睡得沉,应当不会醒,我动作轻些就好。” 这像是许长青对自己的心理暗示。 他深吸口气,蹑手蹑脚,轻缓推开院门,下意识望眼主屋门前,那道沐浴月光圣洁如仙的身影映入眼帘…… 许长青面色微变,心中咯噔一声。 “草!” “怕什么来什么!” …… 脑海飞速运转,许长青思索起对策,他没有自乱阵脚,嘴上也不闲着。 “娘子,你怎么醒了?还穿的这般单薄,外头天寒,快回屋吧。”他故作惊讶,言语间满是关心。 “做了个梦,便醒了。” 目光紧盯许长青,林清影眉眼低垂,她轻声问道,“你去哪了?” “……” 果然! 这审问的语气…… 许长青迈步上前,尽量不表现出丝毫慌乱,他脱下自己温暖的外套。 “去书堂了。” “去书堂做什么?” 任由许长青将外套披到自己身上,林清影语气依旧。 “我,我,我……” 我哪知道去书堂做什么啊? “你,说不上来?” 林清影的声音寒下几分,她忽然有点生气,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猫腻。 “我……” 真相现如今必定不能告诉林清影,可面对林清影那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态度…… 许长青犹豫着,很是头疼,他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却是忽而灵光一闪。 “我若是说了,娘子可不能唠叨我。” “只要不是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何要唠叨你?” “怎么会是做见不得人的事?!” 许长青心中一虚,但还是镇定回答。 “娘子你可真是多想了,我去书堂是因为我忘记了书堂的门窗有没有锁好,方才我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踏实,便去看看了。” “哦?” 林清影瞥了眼许长青手里提着的长刀,这柄刀原本应该挂在墙上。 “雪夜带刀不带伞,又是为什么?” “这不是怕书堂进了贼人嘛!带把刀防身,方才出门也是出的急,便也忘了带伞走了。” 许长青耸肩,他抬手轻掸肩头白雪,面露无奈,“明日该换衣裳了。” “……” 看模样,倒也不像是在说谎…… 林清影不在说些什么,仅是轻叹。 “你总是这般……” “丢三落四。” 许长青抢先一步,他说出林清影想说的话,让其目露错愕。 “你怎么知晓我想说什么?” “我们俩都在一起这般多年了,我知你深浅,你知我长短的,接一句娘子想说的话,那还不容易么?” “什么深浅长短的。” 林清影俏脸微红,她轻声呢喃。 “我可没意有所指。” 许长青笑着,他缓缓松口气。 此事,算是这般翻篇,还好脑袋瓜机灵,转得快,否则,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娘子你说做梦,做什么梦了?美梦吗?” 牵起林清影的手,有些冰凉,许长青迈步,向屋内走去。 “若是美梦,就不会醒了。” 林清影紧跟步伐,她摇摇头。 “那,是噩梦?” 许长青止步,他伸手关上屋门,寒风再不能侵扰身躯,暖意渐渐蔓延。 “嗯,梦到了当年的事。” “都会好起来的。” 知晓林清影指的是什么,许长青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温热呼吸迎面,林清影点头,只要许长青在身边,她就会莫名的心安。 “夫君,我好希望现在这般平静的日子能继续下去。” “若再有战乱,我便带你离去,或归隐山林,或游走天涯,免于纷争祸乱,谁都不会找到我们,也不会打扰我们。” “只怕到时,是身不由己。”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只要娘子你想,纵使你想要天上明月繁星,我也会给你摘下来。” 许长青轻声安慰。 “明月繁星哪能摘下来呢?净说傻话。” 林清影笑着,全身暖意蔓延,她抱着许长青抱的更紧了些。 “若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先逃,不要管我。” …… 临安城,西郊。 原本便在冬日显得不太茂密的树林在被劈出刀光肆虐后,生机更为消散。 皎洁月光如水般洒落,亦是为此地增添几抹荒凉意味。 身披狐裘,大步向前,鞋底已是粘连些许顽固的白雪,却也不闻不问,甄文志目光阴沉的望向前方,眉头紧锁。 庞大身躯因为丧失骨头支撑,已如烂泥般瘫软。 唯有那颗硕大头颅,还在表明,这血肉身躯,在生前是如何的威风凛凛。 “二爷,这人的心,可真的好歹毒呢。” 迈着款款莲步,身着艳丽长裙,腰系一红绳,不知象征何意的玉佩悬挂,先前在天地堂厢房中的那位妩媚女子也跟着来了。 “……” 甄文志有些不想回答她的话语。 仅是双眸紧盯那被扒了皮的白虎身躯,目光愈发沉下几分。 “他究竟是如何知晓此地湖泊下,关押着薛十三?” “不知呢,二爷。” “他救走薛十三,究竟是所为何来?是为了五行珠,还是……” “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 甄文志无言,他感受着此地依旧未曾消散的刀势,目露思索。 “久聚不散,会是江湖上哪位高手?” “用刀的高手可不少,这不好猜,不过,近日的江湖上,似乎那些位高手,也没有打算来临安城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位刀客,早就居住临安城中?” “这可说不准。” 妩媚女子轻笑着。 尽管她的确不知这刀客来源何地,可她还是说明着自己的见解,但,她的目光,却是有些明灭不定。 “或许,二爷您,可以去天机阁问一问?” “……” 第十七章 这江湖的水可真深 这晚的经历并未扰乱许长青安宁的生活。 往后的日子…… 他过得平淡,且充实。 正如院内那几堆静静躺在地上的积雪,抬首遥望漫天飞舞的雪花,却也仅是遥望。 “夫君,来,喝汤啦,今日是甲鱼汤,可是大补。” “辛苦娘子了。” 目光收回,许长青笑容满面。 他起身从林清影手里接过盛满熬煮许久的浓汤,香甜美味的气息顺着瓷盖缝隙悄然溜出,侵入鼻腔,更是惹人舌尖甘甜弥漫。 “不辛苦。” 林清影摇头,在许长青的搀扶下落座饭桌旁,她抬手拂过悬在脸颊右边的碎发,绕到耳后,柔情一笑。 “夫君你才辛苦,看看你最近,累的都憔悴了。” “……” 可真是我贤惠的娘子…… 仿若全身有暖流涌动,许长青笑容满面,伸手揭开瓷碗的盖子,浓浓雾气即刻飘散而出。 香! 太香! 许长青嗅闻着,目光下意识瞥眼碗内,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瓷盖。 桂圆莲子,枸杞红枣,人参鹿茸,甚至还有藏红花! 咽喉牵动通往内心深处的悸动,许长青左手扶在腰上,他笑容僵硬,目露迟疑。 “夫君,怎么了?” 林清影漫不经心的问道,她温柔伸出手,取过汤勺,轻轻搅动着浓汤。 再极其贴心的盛出一碗热汤,放到许长青面前。 “别愣着了,汤要趁热喝才好。” “……” 这可真是我温柔贤惠的娘子呢…… …… 临安,梅香书堂,屋檐下。 早早来到书堂的陈音禾,无所事事的蹲在门前,玩着轻盈白雪,目光却有些涣散,她怔怔失神。 许长青望着她,缓缓撑伞上前,从衣袖里取出铜锁钥匙。 开锁的动静将陈音禾惊得回神。 她迟钝的偏头看一眼,连忙站起身,下意识喊道: “姑…许夫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失神的时候。” 许长青抬手推开房门,步履有些虚浮的迈步走进,他端坐讲台处,整理着待会要用的课文。 陈音禾紧随其后。 习惯性的在心中暗暗估量,这应当是精气亏空所导致的体虚。 等等,精气亏空? 陈音禾愣住,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记忆,她俏脸微红。 连忙低头回到位置上,她散去杂念,静气宁神。 慢慢。 脸蛋红扑扑的那些幼小孩童打闹着走进堂内。 孩童们心性稚嫩,大多还是聊着放课后该去哪嬉戏打闹,攀比各自归家时吃了什么,还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这姑且算是正常…… 直到,书堂内那几位年纪大些的少年结伴走进。 “真没想到,临安城内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江湖侠客,可真是卧虎藏龙!” “是啊,前不久那位刀客在西郊对敌,一刀劈散云海苍穹,撕裂九天星河,据说,这些城内的江湖侠客,是去观摩那久聚不散的刀势!他们大多为用刀之人。” “出招天下动!当如是,男儿当如是!若此生不能如此,我要这……” “……” 许长青眉眼轻抬,淡淡扫过那心驰神往,欲将书卷砸到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心有所感,他回头望眼许长青,连忙乖巧的将书卷捧在手心。 许长青这才收回目光。 让那位少年缓缓松口气,他重新回归与伙伴的讨论当中。 “那晚我也看见了,但你说的不对,这江湖侠客对付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头白虎!体型如山般的白虎!” “嘶——” 此话一出,倒吸冷气声不断。 少年郎们惊住了神。 体型如山般的白虎,这该是有多么庞大,多么凶猛!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爹与县衙内有位伯伯私交甚密,那位伯伯正好与李捕头一同负责此事,我是听他们说的。” “还有呢,还有呢?搞快的,再说些。” 少年郎们期盼无比,他们就喜欢听这些劲爆的江湖消息。 而被簇拥着的那位,更是十分享受这感觉,他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 “那晚,李捕头带人前去查勘现场,遇见青龙帮的人,对其一番盘问,他们得知那头白虎是青龙帮的!” “难怪最近青龙帮驻扎的天地堂会有这般大的动静,多日在城中搜寻,原来是饲养的凶兽被人宰了。” “县衙那边不也是一样么?他们也在找这位江湖侠客,安平街那可都张贴出告示来了。” “青龙帮可有的忙了,之前是天地堂叔侄被江湖侠客替天行道,现在又是凶兽身亡。” “不过,我好像听说,此事还有更深一层,似乎,那头白虎所在之地,青龙帮藏了东西,但是被那江湖侠客抢了,这是什么概念,相信各位都懂吧?” “不对不对,我听茶楼里的人说,是青龙帮江南分舵的二当家被那侠客抢了媳妇,所以才派出凶兽嘞!” “你这也不准啊,我听点香阁的那些位姐姐们说,青龙帮二当家有断袖之癖,对那侠客一见钟情,但那侠客不从,所以才因爱生恨,派出凶兽,准备强占那侠客……” “……” 原本正喝着茶水的许长青忍不住咳嗽,他看着那几位血气方刚的少年,神情古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许长青轻叹,他默默摇头,有些无奈。 那晚他闹出的动静太大,导致这段时日的临安城有些风声鹤唳,乱糟糟的。 好在,不会引火烧身。 不过…… 行走江湖,敛气术可当真是出行必备的武学,就拿这临安城来说。 地处整座中原江湖的边缘地带,竟也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虽说仅是小猫小鱼三两只,但,还是暗暗心惊。 “这江湖的水,可真深。” 江湖如泥潭,所有人都在其中争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生怕脚下一滑,陷入万劫不复…… 想起万象四方鼎最后那句话,许长青若有所思的点头。 “凡事,当以稳妥起见……” …… 临安,万安桥。 林清影坐在窗前,两缕青丝悬在脸颊边,轻轻摇摆,她挽袖提笔,却始终是落不下。 已经保持这种状态许久…… 自打上次作画被许长青发现,林清影便一直陷入纠结,考虑着许长青生辰那天,该不该送自己亲自作的画给他。 若是送吧…… 许长青早已发现过,会不会没有惊喜感,也会不会,是早有预料? 若是不送吧…… 那又该送什么? 愁眉不展,毫无头绪,林清影想不到,她很心烦。 原本的话,作画送给许长青,是最能表现诚意,并且,也是最惊喜的。 因为许长青知道自己之前不会作画。 能想到,自己是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物,专门学的作画。 但,现在…… 脑海浮现那日被许长青发现自己在作画时的情景,林清影眉头紧皱,微风轻拂面颊,却不曾让她心神安宁,反而,更添几缕烦闷。 索性放下笔,她深深吸口气,抬手揉揉双眼,轻声自语。 “夫君会喜欢什么?” “什么才能让夫君感觉惊喜,也能让他高兴?” “我只想过作画……” 林清影捧着自己的脸蛋。 她想了许久,想到了…… 陈音禾。 第十八章 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恶战! “娘子,我回来啦!” 落日余晖。 许长青提着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推门走进院内,可,却并未得到林清影的回应,放下菜篮在家中走一圈,也不曾发现林清影的身影。 “奇怪,是出去了嘛?” 许长青目露疑惑,他想了想,还是重新提起菜篮,走进厨房。 娴熟的生火,娴熟的淘米…… 许长青将米饭煮上。 而后,坐在炉灶前,从衣袖里取出这几日随身携带的香囊,他将其拆开。 散乱的香料中。 有颗圆润晶莹的珠子在其中静静躺着,内部似乎还有氤氲气息缭绕,金绿黄红灰,正巧对应五行。 这是那晚从薛十三体内排出的五行珠。 在让薛十三将其洗净后,便装进香囊里,因为心理上的膈应,以及,每日没有时间跟机会,所以,直至今日,许长青都还没探索过这颗五行珠。 “在香囊里已经放了这么多天,应当不会再有异味了吧?” 许长青不太确定,他眉头轻皱。 捧着散开的香囊思索许久,还是站起身,前去院内水槽边,将五行珠浸入清水,清洗一遍又一遍。 “应该是干净了。” 许长青捏起五行珠。 在温柔暖阳映照下,宝珠内的五行真气好似被覆上一缕朦胧霞光,熠熠生辉,极为不凡。 【五行珠:内含五行真气,可精进武道修为,提升真气凝聚速度,扩容百骸筋骨。】 …… 想起这五行珠所具备的功效,许长青试探性的调动真气,向其内探去,却感受到有股微弱的阻力。 似乎是这五行珠在抗拒许长青的真气。 “难不成,这五行珠只让吸收,却不让探查?” 每一种江湖至宝在锻造之处,都会以特殊手段,在其内铭刻纹路,让其能在经历风雨后,诞生灵性,获得更深层次的进阶。 许长青明白这点,但还是忍不住轻叹。 “都说至宝有灵,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虽说我也能强硬探查,但贸然进入,或许会毁了这至宝。” 许长青暂且放下探查的心思,将真气汇聚手心,心神沟通这五行珠,吸收其内的五行珠真气。 若有若无的奇妙感蔓延…… 这感觉很奇怪。 似火般灼热,又似水般柔软,可又有坚硬感,好像金银珠宝,且忽然变得沉重,盎然生机盘旋缭绕。 在五行真气顺着手心向臂膀攀去,这感觉便更为清晰。 “好硬,好热!” 这两种感觉,是许长青最先感受到的,再往后,是柔和,沉重,生机勃勃。 慢慢。 真气随着重楼内功心法绕体一周天。 许长青似乎感受到身躯出现细小变化,百骸五脏更为坚固,经脉亦是相比之前,对于真气的调动速度快上不少。 至于体内真气凝聚是否有加快,这点暂时没感受到,或许也有? “好东西!” 许长青由衷赞叹。 要知道,人的经脉,百骸,是从娘胎出生时便定下的,这算是先天根骨,是武道的基石,也就是练武修行的天资。 后天难以更改。 所以,世间才会有那般多的人无法步入武道大门,即便练过几招,也只能是当做防身术,真遇见江湖高手,还是不可比拟。 可,这五行珠能提升百骸筋骨,也就意味着,它能将先天定性的根骨天资提升。 简直是逆天! 若是放到江湖上去,怕是会让所有高手为之疯狂,掀起腥风血雨! “我怕是捡漏了。” “看模样,薛十三还不知这至宝功效,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般轻易的交给我。” 稍稍按捺心中那抹欣喜,许长青操控体内那缕五行真气,重新往五行珠当中送去,却又感受到丝丝抗拒之意。 倒是哭笑不得。 “怎么跟娘子似的,自己的东西自己还嫌弃。” 许长青摇摇头。 五行珠拒绝接收已经被用过的五行真气,他只能将那缕五行真气存放丹田,让全身真气通过丹田时,自然经过五行真气熏染。 但,让许长青没想到的是…… 他刚放开对五行真气的操控,这五行真气便分散开来,各自涌向五脏。 木至肝脏,火向心脏,土沉脾脏,金固肺脏,水入肾脏…… “看来,五脏才是它们的归宿。” 许长青摸了摸忽而不太酸痛的腰部,气血莫名的翻涌升腾。 他望眼天色,想到这段时日的遭遇,欣然点头。 “今晚免不了有一场恶战!” …… 临安城,清风巷。 平平无奇的小院内,唯有青砖枯井,石桌枣树,其余的,便什么也看不见。 像是多年无人居住般,毫无烟火气。 “小姐,真的要这样吗?” 屋房内。 响起如雀鸟般轻盈的声音。 陈音禾坐在床榻上,目光落向身旁的那道倩影,眸底浮现几分犹豫。 “这样,不太好吧?” “怎会不好?” 林清影问道,她牵起陈音禾的手,目光郑重,“音禾,此事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可是……” “别可是了,音禾。” 林清影温柔道,“你也不想你姑爷不开心的,对吧?” “这……” 陈音禾迟疑着。 对于林清影的请求,她觉得有些不好做到。 毕竟,询问许长青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不应当是十分亲密的人才能问的么? 她现在与许长青,不过是师生之交,若是忽然去问这些,岂不是太过唐突? 而且…… 许长青的脾性…… 陈音禾想到课堂上那张严厉面容,忍不住打个寒颤。 每每面对授课时的夫子,总是会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特别是,在全书堂学子的注视下,被喊起来回答问题…… 如若回答的上,那还好说。 可若是不会…… 真的是太丢人了! “小姐,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林清影不大理解。 毕竟陈音禾如今是一品修为,放到整座江湖都是顶尖高手,或许能闯荡出赫赫威名,若是害怕身为普通人,且手无缚鸡之力的许长青,那也太奇怪了些。 “嗯……” 陈音禾沉吟着,她忽然问道,“小姐,你有上过姑爷的课嘛?” “……” 上课? 林清影不由自主想起之前的某天夜里…… 俏脸微红,有些发烫,她摇摇头。 不正经的课倒是上过,可正经的课,她确实一次都没听过。 “怕就怕在这了!小姐,姑爷他上课的时候,真的太凶了!” “……” 是挺凶的…… 林清影薄唇轻抿。 “那就,帮我想想办法?你姑爷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给他个惊喜,可作画已经是不能了。” “……” 第十九章 春心荡漾萧平安 余晖渐渐黯淡。 阴影缓缓蔓延,却被微弱烛火拦阻,即便不时有清风助力,亦是再难推进半分。 陈音禾坐在床榻上。 她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音禾,你可真是我的好音禾!” 林清影喜出望外,她两眼弯弯,张开双臂,娇躯前倾,拥陈音禾入怀。 “……” 陈音禾有些愣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清影这副模样。 以往在昆岳教时,林清影可都是板着脸,连笑都不会笑的呢! “音禾。”林清影忽而轻唤。 “嗯?教…小姐,怎么了?” 陈音禾回过神,目露疑惑,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她连声道,“小姐,你放心,近日青龙帮虽动静很大,但不会对你跟姑爷有歹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 林清影摇摇头,她微笑着,直起身躯。 温暖怀抱离身,陈音禾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有些贪恋这怀抱,想再抱会。 因为…… 抱着教主,会很踏实。 有家的感觉…… “那,小姐,你是不是想问,临安城西郊那位江湖高手留下的刀势?” “我已经去探查过了,刀势的确惊人,且对我都大有裨益。” “那位神秘刀客绝对是金刚境之上的存在。” …… “也不是这个。” 林清影还是摇头,她努努嘴,轻轻捏了捏陈音禾的脸蛋。 “先让我把话说完。” “袄。” 陈音禾乖巧点头,“那小姐你说吧。” “现在天色不早,你购买的这庭院,你也还未去将各类要用到的东西安排上,连厨房都全是灰土。” “小姐,我明天就去把它收拾出来!” “不急,既然还没收拾好,今晚来我这吃吧?” “啊?!” 陈音禾再度愣神。 “啊什么呀?要是不来的话,可得饿着肚子了。” “嗯……” 陈音禾沉吟着,她思索片刻,还是摇头,“小姐,音禾可以待会出去吃,不会饿着自己的。” “你不会,是害怕你姑爷吧?” “哪有!姑爷只是在课堂上可怕,平日里还是,呃,还是……” 陈音禾嘀咕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与许长青从未在课堂之外的地方接触过。 “你姑爷他,平日里还是很好相处的,待人温和。”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 陈音禾的底气有些弱,她的确是害怕许长青。 授课时的许长青,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当年在昆岳教习武时,那些师父们给她的感受。 严厉,苛刻…… 但,随着百家高手攻入昆岳教,师父们也死了,没有一位活下来。 陈音禾深吸口气,她抬起头,牵强扬起笑容。 “小姐,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都长这么大了!” “的确。” 林清影点点头,笑道,“是位大姑娘,不过……” 眉头轻挑,林清影稍稍停顿,接着询问。 “真的不来?” “嗯,下次,下次!下次一定来!” “那就下次吧。” 林清影不再勉强,仅是取过拐杖,拄着拐迈步,身影消失房门处,没入夜幕中。 陈音禾静静看着。 久久。 她轻声呢喃。 “教主真的变了很多。” 回想方才林清影的所做所言,陈音禾心底升起些许暖意,却亦是有丝丝酸意弥漫心头,眼眶有些温热。 “没事,不时已经找到教主了嘛,教主在的地方,昆岳教就在,开心一点……” 陈音禾安慰着自己。 强迫自己将杂乱思绪抛出脑海,她陷入沉思。 “想想办法……” …… 临安,万安桥。 夕阳余晖已逝去,夜幕悄然降临,星河璀璨,圆月如盘。 今晚月色很美。 可惜,风依旧不温柔。 林清影紧紧衣裳,她抬起手,缓缓推开眼前那木制院门,目光习惯性的向内望去,有道沐浴着皎洁月光的身影正静静坐在石桌旁。 她柔声问道: “夫君,这般天寒,你为何不在屋里饮茶,却在外边啊?” “等娘子回来。” 话语乘风入耳,许长青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迎上林清影。 “等了多久?” 林清影伸出手,让许长青牵着。 “不久。” 许长青摇头。 林清影自然是不信这话,她知道许长青在撒谎,毕竟书堂放课便已经是在酉时,自己现在归家,都差不多有戌时了。 “错啦,以后不这么晚回来。” “我没生气。” “真的?” “假的,但看见娘子,就不生气了。” “气肯定是还有一些的。” 跟随许长青往厨房走去,浓浓的鸡汤香味飘荡,林清影温声道,“我记得,甲鱼汤还没喝完吧?” “是还没喝完。” 许长青解释道,“但正好买了鸡,娘子近日劳累,也得让娘子补补。” “那,甲鱼汤呢?” 林清影心底暖洋洋的,她问道,“要不,热一下吧?” “已经在热了。” “夫君可得多喝些。”林清影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做错事,要任夫君处置啊~” 林清影的声音很温和,话语拖拽着尾音,却是意有所指。 尽管早已有所预料,却还是心神随着话语在荡漾。 那抹等待许久所产生的怨气也在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拥着似水般柔情的林清影,许长青展露笑容。 果然,今晚不免有着一场恶战! …… 夜幕天河,繁星璀璨。 春华巷内寂静无声,在外劳累彻日的百姓早已酣睡,沉沉进入梦乡。 沙沙—— 窸窸窣窣轻微的动静回荡,夹杂着隐隐的鼾声,尽管这声音不大,却还是赶跑了这巷中的宁静。 陈音禾面容清冷,她提着灯笼,微光照亮她前行的路,亦是驱散小小一片区域的夜幕。 她来到一间不太敞亮的屋子前。 咚咚咚—— 白皙娇嫩的素手半弯着手指,陈音禾叩响房门。 “谁啊?” 门内传来萧平安的声音,这声音有着几分慌乱,像是正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萧大哥,是我,陈音禾。” 陈音禾回答道。 话语顺着房门缝隙钻入其中,紧接着,便听门内传来急促且有些许杂乱的脚步声。 吱呀—— 房门被重重拉开。 穿戴齐整的萧平安站在门内,人高马大的他,与门外娇小玲珑的陈音禾有着极其浓烈的反差感。 “音禾姑娘。” 萧平安抬手施礼,他问道,“你怎么现在来了?” “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萧大哥了。” 陈音禾的声音漫起几分歉意。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萧平安温和笑着,不免有些春心荡漾。 他想—— 这位音禾姑娘不顾男女之别,深夜登门,定然是有所企图。 可,自己如今一穷二白,又有什么能令这位音禾姑娘企图的呢? 无非就只剩下这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脸…… 音禾姑娘,怕是想要自己的人啊! “音禾姑娘有所不知,我为备战秋闱,挑灯夜读,闻鸡起舞,头悬梁锥刺股,方才便是正看书着,不算打扰。” “萧大哥可真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 萧平安摇摇头,他问道,“就是不知,音禾姑娘深夜拜访,是所为何事?” “哦,的确有事,差点忘了。” 陈音禾装作方才一时间没想起来的模样,她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萧大哥,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了!” “无妨。” 萧平安微笑,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音禾姑娘率先说出口,或是流露些意向,自己就立马乘胜追击! 这是他将近三十年来距离幸福最近的一次。 “我这次前来……” 陈音禾扭捏着出声,萧平安看着她,愈发坚定心中的想法。 以后的孩子该叫什么呢? “这次前来,其实是想问问萧大哥,许夫子他,平日喜欢什么东西,吃的喝的,想要的,都行。” “?” 萧平安笑容顿时僵硬,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怎么跟自己想的有点不大一样啊!? 音禾姑娘不是企图自己这英俊潇洒的脸,所以才如此深夜登门的么? 怎的就忽然问到许夫子上头去了? 难不成…… 是音禾姑娘看上了许夫子? 嘶—— 此念一出,萧平安暗暗吸口冷气,他连声劝告。 “使不得,使不得啊,音禾姑娘,许夫子的确是比我要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但你若是看上他,那可真是万万都使不得啊!” “许夫子早有婚配,跟他娘子如胶似漆,感情好着呢。” “且况,你自身条件也不差,出身大户,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啊!” “……” 这萧平安是想什么去了? 陈音禾眉头轻皱,但想想,还是找了个理由,随口搪塞。 “不是萧大哥你想的这样。” “我问这些,其实,只是因为敬重夫子,想给夫子送些薄礼。” “并非是想搅乱夫子与师娘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萧平安恍然。 他稍稍松口气。 “那,萧大哥,你可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了吗?” 陈音禾眨眨双眼,她将事情带回正题。 “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萧平安的确不知晓这问题的答案。 可,既然陈音禾有事相托,还是第一时间找上自己,那就说明,她一定是对自己感官甚好。 或许,为陈音禾达成此事,便也算是拉近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往后…… 才子佳人,佳话永流传。 “萧大哥,萧大哥?” 小手在萧平安眼前摆了摆,陈音禾很是无奈。 这萧平安是怎么回事? 话刚起头自己便愣住了…… “啊!啊!音禾姑娘。” 萧平安回过神,他忙声道,“这问题我的确不知,但明日,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放心,我办事靠谱,不会说是音禾姑娘想问。” “这般的话,不会太麻烦萧大哥了吧?” “不会不会!音禾姑娘你的事,就是萧大哥的事,又怎么会麻烦呢?你明日且等好我便是。” “那我就先谢过萧大哥了。” “诶,不过小事,不足挂齿。” 萧平安摆摆手,他表现的毫不在意,可笑容却是再一次的渐渐放肆。 陈音禾忽然很想抬手朝他面门来上一拳,却还是强忍着。 她神情古怪,无言以对。 这萧平安多年还考不上进士的根本原因,她似乎是明白了…… 第二十章 我现在怀疑孩子也不是我的! 临安,梅香书堂。 许长青如往常般的授课。 清朗话语回荡书堂,孩童们听的认真,陈音禾坐在最后那排,却是心不在焉。 “这都快放课了,萧平安怎么还没来?!” 她眉头轻皱,暗暗轻语。 虽说,她不知晓许长青生辰是在何时,但,她觉得,自己得尽快知晓许长青喜欢什么,毕竟教主还在等着自己将消息带去呢! “陈音禾。” “啊?我在!我在。” 忽如其来的点名,让陈音禾回过神。 迎上那双不含情绪,却极其威严的眼眸,她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的,她低下头,不敢再与其视线相迎。 “起来。”许长青道。 “……” 陈音禾乖乖照做。 “你知道,方才我说了什么吗?” “我,我,我……” 素手捏着自己的衣角,陈音禾支支吾吾。 方才她只想着萧平安什么时候会来,全然没注意许长青在讲台说了些什么,现在许长青问起,她又如何能回答的上来? “……” 手执书卷,许长青双臂环胸,他静静等候,并未给陈音禾台阶下,因为他有些生气。 这姑娘明明先前入学时说自己认真好学,现在却如此不听,总是神游物外…… 虽说,大夏科举乃是女子不得参与,她即便学习也无大用,顶多增加自身修养,但,这是态度问题。 “夫子,我,我……” 陈音禾紧张起来。 自打来到书堂,便经常看见许长青这副模样,她又怎会不知晓,这是许长青将要训人前的征兆? 可…… 若是被训,书堂里这帮娃娃们又该取笑自己了! “陈音禾,你还记得你与我初见时,说过什么吗?” 许长青深吸口气,他眉眼低垂,“或许那只是你的说辞,你自己都忘了,但我……” “夫子,夫子!” 忽有话语声乘风入耳,打断许长青已经准备好的教导言语。 循声望去…… 有道身着布衣,却满身书卷气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萧平安来了。 许长青神情缓和了些,他疑惑问道:“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救星!” 陈音禾长舒一口气,萧平安到来的时机找的可真是太好了! “夫子,我有事想问你,可否移步?” “什么事?” 许长青抿了口茶。 “你出来,出来我跟你说。” 萧平安很神秘,他招招手。 “……” 许长青目光收回,想了想,还是让孩童们诵读课文,便向书堂门口走去。 陈音禾想要悄悄地坐下,可双臀还未落座,便有话语遥遥传来。 “站着。” “好好反省。” “待我回来,自己且说一说,自己错在何处。” 声音沉稳有力,不容反驳。 陈音禾不情不愿,可还是直起身,别扭应答。 “知道了,夫子。” “……” 音禾姑娘这是怎么招惹夫子了? 余光注意着陈音禾,再看看板着脸走来的许长青,萧平安张张嘴,却还是将话语咽下,他沉默不语。 “说吧,是什么事?” 许长青迈步,往书堂前的那条溪河走去。 “这……” 萧平安连忙跟上,他总觉得自己的时机似乎找的不太正确。 可想想陈音禾,他还是硬着头皮,语气带起几分试探。 “夫子,你创办梅香书堂,已有六年,这六年里,你广招寒门学子,收费低廉,有时,甚至还不收费,实在是……” “恭维的话语就不用说了。” “……”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萧平安有些心慌,他尽量让自己面色不改。 “夫子,那我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了。” “嗯。”许长青点头。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夫子,你平日喜欢吃些什么,就是,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问这个做什么?” “这…这不是近日对人生有所感悟,想多看看,多听听嘛,也不是就单单问夫子一人。” “我看,你是有别的心思。” 许长青眉眼低垂,他忍不住轻叹,默默摇头。 “平安啊,好好温习功课,不要将心思放到这些杂事上,我什么也不缺。” “只要你能少去几趟点香阁,来年秋闱考上进士,不说名列前茅,就单是堪堪入围,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你看看,与你一同入学的那几位……” “有两位,在朝中为官,为大夏谋福祉。” “有一位,文武双全,在军营大展身手,守卫边关,去年更是高升,封了位将军。” “你若还如此碌碌无为,不思进取,可不行啊,平安。” “人生有几年啊?” 几句话,深深刺痛萧平安的内心。 大有时光蹉跎之感,萧平安苦着脸,心中却有暖意升腾。 他知晓许长青是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 他对自己,还是留有期盼的! 否则的话,怕是就不会这般孜孜教导了…… 可,音禾姑娘所托之事…… 萧平安又开始犹豫。 “回去好好想想吧。” 许长青迈开步子,他打算回书堂,为学子们布置今晚回去的功课。 萧平安细想之下,寻思着秋闱还有段时日,娶妻更为重要,便连忙追上。 他张张嘴,打算再说什么。 却见许长青忽然止步,他抬手作揖,向着一人打起招呼。 萧平安顺势看去。 原是临安城县衙的捕头李尚峰来了,前几日他曾在点香阁见过这浓眉大眼的,那时他还很精神抖擞,没想到今日再见,竟会如此憔悴。 “李捕头,要注意身体啊!” “……” 有这么明显吗? “李捕头,你这面色,近日是过于劳累了啊。”许长青道。 “……” 看来是该去唐大夫那抓些药材补补身子了。 李尚峰点点头,说道:“不过是因为近日那刀客的事。” 许长青面不改色,问道:“还没找到那刀客吗?” “是啊,从事发那晚,便始终在搜寻这刀客,我们暂且将陈障业他们叔侄俩的事都放下了,毕竟这刀客能斩断星河,实力不容小觑,朝廷很重视,得问清楚他的来意。” “或许这刀客,也并没有其他心思呢?” “有没有其他心思,还是得见到他,才能知晓的。” 李尚峰摇摇头,他有些无奈,近日的事可真是弄得他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距离事发已经有段时日,那刀客都不知晓还在不在临安城。 “李捕头,那刀客当真是惹到了青龙帮吗?”萧平安忽然问道。 “是。” “据说是把白虎的皮都给扒了?骨头也给抽了?” “是这样。” “可当真是心狠手辣,我这么听来,这刀客绝非善辈啊!” “……”许长青。 “那青龙帮的白虎浑身是宝,那刀客有如此行径,也是可以理解。” 李尚峰解释着,他不打算在此停留,今晚他还约了点香阁的四季姑娘,得赶紧去赴约,至于补补身子什么的,放到明日再说。 “许夫子,萧秀才,我还有事,就不留了,先行告退。” “行。” 萧平安笑盈盈的点头。 “李捕头,我这都快放课了,你不接你家子文回去?” “我……” 李尚峰犹犹豫豫,他面色铁青,目光望眼书堂内正在认真朗诵课文的李子文,咬牙低声道,“我现在怀疑孩子也不是我的!” “……”许长青。 “?!” 有大瓜! 萧平安目露惊疑。 “唉,多说无益,徒增伤悲。” 李尚峰长叹,他精气神忽的有些萎靡。 “没事,没事,李捕头,咱们今晚去点香阁,红尘忘忧便是。” 揽住李尚峰的肩膀,萧平安大抵是明白了些什么,他宽慰道,“夫子,你也来吧?李捕头这般可怜,咱陪他好好舒舒心。” “!” 悄悄躲在门后偷听的陈音禾目光陡然警惕。 虽不知萧平安有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毕竟他们方才在溪旁言语,自己听不清,但,现在这话…… 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萧平安…… 竟敢邀约姑爷去点香阁! 这不是想破坏姑爷与教主之间的感情么? 简直居心叵测! 第二十一章 夜,寂静无声 “你这话说的,我很难不支持啊。” “……” 姑爷居然打算与他们同流合污? 陈音禾捂住小嘴,她双眼瞪大,满是不敢相信。 转而,更是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来!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教主待许长青多好啊,亲自去学习如何作画,只为能在许长青生辰时,给他惊喜…… 可许长青呢? 他就是这么回报教主的吗?! 在教主为许长青的生辰礼物而忧愁时,他准备去点香阁偷吃?! 听着门外萧平安与李尚峰那爽朗的笑声,陈音禾愤懑不已,她为林清影感到不值。 “不过,我得回家陪娘子,还是不了。” “……” 好吧,刚刚的话收回。 姑爷还是很好的! 陈音禾满意的点点头,教主果然没看错人,姑爷是位知晓分寸的姑爷。 “你们去吧,玩的开心。” 淡淡扫眼跃跃欲试的萧平安,向着神情愈发心酸的李尚峰面露歉意,许长青送别二人,向书堂迈步。 陈音禾连忙想躲,她迈开步子,却被许长青喊住,他不曾看陈音禾,仅是兀自走上讲台,眉眼低垂。 “这么喜欢听,便将方才听到的内容记录好,今晚回去抄个三千遍,三日后我要见到。” “夫子~” “这招对我无用。” “无情。” 陈音禾面露苦涩。 许长青软硬不吃,她只能认命般的回到位置,提笔记录方才的对话,还有这两日休息要做的习题。 …… 残阳落日,余晖映溪。 放课后,许长青锁好书堂门窗,提着菜篮,沿街前行,来到安平街的集市。 “卖糖葫芦咯,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只要三文钱!” “烤地瓜,香香甜甜的烤地瓜,新鲜出炉咯,不香不甜不要钱。” “娘,我想吃烤山药~” 即便是傍晚,天色渐暗,此地依旧热闹非凡,茶楼酒馆人潮涌动,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夹杂行人轻声杂谈。 不时有孩童嬉戏打闹,借着行人做障碍,他们奔跑在街道上。 许长青稍稍挪开些位置,为这些顽童们让些道,迈步向前。 “老板,买两串糖葫芦。” “好嘞。” 小贩笑盈盈的取下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递给许长青,“许夫子,您拿好,六文钱。” “行。” 许长青点头,他从钱袋里取出六枚铜板,耳畔却忽而响起话语。 “真没想到,青龙帮竟然会以如此手段向那神秘刀客下战书。” “是啊,将黑狗血泼到告示栏上,言语刻薄,满是侮辱意味,那刀客看见了怕是会气死吧?” “也说不准,那刀客早已走了呢?县衙跟青龙帮都搜寻多久了?不还是一点下落都没有么?” …… “许夫子,许夫子?” 有双带着些老茧的手在许长青眼前挥了挥,小贩神情疑惑。 “啊,不好意思啊老板,方才想事情去了。” 许长青致歉道,他将手里握着的铜板递给小贩,拿上糖葫芦,放进菜篮里。 而后…… 买些蔬菜鱼肉,许长青走上归家路途。 行过告示栏,还是止步,目光落向告示栏上那还未凝固的黑狗血。 再看眼以黑狗血书写的字迹,最为醒目的,便是‘刀客如狗’四个大字。 浓郁的挑衅意味扑面而来。 “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许长青默默摇头。 青龙帮此番行为,不过是想引他现身的激将法罢了,手段过于下乘,顶多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才会放在心上。 …… 临安,万安桥。 星河悬挂天际,白雪缓缓飘落。 饭菜香味随着升腾热气迎面,许长青端着饭碗上桌,为林清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米饭。 “真的太多了。” 林清影眉头轻皱,可想到陈音禾那丫头,她又默默取过饭碗,动筷吃了起来。 “要是吃不下,待会装到我碗里便是。” 许长青为自己盛碗米饭,他笑盈盈的,默默落座。 “好。” 林清影点头,她夹块沾满汤汁的鱼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 “今天青龙帮的人来过。”她忽然说道。 “青龙帮?” 许长青面色一变,他抬起头,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近日临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们来散布消息,下战书的,大概是想以此逼迫那位江湖侠客现身吧?” 林清影漫不经心的解释着。 倒也不曾对他们看见自己真实面容而担忧,毕竟这只是青龙帮的喽啰,不过是虾兵蟹将,认不出她,也没机会见过她。 更何况…… 她之前来江南的次数屈指可数。 “手段真低级。” 许长青松口气,还好这青龙帮不是来随意找个替罪羊泄愤,否则的话…… “最近临安城真乱。” “是挺乱的。” “希望能安宁些,别太动荡,也别再出别的事了。” 林清影轻声呢喃。 虽说,她知晓,她终有一日还会杀回这如泥潭般的江湖,了结那些她该了结的恩怨。 但…… 人都是喜欢平静的。 特别是对于被迫退出这纷乱江湖的林清影来说,她比任何人都更为贪恋现在这平凡的日子。 “别担心,慢慢会好的。” “希望如此。” 林清影点头,她夹了些秋葵进许长青的碗里,“明日是不用上课的吧?” “昨晚不累吗?娘子。” 许长青抬起头,盈盈笑问,他自然知晓林清影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不累。” 林清影俏脸微红,想起昨晚,她若有所思的点头。 看来,这几日的滋补,还是很有用处的…… 嗯,明日再给夫君加大些剂量! …… 皎月高悬,云彩轻薄,那温柔清冷的月光如银霜般缓缓洒落,却是溜不进去紧闭的窗棂。 不知多久。 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 林清影有些无力,她轻声问道:“明日,陪我去鸿胪寺吧?” “去鸿胪寺做什么?” 许长青闭着双眼,他意识有些混沌,累的已经快要睡着。 “我听别人说那里灵验,想去拜拜,求个安康,保个平安。” “好。” …… 夜,寂静无声。 —— PS:求推荐票,追读,月票…… 第二十二章 我平生最恨寻花问柳之辈! 临安,点香阁。 莺歌燕语,灯火通明。 婀娜身姿窈窕曼妙,胭脂水粉气息诱人,萧平安置身温柔乡,满脸享受的与李尚峰推杯换盏。 快活似神仙…… “萧秀才,时候不早,我就不陪你了,明早再见。” 李尚峰笑容放肆,他左拥右抱,在姑娘们的簇拥下,慢慢向前。 萧平安枕着柔软的双腿。 吃着翠花送来嘴边的水果,遥望李尚峰那高大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摇头。 他可算是知晓身子骨硬朗的李捕头究竟是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面容这般憔悴! 四季姑娘,并非一人。 而是四位穿衣模样各不相同的姑娘。 “啧啧。” 萧平安慢慢闭上眼,他轻声道,“李捕头可当真神人也。” “哦?是吗?” 耳畔忽而有道沙哑的女音响起。 “是啊。” 萧平安反应迟钝些,他毫不在意的点头,微微张嘴,却领口一紧。 有股蛮力自胸膛传来。 带动萧平安的身躯径直脱离姑娘的温柔乡。 他有些错愕,连忙睁开眼,有道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此人身着黑衣夜行服,黑沙蒙面,头顶草帽,模样像极了平日他从茶楼说书人口中得知的皇宫刺客! 看看她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再看看身旁已经倒下的翠花…… 萧平安的酒劲瞬间散去,整个人都清醒了。 “侠士,侠士,你我无冤无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 蒙面刀客眉头一挑,她沉声道,“没什么误会!我找的就是你。” “?” 萧平安愣住,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惹了谁,但现在这情况,讨饶肯定没错。 “侠士饶命,侠士饶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您饶过我吧!” “哼!” 蒙面刀客冷哼一声,她径直抬起长刀,寒芒在厢房中显得那般明亮。 萧平安更慌了。 他求饶的更为迅速,那长刀却是毫不留情的落下。 萧平安只能闭上双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反而,仅是上身有些凉意,下身有些湿润,便再无其他感受。 萧平安睁开眼,迎上的,是那双漫着些许戏谑神情的眼眸。 再低头…… 身上衣物已碎成条纹。 “你知道我为何要找你么?” “……” 萧平安怔怔摇头。 而后,便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所有事物都在回旋,身上亦是传来撞击感。 他被蒙面刀客扔出厢房,落在点香阁一楼的大厅当中。 浑身上下疼痛难忍。 萧平安想起身,却见那蒙面刀客也跟了出来,如天神下凡般,小小的身影直接一脚踩在萧平安两腿之间的地板上。 距离半步,便会落到他身上…… 萧平安吞咽着,慌的整颗心都在飞快跳动。 在场众人亦是倒吸一口冷气,特别是来点香阁的那些位客人,更是感觉身下一凉。 “我平生最恨寻花问柳之辈!” 结结实实的拳头砸在萧平安的脸上。 谁能想到如此瘦小的身影能有这般蛮横的力量? 萧平安哆哆嗦嗦看了眼身边那些人。 “他们……” 哗—— 场中即刻喧嚣无比。 所有人反应迅速,皆推开投怀送抱的姑娘,正襟危坐。 蒙面刀客收回目光,欲再挥上一拳,却听二楼有间厢房大开,醉醺醺的李尚峰摇摆着走到围栏处。 “狂妄!” 他大喝道,取出腰间令牌,“临安捕头在此,还不快放开吾弟?” 萧平安满脸感动,仿若看到救星。 “此事与你无关。” 蒙面刀客清冷的扫去一眼。 如山岳般沉重的气势直冲李尚峰,压的他清醒几分。 连忙露笑,李尚峰拱手作揖。 “原来是吾兄,吾兄要不听个乐器,我近日退堂鼓打的挺好。” “滚回去。” 蒙面刀客径直挥拳。 …… 临安,天地堂。 二楼厢房。 甄文志坐在圆桌旁,沐浴着清冷月光,他提起刚泡好茶的茶壶,缓缓为坐在他对面那道失了只手臂的身影倒了杯热茶。 “你今日实在是太冲动了,而且手段也太拙劣,那刀客定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你这般下战书,他不会理睬你。” “嘿。” 单只袖子空荡荡的,这人轻笑一声,他摆手道,“若是你们青龙帮能有用些,也不至于会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曾找到那劫走薛十三的刀客!” “这是意外,胤坡兄勿怪。” 甄文志好声好气的说道,心底没有丝毫怒意,毕竟对方并非是青龙帮人员,而是白虎帮那边派来的高手。 赵胤坡! 白虎帮江南分舵十八猛虎当中的一员。 当年在整座江湖上,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特别是那一手猛虎剑法,更是天下同境高手当中鲜少有人能敌的存在。 只不过,前些年太过张狂,被他人砍断手臂,元气大伤,实力大打折扣。 可还是不容小觑! “意外?” 赵胤坡眉头一挑,他咬牙沉声道,“甄文志,你别以为你是青龙帮江南分舵的二舵主我便不敢说你!” “消消气,消消气。” 甄文志笑着,他抿口茶水,“气大伤身,不值得。” “那白虎又不是你们的,你们当然说不值得生气,哦,也是,你们本就宽宏大量一些。” “就像原本掌管这天地堂的陈障业叔侄俩被宰了,你们青龙帮面子受挫,竟也不去追究。” “哈哈,难怪这年头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你们头上蹦跳了呢,连玄武那边都敢与你们斗一斗了。” 赵胤坡话里有话。 他故意恶心着甄文志的心态,但他低估了甄文志的心性。 毕竟是江湖中以耍手段而闻名,被称为无间小郎君的人,用阴狠肮脏的手段坑死过多少高手,那是数都数不清。 “还是喝口茶吧。”甄文志道。 “我就不稀得与你言语。” 赵胤坡端起茶碗,他问道,“消息为何会泄露出去?” “天机阁……” “天机阁?” 赵胤坡目露疑惑,“你不是最小心谨慎了么?天机阁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别人去卖给他们的。” 甄文志目光沉下几分,如蛇般阴翳,“而那刀客,应当是与卖消息的人,是一伙的,为了不暴露,他们不曾碰过面。” “我花银两在天机阁问过,王人仪刚收到消息,那刀客不久后便去了。” “不对。” 赵胤坡问道,“此事唯有我们各自的高层知晓,手下们只知需要守卫……” “还不明白么?” 甄文志眉眼轻抬。 赵胤坡登时感觉手脚冰凉,他呼吸稍稍沉重几分。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中出了一位内鬼?” “……” 第二十三章 琉璃盏将现江湖 临安,鸿胪寺。 浩荡钟声犹若空谷间的回响,传荡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南慈山中。 正午暖阳盈盈洒落,楼宇屋瓦便如镀上薄薄金沙般,亦是增添几分恢宏庄严,圣洁祥和之意。 “娘子,慢些。” 沐浴辉光,攀登许久,总算是来到鸿胪寺门前,许长青伸手,搀扶着面戴薄纱的林清影跨过门槛。 眼前是铭刻着经文的碑石。 碑石后,则是供人投币的许愿池,池内有只玄龟,龟壳呈藏青色,它已经活在这寺庙中很多年,现在处于冬眠期。 “娘子,先歇会吧,我去取香。” “好。” 林清影微笑点头。 许长青不再耽搁,他前去寺庙赠香处,为自己与林清影共领六支香,再从钱袋取出银两,向功德箱里投递进去。 “阿弥陀佛。” 老僧笑眼眯眯,微微弯身,向许长青表示感谢。 许长青回之一笑。 他回到林清影身边,递给林清影三支香,二人一同前去点燃香支。 袅袅白烟徐徐升起。 许长青将香支举过头顶,他与林清影缓缓来到供人上香礼佛的大殿内。 来礼佛的人很多。 许长青等了很久,才是来到蒲团前。 手里的香已经燃了段长度,他仰头望向那庄严肃穆的佛陀雕像,再看不远处的林清影,已是满脸虔诚的跪拜下去。 许长青便也照礼法跪拜,将三支香依次插入香炉。 他弯身蒲团,手心向上。 心中默念。 “我有些贪心,但也不算贪心。” “希望能快些找到我需要的那药材,让我治好娘子的腿。” “还有,希望现在平静的日子,不会被人打扰。” …… 礼佛完毕,退离大殿。 徐徐微风拂面,带着几分寒意。 许长青紧紧衣裳,为那些来礼佛的其他人让开些位置,他静静遥望远方那云雾缭绕,仅有如缝隙般透出微光的一线天,暗暗感叹此行不易。 眼前却忽而有行小字跃出。 …… 【江湖至宝琉璃盏将要现世,望做好准备。】 …… “琉璃盏?” 许长青微微一愣,他轻念着,目露疑惑,怎么这名字听得像是佛门宝物? 他神情古怪扫视一眼这寺庙。 意念一动,眼前便缓缓浮现第二行小字。 …… 【琉璃盏:燃命灯,分魂其内,若身死,琉璃盏可摄魂夺魄,历九九八十一日,还阳人世。】 (仅有一次) …… “卧槽?!” 琉璃盏的功效惊的许长青双眼瞪大。 死而复生…… 这简直是至宝当中的至宝! 如若得到,等同于拥有第二条性命,虽说只有一次机会,但也极其逆天。 “以往数年不见得出现一件无主至宝,现在却相隔半月,便有两件出现。” “来的这般争先恐后,这是我的气运到了么?” 许长青盈盈笑着,转而,却是眉头轻皱,他目露沉思。 “这般逆天的至宝,在整座江湖上,怕是早有威名。” “就像五行珠,它百年前便是四兽帮的至宝。” “这琉璃盏,那就更别说了。” “或许,早就有人在盯着它……” “若想拿到,难度会很大,但,这可是死而复生。” “风险与机遇并存,我该试试。” 许长青轻念着,他下了决定,这琉璃盏他无论如何也得去试试看。 如果争夺这至宝没几位高手,他必须想办法,将其收走,如果争夺至宝的高手众多,再选择收手。 一切,都待看过再说…… “夫君,你在说些什么呢?” 身后。 忽然传来林清影的声音,她身着素衣,拄着拐杖缓步前来。 “没什么,就是说这鸿胪寺虽置身临安,但却又有高山环绕……” 许长青心神回转,他回过头,上前两步,牵住林清影的手,微笑道,“来拜一次佛可真不容易。” “好事多磨,心诚则灵。” 林清影不以为然,她向殿外走去,“来时的路险阻些,才能说明足够诚心嘛,这般才能达成所愿。” “娘子说的是。” 拍拍林清影那纤纤玉手,许长青点点头,他有些好奇的问道,“那娘子是许了什么愿啊?” “想知道吗?” 林清影故意卖了个关子。 “想啊。” “想着便是。” 许是因为她的恶作剧捉弄到了许长青,林清影扬起笑来。 “娘子,你这可不对啊,我可以与你先说,咱们交换。” “交换?” 林清影似乎是想到什么,她思索片刻,犹豫着点头,“那你先说。” “我祈愿娘子一切安康,如今平静的日子能始终持久。” 许长青说的毫不犹豫。 “还有呢?” “没了。” “不为自己祈愿?” “我自己有什么好祈愿的,无非是吃好睡好喝好就是,这些只要有娘子在身边,不都能满足嘛?” 许长青毫不在意的说着,却是不曾注意到林清影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起来。 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还是在佛门之地呢! “娘子,该你了。”许长青提醒道。 “我也没为自己祈愿。” 林清影的手放到了她的小腹上。 “还有呢?” “没了。” “好啊,娘子,你说话不算话。” “可我回答了啊。” 林清影满是得意,她迈步快了些。 许长青却是愣在原地,他想了想林清影方才说的话,确认自己确凿没听见后,声音漫起些无奈。 “这怎么能算啊?娘子,你不实在。” 他追了上去。 目光却是忽而注意到有两道人影迈步走进鸿胪寺。 很明显,他们是江湖侠客。 一人为男,腰戴佩剑,面容硬朗,英气十足。 一人为女,身着妖艳,步伐轻浮,迈步间婀娜身姿摆动,她如林清影般蒙着面纱,叫人看不真切面容如何。 可,那男子的面容…… 却是让许长青有些熟悉。 “这人……” 许长青轻喃,他跟上林清影,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佩剑之人身上。 那人似乎心有所感,亦是投来和善的目光,轻轻点头。 他与同行那位女子轻语着什么。 许长青与他们擦肩,却是听见熟悉的声音,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亦是想起在哪见过—— 临安城,西郊! 取五行珠的那晚。 这剑客,是那位藏剑山庄的少爷,薛十三! 第二十四章 五行珠背后的牵扯 能在鸿胪寺遇见这位藏剑山庄的十三少爷,许长青其实是极其意外的,他本以为这厮在那晚过后,便离开临安城,回藏剑山庄寻求庇护去了。 却不曾想,竟还在临安。 不得不说,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这薛十三,难不成是不怕青龙帮再找到他,将其囚禁么? 苦头还没吃够? 还是说,另有其他想法…… 罢了,也没什么好深究的,反正,祸水也引不到自己身上。 “夫君。”林清影忽然轻唤。 “嗯?” 许长青回过神,暂且将薛十三抛之脑后,他轻轻嗯声,目露疑惑,“怎么了?” “你方才,有往许愿池里投钱么?” “好像……” 稍稍思索,便是摇头,许长青道,“没有。” “那我们回去投两枚铜板吧?” “啊?为什么?” “我听刘伯说,祈愿后该往许愿池里投两枚铜板,向佛陀表明自己愿意付出,这般才能彰显心诚,不然的话,祈愿就不灵了。” 现在离开鸿胪寺已有段距离。 通往一线天的林间小路上,两侧杂草挂满白霜。 林清影止步原地,如此言语。 其实只是找个说辞,她现在惦记着方才那两位江湖侠客,不想就此离去。 毕竟,那位剑客手里的佩剑,林清影可是认识的。 藏剑山庄家主曾经所用之剑。 江湖神兵榜排九十六。 名曰断肠。 后,传给他第十三位子嗣,薛十三。 这位薛十三可不是一般人物,年少时便将重楼剑法修行的炉火纯青,更是曾以三品修为迎战二品高手,且剑碎对方护体真气,自身却毫发无伤! 这在整座江湖中都鲜少有人能做到。 要知道,上三品武道境界,每提升一品,其中的差距,都是如汪洋大海般,不可度量! 因此,这薛十三也被江湖众人冠以极高的期望,或许,未来会成长为如同藏剑山庄家主那般,威震江湖的人物。 可,也就是这般人物,如今却出现在临安城。 他意欲何为? 并且,他身旁那女子,能与薛十三搭上线,这女子也绝非常人…… 她又是何人? 为了稳妥起见,林清影认为,她有必要去听听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回去后,叫陈音禾去探探虚实。 “竟然还有这说法?” “是啊。” 林清影面露无奈,“我方才忘了提醒你了。” “没事。” 许长青笑着摇头,他牵着林清影的手,毫不在意的转身,“无非是多走两步路罢了。” “你不累吗?” “有娘子在身边,怎么会累?” 许长青温声道,他打算沿原路返回鸿胪寺。 但,脚步才刚刚迈出,便见前方有两道人影出现,是薛十三与那妖艳女子,二人皆面色沉重,口中喃喃,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我还是再想想,如若没记错的话,我应当是往许愿池投过铜板的。” 林清影没有跟着迈步,仅是目露思索,像是在回忆。 “好。” 许长青点头,他没有催促,仅是静静等候着。 亦是同时,薛十三他们也已走近。 低沉话语随风入耳。 “青龙帮近日闹得动静实在太大,搜寻那刀客搜寻如此久,竟还未罢休。” “毕竟事关至宝,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目光漫起些许凝重,妖艳女子瞥了眼许长青,她声音低了些,“那神秘刀客当真与你无关?” “无关。” “那,那神秘刀客,当真不是青龙帮的人?” “不是。” 这点是薛十三能够肯定的。 毕竟,若那神秘刀客是青龙帮的人,他便定然不会如此强势出手,斩杀那头威猛白虎,至宝五行珠也会落入甄文志手中。 “那,五行珠,现在当真在他手上?” “是。” 薛十三点头,他与许长青擦肩而过,眉眼低垂,“我本想先将五行珠送回藏剑山庄,这般的话,即便青龙帮知晓至宝所在,也断不敢上门索求,可没想到,半道走漏风声,落入青龙帮的圈套,软禁多日。” “你受苦了。” 妖艳女子柔声安慰,她轻叹道,“好在五行珠不曾落入青龙帮之手,如今一切还能补救,为时不晚。” “确实。” 薛十三点头,他有些庆幸。 “五行珠乃是百年前四兽帮的至宝,若如今再让他们得到,便是令他们距离他们那所谓的宏图霸业更进一步,这可了不得。” “的确了不得。” 妖艳女子深以为然。 在百年前的江湖上,还不曾有如今大夏境内的四大帮派,仅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大分舵,统称四兽帮。 名字虽取得平平无奇,不大威风。 但实力却不容小觑! 门徒遍布天下,教派内卧虎藏龙,高手众多,在江湖上,甚至能与龙虎山齐名,后来的那几大教派,例如昆岳,华山,蜀山,昆仑,在那时的四兽帮面前,可是比都不配比的。 这足以说明,他们当时在整座中原江湖的分量如何。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 四兽帮发展成当时那般门徒千千万的规模,前后也不过是只有五十年积累。 甚至,还不到五十年! 不过,发展太过迅速,也有太多弊端。 伴随着总舵主孟晚舟的忽然消失,这曾经雄霸江湖,一时风头无量的四兽帮,也在内部各种尔虞我诈,争权夺位之下,分崩离析。 再不复当年的辉煌…… “唯有死去的四兽帮才会令人怀念,活着的四兽帮,不是件好事。” ……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话语亦是听得愈发模糊,直至被微风掩盖,再也听不见。 许长青静静遥望着。 忽而感觉自己身上这五行珠拿的有些烫手,这其中的牵扯有些巨大,像是张着巨口的深渊,等待着将许长青吞噬进去。 可,转念想想,便又释然。 毕竟…… 取这五行珠的人,是那位闹得满城风雨的神秘刀客。 神秘刀客做的事,与他许长青何干? 平平无奇一教书先生,何需操心江湖之事? 只要他们不会扰乱自己如今这平静的日子,管它江湖如何动乱,洪水滔天,皆与自己无关…… 第二十五章 你会陪我多久? “夫君,你瞧我这记性。” “先前刚进鸿胪寺,我便已经往许愿池里投了铜板,没成想,竟然礼完佛后便忘了。” “我们不用再回鸿胪寺了。” 林清影终于是‘想起’自己有没有往许愿池里投过铜板。 她温柔笑着,挽过许长青的臂膀。 “这样也好。” 许长青点头,手臂传来微弱的挤压感,他摸摸自己那有些空瘪的肚子,问道,“那,娘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去了?我都饿了。” “你不是出门前刚吃过嘛?” 林清影眉头一挑。 “出门前吃的,爬了个把时辰的山,早就把肚里那点余粮给挥霍完了。” “这般说来,回家后能吃很多碗饭咯?” 林清影拄着拐迈步,语气漫不经心,她想起今早起床便备好的十全十美滋补鸡汤。 轻声问道: “累吗?” “累倒是不累……” “那就是累了。” 林清影嫣然一笑,她柔情似水,美眸波光荡漾,声音亦是漫起几分妩媚。 “夫君待会,可得多吃几碗饭,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呢~” “……” 许长青面色一变。 不好,老牛要遭重! …… 南慈山,一线天。 崇山峻岭,古树劲松。 搀扶着林清影,缓缓走在陡峭险峻的山路上,许长青遥望前方不远处那两道闲庭信步的身影,神情流露几分古怪。 自己与娘子明明走的也不快,这怎么又遇上了? 薛十三他们俩,当真是来闲逛的? “我昨日见到了赵胤坡。” “赵胤坡?” 薛十三眉头紧皱,他目光深沉,问道,“此事,白虎帮也打算出手?” “昨日我见赵胤坡前去天地堂。” “大概……” “是想插手此事。” “毕竟培养一头白虎也不容易,对他们来说,此事损伤颇大。” “而且,在去天地堂之前……” “他先去了安平街,用黑狗血泼了县衙搜寻神秘刀客的告示。” “这手段引不出那刀客。” 薛十三连连摇头,却话锋一转,“不过,白虎帮插手此事,可不是个好兆头,我们也该找找这位李刀客了。” “那刀客姓李?” “是,那晚他与我说过,全名李尚峰。” “名如其人。” 妖艳女子点点头,她面露沉思,与薛十三并肩而行。 两人缓缓走出一线天那狭窄陡峭的山路,身影被那霞光笼罩,显得有些朦胧。 唯有实质的话语,还在回荡。 “那刀客暂时好说,只要他不现身,想必青龙帮与白虎帮,即便是将整座临安城翻过来,也找不到他。” “咱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接龙虎山那位。” “他还有几天能到临安?” …… 山中寒意深,城中如暖炉。 花费些时间,总算离开南慈山,暖阳高悬天际,盈盈洒落圣洁光辉,许长青只觉迎面有热浪袭来,他牵着林清影那有些冰冷的小手,缓缓行过那高大巍峨的拱门。 商贩叫卖声宛若浩荡雷鸣般,陡然响彻在耳畔。 两侧商铺人来人往,梨园戏子歌喉悠扬婉转,酒楼中饭香四溢。 孩童顽皮的在街上打闹,书生三三两两结伴同行,各自高谈阔论,亦是皆道一声江南好风光! 安平街热闹非凡。 静静跟随着许长青,鞋履踏过积雪,来到一菜摊前。 林清影的目光忽而落向路旁那告示栏,上边的黑狗血早已被清理,但,还是能看出几分轮廓。 其上尖酸刻薄的言语映入眼帘。 那‘刀客如狗’四个大字亦是醒目。 林清影眉头轻皱,再看这安平街的热闹,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隐隐的不安感蔓延全身,刚暖和些许的素手慢慢冰凉。 “娘子,怎么了?” 许长青买完菜起身,注意到林清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他目光带起几分疑惑。 但,话语并未得到回应。 许长青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这才让其心神回转。 迟钝的收回目光,看眼许长青,林清影问道: “菜买好了?” “买好了。” 许长青抬起手里的青菜。 “那走吧,该回去了,你不是饿了吗?” “是饿了,但与口腹之欲相比,我还是更担心娘子你。” “担心我做什么?” “你可知,你脸上写着四个字?”许长青道。 “哪四个字?” “我,有,心,事。” 许长青一字一顿,他抬手在脸上从左点到右,而后,神情认真,他说道,“你方才状态不对,像是丢了魂。” “我没有……” 林清影想嘴硬,却是敌不过许长青那目光,她只得是点头,轻叹道,“这里好乱,临安好乱,最近的临安,我感觉有些风雨欲来。” “是因为方才那两位江湖侠客所言么?” 许长青知晓自家娘子为何会忽然有这种心境。 自打五年前,林清影经历叛军作乱,家破人亡后,她便对隐约存在的动荡感极其敏感。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也还是如此。 这是时间无法抹平的印记…… “是。” 林清影点头。 其实,她心中的不安感,并非是方才一瞬间的涌出。 在半月前,神秘刀客第一次出手,县衙与青龙帮一齐派出人马,进行搜寻。 她便已经有这种微弱的感觉。 直至方才,瞧见布告栏上的黑狗血,以及,回想薛十三与那妖艳女子的话语,这不安才是彻底如压抑不住的火山般,喷涌而出。 “娘子,莫要担忧。” 心疼的揽过林清影,许长青柔声安慰,“这都是江湖上的事,咱们不过是升斗小民,不会波及到我们的。” “只怕……” “别想,有我在。” 许长青微笑着,他打断林清影的话,让其神情错愕。 美眸波光流光,漆黑如墨般的瞳孔里映射着许长青的身影,这身影好似巍峨高山般,陡然驱散林清影心中所有的不安,让那光芒重新落进她的心房。 “夫君。” 林清影轻唤着,她问道,“你会陪我多久?” “很久,此生此世,来生来世……” “……” 卖菜的阿婆露出姨母笑。 原本饥肠辘辘准备进酒楼吃饭的游客更是忽然觉得胃里被人灌进满满一口粮食,饥饿感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眼前却忽而有些昏暗。 是什么?遮挡了他们的双眼? “快走。” 感受到周遭行人异样的目光,林清影俏脸微红,她急忙拉上许长青的手,沿街前行,远离方才那是非之地。 可,在行过一巷口拐角时,有道略显年迈的声音,却是忽然回荡耳边。 “客官请留步!来贫道这算一卦吧?放心,不收银两,贫道只算有缘人。” “……” 第二十六章 理清三千青丝,自会拨开云雾,见清明 正午暖阳明媚透亮,却只能在两面高墙拦阻下,艰难挤进那不大敞亮的小巷。 循声望去。 铺着红布的桌子上放着插满竹签的摇签筒,不大崭新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浅灰色道袍的白发老者。 他眼皮子耷拉着,脑后布幡随微风摆动,阴阳八卦图下那‘半仙’二字写的不错,单看一眼,便颇有玄妙之意。 许长青看着他。 林清影也看着他。 但,在林清影的目光当中,却是多了几分警惕。 因为…… 这位灰袍老者的腰间,有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边以朱砂写着‘天师府’三字。 这老者…… 是龙虎山的天师! 天师与普通算卦的不同,他们修行天衍心法,擅长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平日极为神秘,不轻易在外抛头露面,即便有人离开龙虎山,大多数时候,也是踪迹难寻。 并且,更为重要的是—— 龙虎山屹立整座江湖已有近乎千年,不知历经多少朝代,理应会让世人知晓,龙虎山天师究竟会有何等手段。 可,偏偏,江湖上对于龙虎山天师的了解少之又少…… 不过,既然龙虎山天师府能屹立百年都不倒,那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 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招惹为好…… “你们看了这般久,还不打算过来算一卦么?” “不算。” 林清影果断拒绝。 她并不想跟眼前这位龙虎山天师扯上干系,毕竟她有秘密在身。 若是前去算卦,单凭龙虎山天师那高深莫测的手段,怕是会保不住这些秘密。 届时,若有风声传出…… 后果不堪设想! “当真不算吗?姑娘?” 老者将腰间的玉佩取下,向桌上摆去。 许长青目光一扫,他面露惊讶,神情亦是古怪。 若没记错的话,薛十三他们俩,好像最后提起过一句龙虎山? 似乎,有位龙虎山的人会来临安? 不会,就是这老者吧? “不算,夫君,我们走。” 拉住许长青的手,林清影迈步,可身子还未前进,便见老者再度唇齿轻启,话语轻飘飘的,御风而来。 “姑娘,你近日的烦恼丝,可有些多啊。” “……” 林清影沉默。 她目露惊疑,自己并未告知这老者生辰八字,亦未摇签…… “相逢便是缘。” 老者和善露笑,他站起身来,从衣袖间取出一玉簪,迈步向许长青二人走来。 “既然,姑娘你真的不想算这一卦,我便暂且送你两句话吧。” 老者看眼许长青,将玉簪递去。 许长青抬手接过。 “什么话?”林清影问道。 “理清三千青丝,自会拨开云雾,见真身。”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 林清影若有所思。 老者不再多言,他目光移转,再落到许长青身上,浑浊双眸清亮几分,模样…… 似是有些跃跃欲试? 许长青不懂,但他知晓,这老者看的自己浑身不舒服,就像是被看穿一般,好在隐藏值没有变化。 “小友,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奇特的命格。” “?” 许长青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小友,你要算个卦么?” “不算。” 许长青亦是果断拒绝,他身上有太多秘密,可不能暴露出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位,可真是一个脾气。” 老者抬手掐指,默默运转天衍心法,以六爻卜卦,却是面色一变,他连忙退后。 “既然不算卦,权当老头子我打扰了,先行告退。” 老者抬手作揖。 几个踏步间,便似飞鸟般,跃上屋檐,离去飞快。 哪还有先前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人可真怪。” “是挺怪的。” 林清影点头,目露几分担忧。 她近日的确烦恼缠身…… 每日思索,昆岳教其他人是否还有活着的,担心江南会有动荡,忧愁许长青的生辰礼物,还有,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 “不过,他好像道行有些高。” 将手里的玉簪递给林清影,许长青笑道,“原来江湖人士是这样的,飞檐走壁。” “……” 林清影没有说话。 只是接过玉簪,她细想之下,还是收进衣袖,妥善保管。 “娘子,他应该算准了吧?” “算是。” 林清影点头。 “那娘子你在忧愁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 林清影眉眼轻抬。 许长青亦是稍稍轻叹,他揽过林清影,拥她入怀,轻抚着她的秀发。 “以后,若再有如此忧愁,便跟我说,不要自己藏在心里,我是你夫君,本该坦诚相对。” 温柔的声音回荡耳畔。 感受着许长青那能让自己安心的胸膛温热,林清影薄唇轻抿。 许久。 还是轻轻点头。 “知道了,夫君。” 转而,她似是忽而想起什么,目光流露几分疑惑。 “对了,夫君,先前在一线天,那两位江湖侠客说的李尚峰,是那位李捕头么?” “可能吧……” 许长青有些心虚。 那晚为取五行珠,随机应变之下,便取了李捕头的性命,现在想想,还真是草率了。 好在只是被薛十三知晓,李捕头也是朝堂县衙的捕头…… 即便碰面,也不会有事。 否则的话,可真得是罪过大了…… …… 临安,天机阁。 昏暗屋内。 张玄清扶着柜台,手里握着白色绢布,捂着嘴唇,不停咳嗽。 王人仪坐在柜台后。 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眉眼不曾抬起,他问道: “都已经被龙虎山逐名,还天天出去给人算卦,算卦便算卦,天机不可泄露,你们龙虎山的祖训,你这是又忘了?” “咳咳…没…咳咳…忘。” “那是怎么回事?” 王人仪抬眼,他正了些神色。 “咳咳。” 张玄清缓缓抬起三根手指,“三年。” “什么三年?” “这一次,我只是动用天衍心法行六爻卜卦,便直接让我折寿三年!最关键,我连卦象都没见着!”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的吧?” 王人仪神情古怪,他不太敢相信。 毕竟张玄清曾是龙虎山弟子,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深得精髓,并且满身修为已步入地象之境。 若不是因为时常出去给人卜卦,道明天机,让自身本源受损,他早已能成就天象,成为宗师之下无人可敌的存在。 可,也就是这般一人…… 竟刚刚起卦,便直接被反噬? “那人是什么命格?” “看不清!就像笼罩浓雾中。” “看不清你也敢算?!” “大丈夫修天衍心法,学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若不窥天机,我修这些又有何用?” “……” 第二十七章 谁人如此狠心? 次日,正午。 闲来无事,茶楼听书。 飞雪似鹅毛般白皙,亦如柳絮般轻盈,随风扶摇直上,如舞女般摆弄着身姿,柔和轻缓的落向街道。 许长青撑着油纸伞,身着朴素布衣,肩上披着林清影的雪白貂绒,两者搭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夫子,来听书呐?” 忽然听见有人向自己打招呼。 目光循声望去,许长青有些心虚,他微笑着点头,向提刀迎面走来的李尚峰问好。 两人擦肩而过。 许长青稍稍松口气,他步伐沉稳,缓缓踏过落雪,穿过石拱门,来到万福茶楼门前。 望眼其内,人头攒动。 许长青没有言语,他抬腿迈过门槛。 商贩叫卖声如潮水般褪去,说书人那清脆悠扬的声音忽而变得嘹亮清晰。 或许是故事正巧讲到精彩的桥段,伴随惊堂木一拍,满座宾客皆大声喝彩,拍手叫好。 “来晚了啊……” 许长青默默摇头,面露可惜。 “许夫子,可有些时候没见着您了。” 茶楼伙计笑盈盈的迎上来,他伸手向内,弯身敬道,“快,里边请吧,您常坐的位置还空闲着呢。” “嗯。” 许长青点点头,跟随茶楼伙计,来到无人角落处。 “许夫子,今日打算喝什么茶啊?” 茶楼伙计将肩头的抹布取下,擦拭着桌椅。 “花茶吧。” 从钱袋里取出十来枚铜板,许长青放在桌上,“加几颗冰糖,多出来的,随意弄些吃食。” “好嘞,许夫子,您且等等,先落座听书。” 茶楼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甩,他取过铜板,便往柜台走去。 许长青默默落座,倚靠在椅子上,静静遥望说书人,悠哉悠哉的闭眼听书。 心神飘散间,神往不知何处去。 如此惬意,这般慵懒…… 但,听书还不曾多久,耳畔便响起乒乒乓乓的轻微声响…… 大概是茶楼伙计起炭火来了吧? 不过,今日茶楼这伙计怎会这般笨手笨脚? 炭火倒腾半天都还未弄好…… 许长青有些疑惑。 他睁开眼,目光落向身侧。 那茶楼伙计背对着许长青,正笨拙的使着虎钳,生涩的夹着烧红的木炭,却又没夹住,那木炭重新落进铜炉里。 “新来的?”许长青问道。 “……” 茶楼伙计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原本夹起来的木炭又掉落下去。 “看样子,是新来的了。” 许长青无奈,他前倾些身子,伸手捏住那铜炉的把手,将其拉到近前。 伙计的虎钳还在铜炉内,被这般突然的一拉,他反应慢了半拍,身子下意识顺着铜炉移动的方位转去。 “你去忙吧,我自己来便是。” 准备自己动手,索要虎钳的话语悬在嘴边,许长青抬头,唇齿轻启,却是不曾发出声来。 他的目光,被错愕占据。 漆黑如墨般的瞳孔倒映着萧平安那张面容。 亦是漫起三分疑惑。 “你怎么到这来当伙计了?” “夫,夫,夫子……” 萧平安左眼乌青,右脸还有血痂,他说道,“闲来无事,做个正经活计。” “那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谁把你给打成这样的?” “我,我,我……” 萧平安嘴唇轻颤,似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他迟疑着,道,“我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能摔成这样?” 许长青有点不敢相信,那眼睛明显是被人打的,不然哪会这般模样啊? “那人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打人不打脸,打脸不打眼,瞧瞧你这眼睛,怕是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 知晓自己的说辞是瞒不过许长青,亦是本就心里委屈,被这般一安慰,萧平安再也憋不住,他面容苦涩,声音亦是沙哑。 “夫子,她这人太不讲理了,说着此生最恨寻花问柳之辈,点香阁那般多客人,她又不去找他们麻烦,偏偏盯着我来打。” “但关键,她打就打吧,怎么能打脸呢?我还靠脸吃饭呢!” “还有!” 萧平安咬牙切齿,愤懑不已,他声音忽而沉下几分。 “她怎能把我扔到点香阁大堂里,当众羞辱我!?名声扫地!名声扫地啊!夫子!” “这点香阁,我是不能混了!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去见秋香啊!” “今后我再也不去点香阁,再也不去了,我要安心备考,来年必须考上举人!” “……” 怎么突然感觉萧平安被打,这还是个好事? 早知会这般简单便让他能上进些,自己为何还循循善诱? 许长青陷入沉思。 “不去哪啊?” 这时,有道俏皮声音传来。 穿的花花绿绿,像是个小姑娘,却又不显杂乱,反而显得极其干练,带着些许独属于少女的青涩。 陈音禾来了。 她笑盈盈的,来到许长青身边,乖巧轻唤。 “许夫子,您今日来这听书啊?” “嗯。” 许长青点头,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陈音禾回答,她目光落向萧平安,神情一变,疑惑问道,“萧大哥,你这是……” “没事,没事。” 萧平安连忙将自己的脸给捂住,他已经失去了秋香,不能再失去音禾。 “被打了。”许长青淡淡道。 萧平安瞪起眼,刚想说些什么,却是有双白嫩的手伸到近前。 冰凉的触感在面部传导,带着丝丝疼痛…… 柔和话语亦是传入耳内。 “萧大哥,谁将你打成这样的?怎能如此狠心啊!” “……” 刚止住的委屈顿时又弥漫心头,萧平安鼻尖一酸。 “疼吗?” 陈音禾稍稍用力,戳了戳萧平安的伤口。 “不疼,萧大哥不疼,别担心,就是一点小伤罢了。” 萧平安故作坚强,可其实疼的要命。 “我给你揉揉。” 陈音禾娇嫩的手掌贴到那乌青的眼眶上。 萧平安立马龇牙咧嘴,但又连忙控制。 “行了,别揉了,再揉,你萧大哥这眼睛怕是就保不住了。” 许长青用虎钳夹着木炭,往桌下的铁炉送去。 “夫子,小伤而已,嘶哈,不严重,不严重,嘶~” “……” 许长青神情古怪,无言以对。 这大概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算了,他开心就好。 “看来萧大哥是真的如夫子你所说,伤得不轻。” 两声倒吸冷气让陈音禾收回手,她目露关切。 “别听夫子瞎说,音禾,我好着呢。” “……” 听听这话,何止是伤得不轻,怕是脑袋都不好使了…… 第二十八章 天王盖地虎! 临安,清风巷。 在万福茶楼好好地‘安慰’过萧平安后,陈音禾笑盈盈的回到此地。 门前积雪久未清扫,在被过路行人踩踏后,显得有些厚实。 取出钥匙,解开门锁。 抬手推开院门,迈步跨过门槛,再转身关上门,本微微上扬的弧度突然变得放肆不少,陈音禾忍不住的笑出声。 “想诱拐姑爷去点香阁?疼不死你!” 想起方才茶楼时的情景,陈音禾轻轻哼声,她很是得意,亦是坚定,“谁也不能破坏小姐跟姑爷的感情!” “谁要破坏我跟你姑爷的感情啊?” 清冷嗓音忽然响起,乘着微风,直直击来。 陈音禾愣住。 目光循声望去,有道倩影就那般静静地坐在主屋那道窗口处的书桌前。 眼底涌出几分欣喜,她连忙小跑着进屋,三步一跳的蹦跶到那道倩影身旁。 “小姐,你今天怎么来啦?我还正打算去找你呢!” “来看看你,顺带有事与你说。” 林清影温柔笑道,声音隐隐漫着几分寒意,“谁对你姑爷有想法啊?” “还不是萧平安嘛。” “平安?” 林清影柳眉轻蹙,她神情有些古怪。 “是啊,他前两天想带姑爷去点香阁,可真气死我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那你姑爷,他答应了吗?” 林清影眉眼低垂,语气漫不经心。 “姑爷没答应,小姐你真是看对人了!” “嗯。” 眉头舒缓些许,语气亦是如此,林清影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连夜去点香阁把萧平安打了一顿。” “哦。” 林清影点头,她没有怪罪之意,仅是简单的关心,但也不是关心。 “没什么大事吧?” “小姐你放心,那萧平安总归是姑爷的学生,我下手有轻重。” 陈音禾抬起自己的小肉拳,挡在她那厚重的胸口前,她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有什么事啊?” “方才吃过饭后才来的。”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回答道,“藏剑山庄的薛十三如今在临安城。” “藏剑山庄?” 陈音禾眉头一挑,她疑惑道,“藏剑山庄离临安可远着呢,他来这做什么?” “似乎,是与青龙帮作对而来。” 想起昨日听到的那些话语,林清影若有所思,“去找找他现在置身何处,近日也注意她一些,若是忙不过来,便紧盯青龙帮,他们必定有所图谋。” “袄,知道了,那我待会便出去找。” 陈音禾笑盈盈承下此事,但话音刚落,似是领悟到什么,她压低声音,抬起手,在脖颈处一划。 “小姐,找到薛十三后,我要不……” “不必这般,只用看着他一些,不用夺他性命。” 林清影摇摇头,她叮嘱道,“小心些,不要被发现。” “知道啦小姐,我肯定不会被发现。” 陈音禾打着包票,毕竟她这些年在外游历,也经历过许多次需要隐藏身形的时刻,对于此道,她颇有几分心得。 “还有……” 脑海当中再度想起那位龙虎山的天师。 林清影薄唇轻抿,眉头紧皱,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这位天师在昨日递给她的玉簪。 她唇齿轻启,话语悬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只能是心中暗叹。 “罢了,就如此吧,找找薛十三的下落。” 这位天师在不曾起卦,也不曾知晓自己生辰八字的情况下,便能意有所指,道行实在是精深。 也或许…… 他或许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原本,应当是得把这种不安稳的因素把控起来,掌控手心。 可,龙虎山天师来无影去无踪,且手段神秘无比,高深莫测,若是贸然行动,实在不妥。 还是不招惹他了…… 只希望,不会有风声流传出去。 “明白。” 陈音禾点头,随后,似是又想起些什么,她弱弱问道,“小姐,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怎么?这是想赶我走了嘛?” 林清影打趣着,“是想出去见情郎?” “呸呸呸,才不是!我现在只想待在小姐身边,才不要什么情郎。” “那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吧?你现在可都二十了。” “嫁人的事还早!我长得小,只要不说出去,别人就不会知道我已经二十。” “傻姑娘……” 林清影忍俊不禁,眼底却也有几分羡慕。 长得显嫩,可真是件好事…… 像自己,怕是再过几年,就该芳华不再了吧? “说吧,打着什么鬼主意。” “哪里是鬼主意。” 陈音禾微微努嘴,她说道,“我是要与小姐你说件事!” “什么事?” “昨晚,青龙帮让一批人秘密出城。 我将他们其中一人扣下来,得知,前些时日来临安城的赵胤坡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晓斩杀那头白虎,刀断星河的神秘刀客…… 是咱们昆岳教的人!” 此话一出,顿时,林清影面色惊变。 她腾地站起身。 美眸波光流转,神情亦是认真无比。 “可有依据?” “没有,但他们这般秘密的将消息传回去,可能,半真半假?” 陈音禾不太敢确定,她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 林清影神情凝重。 眉头紧皱成个‘川’字,她陷入沉思。 许久。 才是深吸口气。 沉声道: “音禾,去探探,找到那刀客。” “啊?可以是可以,但他在哪啊?” 陈音禾有些为难。 毕竟那刀客都已经多久时间没现身临安,县衙跟青龙帮,再加上前几日的赵胤坡,几人都搜寻不到这刀客。 这叫她如何去找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清影回答道,“这神秘刀客便是李尚峰,临安县衙捕头,容易找,你去探探,看看究竟是这赵胤坡的空穴来风,还是确实如此。” “李尚峰?” 陈音禾满脸疑惑,“咱们教内,有这样一人么?” “没印象,但当年咱们分头行动,或许会是邱林那一批人马,如若李尚峰当真是我教之人,这也就意味着,邱林他们可能还活着。” “这…这般说来,的确有这种可能。” 陈音禾赞同着,可心中还是疑惑不已。 那晚在点香阁,自己殴打萧平安,李尚峰也在场,他醉醺醺的,说滚就滚,软绵绵的没有丝毫高手的风范。 怎么也不能与那刀势联合起来…… 且况,他才仅是四品修为。 难不成,这是在藏拙? …… 深夜,成华街。 一处一进的古朴小院。 主屋房门紧闭,烛火却依旧未熄,两道人影映在房门薄纱处,不时交织缠绕。 激烈的争吵声回荡,即便是在屋内,却也能极其响亮的传到门外。 甚至,连寂静无声的街道上,都能隐隐听闻。 “李尚峰,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我在家尽心尽责的照顾子文,我容易吗我?” “你居然还在外边花天酒地,前两天居然还跑去点香阁!一口气找了四个姑娘,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般能耐呢?!” “你胆子可肥啊!你做出这般下贱的事情,你对得起我吗?!” 这是属于妇人的声音。 她情绪激动无比,言语间道尽心酸,更是拥有满满的委屈,满满的指责! 在她身前。 李尚峰静静看着她,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声音很冰冷。 “你还有脸这般说我?” “你在外边找野男人的事,你难道是真当我不知道么?我已经很给你留情面了。” “若不是为了子文着想,他年纪尚幼,承受不住打击,我岂会留你到今日来指责我?” 李尚峰终究是没忍住,将脸皮撕破。 这话语…… 也是宛若重锤般,击打在妇人的心头。 她气焰弱下几分,目光左右飘忽,神情亦是慌乱,却也仅是片刻,便恢复过来。 “李尚峰!你说谁出去找野男人?我每日辛勤劳作,难道换来的便是你这般的随口污蔑么?”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尚峰目光深沉,他缓缓将自己知道的另一条消息,揭露出来,“你莫要让我将事情做绝,我已经知道,子文不是我的孩子,而是那吴晨文的。” “……” 妇人瞳孔微缩,她张牙舞爪,向李尚峰冲去。 “你怎能这般说?你怎能这般污蔑我!李尚峰,你还是不是人?” “……” 任由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身上。 李尚峰不再言语,自己这多年发妻死不承认,他又能如何言语? 近日的事情太多。 白日需要出去搜寻那不见踪影的神秘刀客,晚上归家还得与人争论不休,他真的很累,已经身心俱疲。 “你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人!我这么多年,为了咱们这个家,付出多少,你又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般污蔑我?”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带起哭腔,可话语却是不见新意,来回翻着说。 妇人身躯瘫软,泪如雨下。 李尚峰不曾搭理她,神情漠然。 “我出去了,你好自为之。” “今后,我的事情,你莫要再插手,这不是商量。” “否则的话,便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的我的独木桥,此生再无瓜葛。” 李尚峰迈步,抬手拉开紧闭的房门。 寒风顷刻倒灌,涌入衣袖,却是不曾感受到凉意。 或许…… 哀莫大于心死,便不会再冷了吧? “你给我回来!” “你给我回来!!”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李尚峰!我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 “体谅?” 李尚峰忍不住嗤笑出声。 体谅什么? 体谅她出去找野男人,还是体谅她如此辛劳,为自己头顶增添植被? 况且…… 为了家丑不外扬,也为了那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能安稳长大成人,还为了…… 很多很多。 他真的已经足够留手。 否则,按照大夏律法,她这条命早已不会是她自己的! “爹。” 耳畔忽而响起李子文的声音。 他站在偏房门前,有些手足无措。 “你要去哪?” “回去睡觉,明日还得上课,这些事,你无需多管。” 李尚峰牵强一笑。 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可还是有无尽的酸涩涌出,他眼眉低垂,迈步向前。 “爹,你还会回来吗?” “……” 眼前,是仅有微光的夜幕。 身后,是李子文期盼却担忧的目光。 李尚峰止步。 久久。 他深吸口气,回头望向李子文,扬起如平日般柔和的笑。 “爹会回来,别担心,爹只是出去……散散心。” 话落。 他不再言语,提着佩刀出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亦是消失在李子文的眼底。 院内。 唯有妇人哭泣声还在回荡。 …… 夜幕笼罩,繁星璀璨。 微风拂过周身,宛如冰冷刮刀,李尚峰紧紧衣裳,任由纷飞雪花飘落,侵扰身躯。 他深吸口气。 试图以此缓解烦闷的心情。 这时,有道话语,忽然响起。 “天王盖地虎!” “……” —— PS:介可是四千字大章啊兄弟们!! 第二十九章 江南愈发不太平 月色朦胧。 喧嚣整日的临安城宛若陷入沉睡般,慢慢归于平静。 皎月银霜洋洋洒落,映照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宛若为其披上层薄薄的轻纱,微弱的朦胧感缓缓弥漫。 裆—— 忽有嘹亮脆响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包裹着红布的木棍沉沉的敲响锣鼓。 更夫启唇转喉,拖着长音,话语便随风飘荡,遥遥传入静谧的夜幕。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布鞋踏过堆积白雪的青石路板,衣裳略显褴褛的更夫眼皮子耷拉着,神情麻木的向前。 即便身旁有农户拖着盛满夜来香的板车经过,难以言说的恶臭侵入鼻腔,亦是不闻不问。 “赵公子,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啊?奴家可想死你了~” “大爷,别玩了,良宵苦短,奴家都等不及了,快进来嘛~” “公子,吃颗葡萄吧~” …… 耳畔响起莺歌燕语,宛若雀鸟般动听的歌喉婉转悠扬,眼前亦是漫起些微弱的光亮…… 更夫迟钝的抬起头,望向灯火通明的点香阁。 姑娘们婀娜身姿窈窕动人,颦笑间更是勾人心魄,胭脂水粉气息扑面。 更夫双眸明亮些许,可随即,又再度黯淡。 神情带起三分羡慕,两分嫉妒,四分痴迷,还有一分,则是意味难明。 在这漫漫长夜…… 明媚的微光只属于他们,而自己,只配拥有深沉且无声的暗夜。 更夫重新低下头,收回不知何时摸上空瘪钱袋的手,他敲响锣鼓。 这一次,他使得力道大了些。 裆! 声响回荡在整条街道。 更夫清清嗓,咽喉震动间,那话语便极有穿透感的脱口。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尾音愈发长了些,点香阁内,亦是比之先前更为嘈杂。 更夫嘿嘿一笑,似是有些莫名的得意,他迈步前行,身板都直起不少。 步伐带起几分轻盈,却忽而一沉,他停下步子,迟缓且有些无力的抬手,目光满是错愕摸向他自己的后脖颈。 温热粘稠感弥漫指尖,丝丝令人麻痒的痛楚传荡…… 更夫望眼迎面走来的蒙面人,无力感愈发浓重。 他伸出手,唇齿轻启,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再也说不出来。 身躯直直向前栽倒。 锣鼓落地,发出轻响。 蒙面人眉眼轻皱,他抬首望向点香阁二楼厢房。 迈步走进花丛中。 姑娘们迎上前来,却被蒙面人那深沉的目光吓退。 他目标明确,行至二楼,踏过长廊,推开一间厢房的房门。 有道独臂的身影站在窗口前。 似是早已料到这蒙面人会来,赵胤坡上身不着寸缕,目光漫起几分阴沉。 “阁下,你应当知晓我是谁吧?” 若有若无的威胁意味弥漫。 但蒙面人却不曾搭理他,仅是走进屋内,将那位正颤抖着身躯,却还是极其卖力的姑娘拉起。 “滚出去。” 声音平静,却隐隐漫着怒气。 姑娘不敢耽搁,连忙迈步往厢房外走去,可还未出门,便听蒙面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关门。” 姑娘身躯一颤,她往外走去,轻而缓的合上房门,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文志兄,为何要这般见不得人啊?居然还蒙面前来。” 待那姑娘离去,赵胤坡出声。 “倘若你昨晚不闹出这般事情,我也不至于前来扰了你的雅兴。” 抬手将蒙面的黑布扯下,甄文志单刀直入,问道,“为何要将如此消息传出去?” “什么消息?” 赵胤坡其实心知肚明。 “你为何要说那神秘刀客是昆岳教之人?!” 甄文志的声音沉下几分,语气当中亦是隐隐漫着些许杀意。 “诶,文志兄别急。” “我这不是看你这般久还不曾找到那刀客,来帮帮忙嘛。” “这江湖总会有知晓那刀客踪迹之人。” 赵胤坡缓缓说着,将衣裳穿戴齐整,他面露笑意。 “你可知,昆岳教乃是如今江湖的众矢之的,直至今日,亦是还有高手在找寻他们那位下落不明的教主!” “怎会不知?” 赵胤坡毫不在意,他迈开步子,走到圆桌旁,“可,消息中所提起的,也仅是那刀客,不是么?” “但你用的是青龙帮的名义!” 甄文志声音拔高些许,他双拳紧握,不复以往那般冷静。 虽说,青龙帮与白虎帮之间,是有深交,关系不浅。 但,此事实在太过重大。 若处理不当,或许会为青龙帮带来灭顶之灾! “我又没说,那刀客在青龙帮内,你慌什么?” 看出甄文志的慌乱,赵胤坡心底不免有些畅快,他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送到嘴边,浅酌一口,声音平淡。 “文志兄,我的事,你还是莫要再管了,我只是为了那刀客而来,并非是辅佐你。” “更何况,我对此心里有数。” “毕竟你所做之事,也有我们白虎帮一份,我不会莽撞到将你的大计搞砸,放宽心吧……” 甄文志沉默不语。 目光依旧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对于这位白虎帮江南分舵的十八猛虎,他并不认为这厮的谋划会有多么精妙。 “文志兄,你啊,还是先找找,咱们当中的那位内鬼究竟是谁啊。” 赵胤坡轻声一笑,他放下茶碗,抬腿迈步,兀自离开厢房,亦是离开这莺歌燕语环绕的点香阁。 拖拽着那位死不瞑目的更夫,身影渐行渐远。 甄文志静静望着。 手掌握着窗棂的边沿,青筋暴起。 …… 临安,万安桥。 红日初升,将天际烧的像是熔炉。 林清影躺在摇椅上,望着手执书卷的许长青离开家,双腿有些隐隐发软。 不知为何,这几日的夫君,当真是越发持久了…… “会不会是药材的剂量太多了?” 林清影陷入沉思,她思索着这点,但,还未思索出个所以然,便听院门处传来脚步声。 像是做贼般,陈音禾蹑手蹑脚的在门口探头。 “你姑爷不在,进来吧。” “……” 陈音禾稍稍松口气,她迈步跨过门槛,关上院门,来到林清影身前。 “小姐。” “嗯。” 林清影点头,目露疑惑,“你今日不是要上课吗?怎么来这里了?” “小姐,我昨日找不到薛十三藏身何处,但我晚上去找了李尚峰。” “……” 眼底的疑惑即刻消散,林清影面容严肃。 “怎么样?探出来了吗?” “他……” 想起昨晚那位李尚峰的茫然模样,陈音禾深吸口气,眼底漫起些失望,她摇摇头。 “他对不上我教的暗号,并非是我教之人。” “……” 林清影眼眉低垂,心底的希望被打散,她轻叹一声。 “看来,这的确是赵胤坡的空穴来风,只是逼迫神秘刀客现身的手段,可这手段,太过痴傻。” “是挺傻的。” 陈音禾点点头,说道,“将那神秘刀客与我教联系在一起,这对赵胤坡来说,并没有好处……对了!” 似是又想起些什么,陈音禾话锋一转,问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刀客名叫李尚峰的啊?” “难道,他不是吗?” “不是。” 陈音禾将头摇成拨浪鼓,“浑身真气不过五品,只是位寻常捕头。” “明白了。” 林清影若有所思,她点点头,喃喃道,“这神秘刀客,也不是什么愚笨之辈,不过,他既然能知晓李尚峰,大概,他与李尚峰是有所交集的。” “啊~” 陈音禾好像懂了什么,可又没完全懂,但也来不及细思,现在时候不早,她该上课去了。 “小姐,事情与你说完了,我得先走了。” “怎么了?忽然这般着急。” “还不是夫子嘛!” 陈音禾愤愤不已,她努起嘴,很是不满的说道,“我之前迟到过几次,每次他都罚我在堂后站着,那些个娃娃可取笑我,可耻辱了!” “……” 林清影沉默,她神情古怪。 谁能想到放在江湖上,能闯出赫赫威名的一品高手,如今竟会被普通人制的服服帖帖呢? 看来,夫君也就只是对自己会幼稚些,对其他人…… 林清影想着,脸上忽而漫起微弱的笑容,她摆摆手。 “那你快去吧。” “好嘞!” 陈音禾连忙迈步,她不再耽搁,一溜烟的小跑离去。 脚步声慢慢消失。 这空荡的院内,便再度陷入寂静。 林清影望着火红朝霞,温柔笑着,却是慢慢,眉头紧锁。 这赵胤坡将神秘刀客与昆岳教扯上干系,并且还向外散出消息…… 虽说没有丝毫依据,但,那些觊觎自己手中至宝的江湖高手,怕是也会闻风而动,前来一探究竟。 这般…… 江南大抵是会愈发不太平了…… “此事,我该不该出手?” “根源上的问题乃是赵胤坡,可他已经将如此消息散出去,我若出手……” “岂不是便坐实临安城中有昆岳教之人?” “……” 第三十章 琉璃盏消息现身临安 时光如梭,宛若温柔流水般,悄然逝去。 仅是眨眼,半月光阴消逝。 这半月里,许长青一有机会,便会动用五行珠,吸收其内的五行真气,让五脏百骸得到更深层次的锤炼。 经脉亦是得到扩容,相较于之前,对于真气的运转速度已是天差地别。 只不过…… 体内真气的凝聚速度,依旧没有加快,许长青很疑惑这点。 明明在万象四方鼎对于五行珠的功效描述上,是有这一条的。 “难不成,是得等根骨提升后,才能让真气凝聚速度随之增涨?” 梅香书堂内。 许长青端坐讲台,整理着午后几堂课要用的课本,暖阳盈盈从门外悄然溜进,映照在他的脸庞上,好似谪仙般俊朗。 “武道离不开根骨,就像鱼儿不能脱离水。” “如若根骨不提升,凝聚真气的速度自然无法加快,这是个阈值,难以逾越。” “既然如此,那这五行珠的功效,岂不是骗人么?骗了,但没完全骗。” 许长青轻声念叨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眼底却是漫起几分无奈。 提笔在课本上批注几个字。 再放下手里的笔,许长青下意识想伸个懒腰,可念想到自己还在书堂,便强行止住自己的动作。 他打算起身,前去堂外的炉灶前烧壶热茶。 可,就在这时,那几位每日关注江湖大事的学子姗姗来迟,每人脸上的神情皆是兴奋无比。 “江湖真是太精彩了!” “青龙帮这件事到如今愈演愈烈,赵胤坡代表白虎帮插手便暂且不说,毕竟那头白虎是白虎帮所豢养,现在,竟还牵扯上了昆岳教!” “是啊,真没想到,那神秘刀客竟会是昆岳教门众,实在是令人意外。” “昆岳教?” 许长青疑惑不已,对于这教派,他是有所耳闻的。 立址武岐山,经五代人积累,才是于六十年前跻身江湖一流教派,其内三品以下武者数不胜数,上三品亦是足有百位。 再往上,金刚境,地象境,天象境更是有数十位。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教主。 那可是位登楼境的宗师! 这放在江湖上,可已经是最为顶尖的那批人! 在如今的江湖上,能跻身宗师的强者,虽不知具体数量,但,许长青敢肯定,它绝对不多。 可,也就是这样一座底蕴雄厚的教派,却在前些年,被百家高手倾巢而出,一夜之间破了山门。 原因如何,许长青并不知晓。 或许,是因为犯了众怒? 不过…… 自己怎么就忽然成了昆岳教门众啊? 许长青神情古怪,却也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祸水不会东流,扰不了他的清闲日子。 “这消息咱们知道的实在太晚,据说,现在的江南其他郡县,神秘刀客乃是昆岳教门众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 “谁说不是呢?发生在咱们自己这边的事,居然还得等外头传进来,咱们才知晓。” “诸位,现在得知也为时不晚,我看,咱们临安,大概是得有一场好戏登场了。” 某位捧着书卷,大喊‘好男儿,当如是’的学子盈盈笑着,他以书作扇,大有运筹帷幄,羽扇纶巾之感。 众人亦是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们说,赵胤坡此次放出消息,辱骂昆岳教乃是丧家野犬,那神秘刀客会不会忍不住出手?” “依我看,是应当不会出手,自白虎身亡那日,到如今,已有一月有余,县衙与青龙帮,还有赵胤坡如此搜寻,都搜寻不到那刀客身影,他怕是早已逃之夭夭,离开了临安城。” “此言差矣,为何不能是那刀客沉稳,觉得这些人只是跳梁小丑,无足挂齿呢?” “或许,是如此?但,还是且先估量估量,那刀客与赵胤坡相比,谁更胜一筹?” “我认为是赵胤坡,毕竟赵胤坡成名已久,在整座江湖上都享有盛名,更是白虎帮江南分舵的十八猛虎!” “可那刀客能破碎云霄……” “此招又能用几次呢?虽那刀势久聚不散,但我也听说了,那刀客的修为,不过一品,顶多,半只脚踏入金刚境,在武道修为上,他敌不过赵胤坡。” “这你是从哪听说来的?” 众人皆面露惊讶,他们自认已经足够关注此事,可未曾想,竟还有遗漏的地方。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去得知!” 那少年郎得意洋洋。 许长青却是无言以对,不得不说,自己这几位学生对于江湖之事可当真是有些过分关注。 可惜,不把心思放到书本上…… “烧水烧水,听他们说这些,水都忘记烧了。” 许长青心神回转,他站起身,迈步向堂外走去。 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娴熟的生火,将盛满井水的铜炉放置在小小的炉灶上,他回到书堂,拿起整理好的课本,扫眼堂后那仅有的空位,默默摇头。 看来,收这位陈音禾进书堂,本身便是错误…… 她不过三分钟热度,并不是什么热衷好学之辈。 许长青轻叹,他唇齿轻启,话语已顺着咽喉悬在嘴边,眼前却忽而浮现一行小字。 …… 【江湖至宝琉璃盏将要现世,掌握消息之人如今已在万福茶楼,可前去解锁。】 (有隐藏值跌落风险) …… “怎么这时候出现?” 许长青目光一凝,他眉头轻皱。 他等这琉璃盏的消息已经等了多日,可现在,他得给学童们授课,暂时脱不开身。 “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 …… 临安,万安桥。 暖阳盈盈洒落圣洁光辉,微风裹挟着寒意悄然盘旋院内,却依旧是驱不散那深沉的怒气。 “小姐,这赵胤坡欺人太甚!” “他怎敢如此辱骂我教之人?!” “丧家野犬,丧家野犬,我看他才是条疯犬!” 手里挥动的扫地愈发用力,陈音禾咬牙切齿,愤愤不已。 林清影躺在摇椅上,像是没听到陈音禾的话语,她有些笨拙的使着棒针,将那绒绒的线团一点一点缠绕其上,目光清冽。 “小姐!赵胤坡如此挑衅我教……” 陈音禾实在是压抑不住,她拿着扫帚跑到摇椅旁边,“他该死!” “是不该让他好过。”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摇摇头,说道,“可他现在捏住了我们的命脉,我们不能轻易出手。” “……” 自然是知晓林清影此言个中缘由如何,陈音禾深吸口气。 “那我们就该让他如此逍遥快活吗?” “音禾。” 林清影轻唤一声,她放下手里的棒针,笑问道,“前几日,你不是去探过这位赵胤坡么?此人性情,你还记得是如何吗?” “生性张扬,行事高调。” “懂了吗?” 林清影仅是这简短三字。 满身怒气顷刻消散,陈音禾沉默,她若有所思,似乎领悟到什么。 第三十一章 夜访点香阁 深夜,点香阁。 二楼厢房。 白嫩脚腕纤细,红绳穿引的铃铛悬挂,伴随莲步轻迈,便有清脆悦耳的声响回荡。 周锦萍身着轻薄衣物,朦胧若现,她抬手提着酒壶,轻缓的为端坐圆桌旁的两人依次倒了碗酒。 先是身着蓝衫,腰佩青锋,剑眉星目的薛十三,后,是道袍临身,模样不大,笑容灿烂的姜云礼。 嗓音妩媚动人,纤纤玉指轻点在姜云礼的肩头,周锦萍笑意绵绵似弱水。 “云礼兄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只能如此招待,若款待不周,还请见谅。” “哈哈,如此招待已是甚好!哪有什么款待不周啊?” 香风迎面,姜云礼的手缓缓抚上肩头,可还未触碰那柔软肌肤,便感肩头一轻,铃铛声再响起。 周锦萍迈步,婀娜身姿妖娆,腰肢舞动间,更是勾人夺魄。 姜云礼暗暗咂舌,他装着为自己肩头挠痒,再伸手取过桌上的酒碗,浅酌一口。 这才将弥漫心头的火热压下。 亦是同时,周锦萍已经落座,她取过桌上还空着的酒碗,缓缓倒起琼露来。 “那,既然云礼兄满意今日的款待,托云礼兄所做之事……”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话语却意有所指。 薛十三眉眼轻抬,他不曾言语,目光却落向姜云礼。 “好说,好说,周阁主,十三少爷,二位所托之事,贫道自然是不会忘的。” 姜云礼将手里的酒碗放下,牵带着衣衫摆动,腰间佩戴的那块玉佩显露出来。 以朱砂所撰写的‘天师府’三字亦是显目,吸引薛十三与周锦萍二人的目光,他们相视一眼,便移开目光去。 “那,云礼兄,待得明日,便算一算吧?”周锦萍问。 “明日……” 姜云礼眉头轻皱,他笑意收敛几分,“明日恐怕不行。” “为什么?” “东西并未备好,还需等待时机。”姜云礼如实回答。 “需要多久?”薛十三眉头一挑。 “备个东西倒是不久,只不过,是得等个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 “是啊,十三少爷,凡事要讲求个缘法,我算卦也一样,若无缘法,你想知晓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到的。” 姜云礼点点头,他看似耐心的解释着,可那目光,却分明漫着几分不耐。 “的确,道法自然。” 周锦萍望眼窗外弯月,她笑着端起酒碗,适时出声,敬道,“劳烦云礼兄了,待得事成,定有厚报。” “不劳烦,不劳烦。” 姜云礼伸手重新取过酒碗,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过周锦萍那白皙脖颈下的无限好风光,他的笑容再度灿烂。 “什么厚报不厚报的,周阁主这般说的可就见外了。” “此事本就重大,事关整座江湖的安危,我若能尽一份力,自然该义不容辞。” “周阁主,你说,是吧?” …… “云礼兄大义。” 周锦萍点点头,她抬举着姜云礼,目光落向薛十三。 便也了然周锦萍的意思,薛十三同样端起酒碗,恭恭敬敬向前一递。 “云礼兄大义!” “哈哈,相比于我,二位才是真正的大义啊!” 姜云礼哈哈笑着,他简单客套两句,心底却是舒畅至极,暗爽不已。 毕竟,在龙虎山时,他哪会享有这般待遇? 端在手里的酒碗向前一送,姜云礼的碗口,显然比周锦萍,还有薛十三的碗口,高出些许。 “……” 周锦萍与薛十三暗暗相视一眼,倒也不曾多言,毕竟是龙虎山天师,背靠大树。 推杯换盏,笑声回荡间,烈酒已入喉。 慢慢。 酒过三巡,夜色渐浓。 周锦萍面色绯红的站起身,迈步走向房门,腰肢舞动间更显诱人,话语更是如春般润人心扉。 “云礼兄,夜深了,可是该休息了呢,你先跟十三少爷再喝会酒,我啊……” 铃铛声显得有些杂乱,脚步虚浮,周锦萍浅笑道,“给你喊两位,我点香阁能歌善舞的姑娘。” “……” 姜云礼的目光略显失落。 “放心,包你满意,云礼兄,两位不够,还有四位,若不行,再来两位……” “嘶!” 香艳画面顷刻占据脑海,姜云礼一愣,他这辈子可没一晚上有这么猛过! 单战群雄…… 姜云礼眼底漫起些期盼,可还是稍稍压压这目光,他笑道: “劳烦周阁主了!” “不劳烦,无非是……” 周锦萍伸手拉开房门,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在她身前,有道人影出现。 寒芒铁面泛着冰冷如锋般的冷光,若星辰般透亮的眼眸隐隐漫着些许压迫感…… 来者不善! 近乎是一瞬间,周锦萍意识到这点,但她还是神情不改,笑意弥漫面容。 “官人,此房有客,您或许,来的时机不对。” “不,我来的时机正好。” 清冷嗓音回荡,轻飘传入周锦萍的耳内,亦是犹若平地惊雷般,将醉醺醺的薛十三惊醒。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薛十三神情一变,他赶忙循声望去,目光泛起些许慌乱。 “……” 姜云礼目露狐疑。 这铁面人竟能让藏剑山庄的十三少爷如此惊慌,他是什么来头? “官人,还是换间房吧?” 周锦萍问道,她慢慢伸手,向胸前移去。 “别,别动手!” 薛十三连忙出言制止,姜云礼已是慢慢向窗口移动。 “十三少爷,你认识他?” 周锦萍回首,她目露疑惑。 “自然是认识的,十三少爷,西郊一别,已有一月有余,好久不见啊。” 目光错开周锦萍,落向薛十三。 铁面下,扬起柔和笑容。 “十三少爷如今这模样,倒也的确是不复那日的落魄,看来,这段时日是过得潇洒的很啊。” “你跟踪我?” 薛十三心中一紧,面色更是难看无比。 “难不成,你便是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神秘刀客?” “姑且算是。” 薛十三的问题,许长青并未回答。 “久仰李兄威名,奴家早有听闻。” 周锦萍了然,回想那晚剑气纵横星河,破碎云霄,她语气软下几分,问道,“且不知李兄今日前来,是意欲何为?” “找一个人。” 许长青淡淡道,他扫视一眼屋内,目光落向那身着灰色道袍的姜云礼。 看来,这牛鼻子小道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说来也是无奈,他本打算是等深夜,娘子睡着后,再出来寻找这位道士。 却未曾想,到了深夜,这道士的下落,竟从万福茶楼,该换成了点香阁。 瞒着娘子私下来点香阁,他还是有些心虚的…… 第三十二章 你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找人?” 周锦萍目光陡然警惕。 薛十三亦是若有所思,他好似明白这神秘刀客所欲何为。 而那姜云礼呢,则是面色一变,他身躯轻颤,暗道不妙。 虽说,他是龙虎山天师,但他的修为并不精深,堪堪三品。 对于龙虎山的手段,他也并未掌握太多,毕竟他是龙虎山第一百零三代弟子,资历最幼。 “阁下,我点香阁,大概是没你要找的人吧?还是且离去,莫要扰了我做生意才是。” “你想拦我?” 许长青目光一凝,铺天盖地的气机便乍泄出来,他不再多言,抬腿迈步。 周锦萍连忙将手伸进胸口。 “别!” 薛十三话语响起。 可已经拦不住周锦萍,她手里握着匕首,刺向许长青。 但,不知为何,她忽而感觉身躯有些瘫软无力,两眼没来由的一花,再清晰时,那铁面人已不在眼前。 “啊!” 凄厉的痛呼声响起。 周锦萍连忙转身回望,她满脸错愕。 此刻,那铁面人站在窗边,在他身前,是满脸痛苦的姜云礼。 双手攀附着窗沿,鲜血顺着窗棂滑落,一把匕首赫然插在姜云礼的手背! 这…… 咽喉深处牵动通往内心的悸动,周锦萍惊神不已。 要知道,她修为可是一品,登峰造极,盈满无缺,并且,她已经开始锤炼筋骨,说是半只脚迈入金刚境也不为过。 武学造诣更是颇深。 可,也就是如此,她竟还是被那铁面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走匕首…… “这神秘刀客,简直令人觉得可怕。” 脊背稍稍有些发凉,周锦萍的手有些微微颤动。 强行压下心中如波涛般翻涌不止的心境,她深吸口气,思绪流转间,已是再度冷静下来。 “阁下,不如,做桩交易吧?”周锦萍忽然道。 “琉璃盏在哪?” 许长青懒得理睬她,仅是面露笑意的看着姜云礼,他如此问道。 “果然是为了琉璃盏而来!” 刚松口气的薛十三,目光发沉。 上次是五行珠,这神秘刀客孤身前来青龙帮所设立的湖泊牢笼便已经足够让他难以想到答案,这次,对方又盯上琉璃盏…… 而且,看这神秘刀客的模样,好像是早有预谋。 他究竟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不,不,嘶,不知道,我得起卦算一算,才能知道。” 姜云礼已经不再有方才推杯换盏间的底气。 唯有如汪洋般看不见边际的无力感蔓延心头。 虽说,他知晓,这铁面人,是怀揣着与薛十三,还有周锦萍二人相同的目的来找寻的自己。 可…… 薛十三、周锦萍二人对于龙虎山还是颇为忌惮,他们俩并不敢如此强硬。 但这铁面人便不一样了。 就单看他方才出手的迅猛,便能知晓,他并不忌惮自己身后的龙虎山,若是自己再像方才那般,怕是会有不可预估的后果在后边等着! 或许,自己会死…… “阁下,你近日应当被赵胤坡那只苍蝇扰的不太安宁吧?嗡嗡嗡,嗡嗡嗡的,乱叫瞎喊,如此聒噪……这交易,其实很简单。” 周锦萍平声道,她款款迈着莲步,铃铛响动。 却还未到达许长青身侧,眼前便有寒芒一闪,有柄长剑凭空在许长青手中生出。 周锦萍愣在原地。 薛十三更是太阳穴暴跳,这神秘刀客对于重楼剑诀的掌控更为娴熟了! “现在起卦,算一算,琉璃盏在何处。” 许长青伸手将匕首拔出,痛的姜云礼龇牙咧嘴,却也不敢耽搁,他没有丝毫隐瞒,连声回答。 “我道行不深,现在无法卜算,这等至宝,我得准备好东西,等到月圆之夜时才能起卦。” “道行不深?” 许长青声音平静,目光深沉,心底却满是无奈。 他还以为龙虎山的人都是高手,原来,还是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细想之下,倒也还是自己太高看这龙虎山。 立身江湖的教派,即便再如何神秘,内部也不可能全是道行精深之辈! “月圆之夜,倒是不久。” 许长青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浑圆丹药,强行往姜云礼嘴里塞去,声音平淡。 “待得月圆夜,我会再来,你很清楚我方才喂你吃了什么,若你敢耍花样,月圆夜过后,神仙也救不了你!” “对了,还有你们……” …… 临安,万安桥。 皎月高悬。 换好衣裳,确认自己身上没奇怪的味道,许长青缓缓回到家门前,他抬手推开院门,却见灯火通明。 主屋房门大开,有道人影静静坐在门槛上,闭眼倚靠着门沿。 林清影醒了。 听闻响动,她睁开双眼,目光望向院门处,眉眼低垂。 “你去哪了?” “……”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该死!怎么每次摊上薛十三都没好事? 上次前去拿五行珠,的确是时间耽搁太久,这还情有可原,但这次,自己才出去多长时间啊? 许长青心中暗骂着,脸上却神情不改,他思考着说辞,可话语还未脱口,林清影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这一次,应当不是书堂房门忘记关了吧?” “……” 草! 娘子怎么知道自己想故技重施? 被林清影那审视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慌,许长青稍稍思索,佯装镇定,他摇摇头。 “娘子,我的记性,可没那么不好。” 抬腿迈过门槛,许长青关上院门,缓声道,“这次是平安。” “平安?” 林清影目露狐疑,“他方才来过?” “没来过。” 迈步向林清影走去,许长青有些无奈道,“他最近不是改邪归正了么?跑去茶楼做工。” “然后呢?” “然后,前些时日,我在茶楼听书,他便问我,能否哪日抽个时间,去给他答疑解惑,我之前一直没去,今日想到了,便去看看。” 害怕娘子不相信自己,许长青说的多了些,他心底其实很有负罪感,毕竟是在欺骗娘子。 可他总不能如实回答,说自己溜出去,是前去点香阁吧? “哦。” 林清影叹了口气,问道,“为何白日不去?” “这不是还得书堂授课嘛……” 许长青回答道,他来到林清影身边,与其一同坐在门槛上,“你醒了多久?” “不久。” 林清影眉头轻皱。 “那我们快进屋吧,外边天寒,冻着自己可不值当。” 许长青抬手,他想拦住林清影的肩膀,却被其躲了过去。 “你在骗我。” 林清影的声音有些发冷,带着失望。 “什么?” 许长青心中一虚。 “……” 林清影扶着门沿起身,没有借助许长青做的那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迈步。 许长青想去扶她,却依旧是被其挣脱。 她迈过门槛,走进屋内,身影在烛火跃动下显得有些寂寥,话语亦是漫着几分凄凉。 “你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 第三十三章 以后,你不能再骗我 次日,清晨。 平静不久的雪花随风飘落。 黎明的微光顺着窗棂溜进屋内,却依旧驱不散这盘踞已久的黑暗。 许长青悠悠醒来,目光落向床榻内侧,那里空无一人,被褥已掀开,余温散尽。 娘子生气了…… 这点,他从昨晚便意识到,其实也想解释,也想道歉,可奈何于林清影根本不给机会。 …… “夜深了,还是快睡吧。” …… 那依旧温柔却隐隐漫着清冷意味的嗓音现在回想,宛若隔着天堑。 紧紧蜷缩在被褥里的背影略显孤寂,亦是不免让许长青心中一疼。 五年了…… 过完今年,便是第六年。 这还是许长青初次知晓,林清影生气是什么模样…… 耳畔盘旋着清水在锅里被烧热后所发出的咕噜冒泡声。 许长青从床上爬起,将衣物穿戴齐整,他走向厨房,却不见那道每日睁开眼便会看见的身影。 “该怎么办?” 许长青轻念着,他眼眉低垂,有些手足无措。 这问题占据着他的脑海,但,他想不出这问题的答案。 整个上午。 他过得浑噩至极,连书堂授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晌午时,他归家极为迅速。 本以为归家后,便能见到林清影,可,院内依旧空无一人。 已经半天时间不曾见到林清影…… 不过,他知道林清影回来过,因为饭菜还是热的。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许长青不安的呢喃着,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见到林清影。 坐在昨晚林清影坐过的位置。 微风轻拂脸庞,扰动发梢,双眸如星河般明亮,亦是漫着几分迷惘…… 眼巴巴的望着院门。 许长青似乎,有些明白林清影昨晚的心情了。 慢慢的。 他陷入沉思。 …… 傍晚。 夕阳西下,风雪依旧。 昏暗的厨房内燃起灯火,炊烟亦是顺着烟囱,向外袅袅散去。 林清影站在灶台前。 她眼眉低垂,目光复杂。 手里的锅铲翻动着,青菜被炒出水分,散发清香。 慢慢。 各式菜品被端上饭桌。 红烧肉,剁椒鱼头,香辣小烤鱼,小炒青菜…… 林清影取过碗筷,打算为自己盛碗柔软香甜的米饭。 可,还未动手,她瞧见空荡荡的厨房,再顺着小小门户,望眼空荡荡的院落…… 还是将碗筷放下,自己落座饭桌旁,静静等待。 许久。 院门被人推开,轻微声响回荡在院内,伴随着鞋履踏过薄雪所发出的沙沙声,有道身影快步走进来。 目光扫视一圈,似是心有所感,许长青望向厨房,即刻喜上眉梢,他急促的迈步,来到林清影身边。 “娘子!” 他的声音带着担忧。 “饭菜快凉了,吃饭吧。”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伸手取过碗筷,默默盛饭。 “娘子,我……” “吃饭。” 林清影仅是简短两字,她打断许长青的话语。 许长青只能将话语咽回肚里,沉默着落座。 昏黄烛火明灭不定,余晖渐渐消逝,两道人影映在墙上。 气氛忽而有些沉重…… “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吗?” 林清影率先打破这沉默,她伸出筷子,夹走一块汤汁粘稠的红烧肉。 这天太冷,汤汁都成冻了…… “若是娘子想说的话。”许长青回答。 “我去了梨园听曲,今日的戏,戏伶唱的不大好听,我便去了万福茶楼听书,太过枯燥,可若不在这待着,又好像无处可去……” 林清影缓缓诉说着,她轻声道,“但他说的乏味,留不住我,我便走了,去了南慈山。” “南慈山的路很陡,娘子你……” “南慈山的路是很陡啊,我在爬一线天的时候还摔了呢。” 林清影微笑。 “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许长青面色一变,他赶忙起身,紧张的察看林清影有没有伤到哪里。 “坐下。” 林清影声音清冷。 许长青紧忙照做,毕竟是得让娘子不再生气,可得顺着她…… “夫君,你可知,我最生气的事,是什么?” 林清影神情缓和几分,她默默吃了口饭。 “我骗了你。” “是,又不是。” 林清影摇头,她放下碗筷,眼眸波光流转,望向门外,那茫茫天地,雪花纷飞。 “南慈山真的很难爬,我如今腿脚不便,若是硬爬,或许连一线天都上不去。 但我还是想再去那寺庙拜拜,可,礼佛该是心诚则灵,如何心诚? 自然该是一步一步,慢慢踏过去。 不过,在摔过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古树劲松,有些不敢爬了。” “……” 娘子的话,别有深意。 许长青听出来了,他眼眉低垂,心底升起愧疚。 “上一次,我是怎么爬上去的?或许,是因为夫君在身边吧?” “也正是因为夫君在身边,我才会走那段路走的如此心安,因为我知道,你在陪着我,我不会有事。” “顶多,是走的慢些。” 眸光似是愈发黯淡了。 林清影薄唇轻抿。 烛火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不知如何的情绪,蔓延开来。 久久。 她唇齿轻启,道: “我其实不想摔的。” “……” 愧疚感愈发强烈。 林清影的借事喻事,说明了她生气的原因,也说明了她心中的担忧,亦是说明了,她的顾虑,她的害怕,她的…… 不安。 “我昨日溜出去,是去了点香阁。”许长青道。 “……” 林清影重新端起碗筷,她没有言语,仅是默默夹了些青菜,放到碗里。 米饭已经冷了,但没有彻底的冷…… “可我所言不虚,娘子,我前去点香阁,当真是为了找平安的。” 许长青回答着,这是他晌午时想到的办法,也唯有此法,能将此事妥善解决。 毕竟…… 若是和盘托出,谁能接受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暗地里会拥有另一重身份? 这是个更大的谎言,从最初相遇时便留下的谎言。 他还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圆…… 故而。 让萧平安背锅,的确是最优解,既能让林清影安心,也能,让最初的谎言不被戳穿。 也不怕林清影会去求证,因为他已经跟萧平安商量过…… 这口黑锅,萧平安会将其牢牢接住,并且,背的严严实实。 “他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不再去勾栏酒肆了么?” “他说是这般说,可我昨晚前去找他时,他并不在家。” 许长青满脸皆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猜便能知晓,这小子定是再度前去点香阁,于是我便前去找他,将他抓了回来。” “平安与你本就同龄,何必如此上心。”林清影问道。 “他是我的学生。” 许长青眼眉低垂,认真道,“为人师者,自当希望教导的每一位学生,将来能有所建树。” “我希望我教的学生们,可以摆脱寒门,娘子,这是我的愿景。” “……” 林清影不再言语,她默默吃着饭。 许长青亦是如此。 门外风雪似乎小了些许,烛火亦是轻微摇曳着,不再如方才那般,忽明忽暗。 久久。 林清影伸出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她眉眼轻抬,忽然问道: “夫君,南慈山,我还能再上去吗?” “能。” 许长青将饭碗向前推了些许,便见鲜嫩软烂的红烧肉落进碗里。 林清影的声音,柔和下来。 “以后,你不能再骗我。” “……” 第三十四章 梨园唱曲鸿门宴 谎言,既然脱口,自然会有与之相对应的代价产生。 往后几日,许长青白日要前去书堂,给学童们传业授课,晚间,又得跑去春华巷,为萧平安答疑解惑。 如此往复,劳累无比。 好在,还有两日时光能休息休息…… “娘子,我待会出门去茶楼听书,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带些回来。” 这天晌午,不用去书堂授课的许长青如往常一般吃过午饭,他在水槽边洗碗。 “不用。” 坐在主屋窗边,林清影静静梳理着自己略显杂乱的秀发。 温柔暖阳微光顺着窗棂悄然攀上她的面容,不施粉黛,却依旧如九天玄女般,出尘圣洁。 “家里待得太闷,我等等与你一同出门。” “啊?” 许长青有些惊讶。 以往的话,娘子都喜欢在家待着,不太乐意出门走动,怎的今日…… “怎么?” 林清影眉头轻挑,她问道,“不愿意?还是说,我跟在你身边,让你不自在。” “……” 看来,那日的欺骗,娘子还是心有芥蒂啊…… 许长青无奈苦笑,他默默摇头。 “怎么会?这般貌美的娘子与我一同出门,走在街上可不知得羡煞多少人。” “贫嘴。” 林清影嗔道,语气温和几分,嘴角亦是微微上扬。 将披散的青丝绑好,她取过面纱,站起身时,朦胧面纱便已将容颜遮掩。 再顺手取过挂在椅子上的雪白貂绒,披在肩头,林清影来到院内。 “走吧。” “等一等,我先把碗筷放回厨房。” “那你快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许长青快步走进厨房,将手里还沾着水渍的碗筷放下,他领着林清影出门。 暖阳高悬,温和明媚,却依旧是敌不过那微风拂过身躯后,漫起的刺骨寒意。 牵着林清影的手,漫步在喧嚣街道,不知吸引多少目光。 耳畔回荡商贩叫卖声,隐隐夹杂戏怜唱曲声,锣鼓声…… 许长青最终止步在牌匾以鎏金书写着‘常乐’二字的梨园门前。 “你不是喜欢听书吗?怎么来梨园了?” 林清影目露疑惑。 “今日忽然想听个戏。” 许长青笑着,他迈步向前。 林清影默默跟上,娇躯似是有暖流涌动。 原来,夫君始终记得自己不喜欢说书,觉得说书枯燥,乏味…… “慢点。” 搀扶着林清影迈过门槛,再牵着她的手向里走去。 高台戏怜舞动,唱曲声愈发嘹亮。 台下看客亦是众多,不时传来拍手叫好声,今日的梨园,似乎比以往更为热闹。 并且…… 有许多面孔,虽穿着与常人无异,但,他们行为举止与旁人有着些格格不入之感。 许长青没有说话,林清影亦是如此,两人仅是默默找了处靠角落的空闲位置。 点了壶茶,取了些零嘴,许长青从钱袋里掏出银两。 “许夫子,今日有人包场,您只管与您夫人听戏便是。” “哦。” 许长青点点头,毕竟是戏园,常有此事发生,他对此见怪不怪。 温茶慢饮,夫妻俩悠哉悠哉,享受着这梨园内的午后时光,平淡,且温柔。 即便,这台上戏怜唱的曲,并不温柔…… 背后插旗的老将军在台上舞刀弄枪,夹杂着急促的锣鼓声,威风凛凛,几分杀气弥漫。 这曲,唱的乃是四百年前所发生的事。 那时,王朝崩塌,分崩离析,诸侯林立,为争夺天下,各地燃起烽火。 纵观天下九州。 那更是尸山血海。 乱世降临,民不聊生。 这时,有两位英雄豪杰横空出世,于北疆起兵,蛮撞的冲进这厮杀惨烈的九州,扫荡所有诸侯。 但…… 一山不容二虎,一朝怎能双龙并生? 最终,两人兵戈相向,兄弟变仇敌。 而这两位豪杰,其中一位,便是前朝太祖,商翎,商王。 另一位,则是如今大夏皇帝的先祖…… “英雄对饮,三分醉,七分醒,商王呐,你且看那秦岭山,哪还是山?” 戏怜唱曲,吸引众人心神沉沦,所有人都仿若梦回四百年前。 那乱世当中,有一人站营帐外,遥望高耸入云的秦岭山,痛声发问。 只因,那坐拥天下大势的大夏先祖设宴,在这群山环绕的鸿门内,招待商王。 请君入瓮,这是死局。 但,商王不惧,即便知晓此去危机四伏,可…… 天下有太多人观着,若不去,他便是失了天下之气,再无与大夏先祖争夺江山之可能。 故而,他前去赴宴。 却未身死。 只因,大夏先祖念及旧情,终不忍杀了商王。 这对大夏先祖来说,是祸端。 对商王来说,是如获新生。 可,正如那曲终最后所言…… “天下事,难以论。” 这两人之间的事,谁都能说得清呢? 许长青缓缓收回心神,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茶水,不免唏嘘感慨。 倘若几百年前,大夏先祖不放走商翎,或许,这大夏王朝,便能提早现世了吧? 可,若不放走商王…… 如今的天下,又会是如何? 国运三百年,起百年,盛百年,衰百年,盛极必衰的魔咒,可不容易被打破。 “娘子,我们走吧。” “我看,咱们现在,怕是走不了。”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端起茶碗,抿口热茶,如是说道。 “……” 许长青沉默。 他目光望向梨园门前,那里有人想走,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数十位壮汉拦下。 个个凶神恶煞,痞气十足。 为首的,是位独臂之人,面容硬朗,衣裳豪气。 “此人不简单。” 许长青细细感受,心中暗道。 毕竟,若是农家汉子,可没这般如猛虎般凶猛的气势。 “他是谁?” “不知。” 林清影漫不经心的倒壶茶水,给许长青递去,目光却始终注意着那位独臂之人。 “他是赵胤坡!白虎帮那位!” 场内,忽有眼尖之人暗暗低语,认出来者。 登时! 在场众人喧哗,窃窃私语声不断。 “赵胤坡?他怎么来了?还摆出如此阵仗。” “傻了?忘了今日咱们都不用付银两便能听曲?这赵胤坡便是将梨园包场之人!” “难怪我今日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自信些,就是有大事!” …… “诸位,今日这曲,听的还畅快吧?” 赵胤坡抬手轻压,笑容豪迈,满座哗然亦是因此陷入寂静,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听的畅快,那,诸位,是不是应当帮忙做件事?” 场中之人依旧不曾回应。 赵胤坡便也不再绕弯子,他直入正题。 “这些时日,临安来了位神秘刀客,我得到消息,他是昆岳教的。” “昆岳教,诸位可能不太清楚是何等地界,便也不做赘述,且说这刀客,虽他斩我白虎帮的白虎,但,这些时日过去,我还是挺赏识这位刀客。” “我想杯酒泯恩仇……” “故而,我在城北太和园设宴,邀他前来一叙。” “可这刀客行事隐秘,难寻踪迹,我找不到他,便只能出此下策。” “还望诸位能走街串巷,出去与亲朋好友说一说这件事。” “我今晚,会等他很久。” 话落。 在场众人神情不一,他们议论纷纷,探讨此事。 林清影目光不变,她喝着茶,却思绪飘荡。 这赵胤坡屡次将矛头指向昆岳教,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即便行事再如何张扬,谋划手段再如何低级,他也不应当这般痴傻吧? 将那神秘刀客与昆岳教扯上干系…… 他难道不知,这对他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么? “我得去看看。” 林清影眉眼低垂,她已经有所决断。 “鸿门宴。” 许长青大抵是了然这赵胤坡打的什么算盘。 难怪今日梨园会唱夏商二王之事,原来,是别有用心。 不过…… 这厮排场可真大,将我娘子都吓愣住了,希望别惊到我娘子才是,否则…… 许长青目光一凝。 “诸位,方才说的,都明白了吧?且劳烦诸位了。” 赵胤坡再度启声,他抬起单臂,向着所有看客施礼。 而后,扫视一眼场内…… 目光落向那道身着雪白貂绒,佩戴面纱的身影,嘴角轻扬。 即便有面纱遮掩,可这清冷若仙的目光,赵胤坡从未见过。 定是一美人也…… “那人是谁?”他轻声问道。 “是临安梅香书堂许夫子的娘子。” “哦。” 赵胤坡笑着,他目光收回,让台上戏怜接着唱曲,便兀自离去。 许长青静静看着。 他其实不想卷入这风波的…… …… 赵胤坡设下鸿门宴的消息很快向外传去,在临安城内掀起滔天骇浪,更是如野火般,向外极速扩散。 仅是午后这段时间。 临安周边几座城镇便哗然无比。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茶楼酒馆,梨园勾栏,他们都在探讨,这太和园之宴,那神秘刀客会不会前去。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极为清醒。 他们认为神秘刀客不会现身,毕竟,这赵胤坡说的好听,想要杯酒泯恩仇,可他与青龙帮之人在临安都搜寻这般久。 闹得满城风雨。 这恩仇,又岂会如此轻易的消除? “鸿门宴!这赵胤坡是阳谋!” “的确,如此阳谋,任谁也不会上当,不过,你们说,如若那刀客当真前去,他与赵胤坡,孰强孰弱?” “我想,自然是赵胤坡,他浸淫金刚境已久,即便那神秘刀客能破碎云霄,可,也仅能是一次罢了,此招,他断然无法再用出。” “我也这般认为,赵胤坡的猛虎剑法,可不是常人能敌的。” …… 夜晚,万安桥。 许长青洗好碗筷,他取了把油纸伞,向院门走去。 “娘子,我去给平安答疑解惑,你好好休息,要是困了,便自己先睡。” “好。” 林清影躺在摇椅上,轻轻应声。 目送许长青离去,身影没入夜色,脚步声渐远,她便站起身,向屋内走去。 掀开床榻旁的木板,那尘封不久的铁箱映入眼帘。 “近日临安江湖人士众多,可这赵胤坡如此设宴,明眼人皆知,那神秘刀客不会前去。” “这是我最好的时机。” “……” 第三十五章 利益面前,交情是甚? 临安,太和园。 此地乃是前朝弥留下来的皇家园林,本该顺延到如今的大夏皇帝来接着使用,毕竟这园林坐北朝南,其内楼宇林立,恢宏雄伟,风景秀丽,亦是清静。 但,不知为何,大夏皇帝来江南时并不会居住此地,而是派人另行选址,在临安城南建了座规模更为宏大的园林。 并且,大夏皇帝还默许其他人挪用这座园林,只要不太过分,据为己有…… “我觉得,这皇上应当是故意的吧?让人随意挪用这园林,来来往往,阿猫阿狗都能用……” “可快别说了,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里头那位也是阿猫阿狗么?” 两名白虎帮门众在此地守卫,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胖子面露慌乱。 他低声打断身旁人的话。 可那瘦子却毫不在意,目光从容不迫的望眼园林内,那寂静幽深的竹林间有条石板路,再往内,便是拱门。 “这园林单是往里走都得有四五座拱门,咱赵哥待得地,更是园林深处,你又怕什么?他听不着。” “祸从口出。” “你就是胆小。” 把手里的刀递过去,瘦子摇摇头,他说道,“我先去解个手,你看着点。” “我看着点?要是那刀客忽然来了怎么办?” “放心,不会来的,这是赵哥设的鸿门宴,外界都认为咱们这高手众多,他又怎么敢来?赵哥也是想到这个,不然的话,哪轮得到咱们值夜。” “……” 胖子不再言语,他若有所思,倒也觉得此言有理。 便静静望着旁人朝那阴影蔓延的墙角走去。 刚放下心来,却忽听骨骼断裂声,胖子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那瘦子的脖颈被人直接拧了去,此刻身躯瘫软,倒在地上。 有道黑影静静站立。 铁面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如同鬼魅般骇人。 “有人来了!” 胖子瞳孔微缩,他轻声呢喃,而后,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他连忙朝着竹林跑去,且还疯狂大喊。 “杀来了!杀来了!有人杀来了!你们……” 话语戛然而止。 脖颈凉意蔓延,伴随着剧烈难耐的痛楚,骨骼错位。 胖子回头看一眼。 身躯宛若小山般瘫软下去,手里的兵器亦是铿锵掉落。 同时,寂静园林变得嘈杂,胖子的言语宛若黑夜中撕裂苍穹的电弧般,飞快蔓延。 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喊打声…… 这竹林乱作一团。 “竟然真有人杀来了!” “快,快,动作快点,将那人围住!” “是谁杀来了?那神秘刀客吗?” …… “麻烦。” 周遭朦胧气机浮现,许长青有些无奈。 他本想速战速决,无声无息,却未曾想,还是惊扰其他人。 目光扫视周遭那三三两两聚集的白虎帮门众,许长青提起那跌落在地的长刀,摇头轻叹。 “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无非是费些力气的事。” “好口气!”有位壮汉手提长刀,他目光一凝。 数十位白虎帮门众从竹林走出,双眸浮现丝丝戾气,他们的修为在五品到八品不等。 许长青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上!” 他们不曾回答许长青的话语,齐齐动手,武学频出,刀枪剑戟在月色下浮现森冷寒芒,却还未近许长青的身,身躯便陡然被腰斩! 后来者见状,皆是大惊失色,脖颈凉意弥漫。 他们甚至连对方是否有出刀都未曾看清! 这究竟是如何一尊高手? 简直可怖! “我们人多,一起上!磨死他,我感受到了,方才那一刀,他不过是二品修为。” 有位三品高手率先回过神,他是白虎帮的后起之秀,年纪不大,但已经在江湖上有所声望。 他迈步上前,提着长鞭挥舞。 所有白虎帮门众见到此等情形,亦是向前跟上。 喊杀声宛若滚滚闷雷,响彻此地,惊扰园林。 忽而不知何地吹来微风,许长青眉眼低垂,发梢随微风飘动,袖袍猎猎作响,无形气势宛若天地间的威压,他轻飘飘的挥刀。 刀芒便如弯月被摘下般,横推所有,连带竹林都断成两半。 没人能近许长青的身。 “太可怕了!” “这哪里会是二品?说是一品都不为过!” 前方。 那还未迈过拱门的几道身影探头探脑。 许长青这轻描淡写的挥刀,震撼了他们的心灵,谁能想到? 上到三品,下到八品,武者数十,竟被一人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便直接夺走性命? 谁都想不到…… 但,无尽的恐惧感,已经在所有人的脑海蔓延,无论如何也驱散不走。 “你,是那名神秘刀客?” 有人声音颤抖。 许长青没有回答,仅是迈步向前,刀芒闪烁间,解决此地所有白虎帮门众。 待得他步入最后一道拱门时,唯有几位先前不曾靠近的喽啰还在疯狂逃窜…… 许长青没有追他们。 “轻视,是会付出代价的。” 轻声言语,慢慢乘风飘荡。 血腥味弥漫鼻腔,前方却忽而又传来脚步声,许长青眉眼轻抬。 目光与那人相迎。 对方神情错愕,尸山血海映入眼帘,他吓得撒腿便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长青的刀很快,但并未触碰到那人的身躯,唯有刀芒倾泻,便生机断绝,身首分离。 “代价,是命。” …… 太和园,深处。 荷塘旁有座凉亭。 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在圆桌上摆放。 赵胤坡坐在主位上,快活与身侧那位鞋拔子脸推杯换盏。 这位是青龙帮之人。 在青龙帮江南分舵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仅次于甄文志的存在。 而,在江湖上,他也是被人尊称为铁手慕乾坤,只因他曾经剃度出家,在佛门修行过金钟罩,铁布衫,以及铁砂掌。 但,也就是这样的存在,在赵胤坡面前,却还是表现的极其卑微。 连碰杯时,杯口都低于赵胤坡不少。 “这些时日,我散出神秘刀客乃是昆岳教门众的消息,已经让甄文志焦头烂额。” “对于青龙帮与白虎帮共同的大计,他实施起来,也极为怯手怯脚,我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现在,得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赵胤坡喝酒吃肉,他的语气漫不经心。 慕乾坤却是笑嘻嘻的,他面露讨好,连连点头。 “这是自然,总不能什么事都让胤坡兄您动手啊,我出点力,应当的,应当的。” “事成之后,莫要忘了,你能坐上青龙帮江南分舵二把手的位置,有我一份,否则……” 赵胤坡目光一沉。 精光爆射间,威胁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慕乾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宛若哈皮狗般的,他敬声道: “明白,明白,这可是我与胤坡兄的约定,我又怎会忘记?” “你心里有数便好。” 赵胤坡轻声哼笑,他抬手举杯。 慕乾坤亦是识趣的端起酒杯,与对方的酒杯一碰,杯沿愈发低了许多。 “倒是识相。” 赵胤坡嘴角上扬,他收回酒杯,一饮而尽。 虽说他平日与甄文志有所交情,但面对这慕乾坤所提出的交易,他还是选择答应,毕竟,利益面前,交情是甚? 在他眼里,江湖,便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就你,也能叫金刚境? “对了,胤坡兄,您设此鸿门宴,不多找几位高手,当真能行吗?” 酒过三巡,慕乾坤询问着,他没什么底气。 虽说他修为不差,好歹也是位一品,但,想起那久聚不散的刀势,他还是心里有些发憷,无力感渐渐蔓延。 那神秘刀客实在是太强…… “放心,明眼人皆知我是设下鸿门宴,那神秘刀客并非愚笨之辈,自然也会知晓,既然他都知晓这是鸿门宴,其中的凶险,他能不去想?” 赵胤坡极其自信,他笑盈盈的,浅酌一口琼露,“他不会来。” “倒也的确。” “这般长时间过去,临安城中一直搜寻不到那刀客,许是他早已离去。” “即便没离去,也是不敢显露身形。” 慕乾坤点点头。 他将自己放到那刀客的角度上,也是认为此宴凶险万分。 毕竟,说是杯酒泯恩仇…… 这刀客害白虎帮损失惨重,恩仇岂会如此轻易的散去? 更何况,那头死在他手中的白虎,还是即将极境升华,可敌金刚境的白虎。 可想而知,白虎帮那边是如何的暴怒,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轻易派出赵胤坡这等高手。 不过…… 也不能派出这刀客会极其莽撞的可能性。 毕竟,他冒着得罪青龙帮的风险,将薛十三从湖泊牢笼里救走…… “可若他没走,来了这太和园,又该怎么办?”他问。 “若是敢来?” 赵胤坡眉头一扬,他忍不住轻笑,轻轻抚摸身侧长剑,“若他当真是来了,我这把龙虎剑,那也不是吃素的。” “有胤坡兄这话,我也就安心了。” 慕乾坤笑着,他拱拱手,打算接着喝酒吃菜,却忽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循声望去。 有位白虎帮门众面色慌张,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般,他奔跑在通往凉亭的长廊上,步伐踉跄无比。 “什么事啊?这般仓皇。” “不好了!不好了!那……” 话语戛然而止。 似是感受到有气机在身后浮现,那白虎帮门众向后回望一眼,面色更为慌乱,他连忙望向赵胤坡,想出声求救。 可,话语还未脱口,他的胸膛便被寒芒贯穿。 鲜红温热的血汩汩淌出,散着雾气。 身躯向前倒去,有道身影在月色下显得那般突兀,宛若鬼魅,更似影子。 “……” 慕乾坤面色微变,他腾地站起身。 “你为何会来?” 赵胤坡很是从容,他自顾夹了块豆腐,送入口中。 他知晓对方身份,毕竟,会如此杀上门来的人,除了那神秘刀客,又会是谁? 不过,他其实是惊讶的。 惊讶于这神秘刀客的胆子之大,宛若豺狼猎豹,亦是不知该说什么。 明知是鸿门宴,还敢前来赴约,是该说他痴傻,还是说,底气十足? “如此大动干戈,我若不来,岂不是拂了你的面子?” 寒光铁面,笑容流露。 脚步顺着石桥缓缓向前,来到凉亭内,许长青自顾落座。 “杯酒泯恩仇,可为何,你不等我,便自己先吃上了?” “你会死。” 赵胤坡目光微凝。 无形气势逐渐升腾,宛若巍峨山岳! “这般笃定,是不是为时过早?” 许长青笑着,他并未受这气势影响,仅是伸手,为自己倒了杯酒。 “简直自信!” 慕乾坤暗暗惊叹。 这凉亭内气氛剑拔弩张,赵胤坡的气势更是压得自己难以言语,但,这刀客却视若无物,甚至,连丝毫气机都未迸发。 当真是绝世高手! “阁下,你可知,你的话,已经让我想杀了你。” “如若你可以的话。” 许长青依旧笑着,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赵胤坡感受到了轻视。 多少年了? 自打他纵横江湖,成为白虎帮江南分舵十八猛虎开始,都已经多少年不曾有人敢这般轻视他了? 赵胤坡记不清。 “看来,阁下是执意求死了。” 气势更为迅猛。 慕乾坤喉头涌动,他心中满是无力,即便他是一品,可在面对如此气机时,亦是生不起半分动手的心思。 原来…… 这就是金刚境! 不曾太高于一品,却超脱一品! 慕乾坤缓缓迈步,不留痕迹的退去,他害怕待会两人动手,会将他给波及到。 这等境界的交手,如若被波及到,即便是余威,怕也不是他能抵挡的! “我认为,太过轻视他人,可不好。”许长青道。 “看来,你很有自信。” “是你,给了我自信。”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气氛,忽而凝滞。 月色笼罩下,万籁皆寂,所有声音都仿若消失不见。 慕乾坤屏气凝神,连忙再退两步。 这神秘刀客简直是在作大死!如此言语,岂不是在说赵胤坡太弱? 挑衅! 简直是不要命的挑衅! “狂妄!” 赵胤坡面色发沉,狠声吐出这两字,长剑轻盈出鞘,他已经不打算再跟这刀客言语下去。 猛虎剑法迅猛,隐隐听见嘶吼声,那是长剑破空。 赵胤坡手里的剑太快! 快到仅能看清光影,罡风阵阵。 可,这点把戏,对于许长青来说,却仅是儿戏。 他只是慢慢的抬起手,从容挥出一刀,甚至,在慕乾坤眼里,这一刀平平无奇,连丝毫力道都没用上。 但…… 利刃触碰,电光火石,赵胤坡手里的龙虎剑直接断裂,青锋跌落在地,唯有剑柄还留在手中。 慕乾坤惊神无比。 要知道,这柄龙虎剑虽在江湖神兵榜排不上号,但也是极为珍贵的宝剑。 以玄铁制成,反复打磨,历经三年,最终才成型。 跟随赵胤坡这些年,更是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血染剑锋! 可,就是如此,这宝剑竟然在那神秘刀客的手里,连一刀都撑不过去? 并且! 那刀客手里的刀,似乎,还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怎么可能?! “你安敢如此!” 赵胤坡目光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一般,此刻,他心痛不已,亦是毫不犹豫,他踏步向前,化掌为爪,直取许长青脖颈。 可,寒芒闪烁…… 赵胤坡的独臂被斩断,掉落在凉亭地板处,发出‘噗通’闷响。 这一刀太快! 快到慕乾坤都未看清,便已经结束。 “就你,也能叫金刚境?” 许长青眉眼低垂。 手里的刀横跨在赵胤坡的脖颈处。 此刻,赵胤坡心中寒意升起,他现在独臂也失,已经再无与眼前刀客争斗的可能性。 但…… 怎会如此? 交手时便能知晓这刀客与自己境界相同,可,为何会有如此差距? 宛若天堑! 他的自信,被击碎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杀了你。” “坊间其实早有传言,我若与你对上,你的胜算更大。” “我是将你当做强敌的,可,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配与我交手。” 许长青缓缓说着,话语宛若泛着森冷锋芒的利刃,不断刮在赵胤坡的心头。 一刀,一刀,又一刀! 赵胤坡咬牙切齿,嘶声道: “多说无益,有本事便杀了我,白虎帮会接着找你,无穷尽也!你……” 话语戛然而止。 许长青将长刀横推,利刃划破血肉,亦是极其干脆利落。 赵胤坡的头颅与脖颈分离,滚落在地,鲜血染红地板,亦是溅射到那铁面上。 “如你所愿。” 许长青微微皱眉,他将滚到脚边的头颅随意踢开。 “可怖!” 咽喉深处牵动通往内心的悸动,慕乾坤现在慌乱至极。 赵胤坡死了!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这神秘刀客从始至终,都不曾站起过身! 这究竟是怎样的实力? 慕乾坤难以估量,慢慢挪动沉重的脚步,他想离开,可,话语却再度乘风入耳,宛若九幽黄泉之下传来的轻响。 “你们,是一伙的吧?” “不是!不熟。” 慕乾坤连忙撇清关系。 笑话,他现在哪还敢跟赵胤坡扯上关系,若是不抓紧撇清,怕是他今晚也走不出这太和园! “不是?” 许长青眉眼轻抬,他温和露笑。 慕乾坤也笑着。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因为许长青出了刀。 “你与他吃饭,我是看见了的,我想,你死了,应当是也就死了吧?” 这是慕乾坤临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心,凉的彻底。 …… 静谧月光洒落,太和园内再无生机。 血腥味随风飘荡,乘风侵扰鼻腔,许长青不打算在此地久留,他将手里长刀扔在地上。 起身迈步,却忽而心有所感。 他回望一眼。 有道身着黑衫,佩戴狐狸面具的身影映入眼帘。 许长青眉头紧锁。 “这人怎么又在?不管,与对方接触绝非好事,先走为上!” “……” 第三十七章 江南风云动荡 太和园内,寂静的令人觉得可怕。 即将盈满无缺的明月高悬。 皎洁银霜落下,却不曾升起半分祥和之意,反而,将此地衬的宛如人间炼狱。 到处皆是丧了命的白虎帮门众,淡淡的血腥味连微风都带不走。 几分诡秘气息飘荡。 说是九幽黄泉都不为过! “原来,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神秘刀客,与我先前曾见过的那位铁面人,是同一位。” 轻盈白雪缓缓落在肩头,林清影站在屋檐上,静静遥望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平静如水,声音却漫着几分惊讶。 “没想到,赵胤坡设宴,竟真的将人引出来了。” “不过,倒也不得不说,这刀客胆识过人,亦是修为高深,一刀断他人兵器,一刀取其首级……” “若没看错,他这是在试招?” 林清影回忆着方才凉亭内的交手,目光落向那两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眉头轻皱,惊叹之余,亦是漫起几分无奈。 想问的事,还没去问,人就已经死了…… 无功而返暂且不提,此战,还打乱了林清影原本的谋算。 她本想让这赵胤坡再欢快的跳些时日,毕竟这厮为人张扬,借昆岳教之事大做文章,吸引众多江湖高手前来临安。 如若事情再发酵下去,那些位背景深厚的江湖高手见不到这神秘刀客,定然会直接找上赵胤坡询问。 届时,赵胤坡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说,他胡编乱造…… 下场将会极度凄惨。 如此,便能轻松解决此事,可现在,这刀客出手…… “当真误事!” 林清影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些。 心底更是升起无尽的担忧…… …… 临安,天地堂。 二楼厢房内。 微弱的烛火蔓延在黑暗中,映照在浑圆白嫩的双腿,慢慢向上攀去,朦胧风光若隐若现,娇躯曼妙窈窕,衣裳更是轻薄诱人。 这是不可多得之美景。 但,这美景,吸引不来那位站在窗边,静静眺望太和园方向的身影。 “嗯~~” 妖艳女子柳眉轻蹙,似是有些不满,她声音轻柔妩媚,仿若撒娇似的,轻声呼唤,“二爷,快来嘛,奴家都等你很久了呢~” “别找我滋阴补阳。” 甄文志没有回头。 他眉头紧锁,声音沉重,语气有些不好。 今日赵胤坡闹出的动静让他心烦意乱,他现在担忧无比,亦是思绪复杂。 他期盼那神秘刀客不要现身,如此,临安城有昆岳教门众的消息,便会一直得不到证实。 过段时日,这消息,会随着赵胤坡被江湖高手教训一番后,不攻而破。 这般,他的谋划便不会受到影响,青龙帮与白虎帮那所谓共同的大计,亦是能顺利进行。 可,他也希望那神秘刀客能前去赴宴。 将赵胤坡斩落刀下。 即便,如此,会造成江南,或者说,是整座江湖各方云动,但,与赵胤坡这厮的惹事能力对比起来…… 前者便也不值一提。 无非是大计往后推延几日再实施罢了。 “无趣。” “二爷可当真无情。” “用得到人家的时候,便喊人家小娘子,用不到人家的时候,便又不跟人家修行滋阴补阳之术……” 妖艳女子衣裳半解,目光更为幽怨。 “何必要如此忧愁呢?” “你……” 话语悬在嘴边,甄文志刚想回答,却忽而被房门处传来的三声轻叩打断。 循声看去…… 有道人影映在房门薄纱上。 “二爷,那神秘刀客现身,寒光铁面,太和园被血洗,赵胤坡死了,还有……咱们的三舵主,也死了。” “嗯。” 目光漫起几分莫名意味,甄文志轻轻应声,没有其他言语。 那前来汇报消息的人也不曾停留,伴随着木板吱呀作响,人影便消失不见。 “二爷,赵胤坡死了呢。”妖艳女子道。 “我知道。” “三爷,他也死了呢。” “……” 甄文志眉眼低垂,这消息,其实是他有些想不到的。 慕乾坤死在太和园,跟赵胤坡一起,这两人…… “难怪这赵胤坡近日颇为没有头脑,现在看来,倒也能理解。” “这神秘刀客出手,可算是为我解决了大麻烦。” …… “是呢。” 妖艳女子起身,她缓缓迈步,声音娇滴滴的,“所以,何必如此忧愁呢?二爷~” “神秘刀客赴宴,算是坐实赵胤坡散出的消息,过段时日,临安将会有更多高手前来。” 甄文志目露沉思,他轻声道,“我们近日该再小心些,不可闹出动静。” “二爷可真小心。” “你要知晓,江湖当中,所有人都不希望四兽帮重现。” 甄文志目光深沉,“琉璃盏的消息,有了吗?” “你猜?” …… 神秘刀客现身太和园,赴赵胤坡那鸿门宴,且大杀四方! 如此消息,宛若星火,将整座临安城都给点燃。 县衙已经加强搜寻,青龙帮与白虎帮却慢慢没了动静,即便死去之人,乃是他们江南分舵的两名重要人物。 “你们说,这青龙帮跟白虎帮,是不是怕了那神秘刀客?” “我想,或许不是。” “何以见得?” “你想啊,那慕乾坤是青龙帮江南分舵三舵主,赵胤坡又是白虎帮的,虽说这两大帮派私交甚密,可夜会什么的……” “哦~~~” “不过,真没想到,这赵胤坡竟然如此便死了。” “是啊,那神秘刀客简直出人意料,任谁都不敢相信,他当真会赴赵胤坡的鸿门宴吧?” “赵胤坡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对了,你说,这刀客为何会去赴宴?他都隐藏这般久,应当是较为沉得住气的人物,理应不会把这等消息放在心上。” “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赵胤坡太过聒噪?” …… 茶楼酒馆,勾栏梨园,到处皆有议论声。 所有人都在惊叹这神秘刀客的实力,亦是纷纷猜疑他的身份。 “你们说,他究竟是不是昆岳教的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如若是的话,他不应该出手,如若不是的话,亦是如此。” “这话说的对,昆岳教如今是整座江湖的众矢之的,不管这神秘刀客是否为昆岳教之人,他都不应当与其扯上干系,否则,祸患无穷。” “倘若,他真是昆岳教之人,此番行事,是他们那位教主示意呢?诸位,可别忘了……昆岳教那位教主,如今还下落不明。” …… 猜疑渐渐令人心惊,众人慢慢觉得自己已经靠近真相。 风波酝酿! 江南附近已有高手动身前往临安,可消息还在扩散,以极为恐怖的传播速度向外辐射,直至,整座江湖都知晓—— 临安,有疑似昆岳教门众现身! 第三十八章 字如刀锋! 整座大夏江湖暗流涌动,太多高手前往临安。 许长青近日已见到许多陌生面孔。 但,这些与他无关。 只要属于他与林清影之间的小小港湾不被倾覆,纵使外界风波动荡,洪水滔天,皆与他无关,懒得理睬。 不过…… 太和园之宴,竟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许长青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虽说,他知晓,如若坐实城中有昆岳教之人的消息,或许会让临安愈发不太平,但,他没想到,这消息散出去,竟然将整座江湖都惊动。 看来…… 这昆岳教即便是已经分崩离析,当年那些攻破昆岳教山门的百家高手,也还是不打算放过幸存之人啊。 “可怜,可悲,可叹。” 许长青暗暗摇头。 屹立江湖百年不倒的教派一夜之间被人倾覆,这大抵便是江湖的争斗吧? 他对此涉及太少,最接近江湖的一次,还是那晚与赵胤坡的交手。 想起这个,便更是无奈。 他怀揣着杀意而去,可也想试试招,奈何于对方实在太弱。 虽说这厮修为已达金刚境,超越常人太多,但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外强中干,出手则漏洞百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也不知其他金刚境的高手,会不会也是他这般模样…… “还有那位佩戴狐狸面具的江湖人士,不知她是谁,短短时间便遇见她两次,天地堂那次或许是巧合,但太和园这次……” 许长青目光微凝,他前行着,轻声自语,思绪飘荡,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正巧偶遇住隔壁的老妪,便暂且抛开思绪,与其闲聊两句,得知对方是要去大儿子家吃饭,便关切的叮嘱她两句,雪天路滑,路上要慢些。 老妪欣然点头。 夕阳西下。 佝偻身躯迈着略显急促的脚步,沐浴在饭菜的清香里,渐行渐远。 许长青收回目光,他提着菜篮,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推开自家院门,话语习惯性的脱口。 “娘子,我回来了。” “回来啦?饭菜还没做好,今日做的晚了些,夫君你再等等。” 厨房门前。 有道倩影手里握着锅铲,晚霞微光盈盈洒落,即便依旧出尘脱俗,却也还是因此带上些烟火气。 还有什么,会比劳累一天归家后,有人正准备饭菜,来的更让人温柔呢? 许长青笑容温和。 他迈步上前,将先前在安平街买的糖葫芦递给林清影。 “今日娘子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啊?” 他抬手捏了捏林清影的脸,不多不多,就一下。 “也没什么。” 林清影声音温柔,她默默回到灶台前,将手里的糖葫芦暂且放下,将锅里那条已经煎至两面金黄的罗非鱼捞出。 “有鱼有肉,还有小炒青菜。” “听着便丰盛,我家娘子可真贤惠。” 许长青点头夸赞,将手里菜篮放下,他很自觉的来到炉灶前坐下,帮着将炉火烧的更旺了些。 “每次就知道这么夸,下次换一句。” 林清影装着不吃这套的模样,可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她。 “对了,娘子,今日没有汤吗?” 许长青忽然问道。 这些时日喝惯了林清影熬煮的药汤,他已经习惯吃饭时来上一碗,这若是突然没了,倒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汤?” 手里的锅铲微微一僵。 林清影神情古怪,目光亦是带起几分复杂。 “夫君,你不是,不喜欢喝汤嘛?我今日便没熬。” “喝习惯了。” “哦。” 林清影点头,但她并不相信这句话。 她坚信不疑的认为,许长青这是感受到她以食材熬煮的药汤所具备何等功效,已经迷恋上,否则的话,那药汤这么难喝,怎会特意提起? “我想缓两天。” “啊?什么缓两天?” “……” 明知故问! 林清影努努嘴,她默默摇头,将早已备好的香料放进油锅里爆香。 “没什么,待会有鱼汤,鱼汤也能喝,明日我再熬鸡汤。” 她自顾说着,想想,还是添上一句话。 “不放药材。” “其实娘子若觉得麻烦,不熬鸡汤也行。” “……” 不放药材,便又说不熬鸡汤也行,夫君呐,原形毕露了吧? 口嫌体正直…… 林清影笑颜如花。 …… 深夜,点香阁。 一天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刻。 姑娘们热情似火,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亦是不时听得那婉转悠扬的雀鸟啼鸣,让人面红耳赤。 二楼厢房门前。 薛十三双手撑着木栏,目光遥望大堂内那道穿着道袍左拥右抱的身影,眉眼低垂,暗暗摇头。 “真羡慕这姜云礼啊,即便是被那李尚峰喂下毒丸,还能过得如此逍遥快活,没心没肺。” “他本就不用担心什么,算完卦便能离去。” 身旁。 有道轻盈女声响起,带着丝丝妩媚动人,衣着半遮半掩间,饱满风光呼之欲出。 但,相比于前些时日,如今的周锦萍,模样倒是憔悴不少。 “的确,他本就从容,无需担心太多。” 薛十三深吸一口气,“没想到,那李尚峰真的敢前去赴宴,还能将赵胤坡斩落刀下,据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件事,你已经提过很多次了。” 周锦萍眉眼轻抬,她努努嘴,摇头道,“赵胤坡本就独臂,出招必不会太过圆满,即便他是金刚境,可他满身修为能发挥出十分之九便已是不错。” “话虽如此说,但,你我皆明白,若是将我等放在那李尚峰的位置上,或许,那晚太和园,便是我们的陵园。” “……” 周锦萍陷入沉默。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薛十三所言不虚。 赵胤坡即便再难将满身修为发挥到极致,他也还是金刚境。 “那李尚峰很强。” “毕竟是能破碎云霄之人。” 薛十三的心底缓缓升起几分无力感。 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其实,我有些没想到,慕乾坤,这位青龙帮江南分舵的三舵主,会跟赵胤坡待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 薛十三的声音稍稍带起几分欣喜,“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好征兆,看来,这白虎帮与青龙帮的联盟,也并非是坚如磐石,无懈可击。” “那李尚峰终究是个变数。” 周锦萍美眸波光流转,她有些低沉。 谋划进展到现在,他们手里连一件至宝都未曾取到,反观甄文志那边,手里已有三件至宝。 这是什么概念? 概念便是…… 青龙帮与白虎帮的宏图霸业已经成功十之有三! “这琉璃盏,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取到手,否则的话,甄文志若对李尚峰出手,这李尚峰定然挡不住,毕竟那是整座青龙帮,与白虎帮!” “如何取到手?”薛十三询问道。 可,这问题,周锦萍回答不上来。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静谧月光顺着窗棂悄然溜进厢房,那一轮明月高悬,更似圆盘。 咻—— 忽听破空声。 利箭夺窗而入,泛着冷锋的箭矢直插梁柱,力道让木板都碎裂,这声音惊得薛十三与周锦萍回神。 他们相视一眼,上前将那箭矢取下。 昏黄烛火跃动,笔直的箭杆上,以细线绑着一张纸条。 【明日傍晚,万福茶楼,前来见我。】 深色笔墨书写的话语在洁白宣纸上显得那般刺目,好似锋芒流转,亦是能想到,这句话所蕴含的语气,是有多么…… 不容忤逆! “我们当真要让那李尚峰知晓琉璃盏的消息么?”薛十三问道。 “我想,此事的选择权,并不在我们手上。” 周锦萍目光深沉,她再看一眼手里的纸条,心惊不已。 不愧是敢单枪匹马赴鸿门宴之人…… 笔墨流转间,那无往直前的势,已经扑面而来! “我们只能接受,也唯有接受。” “……” 第三十九章 无影手,汪霖 “娘子,我去茶楼听书,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 懒洋洋的声音回荡院内,畅游在午后这温柔阳光下。 今日的林清影没有在院内待着,她现在腿脚酸软,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更何况…… 近日临安风波动荡,高手云集,她也不适合出门走动。 “那娘子我就自己去咯?” “快去吧~” 林清影默默闭着眼,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却也漫着些许无奈。 看来,夫君已经补得够足,的确是该熬汤时不加药材了…… “那娘子你想吃什么?我待会回来给你带。” “随便。” “桂花糕?还是糖葫芦?” “都行。” 林清影疲惫应声,她现在忽然有点后悔,若前段时日不给夫君补得那般充足,自己现在哪会这般操劳啊? 就是,自己这肚子…… 林清影伸手,摸摸自己那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腹,柳眉轻蹙,轻声暗叹。 “还是没动静。” “那娘子我出门了,若是娘子你待会无聊,便来茶楼寻我就好。” “知道了~” 林清影已经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回答,她慢慢深陷倦意,可她睡得很浅,因为许长青不在身边。 不知多久…… 林清影感觉这屋子里,似乎有人进来…… “谁?!” 近乎是下意识的,她睁开双眼,眸底流露警惕之色。 待得看清那娇小身影后,才是缓缓松口气。 “你今日怎么来了?” “……” 教主真可怕…… 被林清影方才那冰冷目光吓到,陈音禾呆愣原地,手足无措。 “怎么不说话?” 声音柔和些许,林清影目露疑惑。 “因为小姐你刚刚的眼神……” “谁让你悄悄溜进来的?” 林清影眼底泛起些无奈,这已经形成本能,好在方才音禾没有近身,否则的话…… “说吧,今日怎么来了?” “哦,哦!” 陈音禾反应过来,她连忙说道,“小姐,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 “谁?” “无影手,汪霖!” …… 临安,安平街。 许长青佩戴面具,身着青衫,行头吸引不少人侧目。 倒也不曾慌乱,他很从容。 虽说,许长青每次行动,皆是佩戴面具,城内亦是有不少因为太和园之宴而赶来的江湖高手。 但,现如今的临安城内,除了那位佩戴狐狸面具的神秘女子,还有薛十三这几人,便再无其他人知晓,这铁面代表是那位他们苦寻多日的神秘刀客。 “你们几个,打起精神些,近日来临安的江湖人士众多,可得盯住了!” 耳畔忽而回荡熟悉的声音。 循声望去…… 是李尚峰。 还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上次,这多日不见,他似乎更为憔悴…… “这是沉迷点香阁了么?” 许长青轻声自语。 想起这几日许久不见李子文那小胖子的身影,他下意识想上前询问一番,可这身行头不允许他这般行事,便连忙打消心中的想法。 鞋履踏过轻薄积雪,他穿过拱门,与李尚峰擦肩而过,拐进一旁的万福茶楼。 萧平安在茶楼内忙活。 经过这段时日的做工,他已经极其顺手,再也不是那日笨手笨脚的茶楼伙计。 甚至,多日的接待客人,他现在有些没皮没脸…… “客官,快,快,里边请。” 见着许长青,萧平安肩头搭着块抹布,笑盈盈的迎上前来。 “安排个雅间。” 许长青面无表情,哑声道,“清静些的。” “得嘞,客官,来,随我上楼。” 萧平安在前带路。 许长青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缓缓来到二楼,走进一间可以俯瞰大堂的厢房。 “花茶一壶,零嘴几碟,其余的,自己拿着。” 落座圆桌旁,从钱袋里掏出银两,许长青递过去。 萧平安双眸明亮,笑容更为灿烂,他连忙双手接过,点头哈腰的离去,不多时,提着炭火前来。 用虎钳夹着炭火放进铜炉,再提起盛满井水的茶壶往铜炉上的洞口放去。 “客官……” “去。” 许长青手背向外,轻轻挥了挥。 萧平安很是识趣的闭嘴,迈步退离,小心的关上房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 说书人那清脆嘹亮的话语乘着微风,轻盈游荡在整间厢房。 许长青静静听着。 眼眉低垂。 不知多久,他听得有些乏味,哈欠连天。 什么狐仙书生的凄美爱情故事,似乎总能成为茶楼里的必备话本。 许长青并不喜欢这种神鬼志异,若不是因为今日来茶楼是另有目的,他应当不会在此地久留。 明媚暖阳渐渐如火般红艳,却让整座天地慢慢黯淡。 周遭亦是不再明亮,被昏暗所取代。 手肘撑着圆桌,许长青歪着脖子,慵懒的靠在手背上,目光落向茶楼门前,有两道身影沐浴着夕阳余晖,缓缓走进来。 “可算来了。” 他提起些精神。 似是心有所感,那两道身影仰起头,与许长青目光相接,便左右张望一眼,小心谨慎的摸着角落,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们踏上楼梯,来到厢房内。 “你们倒是小心的很。” 许长青笑着,他为自己倒了杯茶。 “不得不小心。” 身着粗布麻衣,丝毫不见往日贵公子模样,薛十三简单回答,他没有说太多。 既然他不说,许长青也并不关心。 仅是自顾抿了口茶水。 “那位与你一起的姑娘呢?”他问。 “她在点香阁,你知道的,她不好肆意走动。” “嗯。” 许长青点点头,从衣袖里掏出玉瓶,他眉眼轻抬,“今日是月圆之夜,东西都备好了么?” “……” 这问题,薛十三回答不上。 他根本不知道姜云礼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因为他不曾帮过忙,准确来说,是他想帮忙准备,可却被姜云礼拒绝。 “备好了,备好了。” 姜云礼目光落向那玉瓶,眼底浮现些许光亮。 他这几日过得快活,可,体内那随时会爆发的毒丸还是让他念念不忘,毕竟,谁愿意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起卦吧。” 许长青将玉瓶放在圆桌上,他的口吻有些命令,不容拒绝。 “现在,恐怕还不行。” 姜云礼想伸手取那玉瓶,可这话脱口,他又不敢。 “为何?” 许长青眉头轻皱,这回答,他不太满意。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 “是,是,是这样。” 姜云礼小心翼翼,壮着胆子,他抬手指指头顶。 许长青明白了。 “什么时候能开始?” “子夜。” “不可。” 许长青果断回绝。 经历过上次林清影生气,他便知晓,晚上偷偷溜出去太过不妥,还是得白日行动最为安全。 “其实还能再往前推些时候……” 姜云礼战战兢兢,他连忙改口,声音愈发卑微。 “??” 薛十三瞪起眼。 这厮先前还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前,必须得子夜!现在却说,能推前些时候? 见人下菜? “戌时。”许长青道。 戌时,他可以找理由暂时离家,若是再晚,那就没理由了。 “行。” 姜云礼连忙答应。 虽说,戌时卜算,会让他消耗体内大量真气,但,这‘李尚峰’已经放话,他自然不能拒绝。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伸出手,想取过那玉瓶。 却见许长青抬手,将那放置着毒丸解药的玉瓶收回。 “解药,留到你起卦算出琉璃盏方位后再吃吧。” 许长青笑容温和,道,“不急。” “……” 姜云礼只能笑盈盈的点头。 他是俊杰…… …… 夜,繁星璀璨,明月高悬。 天地堂。 不管是谁在掌控赌坊,对于赌徒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只关心,自己今日能否翻身。 痴迷癫狂贪婪嗔怒,如此情景,宛若众生百相。 言辞更是嘈杂。 好似蚊虫挥舞着翅膀,嗡嗡嗡,嗡嗡嗡,声音蛮横的回荡在堂内每一处角落。 即便是置身二楼厢房,亦是不可避免。 但,甄文志并不心烦。 他仅是抬手,取过圆桌上的酒杯,目光温和的向前敬去…… 话语,随之响起。 “劳烦汪兄特意从总舵走这一遭。” “琉璃盏的消息大抵是今日便会现世,咱们该做好准备。” “此事,万不可再出意外。” “……” 第四十章 他竟如此不近女色! 来福客栈。 地处偏僻,远离临安繁华地带,平日基本无人前来住店,掌柜的闲云野鹤,日子过的紧巴巴,却是洒脱从容。 但今日,张掌柜迎来了他的一笔大生意…… 有三位冤种…… 啊不对,是三位福星来包场了! “客官,你们好生住着,我先出去逛会,若想喝酒,直接来柜前拿便是。” 笑盈盈的将两枚金元宝收进钱袋,目光落向二楼廊前那两道身影,张玄清布满沟壑的面容满是亲切。 衣着得体些的周锦萍向其轻轻点头,面露微笑。 薛十三亦是如此。 但,待得张玄清走后,他们二人间的气氛,却慢慢沉重起来。 身后的厢房不时发出奇异的声响,例如—— 狂风吹过旗幡猎猎作响,瓷碗碰撞清脆轻吟,焰火炙烤木柴噼啪…… “我其实不理解,这姜云礼在其中究竟是做什么,怎能有这般动静。” 薛十三低沉言语,声音很轻,只有他与周锦萍能听见。 “可能,这就是卜卦吧?” 周锦萍不太确定。 这番言语亦是冲散些许二人间的沉闷感。 “不过,这刀客心思当真是深沉,将卜卦地点放在这,不就是在提防我们么?” “我花的银两!我包的铺子!这张掌柜不实在,他这地方怎会要两枚金元宝?” 周锦萍眉头紧皱。 她颇为心疼。 毕竟,这可是两枚金元宝,不是银元宝,拿出去都能够她买多少胭脂了? “……” 薛十三沉默。 片刻。 他出言将话题带回正轨。 “不过,这李尚峰似乎,对琉璃盏格外上心。” “怎能不上心?毕竟是能起死回生的宝物,四兽帮当年的重宝,说是绝天地通都不为过。” 周锦萍轻笑着,她点明这至宝的功效。 媚眼当中漫起些贪婪。 这不足为奇,毕竟,谁又不希望自己能获得第二条性命? “可,四兽帮当年如此昌盛,孟晚舟更是即将步入极巅,正值壮年,怎会忽然从江湖销声匿迹?” 薛十三目露疑惑,他说道,“并且,他手里的宝物,还四散开来……” “这……” 周锦萍不曾在这问题上深思,她摇摇头,“百年前的事,我们如何能明白,眼下,还是那李尚峰最重要。” “倒也的确。” 薛十三点头,他眉眼低垂,道,“这李尚峰如此迫切想要得到琉璃盏,或许是怕迟则生变,他可能知晓青龙帮的大计?” “可能是如此。” 周锦萍目露沉思,她质疑道,“但他若知晓青龙帮的谋划,怎会如此得罪他们? 青龙帮在外,与白虎帮交情不浅,这是整座江湖都知晓的。 即便这两大帮派比不上当年的四兽帮,甚至在江湖也立不住脚,可,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难道,是背后……” 周锦萍的心底缓缓冒出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我不曾听说过哪个教派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薛十三出声反驳,可他的思绪也随之往这念头上飘荡而去。 凝重的气氛再度蔓延两人之间。 二人沉默。 久久。 周锦萍眉眼抬眼,轻声道: “他来了。” 铺天盖地的气机,宛若天地间的威压,周锦萍感受到,双腿都隐隐有些发软。 那神秘刀客太强…… “我看见了。” 薛十三目光沉沉,他望向客栈门前,那里有道身影。 衣衫随风飘荡,发梢亦是如此,却不显杂乱,反而,他就单单是站在那,站在月光下,便已经极具威势! “诸位,倒是挺守时。” 寒光铁面,许长青笑着,他缓缓步入客栈内,脱离清冷银霜,被温柔灯火映照。 “……” 薛十三没有言语,仅是让自己的目光柔和些许。 “李兄如此点名,我等又怎会迟来?” 周锦萍的声音很客气,同时,带起丝丝妩媚之意。 “守时,是件好事。” 许长青的语气漫不经心。 周锦萍与薛十三却听出这其中的言外之意,他们目光皆沉下几分。 毕竟,那日点香阁,他们可也被这‘李尚峰’喂下过毒丸! 二人的反应落进许长青的眼底,倒也不曾意外,亦是不再言语。 仅是轻飘淡然的迈步,踏上楼梯,一步一步,来到二人身前。 “那位道士呢?”他问。 “李兄,他在里边呢。” 周锦萍指指身后房门紧闭的厢房。 其内的动静愈发大了些,如若不是知晓这是在算卦,当真是得以为这姜云礼要砸了这客栈。 “只有他一人?” “是啊,只有他一人,李兄可真是神机妙算,若不是你让我等来此地卜卦,就凭云礼兄这动静,我那点香阁的客人怕是得睡不好觉了呢。” 周锦萍盈盈笑着,莲步轻迈,脚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脖颈处还有跟黑色圈绳。 此刻,即便她衣着不曾那般暴露,可还是有着朦胧若现之感,她的衣物将她的娇躯衬的很好。 不愧是点香阁的阁主…… 魅惑本事惊人。 许长青后退两步,与其拉开距离,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就连声音,亦是如此。 “龙虎山果真是江湖最为神秘的教派,竟连卜卦都不让人瞧见。” “李兄莫怪,龙虎山毕竟是传承千年,都不曾让江湖之人摸清他们具备如何手段的地界。” 周锦萍接着迈步向前。 却忽而感受全身好似被洪水猛兽盯上一般,她止住步伐。 “李兄,别那么凶嘛~” “若再敢靠前,今日就别想着走了。” 许长青目光清冽,却犹如蕴藏锋芒。 话语所蕴含何等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气氛降到冰点。 “诶,诶,诶,李兄莫怪,李兄莫怪,她就是这样,你懂的,点香阁嘛~” 薛十三连忙出来打圆场。 周锦萍赔着笑,她沉默不语,算是默认这般言语。 许长青深深地看她一眼,警告意味依旧不曾消散。 久久。 才是听的话语重新响起。 “没有下次。” 许长青收回目光,他随意倚靠身旁木制圆柱上,静静等待。 薛十三如释重负,他长舒一口气,拉过周锦萍,他低声言语。 “这刀客喜怒无常,你说说你,非去招惹他做什么?” “我怎会知晓他如此不近女色,原本……” 砰—— 周锦萍话语还未说完,忽而听闻炸裂声,好似滚滚闷雷响动,连带着整座客栈都轻微摇晃。 灰尘缓缓飘落,夹杂些许尘土。 几人相视一眼,目光齐齐锁定那姜云礼所在的厢房木门…… 第四十一章 武阀祖陵 “这姜云礼怎么回事?卜卦怎会弄出这般动静?” “要不要进去看看?” 薛十三与周锦萍相视一眼,他们面露犹豫。 忽听脚步声响起。 许长青已经做出反应,他抬手敲响厢房木门,却不曾听到应答声。 果断手掌攀上木门,力道凝聚。 砰—— 紧锁的房门被蛮横破开,眼前所有映入眼帘,许长青有些惊神。 厢房内,杂乱无比。 三张偌大圆桌夺目,其上放置着三副绘着些线痕的图画。 具体画的什么,这屋内烛火太过昏暗,许长青看不清。 但他看清了散落满地的符纸,亦是看清了,那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姜云礼。 “这……” 紧随其后的薛十三与周锦萍二人面露惊疑,他们无法理解,这卜个卦,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许长青眉头紧皱,他连忙上前,手指探向姜云礼的鼻尖。 微弱的鼻息带动着些许温热的风从指缝间溜走。 还活着! 许长青稍稍松口气,从衣袖里取出颗浑圆丹药,他将姜云礼扶起,把丹药送入他的口中。 慢慢。 苍白面色好转些许,姜云礼虚弱的睁开双眼。 “我,我,我,我算出来了……” “在哪?” “卧牛山。” 姜云礼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三张圆桌的第一桌,“你,你,你看。” “……” 许长青不曾言语,他站起身,走向第一张圆桌。 周锦萍与薛十三亦是连忙围上来。 月色静谧,烛火跃动,直至此刻,三人才终是看清这图纸上画的是什么。 第一张圆桌,绘的乃是临安周边的地形地貌图。 第二张圆桌,则是整座大夏境内的地形地貌,山脉,川河,城镇。 第三张圆桌,便是更为辽阔,囊括北上胡蛮,西行羌笛,南下百越,东海各岛,以及,佛门净土的地形地貌。 虽不太详细,但亦是有些惊讶,许长青面色古怪。 “在左上角,那里…有一处…洞穿之地,便是卧牛山所在。” 姜云礼气若悬丝,他倚靠在墙壁上,闭眼疗养着。 他的道行实在太浅,单是将卜算时间从子夜提前到戌时,竟然就让他的真气耗尽,伤及自身。 好在,最后一刻,他以天衍心法引动天雷,将至宝所处位置算了出来…… 否则的话,想要再度卜算,还得等下一个月圆之夜。 自己体内的毒丸,怕是这‘李尚峰’也不会为自己解开…… “洞穿之地。” 许长青轻念着,他的目光向地图左上角看去,薛十三与周锦萍亦是如此,极其明显的烧灼痕迹映入三人眼帘。 忽然。 薛十三面色惊变,他双眸瞪大。 “云礼兄,你当真没算错?这至宝,真在此地?” “不可能算错,天衍万千,取之其一,我不可能有错,否则,便是龙虎山的……” 姜云礼目光极度认真,他话说一半,不再言语。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许长青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里是苏州,离临安并不远。 “知道。” 薛十三点点头,他神情严肃无比,“这卧牛山,是刘家的祖陵!” “刘家?” 许长青眉头一挑。 “这是我等世家之间的称呼,江湖上皆称呼他们为游龙山庄。” “他们世代使枪,枪出如龙,因此得名。” “庄内亦是与我藏剑山庄一般,有一本世代沿用的枪决与内功心法。” “虽说,游龙山庄,如今没有藏剑山庄声名远扬,但,他们绝对是底蕴深厚。” “百年前便存在,且在前朝永和年间,胡蛮肆虐,羌笛越境,他们家还有六位郎君使枪入军营,战功卓绝。” “后,刘家六郎得到永和皇帝重用,提拔做将军,镇守边关数十年,闯下赫赫威名!” “可惜,英雄不得善终,他们最终还是战死沙场,若非留下过子嗣,如今的江湖,怕是也就没了游龙山庄的存在。” “而,亦是因为此事……” “虽刘家六郎立的是前朝战功,但,建德皇帝赏其先人气概,对待他们的家主,还是会较为客气。” 薛十三讲述着游龙山庄的由来,以及其背后的故事。 许长青静静听着,他算是明白这游龙山庄是如何地界…… 不过…… 他似乎听说过这地方。 “此地,若动,便是得罪他们游龙山庄,亦是扫了圣上颜面!” 薛十三目光沉沉,他忽然觉得十分棘手。 “能不能与其商量商量?卖个面子?”周锦萍问道。 “断无可能,我等世家皆视祖陵为重中之重,若非有族人身死,绝不可能开启。” “那刘家六郎,可长眠此地?” 许长青若有所思,他记起来一些关于这游龙山庄近年来的事迹。 “刘家六郎尸骨无存,当年战死后,他们便被胡人抽筋扒皮,饮血吃肉。” “也就是说,英魂未归故土。” 许长青眉眼轻抬。 “是。” 薛十三点头,他对于刘家这六郎还是颇为敬佩的,毕竟是为国献躯,以大义为先。 “那就好说了。” “李兄您的意思是,想直接掘了他们的祖陵?” “英魂不在,为何不可?” “可他们……” “那都是过去。” 许长青眼眉低垂,他缓缓讲述。 “魔教门徒,其中有位称为惊雷枪的,似乎便是这游龙山庄之人吧?” “还有,江湖上,也有几位,使枪的高手,喜爱摘花鼓?” “对了,他们那位前任家主,临死前,还曾迷恋上食婴孩血肉。” “……” 件件关于游龙山庄的往事回荡厢房内。 薛十三不可反驳。 毕竟事实便是如此,藏剑山庄与游龙山庄乃是世交,这些事情,他很清楚。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前百年,刘家六郎为国献躯,可敬可佩! 如今…… 不足道也。 全然失了他们先人的气节! “我藏剑山庄与他们交情颇深,虽有如此事情在江湖流传,但还是不曾淡去这层关系。” “他们前任家主死时,祖陵大开……” “我当时年幼,曾进去看过。” 薛十三缓声道,他心底已有些主意,毕竟,他敬佩的是刘家六郎,并非如今的刘家。 “情况如何?” “里边有许多机关,规模浩大,墓室众多,不算皇陵,但胜似皇陵,我想,李兄,你的期盼大抵是要落空了。” “你熟悉么?” “还行……” 薛十三犹豫着吐出这两字。 想起当年,他哪能不熟悉? 毕竟,当年他贪玩,在其内转了许久,碰着不少机关,好在并非触碰到涉及性命的机关,否则,怕是现在……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然这样……” 从衣袖里取出三瓶丹药,分别扔给姜云礼,薛十三,以及周锦萍三人。 “这是毒丸解药,我想,此次,我们或许能合作。” “……” 周锦萍与薛十三相视一眼,他们不曾言语。 姜云礼倒是动作飞快,他连忙吃下解药,那即将迸发而出的毒丸药力在体内化作温和流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神情满是享受。 气力亦是恢复不少,他站起身,拱手作揖。 “李兄,既然卦已算完,我,便先走了。” “嗯。” 许长青不曾拦阻。 毕竟,姜云礼并不清楚这世家祖陵里的情况如何,修为也不行,将其留下也没什么用处。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姜云礼笑着,他脚步虚浮,匆忙离去。 如此情形,也算是让薛十三与周锦萍二人放松些许,他们皆吞下解药。 浑圆丹药入喉,却不曾感受到毒丸药力消散,反而,只是微弱些许,不再蠢蠢欲动。 “你!” 薛十三瞪眼,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许长青打断话语。 “这丹药可延缓毒性,过两天,苏州有个诗会,我会前来找你们。” “……” 哪能不懂许长青的意思,薛十三面色一变。 他斥声道:“你出尔反尔!” “但我从未说过何时给你们解毒,不是么?” 许长青微笑。 他目光温和,却又深邃,像是能看穿人心。 薛十三不敢与其目光相接,只得沉声道: “藏剑山庄与游龙山庄皆为世家……” “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丝毫不给薛十三言语的机会,许长青自顾将合作敲定,他不打算接着停留,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踏—— 踏—— 踏—— 脚步踏过楼梯,渐行渐远。 “这哪是合作?分明便是吃人!” 薛十三目光沉沉,他咬牙道,“此人,近智若妖,城府颇深,更是心狠手辣!” “但他活不了多久,你们藏剑山庄的重楼剑诀,他不是学会了么?” 周锦萍平静许多,她眉眼轻抬。 “哈哈,我怎么忘了这个?” 薛十三神情错愕片刻,他哈哈笑着,心情忽而急转直上。 他很清楚,重楼剑诀必须倚靠重楼心法才能学会,如若不然,即便他强行入门,也定然会修行到第一层境界时,遭遇剑诀反噬,走火入魔! “但他手里现如今拿着五行珠,过几日,还会拿到琉璃盏。” 周锦萍眉头轻轻皱起。 薛十三却是从容不少,他笑盈盈的,很有自信。 “我爹不日会抵达临安,届时,可以让我爹去会会他。” “……” —— —— —— PS: 写在文末。 这章三千五百字,二合一!呜呜呜,就算我今天三更了吧! 毕竟一般来说,一章都是两千字来着……(小声哔哔) 然后,有小伙伴说境界模糊,看的脑壳痛…… emmmm,那我在这搞个境界说明吧。 如下—— 武者九品: 下三品(九品到七品) 中三品(六品到四品) 上三品(三品到一品) 九品武者往上—— 金刚境(此境肉身蛮横) 地象境 天象境 登楼境(宗师) 往后是宗师之后—— 陆地仙人 (大概率是最后一个境界,但是也暂定,毕竟剧情得到了这个位置我才能确定=.=) 第四十二章 娘子她,似乎又生气了? 夜色渐浓。 以清风为伴,繁星璀璨随身而行,许长青回到家门前。 习惯性抬手,向青铜门把探去,却还未触碰到,他把手缩了回来。 “应该没味道吧?” 许长青不太确定的轻声喃喃。 想起周锦萍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即便方才相隔甚远,可还是能乘风侵入鼻腔,或许…… 他探头向左右两侧肩头嗅闻,反复几次。 确认没有味道,但还是不敢推门,毕竟林清影的鼻子灵,说不准自己没闻到味道,她还是能闻到。 “再等等吧。” 果然,与薛十三打交道准没好事!上次是惹娘子生气,这次是害自己有家不能回…… 许长青满脸无奈。 静静倚靠在墙边,他闭着双眼。 微风徐徐,吹拂两鬓发梢,悄然顺着缝隙溜进院内,却见灯火通明。 主屋门前有道倩影。 她静静坐在门槛上,目光清冽的望着院门处,眸底含着些许期盼…… 她在等着许长青回家。 …… 翌日,日上三竿。 许长青在书堂授课。 事实证明,他昨晚的等待,还是有效的,林清影不曾发现他接触过其他女子,不枉他吹了半个多时辰的冷风。 不过…… 还是得想想,该找什么借口,前往苏州取琉璃盏。 这是件麻烦的事情…… 若琉璃盏在临安城附近,倒也好说,顺势走两步便是,可它在苏州…… 这可不是走两步的事。 且就这么说,单凭许长青的脚力,或许都得赶路半日才能到,这还得是施展武学不停前行的情况下。 “游园诗会,我若说是去诗会,当真合适么?” 许长青嘴上朗诵着课文,心里却这般想着,他有些没底。 虽说,他先前曾被临安百姓冠以才子之名,但,现如今,他已脱离文坛,久不在儒生眼前露面,本本分分做位教书先生,给孩童启蒙。 林清影是清楚这点的。 “若说去诗会,是不是会太过突然?” 许长青思绪飘荡。 慢慢。 暖阳攀升,天地愈发明媚,饭菜香味随风飘散。 许长青眉眼低垂,他下定决心,虽说暂时没想好该用如何理由,但,还是跟娘子先提一嘴。 随机应变…… 毕竟,游园诗会,是他唯一能找到去苏州的正当理由。 若是错过诗会,这琉璃盏,他怕是再无取得的缘分…… “放课。” 许长青朗声道。 “好耶!回家吃饭咯~?” 孩童们满脸错愕,声音语调都夹杂着些许不敢相信,往日慢慢悠悠的夫子今日居然跑的比他们还快? 怎么回事? 他们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 临安,万安桥。 手里提着万花楼的胭脂,还有林清影最爱吃的糖葫芦、桂花糕,许长青来到家门前。 习惯性推门而入,便听耳畔响起青菜入锅所发出的清脆滋滋声…… 倩影在厨房忙碌。 许长青深吸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身后,他扬起笑容,唤道: “娘子,我回来了。” “今日怎么这么快啊?” 不曾对许长青的归家感到意外,林清影认真的翻炒着饭菜。 “想娘子了。” “又贫嘴!” 林清影嗔道,她弯身将柜子里的碗筷取出,“快去洗洗手吧,你回来的正好,我饭菜都做好了。” “这个不急。” 许长青走进厨房,他来到林清影身侧,笑容愈发灿烂,“娘子,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什么啊?” 林清影疑惑,双眸涌现些许不解。 “你先闭眼。” 许长青卖了个关子。 “别闹。” 林清影皱眉,她努着嘴,道,“还在做饭呢。” “就一会,你先闭眼。” “……” 林清影眼底漫起无奈,她闭上双眼,轻轻叹气。 “真拿夫君你没办法。” “……” 许长青悄悄抬起手,没发出丝毫动静。 “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了。” “……” 林清影没有言语,她默默睁开双眼,却被琳琅满目的东西遮住。 她似乎是有些没想到,整个人还愣住一会,直至锅里的饭菜弥漫焦香,才是反应过来。 她连忙使着锅铲,盛起饭菜,问道:“夫君,你怎么今日忽然买这多东西啊?得多少银两!这可是万花楼的胭脂。” “这不是念着娘子的胭脂快用完了,再给娘子买一盒嘛。” 许长青温声道,“喜欢吗?” “……” 林清影下意识想点头,毕竟,哪位女儿家会不喜欢打扮呢? 可,想到这胭脂的价钱,她还是连忙摇头。 “不喜欢,不喜欢,你快拿去退了,之前我便跟你说过,不要再买这些贵的物件……” “娘子你辛苦了。” 许长青忽然道,他轻抚着林清影的秀发,“你本是富家千金,嫁给我这穷书生,这些年,苦着你了。” “不苦。” 忽如其来的心疼话语,让林清影心底漫起些暖意,她摇摇头,笑道,“怎会觉得苦啊?夫君,只要有你在,不管这日子过得怎样,我都觉得不苦,甜的很。” “……” 娘子当真是太懂事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君,吃饭吧,今日我熬了汤。” 林清影的声音很温柔,她端着饭菜,向饭桌走去。 许长青亦是端起碗筷,他紧随其后,犹豫片刻,还是在为林清影盛饭时,缓缓脱口话语。 “对了,娘子,近日苏州那边有个游园诗会,我有些想去看看。” “……” 林清影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 目光轻扫两眼那胭脂水粉,糖葫芦,以及桂花糕,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发沉,声音亦是有些清冷意味弥漫。 “原来,夫君你今日买这些东西,是为了说这件事啊?” “怎么会?” 许长青连连摇头。 虽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存在,但更多的…… 他还是想着娘子用的胭脂快没了,自己又许久不曾送娘子什么东西,正好借这次机会送一送,给娘子一个惊喜。 “难道,不是么?” “确实有一些是这原因。” 许长青如实回答,却见林清影那笑容已消失不见,她眉眼低垂。 “我不喜欢,拿去退了。” 这是近乎命令的口吻。 许长青满脸错愕,他从这清冷的语气当中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娘子她,似乎又生气了? 第四十三章 她可是很护短的! 临安,梅香书堂。 万花楼的胭脂还未在它该存在的那人手里焐热,便又回到许长青手上。 他只能暂且将其带回书堂,并未拿去退掉。 毕竟…… 林清影说的是气话,气话怎能当真呢? 不过…… 林清影究竟是为什么忽然生气? 这是困扰许长青整个午后的问题,但,仅凭他这榆木脑袋,是断然不会知晓自己错在何处的。 可,他知道,林清影不会毫无理由的生气…… “我到底是哪做错了?” 许长青眉头轻皱,他领着学童诵读放课前最后一篇课文,暗暗轻语着。 “娘子是因为我说想去苏州,然后才突然生气,问题是不是出在这上面?” “可……” “这句话讲的确实有些不太符合时宜,但,它应当也不会落到让娘子生气的地步吧?” 许长青陷入沉思,他忘了诵读课文。 书堂学童们面面相觑,他们疑惑迷惘,轻声交谈,毕竟许长青先前可从未有过如此模样。 “夫子,该往后读了。” 有人提醒着,唤回许长青的心神。 他默默瞥眼那出声之人,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般,若无其事的接着向后诵读课文,却不知他方才的模样,让陈音禾也陷入沉思。 似乎在许长青异样的举动中嗅到些许不太寻常的味道,她极其睿智的点头,眼底漫起丝丝敌意。 “带着胭脂来书堂,且还如此心不在焉,若这胭脂是送小姐的,他与小姐在一起这般多年,又怎会不知?” “嗯,狐狸的味道……” “看来,我待会归家,该跟小姐说一说。” …… 临安,万安桥。 繁星明月,夜色撩人。 手里提着从济安堂买来的药材,许长青借明月荧光,缓缓来到家门前。 他今日放课早,但回来的晚了。 原本的话,是想早些回来的,可路上想到林清影喝的那药汤,有几味药材快用完,便转头先去找了唐大夫,由此耽搁了些时候。 “也不知娘子现在还生不生气。” 许长青呢喃着。 他抬手推开院门,迈步走进略显空荡的院内,没有灯火,亦是没有丝毫人烟气。 “不在家吗?” 下意识的,许长青心底升起些担忧。 意识到此事或许比上次他前去点香阁被发现之事来的更加严重…… 他连忙放下手里药材,再度离开,身形与夜幕笼罩的街道融合。 “这么晚还没回家,去哪了?可千万别出事……” 想起上次林清影说自己一人前去爬南慈山便有些后怕,许长青祈祷着,他回望一眼家的方向,却是忽而止步。 那面向明月的屋檐上,单薄孤独的倩影沐浴着银霜…… 许长青有些错愕,随后,他松了口气。 “原来没有离家出走,而是爬上了屋顶,不过……娘子她腿脚不便,是怎么上去的?” 眼底漫起些疑惑,但也不曾细想,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哄林清影开心。 许长青小跑着回家。 他本想施展身法跃上屋檐,意识到不对后,还是取过晌午买的糖葫芦,顺着有些老旧木梯爬了上去。 咯吱,咯吱—— 这木梯不大牢靠,每踩下一脚都是对它的负担。 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清影默默收回遥望明月的复杂目光,清冷向声音所传来的方向看去,眼底泛起丝丝慌乱,但也仅是一闪而过,她将这慌乱强压下去。 “娘子,这梯子该换了,我踩两步都感觉它不太牢靠,实在是太危险。” 许长青爬上楼梯。 试图以这般言语让林清影搭理搭理他。 “……” 还好,夫君没多想…… 林清影暗暗松口气,目光依旧不变,好似月宫仙子般清冷,她目光收回,再度遥望远方。 “……” 计划,失败了…… 还好还有另一个计划。 小心的踩着青瓦上前,在林清影身旁坐下,许长青抬手,将糖葫芦递过去。 “娘子,我错了。” 他声音温和,态度极为诚恳。 “你知道错了?”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接过糖葫芦,眼底却不曾有半分情绪。 “知道错了。” “错哪了?” “……” 许长青沉默。 这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他如果能知道自己错哪了,现在哪还会如此的无措的面对林清影? “看来,只是为了哄我开心罢了。” 林清影眉眼低垂,她将糖葫芦的外衣剥去,露出其内裹着糖衣的山楂。 默默抬手,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清脆的山楂夹杂着包裹不均的糖衣,那独特的酸味弥漫唇齿。 “我知道定然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娘子才会生气,我想认错,可……” 许长青试图挽救,却发现,自己的言语有些单薄,亦是不知如何挽救,他的底气有些不足。 即便是面对赵胤坡那金刚境,或者是面对白虎帮那头可比拟金刚境的白虎时,他都不曾有过这般无力之感…… “娘子你,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我明白的。” “……” 林清影没有言语。 她仅是静静遥望那明月,咀嚼着手里那串糖葫芦…… 虽说,这糖葫芦的内里是酸,但,外衣还是很甜的。 “夫君,明月繁星之间的距离,应当很近吧?”她忽然问。 “很近。” 许长青点头,他知晓这问题的真实答案,但他觉得…… 现在他应该假装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可,其实换种说法,繁星明月,也确实距离很近。 纵使相隔光年,对浩渺偌大的宇宙来说,这光年,也不过是等同于两指间的距离。 “那他们,应当也很亲密吧?每日一起出现,再一起消失……” “是这样。” “他们是夫妻。” 林清影有些天真烂漫的猜测着,笑意弥漫若桃花,话锋却忽而一转,“我们也是。” “娘子,我……” “我方才,其实是生气的,可在看见夫君你如此笨拙且无措来到我身旁时,我心里的气又消了些。” 林清影静静说着,笑容始终像是若有若无。 “夫君你送的胭脂,我很喜欢,可,你若带着试探,并非真心实意,我便又不喜欢了……” “娘子,我,错了。” 许长青默默认错,心底漫起些愧疚。 “错哪了?” “错在,送娘子胭脂时,还带了其他想法……” “为何要如此呢?” 林清影微笑,她温声道,“我们之间,何必用这般手段来试探呢?除非,夫君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怎会!” 许长青连忙反驳,他将林清影这念头掐断,“娘子始终是我的首位。” “……” 林清影没再言语,她目光柔和些许。 默默吃着最后一颗糖葫芦,还是有些酸,但,不是算到心尖上…… 这糖葫芦是不大好,可,总归还是甜的。 只要嚼着那层糖衣一起吃,便有回甘在唇齿间弥漫…… “夫君,万花楼的胭脂,你应当还没拿去退吧?” “没退。” 从衣袖里取出那盒胭脂,许长青递过去。 林清影接过。 皎洁银霜洒落,她打量着这胭脂盒。 以海棠木为原料,做胭脂的盒子,再刻满精致花纹,以鎏金镶嵌。 不得不说,价格不菲,的确是有价格不菲的道理…… “难怪会如此昂贵。” 林清影把玩着胭脂盒,她漫不经心,问道,“不过,夫君你为何忽然想着去苏州?我记得你似乎早已脱离文坛,不再作诗了吧?” “总归是位儒生,想去看看,凑凑热闹……” “可,前去诗会的大多是文人,文人多傲骨,亦是有文人相轻之说,夫君你当年……” 林清影欲言又止。 “我想,应当是不会吧?” 许长青眉头轻皱,他摇摇头。 当年虽有才子名头,但,这都已经过去多年,应该是不会再有人记着自己了吧? 他不太确定。 “或许呢?” 眸底波光流转,林清影若有所思,她语气带起几分商量,“夫君,这游园诗会,要不,我陪你一同前去吧?” “啊?” 许长青愣住。 “怎么?不愿意?” 林清影眉头轻挑,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近日临安风波动荡,这游园诗会在苏州,她若是跟随许长青前去的话,可以暂时避避风头。 而且,也能对许长青有个照应…… 若当真有哪位如今混成官员,或是哪位有些地位的书生还记得许长青,且对许长青心生妒忌…… 她也能悄悄出手,敲打敲打对方。 毕竟…… 自己的夫君,岂能容忍他人欺负呢? 她可是很护短的! 第四十四章 夫君当真是越来越凶猛了! 深夜,点香阁。 薛十三抬首遥望明月,眼底泛着浓浓的愁思。 他离开藏剑山庄,受周锦萍之邀,来到临安,阻扰青龙帮他们的宏图霸业,本就也有自己的谋划。 不过…… 随着那‘李尚峰’的出现,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计划赶不上变化…… 临安之行,实在是变数太多! “我当真还能达成所愿么?” 耳畔充斥着莺歌燕语,鼻尖嗅闻着宛如花香般的撩人气息,薛十三轻声言语着,眼底漫起迷惘之色。 想起那‘李尚峰’的实力,还有周锦萍的修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掺和进此事,无异于螳臂当车。 二品修为,实在是太低了…… 虽说,他随时能突破桎梏,迈入一品之境,但,若是真打算这般轻易的迈入,他为何三年前不晋升呢? 薛十三眉头紧皱,这些事,扰的他心烦意乱。 耳畔缭绕的婉转啼鸣愈发高昂。 胸口却好似有块沉重巨石压着,有些难以喘过气来,薛十三深深吸气。 “还有五日。” 薛十三眉眼低垂,他轻念道,“难道又该将琉璃盏拱手让人?” 这问题,他没有答案。 但,答案其实,是否定的,他自然不想将琉璃盏拱手让人。 可,如今这情形…… 他不让,又能如何?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无异于将自己送上悬崖峭壁…… “除非,我能提早杀他,在刘家的祖陵中,借着机关解决掉他。” 薛十三眼底掠起丝丝凶光,可这念头刚刚升起,便又熄灭。 毕竟,他体内还有毒丸…… 若坑杀‘李尚峰’,他不知解药在何处,照样会死! “我得再想想,再想想,周锦萍这厮,今日又找不到人,紧要关头,这是又去哪了?” 薛十三的声音沉下几分。 余光却忽见月色朦胧间有道寒芒向他袭来。 面色陡然一变,连忙拔剑抵挡,且听轻吟! 冷锋碰撞擦出火花,那一道寒芒偏离直插进地板当中,偌大的力道更是将薛十三震的连连后退。 这是箭! 薛十三连忙起身,回到窗边。 向寒芒涌现的方位望去,那道袖袍随风猎猎作响,挺拔立于楼房屋瓦之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寒光铁面月色冷。 温和笑容若鬼魅。 薛十三尽量让自己目光柔和,他拱手作揖,转身将那深入地板的箭矢拔出。 取过绑在上边的纸条,昏黄烛火跃动下,含着刀势的字迹宛若神兵般,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游园诗会,你们暂且先行一步,前去诗会上做位摆摊人,我会在诗会那日来寻你们,记得,将东西备好。】 依旧是那不容忤逆的语气,薛十三眉头紧皱,他心底升起几分不喜。 要知道,他可是藏剑山庄家主之子,曾也是这偌大江湖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 他何时被人这般使唤过? “李尚峰!千万别让我有机会见得你的真身!” “谁?谁在喊我?!” 厢房门外,忽然响起道醉意弥漫的豪迈声音。 薛十三眉头一皱,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上前拉开房门。 魁梧身躯映入眼帘。 他问:“你是李尚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李尚峰左拥右抱,他面色绯红,含糊不清道,“你,是谁?嗝!方才…便是你在喊我?” “……” 薛十三的呼吸急促几分,他紧紧握起双拳。 耻辱! 太耻辱了! 自己竟始终被那神秘刀客玩弄于股掌之间! “诶,小子,问你呢,喊我有何事?是要报官,还是……” “你是县衙的人?” “你是刚来临安不久?” 李尚峰面露惊讶。 薛十三明白这神情有何等意思,他忽然想到该如何反击了。 但,现在还不能,得再过几日…… …… 时光悠悠,转瞬即逝。 临安的风波慢慢趋于平稳,长久时间未出新消息,百姓们的热情渐渐消退,不复前些时日那般激昂。 但,暗流依旧。 临安近日的生面孔多了不少,有几位还在江湖上具备响当当的名号。 可,对于他们,许长青也仅是关注一下,并没有其他想法。 不过,不知为何,林清影这几日总是目光沉沉,像是心情不好。 似乎…… 是月事要来的征兆? “这几日可千万不能惹娘子生气。” 清早,许长青默默在厨房煮着姜茶,他小声嘀咕着,却忽听有些轻浮的脚步声传来。 下意识投去目光,林清影那窈窕身影映入眼帘…… 许长青问道:“娘子,你怎么现在就起了啊?方才不是让你多睡会嘛,马车都还没到呢。” “该起来梳妆了。” 林清影轻声回答着,她迈着疲惫的步伐,默默前去拿洗漱用的面盆。 此刻,她睡眼朦胧,衣裳还未穿戴齐整,长发亦是散乱…… “可你这般劳累,待会还得坐许久马车,我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了,要不,回去再……” “还不是因为你!” 林清影努起嘴,她现在满是无奈。 明明这几日都没再熬汤了,为什么夫君还是能这般凶猛? 真的要受不了了! “可,这不是娘子你……” “闭嘴。” 林清影的俏脸有些微红,她轻轻将这两字吐出,向着浴室走去。 许长青望着她。 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娘子啊娘子,明明是你这般要求,现在竟还不让人说…… “五行珠还是厉害的。” 许长青轻念着,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子,莫名有些得意。 这腰子,可真是一天更胜一天了啊…… …… 晌午,暖阳高悬。 马蹄跺地声清脆,许长青伸出手,搀扶着林清影坐上马车。 他从行囊里取出柔软的被子,铺在车厢内的座位上。 “娘子,你再睡会吧,枕着我的腿便行,到苏州后我再喊你。” “嗯。” 车厢内的话语轻盈传出,落进坐在外边的车夫耳朵里,让其有些沧桑的面容愈发沧桑。 他努努嘴,还是启声,问道:“许夫子,咱们能走了吗?” “走吧。” 许长青回答道,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尽量别太快,我娘子在休息。” “……” 车夫无言,他默默挥舞长鞭。 轮毂滚滚,车厢摇晃着前行…… 第四十五章 惊鸿园内诗会开 深夜,天地堂。 昏黄烛火随风摇曳,微光弥漫在人影之间。 赌徒们癫狂病态,他们紧盯着那张决定命运的赌桌,却不曾注意到,场中有道倩影闲庭漫步。 细嫩白皙的脚腕红绳悬挂,裙摆摇曳间亦是娇艳似花。 款款莲步牵动腰姿扭动,几分妩媚几分纯,欲感若有若无,弥漫在颦笑间,似细雨般,摸得着看得见,却留不住。 她…… 是甄文志身边的那位妖艳女子。 这身行头在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笑意轻扬,悠哉悠哉漫步阶梯,缓缓来到二楼厢房门前。 抬手欲叩门,却听其内有话语响起,钻过门缝,飘荡廊前。 “甄舵主,你不是说,今日能得知琉璃盏的消息么?现在已快子时,为何还不知晓?” “汪兄,别着急,耐着性子再等等,或许路上有事耽搁了?她从未让我失望过。” “咳咳…还得等…咳…等多久……” 剧烈的干咳声回荡。 妖艳女子笑颜如花,纤纤玉手轻抬,她弯指叩门三声。 咚!咚!咚! 清脆声响好似轻盈蝴蝶般飞舞。 声音漫起些许沉重,甄文志问道: “谁?” “是我啊,二爷~” 妖艳女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媚如潮水。 “进来吧。” 甄文志的声音柔和几分。 “那二爷,我进来咯~” 妖艳女子推开房门,眼前所有皆是昏暗了不少。 清冷银霜顺着窗棂洒落,带着几缕寒风,她努嘴紧紧衣裳,目光落向圆桌旁的两道身影。 “二爷,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关窗啊?” “你多穿些,不就不冷了?” 甄文志眉眼轻抬,他很是从容的饮茶。 “人家可爱美,多穿些,人家的身段,岂不是就没人能瞧得见了?” 略显不满的自顾走到窗边,妖艳女子抬手关窗。 “这不就是自作孽?” “哼。” 妖艳女子轻轻哼声,她唇齿轻启,刚想说些什么,却忽听咳嗽声。 循声看去…… 那位面容如鬼魅般苍白的书生正握着手绢费劲咳嗽着。 汪霖可真是如传闻中所言,是位体虚多病的书生呢…… 可,谁又能想到,这般体弱的书生,会是位金刚境的高手呢? 妖艳女子收回目光。 她笑盈盈的来到甄文志身旁,视汪霖于无物,抬起藕臂拥上对方脖颈,气吐幽兰。 “二爷,整日不见,奴家好想你呢~” “说事。” 甄文志面无表情,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对于这妖艳女子的投怀送抱,他早已习惯…… “今日的二爷,也是无情的二爷呢~” 声音漫起些许幽怨,她默默坐到甄文志怀中,取过对方手里的茶碗,自顾抿了口茶水,“那,好消息,与坏消息,二爷是想先听哪一个?” “都可。” “那我就先说好消息咯。” 妖艳女子清清嗓,她缓声道,“琉璃盏,在苏州卧牛山,那是游龙山庄的祖陵。” “哦。” 甄文志点头,心中毫无波动。 这游龙山庄,他是听说过的,屹立江湖多年的武阀,祖上曾出过几位战死沙场的英灵,受两朝圣上敬重,但,这些年,却在走下坡路。 现如今,最顶尖的高手,似乎也不过才地象境。 并且,其内族人,还失了他们先祖的气节…… “坏消息呢?”他问。 “坏消息啊,自然是薛十三也去了呗。” 指尖轻绕着自己悬在脸颊两侧的秀发,妖艳女子漫不经心道,“对了,还有那位,杀了赵胤坡,杀了白虎,救走薛十三的……神秘刀客,他也去了。” “他们是一伙的?” “不清楚呢,二爷~” “……” 甄文志目光微沉,他思索着,看向汪霖,似是在向对方求取意见。 “我想…咳咳…我们该动身了。” “行。” 甄文志点头,他说道,“稳妥起见,今晚先回分舵,带些人去,游龙山庄的祖陵并非善地,我们在外等着便是。” “这些,甄舵主拿主意便是。” 汪霖浅酌慢饮,不再计划上做意见,他知晓甄文志的心思细腻。 “那就这般定下。” 甄文志不再耽搁,他打算起身,可,双腿力道刚出现,那妖艳女子倒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面容有些慌乱的向前倾倒。 “二爷~!” 妖艳女子趴在圆桌上,诱人曲线在昏黄烛火映照下显得那般动人,她轻唤着,回过头,眸光楚楚可怜。 “你怎么起来都不说一声啊,硬邦邦的,人家可连点准备都没有呢。” “汪兄,我们走吧。” 不曾理睬妖艳女子的言语,甄文志起身迈步。 “……” 目光轻扫妖艳女子,意味有些莫名,汪霖微笑点头,他也起身,跟随离去。 “可真坏。” 妖艳女子嘟囔着,她跟着走出厢房,望着两道身影向风雪夜幕走去,抬手轻摆。 “二爷,早去早回啊~” “我会想你的~” …… 苏州城,惊鸿园。 此地乃是游龙山庄的私人园林,虽不比皇家园林那般宏伟气派,但也是占地辽阔,其内假山林立,竹林茂密。 荷塘,凉亭,亦是样样不少。 构造偏向皇家。 楼宇众多,风景秀丽,环境宁和。 平日,这惊鸿园大多被游龙山庄用作设宴之地。 例如江湖中,哪位重要的客人前来,或是族老大寿,游龙山庄皆会在此地摆宴。 但,其他时候,这园林,还是不会出现外人身影的。 今日,算是个例外…… 游园诗会的召开,让此地宾客盈门,到处张灯结彩,像是过年般的喜庆。 商贩叫卖声,行人杂谈声。 杂耍师父在路上喷火顶枪,不时引得众人喝彩,文人墨客在此地游玩,亦是不时高谈阔论,吟诗作对。 有些人早已相识,更是会互表思念,对饮三杯。 “原来,文人墨客齐聚,是这般情景。” 漫步园林中,林清影的目光漫着几分惊讶与新奇。 在此之前,她可从未接触过这些,倒是与想象当中的有些出入。 “夫君,这就是诗会嘛?” “大抵,是吧?” 牵着林清影的手,许长青不太确定的回答着。 大大小小的诗会他之前参与过不少,可,像游龙山庄这般将诗会办成灯会的…… 他着实是头一次遇见。 虽然很意外这游龙山庄便是游园诗会的举办方,但,还是得夸他们一句—— 这次办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办了…… “挺热闹的。” 林清影两眼弯弯,笑容轻扬。 她打量着路上遇见之人,不曾看见熟悉的面孔,这让她有些安心。 毕竟江湖中…… 可也有几位高手乃是书生,出口之乎者也,满身浩然正气,行事却…… “娘子,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这诗会上应当有备好的酒水糕点,咱们去尝尝味道。” “桂花糕吗?” “大抵是的。” “那就找地方坐坐吧。” 林清影欣然点头,桂花糕百吃不腻,不用银两的桂花糕更是吃的美味。 两人迈步前行。 郎才女貌,犹如神仙眷侣,好似自然散着光辉,吸引他人侧目。 林清影那宛如谪仙临世般的清冷气质,即便朦胧面纱半掩,亦是能看出几分美人轮廓…… 这更是让人目光停留。 可,在看清她那瘸腿后,众人又暗暗轻叹,摇头离去。 “我可能给夫君你丢人了。” 行过一陶俑摊前,林清影如是说道。 “胡说!他们这是羡慕!” 许长青正色纠正,目光从身侧陶俑摊上一扫而过,他说道,“娘子,可不能再这般妄自菲薄,旁人眼光如何都不重要,咱们做好自己就行。” “明白了。” 林清影笑容灿烂些许。 自己这夫君,总是能寥寥几句话,便让自己全身暖洋洋的…… “明白,那我们找桂花糕吧。” 话虽如此说,却抬首遥望那座并不遥远的卧牛山,许长青陷入沉思。 此行是为了前往游龙山庄祖陵取得琉璃盏,可现在娘子在身旁,自己又该如何脱身去取? 得好好想想…… 第四十六章 文人相轻 清风明月,竹林小道。 寻一处僻静之地,远离诗会喧嚣。 不远处有几位文人赏月,吟诗作对,羽扇纶巾,白衣胜雪,若翩翩君子。 许长青并没有兴趣掺和进他们的雅趣当中,仅是笑容温和的捏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林清影嘴边。 “啊,张嘴。” “啊——” 林清影唇齿轻启,任由许长青将那块带着些粉末的桂花糕送入嘴里。 舌尖触碰,香甜软糯…… 这游龙山庄取出来招待宾客的点心倒是当真不错。 “好吃吗?娘子。” “好吃。” 林清影点头,她咀嚼着桂花糕,问道,“不过,夫君你来诗会,为何不去与那些儒生一般,对酒当歌,吟诗赏月?” “娘子在身边,我才不去。” 默默取过些山核桃,轻轻在地上砸两下,许长青回答的很果断。 “夫君这是嫌我碍事?” “?” 娘子这话,说的可真是让我丝毫准备都没有! 许长青愣住,他慌忙解释。 “没有没有,娘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认为,我怎会觉得娘子碍事,就是,他们的确不能与娘子相比啊,与其过去跟他们闲聊,不如在这与娘子赏月……” “果然,还是嫌我碍事了。” 林清影眉眼低垂,像是有些失落,她轻叹着。 “不是不是,娘子,我……” 解释的言语愈发慌乱几分,可却是不曾解释清楚,反而有些越描越黑。 林清影静静听着。 终是忍不住的轻笑出声,宛如春风拂柳,温柔至极。 许长青再度愣住,错愕片刻,方才大梦初醒。 “原来是娘子你在逗弄我。” “有吗?” 林清影眉头轻挑,面纱朦胧,那笑容分明有些得意。 “大抵是我感觉错了……” 许长青继续敲着核桃。 “夫君你没感觉错。” 林清影盈盈笑着,她温声道,“你啊你,方才怎会这般容易就上当啊?日后若是出远门,我不在身旁,那可该怎么办?” “我可不容易上当。” 许长青嘟囔着,想想薛十三与周锦萍那俩人,如此把弄心思,他都能将对方拿捏,且让他们无法挣脱。 这哪是容易上当的样子? 不过是面对娘子时常会有些失智罢了…… “不容易吗?” 林清影两眼弯弯,她取过一块桂花糕。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很机智。” “哦?哪些方面?” “比如说,娘子你,先前作画……” “……” 似是没想到许长青会忽然提起这个,林清影眉头轻皱,她忽然有些紧张。 “娘子你作画,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对不对?我午后去书堂授课,娘子你在家无事可做,闲的发闷,便想着学学如何作画,解解闷……” “呆子。” 林清影摇头,她稍稍松口气。 看来,夫君也不只是容易上当…… “不对吗?” 许长青目露迷茫。 林清影笑而不语,她吃着桂花糕,遥望不远处的喧嚣,目光却慢慢落到几人身上。 那是几位书生,看模样,像是已有官身,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官气,那副拿捏骄作的派头,林清影不喜欢。 但她还是注意着那几位书生,因为…… 他们的目光,似乎,时不时会望向这边竹林…… “夫君,要不,我们换个位置吧?”林清影道。 她可不想自己与许长青之间的悠哉时光被人打扰,即便对方并未生出这等想法,也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啊?为什么?” 正思考着该如何脱身的许长青目露疑惑。 他不太理解,这好端端的,林清影怎么突然想要换地方坐坐。 “忽然觉得此地也并不是很清静。” 林清影的笑容依旧温和,她收回目光,取过桌上最后一块桂花糕,“或许,别的地方,会更清静些。” “……” 许长青神情古怪,他大致是明白林清影为何会忽然想换位置了。 原来是这样…… “那,娘子,咱们走吧,找个桂花糕多些的位置去。” “……” 这傻狍子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林清影沉默。 倒也未曾点明,她站起身,取过靠在石桌上的拐杖,习惯性的挽住许长青的手臂。 两人慢慢走向喧嚣。 装着若无其事的途径方才注意到的那几位书生。 他们似乎在谈论些什么,可,待两人走近,他们又闭口不言。 如此避讳的模样,大抵是在乱嚼舌根…… 林清影眸光清冷。 她没有说些什么,仅是跟着许长青的步伐,慢慢向前。 不过…… 还未远去,便又话语乘风而来。 “没想到,往日风光无两的许才子,如今的小日子,也是过得有滋有味,娶位瘸子新娘,身段婀娜,样貌亦是看着不错……” “或许,也不是看着不错呢?面纱遮掩着,你能看出个什么来?” “哈哈,诸位,女子相貌有什么好猜疑的,我们还是想一想,当年会试,这位许才子究竟是为何会忽然弃考吧。” “谁知道呢,我是听说,这位许才子啊,当年能考到会试,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不是吧?这许才子岂会如此不堪?他那几首诗词……” “知人知面不知心,许才子当年那几首诗,不错是的确不错,可,你又如何能知晓,这诗是从何人那里来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恍然。 原来当年这许才子能横空出世,一路从乡试考上会试,是用了旁门左道。 他们一致这般认为。 各人神情更是愤懑。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真是羞与其在同一场诗会上啊!” “这许才子,多年不再有消息,如今却现身此地,怕是看上了游龙山庄家主所放出的那几个宝贝,想以诗易物。” “他没这个实力!当年靠着徇私舞弊才混到的会试,即便那几首诗是他自己作的,可终究只是昙花一现,如今,怕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 有人贬低着,有人猜测着,有人叱骂着…… 仿若这般肆意摸黑的话语能带给他们欢乐,他们各自快活的笑出声。 那笑声刺耳,远远传荡。 林清影眉眼轻抬,她面色微沉,自己的夫君,怎能容旁人如此贬低?! “娘子,不必在意他人,咱们做好自己便是。” 许长青没有将这几位的话语放在心上。 当年为何脱离会试,原因他自己清楚,何必与外人说道? 更何况,他们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哦。” 林清影点头,眸底波光流转,她若有所思。 漫步在喧嚣里。 二人找到心仪的僻静之地落座。 林清影默默吃起桂花糕。 许长青也想好理由,他在此地坐了会,便忽然捂着肚子,目光带起几分急切。 “娘子,我忽然想去茅房。” “去吧。” “那娘子你在这待会,我去找找茅房,切记不要乱跑。” “好~” 林清影温柔回答。 耳畔响起脚步声,她眉眼轻抬,遥望那匆忙离去的身影,她思索了会,还是起身。 拄拐走向今日负责选诗的藏剑山庄之人。 林清影问道: “纸笔在何处?” “……” 那人神情古怪,似是有些惊讶,可想了想,还是指向不远处的石桌。 “作诗在哪,笔墨已备好,提笔落字便是。” “谢过。” 林清影微微点头,声音温柔,却不带丝毫暖意。 她慢慢走向那处石桌。 挽袖执笔。 洋洋洒洒挥墨,再将宣纸提起,她呈到那位藏剑山庄之人面前。 “姑娘,你作诗这么快?” “不是我的诗,是我夫君的,早已作好,自然会快……” “……” 第四十七章 薛十三梦回学堂 苏州,惊鸿园。 陶俑摊前。 小摊老板身着粗布麻衣,他眼眉低垂,也不像其他商贩那般叫唤,仅是没精打采的半蹲着。 即便时有游客来到摊前,他也不热情招呼,那副爱买不买,不买就走的态度,倒像是哪家公子哥出来体验生活,不是位做正经生意的主儿。 “我说,你这般摆摊,那可不行啊,瞧瞧,客人都给你赶跑了。” 有道身着黑衫的人影来到摊位前。 这声音听得熟悉…… 小摊老板眉眼轻抬,那铁面在灯火映照下寒光乍泄。 他收回目光,拾掇着陶俑。 “想买的自然会买,不想买的,怎样也不会买。” “总归是出身藏剑山庄。” 许长青摇摇头,他问道,“今日怎么就你一人前来?” “她是点香阁阁主,不好走动。” 薛十三依旧是这理由,提起这个,他其实有些无奈,但也只能理解。 毕竟…… 点香阁终归不是什么太平地界。 平民百姓,江湖侠客,还有些达官显贵,皆会齐聚此地。 鱼龙混杂,不时还会闹出些客人不给嫖资的事儿…… 总得有个人坐镇。 “哦。” 许长青点头,他伸手翻动着陶俑,声音低了些,“东西备好了么?” “该备的东西也就那些,都在这了。” 薛十三轻拍身旁那袋厚实的包裹,他左右看了两眼,问道,“现在动身?” “我们约莫有半个时辰。” 这是许长青深思熟虑后的时间估算。 虽说,去个茅房,并不用这么久的时间,但,若待会娘子问起,这半个时辰,他也能找出些理由。 “时间太赶。” “早些取得早安心。” 温和言语却漫着些许命令意味。 薛十三目露迟疑。 他想了想,还是点头。 “不过,既然是合作,阁下,你该将你的身份告知于我。” “我先前说过了。” “李尚峰,那位李捕头,是么?” 薛十三的目光漫起些不满。 许长青明白,自己先前所报的名号,现如今已瞒不住对方。 他大概是从哪求证过…… 不过,也不重要了。 许长青眉眼低垂,唇齿轻启,缓声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十三少爷,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是一件好事。 我想,十三少爷,你应当是聪明人吧?” “……” 这是在威胁! 薛十三目光沉下几分,但他也无可奈何。 现如今,他体内有毒丸,还得从对方手里取得解药。 性命受制于人,他自然没资格与对方谈条件…… 不过,放心。 过段时日,且看你还能否如此嚣张! “倒也的确,姓名不过虚名,认得人便是,李兄,咱们走吧?” “嗯,领路。” …… 苏州,游龙山庄。 后花园,凉亭内,有两位老者在对弈。 黑子白棋杀得有来有往,却也慢慢陷入胶着,两人皆目光沉沉,他们开始沉思,自己下一子,应当落在何处。 “家主!九叔公!” 有道声音忽而遥遥传来,打断两人思绪,他们皆目光落向来人。 刘温韬眉头轻皱,他问道: “不是让你在诗会上等着诗词么?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家主!我看见了一首好诗,而且场内文人作诗也作的差不多,便想着先回来,让家主你看看。” “哦?” 目光与自己对弈的那位老者相接,再看看来人手里那厚厚的宣纸,刘温韬伸出手,“拿来我看看吧。” “好嘞。” 宣纸成叠的放在棋盘便上。 刘温韬翻动两下。 “那首好诗在哪?” “就在最上边。” “哦。” 刘温韬点头,他不再言语,伸手取过那张字迹娟秀的宣纸,目光轻扫。 温婉似水般柔和的笔墨,诗词却宛若泛着锋芒的利刃,那气势如虹的诗句直冲云霄,更是好似具备魔力般…… 刘温韬心神沉溺。 耳畔宛若响起喊杀声。 他的呼吸慢慢急促。 身旁那位老者见此情形,不免有些疑惑,他伸手将宣纸取来,仅此一眼,更是瞳孔微缩。 “善!大善!” “但他后边,定然还少了两句。” 刘温韬十分笃定,这诗唯有两句,便能具备如此气势,生动且形象的将需要表达的意思描绘,更是取当朝之事,让人宛若置身沙场! 这是他最为看中的。 “此人的诗,对我们来说,有大用处,即便是这两句。”身旁老者缓声道。 “但我们得取得后两句,完整的诗,才更有价值。” “唤人进来?” “不唤。” 刘温韬摇头,他不过是看上诗词,为何要见这人? “将今日备好的文房四宝,取一套送去,让其将后边诗词写出来。” “家主,这是定下了么?”那送来诗词的人问道。 “再看看。” 刘温韬默默执棋,取过其他诗词,扫过两眼,再度放下,说道,“如若场中无人再有如此诗词,这人后边的两句,也有这般水准,便就他了。” “行,那我这就去找他,让他将后两句诗词作出来。” “嗯。” 刘温韬点头。 他再取过最先的那首诗词看上两眼,笑容流露。 “看来,这场诗会,也并非是苦做无用功啊。” “这首沙场诗,写得好。” “北疆那位,想必,是会喜欢的很啊!”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夸赞着,执棋落子迅速,先前那等剑拔弩张之意已尽皆消散。 凉亭内,充满欢快的气氛…… …… 苏州,卧牛山。 皎洁银霜透过不太茂密的枝丫缓缓洒落。 静谧气息弥漫,却忽而被锄头挥舞之声扰乱,话语乘风飘荡。 “你们几个,动作都快些,看着这般膀大腰圆,怎么连挖个坑都如此费劲?” “我且与你们说……” “那位可是前些时日杀了白虎帮赵胤坡的狠人,你们……” 薛十三低声指挥着几位淳朴的壮汉,语气犹如纨绔子弟。 许长青随意倚靠在树干上。 他听着如此言语,轻轻咳嗽两声。 薛十三会意,连忙闭口不言,小跑着来到许长青身边,他笑问道: “李兄,这是怎么了?” “没事,还要多久?” “约摸盏茶功夫,快了,原本的话,我们应当从上边进去,但这祖陵有天宝龙火琉璃顶,便只能从侧边进去了。” “行。” 许长青点头,他怀中抱刀,闭眼静静等待。 薛十三轻轻松口气。 他回到那几位壮汉所在之地。 “时间紧,任务重,别耽搁我们的……” “静——” 清冷且漫着丝丝不耐的声音回荡。 含着威严。 薛十三脖颈一缩,赶忙闭嘴,他神情古怪,总感觉自己刚刚像是梦回学堂…… 第四十八章 巨石滚滚,被逼绝路 咚咚咚—— 几道清脆声响在这寂静无声的林间显得那般嘹亮,黝黑的洞口仿若张着血盆大口伺机而动的野兽。 湿润的泥土泛着些冰冷,许长青扶着岩壁,眉头轻皱。 “你这位置选的可真不错。” “……” 薛十三无言,他面色有些尴尬。 原本,他是想着避开天宝龙火琉璃顶,所以选择此地进刘家祖陵,却未曾想,这避是避开了,可进入的地方…… 像是枯井般深不见底。 “火把。” 许长青伸手。 这祖陵存在不知多少年头,听薛十三说,每代游龙山庄家主继位时,都会将祖陵翻修,加固机关。 代代积累下来,说是危机四伏也不为过…… 即便薛十三知晓这祖陵构造,可,也不能贸然进入。 “李兄,给。” 燃着明光的火把送来。 许长青接过,却感觉这火把似乎忽然明亮许多,他迟疑的探头向里嗅闻,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换绳索。” “怎么了?” 薛十三疑惑,这神秘刀客不是打算将火把扔进去探探路么? 怎么现在又要绳索…… 这是打算直接进去? “你选的好地方,何不自己过来看看?” 许长青微笑,可这话语,却是有些阴阳怪气。 “……” 薛十三目露迟疑,他迈步上前,深深嗅闻。 那令人不适的气息冲荡鼻腔…… 他面色登时一变。 “李兄,咱要不换个地界吧?” “不换了,时间来不及。” “可此地有瘴气,我们若是这般进去……” “拿绳索来。” 许长青懒得与其多言。 稳妥起见,他始终奉行这点。 可,若是再拖,他待会回去,可不知该找如何理由跟娘子解释。 冒些风险,总比在娘子面前无法解释来的强…… “可……” 薛十三很是犹豫,话语悬在嘴边,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想想。 还是将话语咽下,取过绳索,他配合着将绳索一头系在大树上。 “好了么?” “好了。” “你先下去。” 许长青将绳索一端递过去。 这意思很明显,薛十三岂会不懂,但他只能照做,不情不愿的将绳索绑在腰间,先行进入坑洞。 这坑洞很深,黑不见五指。 瘴气难闻。 落地时倒是比较实在,没有虚浮感,且脚底板有些坚硬,似乎是踩到什么…… 不必看,已是知晓,这是尸骨。 薛十三大致明白这地界在祖陵什么方位—— 殉葬坑! 距离游龙山庄前任家主的棺椁不远,过几个耳室,便能到那里。 得先去那…… “李兄,下来吧。” 用衣袖捂着口鼻,薛十三仰头呼喊。 他单手将系在腰间的绳索解开,耳畔忽然响起轻微声响,身侧清风拂动。 “李兄,是你吗?” 薛十三心底有些犯怵,这毕竟是在墓里。 “嗯。” “你不用绳索?” “不用。” 许长青淡声道,他方才几个踏步,借着石壁便下来,并不用绳索帮衬。 “哦。” 薛十三大致对着神秘刀客的轻功身法有些估算。 这岩壁距离洞口约莫有二十丈,这神秘刀客能施展轻功落下,便代表着他能轻而易举追上自己…… 虽说,其他金刚境高手施展身法,他也逃不过。 但…… 他能拖些时候。 可这神秘刀客的身法…… 他怕是只能拖延约莫五息,或许,五息还不到? “我们该去哪?”许长青问道。 “出殉葬坑,过两个耳室,便是游龙山庄前任家主棺椁存在之地,我们先去那看看,或许琉璃盏会在那。” “该往哪走?” 许长青眉头轻皱,他抬起手,将方才随手捡的木棍递给薛十三。 “往前,李兄不必担忧,此为殉葬坑,不会有机关。” “嗯。” 许长青点头,他迈步向前,虚浮的身影在眼前像是幻觉。 这地方实在太黑,不见光亮。 好在,殉葬坑并不大,走约莫将近百步,便摸到一扇门户。 伸手开门。 眼前所有慢慢变得清晰些许,瘴气向外飘荡,二人不曾耽搁,他们走出殉葬坑,再将门户关合。 待散出的瘴气消散。 这才点燃火把。 升腾的焰火照亮周遭,所有都清晰起来。 两侧冰冷的石砖,前方是凹凸不平的阶梯,遥遥见不到头。 薛十三向前迈步,不时左右闪躲,显得有些滑稽,但许长青不敢托大,他紧跟上去,每一步皆落在薛十三曾踏过的位置。 顺着阶梯走些距离,身侧出现一扇石门。 眼前亦是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在向上,还是在向下。 许长青曾听说过这等手段—— 悬魂梯! 常用于墓里,主要目的,是为了让盗墓贼无法分清路途。 心底并未升起丝毫慌张,仅是跟随薛十三前行,小心翼翼,好在还算顺利,一路走来不曾碰见这墓里的机关。 但…… 这也让许长青有些疑惑。 “你为何会这般清楚这墓里的机关?” “呃……” 薛十三愣住,他面色不太自然。 这神秘刀客问什么不好,非得问这个,自己难不成得回答说,这些机关自己曾触碰到吗? “年幼进来时,刘家如今的家主曾与我说过,我现在还记得。” “你倒是好记性。” 许长青不曾多想,他问道,“还有多远?” “快了。” 眼底漫起些犹豫,薛十三回答着,他在思考,思考着该不该在前边坑一次这神秘刀客。 他遇见过最厉害的机关就在前边,那是铁人桩,无数冷箭会从桩里射出来,若是没丝毫准备,怕是连地象境都说不准扛不住。 但…… 想想,还是作罢。 毕竟,这神秘刀客狡诈,解药必定不会放在身上…… 还是得先去刘家前任家主的墓室才行。 咔哒—— 分心思索的薛十三忽而感受到脚下的动静。 青砖下沉,他面色陡变,难看至极。 “李兄。” “嗯?” “我想,我们可能要死。” “?” 许长青目光警惕,还不待他再问些什么,轰隆声响便宛若打雷般回荡在这条阶梯上,地面在震颤,且愈发剧烈。 远远。 能望见有个巨大圆石滚动,来势汹汹,直冲而来。 许长青毫不犹豫,他连忙后撤。 薛十三亦是紧忙跟上。 “你不是说,此地机关你都清楚么?”许长青问道。 “!” 薛十三面色慌张的瞪起眼。 “这巨石机关我之前没碰到过,怎会清楚?!” “刘温韬瞒你了?” “他根本没与我说过这墓里的机关方位!前边我们能这般顺利,是因为我之前碰见过!” “……” 这厮不老实啊!亏自己还如此信任他! 许长青咬牙,似孤雁翱翔,他往来时的路飞奔。 殉葬坑就在前边,只要进入殉葬坑,便能躲过这巨石! “李兄,你等等我,等等我。” 薛十三呼喊着。 身后巨石滚滚,勇往无前碾过地板,难以想象的压迫感弥漫,所有机关都在此地被触发。 前方飞出冷箭,暗器从墙壁伸出…… 薛十三艰难应对,却有圆木从天而降,他连忙想躲,可圆木已达身前。 要死! 整颗心沉入谷底,他下意识抬手。 可,想象中的撞击并未传来,反而,唯有含着冷意的言语落入耳畔。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 薛十三睁开眼。 那黑衫映入眼帘,圆木已成碎屑。 “跟上。” 许长青眉头紧锁,他不曾耽搁,踏步前行。 殉葬坑已近在眼前…… 三丈距离,不过几个纵步。 许长青伸出手,他想推开殉葬坑的大门,却见头顶黑影闪动。 预感到危险,他赶忙收手,顺势将薛十三拉回来…… 咚! 声响沉闷,地板颤动,黑影重重落下,激起尘土。 石门! 薛十三后怕不已,却也暗自庆幸,躲过一劫,可心底亦是咯噔一声。 完了,石门在前,这是被逼绝路了! 第四十九章 九绝技 “李兄,怎么办?” 薛十三咬牙沉声问道。 巨石滚滚轰鸣声若闷雷般浩大,地面震颤更似体型硕大的凶兽在逼近。 不过眨眼! 那巨石再度映入眼帘,来势汹汹,这绝非人力能挡! “路上遇见的那间耳室。” 许长青眉头紧皱,顺着长廊遥望,那一扇门户紧闭,他不再犹豫,踏步向前飞纵。 “这这这……” 薛十三有些慌,那巨石压迫感太强,若是正面迎上去…… 他迟疑着,问道:“李兄,咱们应当来不及吧?” “你若再言语,大抵是会真来不及。” “可那耳室有石门,李兄,咱们也破不开啊……” “跟上。” 许长青目光微沉,他暗暗估算着自己的脚力,至于那巨石,他并未生出想要硬扛的心思。 毕竟…… 巨石厚重,他的刀破不开。 再加上,先前他斩那头白虎时,温养多年的精气神已经释放出去,现在所温养的,威力不足。 “行。” 薛十三点头,他只能答应。 现在,他别无选择,唯有寄托希望于许长青。 “我们该怎么做?” 跟上许长青,来到石门前,薛十三询问着。 “你那一口剑气,养了多久?” “自上次对敌,养了三年。” 尽管不愿,可还是如实回答,现在生死攸关,薛十三不敢隐瞒。 “用你养的剑气,往此处击去。” 许长青抬手,他指指石门一裂痕处。 “李兄……” “快做!” 许长青沉声催促。 现在他们与那巨石相隔不过三十丈,若薛十三再耽搁,他可不敢确定能在巨石临身前破开眼前石门。 “行,行。” 知晓自己温养多年的剑气今日是保不住了,薛十三抽出腰间佩剑。 断肠剑闪烁锋芒,真气滚滚覆盖其上,那属于二品的修为到达剑身时,竟缓缓开始攀升,威势愈发浩大! 二品! 一品! 半步金刚! 将要横跨两大境界,薛十三目光一凝,他的势已凝聚到巅峰! “出招!” 巨石短短时间已将要到达面前,许长青轻喝一声。 薛十三举剑前刺。 此招好似冬夜里突兀升起的那一轮皓日,锋芒激起阵阵罡风。 叮—— 且听轻吟! 早已准备好的许长青连忙跟随,长刀挥砍。 两柄利刃与石门相触,碎屑横飞,火星四溅,裂痕犹如蛛网般密布,却并未破开。 “李兄。” “莫言语,看着便是。” 许长青挽刀舞出一抹刀花,犹如流光,五行真气亦是在此刻覆盖刀身,他再度挥砍。 金锋、土沉、水柔、木生、火烈! 这一刀,带着千钧之力!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石门的裂痕愈发杂乱。 轰隆—— 终是再难抵挡。 石门化作碎屑,向耳室内炸裂。 黑黝黝的耳室唯有些许光明,许长青收刀。 “进去。” “……” 薛十三松口气。 他不敢耽搁,目光落向那已经快到身前的巨石,连忙钻进耳室,许长青紧随其后,亦是同时,那巨石滚过身后。 劲风阵阵,撩动后背衣裳。 许长青回看一眼,便见巨石堵满整座门户,约莫两息,廊前面貌才再度浮现眼底。 砰—— 巨石撞击那扇拦住通往殉葬坑的石门,像是城门被攻城桩轰击般,声音激荡耳膜,让人下意识的捂住耳朵。 “好险。” 薛十三的双腿有些颤抖,他瘫软的坐在地上。 可,随即,便感脖颈被人紧握。 他目光漫起些错愕。 “李兄,你……” “说,还有什么瞒着我!” “……” 坏了,这刀客想秋后算账! 薛十三心中一沉,他连忙摇头。 “没了,没了,就这个。” “是吗?” 许长青眼底漫起些狠厉,他并不相信这言语。 “你说,你当年,游龙山庄前任家主下葬时,你曾来过?” “来过,自然是来过。” “那琉璃盏若是跟随其前任家主下葬,游龙山庄之人岂会不知,你又岂会找龙虎山天师来卜算?” “……” “说!为何要领我去找游龙山庄前任家主的棺椁!” 许长青言辞带起质问,眼底的凶光更是浓郁。 这一点,他刚刚才想明白。 “我……” 薛十三语塞,咽喉深处牵动通往内心的悸动,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的确,他不确定这琉璃盏是否在游龙山庄前任家主手中,但他能确定…… 那间墓室,拥有能困住地象境高手的牢笼! 他不能坑杀这神秘刀客,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设计将其困住。 若能困住这神秘刀客,他便能取到琉璃盏的时候,五行珠也会顺势回到他的手中,并且,他还能与其讲讲条件。 可现在,他的心思被看穿…… “你大抵是想死了。” 许长青手里的力道愈发沉重。 “李兄,李兄,我,我,我……” 薛十三费力想挣脱,却难以挣开,他有些沙哑的说道,“我能解释。” 脖颈上的力道一轻。 气息畅通行走,薛十三捂着脖颈剧烈咳嗽,他知道,方才他是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说。” 许长青目光深沉,寒光铁面如厉鬼,黑衫更似拘魂使者。 “游龙山庄前任家主棺椁中,有一份藏宝图,据说,曾经叱咤江湖的九绝技,其一就在这藏宝图上,我想取得。” 薛十三回答着,他不敢说自己是想借墓穴机关困住许长青。 不然的话,他敢肯定,自己定然会死在这寒冷墓穴中,无声无息。 且,若是日后,游龙山庄祖陵大开,其内族人进墓看见自己尸身,说不准还会因此祸水东流,向藏剑山庄而去。 此为,牵一发而动全身! 故而,他只能将手中掌握的另一则消息告知对方。 “九绝技。” 许长青对此有所耳闻。 不知多少年前,江湖当中曾出现九位惊才绝艳之人。 凭借手中掌握的武学,他们引领江湖风骚数十年,世人统称此为九绝技。 后来…… 也就不再拥有后来。 或许是觉得当世无双太过寂寞,九人之间亦是分不出个胜负,高处不胜寒,他们慢慢淡化在世人眼底,不再过问江湖。 无人知晓他们行踪。 而他们各自掌握的武学,也如炊烟般消散在时间长河中,不再见有谁人使用过。 “这消息,可为真?” “千真万确!” 薛十三连忙点头,“我当年见到过,这游龙山庄前任家主的棺椁里,有他藏的东西,这厮在自己还未死的时候,便将物件藏进去了。” “……” 许长青眼眉低垂。 他思索一二,目光柔和几分。 “我姑且再信你一次,倘若再敢生出其他心思,休怪我不讲情面!” “……” 第五十章 他睁开了双眼 “李兄,咱们现在,该去哪?” “先取藏宝图,再找琉璃盏。” 昏暗墓室内,许长青的声音清冷至极,他迈步退离此地,回到长廊。 望眼那巨石…… 它被厚重石门拦住去路,静静立在那里,不再有丝毫威势。 “跟我来。” 薛十三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 他已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可,他的心底苦涩无比。 原本,此行无法取得琉璃盏,却能取得九绝技藏宝图,算是没白来一趟。 却未曾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嗯。” 许长青点头,他面无表情,紧跟薛十三。 路上机关大多被巨石触发,两人十分顺利的拉到游龙山庄前任家主所在墓室。 此地规格对比方才那间耳室豪华许多。 兵器架上放置着刀枪剑戟,长明灯驱散黑暗,微光照亮墙壁,刻满整座墙壁的条纹显现。 似是图画? 兵马厮杀,有六人高坐城墙,俯瞰千军,宛如绝世无双的战神般,英姿铁血。 “那是刘家六郎征战沙场时的景象,此战是关外定安之战,这刘家前任家主修缮祖陵时托人刻上去的。” 薛十三解释着。 虽说此地有五个黑黝黝的棺椁悬在石壁上,他也不曾害怕。 仅是按照记忆,来到一棺椁旁。 “李兄,这就是刘家前任家主的棺材,咱们……” “撬开它。” 许长青目光收回,简单三字,不曾有丝毫愧疚之意。 毕竟这刘家前任家主在位时便荒淫无度,在江湖上亦是未落得什么好名声,自己也不毁他尸身,不过是取份被他带入幽冥的藏宝图罢了。 “行。” 薛十三点头,他抽出腰间佩剑,卡着棺椁缝隙,用力上抬。 咔嚓咔嚓—— 木材有些碎裂,但并未毁坏,这棺椁材质用得好。 咚—— 棺材板落地。 腐败气息迎面扑来,薛十三下意识屏住呼吸,他的目光落向里边的游龙山庄前任家主,虽肌肤铁青,却依旧栩栩如生。 “找到了吗?” “找到了。” 薛十三扫视两眼,在棺椁夹缝中看见那一块牛皮布,暗淡无光却又线痕存在,标记着山川大河。 他想展开详细看两眼。 可还未有所动作,便见一直手探了过来。 “找到了,那就该找琉璃盏了。” 许长青将牛皮布捏在手上,他没着急去看,也没收进衣袖。 他还是有些嫌弃的。 “行。” 几分不甘弥漫双眸,薛十三的声音带起些失望。 这九绝技,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祖陵内部,其他位置,熟悉么?” “还行,时间过去的久,其实也有些记不太清。” 薛十三不敢将言语说的太满。 “能记得些就行。” 许长青扫视着四周,思酌着琉璃盏之事,“把棺材板盖回去。” “……” 这神秘刀客可真是将我当成劳役了! 薛十三暗暗不怠,可也不敢耽搁,他连忙将棺材板抬起,准备盖回去。 可,就在这时…… 游龙山庄前任家主忽然抬手,尸身呈铁青色,他睁开了双眼。 “?” 薛十三神情错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慌神,下意识后撤两步,双腿都微微发颤。 “活,活,活了!” “什么活了?” 许长青目露疑惑,他目光收回,向薛十三所指方位望去。 “卧槽!” 言语下意识脱口,眼前一幕实在太有冲击性。 铁青色尸身坐起,分明毫无生机,面容却深沉,目光更是宛如野兽般,带着凶狠。 极度危险的气机传导而来…… “李兄,李兄,还在那!快看,快看!活了,都活了!” 声音满含惊惧,薛十三叫嚷着。 窸窸窣窣的动静回荡在墓室里,那都是棺材里发出的动静。 咚!咚!咚! 敲击声沉闷。 许长青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万万没想到,人死竟真的会诈尸! “不语怪力乱神。” “什么?李兄,你不说话就能把这些尸体打到心神错乱?” 薛十三满脸错愕,他不敢相信。 这神秘刀客的胆子竟然会这般大! 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丝毫不慌也就暂且不说,他竟还想上去一战! “我……” 许长青忽然语塞,他明明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放宽些心,别被眼前一幕吓到。 “李兄,我们还是快逃吧。” 薛十三低沉道,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棺椁里坐起来的那位游龙山庄前任家主。 那危险气机,让他知晓,这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能抵挡的存在! “不能逃。” 许长青目光微凝,真气滚滚涌动。 “为什么?” “人死而化僵之事,往前观几百上千年都不曾发生过,可现在却让我们见到,我想,我们要找的东西……” 砰!砰!砰! 话语还未说完,几道巨响便传来。 目光陡然警惕,许长青张望四周,那几口棺椁已被掀开棺材板,尸身立起。 有男有女,皆面色铁青。 “我们该怎么办?” 被四道目光直视,薛十三很不自在,他明白许长青还未说完的言语是什么。 琉璃盏! 夺天地之造化,能让人重活一世。 具有难以想象的功效…… “别轻举妄动。” 许长青提醒着,这是此刻的最优解。 这四具尸体皆有一品往上的威势,那藏剑山庄前任家主更是金刚境,如若它们一起出手,怕是会应对的极其困难。 更何况…… 还不知它们拥有如何手段。 “先看看琉璃盏在哪。” “行。” 薛十三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停留原地,张望四周。 许长青亦是如此。 可琉璃盏他们俩都没见过…… 并且,那四具行尸,似乎也并不打算给他们寻找的时间。 它们缓缓站起身,从棺椁里跃了出来,双脚落在地面上,发出如铁器般的轻吟。 肉身如铁! 薛十三瞳孔微缩,呼吸愈发急促。 “这该怎么打?” “对人怎么打,对它们就怎么打。” “……” 这神秘刀客怎能说的这般轻巧? 他的断肠剑虽锋利,重楼剑诀亦是强横,可这等如玄铁般坚硬的肉身,他自问是招架不住。 “要不,还是退吧?” “暂且先试试。” 许长青抬起手,他目光紧盯那金刚境行尸,拔出长刀,“如若打不过,再走也不迟。” “疯了!” 薛十三咬牙,他当真不想将命留在此地。 且况,如今情形,已不值得他再去惦记琉璃盏。 可,这神秘刀客竟然不打算离去? “我还有些把握。” 许长青紧紧手里长刀,面对众行尸步步紧逼,他深吸口气,等待着时机。 如此交锋,他得小心为上。 即便,面对的,是死物,也断然不能轻易出手。 凡事,以稳妥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