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穿越到了排队枪毙的时代 安宁记得自己本来应该在通勤的地铁上拉着吊环昏昏欲睡来着。 最近傻卵产品经理又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于是安宁他们所在的技术小组为了实现这个绝妙的主意,加班加到地老天荒。 今天终于全部都搞定了,一眨眼全组就都跑光了,生怕产品经理又有什么新的绝妙的主意,把人拉回来继续加班。 安宁也是其中之一,明明只是下午五点,他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全靠进地铁站之前在自动售货机上买的能量饮料硬顶。 这是直到刚刚为止,安宁的记忆。 现在,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和在地铁上一样,现在安宁也被许多人簇拥着,但是这些人全都穿着仿佛歌剧戏服一般的西式衣服,而且头发眼睛什么的也完全是西方人的样子。 而且这些人,全都扛着像是步枪一样的东西。 中国男人大多数都兼职军迷,安宁认出来这些是所谓的燧发滑膛枪。 这是军迷俗称的“排队枪毙时代”的主战武器。 看起来安宁现在正处在队列行进中的线列步兵当中。 安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果然和旁边的人是一样的。 他成了一名线列步兵。 紧接着安宁发现一件事,他没有枪,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前挂着一面行军鼓。 安宁小学时候在少先队的鼓号队敲过这玩意。 不过他应该早就忘球了当时是怎么敲的,然而现在他配合着脚步自如的敲着鼓点,仿佛这些年他从未疏忽过这门技艺。 ——我穿越到了排队枪毙的时代,成为了一名军乐手? 安宁大张着嘴巴,一时间没能从这个惊人事实带了的震撼中缓过劲来。 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善良的等着安宁接受现实。 天空中传来尖啸声。 紧接一团黑影就落在安宁左前方不远处,那东西旋转着弹起来,像个超大号的保龄球一样冲向安宁—— 安宁下意识的就闭上眼,然后他听见身旁人的惨叫。 睁开眼睛,他看见身旁的人倒了一溜,炮弹就这么直接穿过了队列,留下一排脚从膝盖以下断掉、惨叫着的倒霉蛋。 安宁的后脑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吐。 然后第二发炮弹来了,这一次炮弹还没落地就命中了队列,从“滚地球”变成了“高飞球”,在刺耳的呼啸声中擦过所有人头顶,然后命中了一个倒霉的高个子。 那人的脑袋像个从十楼摔下来的西瓜,窟嚓一下碎了。 安宁已经连卧槽都说不出来了,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让他的呼吸急促,心脏像是要突破肋骨到了拦截从胸腔蹦出来那样。 但是他的双手依然在训练有素的打着鼓,仿佛和安宁那已经陷入慌乱的大脑分属两个不同的部分。 在安宁的鼓点引领下,面如死灰的线列步兵们机械的前进着。 又有炮弹落下,这一次是在空中爆炸的石灰弹,引线留得不够长所以在很高的空中炸开了,结果就是硫磺洒得很散。 安宁闻到空气中有奇怪的臭味,紧接着就感觉到肺部火烧一样的疼痛。 他身旁的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安宁想跑,扔下行军鼓就跑,远离这个充满血腥、恶臭和惨叫的地狱,但是他被战友裹挟着,根本动不了,只能继续前进。 肺部的灼烧带来的疼痛更加可怕了。 又有炮弹落下。 惨叫充斥着安宁的耳朵,盖过了军乐声。 安宁看到左侧的旗手被打倒了,马上有人冲上去,接替重新扛起了旗帜。 旗帜上的标志,看起来像是鸢尾花——法国军队? 确实军装看起来很像是法国,白色主色调,浅蓝色的大翻领,灰色的背带…… 这时候安宁注意到走在军旗旁边的军官。 ——对了,如果贵族老爷中弹,我就可以借口保护贵族老爷,脱离冲锋了!我在电影《巴里林登》里看过这个情节! 安宁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狱。 然后那军官老爷就正面吃了一发滚地弹。 炮弹跳起来的高度正好,把军官老爷拦腰打断了,顺便还把军官老爷身后的列兵全都点名了。 安宁看到军官老爷才能挂的半月形“狗牌”高高的飞起。 ——完了,没借口了。 安宁这时候突然特别想拉尿,应该是因为过分紧张。 他眯起眼睛,大概是觉得这样应该能减少眼前的画面对自己的视觉冲击。 ——不管了,放空脑袋,一股脑冲就完了。 正好这时候安宁所在的线列步兵大队冲进了一团炮弹爆炸留下的浓密硝烟之中,视野完全变得灰蒙蒙的。 安宁干脆闭上眼睛,踩着鼓点前进。 因为紧张,他打鼓点的节奏凭空加快了许多。 突然,他感觉有光找到自己的眼皮上。 于是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队伍已经穿过了硝烟,然后前方的小麦田里是敌人的身影。 敌人的队形十分的分散,看起来是在线列步兵大队前方执行袭扰作战的散兵。 安宁听到身边的人惊呼:“我们的散兵呢?” 下一刻,安宁就看到开火的闪光。 枪声慢一拍传来,子弹已经贯穿了安宁前方替代贵族老爷领队的军士。 安宁身边的人也中弹了,稀里哗啦倒下一片,只有安宁自己和隔了四个身位的旗手还站着。 安宁再一次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妈的,这种穿越太坑爹了! 但是并没有子弹继续飞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前面的散兵们在装弹。 但是因为散兵使用的步枪为了追求精度,有膛线,枪弹和枪膛的贴合也更加紧密,所以上弹的时候需要用槌子捶通条把子弹硬打进枪膛。 总之这种精准的前膛枪,装弹巨慢。 这时候,口令从左侧远方传来:“全体,停止前进!” 安宁的手条件反射的打出了“停止前进”的鼓点,行军鼓在线列步兵的时代就是用来指挥队列行进的道具。 “举枪!”口令依然从很远处传来。 这个口令经过很多人的“传递”,听起来就像有回音一样。 安宁没有枪,他只有行军鼓。 对面的散兵们有些已经完成了装弹,看这边停下来准备射击了,这帮人立刻开枪然后扭头就跑。 散兵们的任务本来就是袭扰,不是和线列步兵对射。 因为没有形成齐射,这次的杀伤效率比刚刚的齐射低很多,但是散兵们拿的都是有膛线的枪,打得比滑膛枪准得多,安宁身边有不少人倒地。 安宁在在心里默念: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口令传来了:“开火!” 紧接着枪声就快把安宁的耳朵给振聋了。 安宁的整个视野,都被滑膛枪射击形成的烟雾遮挡,白茫茫的什么狗屁都看不到。 空气中全是火药燃烧不完全留下的刺鼻气味。 这时候安宁不知怎的就改变了打鼓的方式,开始敲出一连串短促的鼓点—— 安宁意识到,这是在用鼓点给部队装填打拍子呢,他记得自己看过探索发现频道的一个节目,排队枪毙的时代,线列步兵装填每个步骤的完成时间相当于四分之三拍的音乐中一个小节。 而安宁敲的短促鼓点就是四分之三拍的。 安宁推测自己应该是魂穿到了某个训练有素的鼓手身上,所以身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他一边打着鼓点,一边斜眼看旁边的战友,然后发现左边离他最近的战友——离他最近的活着的战友,在拆预装的火药包的时候,手抖了,一包火药几乎全洒到了地上。 然后这人就直接把剩下的那点火药装进枪膛就,就开始进行下一步了。 ——卧槽,我军要败啊这是!这训练度…… 这个刹那,一发炮弹飞来,安宁观察的战友人就没了,就剩下插在地上了两截小腿。 安宁咒骂了一声,然后因为手里的汗太大,鼓棒没握紧,掉地上了。 ——草! 他正要捡鼓棒,就看见前方刚刚射击产生的白烟散去,敌人的线列步兵也随之进入了视野。 敌人的军装看起来像是普鲁士……法兰西王国打普鲁士?七年战争吗? 安宁能清楚的听到对面的军乐声。 对面明晃晃的枪刺,就像一排整齐的森林,就那么长了腿向着安宁的方向飞快移动过来了。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安宁哪儿见过这阵势。 口令来了:“举枪!” 安宁感觉下口令的人明显也慌了,这个口令下得有点早。 安宁左右看,发现很多战友都没完成装填,正急急忙忙的从枪管里抽通条呢。 ——完了完了完了…… “瞄准!” 安宁看到一名战友急着把抽出来的通条塞回滑膛枪下面的槽里,结果怎么都塞不进去,索性扔掉了通条,举枪—— “开火!” 噼里啪啦的枪声再次洗刷着安宁的耳朵。 白烟再一次完全遮挡了视线,遮挡了敌人那灰色的军装和明晃晃的枪刺森林。 完全看不到排枪的效果。 只能听见敌人的军乐变得越来越大。 空中又炸开一发生石灰弹,铺天盖地落下的生石灰让许多人发出了惨叫。 惨叫声中,敌人的军乐变得更雄壮了,而安宁他们这边的军乐队,就跟哑火了一样。 安宁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变得松散了许多的队列中,已经有人在悄悄后退了。 这时候烟雾散开,敌人的线列步兵赫然出现在前方五十米以内,安宁甚至能看清楚敌人领队军官身上的挂饰和勋章。 然后敌人的口令声传了过来。 “立定!” 然后队列停止了前进。 “举枪!” 那整齐的枪刺森林,齐刷刷的一下放倒了。 安宁万念俱灰,他无比深刻的认识到,死神正在对他张开怀抱。 ——妈的这不公平!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接受我穿越了的事实,就特么要死在这里了! ——妈的,就算真要死在这,你给我把枪拉一个敌人垫背也好啊! ——给我一个鼓也太欺负人了吧? “开火!” 伴随着口令,是春节鞭炮一般的枪声。 敌人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射击的白烟完全吞没。安宁听见子弹不断的在耳边呼啸。 这仿佛死神的低语。 安宁决定,就这么往地上躺好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先苟命再说。 现在向后倒,看起来就像中弹了一样,没有人会说安宁是逃兵。 然而,就在安宁做出这个决定的瞬间,他中弹了。 嗡的一下,所有的思考都离他远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自然的向后倒下。 **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宁睁开眼睛。 他盯着天上点点星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中弹了? 安宁赶忙确认自己身上的状况。 他一摸头,粘乎乎的血就糊了他一手,一同而来的还有疼痛。 ——头部中弹。 安宁小心翼翼的确认伤口的状况——他知道用脏手摸伤口可能导致感染,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伤口不知道多脏,摸一摸情况也不会更糟糕。 于是安宁确认,伤口不深,感觉上—— 感觉上有颗子弹打中了他的额头,然后跳弹了。 ——脑壳跳弹? 滑膛枪的枪弹都是球形铅弹,而且这种玩意在出膛之前会和枪管内壁无规则碰撞,飞行状态非常的随机,头盖骨跳弹在地球的历史上有不少实例。 但是,碰上这种事的概率,比中体彩低多了。 以至于安宁不由得怀疑这就是他的外挂了——穿越过来,总得有个外挂不是吗? 安宁这样想着,用力拍了下脑袋。 ——疼,还是不要去确认自己的脑袋硬度了,万一这次真的是运气好呢? 他支起身子,开始确认周围的情况。 时间看起来刚落日不久,地平线方向还有一点点落日余晖。 远处有篝火的火光,有灰色军服的人正在打扫战场,但是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多卖力,估计是准备明天再认真的干这事——刚打完大仗,敌人应该也是要休息的。 有几个敌人正在战场上闲晃,安宁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这几个是在掠夺死人的财物。 他看到其中一个把尸体的鞋子脱了,美滋滋的穿到自己的脚上。 安宁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定应该没啥财物——自己这军装也是大头兵的军装,敌人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军官。 这个年代军官都是贵族老爷,身上应该有值钱的东西。 安宁继续躺在地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这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己手边有个军官戴的那种宽月牙型的狗牌。 ——要不,我装成军官,向敌人投降。 ——这个年代战争应该还讲一些规则,对贵族会以礼相待的。 安宁现在脑袋上还有伤呢,到时候感染了说不定会发烧发到死,这个年代医疗水平很烂的,治病主要手段是放血。 感染了会很快挂掉。 投降的话,赶快弄点烈酒清洗一下伤口,存活的几率会更高。 安宁很奇怪,自己现在思路特别的清晰,仿佛脑袋挨了一枪就开窍了一般。 做出决定后,安宁伸手去拿那半月形的狗牌—— 然后他的手被按住了。 一脸震惊的安宁,向按住自己的手的人看去,于是看见一张年轻的脸庞。 尽管脏兮兮的,但依然看得出这是个清秀的少年。 “救我出去,我是奥尔良公爵的儿子,我不能……在这里被俘。”少年说。 安宁:“滚,没看我受伤了吗?” 安宁可是个现代人,而且来自讲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东方古国,他才不鸟什么公爵头衔呢。 但是,少年说完刚刚那番话,就昏死过去了,没听到安宁的回答。 安宁推开抓着自己手腕的少年的手,拿起那狗牌,正好这时候,篝火那边吹哨了。 安宁停下动作,微微撑起上半身,想看看情况。 他发现打扫战场的和在尸体堆里搜刮财物的人,都停止了手头的活,向篝火那边聚集,大概这哨音是集合的信号。 安宁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个逃走的好机会。 天边最后的微光已经消失,天上也没有月亮。 这黑布隆冬的,正适合逃跑。 安宁又看了眼刚刚求助的少年,估算了一下他的体形对逃跑速度的影响。 ——得,救一个贵族跑回去,好像更赚。 于是,安宁行动起来,他悄悄爬起来,把还缠在他身上的行军鼓的背带卸了,然后把少年扛到肩上,借着夜色就狂奔起来。 002 溃兵与强盗 背上奥尔良公爵公子的那个瞬间,安宁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的发光符号。 看起来像是玩游戏的时候那种任务目标指引。 与此同时,视野的左侧出现了任务提示:开启支线“托勒斯泰尔家的子嗣”:把公爵的公子平安送回公爵面前。 为什么奥尔良公爵会姓托勒斯泰尔?奥尔良公爵不应该叫路易·菲利普吗?安宁之所以会知道奥尔良公爵的名字,是因为后来波旁王朝复辟的时候,奥尔良公爵的儿子当了法国国王。 公爵的名字居然和另一个时空不一样,安宁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也没想到太多,跟着指引就开始跑,跑了几步他感觉总有东西在撞自己的大腿,怪难受的,这才找了个棵光秃秃的树作掩护,蹲下来放下小公子查看怎么回事。 原来是挂在公爵小公子身上的军刀,刀鞘的末端一直不安分,一次次撞击安宁的大腿。 安宁二话不说把军刀缴了,拿在手里。 他的视野立刻发生了变化,整个视野的右下角出现了军刀的图形,显然这代表自己装备的武器。 ——果然作为穿越者我是有系统的。 安宁当即打算武装一下自己,把自己变成数字键0到9全都可以切换武器的猛男,这样逃亡的路上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应对。 他接着阴影掩护,在树四周摸了一圈,结果才摸到了一把步枪。 有可能战胜的一方已经初步打扫过战场,把地上的步枪什么的先缴过一遍。 安宁摸到的这把枪枪管已经塞满了泥土,而且泥土被压得很紧,还风干了,晃动了一下根本一点松脱的意思都没有。 这步枪已经变成了棒槌。 估计战场上残留的武器差不多都这个状态,而且现在黑灯瞎火的,根本不好翻找。 而且这时候,远处敌人的营地里飘来喜气洋洋的合唱,提醒着安宁自己现在还在敌人眼皮子底下。 惊动了敌人那就真的无处可逃。 安宁放下已经变成棍棒的步枪,摸着黑往小少爷的位置爬,半路上摸到个颇有弹性的玩意儿。 一开始他还以为摸到了女人的**,然后才发现是个皮水袋,水袋里还有大半袋的水。 ——对,这一路跑不知道到哪里能有补给,我得带上水袋。 然后今天躺尸了一天,待会饿了得有干粮。 安宁又摸索着开始搜索起来。 可惜线列步兵在冲击之前会先把身上的行李干粮什么放下,轻装上阵,安宁摸了半天,出了刚刚那个水袋之外没摸到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夜里几点了,距离天亮还有几小时。 搞不好这里纬度高,又是盛夏早上天亮比较早呢。 开润! 安宁小心翼翼摸回原来的地方,背起公爵家的小少爷,提着少爷的军刀,接着漆黑的夜色直奔视野内的提示符号。 开始逃亡之后没多久,安宁听见普鲁士人那边的歌唱完了,然后有人起了个新的调子。 这是一首忧伤的抒情歌曲,讲一个瘸了腿的老兵返回家乡,却发现妻子已经离世,只剩一座孤坟。 这悲伤的调子,听得安宁都想投敌了,特别是合唱之后的高音独唱,整个夜色都凄凉起来。 安宁听出来了,敌人说的和安宁现在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但他也分辨不出来敌人说的那种是什么语言。 按理说欧洲的语言安宁多少都听过,他喜欢玩一款游戏叫《战争雷霆》,里面可以设定成不同国家的驾驶员说各自国家的语言,安宁靠着这个游戏听惯了德语、法语等欧洲常用语言的发音。 但是敌人的语言听起来完全不像安宁听过的任何语言。 偏偏安宁还能听得懂。 这搞不好是穿越者福利。 顺便安宁自己用的语言也根本不是中文,只是他自然而然的就听懂了,而且不用多想直接开口说出来的就是这种语言。 这应该也是穿越者福利吧,要不然穿越之后还要先用几个月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那未免也太折磨人了。 安宁一边想一边狂奔,尽可能的远离敌营。 小少爷身上不知道有什么玩意,一直在戳安宁的背,硬邦邦的。 从感觉到的形状看,可能是勋章。 实在背不动这公子哥了,把人扔了勋章拿回来交给公爵……感觉也能算完成了一部分任务吧。 这公子哥也是倒霉,穿着帅气的军官服,戴着大勋章上战场了,结果碰上了大败仗,身家性命全寄托在安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身上。 安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跑。 他已经跑过了三个“路径点”了,但下一个路径点依然出现在视野远处。 这系统也真是,也不显示一下路径点还有多远,就那么在远处吊着安宁。 安宁一边跑,一边担心会不会遇到敌人的骑兵,毕竟他现在跑在连树都没几棵的宽广大平原上,这要是白天骑兵大老远就能看见他。 ——希望敌人的骑兵也在和步兵一起庆祝胜利。 安宁又跑过一个导航路径点。 这个时候他的力气已经渐渐的耗尽,开始跑不动了。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敌营的篝火已经远在天边,于是他找了个路边的灌木,放下小少爷,然后靠着灌木休息。 这时候小少爷醒来了:“……水……” 安宁掏出皮水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解了渴,然后才交给小少爷。 这水袋里的水,有股奇怪的怪味,但是现在安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少爷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一边砸吧嘴一边把水袋还给安宁。 “你叫什么?”小少爷用清澈虚弱的少年嗓音问安宁,“托勒斯泰尔家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还有债必偿呢,你是兰尼斯特家吗? 吐槽归吐槽,安宁还是开始思索该怎么回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其实是有这辈子的记忆的,只是之前一直被火爆的战争和紧张的逃亡压制着,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是这个世界的1780年。 安宁这一世的名字叫安迪·弗罗斯特,家住卡昂,父亲是个制皮工匠。 一个制皮工匠的儿子,在军队打行军鼓——还挺合理的,搞不好被安宁丢掉的那面行军鼓的鼓面,就是安宁的爸爸亲手鞣制的。 另外,安迪和安宁读音差不多,完全可以混用。 于是安宁——不,安迪小声说:“我叫安迪·弗罗斯特,是个皮匠的儿子。” “是吗,我是托勒斯泰尔家第三子,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你可以叫我克罗茨。我父亲就是奥尔良公爵……” 安宁:“明白了,托勒斯泰尔先生。” 虽然人家说了可以直呼名字,但是安宁还是决定谨慎一点,自己毕竟刚穿越,人生地不熟的,万一犯忌了怎么办? 克罗茨似乎对安宁的反应有点不满,但他没说什么,而是扭头看向身后的旷野:“我是来体验战场……我以为这会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安宁耸了耸肩。 如果是七年战争的话,输给腓特烈大帝的普鲁士军队其实不丢人。问题是安宁隐约记得现在已经1780年了,如果这是七年战争的话,是不是打得也太晚了一点? 难道平行时空历史进程不太一样? 不管了,到底是不是七年战争这种事,和安宁一个打鼓的军乐兵有什么关系。 安宁现在只想一件事,逃回自己人那边,然后看看托勒斯泰尔到底怎么个有恩必报法。 最好能让自己从此远离战场。 安宁又回想起今天上午的经历,战场的恐怖再次攫住他的心灵。 当时萌生的那股想要逃离战争的欲望再一次袭来。 ——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上战场了! 就在安宁这么想的当儿,他的视野里突然跳出了一个红色的箭头。 老游戏玩家安宁看到这个状况,立刻意识到周围有敌人出现。 他立刻转身面向红色箭头的方向,同时拔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托勒斯泰尔小少爷的军刀。 这时候,天上的阴云露出缝隙,月光从云缝中落下,照出安宁面前五个身影。 咋一看这五个人穿着军服,但仔细看就发现这些军服全都不是一套,有的人下半身穿着军官的白色紧身裤,上半身却是列兵的灰军装,头上还带着掷弹兵的狗皮帽。 毫无疑问,这是一帮在洗劫战场发财的流寇。 为首的劫匪身上套了一件军官上衣,前胸乱七八糟的挂了一堆勋章,还有两个军官的半月狗牌。 这是不知道洗劫了多少军官。 “哎呦,这位贴身侍卫真是忠诚啊。”一身勋章的强盗头子咧开嘴,月光照亮他那一口豁牙,“可是你的主子会给你一个子吗?不如加入我们,把把他抢了,他身上肯定有金币,我们分你……” 头子扭头看了眼手下,似乎是点了一波人头,才说:“分你五分之一。” 马上有强盗调侃道:“头,你忘记把自己算上了。是六分之一……” “闭嘴!我在跟人交涉你没看到吗!”头子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然后看着持刀的安宁,“怎么样啊,考虑下?” 另一个拿干草叉的强盗咧嘴道:“得了吧,他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但是安宁听懂了,在听见这个强盗的话之后,他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德语,自己像听中文一样听懂了对方的德语。 ——所以这也是我的外挂吗? 安宁开口了:“我听得懂你们在说什么。” “哇哦,”强盗头子面露惊讶,“看来军官老爷有个懂德语的随从,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啊。怎么样,考虑下我们刚刚的提议吧?” 安宁确实在考虑。 对方五个人,除了两个拿干草叉,剩下的人都拿着刀或者从枪上拆下来的刺刀,自己只有一把军刀。 明显开干干不过对面,这种时候应该—— 说时迟那时快,安宁听见身后有扳开燧发枪击锤的声音。 他身后只有靠着树休息的小少爷克罗茨—— 下一刻,枪响了。 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反正五个人没有一个人看起来中弹了。 匪首怒吼一声“他妈的!干死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刀就冲向安宁。 这个瞬间,安宁进入了子弹时间,就像刺客信条系列游戏里面那样,在游戏里只要在子弹时间内按下正确的按键,就能使出漂亮的防御反击秒杀敌人! 当然这个简单粗暴的系统在最新几作刺客信条里消失了。 但这并不影响安宁的身体灵活的行动起来。 他用手中的军刀架开了匪首的刀,随后干净利落的一剑封喉。 匪首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说话,然而滋滋喷血的喉咙最后只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 匪首就这么发出嘶嘶的声音倒在地上。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几个作势要冲上来的匪徒都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倒地的头儿。 安宁用德语怒喝一声:“还有谁!” 几个流寇面面相觑,然后拿干草叉的两个率先开溜,剩下俩见状也扔下手中的刺刀转身就跑。 “别跑!”克罗茨拿着枪站起来,心急火燎的继续装填,结果撕火药包的时候手一抖,火药全洒了。 安宁一把按住小少爷装弹的手:“你疯了吗!开枪有可能把敌人引来的!从这里还能看到敌人营帐的火堆!” “可是……这些流寇看起来已经杀害了很多官兵了……” “得啦!就算你开枪,也打不到他们,以燧发枪的精度在这样的夜里开火,跟摸奖差不多!”安宁一把夺过手枪,瞪着小少爷,“你想活着回去,就听我的。我们今晚还要继续赶路呢!” 小少爷抿着嘴,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他顿了顿,又忽然露出崇敬的表情:“你真的只是个军乐手吗?你刚刚那个剑术很漂亮啊!” ——当然漂亮了,那是因为我开挂的。 安宁板起脸:“我只是略懂剑术而已。” 说着安宁把刀插回刀鞘,然后开始端详刚刚从小少爷手里抢下的手枪。 拿起手枪的瞬间,他视野一角的武器图标就变成了手枪。 他摆弄了一下手枪,然后对着刚刚流寇逃走的方向举枪,然后准星就出现了。 这个瞬间,安宁对自己的外挂稍微心里有数了。 003 不一样的金钱观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安宁摸了摸头上的伤口。 果然,自己一路跑路下来,伤口已经愈合了,现在摸上去只有已经结痂的血迹,完全感觉不到半点痛楚。 他稍微一用力,结痂的血被扣下来一块,按理说露出的部分应该再次流血才对。 然而那种事并没有发生。 伤口已经愈合了。 这应该就是和FPS游戏里一样的呼吸回血系统,只要不连续被击中,找个地方躲起来喘一喘,自己就能恢复活力。 只不过这个喘的时间不像游戏里只要几秒钟就够了。 像脑袋跳弹这种程度的伤,安宁估计要恢复个一天多,至于其他更严重的伤,恐怕需要的恢复时间会更长。 但是这不代表安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毕竟游戏里的呼吸回血和无敌是不一样的,只要一次过受到了致死程度的伤害,该死还是会死。 也就是说,今天上午脑袋那个枪伤要不是自己头骨硬给弹飞了,自己就得交代了。 果然还是要找个理由远离战场啊。 最好找个那种能在后方运筹帷幄,发战争财的位置,安安稳稳的苟出个富贵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把公爵家的小少爷克罗茨给送到公爵面前去——没错,任务已经写明了,是送到公爵面前才算结束,不是送他回自己阵线就行了。 安宁收起燧发手枪,蹲下身子开始摸撕掉的流寇头子的口袋,很快他翻找出几块饼干,便递了一块给克罗茨。 紧接着他一边吃饼干一边翻找另一个口袋,从里面摸出一个怀表和好几个金币。 安宁把怀表和金币揣兜里,然后看了眼小少爷,怕他反感自己搜刮尸体的行为。 然而克罗茨正在和又干又硬的饼干奋斗,眉头紧皱,根本无暇顾及安宁。 安宁放下心,把剩下的饼扔进嘴里,毫无障碍的咀嚼起来——说来奇怪,自己咀嚼这饼干完全没问题,就是有点口渴。 安宁又摸了另外几个口袋,确信口袋都掏空之后,他解下匪首身上的身份牌和勋章,然后脱下死人的上衣抱了一下,做成个包袱放在肩上。 逃亡路上鬼知道会不会用上钱,这些勋章兵牌什么的留着,没准能用来换钱。 做完这一步,安宁正准备走,突然发现这匪首脚上的鞋挺好的,比自己这个烂鞋子强多了。 于是他解下靴子,在脚上比划了一下,确定能穿之后美滋滋的换了上去。 ——好,搜刮完穿越之后的第一个战果了。 安宁站起来,扭头问小少爷:“少爷你……您现在还能走吗?” 小少爷点点头:“我的脚……不,我可以走!” “行吧,我扶着您,等天亮可能敌人的骑兵就要巡逻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进可能的靠近我军。” 安宁这话说得有点不自信。 法国的军队已经被打溃败了,鬼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我军,搞不好这得一路润回本国去。 ——是的,法国这次是出国作战,在别人的土地上打了大败仗。 刚刚那些流寇都说说德语的,以北德意志人角度看,这伙贼人还是来截杀侵略军的义士呢。 安宁搀扶起小少爷,拉着他步履蹒跚的向前走。 小少爷忽然问:“天这么黑,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安宁:“大概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他很清楚该怎么走,毕竟有任务路径点指引呢。 但是他必须装出碰运气的样子。 小少爷点点头,又走了几步他又问安宁:“你刚刚斩杀强盗的那个刀法……” “老实说,只是随机应变而已。托勒斯泰尔先生,我们水不多,还不知道多久能获得补给,最好节省点口水。”安宁如此说道。 他不太乐意多谈自己刚刚展现的剑法,毕竟他真的没学过,只是开挂了,万一被小少爷以为是什么剑术高手,以后露馅就不好了。 克罗茨少爷闭上嘴。 但是他并没有闭上多久。 克罗茨:“弗罗斯特先生,您刚刚的表现真是英勇!您一定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士……” ——不不,我只是个打鼓的。 克罗茨:“我一直想要有您这样一位英勇的护兵,我的勤务兵本来应该一直守护在我左右的,结果第一轮排枪之后他就跑了。” 安宁:“您被人丢下之后,还一直奋战到了最后么?” “不,我是在扭头呼喊我的勤务兵的时候,被大炮震晕了。您呢,弗罗斯特先生?” ——我是脑门中了一枪然后跳弹了,然后靠着外挂呼吸回血捡回一条命。 安宁:“我也是被震晕了。另外,告诉您一件事,我其实只是一个打鼓的军乐手,您看我的服装应该能看出来。” 安宁说出事实,一来这个看军服确实能看出来,没必要隐瞒,二来知道自己是军乐手之后,克罗茨大概就不会坚持认为安宁是什么有秘传剑术的剑术高手了。 这个年代应该还挺迷信的,安宁可不想被人看出来有外挂在身上。 没想到克罗茨反而更加敬佩了:“一个军乐手居然如此勇敢,您当军乐手真是太浪费了,等我们回到军中,请您一定要成为我的随从。” 安宁心想这正合我意,我要一直把你送回你老爹面前,随从这个身份正合适。 这时候,安宁视野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一行字:【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对你的信赖大大提升了,现在他对你的好感度是崇拜。】 安宁挑了挑眉毛,自己才在这小少爷面前施展了一个格挡反击就把声望刷到了崇拜? 是因为这个小少爷不经世事吗? 不管了,现在这个时代法国应该还没有爆发大革命,有个贵族小少爷崇拜自己是件好事。 安宁现在就是希望,等回到军中之后,这个小少爷别特么再往前线跑了,自己可不想再一次经历今天这种地狱。 这时候,克罗茨又问安宁:“弗罗斯特先生,您是为什么走上战场的呢?” 安宁不有皱眉,小少爷这个问题就显得很不食人间烟火。 “还能为什么?”安宁反问小少爷,“除了给不起免兵役的税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这么回答的当儿,安宁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参军时的情景,当时母亲和妹妹都哭成了泪人,当皮匠的老爹阴沉着脸,一个劲的嚼烟草。 按照国王的命令,每一家都必须出一个男丁参战,否则就要交高昂的免疫税,所以安宁不得已才参加了国王的军队,成了一名军乐手。 克罗茨略微有些尴尬:“呃……对不起……” 安宁轻轻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沉默着赶路,一直到天边微微有些鱼肚白。 这时候安宁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农舍,有农民正在打开农舍的门,把牛敢出来吃草。 安宁:“小少爷,你口渴吗?” “有点……” “肚子呢?” 克罗茨的肚子发出中气十足的呱呱声。 安宁:“行,我们去那个农舍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和水。” “好的,我有几个克朗的银币。”克罗茨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克朗,交给安宁,“交给你了,我不会说德语。” 安宁本来想用自己昨天搜刮的钱来买的,但是小少爷愿意出钱那他当然没有意见。 不过克罗茨的金钱观念,显然和一介平民的安宁不太一样。安宁的认知里,货币的单位主要是“苏”,根本就用不到克朗和利佛尔这种货币单位,安宁身上的钱币也是以苏为单位的。 这个小少爷,掏出银币来就是克朗。 只是买点给养,哪里用得到克朗这样的银币啊…… 安宁一边犯嘀咕一边接过银币,然后扶着小少爷在路边坐下,再迈开大步向着农舍走去。 004 事不关己的前农奴们 安宁本来以为自己穿着法军的军装去找说德语的老百姓要水喝,得遭人白眼。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老百姓看到安宁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星半点的敌意。 安宁靠近农舍的时候,刚好有个老农扛着锄头从家里出来,老头一眼看到安宁就停下来,把锄头放在地上,一脸木讷的看着安宁,静静的等待着。 尽管法军昨天才在距离这里一晚上路程的地方和说德语的军队打了一场大仗,但是老农依然只是木讷的看着安宁,压根就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仇视。 安宁一时有些疑惑,因为他脑海里的记忆表明,法军这是长驱直入开进了德语区,然后被腓特烈大帝的普鲁士军队给胖揍了一顿。 应该是这样啊,对德语区的人民来说,法军应该是侵略军才对啊。 难道说,真是因为现在是18世纪,现代民族国家还没成立,所以人民并没有国家意识? 但是安宁依稀记得一种说法,说从胡斯战争开始,欧洲就已经开始觉醒民族意识了啊。 胡斯战争那可是15世纪的事情,现在都十八世纪了。 按理说此刻安宁面对的应该已经是民族觉醒的普鲁士农民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不管怎么样,德国老农看到安宁拿出来的银币,立刻就同意卖面包和水,他甚至问安宁需不需要一辆牛车和赶车的车夫——车夫大概是他自己。 不一会儿,老农已经按着安宁的要求,从自家房间里拿出黑面包,然后指着院子里的井说:“要水自己打。” 这时候一名身上打满补丁的妇人从屋里出来,急匆匆的到了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然后拿瓢舀了一瓢交给安宁。 安宁接过水瓢,拿着面包回到门口灌木边上。 “来,吃点吧。” “我快饿坏了,昨天我只吃了早餐,原本以为打赢了晚上就吃庆功宴来着。”小少爷叹了口气,拿过水瓢先喝了一大口,结果直接把水吐地上,“这水是苦的!” 安宁拿过水瓢喝了一口,果然是苦的,而且还有股泥土味道。 小少爷又拿起面包,掰了一块塞进嘴里,马上就吐出来:“该死!有木屑!他们故意拿坏的东西给我们吃!” 安宁摇摇头:“少爷,我看未必如此,他们压根就不关心我们和腓特烈谁打赢了,至少我觉得是这样。他们只是一群自耕农,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国王与谁为敌。” 不知道为什么,安宁就是有这样的确信,大概是因为刚刚对话的时候老农表现出的那股超乎寻常的漠然吧。 另外就是,安宁现在想起来了,自己在家的时候吃的也是这种有木屑的面包。 可能这个年代老百姓就是吃这玩意的。 至于安宁自己,他带着小少爷跑了一晚上,快饿扁了,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 吃着带木屑的面包,安宁不由得想起看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名场面:和珅和大人跟纪晓岚说:你见过饥民吗,饥民那已经不是人了,麸糠那是好东西,有得吃他们就满足了。 安宁现在还没到和牲口抢饲料的地步,但是也差不多了,硬邦邦的有木屑的面包,在他嘴里居然还挺香的。 当然也可能安宁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粗粮。 然而托勒斯泰尔家的小少爷克罗茨就没有这个福气了,他又试着吃了一口面包,结果又全吐了出来。 “这面包有股怪味……”克罗茨抱怨道,“你怎么吃下去这种东西的……” 安宁:“其实军中供给的面包也没有比这个好多少,吃起来都跟木头差不多,想要好下咽一点只能扔进菜汤里泡开吃。” 安宁回忆着属于别人的从军记忆,然后规劝道:“您还是吃一点吧,肚子里没有东西的话,就没有力气走路,万一被普鲁士人追上了,您就只能老老实实当俘虏了。” 其实安宁觉得贵族去当一下俘虏也没什么,毕竟是贵族,普鲁士方面抓过去也会善待,顶多就跟奥尔良公爵要一笔赎金罢了。 然而克罗茨摇头:“我不能当俘虏,会让俱乐部里的大家瞧不起我的!” “俱乐部?”安宁不由得皱眉,这是一个皮匠的儿子安迪·弗罗斯特十分陌生的词汇。 毕竟安迪·弗罗斯特只有小时候去教会主日学校学到的那点知识,撑死只能认全自家订单上的那点文字。俱乐部这种高深的词汇,和皮匠家的大老粗一点瓜葛都没有。 但是现在的安宁不一样,他不但知道俱乐部这个词,还知道这是最近法国流行起的东西。 随着启蒙思想在法国的传播,现在法国处于一个百家争鸣的状态,新兴的知识分子阶层在巴黎围绕不同的思潮结成了各种各样的俱乐部。 等大革命爆发,这些俱乐部就是后来各种派系的雏形。 比如雅各宾派,原先就是一群布列塔尼地方的知识分子组成的“布列塔尼俱乐部”,后来才逐渐演变成了雅各宾自由和平等之友社。 看起来克罗茨也加入了某个俱乐部,而自己在战场上被俘这件事会让自己在俱乐部的同仁面前颜面尽失。 妈的,安宁心想,老子豁出命去救了你,结果只是为了挽救你在俱乐部的声望。 你们这种不用担心被人虐待的人老老实实背负就好了啊,混账。 当然安宁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已经吃完自己分到的那半块面包,但是依然空空如也的肚子让他对克罗茨手上那半块面包也产生了想法。 安宁:“我的小少爷,您要是吃不了粗人的食物,就让给我,这样逃亡的时候我可以背着您走。” 克罗茨看了眼手上的面包,一副痛下决心的表情:“不,我要吃,我必须活着回国。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他一脸决绝的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咀嚼这面包的时候,克罗茨的脸就像走上朝圣之路的苦行僧。 就在这时候,安宁突然听见马蹄声。 他立刻站起来,握紧从克罗茨那儿借来的军刀,戒备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队转眼就到。 这伙骑兵以现代的视角看,好像是不好好穿衣服,把上衣穿一半剩下一半当披风披着。 但是安宁知道,这个是现在骠骑兵的标准装束。 骠骑兵起源匈牙利,而且各国最初的骠骑兵也基本上是匈牙利人,所以就传承了匈牙利的传统服饰。 那个穿半拉剩下半拉当披风的上衣叫pelisse,一般翻译成“皮上衣”,但是当这个词和dolman一起出现的时候,指的就是匈牙利人这套传统的行头。 因为各国骠骑兵都是这一套行头,所以不同国家的骠骑兵一般都以制服的颜色区分。 安宁通过颜色,认出来这一队是法军的骠骑兵。 但是安宁并没有松懈。 因为他知道,骠骑兵一般军纪很差,搞不好就为了掠夺钱财把安宁当逃兵砍了。 005 遭遇骠骑兵 这个年代军队的作战欲望——或者叫“主观能动性”都非常的低。 大部分征召兵没有民族国家的概念,也不想着通过战功出人头地,他们只是被贵族老爷强行送上战场,是真正意义的炮灰。 这个年代之所以必须排成密集队形玩排队枪毙,一大原因就是一旦低欲望低士气的征召兵解散了密集的队形,或者哪怕离军官老爷远一点,他们都会立刻溃散。 像散兵啊、骠骑兵啊这种需要比较高的主观能动性的兵种,要么军纪很差吃喝嫖赌无所不沾,要么干脆就是被征召的强盗,人上战场就是来抢劫发财的。 所以尽管看清楚了来的是法军骠骑兵,安宁也丝毫不敢怠慢。 自己身上带着从昨晚干掉的那个强盗头子身上弄的战利品呢,没准在人家骠骑兵看来就是个肥羊。 至于小少爷,骠骑兵倒是不一定敢公然杀自己这边的贵族老爷,但是人家万一想把安宁的功劳据为己有呢? 随着骠骑兵们接近,安宁看见为首的人脖子上那个半月形的狗牌,那说明他是一位军官,可能还是个贵族。 这让安宁稍微放下心来。 而托勒斯泰尔家的小少爷明显没有这么多想法,看到自家的骠骑兵往这边来了,他就站起来喜气洋洋的挥手。 骑兵很快到了跟前。 领头的军官招手的克罗茨面前停下,看都没看安宁,直接开口:“第20骠骑兵团,奉卡内基将军之命进行侦察,情况如何?” 安宁对这个卡内基将军完全没有印象,对法国将军他只知道拿破仑后来那些元帅。 克罗茨摇头:“糟透了,我们在罗斯巴赫被腓特烈击败了,是他御驾亲征,该死。” 安宁不由得皱眉,他隐约记得腓特烈二世在1786年就老死了,1780年的现在腓特烈二世应该是个老得不能动的老头子,居然还御驾亲征? 难道这个时空的腓特烈大帝晚出生了一些岁月? 所以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原来的历史只是大体脉络相同,但是具体细节有错位? 不过安宁本来也不是那种专精历史的人,这个时代的人物他就认得那几个名将、元帅,以及上过历史课本的那几个。 所以历史细节上的错位对安宁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时候骠骑兵军官又问:“普鲁士人呢?今天早上我们从柯罗芭村开始一路向这边搜索,连一个普鲁士人都没看见。” 克罗茨看向安宁,投来求助的眼神。 安宁指着自家来的方向说:“往这个方向走,大概20里就可以看见普鲁士人的营帐。” 其实安宁并不知道昨晚自己跑了多远,直接胡诌了一个数字,反正骑兵跑得快,沿着昨晚来的路跑一下估计很快就会遇到普鲁士的侦察骑兵。 军官看了眼安宁指的方向,轻轻点头,然后一指他们来的方向说:“你们向这个方向走,中午就能遇到卡内基将军的第三军,他正在集结昨天溃散的部队组织防御。” 说完军官就要率队离开的,安宁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缰绳说:“等一下!先生,我们家少爷腿上有伤,走不了那么远,能不能派两个人骑马送我们到军营去?” 其实小少爷腿上没有伤,但是经过一晚上逃亡,他脚上大概有几个水泡什么的磨破了,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说有伤大概也不会露馅。 只要小少爷不揭穿安宁的谎言就没事。 ——他不会这么愣头青吧? 安宁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看向小少爷,结果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安宁的说法。 看来他也想骑马偷懒,不想自己走。 然而骑兵军官摇摇头:“我们还要侦察,路上可能会遇到普鲁士人的骑兵,会发生交战。我需要每一个士兵跟我一起执行任务。你们如果会德语,可以找农民雇佣牛车!就这样,祝你们好运。” 骑兵军官向安宁两人行礼,随后带着部下向着安宁刚刚指的方向策马狂奔起来。 安宁看了看克罗茨,说:“我去租牛车吧?” “拜托你了。”克罗茨叹气道。 ** 坐上牛车,安宁总算能稍微放松一下。 他已经带着个人跑了一晚上,现在总算可以坐下来休息下。 一坐下来,他就感觉积累的疲倦爆发出来,让他想要直接在牛车上躺下美美的睡上那么一觉。 但是他不敢睡,因为自己带的这个小少爷根本靠不住。 克罗茨一坐上牛车立刻就蔫了下去,他看着安宁说:“可算是能休息一下了,弗罗斯特先生。” 看起来小少爷已经放下心来。 安宁忍不住提醒道:“我们还没有到我军阵中,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托勒斯泰尔先生。” “我知道。但是很奇怪,我总觉得只要有弗罗斯特先生你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就在小少爷这么说当儿,安宁视野右边的任务提示那边,突然刷新了一行字。 【完成额外任务目标:将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的好感度提升到信赖。获得奖励50克朗,可以在任意银行进行支取。】 安宁都惊了,他以为这个任务系统顶多也就拿一点声望什么的无形奖励,没想到居然直接有实物。 50克朗……就这么说吧,安宁从这个德意志老农这边买食物和水外加雇佣他放弃一整天的农活拿牛车送自己和小少爷去找法军,总共才用了一个克朗的银币。 而且安宁从老农脸上的笑容看,这个克朗还给多了。 这么算来,50克朗可谓一笔巨款。 自己昨天杀了个强盗头子拿的战利品,搞不好还不值50克朗呢。 搜刮什么战利品啊,老老实实做任务才是发财的正路啊。 安宁再看小少爷的目光,完全就是在看下金蛋的母鸡。 这时候小少爷又说了:“普鲁士人昨天击败我们之后,搞不好会继续进军攻击卡内基将军的第三军,我们应该还赶得上战斗……” 安宁心想别啊,我不想再战斗了,我想把你平安的送回你老爹身边然后拿奖励。 克罗茨看着安宁:“你觉得呢?再参加战斗的话,你愿意成为我的护兵吗?有你在身边的话,这次我一定能……” 安宁:“托勒斯泰尔先生,我认为普鲁士人可能不会继续和我们纠缠。毕竟他们的敌人不止是我们,还有哈布斯堡的利奥波德皇帝,以及从东方来的俄国人。” 安宁依稀记得另一个时空的七年战争就是普鲁士和英国打法奥俄的联军。 英国和普鲁士是盟国,但是在欧洲本土英国人好像没怎么出力,主要在海外和法国打得难解难分。 当然这个时空历史的细节在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所以安宁不能细讲,只能讲个大方向。 “我要是普鲁士皇帝,就不会在一个方向上耽搁太久,给对手们合围的机会,始终保持自己的主动权。”安宁如此说道。 克罗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不太会遭遇普军主力的攻击?” 安宁摊了摊手:“我只是个皮匠的儿子,我说了又不算。” “皮匠的儿子却会说德语。”克罗茨直勾勾的看着安宁,“而且我注意到,你会看路上的路标,也就是说你认识德文,很难想象你认识德文却不认识法文,作为皮匠的孩子你受到的教育未免有点太好了。” 安宁:“我家在卡昂,那里会说德语和会说英语的人都不少,多会一点语言没坏处。” 其实这个说辞一看就很假,因为卡昂离德语区其实很远,其实并没有多少说德语和荷兰语的人,另外德语和法语不是同一个语系,法语是罗曼语族,德语是日耳曼语族。 法语作为母语的人,学意大利语可能比较简单,反之亦然。 所以科西嘉出身的拿破仑很快就掌握了法语,进入法国军校学习。 但德语就不一样了,只是周日去天主教会的主日学校的皮匠的儿子,想学会德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而小少爷显然没有多想,直接就信了。 果然小少爷对安宁的好感度已经到了信赖等级。 克罗茨这个时候注意力又放到了战争上:“普军不继续和我们交战了啊,可恶,如果俄军或者哈布斯堡的军队击败了普鲁士,战争就这么结束了可怎么办,我必须立下功勋才行……” 安宁:“少爷,您何必如此执着于立下功勋呢,您是奥尔朗公爵的子嗣,就算不能继承爵位,也有光明的前途……” “因为我想进军校继续深造。”小少爷回答,“所以我必须在战争中立下足够拿勋章的功勋。” 安宁挑了挑眉毛,心说没道理啊,贵族子弟想去军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不一定要立功啊。 难道奥尔良公爵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去军校? 安宁正要发问,一直嘟囔着的克罗茨的身体突然一歪,靠到安宁的肩膀上。 安宁一低头,发现小少爷已经闭上眼睛,嘴上虽然还在嘟囔,但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 片刻之后,克罗茨就沉入了梦乡,发出轻柔的鼾声。 安宁只能把自己的疑惑吞进肚子。 006 小少爷身上的疑点 又过了一会儿,安宁突然感觉有东西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扭头,发现是克罗茨的脑袋。 ——可恶啊,被男人靠肩膀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啊。 安宁这么想着,动手把小少爷的脑袋推开,但是在他接触到克罗茨的肩膀的时候,他忽然心生疑惑。 “这家伙的肩膀是不是太窄了一点?”安宁嘀咕着,两手一左一右的按住克罗茨的肩膀,显然作为一个男性的肩膀来说,这肩宽有点不够看。 疑惑一旦产生,安宁眼中的东西一下子都变得可疑起来。 比如克罗茨这光滑的下巴。 安宁自己属于那种胡子长得比较快的类型,一天不刮胡子手摸上去就有明显的毛茸茸的感觉。 但是克罗茨的下巴摸起来光溜溜的,一点扎手的感觉都没有。 就算他年龄小,也不该这么光滑吧? 安宁看了眼前面赶车的德国老农,确定对面没有关注后面之后,他轻轻确认了一下克罗茨的胸肌。 ——这到底算硬还是软的? 就算是妹子也可能是个平胸,果然还是只能直接确认了…… 克罗茨下身穿着贵族常见的紧身套裤,套裤的长度刚好到膝盖,膝盖下面的腿则包裹在白色长筒丝袜内。 以后世的视角看,这装扮穿在女性身上的话,还挺性感的? 可惜这个时代女性都不这样穿,反而是贵族老爷们全都这样下身紧身裤长筒袜。 还是白丝。 安宁盯着克罗茨的套裤,心想如果是男性的话,这个套裤的形状也过于没有起伏了。 但是直接上手确认是不是有点过了,万一人家刚好醒了呢? 自己这刚刚完成额外任务目标,把克罗茨的好感度提升到了信赖,那五十克朗的奖励还放在银行里没有去拿呢。 自己为了满足好奇心,一朝一下子把好感度掉完了,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我在这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就不会有任何的负面效果,唯一的问题就是无法满足好奇心而已。 再说了,克罗茨要真是个女的,之后我有的是机会发现——他总不可能不上厕所吧? 打定主意之后,安宁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正好这时候德国老农回过头,用口音很重的高地德语对安宁说:“再往前就要出我们领主领地的边界了,虽然我不是农奴,但是……” 安宁:“你可是拿了一个克朗的银币,想想那枚银币,想想它那诱人的光泽。” 老农想了想,然后赶着车继续前行。 德意志的贵族们应该在腓特烈二世和特蕾莎女皇的带领下进行了农奴制的改革,解放了一部分农奴。 这老农大概年轻的时候还是领主大人的农奴,然后才获得了自由,现在依然不敢轻易越过领主土地的边界线。 牛车晃晃悠悠的越过了领地分界线。 安宁看到路边有个突兀的石墩,便猜测那就是界碑了。 具体是不是他也不知道。 过了界碑没多远,牛车经过了一伙穿着法军的白军装的溃兵。 一名溃兵把满是鸢尾花的旗帜卷起来,旗杆当成了拐杖,一瘸一拐的走着。 那士兵看到牛车,立刻张嘴要说什么,结果又看到了牛车上的安宁和克罗茨小少爷。 他注视着克罗茨的半月形狗牌,末了撇了撇嘴,别开了目光。 安宁猜测这个士兵本来想搭车的,但是看到军官老爷就迟疑了。 现在毕竟是1780年,大革命还没有爆发,军官老爷在普通人当中还有一些威望。 等法国人把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贵族老爷的半月形狗牌会不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就难说了。 牛车嘎吱嘎吱响着,从士气低落的溃兵们身边驶过。 大部分溃兵都在看到克罗茨的狗牌之后选择了沉默,并没有要求搭个便车。 终于,牛车前方开始出现鸢尾花旗帜。 安宁伸长了脖子,看着前方。 看起来前方的法军部队,正在依托山丘建造防御设施。 更近处,泥土路边,一名军官正站在路边,对着顺着泥土路一路走来的士兵们大喊:“溃兵到这里登记一下,不会写字的去那边,对书记官报出自己的名字,会写字的来这边登记……” 安宁提高音量:“军官先生,我的主人是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是奥尔良公爵的儿子!” 其实安宁还应该报上自己的身份:卡昂第二十一步兵团十七营军乐手安迪·弗罗斯特。 但是他不想和小少爷被分开,所以故意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不报,这样大家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就是托勒斯泰尔的勤务兵。 自己这个任务看字面,要把小少爷送到公爵大人面前才算结束。安宁绝不允许这个任务由于自己提前和小少爷分开而失败。 军官来到牛车旁边,扶着牛车的栏杆往上面看了眼,看到还在昏睡的克罗茨之后就收回目光。 克罗茨看起来就是一副未经世事贵族少爷的样子,看起来他的身份立刻得到了这位军官的认可。 “负责登记贵族幸存者的书记官在前面,不用走太远就能看见,替我向侯爵阁下问好。”军官挥了挥手。 安宁有些疑惑:侯爵阁下?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欧洲人会把公爵的儿子尊称为侯爵,侯爵的儿子尊称为伯爵,以此类推。 所以克罗茨现在理所应当被尊称为托勒斯泰尔侯爵,因为他是奥尔良公爵的儿子。 安宁不由得扶额,昨天晚上他好像从来没有尊称过克罗茨为侯爵大人。 不过这家伙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到了信赖,他——或者她应该不在意这种细节吧? 安宁想着这些的当儿,正在收容溃兵的军官疑惑的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呆着不走?” 安宁这才想起来老农听不懂法语,所以无视了刚刚军官下达的往前走的指令。 于是安宁用德语对老农说:“向前,到前面那个军官老爷身边停下。” “伙计,”正在收拢溃兵的军官笑着对安宁说,“你这个高地德语说得不错啊,口音感觉很正。看起来公爵大人给侯爵找了位非常靠谱的侍从。” 安宁笑了笑作为回应。 他果然被当成了克罗茨的侍从。 这很好。 就这么以侍从的身份一路把克罗茨送回他老爹身边吧! 007 突如其来的归途 牛车很快到了另一批书记官面前。 “您好,”安宁稍微注意了一下措辞,“我和我的……我的上司托勒斯泰尔侯爵来这里登记……” 按理说,这里应该说“我的主人”,但是安宁愣是没有把主人二字说出口。 安宁毕竟是现代人,而且来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国度,低头叫一个外国小毛头主人,抗拒感来得比安宁预想的要大。 好在负责登记的书记官没怎么在意安宁这个磕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记事板,突然表情一变:“你说托勒斯泰尔侯爵阁下?” 安宁点头:“是的。” “太好了,卡内基将军正在寻找侯爵阁下,侯爵阁下现在方便吗?将军阁下要见他。” “呃,侯爵阁下……”安宁正要回答,刚刚还在昏睡的克罗茨小少爷就坐起来,高举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安宁看到他高举双手的时候,还以为他习惯性的敬了个法式军礼。 没办法,从人人乳法的时代过来的人,有些习惯一下子改不掉。 打完呵欠之后,克罗茨才注意到面前的登记官,他立刻兴奋的开口道:“我是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准尉,我还能继续战斗!请把我编入步兵队!” 安宁心里咯噔一下,他可不想再被塞进线列步兵里在前线冲锋,于是条件反射的想要打断克罗茨的话。 然而书记官摇了摇头:“不,侯爵阁下,恐怕我们不能让你加入我们的步兵部队,将军阁下正在等你。” 克罗茨看起来非常失落,他嘀咕了一句:“肯定是我父亲给他寄信了……” 安宁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祈祷卡内基将军会把这位侯爵先生——或者侯爵小姐给送回巴黎去。 书记官:“于勒下士,带他们去见将军。” 一名下士向书记官敬礼,然后转向牛车:“这边请。” 克罗茨在牛车上站起来,轻轻一跃跳到地上,结果一下没站稳差点摔跤。 先下车的安宁赶忙上前一步撑住他,手自然而然的环上他的腰。 这让他越发感觉克罗茨是个女人,因为这腰实在有点太细了。 克罗茨:“谢谢。” “不客气。”安宁确认克罗茨站稳之后,才抽回手。 于勒下士低头看了眼克罗茨的长筒袜,忍不住开口道:“侯爵阁下,看来您没少吃苦头啊。” 克罗茨的长筒袜和紧身套裤已经脏兮兮的,尤其是那双白丝袜,再脏一点就要成黑丝袜了。 克罗茨笑道:“还好,多亏了我的随从安迪非常能干。” 安宁点点头,他倒是不介意克罗茨多夸自己几句。这样一来自己就坐实了随从的位置,可以一路送他回到公爵身边了。 说话间两名法军士兵上前对载安宁他们来的老农下令道:“你可以离开了,掉头!” 老农一脸疑惑的看着法军士兵。 安宁赶忙上前用德语说:“你可以离开了,非常感谢你。” 老农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祝你们好运。” 安宁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想这老农帮助侵略军就算了,还对敌人说祝你们好运。 果然现在的德意志民族意识还没有觉醒啊,打仗只是贵族老爷的事情。 老农赶着牛车走后,书记官对安宁竖起大拇指:“德语说得不错啊。” 克罗茨:“对吧,我也觉得他德语说得太好了。” 书记官疑惑的看着克罗茨:“呃……他不是公爵家的随从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家的随从德语说得咋样你没概念? 克罗茨:“这……随从是我父亲选的,我事先不知情。” “这样啊。”书记官撇了撇嘴,似乎不打算继续计较这些细节问题了,“快走吧,别让将军阁下久等。他今天一早就下令要我们确认溃兵里有没有姓托勒斯泰尔的人了。” 克罗茨抿着嘴:“好吧,带路吧,下士。” 叫于勒的下士点点头:“这边来。可能还要走上一段距离。” ** 在于勒下士的引路下,安宁和克罗茨走了很长一段路,爬上了法军正在布防的小山坡,然后视野豁然开朗。 山坡另一边是大片的法军营帐。 这个年代军队是要扎营的,不像后来的军队会在老百姓家里借宿。 正因为要扎营,所以这个时代军队有很大一部分是辎重人员。 比如法军一个步兵团编制三个营,其中一个营就会作为后备营,主要负责扎营之类的杂务,有时候也负责守备营帐。 大革命之后改制的法军因为在本土作战不用扎营,而是借住在老乡家里,结果就拥有了无以轮比的机动性,能把当时欧洲封疆领主们的军队锤得满头包。 于勒下士带着安宁和克罗茨来到了一座门口插着将军旗的帐篷门口,大喊了一声报告。 帐篷里慢条斯理的传来回应:“进来。” 下士这才掀开帐篷的门帘钻进去,大声报告说:“将军阁下,托勒斯泰尔侯爵阁下正在帐篷外。” “哦?”安宁听见帐篷里传来一声饱含惊喜的回应,“真的吗?太好了,快让他进来。” 下士立刻掀起帐篷的门帘:“侯爵阁下,请进。” 克罗茨一脸拘谨的进了帐篷,安宁也跟着溜了进去,尽可能的表现得像个忠诚的侍卫。 卡内基将军是个矮个子,敞开怀的军服里面传来一件精致的小马甲。 虽然还是早上,但是将军阁下已经戴好了白色的假发,看起来活像个盛装的玩具锡兵。 他看了眼克罗茨,立刻提高音量:“侯爵先生,看起来你的状况真是糟糕透了,那些普鲁士乡巴佬连你的假发都没有放过。” 安宁这才注意到克罗茨没戴贵族的假发。 想来也是,克罗茨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贵族相关的装饰品和奢侈品都丢得差不多了。 克罗茨看起来有点尴尬:“是的,如您所见,我有些狼狈。但是我已经准备好再上战场……” “你的军刀和手枪呢?”将军打断了克罗茨的话,又问道。 安宁赶忙把自己身上的军刀和手枪拿下来,递给将军:“在这里呢!” 克罗茨:“呃,我遇到了强盗的袭击,他们在洗劫战场上的我军阵亡将士,是安迪击败了他们!” 卡内基将军:“用你的刀和枪吗?他自己的枪呢?” 安宁心想老子就没有枪,我特么是个鼓手。 安宁:“报告将军,我被炮弹炸倒了,枪就在那时候扔下了!” 卡内基将军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推开安宁递过去的军刀和手枪:“这些你拿着吧,你很好的保护了你的主人。” 安宁收回刀和枪。 克罗茨上前一步,声音微微颤抖的对将军说:“将军!请允许我加入您的步兵部队,我……” 安宁心想别啊,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里去啊! 卡内基将军摇摇头,打断了克罗茨的话:“不不,我收到了你的父亲路易·德·托勒斯泰尔公爵阁下的信,阁下希望我找到你之后,立刻把你送回巴黎。” 安宁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内心忍不住吐槽起公爵的全名。 安宁记得自己原来那个时空,大革命前的奥尔良公爵应该叫路易·德·菲利普,大革命之后他作为倾向于革命的开明贵族,决定给自己改一个比较革命的名字,就改名叫菲利普·平等。 没错,奥尔良公爵从那时候开始就姓“平等”了。 不知道这个平行时空,这位托勒斯泰尔先生会不会也改姓“平等”。 安宁内心吐槽的当儿,卡内基将军盯着克罗茨说:“所以我不能让你加入我的部队,我会派一百名骑兵护送你返回巴黎。” 008 什么,竟然还有双份的任务奖励? 克罗茨:“怎么能这样,我还没有立下功勋……” 卡内基将军看了克罗茨一眼:“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可以签发命令,给你发一枚荣誉军团勋章,奖励你在之前战役中的英勇行为。” 克罗茨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对道:“怎么能这样,你奖励我什么?奖励我从尸体里面爬出来了吗?你还不如奖励我的随从安迪!” “他当然会得到奖励。”卡内基将军看了眼安宁,“安迪·弗罗斯特,因为拯救托勒斯泰尔侯爵的英勇行动,被授予荣誉军官勋章。我想这两个申请应该都会获得批准的。” 克罗茨:“怎么可能获批!我们只是……” 安宁:“因为战败了啊,侯爵阁下,所以需要推出一些英雄来分散公众的注意力。” 克罗茨扭头看着安宁,一脸难以置信:“怎么能这样……” 安宁上前一步,轻拍克罗茨的肩膀:“您要功勋,现在有了。继续在部队里作战不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而且说实话,现在普军势如破竹,继续和他们打不一定能赢……” 毕竟是腓特烈二世的普鲁士军队啊,如果安宁没记错的话,七年战争在欧陆上,腓特烈二世可是拳打俄法奥,跟尼玛开了挂一样。 当然腓特烈二世能这么猛,一大原因是俄国那边出了个德意志沙皇——彼得三世本身就是德意志人,小时候甚至不会说俄语。 克罗茨看着安宁:“你觉得我应该回巴黎是吗?” 安宁点点头:“是的,您应该回去。” “那你呢?”克罗茨又问。 安宁:“我当然会护送您一起回去。” 克罗茨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就回去吧。你确定我的勋章会得到批准?” “我确定。”安宁点点头。 卡内基将军看安宁已经劝服了克罗茨,便再次接过话茬:“我会派遣信使把授勋的信件送回巴黎。护送你们的骑兵下午就能调拨出来。 “趁这段时间,侯爵先生您还是收拾一下自己,如果让您以这么不体面的状态回到巴黎,您父亲会埋怨我的。” 克罗茨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身体,一时有些脸红:“麻烦您了。” 将军打了个响指,他的勤务兵立刻上前,对克罗茨和安宁说:“请到这边来换衣服。” ** 之后安宁换下了衣服,还冲了个澡,然后穿上了崭新的侍从夹克。 顺带一提,他还有了一条紧身套裤,以及一双白丝袜。 至于鞋子,还是昨晚他从战场那边顺回来的那双靴子。按将军的勤务兵的说法,这个靴子比一般贵族老爷的靴子都好,所以只要擦一下上面的泥点就好了。 穿戴整齐之后,安宁终于有种自己从昨天那个死人坑里爬出来了的实感。 等安宁穿戴整齐从帐篷里出来,将军的勤务兵牵来两匹马,指着其中一匹马鞍上的行李袋说:“弗罗斯特先生,您的行李,都给您放在这个行李袋里了。” 这个行李,显然说的是昨天安宁从土匪头子那里掠夺来的那些玩意儿。 勤务兵:“您随身带的几个贵族的身份牌,我们当做阵亡将士遗物进行了收容,其他东西都原封不动。” 安宁点头:“谢谢,帮大忙了。” “另外,我们还给您配发了负荷身份的武器装备,都在马鞍上了。托勒斯泰尔侯爵的军刀什么的,待会请您自己还给他吧。” 安宁本来想说,昨天用小少爷的军刀还挺顺手的,不过自己一个随从拿着军官老爷的军刀确实不太好。 这时候,克罗茨·德·托勒斯泰尔从另一个帐篷里出来。 他也换了一身新军装,看起来干净又清爽,下身的紧身套裤和白丝袜一尘不染。 安宁盯着克罗茨的下身,总有种他在秀自己白丝的错觉。 ——妈的,这个小少爷到底是不是娘们啊? 带着这个疑问,安宁仔细观察小少爷的下巴,果然看不到哪怕一个胡茬。 摸上去肯定很光滑。 克罗茨对上了安宁的目光,微微一笑说:“安迪,你看起来好多了。” “您也一样,侯爵大人。” “别叫我侯爵大人,还和之前一样叫我克罗茨吧。”小少爷笑着说,“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等回到巴黎,我会让我父亲奖赏你的。” ——那可拜托了! 安宁想。 然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这边做完任务会有系统的奖赏来着,那克罗茨再跟自己父亲要一份奖赏,那不就等于双份奖赏了吗? 公爵奖一份,系统奖一份,有点爽啊。 这时候一队龙骑兵开了过来,为首的军官在安宁和克罗茨面前停下,大声问:“哪位是托勒斯泰尔侯爵?” 克罗茨举起手:“我就是。” 军官向他敬礼:“您好,侯爵阁下,我奉卡内基将军之命,护送您回巴黎。” 克罗茨:“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那当然,现在普鲁士人消失了,正是出发的时候。现在不走等后面两边开始接触,我们在路上可能就要面对普鲁士骠骑兵的骚扰了。”军官朗声道,“我们的马不如骠骑兵,会很麻烦的。” 龙骑兵基本上属于骑马行动的步兵,作战的时候经常下马作为步兵作战,所以龙骑兵的马都是比较烂的马,和作为侦查袭扰主力的骠骑兵的马不可同日而语。 克罗茨点了点头:“好吧,我们这就出发吧。” 卡内基的勤务兵立刻说:“您的马在这里,我们给您准备了这几天的口粮,就放在马鞍上。当然还有水。” “替我谢谢将军。”克罗茨一边说,一边从勤务兵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安宁也上了马,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不会骑马来着,毕竟这个时空的自己就一皮匠的儿子,在军中的职位也是鼓手,理论上讲不需要掌握任何骑马技能。 不过安宁上马非常的流畅,感觉是个老骑手了。 可能自己这个FPS系统自带骑术。 克罗茨看着安宁的上马动作,赞叹道:“安迪,你看起来比我的骑术还要好。” 安宁敷衍道:“作为皮匠的儿子,我骑过牛。” 克罗茨愣了一下。 这时候龙骑兵的军官过来给安宁解了围:“两位,准备好我们就出发吧,现在出发走快一点,晚上还能到卡波村借宿。” 克罗茨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009 初到巴黎 返回巴黎的路程比预想的要平和。 唯一的考验来自安宁的屁股:长时间骑马对安宁的屁股是一场可怕的煎熬。 到第二天,安宁拉屎的时候就发现有血,显然与马鞍的亲密接触和磨损让他早早的就犯了痔疮。 还好情况并不是太严重,还没有到需要马应龙的地步,所以安宁忍了下来。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安宁开始加倍仔细的观察克罗茨小少爷。 他很快发现小少爷的下巴实在光洁得可疑,再加上他总是用衣服挡住喉结,安宁越来越怀疑克罗茨其实是个女的。 为什么奥尔良公爵的女儿要女扮男装走上战场? 心生疑惑的他在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了很多女人上战场的问题。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他发现这个时空的法国,因为圣女贞德的影响,其实是有女性上战场的传统的。 而且有些贫穷的贵族,因为不想出嫁妆,会让自己的女儿去读军校,像男人一样在军中服役。 原来时空,法国的穷贵族为了不出嫁妆,会把女儿送进修道院,让她一辈子清修侍奉上帝,这个时空就改为让女儿像贞德一样为国尽忠,赢得荣耀与奖励。 但是奥尔良公爵并不是穷贵族,安宁记得原来时空的奥尔良公爵是开明贵族,早就资产jieji化了,非常的有钱。 显然奥尔良公爵的女儿不需要从军来避免嫁妆支出,只能解释为克罗茨——鬼知道她女儿身的真名叫什么——不想太早出嫁,所以自己女扮男装从军,试图获得功勋来证明自己。 不管怎么样,等到了巴黎,见到奥尔良公爵,应该就能知道安宁的推测对不对了。 从前线离开十天后,安宁总算看到了巴黎城的轮廓。 本来安宁以为这个时代的巴黎城顶多也就像个大点的县城,完全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巴黎城已经有如此的规模。 他站在塞纳河下游的高地上,俯瞰整个城市,竟然一眼看不到城市的边缘。 而且整个城市有大量的楼房,看上去灰丫丫的一大片。 城市的边缘那些杂乱无章的平房,看着像极了后世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 入城的道路上排满了行商人的马车,满载货物。 克罗茨似乎对安宁惊讶的样子十分满意,他用略带得意的口吻问:“第一次来巴黎?” 安宁点头:“是的,第一次。” “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被震撼的,毕竟这是整个法国最大的城市,有好几百万人住在这里。” 安宁撇了撇嘴,心想这有啥,我还见过上千万人住在一起的超级城市呢。 不过这时候没必要跟克罗茨计较这些,于是他装作心锐诚服的样子说:“真了不起!” 克罗茨:“你大概无法想象,我们进了城还要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我父亲的产业罗亚尔宫!进城的时候,可别被人群吓到。” 安宁:“好吧,我……尽量。” 他除了我尽量之外也没啥别的好说了。 总不能告诉克罗茨:我在羊城地铁三号线久经考验,什么人山人海都见过了。 巴黎城原本是有城墙的,但是城市的发展逐渐扩充到了城墙之外,所以路易十四时代“太阳王”下令拆除老的城墙,然后按照现有城市的轮廓建造了一圈士兵巡逻用的道路,当做城墙。 但是后来城市很快就扩展到了道路之外,巴黎也就成了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 当然,巴黎原本的市中心、法兰西岛上还残存了一些城墙和堡垒,但那些早就失去了防护能力。 现在整个巴黎城,也就只有巴士底狱等几座要塞式建筑。 现在的巴黎,完全是一座没有城门的城市,城区和城郊的分野已经非常的模糊。 像安宁这种第一次进城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处在巴黎市48区的范围内了。 不过这对安宁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体验,毕竟后世的大城市的边缘也非常的模糊,分不清城市和郊区。 安宁骑着马,跟随者龙骑兵的马队穿过巴黎的街道。 让安宁比较惊讶的是,街道的卫生状况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安宁穿越之前,看过一个段子,说欧洲贵族之所以喜欢穿长筒袜高跟鞋,主要是因为街上太脏了,满地都是米田共。 现在看来这个显然是误会。 仔细想想也是,1780年的巴黎,应该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备的下水道系统,不太可能满地都是米田共。 又不是印度,大家都习惯随地大小便。 但是巴黎的街道脏还是挺脏的,马匹在石板路上行动,溅起的泥点不比在野外的时候少多少。 而且街道有股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是穿了很久没有洗的上衣。 安宁打量着巴黎城的一切的当儿,克罗茨忽然扭头对他说:“前面就是塞纳河了,隔着河可以看见对岸的圣母院,你一定会震惊的。” 安宁心想,不,我不会,因为我在《刺客信条大革命》游戏里面已经见识过了。 ——我还爬过呢——在游戏里。 说话间马队转了个弯,开始沿着塞纳河岸边前进。 安宁不由得皱起眉头。 因为塞纳河脏得有点超乎想象,整个河道弥漫着一股生活垃圾的味道。 安宁小时候在没有进行过污水治理的珠江边上闻过同样的味道。 想想也是,整个城市几百万人的生活垃圾和屎尿都灌进了塞纳河里面,有这个味道也正常。 只可惜安宁本来对塞纳河还有一点美好的幻想,这下彻底幻灭了。 克罗茨看了眼安宁,也露出抱歉的表情:“呃,那个,我知道这味道是有点难闻。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河上游踏青吧,哪儿河不臭,两岸的风光也很好。” 安宁点头:“拜托你了。” 这时候,马队又转过一个弯,克罗茨指着前方的建筑说:“那就是罗亚尔宫,是我的家。我爸爸最近决定把罗亚尔宫的花园向公众开放,所以你会看见很多咖啡馆和画廊,下午会有很多先生小姐来这边参加沙龙。” 安宁“哦”了一声。他知道罗亚尔宫是这个年代巴黎市民重要的公共空间,但不知道这还是奥尔良公爵开放给公众的。 说话间马队开进了罗亚尔宫,在一处冠冕堂皇的建筑前面停下,一位老管家带着一票仆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克罗茨翻身下马,回头对安宁说:“来吧,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010 历史的交汇 安宁跟着克罗茨,进入了一座典型的洛可可式风格的门厅。 这种风格是路易十五时代的发展起来了,是目前最新的流行风格。 考虑到罗亚尔宫的落成时间,宫殿的主人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在翻修宫殿让它保持时尚上面。 刚一进宫殿,一名矮胖的贵族就从二楼下来,一边走一边跟身边人说:“那个奥地利娘们,前线惨败的消息也无法阻止他开宫廷宴会,最新的小册子我一定要狠狠的抨击一下她的奢靡!” 安宁挑了挑眉毛,心想“那个奥地利娘们”大概指的就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 克罗茨上前一步,对下楼的矮胖贵族伸开双手:“米拉波伯爵,您好!好久不见了!” 安宁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矮胖贵族——这居然就是后来的著名政治家,拉法耶特失势之后的君主立宪派领袖米拉波! 米拉波愣了一下,盯着克罗茨看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您啊,托勒斯泰尔小姐……哦不,托勒斯泰尔先生,侯爵阁下,听说你去前线了?” “是的,我刚从前线回来。” “很糟糕吗?” “糟透了,我全靠这位安迪·弗罗斯特先生才捡回一条命。”克罗茨回头对安宁微微一笑。 米拉波看了眼安宁,似乎歪头回忆着什么,估计是在想安宁是哪一家贵族的子嗣。 安宁上前一步自我介绍到:“我是安迪·弗罗斯特,是个皮匠的儿子。” 米拉波惊呼:“皮匠的儿子!” 他低头看了眼安宁的套裤和丝袜——只有贵族才会穿套裤和丝袜,皮匠的儿子显然不会这么穿。 安宁正要解释,克罗茨就又说道:“安迪会说德语,全靠他我们才从战场逃回来。” 米拉波挑了挑眉毛:“德语?一个皮匠的儿子会说德语?” 安宁:“呃,我们那边住了很多说德语的人,所以我在主日学校也学了一点。” 这时候米拉波身后那位上前一步:“可能他的家乡比较靠近阿尔萨斯和洛林,那边说德语的人不少。你好,我是安托万·拉瓦锡,是公爵的朋友。” 安宁一个激灵,突然有种自己乱入了历史的实感,这一下子自己就见了两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拉瓦锡,近代化学之父! 记得后来拉瓦锡在大革命中被送上了断头台,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稍微干涉一下他的命运! 安宁握住拉瓦锡伸出来的手:“您好,拉瓦锡先生,我听说过您,您发现了氧气!” 拉瓦锡面露惊讶:“是吗?我以为我的科学发现只是在巴黎的沙龙里作为谈资比较受欢迎呢。” 安宁:“您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奥尔良公爵阁下也是我的赞助人,我和米拉波伯爵都从公爵大人这里拿到了可观的赞助。不过我不像米拉波这样经常到公爵大人这里来。” 克罗茨:“拉瓦锡先生偶尔会给我们讲课,进行一些有趣的实验。” “只是偶尔。” 正说话间,一名盛装的中年贵族出现在楼梯顶端:“让我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克罗茨一抬头,立刻张开双臂飞奔上楼:“爸爸!我回来了!” 安宁仰望着楼梯上父女相拥的画面,仔细的观察奥尔良公爵。 奥尔良公爵托勒斯泰尔身材壮硕,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的长外套,外套下面隐约露出绿色的骑马夹克。 克罗茨和公爵大人一比,简直小了整整一圈,公爵拥抱他的时候就像抱住一只归巢的鸽子。 “我亲爱的克里斯蒂娜,你终于回来了!”公爵大人可能根本没看到安宁这个外人在场,直接呼唤了克罗茨的真名。 克罗茨——克里斯蒂娜立刻皱起眉头:“爸爸!我的战友还在呢!” 安宁上前一步:“呃,我早就发现克罗茨你的身份了。毕竟你从来不需要刮胡子。” 克里斯蒂娜回头瞪了安宁一眼,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居然早就发现了!我还努力的想要守护这个秘密呢!” 公爵大人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没听这位先生说吗,你要守护这个秘密,得长胡子才行。” 克里斯蒂娜撇了撇嘴,然后正色道:“爸爸!我在战场上获得了功勋,卡内基将军说会给我申请一枚荣誉军团勋章!这下我可以去布里埃纳的军校读书了吧?” 安宁心想,果然是这么回事,这家伙女扮男装上战场,就是为了让父亲同意自己去军校。 等等,布里埃纳的军校……这个学校很耳熟啊,好像是拿破仑读的军校? 现在是1780年,拿破仑现在才11岁,理论上讲应该正要进入布里埃纳的军校学习来着…… 当然这个时空细节上有些变化,比如七年战争现在才打,腓特烈大帝这会儿还能御驾亲征。 搞不好拿破仑的年龄也会有变化。 公爵大人面露难色:“这个……克里斯蒂娜,读军校很麻烦的,你会和那些穷贵族的女儿混在一起,他们全都是家里出不起嫁妆钱才去那边……” 克里斯蒂娜打断父亲的话:“这又什么!我不在意这些,我想成为一名女将军,我不想结婚!” 公爵阁下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要是不答应,你搞不好又要去女扮男装参军,行,我答应你。等今年布里埃纳的军校招生,我就送你过去。” 安宁有些诧异,这个时空的贵族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自己的女儿去参军了。 就算是因为有圣女贞德的历史……看来这个时空,至少在法国女性的地位比另一个原来的时空要高不少啊。 这时候公爵转向安宁:“你是安迪·弗罗斯特对吗?一个皮匠的儿子?” 安宁点头:“是的,正是我,公爵阁下。” 公爵摆出公事公办的口吻:“非常感谢你让我的女儿脱离险境,如果你想在巴黎开一个皮具店,我可以给你提供免费的店面和房子。” 公爵这么说话的当儿,安宁视野右侧一直亮着的任务目标突然发生变化。 【任务护送托勒斯泰尔的子嗣完成,奥尔良公爵路易·德·菲利普·托勒斯泰尔对你的好感度提升至友好,你获得奖金共计550克朗!可以在任意银行进行支取!】 安宁大喜过望,550克朗!这可是一大笔钱!而且公爵还承诺给房子给自己开店! 来自21世纪的安宁,一听白送房子立刻就把持不住了,因为他上辈子一直在望房兴叹。但是这个时候,一个新的想法盘亘在安宁脑海里……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忽然说:“爸爸,我能不能雇佣安迪当我的随从?” 奥尔良公爵摇摇头,对女儿说:“不不,我们家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侍从队伍……” 这时候安宁朗声道:“公爵阁下,经过这场战争,我发现我在这方面稍微有一些天赋,所以我今后想进入布里埃纳的军校继续深造。” 没错,老子要去军校,然后抱拿破仑的大腿! 011 在巴黎获得落脚点 安宁的话音刚落,一直在旁听的米拉波就赞同道:“这挺不错啊,这样一来小姐在学校里也有个照应。不过弗罗斯特先生,您今年多大了?会不会超过了布里埃纳军校的入学年龄?” 安宁第一次知道布里埃纳的军校还有入学年龄这事情,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今年十八岁,布里埃纳军校的入学年龄是……” 米拉波挥了挥手:“十八岁就没问题,那所军校接受从10岁到二十岁的青年。” 拉瓦锡却摇摇头:“十八岁的话,是不是直接去巴黎的军官学校更好?” 安宁心想别啊,我去布里埃纳是去跟将来的法兰西皇帝套近乎的,要是现在就把我塞进巴黎军官学校,等拿破仑考进巴黎军官学校的时候我早就毕业了。 对拉瓦锡的问题,克里斯蒂娜回答道:“他原来只是个军乐手,直接让他去巴黎军官学校他大概会跟不上吧?” 安宁点头:“是的,我还是去布里埃纳的军校打好基础再说。” 克里斯蒂娜扭头哀求奥尔良公爵:“爸爸,你不是担心我在军校跟穷贵族的小姐学坏了吗?让安迪看着我不好吗?他可以给你写信报告我在学校的情况。” 公爵看了安宁一眼,叹了口气:“好吧。不过距离布里埃纳的军校开学还有几个月,这种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是好好洗干净自己!我在你身上都闻到汗酸味了,这可不是一个贵族小姐该有的味道。” 克里斯蒂娜娇嗔道:“爸爸!别乱说啊!我哪儿有酸臭味!” “好好,没有没有!让艾兰夫人带去你好好洗干净。管家!” 刚刚在门口迎接安宁一行的管家不动声响的出现:“小姐,这边请。” 克里斯蒂娜看了眼安宁,然后跟着管家走了。 奥尔良公爵目光转向安宁:“看起来我女儿非常信赖你啊。” 安宁点头道:“毕竟是我把他从那个死亡地狱里弄出来的。” “死亡地狱……你居然会想回到那个地狱去?我在巴黎的产业里也有制皮的手工工厂,你可以去那里发挥你的家族专长。或者你可以把在乡下的家人接来巴黎,我可以免费提供房子给你们家开店。” 安宁心想别了,距离大革命就剩下九年,这个时候在巴黎开店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虽然我自己也不想上战场冒险,但是相比在巴黎当个普通市民,未来还是呆在军队比较安稳一些。 安宁:“怎么说呢,当时我确实不想再回到那样的地狱里了,但是现在回想一下,我说不定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另外最近当皮匠讨生活越来越难了,因为原料越来越贵,税也越来越多……” 奥尔良公爵叹了口气:“税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皇室的财政状况已经糟糕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最近又要打仗。 “为了筹集军费,皇室跟巴黎的每个银行都借了一大笔钱,现在谁也不知道皇室的负债大概有多少。” 安宁试探着问:“所以是不是很快要召开新的三级议会征税了?” 米拉波和拉瓦锡都惊讶的看着安宁,米拉波赞叹道:“一个皮匠的儿子居然知道三级议会这件事?” 安宁搪塞道:“在酒馆听别人谈论的时候说起过。” “已经到了酒馆都会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了吗,”公爵咋舌,“最近宫内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但是不少人在全力以赴劝说国王不要这样做。拉法耶特侯爵似乎认为,这个时候召开三级议会,会导致法国变成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 拉法耶特侯爵就是那个率领法军参加了北美独立战争的法国将军拉法耶特,见识过北美殖民地建立共和国的过程后,侯爵阁下似乎就成了所谓的自由派贵族,开始支持君主立宪制。 法国大革命爆发最初的几个月,拉法耶特侯爵控制了巴黎的政权。 拉瓦锡咋舌道:“君主立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实验室周围是一大片贫民窟,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差,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国家已经到了不做出改变就不行的地步了。” 安宁心想你看得还挺准的,确实再过几年这个国家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 奥尔良公爵:“改变,问题是怎么变呢?像英国光荣革命那样?还是像新大陆那样?” 安宁看了眼公爵。 他记得原本的时空奥尔良公爵路易·德·菲利普是有法国皇位继承权的,公爵最开始资助米拉波写皇室黑料小册子,主要就是想给自己上位造势。 没想到造着造着公爵自己就成了雅各宾俱乐部的一员,甚至还改了个姓,姓“平等”。 当然这些事情不一定发生在这个时空的奥尔良公爵身上,毕竟这个时空的公爵姓托勒斯泰尔而不是菲利普,很难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公爵又针砭了几句最近凡尔赛宫的宫廷变动,然后话锋一转:“弗罗斯特先生,您在巴黎的住所还没定吧?” 安宁点头:“是的,还没有定。” “那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住处吧,你可以抽空跟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把我女儿带离险境的。如果你要出门办事,只要跟管家打招呼就可以了。你救了我女儿,是我们家的恩人。” “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安宁真心实意的感谢道。 公爵又说:“对了,您要换下军装的话,也跟我的管家说好了,他会给你提供换洗衣服,想吃饭也跟管家说,这些都是免费的。” 公爵说完,米拉波就向公爵告辞:“我还要给印刷局送最新的小册子,先走一步了。” 拉瓦锡也接过话茬:“我也返回实验室了。” 公爵:“期待您的新实验成果!” 安宁看米拉波和拉瓦锡都走了,便也告辞道:“那我也去找管家先生带我去住所了。” 公爵点了点头。 正好管家这个时候返回房间,直接对安宁说:“弗罗斯特先生,这边请。” 012 作为巴黎的体面人,自然应该有个女仆 管家领着安宁来到了罗亚尔宫一侧的空建筑内。 “这里原本是罗亚尔宫的仆人住所,最近因为公爵削减了仆人数量,所以闲置下来了。”管家对安宁介绍道,“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房间里还有浴缸,但是需要您自己从一楼打水上来才能洗澡。” 安宁点点头:“知道了,我能照顾自己。” “还有衣服,我们已经提供了一套换洗衣服放在您的床上,您洗漱完毕自己换上就好了。但是今后的衣服还是要您自己想办法,毕竟公爵府的衣服不一定适合您的尺码。” 安宁:“好吧,我会自己上街去给自己买几件合适的衣服。” 管家微微鞠躬:“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每天会有女仆来打扫您的房间,有什么需求请跟女仆说。” 安宁突然兴奋起来:真正的女仆!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女仆一般都是大妈,不太可能有动漫里那种年轻貌美的蓝色头发女仆出现。 管家告辞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安宁一个人。 他来到窗前,一用力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环绕罗亚尔宫的街道,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背着挎包的孩童在街上大声叫卖着:“快来看啊!皇后殿下的风流韵事集!最新一册!只要三苏就能拿回家!” 安宁大吃一惊,他是没想到居然有人当街叫卖皇后的小黄本,这个时代皇权已经如此威严扫地了吗? 他把身子探出窗户,向叫卖的孩童那边看去,结果看见好多同样打扮的孩子背着大挎包,从隔壁的建筑里钻出来。 他再仔细一看隔壁建筑的招牌:绿翡翠印刷局。 好么,原来就是这里印的皇后的风流韵事啊!所以这玩意的扩散是奥尔良公爵在幕后推动的呗? 安宁观察的当儿,已经好几个人找叫卖的小孩买了小册子,黄澄澄的铜板被孩子美滋滋的揣进口袋里。 这时候孩子看到了二楼探着头的安宁,便对他喊道:“先生!皇后的风流韵事有没有兴趣?” 安宁摸了摸兜,掏出三个铜币扔下去。 “谢谢惠顾!”孩子轻轻一跃,把卷成棍的小册子扔上二楼。 安宁拿起小册子,翻开快速浏览了一下,发现和后世的小黄文比起来,这个实在太清汤寡水了。 ——如果自己需要钱,可以给公爵阁下写小册子抹黑皇室啊! 不过现在安宁对钱的需求还不大,他还有任务奖励的550克朗等着领取呢。 安宁把皇后的小黄本随手一扔,转身去一楼给自己打水。 十几分钟后,安宁整了一澡盆的温水,然后美滋滋的脱了衣服躺了进去。 这一路的旅途劳累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他靠在澡盆的边缘,差点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个钟头后,终于泡爽了的安宁从澡盆里出来,稍微擦了擦干之后,开始穿衣服。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马路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人们惊呼起来。 安宁不顾衣服传到一半,赶忙赶到窗前往外看。 原来是有货物从一辆运酒的马车上摔下来了。 地面上是摔得粉碎的酒桶,桶里的琼浆撒得满地都是。 闻到了酒味的行人们蜂拥而上,拼命从地上捧酒喝。 赶车的马夫怒吼:“住手!这是子爵大人的酒!滚开!” 马夫一边喊一边高举鞭子,拼命抽打抢酒的人,结果反而激起了更加剧烈的反抗,人们冲上马车,把更多的酒桶掀下马车。 马夫:“你们住手!子爵大人会吊死你们这帮混蛋的!” 结果一个壮汉一把抢过马夫手里的鞭子,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马夫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起来:“这是巴黎!还轮不到一个子爵作威作福!” 安宁仔细打量这位壮士,他没有穿贵族的套裤,而是穿了一条打着补丁的黑长裤,上身则是一件亚麻布的衬衫,脏兮兮的。 安宁估计他应该是附近手工工厂的工人,普通的巴黎自由民。 后世会用“无套裤汉”来称呼他们。 这位无套裤汉把车夫扔下车,蜂拥而上的市民就把子爵大人的酒全都抢了下来,酒桶推下马车摔得粉碎,然后狂饮里面的美酒。 安宁在二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罗亚尔宫应该也算巴黎市内的核心区域,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这时候,巴黎的警察吹着哨子出现了。 抢酒和的无套裤汉们一下子作鸟兽散,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马车和一地粉碎的酒桶。 警察只是吹哨子驱散人群,并没有花时间抓人。 那个马夫已经被扒了大半的衣服,他站起来对警察怒吼:“我要求逮捕他们!这是子爵大人的酒!” 为首的警察拍了拍马夫的肩膀:“跟你的主人说,欢迎来到巴黎。” 安宁撇了撇嘴,嘟囔道:“欢迎来到巴黎么……” 看来这个时代,巴黎的治安不咋滴啊。 这样想着,安宁穿好了公爵提供的替换衣服。 他房间里有一面铜镜,安宁便到铜镜前,仔细看镜中的自己。 ——还缺个白色的假发。 公爵没有提供假发,可能是因为公爵的仆人们觉得一个皮匠的儿子也用不着假发这种贵族的东西。 安宁只能把头发简单的梳了梳,扎了个小辫子。 这个年代欧洲人都是扎辫子的,和大清如出一辙。 打扮停当之后,安宁决定出门,去领自己的任务奖励——总共五百五十克朗的大钞! 他刚开门要下楼,迎面差点撞上一名女仆。 看到女仆的瞬间,安宁愣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来照顾自己的女仆肯定是那种大妈,没想到公爵居然派了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子过来! 这姑娘有一头棕色偏金黄的秀发,大部分秀发都被法式女仆的泡泡帽盖住。 女孩红润的脸上微微有些雀斑,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是个美人。 女仆看见安宁,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弗罗斯特先生,管家安排我来照顾您的起居,以后有什么需要请您直接跟我说。” 安宁:“呃……他们居然派这么年轻的女仆来……” 女孩皱起眉头:“怎么,您嫌我年轻怕我伺候不好您?” ——不不不,我是怕你伺候得太好了好吗! 安宁:“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年轻好,年轻很好。” 女孩板着脸问:“您要出门去吗?” 安宁点点头:“是的,我准备出门。” “今晚回来吗?” “当然回来!” “那么我会为您铺床,并且留着门等您回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告退了。” 安宁:“等一下!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一般您叫我女仆或者‘喂’就可以了。” ——这是某种幽默吗? 安宁:“这不好吧,我叫安迪·弗罗斯特,还请小姐把您的芳名告诉我,方便称呼。” “梵妮,梵妮·格雷。” 安宁:“安妮?你这个名字倒是很大众化……” “梵妮!您是不会发VA音吗?” “当然,我当然会。梵妮,我记住了。”安宁顿了顿,为了快速度过尴尬,他继续问道,“梵妮,我有个问题,附近哪儿有银行?” “银行吗?您是要换钱币还是存取金钱?如果只是想把身上的克朗银币换成苏,直接到桥上找犹太商人就好了。” 安宁想了想,回答道:“我要先去存取钱的那个银行,然后再去找犹太商人换硬币。” 梵妮:“那……可能跟您一个刚来巴黎的人说不太清楚,我去跟女仆长通报一下,然后给您带路吧。” 安宁微微蹙眉——怎么感觉自己这个乡下人刚刚被巴黎人鄙视了? 女仆拉起裙子行礼之后,直接转身去请示女仆长去了,安宁就这么被撂在原地。 也是,人家的主子是公爵大人,自己只是个住在公爵这里的门客,人家没必要对自己太客气。 安宁撇了撇嘴,突然心想,等大革命爆发了,自己混出个名堂之后,不知道这女仆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等着瞧吧,等我展现一波未来人的骑墙派技巧,成为革命的大贵人。 安宁胡思乱想的当儿,梵妮回来了:“走吧,弗罗斯特先生。女仆长让我除了带您去银行之外,还带您去买几件合身的衣服。您……有钱吧?” 安宁很想找个时候回答没钱,看看这女仆什么表现。 结果没等他开口,女仆就继续道:“算了,女仆长会派人去通知为公爵家服务的裁缝店的,毕竟您是小姐的恩人。” 看来衣服的事情也解决了。 “您是准备走路呢,还是搭乘出租马车?”梵妮又问。 安宁:“很远吗?” “有点。” “那坐公共马车吧。” “那您在这里稍等,我去租马车。”说着梵妮屈膝行礼,又转身走了。 013 领取任务奖励 梵妮找来的是一辆双轮出租马车,就是那种车夫要在马车车厢后面驾驶的小马车。 安宁上了车之后,梵妮也跟进了车厢,顺手带上车门。 安宁:“车夫知道去那里了吗?” “您只吩咐了最近的银行,所以我告诉了他。还是说您要指定一间银行?”梵妮问道。 “不,随便一个银行就行。”安宁顿了顿,又说道,“最好是一个比较靠谱的银行,我的意思是那种不会轻易破产的。” “这样的话我个人推荐泰尔森银行,那是一家在总部在伦敦的英国银行,在巴黎有分行,很多贵族的钱都存在里面。”梵妮回答道。 安宁:“一家英国银行吗?法国贵族为什么会把钱存在英国银行里?” “当然是因为最近的传闻,国王陛下快要破产了,可能会增税。”梵妮回答道。 安宁挑了挑眉毛:“作为女仆你知道得还真多……” “每一个巴黎人都在说这些,你只要在罗亚尔宫的广场上多听听先生们的高谈阔论自然就知道。”女仆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这些内容,多半都是公爵阁下炮制的。” 安宁“哦”了一声,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奥尔良公爵托勒斯泰尔把自己的贵族属地开放给巴黎市民,让罗亚尔宫成了巴黎市民的一个舆论中心,然后散布各种对国王不利的消息。 这位公爵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给一个什么样的巨型火堆添柴。 梵妮:“要改道去泰尔森银行在巴黎的支行吗?” 安宁犹豫了一下,作为一个知道未来走向的人,把自己的钱放在更安全的英国银行似乎是个理所当然的选择。 可问题是,等将来英国成为反法同盟的一员之后,自己作为一个法国人——一个倾向革命的法国人,还能不能在这个银行拿到自己的小钱钱。 安宁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本地的银行好了。 这样虽然有将来银行家被送上断头台的风险,但是只要自己操作好一点,应该能赶在那之前把钱拿出来。 安宁:“不了,作为一个法国人,我不太信任英国佬。” 梵妮:“是嘛。听说您是卡昂那边的人,诺曼底地区的人不应该比较对英国人有好感吗?” 安宁:“这是偏见,诺曼征服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英国人占据诺曼底也是三四百年前的事,我们可是根正苗红的法国人。” 女仆盯着安宁看了几秒,然后咋舌道:“果然像小姐说的一样,你有点怪啊。” 安宁:“啊?” “小姐说,你是个皮匠的儿子,但是却有一口流利的德语,法语也没有那种粗鲁的口音。而刚刚,你流畅的就说出了诺曼底地区的历史,这可不是主日学校能学到的东西吧?” 安宁心想好家伙,你原来是代替你家小姐考核我呢? 他赶忙找补:“主日学校的神甫很喜欢跟我们这些孩子讲历史典故,当故事听还挺有意思的。” 梵妮咋舌:“是神甫大人的兴趣啊……倒也说得通。” 安宁暗自松了口气。 妈的,这个年代作为皮匠的儿子过于有见识也会惹人怀疑。 梵妮又问:“你准备去银行存什么钱?既然是随便找银行,那应该不是要支取之前存在银行的钱吧?” 安宁又咯噔一下,仔细一想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要是待会自己在小女仆的注视下从银行里取出一大袋钱币,那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于是安宁说:“在护送公爵小姐逃离战场的时候,我击败了一个抢劫的匪徒,拿了一些战利品,在回法国的路上找行商人换成了钱。” “是这样吗?我只是在小姐泡澡的时候跟小姐聊了聊,她完全没说起过这种事啊。” “我背着她换的钱。实际上我还从小姐这里拿了好几克朗的银币,也一并找行商人换成了更加方便使用的铜币。” 梵妮撇了撇嘴:“这样啊。” 这时候出租马车明显减速,车夫打开车厢后方的车窗朗声道:“索伦银行到了,两位要下车吗?” 安宁立刻表示:“好,我在这里下车!” 于是车窗外传来车夫叫停马儿的“吁”声,车子缓缓停下。 安宁不等小女仆开门,自己就打开门跳下车。 坐在马车车厢后方的车夫指着面前的的两层建筑说:“这就是索伦银行,先生。” 安宁一抬头,就看到了银行的招牌,于是大步向大门走去。 梵妮也下了车,把车费结给了车夫,然后小步快跑跟上了安宁的脚步。 安宁心中咋舌,心想这家伙居然真要跟进来啊。 也不知道任务奖励在银行这里会以什么形式支付,会不会显得很怪。 没想到他刚进银行,站在柜台后面那个看起来十分英伦管家范的中年绅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笑道:“哦,弗罗斯特先生!您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有一张你的汇票!” 安宁心想坏了。 他瞥了眼跟进来的梵妮,发现女仆已经一脸震惊。 那可不得震惊么,因为安宁会到这个银行来,是由她根据距离的远近来选的。 结果一进来银行的职员就一副跟安宁很熟的样子主动打招呼,谁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一个人到银行来的…… 然而下一刻,女仆的震惊表情就消失了,她小声说:“难怪你要到这个银行来,原来你是老客户啊。” ——等一下?所以是自己的外挂把这个不合理的地方给合理化了吗? 安宁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梵妮,可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自己这个外挂,能不动声色的扭转别人的认知和记忆? 这时候索伦银行的职员已经从柜台后面出来,主动迎上前:“弗罗斯特先生,请到贵宾室来,这位女仆小姐就请在大堂稍事等候。” 梵妮点头:“嗯,我在这等着就好,弗罗斯特先生您赶快办您的事情吧。” 安宁点点头,然后就在那英伦管家范儿的银行职员的引导下,进入了贵宾室。 014 混乱的货币制度 贵宾室的装潢,给人的感觉是一间本来巴洛克风格的房间,被人强行改成了洛可可风格。 这点在那张办公桌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一个洛可可风格环绕的环境下,居然有这样一张充满了黄金和象牙雕刻的华丽办公桌,实在有点突兀。 安宁忍不住评价道:“这个办公桌和整个贵宾室的装潢简直格格不入,你在街边的咖啡店随便搬一张桌子来都比这个合适。” 银行职员面露抱歉的神色:“我们买下这个房间作为银行办公地的时候,这个桌子就在这里了,主管先生觉得把它扔掉不太好。” 这时候门开了,一名贵族打扮的先生进了房间,向安宁行礼:“您好,弗罗斯特先生,我就是那个不愿意扔掉这张桌子的银行家。你可以叫我克罗瓦。请问我们可以开始办理您的业务了吗?” 安宁点点头:“克罗瓦先生,我们开始吧。” 克罗瓦到了桌前,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一份:“我们收到了一份给您的汇票,根据这份汇票,我们要向您支付550克朗,您是希望我们直接支付呢,还是换算成金子给您支付?550枚银币可是很沉的。” 这个时代法国的货币非常混乱,有很多种不同的货币单位,比如金路易、金埃居,利弗尔,苏,丹尼尔,以及克朗等等。 会这样一大原因就是整个法国流通的都是金属货币,之前法国的财政大臣搞过纸币,结果因为滥发之类的问题,纸币很快变成了废纸,结果民间普遍不信任纸币。 金属钱币因为本身含有金银等贵金属,所以本身就有价值,他们之间的兑换要根据金银的含量来进行换算,所以复杂得一逼,不像有中央银行背书的官方货币那样可以强行规定不同单位的兑换比例。 比如英国人就规定一英镑等于20先令,1先令等于12便士。甭管硬币里面含有多少金银,都这样兑换。 统一的货币体系对经济的发展大有好处。 法国就不行了,不但货币乱成一团,封建贵族们还保留了一定的关税自主权,严重影响了商业的发展。 为此路易十五的财政大臣曾经打算进行改革,所以规定了一马克的黄金可以兑换740利佛尔又9索尔,试图统一货币体系,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正因为这样,现在安宁不得不头痛如何支取自己的奖励。 他想了想,对克罗瓦说:“我在贵行这里开一个账户吧……” 克罗瓦:“账户?呃……您是指要把这笔钱存在我们的银行?让我们给您开一张存票是吗?” 安宁张大嘴——他这才想起来,现在的银行还没有账户制,在银行存钱会得到一张存票作为凭证,这个存票随便谁拿过来都可以兑换。 存票就相当于一种可以对付的凭证,甚至能自由进行交易。 安宁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点点头:“对,我要把550克朗折算成金路易,然后存在你们这里。毕竟日常生活中一般也用不上金路易。无法取整的部分,请帮我兑换成苏,我要拿着作为零钱使用。” 克罗瓦先生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办。” 说罢他拍了拍手,于是几个银行职员搬了一大袋银币进来,然后克罗瓦先生在自己的桌子后面一坐,戴上眼镜开始用天平给银币称重。 安宁目瞪口呆的看着克罗瓦先生摆弄砝码和天平。 他上次看到类似的场景,还是在哈利波特的电影里,哈利第一次进古灵阁的时候就看到一堆地精在给金币称重。 看着这个场景,安宁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落后。 每次交易都要这样称重算货币价值,多麻烦啊…… 这样一想,大革命之后,革命法国印发的“指券”其实是一种进步,只可惜那时候因为没人统筹,革法当局玩命印指券,把币值给印崩了。 安宁默默的记下了这一点,搞不好以后大革命爆发之后,自己能在这方面做点什么。 克罗瓦等人忙碌了半天,终于整完了安宁委托的兑换,然后对安宁说:“我们可以给您一张20金路易的存票,以及10利佛尔的零钱,这10利佛尔我们可以用你希望的方式支付给您。” 安宁点头:“可以,你给我五个利佛尔的银币,剩下的都换成苏。” “明白了,稍等。” 很快安宁就拿到了他穿越之后第一张存票,以及一小袋硬币。 他把存票放进上衣的内兜里,硬币系在裤腰带上,然后向克罗瓦先生告辞:“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慢走。”克罗瓦站起来,一路把安宁送出了贵宾室。 贵宾室外,梵妮正站在门口左侧,安静的等待着,看起来就像正在厕所门外等主人上厕所的忠犬。 这时候安宁突然发现,梵妮的女仆装裙子并不是长裙,而是露出了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 这可是后世女仆装的设计,这个时代的女仆装理论上应该是一直盖住脚踝的长裙才对啊! 安宁忙问:“梵妮,你的女仆装怎么裙子才这个长度?” 梵妮这才注意到安宁从里面出来了,她翻了翻白眼反问道:“如果裙子太长,这不就沾上地上的泥土了吗?我可是公爵家的女仆,我才不会像普通劳动女性一样穿长裙呢。这就和弗罗斯特先生您不穿长裤是一个道理。” 安宁咋舌。 看来这个时空的逻辑是这样的:贵族和富人因为嫌弃地面脏,所以穿套裤加白丝袜,那自然贵族家的女性也不会穿太长的裙子。 长裤和长裙,都是没钱的劳动者才穿的玩意儿。 还……挺合理的,至少自身的逻辑是闭环的。 等一等!安宁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所以我在这个时空,可以经常看到白丝美少女了? 他又看了眼梵妮的白丝。 看到这白丝的瞬间,安宁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不只有不方便的地方。 梵妮:“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安宁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办完了,拿了点零钱出来。” “您是公爵的客人,理论上讲应该用不到零钱的。”梵妮说,“那么接下来,我就按女仆长吩咐的,带您去裁缝那里吧。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们顺便采购一下。” 安宁正要回答,正好看见银行的克罗瓦先生从贵宾室里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克罗瓦的假发上,便思考着要不要给自己买个假发…… 梵妮:“巴黎的贵族们不会因为您戴上假发就把您当做自己人的,实际上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说小姐的恩人是个皮匠的儿子。” 安宁:“你难道能读心吗?” “怎么可能!作为仆人,我只是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罢了。何况您刚刚直勾勾的盯着银行家的假发看,非常的明显。” 安宁:“所以你的建议是,我不用弄个假发?” “完全不用,该尊重您的人,不会因为您没有假发就不尊重您,反之,看不起您的人,看见您的假发只是多一个嘲笑您的借口罢了。” 安宁挑了挑眉毛,然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梵妮:“那你呢?你是看不起我的人,还是看得起我的人?” 梵妮:“我是还不了解您的人,等了解了,我再决定对您的态度。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015 不偏不倚撞上了 之后的过程,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梵妮带着安宁逛巴黎约会。 至少安宁自己是这么脑补的。 安宁上辈子陪女孩子逛街都是集体行动,像这样单独和一个女孩子逛街的经历基本为零。 毕竟他穿越前还忙着为了自己的未来996奋斗呢,还没有时间考虑解决个人问题的事情。 梵妮带着安宁,到裁缝店买了衣服,又去日常用品店买了皮夹之类的日用品,最后还在路边的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安宁终于坐着梵妮租来的出租马车,回到了罗亚尔宫附近。 刚下马车,他就听见有人正在街上对人群发表演讲。 演讲者是一名戴着假发的贵族,他挥舞着双手,对着人群怒吼道:“在新大陆,人们已经把国王赶走了,然后宣称人人生而平等!新大陆人可以这样做,我们自然也可以!贵族和教士们凭什么生来比我们更高贵?” 安宁略微放慢步伐,因为说话这个人打扮看起来就是个贵族,一个贵族,居然在演说里反对贵族特权…… 就在安宁疑惑的当儿,围观的人里有人调侃道:“马布里!你又在哪儿偷来了一卷假发?” 演讲者怒吼道:“我本身就是贵族!但是正因为我本来就是贵族,所以我知道,我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名字里面多了个‘德’而已!这并不会让我们更聪明!” 安宁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加布里埃尔·德·马布利,启蒙思想家,空想****者,没记错的话他已经七十一岁高龄了,居然还在罗亚尔宫的公共空间演说。 这时候又有围观的人喊:“下来吧马布利,我来这是想听人讲皇后的风流韵事的!” “还有朗巴勒夫人的风流韵事!”另一个人附和道。 “你们就只知道这些风流韵事!可我在说的是每个人的人权!你们这样永远不可能成为卢梭所说的公民!” 老绅士开始骂骂咧咧。 安宁看得正开心呢,梵妮突然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只要住在罗亚尔宫,这样的景象天天都能看见。巴黎最不缺的就是演讲和辩论,以及决斗。”梵妮说,“还是赶快进去吧,马上就是晚餐时间了。” 安宁:“这种情况真的很常见吗?” “是的,毕竟夜晚将至,长裤佬们下工了都习惯去酒馆喝一杯,公爵大人出租的房子里,开了巴黎最好的几间酒馆。所以这个时候长裤佬们会向这边聚集,就会有像马布利先生这样的人跟他们宣讲自己的主张。” 安宁嘟囔道:“长裤佬……” 后世讲到法革的书,都喜欢把巴黎的市民阶层叫无套裤汉,旨在强调他们和贵族的区别。 估计这个长裤佬,就是“无套裤汉”这个词的源头。 梵妮上前推着安宁的背:“快走吧,要吃饭了。” 安宁就这么被推着一路向自己主的地方走去,这时候几名贵族打扮的年轻人从罗亚尔宫侧门出来,正好和安宁打了个照面。 安宁听见身后推着自己的梵妮嘟囔了一句:“靠,还是碰上了。” 看来梵妮知道些什么。 “看看,这位该不会就是克里斯蒂娜说的那位皮匠的儿子吧!”贵族青年之一指着安宁说,“毕竟他身边跟着克里斯蒂娜的犟嘴小女仆啊。” ——好么,居然靠着小女仆识别出了自己。 另一名贵族青年点头:“肯定是他,看他这身不合身的打扮!他还想扮贵族呢,也不想想隔着老远他身上那顾皮鞋鞋油的味道就出卖了他!” 看来这伙贵族,把皮匠等同于擦皮鞋的人了。 安宁蹙眉,对方这明显找茬语调,让他十分不爽。 于是他昂首挺胸,不亢不卑的回应道:“我就是皮匠的儿子安迪·弗罗斯特,几位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梵妮就压低声音说:“别被他们挑衅,他们就喜欢找你这样的人的茬!” “指教?”几个贵族子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围了上来,“是你让我们指教的啊!我看看,你的套裤看起来不太合身啊!” “当然不合身!毕竟他从一出生就穿长裤的嘛,突然让他穿套裤,怎么可能合身嘛!” “对对,他就像一个穿了套裤的猪一样!” 贵族少年们哈哈大笑起来。 不等安宁反唇相讥,贵族少年之一又说:“听克里斯蒂娜说你的英勇行为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是个鼓手吗?怎么可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强盗?” 另一个少年立刻接口道:“我看啊,是天太黑,那个强盗自己滑倒了,然后撞到他的刀上了!” “再不然就是这样,他其实是想要给强盗擦擦皮鞋,”第三个贵族少年做出哀求状,“哦强盗大人,让我给您擦擦鞋子把,瞧啊,您的鞋子已经全是泥巴了,我父亲是个皮匠,我的手艺可好了!然后强盗信了,就准备脱鞋子,我们的皮匠英雄就趁机把强盗的脑瓜给砍掉啦!” 少年们又是一阵哄笑。 安宁怒火中烧,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梵妮刚刚说的,整个巴黎最常见的就是演讲、辩论和决斗。 而安宁有系统在身,用西洋剑进行决斗的话,理论上讲永远不可能输。 于是安宁掏出刚刚买的手套,准确的扔到刚刚从罗亚尔宫出来的时候走头一个的贵族少年脸上。 贵族少年们一下子全沉默了。 安宁可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朗声道:“你们既然怀疑我的刀法,那亲自领教一下不就好了?我听说巴黎经常会有人决斗,想必你们也是决斗老手了。” 这时候梵妮过来拉着安宁的衣服,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在干什么啊,和贵族决斗,输了你会丢掉性命,赢了你会获得麻烦!他的父母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安宁心想:不,我赢了以后,小少爷父母最多记恨我九年,然后就该他们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路灯款式了。 大革命一来,什么贵族都特么玩儿蛋去。 这时候,被安宁扔手套的那个贵族少爷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好大的胆子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宁:“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国王陛下的儿子,我也要跟你决斗。你敢不敢接我这个皮匠儿子的挑战吧,不敢就老老实实闭上嘴给我滚蛋!” 016 决斗成立 这时候,本来在围观法布利演说的人群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 但是围观人群似乎没能一下子掌握状况,安宁听到有人在低声嘀咕:“怎么回事,贵族少爷们争风吃醋?” 安宁想起来了,自己现在也是个穿套裤的,而且还带着女仆,所以没有被长裤佬们识别为自己人。 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被扔了手套的那位立刻就帮了安宁一把。 “上帝的肚脐眼!”他说了一句在法国意思接近“他妈的”的话,“你一个皮匠的儿子,也敢扔我手套?我可是雷吉诺德伯爵!我爸爸是李夏尔侯爵!” 安宁冷笑一声:“什么伯爵,你有爵位吗?就自称伯爵!你不过和我一样,是个平头老百姓而已!” 侯爵的子嗣号称伯爵,那其实就是一个尊称,并不是说他真的有伯爵的爵位。爵位这东西正主死了才能按顺位往下传。 这下周围的围观人都明白了状况,然后长裤佬们一下子就站到了安宁这边,开始叫嚣着帮腔:“没错!侯爵那是你爹,我们叫你一声伯爵只是我们讲礼貌!” “干死他皮匠的儿子!” 雷吉诺德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我可是贵族!就算我没有继承爵位,也和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不一样!你怎么敢和我们相提并论?” “哪里不一样?”马布利站到了安宁身边,“你的伯爵是虚衔,我可是真正的伯爵,我没觉得我和这位皮匠的儿子有什么不一样!” 说着马布利转向安宁:“很好,青年!勇敢的对贵族们说不!决斗需要双方各一名见证人,我愿意当你的见证人!” 安宁点头:“谢谢,马布利爵士……” “叫我先生。”马布利纠正道,“爵位只是一个头衔,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这点,才自欺欺人!” 安宁点点头,然后对那个叫雷吉诺德的人说:“怎么样,我这边已经有见证人了,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你要是拒绝决斗,就会成为全巴黎的笑柄!明天每一个酒馆都会传遍,说李夏尔侯爵的儿子被一个皮匠的儿子吓破了胆!” 雷吉诺德笑了:“哼,你以为我会拒绝吗?开什么玩笑,我从小就接受最好的剑术训练! “虽然我的哥哥们训练都是应付差事,但是我不一样,我的剑术是真材实料的!不就是决斗吗,我答应了,你还是赶快给你再乡下的父母写信,让他们来给你收尸吧!” 雷吉诺德说完,他的几个跟班都笑了:“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不长眼和雷吉你决斗!” “他难道不知道雷吉已经赢了三场决斗了吗?” 好家伙,看来这个雷吉诺德,还是决斗的常胜将军。 雷吉诺德:“我们这边也会出一个见证人,接下来还需要一个第三方见证者,我想不如就请公爵阁下来担任吧……”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公爵阁下恐怕没有这样的时间,第三方见证者不如就由我来担任吧。” 安宁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高个子绅士,看服装好像是一名教士。 “自我介绍一下,是我以马内利·西哀士,如你们所见是个教士,我想以我的身份担任第三方见证人,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安宁都惊了,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个下午先是碰上了马布利,然后又碰上了西哀士,大革命的历史人物排着队的登场吗? 这位西哀士,虽然是教士,属于三级议会里的第一等级,但是却跑到了的第三等级这边来,而且写了一本著名的小册子《第三等级是什么》。 这本小册子里有句名言:第三等级是什么?是一切! 但是安宁转念一想,罗亚尔宫现在等于是整个巴黎主要是的启蒙思想传播中心,估计现在在巴黎生活的进步人士都时不时会到罗亚尔宫来露面。 那么在罗亚尔宫附近碰上一两个进步人士也很正常。 雷吉诺德看上去很高兴:“很好!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见证人了,教士阁下,您来定决斗的时间吧,而作为被提起决斗的人,我有权利选择武器,我选择短剑作为决斗武器!” 西哀士:“那是你的权利,不过决斗的时间让我先来问问这位皮匠的儿子,明天下午可好?” 安宁点头:“没问题,明天下午,至于地方,我对巴黎不是很熟,巴黎有什么可以让贵族之子血溅三尺而不显得突兀的地方吗?” “布洛涅森林附近的草坪就不错。”围观人中有人喊,“今年开春我还去哪儿踏青来着。” 安宁看了眼喊话人,发现那是一位知识分子打扮的绅士,戴着单边眼镜。 安宁猜测他可能是商行的职员或者巴黎市政的办事员。 现在的巴黎已经养起了数量相当庞大的小布尔乔亚群体,这些人后来也会成为无套裤汉的一部分,被卷入时代的洪流中。 西哀士点头:“好!那就决定了,布洛涅森林北面的草坪,明天下午!两位请和你们的见证人一起准时赴约!” 西哀士说完,转身看着安宁:“这位先生,还没有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安迪·弗罗斯特,皮匠之子。”安宁故意加上自己父亲的职业。 西哀士叹了口气:“老实说,你的勇气我非常敬佩,但是挑战一位屡次赢得决斗的贵族显然不太明智。明天我会尽我所能,希望你能从决斗中幸存。” 说完西哀士看向马布利:“马布利先生,真没想到您会圈进这样的事情里。” “西哀士,你应该看看这位弗罗斯特先生刚刚的勇气,如果第三等级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勇气,法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马布利显然很兴奋,原来他和西哀士是老朋友了。 安宁其实挺想告诉这两位,法国的第三等级不是缺乏勇气,他们只是缺一场粮荒。 西哀士拍了拍安宁的肩膀,然后对马布利说:“好啦我的朋友,我们也许可以去附近找个还开门的咖啡店喝一杯。弗罗斯特先生,明天见。” 安宁点点头。 随后西哀士了马布利离开了。 雷吉诺德上前一步,指着安宁的喉咙道:“那个教士和马布利好像以为当见证人就能救你一命!太天真了,明天就是你的死期。像你这样的家伙,不配呆在托勒斯泰尔小姐周围!” 安宁露出轻蔑的笑容:“做得到就试试看啊,我可是从你死我活的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你这种只在决斗场上玩过过家家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雷吉诺德哼了一声,带着一帮贵族哥们走了。 这时候围观的人也开始散去,一边聊着明天的决斗,一边走向附近的酒馆。 安宁身边只剩下吊着眼角的梵妮。 梵妮:“你这个蠢货!那个雷吉诺德已经在决斗中杀死了两个和小姐关系密切的男性了,还打伤了一个!他好像认为只有他才配得上小姐!你这样挑衅,正中人家下怀。 “本来你不扔手套的话,雷吉诺德还不至于向一个平民发起决斗!” 安宁:“贵族不能向平民提起决斗吗?” “因为会很丢脸。任何跟平民扯上关系的活动,都会让贵族丢脸。”梵妮没好气的说,“但是你这个蠢货,替人家把事办了。” 安宁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你要这么生气?” “我看到别人做蠢事就会生气。” “但是我明天也未必会输啊。” 实际上,安宁觉得自己明天大概赢定了。 自己可是有挂在身的人。 梵妮翻了翻白眼:“哼,如果你明天赢了,我就……” 安宁等了几秒,看梵妮卡壳了才追问:“你就怎么样?” “我没想好!反正我会给你一点好处!但是我看不太可能,明天我要代替你的父母,给你收尸了。想想看你父母收到讣告时悲伤的样子吧!” 安宁撇了撇嘴,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平安回到巴黎了,似乎应该给在卡昂乡下的父母去个信报平安。 安宁记得这边自己的原生家庭里,哥哥应该是识字的,可以把信念给父母听。 这时候梵妮叹了口气:“哎,虽然明天你就要死了,但是今天我还是你的仆人,快进屋把,我给你端饭去。” 017 来自女仆的建议 这天入夜,梵妮正端了安迪·弗罗斯特先生的晚餐要离开罗亚尔宫的主建筑,就突然被克里斯蒂娜·德·托勒斯泰尔小姐拉住了。 梵妮略微有些惊讶:“小姐晚餐时间了,您应该去餐厅……” “你怎么搞的,有你跟着还让安迪和雷吉诺德决斗了?” 梵妮一脸委屈:“本来是碰不上的,但是到罗亚尔宫周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法布利爵士的演讲,他停下来看了一看,最后就碰上了。” 梵妮这表情动作,就差没把“都怪法布利”说出口了。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雷吉诺德会向一个平民发起决斗,我以为他那么看不起平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族的名号,和平民扯到一起呢!” “呃,”梵妮略显尴尬,“是弗罗斯特先生扔的手套。” 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对谁?” “对雷吉诺德,而且我在旁边看着,他好像故意瞄准那伙贵族的带头人。” 克里斯蒂娜大张着嘴:“这……居然是这样!不过弗罗斯特在救我离开战场的过程中,确实展现了非常精湛的剑术,一下子就秒杀了要抢劫我们的强盗……” 梵妮狐疑的看着自家小姐:“您确定您看到了一个皮匠之子施展精湛的剑术?这也太扯了吧?” 克里斯蒂娜犹豫了:“这……当时天很黑,而且过程就一瞬间,我也不太确定了……” 梵妮:“雷吉诺德的狗腿子认为,是那个强盗跌倒了,直接撞上了弗罗斯特先生的刀,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克里斯蒂娜抿着嘴:“那个时候我很紧张,我刚刚用自己的手枪开了一枪,什么也没打中,在拼命的装填,所以真的没有看太清楚……” 梵妮:“我懂了,一切都是您擅自美化之后的场面,弗罗斯特先生只是勉强干掉了强盗。而您却在今天下午的欢迎您归来的沙龙上添油加醋了一番。这样一想雷吉诺德盯上弗罗斯特先生也很正常。” “你是说这怪我?” “我什么都没说,小姐。不管怎么样,明天弗罗斯特先生就要面对打赢了三场决斗的雷吉诺德是既成事实,我所能做的就是今晚给他稍微加餐一点了。”梵妮看了眼克里斯蒂娜,“小姐您也去吃饭吧,去迟了又要被夫人数落了。” 克里斯蒂娜看起来非常低落:“这个该死的雷吉诺德,我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我根本不喜欢他,对他没兴趣?” 梵妮:“等您去了布里埃纳军校,他自然明白了。现在他似乎觉得您声称要去军校,是对他的挑逗。” “要怎么样才能把那理解成挑逗啊!”克里斯蒂娜略微提高音量,而这让声音被餐厅内的人听到了。 “克里斯蒂娜!”公爵夫人的声音飘出餐厅,“全家都在等你来进行餐前祷告!” “我来了妈妈!” 克里斯蒂娜高声回应,这才松开拉着梵妮的手,整了整衣装,昂首阔步的推门走进餐厅。 梵妮撇了撇嘴,端着宽大的餐盘,快步离开了。 ** 安宁看到梵妮端上来的晚餐的时候,心情大好:“哦,看起来挺丰盛的嘛!我还以为今晚又要和黑面包作伴了。” 梵妮:“让公爵的客人吃黑面包,传出去会让公爵丢面子的。”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这是让我吃一顿最后的晚餐呢。”安宁笑着开玩笑道。 梵妮:“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啊。雷吉诺德为了得到小姐的爱已经魔怔了,他明天一定会找机会下杀手的,就算西哀士教士竭力阻止也没用。” 安宁笑道:“比起担心这个,我倒是更担心我作为一个平民杀了贵族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梵妮微微蹙眉:“理论上讲,决斗中杀死对方是荣誉并且合法的,但是……” 安宁一边撕面包,一边把女仆没说完的话补完:“但是那是两个贵族之间的事情。” 梵妮点头:“没错,一般贵族只和贵族决斗,而平民一般不会决斗,平民喜欢直接动手斗殴。像这样平民把手套扔到贵族脸上的……” 安宁把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发现公爵家吃的面包也特么的硬邦邦的,难道法国的面包全是这种口感吗? 我到底要去哪儿,才能吃到记忆中那种软糯喷香的面包? 晚餐的主菜是牛排,安宁扔下面包,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 梵妮看着安宁的举动,疑惑的问:“看起来您吃过牛排?” 安宁:“我应该没吃过吗?” 女仆憋了几秒:“现在平民里面吃过牛排的也不少了,我不知道皮匠家庭能不能吃得起……” 答案是吃不起,安宁从原主继承来的记忆里面完全没有他们家吃牛排的记忆。 但是这不重要。 安宁美滋滋的品尝着牛排。 和安宁在后世吃的牛排比起来,这个牛排下的香料有点少,但是火候绝对比安宁吃过的中式牛排要合适,整个牛排的口感极佳。 梵妮默默的给安宁倒来一杯水放在旁边,然后沉默的看着安宁吃。 安宁看了眼梵妮:“你的饭呢?” “仆人们会在九点吃饭,我到时候会吃的。” 安宁“哦”了一声。 梵妮又说:“不过看您吃得这么开心,我确实有点饿了。” 安宁:“那坐着一起吃啊,我不是贵族老爷,你没必要在意这么多规矩。” 梵妮:“我不太想和明天就要死的人同桌吃饭。” 安宁笑道:“我不会死啦,我还等着你给我那个说好的好处呢。下午的时候你可是说了啊,我活下来你就会给我好处的。” “我倒是挺羡慕你这种乐观精神的。” 安宁哈哈大笑。 “对了,你是只照顾我到我去布里埃纳军校,还是等我去军校了也跟过去照顾我?”安宁又提了个新话题。 梵妮:“这个问题等您吃上明天的晚饭之后再来讨论不迟。” “好吧好吧,那我们来讨论点别的,你觉得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去比较好?” 梵妮:“这有区别吗?” “当然,明天我可是会成为舆论焦点,毕竟我可是要杀死一个侯爵的儿子呢。” 梵妮:“……你……您认真的?您真觉得明天能赢?” 安宁点头:“相信我,我会赢的。” 梵妮微微歪头,略微思考之后,严肃的对安宁说:“那我建议你直接下死手,因为让他活着,你肯定会陷入无休止的报复之中。雷吉不会放过让他颜面扫地的平民的。” 018 决斗之日的焦点位 第二天下午。 布洛涅森林外聚集的看热闹的人比安宁想想的要少。 他刚下马车就四下张望,结果没看到几个人。 后下车的梵妮问:“你在看什么?” “我以为会有比较多人来围观……” 梵妮:“长裤佬这个时候在工作呢,会来看的只有闲得没事干的贵族。” 安宁撇了撇嘴,他已经看到不远处贵族老爷们支起的阳伞,好几个盛装的小姐坐在阳伞下面聊着天。 梵妮:“那边那些都是雷吉诺德的拥趸,人家都是来看你这个皮匠的儿子怎么死的。” 安宁:“这种人还能有拥趸啊。” “拥趸可多了,也就我们小姐一心想要当现代贞德,所以根本不鸟他。在别的贵族小姐眼中,赢了三次决斗的他可是勇敢的白骑士呢,人气像那些有名的诗人一样高。” 梵妮说话间,又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三个漂亮的贵族小姐。 这些贵族小姐的服装,完全不像是安宁印象中的18世纪贵族女性,反而更接近后世的洛丽塔系。 其中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这个时空的贵族小姐们不穿长裙,裙子的长度基本都到膝盖,然后会露出下面的小腿,并且穿白丝袜。 所以这个时空其实只要看丝袜,就能区分平头老百姓和有钱人。 有钱人男性穿套裤,露出小腿穿丝袜,女性穿中裙露出小腿穿丝袜,而老百姓男的穿长裤,女的是长裙。 梵妮:“您在看哪位贵族小姐呢?” “啊?我没有在看具体哪位,我是在观察他们的衣服。”安宁回答。 “这样啊,但是米拉波先生在和你招手,不回应一下吗?” 安宁这才发现米拉波在不远处刚刚下马车,正朝这边挥手。 安宁赶忙挥了挥手,胖胖的爵士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对安宁说:“弗罗斯特先生,听说您是为了克里斯蒂娜小姐出战?” “您听谁说的?”安宁皱起眉头,“不是这样,我挑战是因为雷吉诺德侮辱了我。” 安宁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侮辱了整个平民阶级!” 这样一来安宁决斗的理由看起来更加冠冕堂皇一些。 米拉波看看周围:“可是平民阶层好像并不是特别关注这场决斗,来围观的都是贵族。如果您死在这场决斗中了,他们也不会有半点感激,相反他们还会称颂雷吉诺德的光辉事迹,毕竟他已经赢得了四次决斗……” 米拉波说话的当儿,又有马车在安宁附近停下,马布利爵士下了马车。 “马布利爵士!”米拉波立刻上前握手。 马布利哼了一声:“米拉波先生,这里可没有皇后的风流韵事。” “啊,我这算是采风,今天看到的内容可以用来写两位绅士为皇后争风吃醋。” 安宁看出来了,马布利不太瞧得起米拉波,毕竟现在米拉波只是受雇与公爵写皇后小黄文的写手。 仔细想想这倒是挺令人感慨的,一个写皇后小黄文的写手,最后成了国民议会的领袖之一,死后还一度被放进先贤祠。 这充分说明了一个人的命运,除了要看个人的奋斗,也要看历史的进程。 这时候西哀士也来了。 西哀士:“弗罗斯特先生,下午好,我带来的一位武器商人,待会他会负责检查你们的武器。另外,如果您需要提供武器,他也会为您提供合乎规矩的武器。” 武器商人上前一步,拿出一把剑:“您可以试试看这把,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我保证它的锋利度。” 安宁接过剑,一用力抽出来。 刀刃打磨得锃光瓦亮,反射着下午的阳光。 “很好,我会用这把剑的。非常感谢。” 武器商人向安宁鞠躬行礼。 这时候,三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为首的马车车门上有贵族的纹章。 梵妮在安宁耳边小声说:“你的对手来了,那纹章是李夏尔侯爵的纹章。” 话音落下,雷吉诺德就打开马车的门跳下车,然后从同一辆车里下来了几位漂亮的贵族小姐。 安宁咋舌:“我以为这位雷吉诺德是克里斯蒂娜的追求者。” 米拉波笑道:“他当然是,但是没有人规定他在追求公爵小姐的时候,不能接受其他小姐的好意啊。” 安宁懂了,这就是所谓的海王。 他看着雷吉诺德亲吻了几位小姐的手之后,才把小姐们交给仆人,转身和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中年绅士一起向这边走来。 “西哀士先生,这是我这边的见证人科里伯爵。”雷吉诺德向西哀士介绍那位中年人,“他已经见证了我取得了三次荣耀。” 安宁本来还以为雷吉诺德带来的见证人也会是之后在大革命中崭露头角的名人,结果来的是安宁完全不知道名字的人。 看来昨天连续碰上马布利和西哀士只是巧合,自己并不会连续的遇上历史上的名人。 毕竟巴黎这么大,现在的巴黎有一百万左右的常住人口,想要碰上并不是那么简单。 安宁:“现在人到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雷吉诺德:“看起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死了。” 西哀士:“雷吉诺德先生,请把武器交给这位武器商人检查。” 雷吉诺德抽出自己的佩剑,交给武器商人。 武器商人检查武器的同时,他趾高气昂的看着安宁:“说实话,杀死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剑术训练的贱民,毫无荣誉可言。” 安宁:“既然如此,你可以申请不用剑,赤手空拳来对抗拿剑的我,这样一定能让你赢得充满荣誉。” 雷吉诺德被安宁这一招给整沉默了。 他既然学过剑术,那应该知道开了刃的锋利刀剑可不是开玩笑的,赤手空拳对抗刀剑难度异常的大。 安宁看过一个wj小哥教怎么应对持刀歹徒的视频,那个视频里小哥的建议就是“跑,然后报警”。 雷吉诺德沉默的当儿,安宁继续嘲笑道:“什么嘛,你居然连这种胆量都没有,看来你心中荣誉也不值几个钱嘛。” 雷吉诺德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来:“你给我等着!我要用剑撕碎你这张贱嘴!” 安宁:“是吗?我已经做好用牙齿咬住你的剑刃的准备了!” 米拉波:“哈哈哈……呃,抱歉。” 安宁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戳中了米拉波的笑点,米拉波这一笑,整个气氛就古怪了起来。 大家都尬在原地。 好在这时候武器商开口了:“我检查过了,这把剑没有问题,很锋利,是一把好剑。” 说罢武器商把剑还给雷吉诺德,后者看着西哀士说:“那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教士先生。” 西哀士正要回答,又有马蹄声靠近。 这次来的马车带着奥尔良公爵的纹章。 众人纷纷对马车行注目礼。 毕竟大革命还没有爆发,公爵大人作为在法国王位继承顺位上的大贵族,还是相当有地位的。 马车停在离众人不远处,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位女仆,女仆在马车门前摆好台阶之后,车上的克里斯蒂娜·德·托勒斯泰尔才款款走下马车。 她也穿了一身洛丽塔裙子,裙子和后世的洛丽塔裙最大的区别就是,胸口的低开襟。 安宁看着开襟里浮夸的胸肌,不由得咋舌。 在逃亡路上,为了确认克罗茨的公母,安宁可是摸过的,那时候没觉得这么浮夸啊! 雷吉诺德立刻上前,想要拉克里斯蒂娜的手,结果被姑娘躲开了。 然后克里斯蒂娜看向安宁,立刻笑出来:“安迪!我来给你加油了!” 这一下子,安宁直接成了焦点位。 米拉波很没教养的吹了声口哨,看起来他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万字以上两人在归国旅途上的小故事了。 019 险胜 安宁听见附近的贵族少女们爆发出一阵嘈杂。 他们应该都被克里斯蒂娜无视了雷吉诺德直接和安宁打招呼的举动震惊了。 这个年代,贵族是特权阶级,而平民只是臣子,两个阶级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虽然启蒙思想的传播以及社会的发展模糊了这道鸿沟,但是这道沟彻底消失,还得大革命到来。 克里斯蒂娜小跑过来,握住安宁手:“待会看你了,别死啊!” 安宁:“呃……难道你也觉得我十有八九会输吗?” 克里斯蒂娜别开目光:“这……我本来觉得能打赢强盗的你肯定没问题,但是昨晚和梵妮说完,我不太确定了……” 梵妮你做了什么? 安宁瞥了眼旁边的女仆。 女仆看向别处。 这时候雷吉诺德插进安宁和女仆之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雷吉诺德:“他们说克里斯蒂娜和你在逃回法国这段路上发生了什么,我本来不信的……” 安宁:“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毕竟我一直以为她是男人。两个男人之间除了战友情谊不会发展出别的东西。” 雷吉诺德:“哼,谁知道呢。我不关心,反正你今天就要死了。教士先生,我提议我们可以开始了!” 克里斯蒂娜看着安宁,小声说:“我还期待着和你一起去布里埃纳的军校呢,活下来!” 说着她松开安宁的手,向公爵府的仆人们张罗好的位置走去,一步三回头。 米拉波:“如果公爵不是我的资助人,我恐怕已经在构思怎么写你们之间的故事了。” 说完米拉波拍了拍安宁的肩膀,向着附近阳伞下的贵族少女们走去,熟稔的和少女们打招呼。显然米拉波也没少在沙龙上和她们厮混。 马布利对安宁点点头,后退了几步。 作为见证人,他要在近处见证整个过程。 雷吉诺德的狐朋狗友们这时候也纷纷上前祝他好运。 片刻之后,只剩下安宁和雷吉诺德相对而立,西哀士作为主要第三方见证人站在旁边,活像个拳击比赛上的裁判。 西哀士:“好了,先生们,请拔出剑,互相行礼!” 雷吉诺德抽出剑,向安宁行骑士礼。 安宁有样学样。 这时候贵族小姐们那边爆发出一阵笑声:“看啊,他连行礼都不会!” “他毕竟是个皮匠的儿子!” “雷吉,弄死他!”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压过了雷吉诺德亲友团的声音:“安迪!我相信你!努力活下来!” 这一声吼仿佛给安迪叠满了怒气,他恶狠狠的看着安宁,手里的剑耍出漂亮的剑花:“真遗憾啊,很快克里斯蒂娜就会大失所望的!” 安宁看他耍剑花,立刻就想起《夺宝奇兵》的经典场景,有种掏出手枪给告诉他时代已经变了的冲动。 但是这种决斗,必须使用双方约定好的武器。 雷吉诺德踏步上前,挺剑向安宁进攻! 安宁的手自动动起来——对,就像他预料的那样。 安宁手中的剑架开了雷吉诺德的攻击,趁着空档直奔他的心窝。 雷吉诺德大惊,立刻向后撤步拉开距离。 安宁没有跟上去,而是在原地架着剑。 不是安宁不想追击,他原本把一切都交给了系统,就等着赢了,但是系统没有追击,放任雷吉诺德拉开了距离。 其实安宁比雷吉诺德还要意外,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个系统不是防反必赢,只是会自动架开近战攻击并且反击罢了。 这个发现让安宁开始冒冷汗。 原本以为一切系统包办,现在发现系统只管防反,不管进攻—— 奶奶的,安宁哪儿懂剑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进攻啊! 这特么咋整啊? 系统你动一动啊! 但是系统纹丝不动。 雷吉诺德被刚刚安宁的反击震慑了,这时候也一改刚刚的态度,板起脸严肃起来。 他开始小心的调整走位。 安宁想了想,决定开口挑逗——只有雷吉诺德进攻他才能反击,没办法,只好用嘴欠来勾引敌人了。 安宁:“喂,你知道为什么克里斯蒂娜不喜欢你吗?” 安宁稍微注意了一下音量,毕竟这话万一真给克里斯蒂娜听到了,不太好。 但是这个音量,在旁边作为见证人的西哀士和马布利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安宁,马布利还瞥了眼远处阳伞下面的克里斯蒂娜。 雷吉诺德的嘴角抽搐着,显然安宁这个嘲讽效果拔群。 于是安宁继续再接再厉:“你这家伙,是哪里来的侏儒吗?格列弗游记知道不,那个小人国……” 雷吉诺德大喊一声,向安宁攻上来! 剑刃碰撞的清脆声响过后,安宁的手腕一转,就挡开了袭来的剑刃,并且刺向进犯者的胸膛! 雷吉诺德再次后退,可这一次安宁跟了上去! 安宁这波主动跟进,是他采取的行动,不是系统。 他想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然而雷吉诺德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的瞬间,安宁暗道不好! 雷吉诺德格挡开安宁的剑,然后直取安宁的脖子—— 这个刹那安宁冷汗都下来了,他本能的一偏上半身,冰凉的触感划过他的脖颈。 ——完了,吾命休矣…… 在安宁这样想的刹那,系统控制着他的手,把剑刺进了雷吉诺德的心窝。 下一刻,安宁和雷吉诺德的身体都静止了。 然后雷吉诺德一口血吐出来,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倒下了。 周围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呼,雷吉诺德的几个狐朋狗友都站起来,想往这边跑。 西哀士大喊:“等一下!决斗还没有结束!” 几个贵族少爷这才停下来。 西哀士走向雷吉诺德,俯身查看他的状态。 安宁这边,冰凉触感离开了他的喉咙,他立刻摸了下喉咙,结果一手血…… ——等等,不对劲,颈动脉被划破应该像爆水管一样喷血才对啊? 安宁的脑海里略过这样的想法。 难道说,因为自己侧身的动作,刚刚雷吉诺德那一下没有刺破颈动脉? 他低头看着刚刚摸脖子的手,看着那一手血。 这时候西哀士站起来:“雷吉诺德伯爵已经断气了,我宣布安迪·弗罗斯特先生赢得了决斗!” 安宁高举右手:“我赢了!” ——等等,我还在流血,是不是应该先包扎一下? 梵妮跑上前,从裙子上撕下一块布,不由分说开始给安宁的脖子包扎。 这时候,雷吉诺德的狐朋狗友也赶过来,齐心协力把伯爵翻过来。 雷吉诺德的整个上衣全都被血湿透了,显然安宁心窝那一剑直接造成的大出血。 “不不!”雷吉诺德的朋友之一双手抱头大喊,“这不可能!雷吉是我们当中剑术最高的人!他怎么可能被一个皮匠的儿子干掉!你一定耍诈了!” 安宁正要回答,只见那人拔出手枪,拿起装火药的角葫,在手枪的药池里倒上火药,然后举枪指着安宁:“去死吧,平民!让我来更正决斗的结果!” 安宁大惊,这个距离就算以这个时空子弹糟糕的命中率,也十有八九会命中! 情急之下,安宁猛的把梵妮拉到身后挡起来—— 然后枪响了。 刺鼻的火药味钻进安宁的鼻孔。 安宁没有被击中的感觉,低头一看也没看见自己哪里被击中了。 乖乖,自己离开枪的人才五步远,居然没有中弹吗? 开枪的少年惊呼:“这不可能!你怎么……” 他低下头,目光扫过地面。 安宁也低头看着地面,然后看见地上有个亮晶晶的弹丸,就落在雷吉诺德的尸体不远处。 看来是这个家伙从兜里拔枪的时候,弹丸从手枪里掉出来了。 这个年代燧发枪是前膛装弹,子弹是从枪口怼进去的,然后用纸团塞住。 刚刚这货拔枪动作太大,把纸团和弹丸都洒出来了,估计装的火药也洒了不少。 这时候西哀士上前一步,夺下少年的枪:“够了!决斗已经结束了!这位弗罗斯特先生获得了胜利!你对他开枪是谋杀懂吗!” 安宁:“所以,我可以欢呼胜利了吗?” 梵妮:“欢呼个屁,你脖子上还有伤呢!老实呆着!” 话音刚落克里斯蒂娜就飞奔过来,给了安宁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安迪!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安宁本来想拥抱女孩的,但是临时想起来自己一手长剑一手血,拥抱了怕不是会把血腥带到人家身上,只能作罢。 克里斯蒂娜自己抱够了拉开距离,然后拉着安宁的衣袖说:“来,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几个好姐妹……” 这时候梵妮打断了克里斯蒂娜的话:“您确定要让他两手都是血的去见那些小姐们吗?” 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安宁的状况:“哦,这……好吧,你收拾一下……” 梵妮:“我觉得您可以先回家,等明天的沙龙再把他介绍给您的姐妹们。” 克里斯蒂娜想了想,点头:“好吧,这样比较好。你还是赶快去包扎一下,我看你脖子上那么多血没问题吗……” 安宁:“没问题,只是破了点皮。” 话音刚落,米拉波抱了上来:“天哪,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赢了那个决斗三连胜的家伙。看到你脖子流血的时候,我以为你完蛋了。” 安宁:“说来你不信,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米拉波哈哈大笑,然后拉着安宁说:“走吧,我认识个非常好的医生,带你去他那里看看!托勒斯泰尔小姐,您不介意我们先失陪吧?” 克里斯蒂娜点头:“不介意。米拉波先生,您快带他去好好抱扎一下吧。” 020 平民的英雄 安宁被米拉波带着去看了他所谓的非常好的医生。 说实话,安宁对这个时代的医生是有一些恐惧心理的,毕竟这个时候巴斯德还没有出生,人类还没有微生物学,所以医学是一门纯粹的经验医学。 这个时候的西医简直就是反智的代名词,遇事不决先放血,你放血的时候伤口感染了,导致放血的口子化脓,你发烧,医生还会告诉你这说明放血有效了。 是的,这个时代的医生就是这么的“训练有素”。 所以这个年代生病之后能不能好全看命够不够硬,这样一想这个年代能长命百岁的人还挺牛逼的。 不过米拉波推荐的这个医生还挺厉害的,他居然用酒给安宁洗了伤口,安宁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结果医生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家里就会用酒洗伤口,我的老师说这样做伤口不化脓了,是错误的,他说化脓才代表身体正在向好的方向变化,但我总觉得不对。我不喜欢伤口化脓。” 安宁:“你是对的,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医生。” ——好家伙,什么叫化脓才代表身体向着好方向变化,以后受伤还是自己处理算了。 医生又说:“不过,您这个伤口其实不处理也没什么,很浅,只是破了点皮,我甚至不知道您怎么流的这么多血。” 也难怪医生会奇怪,安宁毕竟是会“呼吸回血”的天选之人,来到诊所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 安宁:“可能这不是我的血,刚刚决斗的时候我刺中了对手的心窝,他喷了不少血。” 其实雷吉诺德并没有喷血这么夸张,但这时候安宁只能这么解释自己身上那一大片血迹。 米拉波:“既然已经包扎完了,我们回罗亚尔宫吧,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了罗亚尔宫的每个酒馆,估计不少人在等着你凯旋呢。” 安宁点点头:“我也想尽快回家换掉这个沾血的上衣了。” 于是安宁向医生告别,然后搭乘米拉波的马车穿过巴黎返回罗亚尔宫。 刚到罗亚尔宫的公共广场,安宁就听见车窗外有报童在喊:“号外号外!公爵大人的恩人其实是隐世贵族的子嗣,用家传剑法击败了巴黎的决斗王者!” 安宁皱眉,心想巴黎决斗王大概指的就是赢了三次决斗、在巴黎社交圈颇有名气的雷吉诺德了。 就是这个“决斗王”的名头,听着像是个会召唤青眼白龙的牌佬。 米拉波拉开车窗,递出去一个苏的铜币:“来,给我一份号外。” “您拿好!”报童立刻塞了一份报纸到米拉波手中。 米拉波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嘟囔道:“该死,一看是瓦罗尔那家伙的手笔,你赢了贵族,结果这家伙把你塑造成了隐世贵族,这帮死硬分子就是不承认平民能赢贵族!” 安宁:“如果您来写会怎么说?” “我?我不写这些,除非你是个女人。”米拉波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或者你的对手是个女人。” 安宁哑然失笑,他真没想到后来一度进入法兰西先贤祠的家伙,居然是个酗酒玩女人的黄文写手。 这时候马车停下,车夫敲了敲车厢的前窗:“我们到了,先生们。” 米拉波向车夫付钱的当儿,安宁直接开门下车。 开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不远处马布利在演说:“先生们,就在今天,一个皮匠的儿子,在决斗中击败了号称精通剑术的侯爵的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平民一点不比贵族差! “而且我作为决斗的见证者,亲眼看到了恼羞成怒的贵族同伙想枪杀一个皮匠的儿子,结果他出丑了,子弹从枪管里滑出来了! “这说明一件事,废物不会因为是贵族,就不是废物了! “贵族能做到的事情,平民一样能做到!贵族能连赢三场决斗,平民也行!” 安宁本来听得正开心,一听这话就不淡定了,尼玛的,这次老子差点就被一剑封喉了,老子才不想当什么巴黎决斗王。 米拉波这时候也下车了,他拍了拍安宁的肩膀:“马布利继续宣扬下去,全城的贵族傻儿子都会跑来找你决斗了。” 这时候马布利看到了安宁,立刻抬手指着安宁的方向:“各位,快看,击碎贵族骄傲的人来了!欢呼吧!为我们平民的英雄欢呼吧!他反击的不光是对他的鄙视,还有贵族对平民的傲慢!” 众人一齐转向安宁,几个一身酒气的长裤佬冲上来,把安宁抬起来,高高的扔上天空,一边扔一边喊:“平民英雄万岁!” 安宁被扔在空中,心想自己幸亏中午吃的面包比较干,这要是有稀的东西非吐出来不可。 广场上的平民都围过来了,有人大声问被扔上天的安宁:“你该不会真的是什么贵族吧?” 安宁:“不,我是个皮匠的……我草别扔我了!我是皮匠的儿子!” “那你哪里学的剑呢?” “我不会剑术!就瞎打的!”安宁如实回答。 结果因为他在天上,话说得含混不清,大家都没听清,有些人就不乐意了:“别扔他了,让他说话!” 扔安宁的几个长裤佬估计没少喝,就是不乐意,继续一次次把“平民的英雄”扔上天空。 后来醉鬼们失手,把安宁摔到了地上,他这才双脚着地了。 安宁揉着屁股站起来,对围观的人说:“我不会剑术,那号外上说的是假话!我祖上八代都是穿长裤的平民!”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就欢呼起来:“平民万岁!” 看来今天注定是聚集在罗亚尔宫的平民扬眉吐气的一天。 没人知道,再过九年他们还会大大的扬眉吐气一番。 安宁这样强调自己的平民身份,主要是不想在距离大革命还有九年的时候被人当成贵族。 大革命来了之后,大贵族尚且可以靠着骑墙当自由派贵族保命,小贵族可是妥妥的路灯挂件。 不过,这号外已经印出去了,该不会在大革命时代给自己带来麻烦吧? 未来不会有人拿着这个号外,指着我的脸说我是贵族吧? 安宁微微有些不安,但这时候周围的人开始起哄,要他讲讲怎么赢的决斗。 众人强行把安宁推上了路边的花坛,让他给大家讲一讲。 安宁两手一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赢的,他们之前侮辱我的时候说我能打败强盗救了公爵家的小姐,是因为强盗自己滑倒了,脖子撞上了我的刀。 “我猜我能赢决斗,也是那位雷吉诺德伯爵阁下自己滑倒了,心脏撞到了我的剑尖!” 众人哄堂大笑。 安宁继续:“我赢了之后,伯爵大人的狗腿子居然掏出枪来要打我,结果刚举枪,子弹就从枪口滑出来,滚到了我脚边! “就是这样!我只是运气好,不然的话一个皮匠的儿子,断不可能打赢一个伯爵!” 围观群众齐声起哄。 这时候有人大喊:“他们说枪械和弓弩一样,是平民的武器!一定是因为这样,你才赢了!” “对,一定是这样!枪械万岁!” 安宁跟着大家一起高呼万岁。 说不定真是这样,枪械抹平了贵族和平民最后的硬性差距,枪械击碎了甲胄,取代了刀剑,从此以后习武的军事贵族再也不可能在平民中开无双了。 众人又闹了一会儿,这才渐渐散去。 然后安宁发现梵妮和公爵的管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管家:“弗罗斯特先生,公爵阁下请您一起共进晚餐。” 这个时候,安宁的视野里忽然跳出一行提示。 【托勒斯泰尔公爵似乎更加欣赏你了。】 021 公爵大人青睐有加 安宁微微蹙眉,因为公爵肯定不是现在才刚刚知道自己打赢了决斗。 如果是赢得决斗导致公爵对自己更欣赏了,那应该是消息传到公爵耳中的时候发生的变化。 但现在才弹提示,说明自己这个外挂他并不是及时更新的,得公爵有所表示,并且影响到安宁之后,系统才会给出相应的提示。 结合刚刚决斗时的体验,安宁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这个外挂是有局限性的,并没有他原本想的那么万能。 既然公爵有请,安宁自然不敢怠慢。 管家带着安宁进了公爵主的宫殿主楼,一拍手就有一群女仆上来围住安宁,把他身上沾了血污的衣服给换掉。 梵妮全程站在旁边,看着比她年龄更大的女仆们七手八脚的把安宁当娃娃摆弄。 等安宁换好衣服后,管家严肃的对他说:“待会吃饭的时候,你可以跟着克里斯蒂娜小姐行动,她做什么你做什么,这样不至于违反太多餐桌礼节。” 说实话,安宁这刚刚在外面被一队人抬着,喊那么久的平民的英雄,现在突然让他注意一下贵族范儿的餐桌礼节,多少有点错位感。 但是安宁毕竟寄人篱下,而且现在还不是贵族老爷完蛋的年代,所以他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管家:“那么,请跟我来。” 说完管家领着安宁,连续穿过好几道门。 这个时代的豪宅的特点,就是没有很长的走廊,房间和房间之间互相连通,要去某个房间要穿过好几个不同的房间。 安宁之前来罗亚尔宫主建筑的时候,就在门厅那边逗留了一段时间,见到了米拉波和公爵,所以他对罗亚尔宫内部构造没什么概念。 他印象中还是和动漫里看到的那样,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一个接一个的房间并排。 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 穿过房间的时候,安宁发现罗亚尔宫内部也和之前去过的银行类似,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混杂。 整个房间的装潢已经大部分换成了现在流行的洛可可风格,但是很多家具还是巴洛克时代那种金灿灿的感觉。 仔细想想洛可可风格应该是路易十五时代开始风靡的,两个风格正处在互相替换过程中。 安宁四下张望的当儿,管家推开了餐厅的门。 克里斯蒂娜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一看到安宁就笑着挥手。 克里斯蒂娜旁边是个小男孩,看年龄应该就是后世和迪穆里埃一起叛逃的坑爹选手夏特尔了。 因为他和迪穆里埃叛逃到了奥地利,本来属于雅各宾派的奥尔良公爵被怀疑是同谋者,直接被送上了断头台。 对于奥尔良公爵来说这属于飞来横祸,人家本来在雅各宾派里的混得好好的,还把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彰显自己对大革命精神的支持,结果还是逃不过被儿子坑的命运。 不过现在的夏特尔看起来完全没有不孝子的派头,只是个相貌平平的贵族少年而已。 他好奇的看着安宁,然后问姐姐:“我听说弗罗斯特先生是没落贵族,也学过剑法,是这样吗?” “不是,他是皮匠之子。” “皮匠之子怎么可能打得过雷吉诺德?他的剑术据说巴黎排前三的!”夏特尔说。 克里斯蒂娜看了眼安宁,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这个……他……呃……” 突然克里斯蒂娜转向安宁:“你该不会真的是哪个没落贵族的儿子吧?这样你的德语就可以解释了!” 安宁:“你在想什么呢,没有这回事。” “可是你今天防守雷吉诺德的进攻看起来非常熟练,就像个身经百战的剑士!”克里斯蒂娜不依不饶的说,“皮匠的儿子或者门外汉绝对做不到那样的事情!” 安宁一边在管家的引导下入座,一边敷衍克里斯蒂娜:“那只是因为你是个门外汉,而且你和我关系好,所以看起来就变成了那样,人类总是倾向于美化和自己关系好的人。” 克里斯蒂娜刚要回答,安宁身后就传来男中音:“说得没错,人类确实有这样的倾向。” 安宁回头一看,发现是公爵大人,赶忙站起来行礼。 公爵摆摆手:“好啦,坐吧。你可是平民的英雄呢,我打赌今晚你是巴黎每一张餐桌上的焦点话题,搞不好连国王和皇后都听说了你的事情。” 安宁调侃道:“说不定他们今天晚上造孩子的时候也会说起我。” 公爵哈哈大笑:“说不定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不确定我那位兄弟晚上会不会和皇后同床,宫中传来的小道消息说,陛下宁愿睡在工具室,和自己心爱的锁具们在一起。” 安宁咋舌,好家伙,这个时空的路易十六难道比另一个时空的还要过分? 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奥尔良公爵,就是编造了诸多皇后和皇上黑料与花边新闻的幕后黑手,安宁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公爵走到餐桌的上首位置入座,看着安宁说:“说回你自己,你真的是皮匠的儿子吗?你懂德语,剑术能打败号称巴黎前三的人,克里斯蒂娜还告诉我说你会骑马,作为皮匠的儿子,你会得未免太多了吧?” 安宁:“但我确实是皮匠的儿子,不管派多少人去调查,这就是事实。至于骑马,说实话离开德国这是我第一次骑马,之前我只骑过骡子,但是显然骑马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决斗也是一样,我是个用剑的门外汉,全靠临场的反应才赢了……” “你不要激动,”公爵打断安宁的话,“弗罗斯特先生,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作为皮匠的儿子,有如此的表现,实在令人震惊。看着你,我就忍不住想,也许那些哲人们所说的平民的时代真的要到来了。” 公爵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克里斯蒂娜已经到了改嫁的年纪了,我没少考察巴黎的年轻人,我跟你说,整个巴黎的贵族圈子都烂完了,愣是找不出一个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小伙子!” 安宁皱眉,心想怎么着,公爵这是准备嫁女儿? 公爵自顾自的继续说:“不止一个家来找我提亲,但是我一看他们的儿子,就想赶苍蝇一样的把他们赶走。 “所以,把她送去布里埃纳的军校,没准是个不错的选择。” 安宁心中冒出一万个“不会吧”,静静的等着公爵继续说。 公爵:“当然,他一个女孩子去军校,我多少有些不放心,因为军校毕竟是男人们的世界。但是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已经决定了,要资助你前往布里埃纳军校,我会提供你全部的学费和杂费。有你这样的小伙子在布里埃纳照应着克里斯蒂娜,我想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安宁半张着嘴,他本来以为自己去布里埃纳军校已经是确定的事情,没想到公爵现在才确定资助他,之前人家那个并不是真的表态。 不对,应该是自己擅自把人家的不置可否当成了答应吧…… 公爵:“另外,在布里埃纳的军校毕业,你如果能考上巴黎的军官学校的话,我会继续资助你。现在你住的那个房子,就一直归你了!” 安宁:“感谢公爵。但是,那个房子有点大,如果只是我一个人,要打扫卫生什么的……” 公爵大手一挥:“没问题,梵妮你觉得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女仆了,当然,她的工资我来开!” 安宁:“真的吗,太好了。” 说着他看了眼在旁边帮忙分餐具的梵妮,对上目光的瞬间微微一笑。 梵妮板着脸,看不出悲喜。 但是克里斯蒂娜来了句:“太好了,梵妮!” 梵妮:“嗯。” 这时候公爵夫人也入座了,于是管家上前问:“阁下,可以开饭了吗?” 公爵点头:“好的,我们开始餐前祈祷吧。” 法国是天主教国家,餐前要在家主的带领下进行祈祷。 安宁虽然跟着大家一起双手合十闭上眼,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仆人们已经放到旁边配餐桌上的晚饭上。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烤鹅肝的味道。 说起来自己穿越到法国这么久了,还一餐正经的法餐都没吃过呢——好吧,正宗的法棍面包倒是吃过了,味道跟啃木头差不多。 安宁胡思乱想的当儿,公爵大声说:“阿门!” 众人跟道:“阿门!” 公爵睁开眼,打了个响指,于是仆人们开始上菜。 前菜第一个上来的是面包篮。 安宁看着里面的法棍,瞬间就充满了吐槽欲望。 这时候和众女仆一起负责上菜的梵妮把一个小盅放到安宁面前。 女仆小声说:“黄油鹅肝酱,抹面包吃的。” 安宁看了眼已经开始抹面包的克里斯蒂娜,赶忙拿起一片面包,然后用黄油刀撇了一块鹅肝酱抹在面包上,然后放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嘛。 可能是因为安宁已经很久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了。 他决定暂时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尽情享受自己穿越到法国之后第一顿正儿八经的法餐。 022 凡尔赛玫瑰 下一道菜看起来是白色汤汁盖上一层西芹。 梵妮小声报出菜名:“奶油牛蛙。” 安宁“哦”了一声,然后用勺子挖起一勺放进嘴里。 第一感觉有点奇怪,就像常温的冰激凌。 牛蛙肉炖得非常烂,入口即化。 而且这道菜完全没有吃到牛蛙的骨头,应该是事先把骨头都剔除出去了。 至于那层看起来像是西芹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种生菜一样的蔬菜。总之这整道菜口感一整个更奇怪。 安宁一边吃,一边压抑着强烈的吐槽欲望。 好在这道菜的份量不多,一下子就吃完了。 正好吃完的当儿,仆人们就上来撤走了吃空的碟子。 梵妮把下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照理在安宁耳边报菜名:“普罗旺斯炖菜。” 安宁看着面前盘子里的蘑菇、茄子、黄瓜等一系列蔬菜乱炖成的菜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这不就是单纯的乱炖吗? 法式地三鲜? 不过安宁穿越到现在一直吃面包,蔬菜基本没怎么摄入,这时候补充一下蔬菜维生素什么的也不是坏事。 于是安宁开始往嘴里塞蔬菜。 这时候坐在对面的公爵的坑爹儿子夏特尔不乐意了:“我不喜欢是普罗旺斯乱炖!我不要吃茄子!” 公爵夫人:“你不愿意吃就在那里看着,等下一道菜。” 夏特尔:“我想吃牛蛙!想吃蜗牛!” 公爵夫人停下往嘴里送茄子,厉声呵斥道:“够了!蜗牛那是平民们才吃的东西。” 安宁挑了挑眉毛看了眼公爵夫人。 原来法国贵族不吃蜗牛的吗?难不成这是平民吃不到肉,所以就抓蜗牛来做代餐? 是这个时空的法国独有的特点,还是历史上就是这么回事? 安宁一边疑惑,一边大吃杂菜煲。 他发现普罗旺斯炖菜味道其实还不错。 吃完炖菜,安宁感觉自己饱了一半,看来这个年代的法餐和后世那种吃不饱的西餐不是一回事。 仆人们又上来收碟子了。 紧接着下一道菜端了上来。给安宁上菜的依然是梵妮,她小声介绍道:“这是主菜,红酒酱牛排。” 牛排的香气钻进安宁的鼻孔,可惜他已经半饱了,所以胃口并没有特别的好。 餐桌上大家都开始动刀叉,安宁只好也跟着动起来。 他切了一小块牛排,结果发现牛排内里的肉还是粉红色的,这牛排搞不好才三成熟。 安宁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生的牛排。 但是现在公爵一家都在茹毛饮血,自己不吃也不好,于是安宁耐着性子把牛排塞进了嘴里。 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味,实际上这个牛排的味道相当的不错,是安宁从未体验过的嫩滑感觉。 难道说,牛排这东西就像广东佬的白切鸡,广东的白切鸡也讲究一个火候刚好断生,不能炖太老。 安宁一边想一边继续品尝三成熟的牛排。 吃完牛排之后,就到了甜点时间,今天公爵家的甜点是水果沙拉,吃完沙拉,一顿正宗的法餐就此结束。 安宁看了眼窗外,发现好家伙,吃饭之前外面天还亮着,吃完外面的天已经跟墨汁一样乌漆嘛黑的,吃西餐就是费时间。 公爵擦了擦嘴,看向自己的女儿:“克里斯蒂娜,你晚上还有什么活动吗?” 克里斯蒂娜:“爸爸,今晚凡尔赛宫有舞会,您觉得我应该去吗?” “当然应该去,皇室的舞会能露面还是尽量露面。”说着公爵看了眼安宁,“就让平民的英雄陪着你去吧,这样一来以后来找你提亲的人大概能少一点。” 安宁心想,好家伙,这是让我来给你女儿当人肉盾牌啊。 安宁:“我一个平民,出席宫廷舞会是不是不太好啊?” 他话音刚落,克里斯蒂娜就摇头道:“怎么会呢,其实蛮多平民出席贵族的舞会来着,上次我在内克尔夫人的舞会上,就看到了好一位书记员的妻子,她看起来和贵族小姐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这个时代的城市中产,已经在努力学习贵族的生活方式了。 就是不知道克里斯蒂娜说的这个书记员的妻子,会不会像某部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为了参加舞会找人去借珠宝。 安宁:“既然这样,那我就去看看好了,但是我可能没有适合宫廷舞会的衣服……” 公爵大手一挥:“这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的管家就好了,我家衣服多得是。” 之前公爵在衣服方面还抠抠索索的,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只能说平民英雄这个称呼的份量确实很重啊。 克里斯蒂娜站起来:“那么我就去准备去了,弗罗斯特先生,待会见。” 安宁看着克里斯蒂娜这一身裙子,心说你还要准备啊,穿着这个裙子去不就可以了,已经够美的了。 但是女孩子根本没理会安宁的想法,笑嘻嘻的离席了。 公爵看着安宁:“你也去换衣服吧。” 管家立刻上前:“弗罗斯特先生,这边走。” 安宁擦擦嘴,站起来,对管家点点头。 ** 凡尔赛宫在巴黎郊外,距离城区有相当一段路程。 安宁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浓重的夜色,嘟囔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啊……” 坐在对面的克里斯蒂娜疑惑的问:“这段路可是在野外,周围连人家都没有,全是皇家禁林,点灯给谁呢?” 安宁:“给兔子?” 克里斯蒂娜哈哈大笑。 这时候,安宁看到车窗外出现灯光。 “有灯!” “应该是快到了,那就是皇宫的灯火。” 这时候车夫拉来车厢前面的车窗,小声报告:“马上就要到凡尔赛了。” 克里斯蒂娜:“知道了。” 安宁拉开车窗,于是音乐声飘了进来。 克里斯蒂娜:“舞会已经开始了。” 安宁:“我们迟到了没什么问题吗?” “没有,这种舞会有人迟到很常见的,毕竟凡尔赛宫在离巴黎那么远的地方。” 安宁:“不会让皇室觉得你怠慢了他们嘛?” 克里斯蒂娜笑了:“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奥尔良公爵的女儿,我爸爸整天资助别人写皇后的风流韵事……” 安宁:“也是,你爸爸一直在怠慢皇室。” 克里斯蒂娜:“据说皇后为此已经发过好几次雷霆了。” “那你还跑来参加皇后的舞会?” “我要是一直对皇后的舞会不管不问,那才真是怠慢了呢。”克里斯蒂娜笑道,“而且皇后私底下不管多么生气,在舞会上一定会和颜悦色的。” 安宁:“毕竟你家也算皇亲国戚。” “不是啦,是皇室欠了我爸爸的钱。” 安宁:“原来是这样哦!” 023 和赤字皇后针锋相对 马车停下之后,安宁一马当先开门下车,然后转身握住克里斯蒂娜的手,扶她下车。 克里斯蒂娜:“你这一套礼仪倒是挺熟的嘛。” 安宁:“我老家有句谚语,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比如没有亲身经历,也会略有耳闻。” “好奇怪的谚语。”克里斯蒂娜笑道。 这时候王宫的侍卫迎上前来:“请问两位是……” 克里斯蒂娜:“我是托勒斯泰尔公爵的女儿,这位是我的舞伴。” 安宁自我介绍:“我是卡昂制皮匠之子,安迪·弗罗斯特。” 侍卫听到安宁自报家门,一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这里是皇家舞会,您有请柬吗?” 一个皮匠的儿子自然不可能拿到皇家舞会的请柬。 克里斯蒂娜上前一步:“弗罗斯特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在德国战场上还拿了军团荣誉勋章呢。” 侍卫:“原来是一位战争英雄啊,失敬了。但是好像没看到您佩戴勋章啊……” 安宁:“因为我的勋章还没有颁发给我,但确实卡内基将军已经为我申请了。” 侍卫:“是这样啊。那就没有问题了,两位请这边来,舞会正在王宫花园里举行。” 侍卫开始引路。 克里斯蒂娜自然而然的挽起安宁的手臂。 克里斯蒂娜穿的晚礼服有着这个时代特有的低开襟,她这么挽起安宁的手臂,让安宁的整个左侧的视野都被白色占据了。 克里斯蒂娜拉着安宁,跟着侍卫进了皇宫花园。这里一片灯火通明,音乐声中,女士们在舞池里像一朵朵盛放的玫瑰。 这时候一名绅士上前向克里斯蒂娜打招呼:“嘿,这不是克里斯蒂娜吗?还有这位,难道就是下午赢得了决斗的平民剑客?” 安宁:“呃,我下午确实赢了一场决斗,不知道您是……” “他是拉斐尔子爵,莱恩伯爵的儿子。”克里斯蒂娜说着伸出手,于是拉斐尔子爵毕恭毕敬行吻手礼。 “哦克里斯蒂娜,”拉斐尔一副诗朗诵的口吻,“你的到来让整个舞会都更加华丽了。” 克里斯蒂娜笑道:“别这么说,让皇后听到了她会不高兴的。” “我怎么了?”一副故作威严的声音传来。 安宁循声望去,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向这边走来。 妇人的容貌,让安宁一时间以为看到了女神奥黛丽赫本,惊讶得合不拢嘴。 克里斯蒂娜松开安宁的胳膊,手捏裙角向妇人行礼:“皇后殿下,晚上好。” 居然是赤字皇后玛丽本人! 安宁赶忙学着拉斐尔的样子,向皇后行礼。 皇后看着安宁:“你就是今天下午赢得决斗的那位皮匠的儿子?” 安宁:“是的。” “有人说你没落贵族的儿子,所以学过剑术。”皇后走上前来,无视了旁边的克里斯蒂娜,“是这样吗?” “不,我确实是个皮匠的儿子。” “但是你赢了巴黎最厉害的剑客。” 安宁挑了挑眉毛:“那说明雷吉诺德没有他吹的那么厉害。” “但他赢了三次决斗了。” “说明之前跟他决斗的人比他还菜。”安宁耸了耸肩。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强行插进来:“安迪可是在战场上救过我的,见识过战场残酷的人哪里是雷吉诺德那种公子哥能比的。” 皇后看了眼克里斯蒂娜,丝毫没有掩饰对她插嘴的不满:“克里斯蒂娜,我听说你女扮男装上了战场?” 克里斯蒂娜点头:“是的,我这么做了。” 皇后看了眼她的胸,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这身材想要办得和男人一样,一定费力。” 安宁心中默默的附和了一句:确实。 克里斯蒂娜:“没什么办不到的,当年奥尔良的少女贞德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安宁:“贞德没有女扮男装吧?而且她也不是奥尔良人,她出生在香槟……” 克里斯蒂娜瞪着安宁,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问“你到底哪边的”。 皇后笑道:“看来你的知识面相当的广阔啊,难怪大家会说你是没落贵族家的子嗣了。” 安宁:“一个人有见识,大家就会说他是没落贵族什么的,这是不对的,平民也可以有见识。” 皇后:“不愧是奥尔良公爵的门客,公爵大人都快把平民们捧上天去了。” 皇后身后的一名女性立刻接口道:“可惜这是法国,平民只是第三等级,是臣民。” 安宁看了眼说话的女性,疑惑的问:“您又是哪位?” 女性:“哦悄悄,‘您又是哪位’,玛丽,你看看,这位平民一点不懂得舞会上的礼节。” 听到女性直呼皇后玛丽,安宁大概猜到了这位女性的身份,她应该就是皇后的闺蜜朗巴勒夫人。 安宁的猜测马上被克里斯蒂娜证实了:“安迪,这位是朗巴勒夫人,是皇后殿下的好朋友。” 朗巴勒夫人哼了一声:“昨天我听说雷吉诺德被一个平民挑战了,今天还想去看看热闹呢,但是转念一想,觉得平民肯定会被经验丰富的雷吉诺德秒杀,就没去。” 安宁:“所以您错过了今天我的精彩表现啊。” 朗巴勒夫人翻了翻白眼:“我虽然没有去看,但也能猜到一定是因为雷吉诺德轻敌了。不过您这么悠然自得好吗?雷吉诺德的父亲李夏尔侯爵可是非常宝贝这个儿子的,我猜等消息传到他的领地,他就该到巴黎来找你兴师问罪了。” 安宁挑了挑眉毛:“我以为贵族们都住在巴黎呢。” 这个年代法国贵族很多都不呆在领地,而是在巴黎购置房产常住,把自己的领地交给管家和代理人打理。 这个时代的法国农民很多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自己的领主老爷,只知道老爷的管家会来收税。 法国乡村的生活组织者,早就从领主老爷,变成了各地的本堂神甫。 当年封建领主对臣民的统治,早就名存实亡了。 但是凡是总有例外。 这些依然住在乡下的贵族,大革命爆发之后就被农民们送上了路灯柱。 朗巴勒夫人趾高气昂的看着安宁:“李夏尔侯爵喜欢他的城堡,他只是把宝贝儿子送到巴黎来读书而已。现在他的宝贝儿子被你弄死了,侯爵肯定会扔下城堡,气势汹汹的过来兴师问罪,你就等着吧,会有好戏看的!你最好给自己找个好律师!” 玛丽皇后看着安宁,朗声道:“你可以去求求公爵,让他帮你找个律师,就是不知道巴黎的律师们会不会为一个鞋匠的儿子打官司。” 安宁笑着纠正道:“我爸爸是个皮匠,和鞋匠不一样。当然他也做鞋子,但主要的工作还是皮制品。” 皇后和闺蜜似乎被安宁的纠正逗了了。 “玛丽你听听,皮制品!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这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呢!” “我听到了我亲爱的,对平民来说,皮制品可能确实是贵重品了吧!” 安宁:“抱歉,我忘了这是皇宫,在皇宫里,锁具才是贵重品。” 克里斯蒂娜:“噗!” 不小心笑出声的克里斯蒂娜赶忙板起脸。 皇后恶狠狠的盯着安宁,显然安宁这句戳到她痛处了。 她的丈夫,法王路易十六,是个出色的锁匠,对摆弄各种锁具的兴趣,比摆弄自己皇后的兴趣要大得多。 “你知道吗?”皇后咬牙切齿的对安宁说,“如果是在以前,刚刚这句话就足够让你被绞死了。” 安宁耸了耸肩:“可惜现在有巴黎最高法院,皇室再也不能随便绞死人了。即使是我这样一个皮匠的儿子。” 这个时间段的法国最高法院,其实是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用来限制皇权的机构,法院不光会阻止国王随便处死人,还会阻止国王的一些政策。 后来法皇为什么要召开三级议会,一大原因就是最高法院说你要增税,就必须召开三级议会,不然不许加。 玛丽皇后对安宁的不满写满了整张脸,这时候克里斯蒂娜忽然清了清嗓子:“嗯,皇室还欠了我父亲……” “两位请您尽情享受舞会。”皇后展现了惊人的变脸天赋。 安宁忍不住来了句:“皇室都欠债那么多了,还开这么奢华的舞会没问题吗?” 克里斯蒂娜轻轻踢了下安宁的鞋子。 皇后和闺蜜装作没听见安宁的吐槽,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克里斯蒂娜拉着安宁:“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们吧,大家一定很想见一见打败巴黎决斗王的平民剑客。” 024 噩梦与未雨绸缪 这天晚上从舞会回来,已经差不多三点了,安宁把克里斯蒂娜送回家之后,回到自己的住所,看见梵妮还在等着自己。 安宁:“这么晚了,你作为仆人明天还要早起吧,可以先睡下的。” “那可不行,仆人如果在主人之前睡下,就是失职。” 安宁:“我这里没有这种规矩,你该睡就睡。” 虽然安宁这样说,但是看到梵妮在等自己,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在上辈子,安宁作为一个独居打工人,并不会有人在家里等自己回来,每次下班回到家面对的就是空旷安静的家。 如果上辈子自己回到家看到梵妮这样可爱的女仆在等自己,幸福感肯定会大大提升。 可惜上辈子这只是妄想,除非将来机器人技术取得突破,让家用女仆机器人成为日用品,不然基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但在这辈子实现这个梦想倒也不错。 梵妮仔细观察安宁,突然说:“其实你看到我在等你,还挺开心的吧?” “呃,确实。”安宁承认了,“但是一码归一码,我更希望你是因为担心我才选择等着我回来,而不是因为主仆之间的义务。我希望我们做朋友,而不是主仆。” 梵妮咋舌:“朋友么……真有意思,你居然想和一个仆人做朋友。” “不行吗?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位可爱的女性,会想和可爱的女性成为朋友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安宁如此说道。 梵妮:“可我是个女仆。” “我是个皮匠的儿子。而且你这个认知不对,人人应该生而平等。” “您是马布利的演讲听多了。” “你就当是这样好了,总之以后不要把我当主人,而是作为朋友。好啦,时候不早了,你明早还要早起不是?睡吧睡吧!” 梵妮没有离开:“我要为您铺床,请问你打算就寝了吗?” “是的,我打算就寝了,随便铺一下就好了。” 梵妮拿起桌上的烛台:“那么请跟我上楼。” 片刻之后,安宁终于在床上睡下,拿着烛台,小声说:“晚安,弗罗斯特先生。” “晚安。”安宁说。 今天一整天,他确实十分的疲惫,于是很快就沉入梦乡,然后他梦见雷吉诺德的老爹李夏尔侯爵气势汹汹的把他送上了法庭,指控他犯下了谋杀罪。 公爵找了个律师来给侯爵辩护,结果律师在公堂上当场反水,认为侯爵是贵族,贵族就是正义。 于是安宁被判处死刑,立刻执行绞刑。 安宁一路梦见自己上了绞刑架,然后他疑惑的问刽子手:“法国不应该都是用断头台吗?” 下一刻绞刑架就变形成断头台,路易十六还亲自调整了一下断头台的设置,然后美滋滋的对安宁说:“我发明的这个新式断头台,绝对不会有痛苦,效率极高!” 然后安宁就这样被摁在了断头台上,梦就在这时候结束了。 安宁猛的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回想着梦里的内容,心想不行,自己得找个靠谱的律师。 至少得找个不会因为平民和贵族的身份就拉偏架的律师。 虽然侯爵不一定真的会杀过来指控他谋杀,但这种时候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说到律师,安宁这时候忽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后来法国大革命的时候,就是因为经常帮平民打官司积累的人往,才被选进了国民议会。 这个人叫马克西米连·佛朗索瓦·马里·伊西多·德·罗伯斯庇尔。 这个时候罗伯斯皮尔应该正在法学院攻读学士学位,正好在巴黎! 罗伯斯皮尔祖父和父亲都是律师,都有帮平民打官司的经历,这种时候找他肯定靠谱。 再晚一点,罗伯斯皮尔就要返回自己的家乡阿拉斯,在那里担任律师和法官,直到1789年三级议会召开。 安宁打定主意,就起床穿好衣服。 梵妮像是故意卡着点一样,在安宁穿好裤子和衬衫的时候敲门。 “进来!”安宁说。 梵妮开门进来,看了眼安宁:“早餐准备好了,您是在卧室吃吗?” “我还能去别的地方吃吗?”安宁反问。 梵妮:“公爵大人昨天说了,如果你愿意共进早餐,可以过去。” 安宁摇头:“我还是不打搅公爵大人的家庭生活了。” 梵妮点点头,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端着早餐进来了。 今天早上有鸡蛋,面包和烟熏的火腿肉片,比昨天的早餐要丰盛多了。 安宁:“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我的伙食标准好像提高了。” “是公爵大人的意思,您现在是公爵大人的贵宾了。”梵妮回答。 安宁耸了耸肩,他正把最后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梵妮放下早餐之后,便上前帮着安宁整理着装。 安宁:“对了,今天上午我打算去一趟路易大王大学,可以帮我叫一辆马车吗?” 梵妮疑惑的问:“您去那里干嘛?” “我要找个律师,昨天舞会上,皇后的闺蜜朗巴勒夫人说,雷吉诺德的老爹肯定会暴跳如雷,绝对会到巴黎来给自己的儿子找个说法。” 梵妮:“那用公爵大人的律师不就好了,公爵大人已经认可了这次决斗的结果,他不会允许一个乡下来的侯爵对自己的宾客指手画脚的。” 安宁挑了挑眉毛,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昨晚的梦境实在有点下人。 安宁现在甚至都能回忆起断头台的锁具夹住自己的脖子的感觉呢。 而且作为将来骑墙计划的一部分,提前认识一下罗伯斯皮尔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进入1893年下半年之前,雅各宾派还是比较讲道理的,后面是形势太危急了,没办法才开始推行恐怖政策。 只要在雅各宾派开始推行恐怖政策之前润到外面去指挥军队,躲开那段屠刀乱挥血流成河的时代就好了。 安宁这么想着,便对梵妮说:“我要找一个愿意为平民对抗贵族的律师来为我辩护。” 梵妮:“难道您认识这样的律师?” “不,不认识,所以我才正要去找啊。”安宁如此说道。 梵妮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现在开始找?这能找到吗?你不如拜托一下米拉波先生,那个酒鬼在巴黎很有人脉。” 安宁:“你刚刚叫米拉波酒鬼?” “事实就是如此。”梵妮一脸笃定的说,“而且米拉波总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克里斯蒂娜小姐。” 安宁:“有吗?” 梵妮:“有!而且他还……” “他还用色眯眯的目光看你?” “这倒是没有,但是这更令人生气了。” 更令人生气了哦! 梵妮在锐评完米拉波之后,正色道:“但是他的人脉确实广,搞不好会认识愿意帮平民打官司针对贵族的律师。” 安宁想了想,觉得直接去路易大王学院确实不一定能找到罗伯斯皮尔,还是先问问米拉波,让他引荐一下比较靠谱。 于是他问梵妮:“那么,米拉波先生什么时候会到罗亚尔宫来?” 梵妮:“他就住在附近,房子也是公爵大人的产业。” “好吧,那我上午去拜访他一下……” “您应该先让仆人给他捎个口信,说您要拜访。” “那你去给他捎个口信?” “这种事情一般要让负责跑腿的男性仆人来做呀,哪有让自己的女仆去跑腿的?” 安宁:“我就你一个女仆啊,没有男性仆人啊?” “那可以让公爵府的马倌来做。”梵妮建议道。 安宁:“那就请你去找马倌,让他给米拉波捎个口信,我上午打算去拜访他。” 梵妮点头:“好的,我会的。” 安宁长舒一口气,坐到桌前开始享用今天丰盛的早餐。 025 布列塔尼俱乐部 米拉波住在路边上一栋三层的房子里。 这一整排房子,据说都是奥尔良公爵的产业,现在全开放出租给巴黎市的市民,开了一系列的店铺。 罗亚尔宫就是这样,变成巴黎这个城市的生活中轴,附近好几个街区的人有什么需要都会到罗亚尔宫附近来满足。 梵妮刚刚一敲门,一名老妇人就打开门:“是弗罗斯特先生吧,米拉波先生已经在二楼等着你了。” 梵妮后退半步让出路来,安宁昂首阔步走进米拉波的住所。 老太太在前面引路,到了二楼轻轻敲了敲走廊侧面房间的门:“米拉波先生,弗罗斯特先生到了。” “进来吧。”米拉波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老妇人便打开门,然后退向一旁。 安宁走到门前向里一看,发现米拉波先生歪戴着他的假发,正在桌前奋笔疾书。 安宁:“我打扰到您了?” “没有没有。”米拉波抬起眼睛看了眼,把假发顺手拉正,“进来吧,坐。埃文斯太太,请上茶。” 梵妮:“我来帮忙上茶。” 米拉波笑道:“看来弗罗斯特先生已经习惯了带着女仆到处跑了啊,有人伺候感觉不错吧?” 安宁摇头:“不是这样,我只是不认路,所以让梵妮来领路罢了。” 安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直入主题:“米拉波先生,是这样的,昨天我去参加了凡尔赛宫的舞会……” “是吗?那你一定成为了关注的焦点。”米拉波笑着说,“应该有不少好奇的贵族小姐想见见打赢了雷吉诺德的隐世贵族子嗣。” 安宁:“呃,确实是这样,我是个隐世贵族这个说法流传超乎意料的广,但我和克里斯蒂娜一跳舞,这个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安宁的外挂不包跳舞,所以昨晚克里斯蒂娜拉着他进舞池之后,立刻就露馅了。 他踩了克里斯蒂娜的脚足足三次,舞池旁边在休息的贵族都看笑了。 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相信安迪·弗罗斯特是隐世贵族的后裔这件事。 安宁跟米拉波说完,他直接笑出声:“确实没有哪个贵族会连续踩克里斯蒂娜小姐这样的美人儿脚三次的。你是完全没有学过怎么跳舞吗?” “是的,”安宁点点头,“昨晚是我第一次跳舞。” “我应该说你勇气可嘉吗?”米拉波笑道,“明明不会跳舞还牵着女孩子下舞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安宁撇了撇嘴。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过于信任自己的外挂了,哪知道外挂根本不管跳舞。 米拉波:“所以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 “不,不是的。”安宁把昨天朗巴勒夫人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米拉波皱起眉头:“我不认识李夏尔侯爵,所以无法判断他会做出什么行动。只是听说他在自己的领地名声很坏,领民们都相信他被魔鬼附身了。” 安宁心想那这个侯爵大人不是绝佳的路灯挂饰?大革命一来,城市里的贵族不一定被吊路灯,但是那些在乡下鱼肉乡里的贵族可是一个个都被过不下去的农民送上绞刑架了。 米拉波又说:“可是,这次决斗有见证人的,除了双方的见证人之外,还有第三方见证人西哀士神父,就算侯爵过来,大概也无法做什么了。” 安宁:“未雨绸缪嘛,先找好律师,省得真发生什么事情之后手忙脚乱的。” “那直接拜托公爵大人的律师不行吗?” 安宁:“我想拜托一位愿意帮平民打官司的律师,这样才能确保他尽心尽力。” 米拉波:“愿意帮平民打官司的律师我倒是认识一些,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巴黎。” 安宁:“我听说巴黎大学有一位从阿拉斯来的学生,他父辈一直为平民打官司,想必他也乐于帮一位皮匠之子。” 米拉波:“阿拉斯……你不会是指那位‘罗马人’吧?” 安宁疑惑的问:“罗马人?” 米拉波:“你不知道?巴黎大学有个从阿拉斯来的学生,因为拉丁文和希腊文说得非常好,有了个罗马人的绰号。他还曾经在现在的国王陛下和皇后殿下访问巴黎大学的时候,用拉丁文朗诵赞美诗。” 安宁想起来了,罗伯斯皮尔学生时代确实对路易十六朗诵过献词,自己是在某个历史类的营销号上看到的,营销号还感叹那个时候的罗伯斯皮尔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把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 安宁:“说不定确实是这位罗马人,您认识他吗?” 这时候米拉波的老仆人埃文斯太太和梵妮一起端来了茶和点心。 米拉波做了个请的手势:“吃点点心吧,这是昨天罗兰夫人派人送来的,可是好东西。” 看起来米拉波确实如同传闻一样,有着非常好的人缘,经常有贵族夫人给他送一些点心和小礼品。 安宁尝了一块点心,甜得他想吐。 这个年代法国已经有了加勒比殖民地,蔗糖应该不想以前那么紧俏了,但显然做点心的师傅还是把甜味当成了一种奢侈象征,使劲放了不少糖。 米拉波笑道:“甜得可怕对吧,因为该死的战争,英国人封锁了我们的海上贸易,现在市面上糖的价格升了好几倍呢,于是贵族家的甜点就玩命加糖,炫耀自己的富庶。” 原来如此。 安宁都快忘了现在法国正在打迟了快30年发生的七年战争了。 米拉波又说:“我倒是不认识这位罗马人,但是我知道他经常在哪个俱乐部露面。布列塔尼那边的人组织了一个聚会,这位从阿拉斯来的人不知怎么的也经常混在里面。” 安宁咋舌,雅各宾派的雅各宾俱乐部最开始就是布列塔尼俱乐部,主要是一群布列塔尼人。 不过罗伯斯皮尔经常出席布列塔尼人的聚会确实挺奇怪,他的家乡阿拉斯属于海峡省,在加来这边,离布列塔尼远着呢。 安宁:“你有办法让我也加入这个聚会吗?这不会是什么贵族聚会吧?” “当然不是,实际上现在这种聚会,大部分人都是平民,贵族们社交主要靠舞会,永无止境的舞会,全是那位赤字皇后带的头。他们宁愿借债也要办奢华的舞会。”米拉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要是大部分贵族都像奥尔良公爵这样会做生意会,法国的财政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米拉波顿了顿,正好这时候窗外传来午间矫正时间的号炮声音。 他立刻掏出怀表,校准时间,嘟囔了一句:“居然晚了五分钟,看来我应该找个地方修一修这怀表了。” 然后米拉波站起来:“这样吧,你想找罗伯斯皮尔,下午我带你去布列塔尼人的聚会吧,没准能碰上他呢。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你不用太过担心,一个侯爵而已,你可是公爵大人的座上宾。” 026 年轻的不可腐蚀者 决定之后,米拉波站起来,把甜死人的茶点一口闷了,然后对安宁说:“走吧,到了俱乐部会有吃的,所以午饭就不吃了。” 安宁:“您忘了我是个平民,平民一天只有早晚两餐。” 其实安宁习惯三餐的,但是他的身体是占据的这个时空的土著,所以已经习惯了一天两餐。 米拉波:“我差不多也是一天两顿,但是下午总得吃点东西垫肚子,不然晚上饿。行啦我们走吧,埃文斯太太,我晚上才回来。” 老太太点了点头。 梵妮问:“要我帮忙雇马车吗?” “不用,我们自己在街上拦一辆就好了。”米拉波摆了摆手,“你就回去公爵家等着吧。” 梵妮点头,随后双手按着女仆裙向安宁鞠躬:“那我就先回家了,希望主人您顺利见到罗伯斯皮尔先生。” “嗯,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安宁挥了挥手。 米拉波:“你们是走路过来的吗?” “是的,毕竟我住的地方和您这里只有一个街区,我才知道居然这么近。”安宁回应。 “但去布列塔尼俱乐部就必须坐车了,毕竟要横穿巴黎两个半区呢。” 米拉波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的巴黎城已经颇具规模,只比后来的大巴黎市区小一点点。 后来法国决定围绕巴黎修建一道要塞式的围墙把整个巴黎都包围起来,这道城墙的轮廓就几乎和现代巴黎的轮廓重合。 只能说这个时候的法国,已经具备了爆发一场市民革命的基础:有大量的市民阶层。 巨大的巴黎和巴黎的人民就是后来发生的一切的基础。 理论上讲,近代欧洲只有两个城市有发生市民革命的基础,一个是巴黎,另一个就是伦敦,可是英国在光荣革命之后已经资产阶级化了,所以最终大革命就在法国爆发了。 米拉波一出门,立刻就拦了一辆两轮马车。 安宁坐着马车,横穿巴黎市区。 他趴在车窗上,看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巴黎街道,再一次感叹这个城市的繁华。 米拉波看安宁的表情,在旁边说:“在你家乡看不到这样的场景吧?巴黎最多的就是咖啡馆、酒馆和网球场,一到下午到处都在办沙龙,小布尔乔亚们的妻子在沙龙上模仿着贵妇们。” 安宁:“先生们不参加沙龙吗?” “先生们要工作啊,作为书记员、律师或者医生、工程师。”米拉波说着自嘲道,“也就像我这样受公爵资助的笔杆子,可以经常参加太太们的沙龙了。” 安宁调侃道:“我猜这些沙龙也给您提供了大量的写作灵感。” “可不是嘛,你怕是不知道,我写的那些王后的艳史,最开始就是太太们跟我说的呢。比如皇后的那个瑞典情夫,最开始也是太太们在传说,然后才流入我耳朵的。” 安宁:“然后你就让全巴黎皆知了。那位瑞典人事后有收敛一些吗?” “完全没有。其实贵族太太们有情人基本都是公开的事情,没有一两个情人反而会让人觉得不正常。相应的,丈夫们也会有情妇,但是我们的国王陛下有些特殊……” 安宁调侃道:“他更喜欢摆弄锁具?” “对。所以他没有情妇,这在巴黎的贵族圈堪称独一份。” 安宁挑了挑眉毛,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奥尔良公爵——我是说托勒斯泰尔先生也有情妇吗?” “当然有了,公爵太太也有相好的,不过公爵太太的相好是个男装丽人,拱卫皇宫的近卫部队的上校奥斯卡女士。” 安宁差点喷出来,奥斯卡女士,还是皇宫近卫兵的军官,这什么《凡尔赛玫瑰》的剧情? 不过凡尔赛玫瑰里,奥斯卡是和玛丽皇后搞百合来着。 不会这位男装丽人奥斯卡,最后也会像漫画里那样,死在巴士底狱正门的战斗中吧? 我到底穿越到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线? 米拉波:“好了,到了。” 安宁一下车,看着面前的建筑:“教堂?” “修道院,大礼拜堂租给了布列塔尼人,于是就变成了聚会场所。”米拉波耸了耸肩,“巴黎这样的地方,教会一般没田产,就只能这样把场所开放给捐赠的信众做公共活动场,不少俱乐部都开在修道院里。” 安宁“哦”了一声。 米拉波领着他向修道院主建筑走去。 一进门就仿佛进入了一间咖啡馆,绅士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组围在桌子旁,高声讨论着。 安宁听见门旁边那桌的绅士里,一名年轻绅士大声说:“和奥地利结盟就是个错误!我们应该和英国结盟!” “你在开什么玩笑,忘记了百年战争了吗?奥尔良少女会在天国哭泣的!”另一名绅士大声反驳道。 但年轻的绅士不为所动:“可是看看现在的局面!我们被英国人切断了七成以上的殖民地贸易,巴黎的烟草、巧克力和咖啡都供应告急了,连糖都变得死贵!但奥地利有什么影响呢?奥地利一块殖民地都没有,完全不受影响!” 安宁忍不住插嘴道:“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本质的原因不是我们的海军没打过皇家海军导致的吗?” 高声讨论的几位先生立刻扭头,疑惑的看着安宁。 “你是谁?”发言的年轻人疑惑的问。 安宁:“安迪·弗罗斯特,来自卡昂。” 话音刚落刚刚说勿忘和英国人世仇的绅士大声说:“哦!我听说过你,昨天打赢了那个雷吉诺德的人!干得好啊,那个雷吉诺德一直看不起没有贵族头衔的人,经常就来挑衅我们。”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瞪着安宁的年轻绅士也立刻换了副友善的表情:“干得漂亮啊!上次那个家伙在沙龙上就挑衅我来着,说我爸爸只是贵族老爷的书记官。真该死,我爸爸明明是镇上的检察官!” 安宁:“在雷吉诺德看来,大概平民有什么职位都无关紧要,反正都是平民。” “就算是贵族里面,也很少这样的傻帽了。”另一名绅士不屑的说道,“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乡下贵族,越有可能是这样的傻帽。城里的大贵族很多都向平民张开了双臂,比如奥尔良公爵这样的。” 这时候米拉波插进来:“没错,开明贵族里很多赞同卢梭和孟德斯鸠的人,这是一种趋势,是雷吉诺德这个乡下贵族跟不上时代了。刚刚我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现在允许我为你介绍一下,弗罗斯特先生,这位是来自特鲁瓦的乔治·雅克·丹东。” 安宁狐疑的打量着年轻人。 这特么居然是雅各宾俱乐部的巨头之一丹东,安宁对丹东的印象还保持着后世电影和电视剧里的形象,文质彬彬,戴着白色的假发,看起来有着一股书卷气。 结果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的愣头青! 他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等一下,安宁隐约记起来,丹东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才三十出头的样子,那现在可不就应该是一个毛头小子吗? 所以他们的形象后世的印象有出入,不是因为世界线跑错了,而是因为我来早了? 丹东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听说你还是个拿了军团服务勋章的战争英雄?” 安宁握住丹东的手:“确实,不过勋章还没有发给我。考虑到我战争中的唯一功绩只是救回了托勒斯泰尔公爵的长女,说不定卡内基将军的勋章申请会给驳回。” 丹东:“不会的,现在战争让大家的生活都变糟了,陛下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他们会给你勋章的。不过你刚刚说,现在糟糕的状况,主要是因为海军打不过皇家海军……” 安宁:“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就在不久之前,北美殖民地闹独立的时候,海军可是打赢了,所以我们才能把拉法耶特侯爵送到北美去痛殴康华利的英军!” 安宁:“虽然北美独立战争的时候海军赢了,但是有海军传统的英国并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几年过去他就舔好了伤口,再一次击败了我们的舰队,想要击败有悠久海军传统的英国,我们必须采用技术革新,比如把蒸汽机装到军舰上,建造烧煤的轮船,或者采用后膛装弹的新式火炮……” 安宁也是老军武宅了,说起这些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滔滔不绝起来。 然而几名绅士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丹东还拍着安宁的肩膀:“真亏你想得出来啊,用煤来推动船,你是准备用蒸汽机来划桨吗?” 安宁:“可以装个明轮划水……” “天哪,明轮!他居然想在船上装轮子!” 另一个绅士则摇头道:“后膛装弹炮永远不会出现的,因为解决不了炮膛的密闭问题,开炮的时候大半的火药会从后面泄露,而不是从炮口喷出去。” “燧发枪的密闭就已经够糟糕了,经常听说有人开枪的时候被烧到脸颊,他居然还想用在大炮上!” 绅士们七嘴八舌的评价着安宁的想法,似乎都认为这是在异想天开。 米拉波也微笑着看着安宁,用嘴型对安宁说:“娱乐一下大家是个很好的融入新团体的途径。” 看来米拉波以为安宁故意做出暴论来逗笑大家。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加入对话:“你们在笑什么,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们既然能相信贵族终有一天和平民平等,为什么就不能相信烧煤的帆船和后膛装弹的火炮?在我看来比起人人平等的理想,这些反而更加容易实现一些!” 众人一起扭头看着说话人。 安宁仔细打量这位:他大概二十出头,但是却不像丹东那样不修边幅,他穿了一件绿色的大衣,头上的假发戴得一丝不苟。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但即使是那眼镜,也无法掩盖他浓重的黑眼圈。 丹东显然认识新来的人:“得了吧,马克西米连,你什么时候又成了一名摆弄蒸汽机的工程师了?” 安宁意识到,眼前的这位表情严肃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不可腐蚀者”、“罗马人”马克西米连·佛朗索瓦·马里·伊西多·德·罗伯斯庇尔。 027 罗伯斯庇尔的推测 丹东看到罗伯斯庇尔,便笑道:“马克西米连,这个绿色大衣你好像穿了几周了。” 罗伯斯庇尔:“实不相瞒我只有一件大衣,这个俱乐部难道是看大衣的数量来决定一个人发言的价值吗?” 丹东略显尴尬:“不,当然不是。” “我偶尔也会去看一看科学院的演讲,尤其是去看拉瓦锡先生的公开实验,在拉瓦锡先生以前,我们还以为燃烧是因为有燃素呢。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我们不应该站在既有的观念上,认为某些事情不可能发生,不然就会像嘲笑拉瓦锡先生的那些老学究一样可笑。” 罗伯斯庇尔说着看了眼安宁:“虽然我个人无法想象一个海军战舰都烧煤的时代,但是我不会说那必定不可能发生。” ——搞了半天你也不信烧煤的时代会到来啊。 安宁:“我们已经在矿井里用蒸汽机打水、运送煤炭了,为什么不能相信蒸汽机更广泛的进入我们的生活呢?我们会有蒸汽驱动了车子和轮船,还会有蒸气驱动的纺纱机。” “我也赞同这个说法,为什么不呢?”新的声音加入对话。 安宁一看这个说话人,立刻皱起眉头,因为这个说话的人长得有点磕碜。 “现在是科技大发展的时代,我不久前才写了一片论文交寄给拉瓦锡先生,但是还没有收到回复。”丑哥们如此说道。 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米拉波见状,立刻出来继续推进话题,他对安宁说:“我来介绍一些,这位绿色大衣的绅士,是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就是你要找的那位罗马人。而这位致力于在科学上有所建树的人,则是让·保尔·马拉,是个训练有素的医生。” 安宁都惊了,好么,罗伯斯庇尔、丹东、马拉,再加一个圣鞠斯特雅各宾派的核心天团就齐活了。 不过考虑到年龄,现在圣鞠斯特应该是个小正太。 罗伯斯庇尔疑惑的看着安宁:“您是?” 米拉波立刻介绍道:“这位就是昨天击败了雷吉诺德的平民剑客,来自卡昂的安迪·弗罗斯特。” 罗伯斯庇尔微微皱眉:“雷吉诺德被击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这可是昨天最热门的消息。”丹东笑道,“你没看昨天的号外吗?” 罗伯斯庇尔:“一次决斗居然值得出一份号外?” “毕竟是那个雷吉诺德啊,你应该也被他羞辱过吧?”丹东问。 看来雷吉诺德经常羞辱平民出身的人。 罗伯斯庇尔:“我没有这样的印象。所以,弗罗斯特先生,你找我有何贵干?” 安宁:“我可能会被雷吉诺德的老爹李夏尔侯爵起诉,所以需要一个愿意为平民打官司的律师为我辩护。” 罗伯斯庇尔:“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是个刚刚拿到学位的法学生,目前还没有帮人打官司的经验,这也没问题吗?” 丹东插嘴道:“他没问题的,毕竟他在大学里成绩一直第一。” 罗伯斯庇尔没有否认,而是认真的看着安宁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侯爵会起诉呢,是决斗的过程有什么不符合规范的地方吗?没有找到足够的见证人?” “不,有双方和第三方的见证人,还有医生确认雷吉诺德当场死亡。”安宁如实回答。 “那就算是侯爵也没办法起诉,你完全不用担心才对。” 安宁:“我也只是以防万一……” “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仔细回忆决斗的过程,帮我确定对方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发难,我好做准备。决斗的时候有发生任何意外吗?” 安宁正要回答没有,但突然想起来雷吉诺德的狐朋狗友做的事,便一五一十的告诉罗伯斯庇尔:“确实发生了意外,决斗结束后,雷吉诺德的朋友想对我开枪来着,但是弹丸没装好,开枪之前就从枪口里滚了出来。” 罗伯斯庇尔皱起眉头:“谁对你开的枪?” 安宁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雷吉诺德的狐朋狗友叫啥。 还是米拉波解的围:“是奎乐·穆尔,雷吉诺德的狐朋狗友之一,好像是雷吉诺德从乡下带来的玩伴,估计父母应该是侯爵家的仆人。” 罗伯斯庇尔点点头,又问:“在场的人都看到奎乐·穆尔对你开枪吗?其中有人愿意作证吗?” 米拉波拍了拍胸口:“我就在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罗伯斯庇尔点点头:“我了解了。我推测侯爵可能在决斗有效性方面做文章,一旦能证明决斗有违规的地方,就可以指控你谋杀。” 安宁:“你是说他可能污蔑我决斗中开枪?” “对,毕竟会场有响起过枪声,围观的贵族小姐们未必知道谁开的枪,只会告诉法庭说现场响枪了。买通几个证人诬告是你开的枪对侯爵来说应该很容易。” 罗伯斯庇尔看起来信心满满:“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法国司法已经不是侯爵花几个钱做伪证就能颠倒黑白了。” 丹东:“毕竟大法官们连国王的决定都敢否决。” 马拉:“如果找到验尸的医生,应该可以证明雷吉诺德死于刀伤。” 安宁点点头:“我会去找,另外作为我见证人的马布利先生应该也会为我作证。” “马布利?那个要求均贫富的家伙?”在场有人皱起眉头,“我不喜欢那个家伙,他怎么会卷入这个事情的?” 安宁两手一摊:“我把手套扔向雷吉诺德的时候,马布利刚好在旁边演讲,他目睹了全过程,就自告奋勇的当我的见证人了。” 米拉波:“顺带一提,决斗的第三方见证人是西哀士教士。” 话音落下,丹东就咋舌道:“你这什么见证人阵容,全是反对贵族特权的家伙,我开始相信这是一场谋杀了。你们该不会真的商量好了把那家伙弄死吧?” 安宁:“我刚来巴黎没几天,在这之前压根就不认识马布利和西哀士先生。” “侯爵大人肯定不信这点。” 罗伯斯庇尔:“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官信不信。所以这场官司什么时候开始?侯爵大人现在在哪儿?” 安宁:“应该在赶来巴黎的路上吧。” 罗伯斯庇尔愣了一下:“他要如何在人没有到巴黎的情况下起诉你?通过代理人?” “不,我还没有被起诉。我只是未雨绸缪。” ——其实是因为做了个被律师卖了的噩梦,所以先找靠谱的律师来了。 罗伯斯庇尔看起来有些无语:“行吧,正好最近我刚刚考完试拿到学位,并么有什么事情做。你要再晚几天来找我,可能我就要回阿拉斯了。” 丹东略显震惊:“你还要回阿拉斯?我以为你会呆在巴黎当律师呢。” “阿拉斯的神甫资助了我来巴黎路易大帝学校学习,还赞助了我在巴黎大学的学费,我得回去为我的家乡服务。”罗伯斯庇尔严肃的回答。 丹东:“你居然一点都不留恋巴黎的生活?” “对于我这样只有一件大衣的人来说,巴黎除了生活成本高昂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值得留恋。”罗伯斯庇尔耸了耸肩,“当然,我承认在俱乐部和大家交换意见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但也仅止于此了。” 说完罗伯斯庇尔看着安宁:“我会在巴黎呆一段时间,如果你被侯爵起诉了,请第一时间找我。我把我的住址写给你,不管我在不在,你都可以留言给我的房东太太。” 028 未来的大腿们,让我抱一抱 聊完了正事之后,安宁又和未来的雅各宾派巨头们聊了一会儿烧煤的军舰和车子。 众人被安宁带着,兴致勃勃的聊了一会儿未来畅想之后,话题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战争相关。 “听说前线的状况非常的糟糕,”一名脸型让人想起V字仇杀队绅士忧心忡忡的说,“真是糟透了,花了那么多钱发动战争,结果却败得如此凄惨,明明是我们和神罗以及俄罗斯一起夹击腓特烈,到底怎么打成这样的?” 米拉波在安宁耳边小声说:“这位是记者卡米尔·德穆兰,丹东的好朋友。” 丹东听到米拉波的话突然目光落到安宁身上:“嘿,朋友们,这不是有刚刚从战场回来的人吗?问问他战场什么情况不就好了?” 众人一起扭头看着安宁。 罗伯斯庇尔:“你居然是从战场回来的?” 丹东:“你真应该看看昨天的号外,弗罗斯特可是战争英雄啊。” 安宁摆摆手:“哪来的战争英雄,我是个军乐手,溃败的时候救了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克里斯蒂娜出来。” 罗伯斯庇尔一脸迷惑:“为什么奥尔良公爵的女儿会在军队里?” 卡米尔·德穆兰立刻回答道:“大概是在散兵部队当女酒倌?散兵部队为了保证士气,都会有女酒倌跟着一起上前线,背着酒壶,谁没胆量了就给一口酒。” 这个年代部队的凝聚力不高,之所以部队要排成密集队形排队枪毙,主要就是为了保证部队不溃败,一旦解散队形作战欲望很低的列兵很快就会崩溃。 而散兵需要用松散队形作战,所以一般由强盗和罪犯组成,而且会这样配女酒倌提升士气和作战欲望。 女酒倌一般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会带着酒壶,跟随散兵单位一起作战,在枪林弹雨中穿行。 安宁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看雨果的名作《九三年》。 他还以为那是革命法国的国民卫队的特有制度,但卡米尔·德穆兰的话说明这种配置早就有了。 卡米尔·德穆兰说完,马拉马上反驳说:“公爵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女酒倌?那些人某种程度上算是军*,主要是用来激励构成散兵部队的流氓和强盗。要知道正经人绝不会去散兵部队的,何况是公爵的女儿。” 安宁:“实际上,公爵的女儿化妆成了男性,跟着线列步兵一起冲锋来着。” 丹东:“而你救了她,用什么,你的鼓棒吗?” 安宁:“实际上我被大炮震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鼓已经破了,鼓棒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战场都被黑暗笼罩,德国人——我是说,普鲁士人在远处打扫战场。 “这时候公爵小姐假扮的上尉拉了拉我的腿,让我带她走,我说去你的,没看到受伤了吗?”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 罗伯斯庇尔没有跟着笑,而是严肃的问安宁:“我不明白,为什么公爵小姐要女扮男装上战场?他又不是那个奥斯卡小姐。” 安宁耸了耸肩:“我听说她是为了让公爵不给他安排婚事,她想进布里埃纳的军校就读来着。” 丹东:“她想当现代贞德吗?不过倒是巧了,她正好是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和奥尔良少女对应了。可是这位贞德小姐,没带领我们打赢啊。” 卡米尔看着安宁:“到底我们怎么被打溃了,你说说看,是战术错误吗?被包抄了?” 安宁摇头:“没有,至少我没看到被包抄,我们就在平原上和普鲁士人正面对决,然后就被普鲁士打崩了。” “见鬼,为什么?”马拉拍了下桌子,“我们法国人到底哪里比普鲁士人差?” 众人沉默不语。 安宁看这个状况,便开口道:“我个人的感觉,其实和腓特烈大帝的改革有关,普鲁士军队的士兵,是大帝解放了的前农奴,城市里的手工业者和小生产者。 “他们相信大帝是普鲁士第一公仆,相信他们和军官老爷一样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们相信自己是为了保卫他们的大帝、保卫自己得到的好生活而而战。 “而我们的士兵不一样,我们的士兵根本不想打这场战争,他们只是被贵族老爷驱赶上了战场的牲口,一旦附近的贵族老爷倒下,他们就会溃退。” 安宁话音落下,先生们面面相觑。 丹东总结了一下安宁的话:“你的意思是,开明的政治制度,导致了双方士兵在战斗欲望上有了差别?” 安宁:“我就是这个意思。” 丹东一脸沉思的表情:“非常有见地啊,我从来没从这方面想过这件事。” 安宁继续说:“你看,我实际体验过战斗之后发现,其实散兵战术才是最妥当的战术,但是大家依然排着密集的队形互相射击,主要的原因就是一旦线列步兵解散了队形,立刻就无法维持士气和凝聚力。 “但是我们的军队只有少量散兵,因为我们找不到那么多愿意上战场的囚犯和流氓,但是普鲁士却能大量使用散兵部队,因为他们有足够高的士气和凝聚力,让他们解散了队形之后不会扭头就跑。 “所以我们不是输给了普鲁士人,我们是在社会制度上,输给了进行了一系列开明改革的普鲁士。 “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光整顿军队是不够的,必须有更加深刻的变革。” 之后革命法国的军队能打,除了士气高昂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醒了民族意识的公民可以大量使用散兵战术。 法革的军队有时候一个步兵团可以分一半的人作为散兵,比例甚至高过有使用散兵传统的奥地利。 安宁作为排队枪毙时代的军事爱好者,在众多人面前侃侃而谈。 众人专心的听着安宁的话,连连点头。 等安宁说完,罗伯斯庇尔忽然说:“按你这么说,如果我们真的按照卢梭所说,建立一个基于社会契约的、人人平等的社会,我们军队的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 安宁点头:“是啊,我认为是这样的。” 丹东:“太有见地了,你真的只是皮匠的儿子吗?该不会那个传言是真的吧?你其实是一个隐世贵族的子嗣?” 安宁:“为什么一个皮匠的儿子就不能说出有见地的话?人人生来就该平等,皮匠的儿子可以赢得决斗,也可以高谈阔论,出身决定不了一切。” 话音落下,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罗伯斯庇尔带头,开始鼓掌:“说得好!我也是个平民,我支持你的观点!” 马拉:“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干一杯,然后一起高呼平民万岁!” 众人参差不齐的高呼:“万岁。” 在旁边聊天的人纷纷看过来。 丹东拍了拍安宁的肩膀:“能认识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今天这趟俱乐部来得值,尽管我不是布列塔尼人。” 安宁点点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那当然高兴了,等大革命爆发了,还指望借各位大哥的大腿来抱一抱呢。 丹东:“我还要在巴黎继续攻读法学学位,希望以后能经常在这里见到你。” 安宁的系统跳出一行提示:【乔治·雅克·丹东对你的好感度提升到友好了。】 安宁看着丹东,摆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惜我很快就要去布里埃纳读军校了。” 丹东一脸惊讶:“为什么?你不是说改善法军的战斗力应该从社会变革开始吗?你应该上巴黎大学,然后我们一起来改变这个社会。” 安宁心想那是因为布里埃纳军校有个姓波拿巴的大腿等着我去抱。 当然丹东、罗伯斯庇尔等等也是大腿,但是这个大腿有时效性,雅各宾派倒台就抱不了了。 应该说,恐怖政策开始扩大化的时候,这个大腿抱着就有风险了,前中期还是不错的,后期还是要靠拿皇。 但是安宁不能这么明着说,于是他只能回答道:“我发现我在适应战场方面,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天赋。” 马拉说:“当军人一样能参与到社会的变革中来。你看我,还是个医生呢,不一样在这里和你们一起高谈阔论。” 丹东:“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只是觉得以后不能经常听你分享见解很遗憾罢了。而且以你的见识,当个军士有点浪费了。” 米拉波插进来说:“公爵大人已经承诺了,在资助弗罗斯特完成布里埃纳的学业之后,会继续支持他在巴黎军官学校的学业,他可不光是当个军士,巴黎军官学校毕业之后,他可是能带半圆形护心镜的军官大人。” 罗伯斯庇尔看着安宁:“一个平民进入巴黎军官学院可是需要勇气的,那个地方全是满脑肥肠的贵族子弟,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029 乡下贵族的处理方式 安宁笑道:“还能比雷吉诺德更过分吗?” 众人都笑了。 丹东:“我预感到时候会有不少人找你决斗,你准备用精湛的剑术把他们都挑落马下吗?” 安宁心想别这样,我特么真的差点完蛋,之所以看起来毫发无损是因为老子有绝技呼吸回血。 安宁一边想一边挠了挠头,摆出一副困扰的模样:“饶了我吧,这次我真的是撞大运才打赢,我根本不懂剑术。” 马拉:“那更应该大力宣传了,精心训练剑术的贵族,居然败给了门外汉的皮匠之子,越发证明了贵族们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安宁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时空的马拉是个热血青年,中二少年——中二青年。 这时候,一名俱乐部的侍者大声说:“到了晚饭时间,俱乐部会提供餐点,有需要的可以到这边来进餐。” 米拉波摸着肚子:“哦,正好我饿了,这里的烤鸡可是一绝。” 安宁正想吐槽米拉波来之前还吃了那么多差点,结果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说起来确实已经到了他日常吃晚饭的时候。 罗伯斯庇尔也说:“吃晚饭吧。” 马拉:“吃完晚饭来打桥牌吗?没打过桥牌就和白来了一趟俱乐部一样。” 丹东:“正好可以啊,桥牌是和新朋友联络感情的最佳方式,让我们用一场尽兴的桥牌,欢迎新加入的弗罗斯特!” 话音刚落,安宁的系统再次跳出提示。 【你现在被乔治·雅克·丹东、让·保尔·马拉、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卡米尔·德穆兰视作同志了。】 安宁咋舌,好么,被这群人视作同志,那将来大革命发生了,我也是山岳派的一员了。 我还想灵活的骑个墙呢。 安宁:“我没打过桥牌……” “没关系,”米拉波说,“桥牌规则很简单的,打几盘就会了。” 安宁:“好吧,那今晚就算我一个。” ** 这天晚上,安宁快十二点才穿过整个巴黎回到罗亚尔宫自己的住处。 马车刚停下,安宁还没开门,住所的大门就被打开了,梵妮推门出来,小跑过来搀扶安宁下车。 安宁:“谢谢,看见你在等我真令人高兴。” 梵妮:“桥牌好玩吗?” 安宁大惊:“你怎么知道我打桥牌……” “原来你真的是打桥牌去了啊。”梵妮咋舌。 被算计了! 梵妮:“作为主人,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就算打桥牌输到衣服裤子都赔进去也不关我事。” 安宁:“没有,实际上和布列塔尼俱乐部的人打桥牌他们根本不赌钱,大概是因为他们没啥钱。比如罗伯斯庇尔,他甚至只有一件大衣。” 梵妮不解的看着安宁:“不赌打桥牌还有什么意思?” 安宁:“就不能单纯的享受和朋友同台竞技的乐趣吗?” 梵妮用看笨蛋的表情看着安宁,随后转移了话题:“今晚您要洗澡吗?洗的话我给您打水,今天应该还有热水剩下。” 安宁:“麻烦你了。” 大概十五分钟后,安宁舒舒服服的泡在澡盆里。 热水让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躺在澡盆里开始回想今天的收获。 今天一天,安宁直接把山岳派的核心成员认识了一遍,这样一来大革命中最血腥的那段时间,自己多少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只要去布里埃纳军校和拿破仑建立良好的关系,大革命后半段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至于大革命前半段,那时候还没有推行恐怖政策,国民公会不会轻易把人送上断头台,理论上讲就算不认识先后当权的吉伦特派和裴杨派问题也不大。 这样想着,安宁不由得吹起口哨,心情极佳。 ** 接下来几天,安宁日子都过得挺滋润。 克里斯蒂娜拉着他,到处去贵族小姐们的沙龙上露脸,讲数自己干掉了巴黎决斗王的英勇事迹。 而克里斯蒂娜没找他的时候,安宁就跑去布里塔尼亚俱乐部和未来的雅各宾派大佬吹牛。 几天下来,安宁在雅各宾派那边把人都认识了一圈。 不但如此,他甚至认识了裴杨派的拉法耶特,当时这哥们在抨击前线的几个将军打得臭,安宁果断上去以亲历者的身份赞同了一番。 他本来以为这能刷拉法耶特的好感度来着,结果拉法耶特用厌恶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突然冒出来抢话很不满。 下周一,安宁又想出门,结果到了门口看到一辆使用六匹马拉的超豪华四轮马车缓缓驶来。 就算在巴黎的街头,使用六匹马的豪华马车也非常少见——巴黎城的显贵们的马车也就四匹马顶天。 正因为这样,安宁驻足观看,想看看谁这么大排场。 这时候梵妮凑近安宁的耳朵小声说:“那马车上的纹章,是李夏尔侯爵的纹章。” 安宁皱眉:“你确定吗?” “我确定,雷吉诺德整天佩戴这个纹章,我想不记住都难。” 安宁咋舌,他想了想,果断做出决定:“走,我们去主屋看看去。” 作为奥尔良公爵的门客,他可以不通报就访问罗亚尔宫的主建筑,只是要见公爵的话得请示。 梵妮:“要我派人给罗伯斯庇尔先生送信吗?” “别紧张,这又不是对簿公堂,”安宁摆了摆手,“我们只是去会会侯爵阁下而已。” 梵妮吊着眼睛:“你确定你不是去刺激他的吗?” 安宁:“没准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这个翻译金手指,把“相逢一笑泯恩仇”翻译成了对应的拉丁文谚语。 梵妮皱眉:“你刚刚……说的是拉丁文?” “不,只是我们家乡的俚语。”安宁立刻否认道。 一个皮匠的儿子不可能会拉丁语。 梵妮狐疑的盯着安宁。 安宁装没看到梵妮的表情,大步流星的向主屋走去。 ** 一进主屋,安宁就看到一个年迈的管家正在对公爵府的侍者说:“劳烦告知公爵阁下,就说李夏尔侯爵冒昧来访。” 年迈管家后面,站着一位板着脸的老贵族。 老贵族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斑驳得像是古城墙,左侧的睛明穴上还有一个大号疙瘩。 安宁和老贵族对上了目光。 老头忽然开口了:“明明看着是个平民,却能随便进出公爵的府邸,身后还跟着公爵府的女仆,我大胆的推测一下,你就是公爵的门客,那个杀了我儿子的皮匠之子,对吗?” 安宁也不客气,直接点头:“您说得没错,就是我。” 老头盯着安宁,从头到脚打量他,然后轻轻摇头:“不,你的手一看就不是练剑的人,我不相信你这样的家伙,能击败我儿子。这件事一定有猫腻!” 安宁:“那你起诉我啊。” ——哼,老子老早就找好了罗伯斯皮尔这样的牛叉律师。 老头冷笑一声:“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平民,最近利用吵着要什么平等,什么启蒙,结果还忽悠了皇帝陛下!法院都是向着你们这些猪猡的人! “该死的法院,居然否决国王陛下的决定!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不,我不信法院,不信法官,也不信那些律师们。我们乡下贵族有更加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更加符合贵族传统的办法!来啊!” 一直在老头身后的男青年闻言立刻上前,郑重其事的从兜里掏出手帕,一甩手砸向安宁的脸。 安宁一偏头,躲开了。 这个反应速度,安宁一时间无法分辨这个躲到底是外挂发挥了作用,还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反正他躲开了。 老头气得用拐杖狠敲地面:“不许躲!你还是男人吗?算了,不管扔不扔到,挑战已经发出!这位是我儿子的剑术教师,是我忠诚的仆人!他家时代侍奉我们家,见证了悠久的贵族传统!不管你是用奸计,还是别的什么办法赢了我儿子,这一次你绝对赢不了了!” 安宁仔细打量扔手套的人,看着人家鼓胀得把衣服都撑起来的饱满肌肉。 好家伙,感觉这货能用绷紧的肌肉把纤细的剑给夹断! 老头不无得意的看着安宁:“你就去那个世界,陪我儿子吧!” 030 扬长避短 这个展开安宁是没想到的。 他满心以为侯爵来了就会起诉他,还跟罗伯斯庇尔一起设想了一堆可能的状况,并且做好了应对准备。 之前安宁一直觉得,侯爵可能会拿现场响过枪做文章,罗伯斯庇尔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想到人家直接再决斗。 简单粗暴。 这打了安宁一个措手不及。 说实话,和雷吉诺德的决斗,就让安宁差点被一剑封喉,他一点也不想和比雷吉诺德的老师斗剑。 鬼知道安宁的外挂的格挡反击会不会被真正的剑术高手突破。 毕竟和雷吉诺德决斗的时候,雷吉诺德的剑就突破了安宁的防御,抹到了安宁的脖子,这说明这个格斗反击不是万能的。 和眼前的肌肉猛男决斗,非常的危险! 安宁想直接举手投降,毕竟决斗这玩意不是强制接受的,自己不接受只是被人耻笑而已,失去的只是刚刚通过决斗获得的虚名。 但是就在安宁准备拒绝决斗的当儿,他忽然注意到李夏尔侯爵在用杀意已决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安宁忽然意识到,恐怕拒绝了决斗,自己也不会获得安宁的。 搞不好这个老头子会用暗杀方式。 虽然暗杀是违法的,但侯爵会不会在乎违法这件事……很值得商榷。 安宁不由得想起米拉波跟自己说过的传言,李夏尔侯爵在自己的领地被领民称为恶魔,他曾经把自己的农奴吊起来殴打到残疾,然后还拒绝法院提出的赔偿要求,认为农民就是自己的私有物品,奴隶,自己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样一个家伙,应该根本不把一个平民的生命当回事吧。 决斗的话,危险还在明处,如果自己拒绝了决斗,那危险就不知道会从哪个暗旮旯突然钻出来。 相比之下,还是让决斗更好一点。 但是决斗的话,自己真的没有赢的把握…… 李夏尔侯爵:“怎么,果断的向我儿子发起挑战的人,却不接受我的挑战?果然就如同我预料的一样,你能赢是有猫腻!别以为你今天不接受决斗,事情就这么完了!我绝不会让我儿子白白死去的!” 看来自己不接受挑战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安宁不想一天到晚担心遭到袭击。 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果然还是只能接受决斗了。 至于能不能打过对方…… 这时候那个扔手套的壮汉忽然说:“你怕了也正常,我已经赢了14场决斗,侯爵大人领地所在的省份,就没有能在决斗中胜过我的人!” 安宁咋舌,虽然敌人这么嚣张,可以赌一把对方轻敌,但是……果然这家伙不好办啊。 果然和对方比剑术太冒险了。 如果是用手枪决斗的话,靠自己的FPS外挂,没准胜算还高一点。 短暂的思考之后,安宁做出了决定。 安宁:“敢问尊姓大名啊?” 壮汉昂起下巴:“爱德华,爱德华·亚丽士,我家世代都是侯爵大人的骑士,贴身保镖。怎么,你决定接受决斗?” 安宁:“是的,我接受。根据一般的规则,作为被挑战的一方,我有权利选择决斗用的武器。我选择使用手枪进行决斗。” 爱德华·亚丽士的表情凝固了:“什么……” 安宁又把话说了一遍:“我选择使用手枪进行决斗。” 他顿了顿,用挑衅的口吻反问:“你该不会不懂怎么用手枪吧?” 爱德华·亚丽士笑了:“我当然懂怎么用手枪。但是那东西准头有多糟糕你不知道吗?把胜负交给运气,这不对!” 安宁:“你去过战场吗?在战场上,能不能活下来一般都取决于运气,运气好子弹也好炮弹也罢都绕着你走,我就是从那样的地狱归来了。我觉得我运气应该不错。” 爱德华·亚丽士扭头看李夏尔侯爵。 侯爵:“你也是贵族,虽然只是骑士。一个平民都不怕,你也不能怕。就这么决定了,手枪!” 安宁:“很好,那决斗的日期就选择明天如何?我会找自己的见证人……” 正好这时候公爵出现在大厅里,于是安宁直接看着公爵说:“至于第三方见证人,就请公爵阁下来担任如何?” 侯爵断然拒绝道:“不!你是公爵的门客,他来担任第三方见证人不合适。我会要求一位值得信赖的主教阁下来担任第三方见证人,就像你和我儿子决斗那天一样!” 安宁:“也行。” 李夏尔侯爵瞪着安宁,一字一顿的说:“那明天下午,就在我儿子殒命的地方,我的骑士会和你一决生死!” 奥尔良公爵这时候插进来:“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决斗了,前因后果说一下啊?” 公爵显然是接到侯爵来访的消息,急急忙忙跑出来,并没有掌握状况。 安宁弯腰捡起刚刚爱德华·亚丽士扔他脸的手套,展示给公爵:“托勒斯泰尔公爵阁下,刚刚这位爱德华亚丽士把这个手套扔向我,打算为他主人的儿子报一箭之仇。” 公爵皱着眉头:“侯爵先生,您儿子是死在正式的决斗中,您如果对决斗的结果有异议,应该向法院……” 李夏尔侯爵打断公爵的话:“公爵阁下!我不信任那些平民们捣鼓出来的东西,什么法院啊、律师啊,全都是平民的阴谋!我们乡下贵族,自然有自己一套处理方式!” 公爵咋舌:“好吧……既然安迪已经答应了决斗,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一次决斗的结果,你必须接受,如果安迪赢了,你就带上你儿子的尸体,老老实实离开!” 侯爵向公爵鞠躬:“当然,如果他能赢,我自然会离开。我只是难以接受我那精通剑术的儿子被一个皮匠的儿子斩杀。当然,如果弗罗斯特先生能用长剑而不是手枪来赢得决斗,我会更加心锐诚服。” 安宁:“但是我拒绝。上次我一时冲动挑起决斗,差点让我被一剑封喉,只是运气好才赢。既然如此,那我只要证明我的好运气就足够了,不是吗?” 侯爵板着一张脸:“你说得倒是有一定的道理,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此好运吧。” 说完侯爵只是微微对公爵鞠躬,然后就趾高气昂的走了。 公爵咋舌:“我可是公爵啊,他是不是应该更尊重我一些?” 031 变色龙塔列朗 安宁看着公爵阁下,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把公爵拉进来当靠山的好机会,便开口道:“公爵阁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当我这边的见证人?毕竟这个决斗,是在您眼皮子底下发起的。” 公爵想了想,点头:“有道理,而且大家都把你视作我的门客,我当这个见证人合情合理。不过你为什么不选剑?” 安宁:“上次斗剑我差点交代,真的非常危险,这位他剑术比雷吉诺德还强,我不能冒险。” 公爵盯着安宁:“什么?你不是精通剑术吗?克里斯蒂娜说你用精彩的剑术压制了雷吉诺德啊?” 安宁摇头道:“不,那是克里斯蒂娜的误解,其实真的非常危险。” “所以这一次你选了手枪,但是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看运气了?”公爵一脸担心的看着安宁,“据我所知,用手枪进行的决斗很少一枪定胜负,都是双方面对面站着装填,比的就是谁运气好先打中对方,为了增加命中敌人的机会,双方玩了命的装填,以期多开枪,但是本质上还是比运气。” 安宁“哦”了一声,公爵不说他还不知道手枪决斗是这么一种状况。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装填手枪子弹的场面……还挺傻的。 安宁:“决斗的时候两个人站的距离必须固定那么远吗?” 公爵摇头:“不,这倒是没有规定,所以也有人试图冲上去贴身开火赢得胜利,但这样做的人一般在接近到能百发百中之前就中弹了。” 安宁挑了挑眉毛。 这时候,一个获胜的构想在他脑海里成型了:他拿到枪之后,会有准星出现在视野里,准星会显示出子弹散布的范围,只要接近到准星差不多锁定对方身体的距离再开枪,就可以确保命中了。 他只需要接近一点点,而不需要非常接近敌人。 公爵:“这样,我给你提供一把比较精准的手枪吧,但是侯爵大概也会找巴黎最好的工匠买一把最出色的手枪,想靠手枪的精准度取胜,我看你还是不要有这样的幻想。” 安宁:“我没有这样的幻想,但我会赢下这场决斗。” 公爵点点头,然后语重心长的来了句:“你如果死了,克里斯蒂娜会伤心的。” 安宁笑了:“不会的,我还要陪她去布里埃纳的军校呢。” ** 第二天,安宁坐公爵的马车去的决斗现场。 同车的除了公爵,还有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瞪着安宁,不太高兴的噘着嘴说:“你为什么要和他决斗啊,觉得赢不了拒绝就好了啊!” 安宁摇头:“我拒绝决斗的话,侯爵阁下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也不希望我走在大街上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刺死吧?” 克里斯蒂娜皱眉:“怎么可能!巴黎的治安还不错的,当街干这种事,巴黎的警察不会放过他们的。” 安宁正要开口,公爵阁下就开口道:“那个爱德华·亚丽士是侯爵的骑士,这些乡下贵族很看重这种过去的主仆关系,搞不好他真的愿意为了给少主报仇付出自己的人生甚至生命。” 克里斯蒂娜沉默了。 公爵又说:“所以我个人非常赞赏安迪的决定,他的做法既有智慧又有勇气。” 克里斯蒂娜:“可是他现在正处于危险中,为什么不用剑决斗?手枪不就是完全看脸吗?” 安宁严肃的看着克里斯蒂娜:“用剑我必败,我真的不会剑术。” “你骗人!我上次看得一清二楚,你一转手腕就挑开了雷吉诺德的剑!你一定精通剑术。” 安宁心想只看挑开剑的那一下确实如此,因为那一步是外挂负责的,你怎么不看后面我的进攻啊,行家一看那个进攻,就知道我是门外汉了。 但是他也没办法跟克里斯蒂娜解释这个事情,只好说:“放心吧,用手枪我也有获胜的妙计,并不是单纯把胜负交给运气。” 克里斯蒂娜不依不饶:“怎么赢?我可是会用手枪的,我知道那东西要命中人多看脸!” “你就放心吧,等着我得胜归来就好了。”安宁只能这么说。 公爵也开口道:“你就相信安迪吧,反正你说什么他也不能改变他要去用手枪决斗这件事了,不如用多点时间祈祷他能赢。”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看着安宁:“我等着你一起去布里埃纳呢,一定要得胜归来啊!” “交给我吧。”安宁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真的有获胜的秘策,待会你瞧好了。” 克里斯蒂娜:“你最好就有。” ** 马车到了上次决斗的森林外,安宁率先下车。 这一次外面聚集了比上次更多的人,而且大部分是贵族。 安宁一下车,就有人大喊:“看,皮匠的儿子坐着公爵的马车来了!” “他果然是公爵的门客。” “我听说他是公爵的私生子,只是寄养在卡昂的皮匠家里,所以他受到了最好的教导,剑术是名家亲自传授的!” 安宁不由得皱眉,什么鬼! 这帮贵族,就这么不愿意相信一个皮匠的儿子打败了侯爵的儿子吗? 公爵也下了车,这会儿估计也听到了周围人的嚼舌根,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安宁的肩膀:“你成了我的私生子了。” 安宁:“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这时候侯爵和他的骑士爱德华·亚丽士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这时候两人领着一位军官和一位教士一起向这边走来。 侯爵向公爵介绍道:“这位军官是我们这边的见证人亚森上校,而这位教士,则是红衣大主教推荐而来的圣雷米修道院的院长塔列朗阁下。” 安宁听到塔列朗的大名,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塔列朗可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著名变色龙,骑墙派中的战斗机。 这家伙明明是个教士,大革命的时候却倒向了第三等级,还建议国民公会没收教会财产,简直把反骨印在了脑门上。 塔列朗对公爵轻轻一鞠躬,然后疑惑的问安宁:“我没看见弗朗索瓦先生的见证人?” 安宁:“首先我姓弗罗斯特,其次我的见证人就是托勒斯泰尔公爵阁下。” 塔列朗“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 安宁还以为他要当场反水呢。 但是塔列朗没有这么做,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那么双方的见证人都在这里了,请互相检查对方携带的武器吧。” 032 后发致胜 安宁拔出自己腰间的枪,交给那位上校。 上校拿起枪就撇了撇嘴:“著名枪匠洛塔斯的枪,好东西啊,这东西在决斗的距离上开火,有三分之二的机会能打中人。” ——只有三分之二的机会么! 等等,居然有三分之二吗?所以命中率好像还可以? 上校看安宁的表情,笑道:“你不会以为用手枪决斗是互相放空枪吧?不,其实大部分时候第一枪就会互相命中对方,只是都在非致命的位置上。 “手枪决斗比的谁能忍着中枪的剧痛尽快完成装填。 “一般手枪决斗要互相开三枪才能分出胜负,胜利者身上也有一两个洞在冒血。所以手枪决斗比起剑斗来说要难看得多,输赢双方都非常的狼狈。” 安宁半张着嘴,说实话他真没想过手枪决斗是这个样子。 如果上校说的是真的,手枪决斗岂不是就是比双方谁血条厚? 那我特么优势很大啊! 我毕竟是能头壳跳弹的命硬之人啊。 上校把手枪还给安宁,然后对塔列朗说:“我检查过手枪了,没问题。” 然后爱德华·亚丽士掏出自己的枪交给托勒斯泰尔公爵。 公爵:“我能不能让我的仆人来检查?我个人并不懂手枪。” 塔列朗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要检查在大家面前进行就没问题。” 于是公爵打了个响指,载安宁来会场的马夫立刻上前,从公爵手中结果手枪,仔细检查起来。 片刻之后,马夫对公爵说:“枪没有问题。”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也过来了的克里斯蒂娜开口道:“让马夫检查是不是有点不妥?” 马夫对自家大小姐说:“我虽然是马夫,也是公爵大人的卫士,我熟悉各种枪械。” 公爵自己对女儿解释道:“这位来自瑞士,曾经作为雇佣兵为皇室服务。” 安宁挑了挑眉毛,奥尔良公爵一直想让路易十六退位,自己取而代之,但是公爵的卫士居然也和法皇一样是瑞士雇佣兵这安宁是没想到的。 塔列朗对克里斯蒂娜说:“公爵小姐请您去阳伞那边和小姐们在一起吧,这是用手枪的决斗,不能离得太近,不然有可能会被误伤。” 克里斯蒂娜:“我正要过去。” 说罢她握住安宁的手:“要获胜啊,我等着和你一起去布里埃纳军校呢。” 说完克里斯蒂娜松开手,转身向贵族小姐们那边走去。 现在附近已经有好几拨贵族小姐扎堆,仆人们撑开了大阳伞,在地上铺好了野餐的垫布。 野餐盒也打开了,亮出各家仆人们带来的精致茶点。 爱德华·亚丽士看着远去的克里斯蒂娜,忽然说:“小姐们是来郊游的,可我们却要用手枪表演血腥的厮杀。你真应该选剑的,那样我就能干净利落的解决你,甚至血都不会多流多少。” 安宁立刻反驳:“用手枪也不会太血腥的,因为很快就会结束。” “也许吧。”爱德华耸了耸肩,“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塔列朗:“已经检查完武器了,两位请拉开15寻的距离!” 这里的寻,是这个时代法国的距离单位之一,规定了一寻的长度的铁尺,被镶嵌在巴黎夏特莱法院的墙壁上。 这个时候法国的度量衡非常混乱,比如长度,法国就流行着包括英制英尺在内的好几种长度标准:英尺、寻(非英寻)、步等等。 正因为度量衡非常的混乱,所以后来巴黎国民公会才决定建立一套全新的、统一的、十进制的度量衡系统。 这就是后来的公制米的来历。 安宁和爱德华拉开距离,塔列朗指示两个随从拿着一条15寻长度的绳子,仔细测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确定两人的距离符合规定之后,塔列朗高举一只手:“两位,你们开始装弹,但是不能举枪,更不能发射。” 安宁立刻拔出手枪,开始装填。 现在的燧发枪的装填,需要先拿出预制的纸包子弹,撕开一个口子,把火药连弹丸一起倒进枪管里,然后再把纸包团成团从枪口塞进去,用通条压严实。 完成这样的装填步骤之后,还需要拿出装火药的角葫,倒一点火药到枪外面引火的药池里。 这样扣动扳机的时候燧石敲打出的火星落在药池里,会点燃药池了火药,进而通过药池和枪膛之间的洞引燃枪内的火药。 安宁撕开预制药包,发现公爵给他的弹丸不是一整个,而是一颗大弹丸带几个小。 这样就算大弹丸没打中,小弹丸也可能命中,可以大大增加命中率。 据说这个时代有些国家的军队硬性规定装填的时候要装这种一大多小的“霰弹”,从而提高杀伤效率。 而海对面的英国龙虾兵则是坚决不搞这种“歪门邪道”,只装填一颗弹丸,因为英国人认为在线列步兵的一般交战距离上,这种塞进去的小弹丸根本没有威力了,打在人身上也不痛不痒。 但是安宁现在距离爱德华只有十五寻,这个距离小弹丸也有足够的杀伤力。 而且装填的过程,安宁获得了另一个信息:他装填比对面快。 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他有系统,这个装填估计也是归系统管。证据就是安宁根本没怎么分神去管装填,身体就像完成肌肉记忆动作一样把装填完成了。 安宁在军队里是军乐手,根本没接受过操枪的训练,根本不可能形成这种肌肉记忆。 塔列朗看两人都装填好了,便开口道:“我,夏尔·莫里斯·塔列朗,圣雷米修道院的院长,宣布爱德华·亚丽士和安迪·弗罗斯特的决斗正式开始!两位请举枪!” 安宁和爱德华一起举枪。 随着安宁举起枪,准星出现了,这个距离安宁发现准星比爱德华整个人大了一圈——看准星这个扩散,根本不可能有三分之二的命中率啊!三分之一还差不多! 塔列朗后退了一步,示意两位见证人也一起后退。 等众人退开足够的距离后,塔列朗高声下令:“开火!” 爱德华直接搂扳机,燧石打出火星点燃药池,手枪喷出一大团白烟,伴随清脆的枪响。 安宁感觉肩膀抖了一下,应该是中弹了。 但是因为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安宁并没有开火,而是举枪向前走! 随着他逐渐接近敌人,准星逐渐和敌人的轮廓重合! 爱德华因为开枪产生的烟雾的遮挡,并没有注意到正在快步接近,他正低头忙着装填火枪。 围观的李夏尔侯爵大喊:“犯规!他这是犯规!怎么能拉近距离呢?” 塔列朗:“巴黎的规矩是开始的时候双方要拉开十五寻的距离,没有规定不能接近敌人。实际上还有人在手枪决斗中冲到近前试图贴脸开枪的呢!” 安宁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到十寻! 感觉上敌人的轮廓应该已经填满了整个准星!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开火必然能击中敌人! 但是这时候敌人开后时产生的白烟已经完全扩散开,安宁甚至看不到敌人的脚了。 安宁决定等一手。 敌人肯定也会移动位置,绕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白烟,安宁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终于,爱德华的身影从白烟中出现! 他看到安宁的瞬间立刻举枪瞄准,但是安宁更快。 毕竟有现成的准星。 安宁把准星套在爱德华的上半身上,直接开火。 枪膛里装填的一颗大弹丸和几颗小弹丸立刻对糊到了爱德华上半身上。 可惜安宁被开火的白烟挡住,根本无从观察射击的效果。 他做了一件事:往旁边挪了一步。 敌人开火的枪声传来。 安宁并没有中弹的感觉,实际上他在大量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甚至忘了刚刚肩膀中弹了。 他麻利的装填手枪,同时继续移动位置,绕开射击产生的白雾。 他看到了也在装填子弹的爱德华了! 不但如此,他还看到对方因为身上伤,装填明显变得不利索了。 刚刚那一枪显然效果拔群! 安宁把通条从枪管里拔出,然后直接扔掉了通条,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办法装填下一发子弹了,但是这大大缩短了这次装填的时间! 他准备在这一发就定胜负! 他举起了枪,准星锁定在敌人身上。 因为距离又拉近了,这一次准星的范围只包括敌人的前胸。 不存在打飞的可能性! 安宁开火了。 视野再一次被白色的烟雾挡住。 但是下一秒,安宁就听见了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敌人的通条在地上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敌人手上正在装填的枪掉了! 紧接着,是更笨重的物品撞击地面的声音。 再然后,传来的是塔列朗的声音:“胜负已分!还站着的是,安迪·弗罗斯特!” 克里斯蒂娜尖叫起来。 安宁长舒一口气,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肩膀有点疼,一低头发现自己整个左肩已经一片殷红。 这时候李夏尔侯爵咆哮起来:“不!你眼瞎了吗!他违规了!那个该死的皮匠的儿子违规了!” 李夏尔侯爵冲上来,抓住塔列朗教士服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咆哮:“你绝对被公爵买通了!” 塔列朗:“怎么可能,我昨天晚上才知道要来当见证人!” “我不信!我明白了,这些都是公爵的阴谋,但我们乡下贵族,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认输的!” 说着李夏尔侯爵拔出身旁上校的配枪,夺下火药桶往药池里注入火药—— 结果这时候,枪里装的弹丸从枪口滚落出来。 上校:“侯爵阁下,您不能这么用力的举枪,会把弹丸甩出去的。举枪的动作要轻柔……” 侯爵似乎根本没听到上校的话,也没注意到子弹已经被甩了出去。 他对准了安宁,扣下扳机。 枪响过后,安宁啥事没有——毕竟子弹已经滑掉了。 安宁:“各位,你们看到了!我要起诉李夏尔侯爵,他试图谋杀我!” 之前安宁可是用了那么多精力拉到了牛逼的律师,不用一下岂不可惜? 033 突然变成二连决斗 李夏尔侯爵咬牙切齿的盯着安宁:“像你这样的平民,在我领地打死了也就打死了!我最多需要跟卡昂的领主道个歉,因为我打死了他的农奴!” 安宁:“首先,我家是城里的皮匠,已经不是农奴了,其次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就算是农奴,你也不能随便打死了。” 李夏尔侯爵冷笑一声:“你做梦!被卢梭的歪理邪说蛊惑的家伙!我们法国永远都是国王陛下的法国,一帮泥腿子,难道还想做国家的主人吗?” 安宁扭头看着托勒斯泰尔公爵。 公爵也是卢梭和伏尔泰的支持者,这时候眉头紧锁,对侯爵说:“时代已经变了,现在就算国王陛下想要把人送上绞刑架,也要通过巴黎的最高法院。你刚刚对弗罗斯特开枪,确实谋杀未遂,他有权利起诉你。” 李夏尔侯爵愣住了,他盯着公爵:“公爵阁下您居然站在这个平民一边吗?他只是个皮匠!” 公爵耸了耸肩:“我站在法律一边,我看到的是你掏枪试图谋杀他,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出庭作证的话,我会的。” 李夏尔侯爵被公爵这一下干沉默了,他大概没想到公爵会真的站在平民那一边。 这时候第三方见证人塔列朗也开口了:“这里是巴黎,很多事情和您在自己的领地不一样,我建议您还是向弗罗斯特先生道歉,换取他的谅解,反正刚刚您枪的子弹也没有真的射出去。” 安宁:“我不谅解,你还不明白吗?他现在随时可能派人来弄死我,我需要得到法律的保护。” 塔列朗撇了撇嘴:“那你希望怎么样,把他送进巴士底狱吗?这不现实。” 安宁想了想,突然觉得有道理,现在只是谋杀未遂,不太可能把侯爵真的送进监狱去,顶多也就赔点钱。 那么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决斗,干死这个侯爵,直接清除后患。 安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现在他没有戴手套,没法立刻扔手套…… 没想到这时候侯爵自己脱下了手套,直接扔到了安宁脸上:“法律果然靠不住!现在三方的见证人都在,我要决斗!选武器吧!” 安宁笑了,这样就对了! “我选择手枪作为武器。”安宁朗声道,其实他一开始准备选长剑的,这样可以欺负侯爵已经老了,但是转念一想人家侯爵虽然老,搞不好受过剑术训练,还是手枪比较好,侯爵刚刚拿枪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来着,不一定能打中。 塔列朗看了眼两边的见证人,试探着说:“那……我们现在继续?正好见证人都在。” 托勒斯泰尔公爵看了安宁一眼:“你肩膀受伤了,你应该提议养好伤再来。” 安宁这才想起来自己肩膀中枪了,他已经习惯了疼痛,结果忘了。 公爵一提醒,安宁的肩膀就剧痛起来。 李夏尔侯爵大喊:“他已经答应了决斗,不能悔改了!” 塔列朗:“弗罗斯特先生,你还好吗?可以开火吗?” 李夏尔侯爵打断了塔列朗的话:“他当然能开火,他是第一枪开完就中枪了,之后他完成了整个决斗过程!而且按照决斗的规矩,在选完武器之后,应该是我选决斗时间!我选现在,立刻!” 安宁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虽然手臂很疼,但是好像并不影响自己操作枪械。 搞不好这就是安宁的FPS系统在发挥作用:游戏里面重伤的大兵一样可以装弹射击,准头都不受影响。 于是安宁决定,干脆今天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好了,于是他对塔列朗说:“就按他说的办,决斗继续。” 塔列朗提高音量,对周围围观的人说:“现在,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李夏尔侯爵不服决斗的结果,决定亲自上阵!安迪·弗罗斯特先生已经接受了决斗,他选择的武器还是手枪!” 话音落下,安宁听见观众那边传来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不!他已经受伤了,这不公平!我是说安迪已经受伤了!” 塔列朗看了眼安宁的肩膀,说:“你可以包扎一下,现场有医生吗?” 安宁摆了摆手:“不用麻烦医生,现场有酒吗?给我来点酒就好了。” 这个时代的医生不值得信任,他们根本就没有消毒观念,甚至还会觉得伤口化脓就是在好转。 塔列朗对围观群众喊:“谁有酒,拿瓶酒过来!” 马上有个年轻绅士拿着一瓶威士忌跑过来:“我这有酒,你可以尽管喝,兄弟!” 这人以为安宁要酒是自己喝呢。 安宁直接脱下外套,裸露上半身,然后拿过酒瓶对着肩膀一顿淋。 刺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克里斯蒂娜跑过来,双手安宁的手臂:“你在干什么!你需要医生!” 安宁摇摇头:“不,这样就够了。” 洗过伤口之后,安宁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自己的外挂在酒精洗伤口之后效果得到了强化。 公爵大人一把拉住克里斯蒂娜:“他是成年人,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在旁边等着祝贺他吧。” 说罢,公爵就把克里斯蒂娜交给上前来的仆人,然后亲自接过仆人递上来的绷带,给安宁包扎了一下,转身对塔列朗示意:“我们这边准备好了。” 塔列朗点点头,确认侯爵也做好准备后,便举起手:“双方拉开15寻的距离!” 侯爵拿着手枪,站到刚刚自己卫士倒下的地方。 顺带一提,侯爵的仆人刚刚把卫士爱德华抬下去,地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 安宁也到了刚刚自己站的位置,他发现地上只有一点血,应该是自己刚中枪的时候流的。 看到血迹的刹那,安宁的肩膀又痛起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流畅的完成了手枪的装弹动作。 塔列朗高举右手:“准备!双方装弹!” 侯爵因为手在抖,所以装弹的速度比安宁慢了不少。 因为要等侯爵装弹,整个会场暂时安静下来。 安宁还有空档瞥了眼克里斯蒂娜,发现她绷紧了脸,担心就写在脸上,周围的贵族小姐们正一起安抚她。 终于,侯爵完成了装弹,颤颤巍巍的举枪。 塔列朗见状,抬起右手然后向下一劈:“开始!” 塔列朗发令之后,侯爵立刻举着枪向安宁走来!看来他准备第一枪就贴脸开! 安宁乐了,心想这怎么会让你得逞,我这边可是能看到准星的啊!也就是说我知道什么距离能确保一定命中。 于是安宁站在原地等待侯爵自己上钩,在准星完全套住侯爵的刹那直接开火! 他没有忘记在开枪的瞬间往侧面迈步。 迈步的瞬间,侯爵也开火了。 安宁完全没有中弹的感觉。 他不敢怠慢,立刻开始装弹,侯爵那个装弹速度,第二枪肯定是他先开,可以说这场决斗他已经稳操胜券! 然后他听见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安宁扭头看塔列朗。 塔列朗快步跑上来,蹲下查看着什么。 安宁因为烟雾遮挡,看不清怎么回事,直接站在原地继续进行装填。 万一决斗没结束,安宁可以立刻开枪。 这时候塔列朗大声说:“李夏尔侯爵已经没了呼吸!我们的安迪·弗罗斯特又一次赢得了决斗!” 安宁长出一口气,这时候他听见观众里面有人说:“我草,所以他杀了侯爵父子俩?一个皮匠的儿子,居然杀了两个贵族!” “哎呀这有什么,巴黎每年要死上百个贵族少爷呢,全是决斗里死的,就雷吉诺德那个整天挑事的性格,早晚要死在决斗里。” 这时候公爵也过来了,拍了拍安宁的肩膀:“太棒了,这下麻烦事彻底解决了,谁敢质疑这个决斗,就是和我作对。” 安宁挑了挑眉毛:“你也觉得侯爵是个麻烦事?” 公爵耸了耸肩:“他不只一次写信给他的儿子提亲,要不是你杀了他儿子,他这次来巴黎估计又要提亲,这种乡下贵族,有点……” 公爵耸了耸肩,才说出那个评价:“有点死脑筋。就算我说了克里斯蒂娜要去布里埃纳军校,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宁挑了挑眉毛:“那我这次算是给您排忧解难了?” “没错,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我这样我才会答应给你做见证人啊,我可是公爵,不会轻易出面的。” 塔列朗这时候也从侯爵尸体那边过来,笑着对公爵说:“然后公爵阁下就见证了侯爵的离世。” “哦,修道院长大人,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希望侯爵死一样。”公爵两手一摊,“对于侯爵的离世,我只能说很遗憾,但是决斗就会有伤亡,子弹无情啊。” 安宁严肃的附和道:“是的,子弹无情。只能说侯爵以为我负伤了是个好机会,结果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 塔列朗看着安宁的肩膀:“你没问题吗?要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硬汉的年轻人,顶着枪伤赢得了两场决斗,真是太了不起了。” 公爵:“所以我才看好他啊!就是靠着这份英勇,他才把我女儿从战场上救了回来!” “是吗,是这样啊。”塔列朗连连点头,“虽然是皮匠的儿子,却表现得像个真正的贵族一样勇猛,不简单啊。” 安宁:“这充分说明了一个人的品质,和他的出身无关,院长阁下。” “确实……”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跑上来,给了安宁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安迪,你又赢了!” 公爵:“天哪,克里斯蒂娜,你轻点,他还有伤呢!” 安宁:“没关系,公爵阁下,小姐的拥抱作为奖赏,盖过所有的伤痛。” 克里斯蒂娜却立刻拉开距离:“抱歉,我忘了你……还疼吗?”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安宁肩上的绷带。 “你一抹,我就不痛了。”安宁油了一句。 克里斯蒂娜咯咯笑起来。 这时候米拉波冒出来:“太漂亮了,这下你也是赢得三场决斗的人了,雷吉诺德之前吹嘘的成就,你也达成了!” 安宁:“而且我还是带伤赢的第三场。” “对,带伤赢了第三场,明天我就要在报纸上写一写你的故事,题目就叫……就叫……”米拉波用手按着脑门,“我想想,就叫……” 安宁:“一个皮匠的勇武传说如何?” 米拉波:“一定要强调皮匠吗?也对,强调你是皮匠的儿子才有反差,对,就叫皮匠之子的传说!” 这时候又有认高呼“安迪”的名字,安宁一回头,发现是罗伯斯庇尔和丹东等人。 原来布列塔尼俱乐部的众人也来了。 丹东上来给了安宁一个拥抱:“厉害啊!这下我们平民中也有人赢得三次决斗了!” 罗伯斯庇尔:“我本来都准备好帮你和侯爵打官司了,我打算使出浑身解数把侯爵给送进监狱呢。这下倒好,你送他去了天堂!” 安宁:“不不,侯爵这么过分的人,他去不了天堂的,我应该是送他去了地狱。” 罗伯斯庇尔有些疑惑:“地狱?” 丹东解说道:“侯爵阁下名声不好,据说经常殴打他的农奴,年轻的时候还曾经要求初夜权。” 罗伯斯庇尔皱起眉头:“初夜权?怎么可能,他会被告的。” 丹东:“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像你父亲那样愿意帮平民打官司的律师和法官。实际上在很多地方,侯爵老爷还是有着莫大的权威呢。” 安宁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后来大革命爆发之后,旺代等地方的农民就不太能接受共和。 加上大革命之后国民公会通过了教士宣誓法案,到处打击传统天主教势力,把农民眼中的“好神甫”给赶走了,所以旺代等欠发达的地区就爆发了保王党叛乱。 李夏尔侯爵大概也是来自那种偏远的、欠发达的地区吧。 将来大革命爆发后,搞不好侯爵的领地也会爆发保王党叛乱。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和现在的安宁没什么关系。 安宁:“今晚我们在什么地方庆祝一下吧?公爵阁下也一起来!” 公爵点点头:“今晚就在我的府上开庆功宴吧!各位安迪的朋友都可以来!” 034 我快遭不住这个时代的庸医了 庆祝晚宴在公爵府举行。 安宁作为不会跳舞的泥腿子,基本就在舞池边上管吃东西。公爵府提供的点心味道相当的不错,让安宁大饱口福。 罗伯斯庇尔好像也不太想跳舞,便跑到安宁身旁,跟安宁聊起天来。 安宁先拿罗伯斯庇尔的大衣开刷:“你怎么还穿的这条绿色的大衣啊,今晚这舞会换件正式点的啊,连我都找公爵借了一套衣服呢。” 安宁之前买正装,今天穿出去决斗去了,结果肩膀中枪血染一大片,直接不能穿了。 安宁就这么一件正装,所以只好问公爵借一套。 罗伯斯庇尔耸了耸肩:“我说了,我只有这一件大衣,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来自阿拉斯的神甫先生,没有那么多闲钱来添置新的正装。再说了,一个人是否体面,主要看人品,而不是衣着。就算我穿着这套老旧的绿色衣服,我的人品依然无可挑剔。” ——那是,你是“不可腐蚀者”嘛,当然不可挑剔。 不过现在罗伯斯庇尔还没有这个外号,现在他的外号是罗马人。 罗伯斯庇尔扫视会场,朗声道:“瞧瞧这会场,就算是公爵大人的舞会,也没有几个贵族赏脸莅临。” 这种舞会不是邀请制,就算没有拿到请柬,想来也可以来。 一般公爵大人的舞会会有大把想要巴结公爵的小贵族过来混脸熟,但是今天整个会场上的宾客,大部分都是布列塔尼俱乐部的平民绅士,贵族没来几个。 安宁:“大概贵族们不太想祝贺我这个皮匠之子吧?” 罗伯斯庇尔:“我看了看,今天来的贵族,基本上都是支持卢梭和孟德斯鸠的自由派贵族,我好像还看到了拉法耶特侯爵。” 安宁:“我也看到他了,他过来给我敬了杯酒,然后就去和公爵说话去了。” 拉法耶特毕竟在北美参战过,目睹了北美殖民地的自由民把反抗国王建立共和制的联邦,所以他比较不在乎贵族的特权。 罗伯斯庇尔:“像拉法耶特侯爵和托勒斯泰尔公爵这样的贵族再多一点就好了,那样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变得更好。现在有些贵族又蠢又坏。” “是啊,”安宁赞同道,“这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 “说得太对了!”丹东也凑过来,“你今天干得太棒了,直接替我们平民出了口气!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巴黎决斗王了。” 罗伯斯庇尔摇头:“只是杀一个侯爵,改变不了什么,贵族老爷们还是高高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实现真正的平民社会……” 安宁心想你别急啊,还有九年就来了,而且来的时候比你想象的要剧烈得多。 安宁暗想的当儿,罗伯斯庇尔继续说:“我想给公爵阁下写信,让他去国王陛下面前痛陈利害,让国王陛下出面建立像英国那样的公民社会!” 安宁下意识的就反驳道:“不可能,国王陛下只想着怎么倒腾他的锁头,根本不想管这些麻烦事。” 罗伯斯庇尔瞪着安宁:“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陛下不是发动了和普鲁士的战争吗?” “战争可能是那个奥地利公主怂恿下发动的,包括和哈布斯堡的联盟。”安宁耸了耸肩,“总之你别指望国王陛下发动自上而下的改革了,他根本没有那个念头,他只是一个锁匠,别要求太多。” 丹东忽然笑了:“安迪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能这样评价陛下,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路易十四的时代你这么干至少吃个鞭刑。” 安宁耸了耸肩:“毕竟我们是在奥尔良公爵的大本营,说皇室坏话最多的就是公爵本人。” 丹东:“这倒也是。所以公爵阁下到底有没有希望当上国王?他如果当国王没准可以实现马克西米连削弱贵族特权、建立平民社会的理想。” 安宁看了眼远处正在和拉法耶特侯爵高谈论阔的公爵。 平心而论,公爵深受启蒙思想的影响,如果路易十六真的突发恶疾噶了,未成年的小王子继位,奥尔良公爵确实有可能成为法国的摄政王,到时候他没准会推行一系列改革。 但问题是,大革命来了啊。 与其指望摄政王一点一点推行改革,不如一步到位,废除王权,把顽固的贵族送上路灯和断头台,从零开始建立一个公民社会。 丹东:“安迪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是,现在社会矛盾已经如此激烈了,可能法国已经等不起慢悠悠的自上而下的改革了。”安宁顿了顿,“其实我和侯爵,以及侯爵儿子的这几次决斗,也可以看做是贵族和平民矛盾的一个缩影不是吗?贵族看我们不爽,想要恢复自己的过去的权威,但我们却站出来说不。” 丹东和罗伯斯庇尔对视了一眼。 罗伯斯庇尔:“确实有这么点意思。我在家的时候,我爸爸也没少处理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 丹东:“侯爵的儿子雷吉诺德也经常会挑衅平民,各种找茬。” “对吧?所以我感觉矛盾日益尖锐的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比如一场天灾,粮食减产,平民过不下去了,和贵族老爷的矛盾就会总爆发。” 丹东:“你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啊,那天灾什么时候会来呢?” “我哪儿知道?不如问问上帝。”安宁耸了耸肩。 其实他知道,1788年法国就连续遭遇天灾,导致粮食大量减产,到1789年面包的价格飞涨,人民都快吃不起面包了,于是要求改变现状的呼声空前高涨。 刚好这个时候路易十六决定召开三级议会,等于是把原本分散在各地的民众领袖给集中到了巴黎来,结果饥肠辘辘的群众就有了代言人和组织者。 于是大革命就爆发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安宁还不想当个预言粮食减产的神棍,所以这个话题只能就此打住。 正好这时候米拉波过来了,这位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过来直接一拍安宁的肩膀说:“我听说了,你准备今年和大小姐一同入读布里埃纳军校。” 安宁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我不知道布里埃纳军校什么时候开学……” “没几天了,估计还等不到你肩上的伤好,就该去学校了。”米拉波说着轻轻拍了下安宁的肩膀,“你还是让公爵的医生来看看吧,能好得快一点。” 安宁连连摇头,他就是不想让这个时代的庸医碰自己的伤口:“没事,我很结实的,而且我会用酒来洗伤口,这已经足够了。” 米拉波:“你不知道了吧,怎么判断这个伤口有没有在好转,要看有没有化脓,化脓了就说明正在变好……” 安宁想扶额。 这倒不是米拉波乱说,这个时代的医生们真的这样认为来着。 但作为现代人自然知道这个是错的。 安宁:“行啦,放心好了,我恢复真的很快,区区枪伤而已。” 米拉波耸了耸肩,然后换了口吻:“对了,我从来的几位贵族那里,听到一个你的新头衔,他们现在叫你贵族杀手。” 安宁:“这称呼还挺帅的不是吗?” 罗伯斯庇尔和丹东一起笑起来。 “一点都不帅!”克里斯蒂娜忽然气鼓鼓的出现了,“你明明还救了我呢!叫你杀手就不合理。” 安宁:“我只救了你一个人,却杀了一个侯爵一个伯爵,虽然伯爵那个是荣誉称号。” 米拉波:“其实今天一开始上来那位,也是贵族,别把骑士不当贵族啊。” 安宁:“所以我杀了三个贵族,救了你一个,人家叫我杀手也正常嘛。” 克里斯蒂娜担心的看着安宁:“你不明白,这个称号对你的影响有多大!比如你今后想要在军队里高升,有这个称号是万万不行的,因为军队的高层全是贵族!” 安宁笑了,心想你不用担心这个,因为大革命快来了。 但是这时候他也不能说这个,于是只能安慰克里斯蒂娜:“我上布里埃纳军校之后,要考巴黎军官大学,等我从巴黎军官大学毕业的时候,这事儿早就没多少人记得啦。你倒不如多担心下我肩膀上的伤。” 克里斯蒂娜:“你伤怎么样,感觉还好吗?我听医生说,你要发烧才能好得快,你有发烧吗?” 这个时代的医生不知道微生物,也不知道负伤之后发烧是伤口感染导致,他们只是观察到很多伤员发烧,稍完就好了,所以认为负伤之后发烧是好事。 就和他们认为化脓是好事是一个原因。 安宁:“目前我还没有发烧的感觉……” “那太糟糕了,要不我让女仆给你弄点热水来热敷一下吧?” 得,克里斯蒂娜一门心思想要安宁烧一烧。 安宁开始后悔提自己肩上的伤了。 “放心好了,我恢复得很快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活蹦乱跳啦。”安宁只能这么对克里斯蒂娜说。 但是少女依然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又提了建议:“要不你弄点石灰擦一擦伤口把,这样化脓更快,好得快!” 安宁想捂脸。 ——尼玛的,我应该穿到一个医学稍微靠谱一点的时代的! 巴斯德你快来啊,我快遭不住这个时代的庸医了! 035 康复 接下来几天,安宁恢复的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不少。 三天过去他肩膀已经不怎么会流血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化脓的迹象,看起来再过个一两周就能完全长好。 安宁养病的时候,马拉跑过来一次,强烈建议安宁弄点石灰擦一下,因为马来觉得这个伤口不化脓是不好的征兆,得让它化脓。 安宁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位未来的“人民之友”的要求。 为此马拉好像还不太高兴。 安宁不由得有点担心,未来大革命爆发之后,自己不会因为这个就被马拉送上断头台吧? 以后对马拉得小心一点,别让他记仇。 两周后,安宁的肩伤完全好了,那天他还把布列塔尼俱乐部的朋友们全请过来,在自己家开了个小聚会庆祝了一下。 为了这个小聚会,安宁自己掏了一笔钱,买了不少水果和点心。 罗伯斯庇尔也来参加了聚会——穿着他那套永远不变的绿色大衣。 在聚会上他告诉安宁,自己准备返回阿拉斯了,可能会在阿拉斯当律师或者法官。 安宁知道未来的历史,所以明白下次再在巴黎见到罗伯斯庇尔,大概要到三级议会召开的时候了。 这段时间罗伯斯庇尔会在故乡成为非常受人尊敬的律师,为之后高票当选三级议会第三等级代表打下基础。 于是这个小聚会,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给罗伯斯庇尔的送别会。 送别到一半,公爵和克里斯蒂娜也来了,罗伯斯庇尔调侃说“从没想过会有一名公爵来为我这个平民送别”,公爵则用卢梭的话回应:“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常困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隶。我不想公爵的爵位成为我的枷锁,就像……” 安宁接口道:“就像李夏尔侯爵那样。” 公爵笑道:“对,就像李夏尔侯爵那样,被爵位束缚,成为鼠目寸光之辈。我不会这样,我愿意和马克西米连你这样有才华的平民交朋友。” 罗伯斯庇尔点点头:“您真是我见过的贵族里最开明的,如果贵族都像你这样……” 安宁调侃道:“那我们就有很多皇后殿下的黄段子可以看了。” 公爵哈哈大笑起来。 奥尔良公爵资助了那些抹黑皇后的小册子出版,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克里斯蒂娜埋怨道:“安迪,我还在呢,你说这种话题让我怎么接啊。” 安宁:“抱歉……” 公爵摆了摆手,然后对女儿说:“我的宝贝女儿啊,你记住,男人们凑在一起除了聊政治和军事,剩下的多半都是各种荤段子,你得习惯一下。” 克里斯蒂娜翻了翻白眼。 这时候罗伯斯庇尔问公爵:“说起来,今天我听说了前线的消息,普鲁士又打胜仗了?” 公爵点了点头:“是的,这个腓特烈真是厉害,御驾亲征连续击败了我们、奥地利和俄国。现在据说英国人的部队在汉诺威登陆了,守住了腓特烈的大后方,战争的胜负全看法国和奥地利的联军能不能击溃英军了。” 安宁想了想,隐约记得七年战争里,法军和英军的对垒是输多赢少。 只是他不记得法奥联军在欧洲大陆上有和英军对垒过了,搞不好这是这个时空独有的历史进程。 丹东小有兴趣的问安宁:“我们的战争英雄怎么看即将展开的和英军的对垒?” 安宁前几天刚刚和克里斯蒂娜一起在凡尔赛宫获得了路易十六的授勋。 安宁记得这个荣誉军团勋章,应该是拿破仑时代设立的,但是这个时空这个勋章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据说是当年特蕾西亚女皇设立特蕾西亚勋章的时候,路易十五觉得我们也应该有一个奖励战士们的勋章,就设立了。 现在丹东把得了勋章的安宁称作战争英雄当然是一种调侃,布列塔尼俱乐部的各位都了解安宁逃离战场的过程,知道这个勋章是白捡的。 但是安宁作为一个键政爱好者和军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锐评战争的机会,于是他严肃的回答丹东的问题:“我认为英国会赢。因为英国军队是一支……” 安宁差点说出“是一支资产阶级”军队。 但是这个时候资产阶级这个概念——不对,是阶级这个概念本身都没有诞生。 所以安宁只能说:“英军是一支公民组成的军队,他和被老爷们赶到战场上的炮灰是不一样的,红衣英军可以有高昂的士气,主要就是因为英国人在光荣革命之后建立了新的社会秩序,英国人对自己的国家更有归属感。 “所以英军会更有战斗的欲望,士气更高。 “封建王朝的军队要击败这样的军队非常的困难。” 米拉波在旁边听了安宁的说法,立刻提出反驳意见:“可是我们在和英国的战斗中也获得了不少胜利,最近的一次就是五年前在北美大陆,我们完胜了英军,让十三州殖民地从英国治下独立了出来。” 安宁:“我没有说封建王朝的军队打不过公民军队,只是说这样很难。实际上我在德意志的土地上,就亲眼见识了腓特烈统领的开化民怎么击败我军的。 “英军的士气恐怕会比普军更高,我不认为卡内基将军能击败英军。” 丹东:“听这个意思,你觉得我们在社会改革方面已经被欧洲落在了后面?连普鲁士的士兵被你称作开化民,而我们的士兵还是单纯的臣民。” 安宁反问:“难道不是吗?从太阳王的时代到现在,我们有进行过什么明显的社会改革吗?我们明明是各种启蒙思想的发源地,却没有进行过任何改革,我们的贵族老爷还是高高在上看不起平民,我们的政府负债累累,我们的皇后还在拼命的挥霍,荒淫无度。” 与会的先生们面面相觑,没人能反驳安宁。 没错,法国作为启蒙思想的策源地,诞生了卢梭、伏尔泰、孟德斯鸠等启蒙思想大拿,但法国国王比起欧洲其他封建君主,对改革十分的不热衷。 路易十五同时代的奥地利女王特蕾西亚,还有普鲁士国王腓特烈,都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政策,缓解了国内的矛盾。 就连俄国的叶卡捷琳娜,也装作接受了启蒙思想,推行了一定的改革。 只有法兰西,这个启蒙思想的策源地,完全一动不动。 安宁的话,让在座的法国人都陷入了沉默。 米拉波叹了口气:“哎,之前的财政大臣内克尔确实推行了一些改革,却只是帮助皇室苟延残喘而已。我们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在各种报纸上敦促改革了。” 安宁心想你们还可以发动革命…… 不过大革命这东西,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产物,急不得就是了。 公爵阁下率先改变话题:“说到军事,我已经派人帮你办好布里埃纳王家军校的入学手续了。到时候你可以和克里斯蒂娜一起出发。” 克里斯蒂娜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坐一辆马车。” 036 突如其来的直球 送走了罗伯斯庇尔之后,安宁又在巴黎呆了几天,然后就和克里斯蒂娜一起踏上了前往布里埃纳军校的路程。 公爵家派出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着克里斯蒂娜和安宁,以及两人的女仆,另一辆则载着要陪大小姐到军校度过五年的仆人们。 在马车上,克里斯蒂娜对即将到来的军校生活感到十分的兴奋,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 安宁其实对布里埃纳的军校到底要教什么有些好奇,难不成就教怎么排队怎么整队吗?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忽然严肃的问安宁:“安迪,你在军校还会和人决斗吗?” 安宁微微蹙眉:“别说德好像我很喜欢和人决斗一样啊……” “可是你和雷吉诺德的决斗,就是你发起的。” 安宁咋舌,他那个时候想着自己有外挂,决斗稳赢,所以一怒一下就扔了手套。 现在知道外挂不能保证稳赢之后,再扔手套就要三思了。 但这些实话没有办法告诉克里斯蒂娜,于是他只能说:“我在三次与死神共舞之后,决定更珍稀自己的生命。所以小姐,我不会再轻易跟人角斗了,就算别人找我挑起角斗,我也会憋屈的认怂。” 克里斯蒂娜蹙眉:“为什么?” “呃,你提起这点,不是让我尽量少角斗吗?” “当然不是,我是让你少主动发起决斗,但是别人主动挑起的话,那就只能应战了不是吗?” 安宁挑了挑眉毛:“这……” 克里斯蒂娜笑起来:“我觉得赢得决斗的你超级帅气的,实际上你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参加茶会,贵族小姐们都想通过我来认识你呢。你能想象吗,他们居然想结实一个皮匠之子! “可惜你就算伤养好了,也不来参加我们的茶会,反倒整天和布列塔尼人混在一起。你跟他们又不是同乡,为什么一直去参加他们的俱乐部啊?” 克里斯蒂娜还以为布列塔尼俱乐部是同乡会的性质,不知道那已经变成了具有启蒙思想的先生们的聚会。 安宁好奇的问:“克里斯蒂娜小姐,你对卢梭和伏尔泰怎么看?” 克里斯蒂娜皱起眉头:“我的老师整天让我看他们的文章,我看了,但是他们的文章又生涩又难懂,我完全不想看。” 安宁撇了撇嘴:“那可是现在最进步的思想啊,这些思想将来会改变法国的。” 克里斯蒂娜:“会吗?什么时候改变呢?” 1789年……不过不能说。 安宁只能摆出谜语人的架势:“等到适当的时候,就会的。” “那法国会变成什么样呢?”克里斯蒂娜盯着安宁,“会变得就算我和一个皮匠的儿子谈恋爱,也不会引起别人非议吗?” 安宁大惊,这什么直球攻击?可是我的系统没有半点提示啊,难道系统这玩意还存在滞后的吗? 他赶忙仔细观察克里斯蒂娜的表情,发现少女十分的认真,不像是在捉弄人的样子。 安宁:“会的。” 这时候陪伴克里斯蒂娜的年长女仆打断安宁的话:“不会的!公爵小姐怎么可能和皮匠的儿子平起平坐,这种日子永远也不会到来的。” 说着老女仆恶狠狠的瞪着安宁:“弗罗斯特先生您还是趁早不要做这种梦,对您的未来不好。就算您因为战功拿到了爵位,那也只是最低级的勋爵,离公爵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安宁:“我知道。” 克里斯蒂娜肩膀拉耸下去,看起来有些失落。 安宁开口安抚道:“我可能无法和你谈恋爱,但是我们可以作为战友,战友的情谊说不定能比爱情更加持久,不是吗?” 克里斯蒂娜抬头看着安宁,露出一个微笑。 这时候安宁的系统忽然更新了:【克里斯蒂娜似乎想要和你越过爱的分野,但是她并没有做好挑战世俗看法的准备,所以你们只能继续维持挚友的关系。与克里斯蒂娜的关系提升至莫逆之交了!】 好么,果然自己这个系统不是实时的,克里斯蒂娜估计早就有那样的想法了,但是系统完全没有反应。 而安宁因为依赖着系统掌握自己的人际关系,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克里斯蒂娜的一些表现。 看来以后还是得自己多察言观色,不能太依赖系统。 这时候梵妮忽然说:“就算要发展战友之情,也得在同一个部队吧?大小姐这种贵族女性,就算加入了军队,将来一般都是进入近卫军团之类的负责典仪任务的部队,不会负担实际任务的呀。 “而弗罗斯特先生肯定会被编入野战部队。因为他没有爵位,又不是瑞士人,皇室近卫部队不要他……” 安宁拍了自己的女仆一下:“喂!我刚刚安抚好小姐的情绪!” 梵妮:“这种时候应该实话实说,不应该让小姐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实际上到了布里埃纳军校,大部分时候你和小姐都是见不到面的。” 安宁:“上课也看不见吗?” “小姐和你的课程又不一样。小姐的课程主要是骑马啦、礼仪啦之类的,而你主要学步兵作战。” 安宁:“梵妮你怎么对布里埃纳军校的课程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出色的女仆,事先做好了功课。”梵妮有些得意说,“尽管我的主人是个皮匠的儿子,但我也不会松懈的。” 安宁咋舌:“你刚刚是不是委婉的表达了对皮匠儿子的看不起?” “并没有,是您的错觉。”梵妮昂着下巴说。 安宁转向克里斯蒂娜:“我会尽量多去舞会和沙龙的,到时候在那里就可以看到你了。”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嗯。不过,你参加舞会……你又不会跳舞,在那里干站着不会无聊吗?” 安宁:“我会学会跳舞的,我想我家出色的女仆一定有办法教会我。” 梵妮撇了撇嘴:“我确实会跳舞,但也只是会而已,算不上精通,我可不保证能教会你哦。” 安宁:“没事,我信任你。” 克里斯蒂娜:“那个,要不我来教你……” 她刚开口,老女仆就咳嗽了一声。 克里斯蒂娜乖乖闭嘴了。 这时候马车车夫突然打开车厢前方的小窗:“马上到驿站了,换马的时候几位可以进驿站旁边的咖啡馆稍事休息。” 克里斯蒂娜:“知道了。” 安宁活动下筋骨:“说实话,坐了那么久马车,我屁股都有点疼了。” 梵妮:“现在就屁股疼了可怎么行,要明天才能到布里埃纳呢,旅程才开始了四分之一。” “明天啊……” 037 我的科西嘉邻居 这天晚上,安宁一行——不对,应该叫克里斯蒂娜小姐一行在驿站旁边的旅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启程走了两个小时左右,车夫就敲窗通知道:“布里埃纳快到了。” 克里斯蒂娜立刻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 安宁越过克里斯蒂娜的肩膀,看向车窗外…… 他只看见古朴老旧的街道,稀少的行人。 克里斯蒂安嘟囔道:“行人好少啊。” 梵妮:“小姐,这个城市虽然是军校所在地,但是连同军校学员和老师在内,一共只有四万不到的人口啦。” 克里斯蒂娜疑惑的问:“这……巴黎有多少人?” 安宁:“百万左右吧。” 克里斯蒂娜咋舌:“好多!所以这个城市只有巴黎的二十五分之一吗?” 梵妮:“可能还不到。毕竟这里的住民很多是布里埃纳军校的学生,本地人更少。” 话音刚落,安宁就看见车窗外走过一队军校学生。 这帮学生个头都不高,看起来全是童子军。 他忍不住吐槽道:“这军校的学生一般多少岁啊?” “十到二十岁的都有。”梵妮回答道,“刚刚那些应该是下课了返回宿舍的人吧。” 安宁:“军校没有围墙的吗?” “没有啊,实际上不是每个学生都会住在宿舍里,您就住在公爵租的房子里,公爵阁下已经一次过付清了五年的租金。 “学生们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还要参加各种社交活动,这座城市的咖啡馆和网球馆主要客户都是布里埃纳军校的学生们呢。” 安宁“哦”了一声,他原本以为军校的管理会很严格,没想到是这么松散。 对话的当儿,马夫轻敲车窗:“弗罗斯特先生,您住的地方到了。” 安宁:“我住的地方?那克里斯蒂娜小姐的住处还有多远?” 梵妮:“公爵给小姐买了个庄园,离这还有一段距离呢,我们得在这里下车。” 得,公爵说什么要自己帮忙照看一下克里斯蒂娜,他还以为自己会跟克里斯蒂娜住在一起呢,结果是自己住一个民房,小姐住庄园。 梵妮已经先拿着行礼下车了,安宁只能起身,这时候克里斯蒂娜抓住安宁的手:“我每周都会举行舞会和沙龙的,经常来啊。” 安宁点点头:“我会的。” 克里斯蒂娜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安宁下了车,抬头看眼前的房子。 其实比起罗亚尔宫那里的住所,这个房子看着还新一点,应该是最近才建起来的。 梵妮提着箱子,正在房子楼下敲门。 一位中年妇女开了门,看了眼梵妮,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安宁:“进来吧,我等你们好久了。” 安宁:“房东太太怎么称呼啊?” “老爷可以叫我安东太太……” 安宁忙说:“我不是老爷,我只是一名皮匠之子。” 安东太太回头多看了安宁一眼:“嚯,那你一定发财了,能带这么漂亮的女仆,还能一次过付五年的房租。” 安宁:“女仆是奥尔良公爵阁下派给我的,房子也是公爵阁下租的。” “那你一定是公爵的大恩人了。是哪里人啊?” “卡昂人。”安宁答出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故乡的名字。 安东太太咋舌:“是诺曼底人啊,怪不得说话有股英国味道。” 安宁:“诺曼征服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海对面的英王现在已经不是诺曼底人了,而是汉诺威的德意志人。” 安东太太疑惑的看着安宁:“作为一个皮匠的儿子,你懂得还真多。” 安宁照理拉出在克里斯蒂娜面前用过很多次的挡箭牌:“在主日学校学的,我们那儿的神甫喜欢历史,经常跟我们讲这些历史典故。” 安东太太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方面较真的意思:“跟我上楼,你住在二楼,每天我会烧你的早饭和晚饭,你的女仆想要做下午茶什么的,可以到楼下来用厨房。” 梵妮:“我的主人是皮匠之子,好像并没有吃下午茶的习惯。” 安宁:“是我错觉吗,怎么感觉你老是拐弯抹角的埋汰我是个皮匠之子?” “是您的错觉。”梵妮顿了顿,“您自己出材料费的话,我也很乐意给您准备下午茶。” 安宁想了想自己现在那点存款,摇头道:“还是算了……等等,不会连下午的咖啡也没有吧?” “现在咖啡很贵的。” 因为现在法国正在打迟到了几十年的七年战争,和海外殖民地的联系被皇家海军严重干扰,这会儿咖啡和糖都很贵。 安宁撇了撇嘴,他也不是非喝咖啡不可。 他喝咖啡的习惯还是穿越之前被996给逼出来的,那样高强度的工作,不喝咖啡真顶不住。 安东太太:“想喝什么也你们自己解决。卫生既然你有女仆,我就不负责了。平时你记住,教堂早上敲钟了,你就出门去学校,不用走太快也不会迟到。” 安宁:“您这么清楚这些,是上一任租客也是军校学员吗?” “当然,我们这个城市租房的都是来读军校的小少爷,你这样的皮匠之子反而很少见。隔壁街的卢娜夫人,把房子租给了一个科西嘉来的穷鬼,据说还是国王陛下资助的他。” 安宁一个激灵。 科西嘉? 这个时候从科西嘉来的人应该只有那一位了! 好家伙,居然住在和我一个街区的地方,这得找机会登门拜访一下才行。 不过这样贸然跑过去,看起来太突兀了,果然应该在学校想办法搭上话。 安宁:“这位卢娜夫人住在哪里?我对科西嘉人有点好奇,想跟他们学学意大利语。” 安东太太:“出门往左一路走到十字路口,然后左转走几步就到了。是个两层的房子,有显眼的红房顶。” 安宁“哦”了一声,又问:“那从这里去军校要怎么走?” 如果顺路的话,应该可以想办法在上课的路上偶遇未来的法国皇帝。 梵妮:“我知道怎么走,待会安顿好之后,我带您走一趟吧。” ——你居然知道么,你不也是第一次来布里埃纳吗?不愧是完美潇洒的女仆酱! 安宁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038 “我是个贵族,科西嘉贵族” 安顿下来之后,安宁和梵妮一起走上了布里埃纳的街头。 布里埃纳这个城市,就算走在大街上也能感受到田园风光。 那种感觉就有点像安宁上辈子小时候,住在小城市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安宁小时候放学的时候,校门口有很多农民挑着担子拿自家腌的酸菜来卖,两毛钱一碟,撒上辣酱可以美滋滋的吃上好几分钟。 放下碟子走两步,柏油大马路边上就能看到农田,有时候还有水牛在翻田。 这种景象等安宁上初中就很少看见了,长大了以后想要体验同样的氛围,就得去玩《我的暑假》之类的游戏了。 而现在的布里埃纳,又让安宁有种熟悉的感觉。 布里埃纳还没有柏油路,更田园牧歌一些。 安宁走在大路上,甚至能闻到粪便的味道,太田园牧歌了。 梵妮:“主人你好像一直很介意周围的气味?” 安宁:“还好吧?你这都看得出来?” “我可是女仆,随时观察主人的表情是我的职责。” 这已经不是观察表情这么简单了吧?安宁心想,自己刚刚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对空气中这股味道的感想,结果还是被梵妮看出来了。 难道梵妮的角色就是那种完美潇洒的女仆吗,那种女仆要会时间停止才行啊。 安宁内心吐槽的当儿,看见前方有个面包店的招牌,一名妇女抱着一袋面包从里面出来。 妇女怀里的面包,看起来全是那种硬邦邦的法棍。 安宁忍不住问梵妮:“那个……法国的面包难道都是那种可以当武器的法棍吗?就没有软一点的面包吃吗?” 安宁在巴黎呆了几个月,吃的面包全是那种硬邦邦的,哪怕公爵家的餐桌上的面包篮,里面也是硬邦邦的木渣一样的面包。 没想到换了个地方看到的还是硬邦邦的法棍。 梵妮疑惑的看着安宁:“软的面包?您是指蛋糕吗?” ——草,这个世界竟然真的不存在软的面包的吗? 等等,安宁突然想起一个说法:欧洲虽然知道发酵的办法,但是只用来做奶酪和酒,根本就不会给烤面包的面团发酵。 不发酵的死面面团做的面包,那烤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硬邦邦的跟木头一样吗? 可恶啊,原本以为穿越到法国,至少在吃方面不会遭什么罪,没想到是我大意了。 梵妮在旁边看着安宁变化多端的表情,一脸疑惑:“您在想什么?我做了什么让您会露出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的事情吗?” 安宁:“不,你什么都没做。离布里埃纳军校还有多远?” “不是很远,毕竟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前面转弯之后就是这个城市的主要商店街,裁缝店什么的都在这条街上,走到底再转弯,就是通往军校的大路了。” 说罢安宁刚刚好转过拐角,于是一条稍微不那么有田园牧歌感的街道在面前延伸到远方。 这条大街地面上铺了大块的成砖,明显比刚刚安宁走的那条路要平坦,马蹄落在路面上的声音也比刚刚更加清脆。 大路的两旁开满了店铺,街上的行人也变多了。 安宁甚至在街上看到了一间书店,书店门口有个摊位,在卖报纸。 安宁走上前一看,发现摊位上的报纸都是巴黎那边好几天前甚至一周前出的。 卖报的摊主看安宁有兴趣,就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最新的报纸!上面甚至连载了最新的皇后情史!据说皇后最近又勾搭上一个平民,那平民打赢了三次决斗,杀死了伯爵、侯爵和公爵各一位,可猛了!” 梵妮:“噗。” 安宁:“你笑什么?” “我没笑,是你的错觉。” 小贩看安宁没兴趣,又说道:“要不看看这个,巴黎最新的政治评论!呼吁要像英国那样建立议会,以后国王陛下说什么都不能算了,得议会批准!巴黎的先生们说,这叫……叫什么……” 安宁:“君主立宪。” “啊对!君主立宪!可劲爆了!来一份看看吧?这可等于造国王的反呐!” 安宁心想这算什么劲爆,再过几年巴黎的人民会给国王整个更劲爆的惊喜呢。 安宁:“给我一份皇后情史,我来看看她和那个赢了三次决斗的平民的故事吧。” “好嘞!”摊主立刻拿了一份东西塞给安宁,“最后一份了!” 安宁正要掏钱,梵妮先上前把五苏的铜板放在摊位上。 梵妮:“看来大家都想看皇后的情史嘛。” 小贩笑道:“那是啊,毕竟那是哈布斯堡家的女人,据说她可漂亮了,男人们光是对着皇后的名字,就能……呃,排解一下。” 梵妮斜眼看着安宁:“是这样吗?” 安宁:“我只是单纯看米拉波又整什么活了。” “除了米拉波先生,巴黎还有很多人在写皇后的艳史呢。” 安宁正向回应女仆的话,突然旁边书店的门被打开了,店员把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军装的小孩丢出书店:“去去!我的书还要卖的!不是给你在这里站着看的!” 被丢出来的小孩看起来才九到十岁,还没安宁的裤腰高,身上的军装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号,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衣服架子。 他有种一头棕色的卷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看起来就非常精明的样子。 他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起来,捡起掉地的军帽。 安宁注意到,这家伙是个左撇子。 这时候几个路过的军校学员指着被扔出来的孩子笑道:“看看!科西嘉佬又被扔出来了!” “科西嘉穷鬼!书店就应该禁止他进入!” 安宁大惊:科西嘉,左撇子!这不就是那位吗? 于是他上前一步,关切的询问道:“你还好吗?” “先生!你最好离那个科西嘉矮子远一点,会给你带来霉运的!”远处的几个孩子“奉劝”道,“任何一个尊贵的绅士,都不会和这个科西嘉倒霉鬼扯上关系!” 安宁掏出手帕,递给“科西嘉倒霉鬼”:“擦一下脸吧,你刚刚手撑地,又立刻摸脸,都留下灰印子了。” 科西嘉孩子把手帕塞回安宁手上,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我有,不过还是谢谢您。” 安宁站直身体,对那几个嘲笑这位的孩子说:“真正的绅士应该与人为善,看到人跌倒了就应该上前搀扶,而不是在旁边嘲笑。”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然后自讨没趣的跑掉了。 然后安宁对自己帮助的孩子伸出手:“您好,我叫安迪·弗罗斯特,是个皮匠之子,今年入学布里埃纳军校。” 孩子迟疑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拿波里昂·波宛拿巴,也是今年入学布里埃纳军校。” 这孩子说话口音非常的重,而且有些吞吞吐吐,显然他还不是特别习惯法语。 然后他就这么用别扭的法语强调道:“我是个贵族,科西嘉贵族!” 039 收下这本《社会契约论》,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安宁灵机一动,于是用意大利语说:“原来是科西嘉人啊,那我说意大利语和你交流会不会更方便?” 话音刚落,安宁就感受到了梵妮狐疑的视线。 但是就算梵妮怀疑也没什么所谓,之前系统更新过梵妮的好感度,现在这家伙对自己十分的信赖,是自己人。 而且法语和意大利语同属拉丁语系,掌握其中一门的情况下本来学第二门就比较简单。 最多自己受点累,头顶上加一个语言天才的头衔好了,这点负担胯不了。 实在不行,可以找塔列朗,让他帮忙宣布这是我主耶和华降下恩赐。 这年头,天主教说话还是有权威的,一个小小女仆大概也无法质疑教廷权威。 当然大革命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时候神甫们分裂成了宣誓派和拒誓派,内斗了好多年,客观上让教廷在法国的影响力锐减,以至于后来拿皇加冕的时候做出了惊人之举,把皇冠从教皇手里毛过来自己戴。 法国这个国家,号称天主孝子,历史上坑教廷的事情没少干。 法国和匈牙利就是两个极端,一个的孝子是带双引号的,另一个是天主教的真孝子。 反正安宁也不管这么多了,直接开启自己的外挂,用意大利语对拿破仑说:“你好,我的朋友。我意大利语说得不是太好,说错了还请多多指教。” 年轻的波拿巴瞪大眼睛,继续用蹩脚的法语说:“不,你这个意大利语……还有点热那亚口音?” 安宁暗暗吃了一惊,热那亚曾经是科西嘉的宗主国,搞不好会挑起拿破仑的反感。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发出科西嘉本地口音的意大利语。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热那亚口音和科西嘉本地口音的区别。 这时候拿破仑也切换回意大利语:“你还是我在来法国以来,第一个愿意跟我讲意大利语的。” 安宁:“是吗?我只是不想浪费一个和意大利语母语的人练习口语的机会。” “啊,你这下的口音又变得像科西嘉口音了。”拿破仑惊讶的说,“感觉就像被我带偏了一样。” 安宁咋舌,他有点搞明白自己找个语言外挂的机制了,合着是跟什么地方人对话,就切换成对应的正宗口音啊? 这可太牛逼了,语言天才找个头衔我要定了。 拿破仑:“你去过科西嘉吗?” “没有,我说了我只是学过意大利语而已。至于你现在听我说话,感觉像是科西嘉口音,这可能是一种心理作用,你应该非常怀念你的故乡……” 拿破仑点点头:“是啊,来了法国之后,他们整天笑我,说我是科西嘉来的小矮子,说我是法国人的手下败将,每当他们这么说,我就加倍的怀念起我的家乡。等着瞧,我迟早会把科西嘉变成一个独立的国家,变成地中海上的明珠!” 这个时候的拿破仑还是热血的科西嘉青年,他这份热情,要等将来在科西嘉的故土上处处碰壁才会逐渐熄灭。 在哪之前,安宁打算顺着他来。 虽然这是后来的那位皇帝,但是现在他才十岁,哄个小孩子对安宁来说还是轻松加愉快的。 “我在巴黎,”安宁说,“人们都说保利在科西嘉建立共和国的尝试,敢为天下先。后来新大陆的那些杨基佬建立共和国,也是受到了保利的影响呢,因为科西嘉人的奋斗表明,共和国才是未来的主流!” 拿破仑将信将疑的看着安宁:“真的吗?巴黎的大人们真的这样说吗?” 不,并没有。巴黎的大人们只会问科西嘉在特么哪儿? 但是安宁大言不惭的肯定道:“是的!现在巴黎的人们崇尚自由的话,都会漂洋过海去新大陆,看他们建设自己的国家。 “如果科西嘉共和国存在,他们就不用漂洋过海了,只要去马赛坐上一天的船,就能见识到三权分立原则下的共和国! “他们在科西嘉,可能就会看见卢梭、孟德斯鸠和伏尔泰的梦想变成现实,而不用远渡重洋。” 安宁一顿吹,把科西嘉少年吹得心花怒放。 但安宁话锋一转:“只可惜,科西嘉的尝试,被反动堕落的波旁王朝镇压了!这不光是科西嘉的不幸,也是我们所有追求自由平等的人士的不幸。” 安宁这样说,实际上就把自己这个“同志”的身份给坐实了,甭管是法国人还是科西嘉人,都是有同样追求的同志。 这样也为将来拿破仑和科西嘉独立英雄保利的决裂埋了个契机:保利其实是个旧贵族,他反抗热那亚只是为了在科西嘉保持旧的贵族传统,并不是为了什么自由。 只要保证拿破仑深受启蒙思想的影响,以后他绝对会和保利决裂。 那样就不用担心拿破仑呆在科西嘉岛上当岛主了。 拿破仑被安宁一通忽悠,已经没有最开始那副傲气劲了:“我……从来没有从这个方向来思考过问题。原来如此,我们是同志啊。” 安宁:“没错,所有卢梭、伏尔泰和孟德斯鸠的信徒都是同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进步的力量,总有一天世界会因为我们而改变。你不应该只盯着科西嘉,而是要去改变整个世界啊。” 年轻的拿破仑轻声呢喃:“改变世界么……” 安宁打了个响指,对一直在身后看着他们交谈的梵妮说:“梵妮,去买一本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我要把他当做我们初识的礼品,送给这位科西嘉的年轻同志。” 梵妮:“你刚刚喊的那个,大概是我的名字,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完全听不懂意大利语哦。你要我做什么事情的话,请用法语再说一遍。” 安宁愣了一下——刚刚忽悠拿破仑忽悠得HIGH了,没顾得上换语言。 他用法语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拿破仑突然从迷魂汤中惊醒:“不,我没有理由接受您的礼物,我今天才刚认识您。” 安宁:“可我觉得您一定会成为卢梭先生的信众,我有这样的感觉,毕竟你是来自曾经短暂实践过共和国的科西嘉啊。” 安宁都有点佩服自己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挺擅长这么糊弄人的,上辈子当程序员搞不好是屈才了。 拿破仑还有点迟疑,安宁继续加码:“我在巴黎,就是这样给每一个有可能成为同志的人,赠送一本卢梭先生的《社会契约论》,这样一来我们下一次见面,就能交流我们读书的心得了,相信我,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正说着梵妮买了书出来。 于是安宁一把夺过书,怼进拿破仑怀里:“期待着和你的下一次畅谈。那么,我还要熟悉去学校的路,顺便领取我的军服,就先告辞了。” 拿破仑:“呃……哦,好的。” 他顿了顿,又挤出一句:“谢谢。” 安宁:“书就不用谢了,这是为了满足我增加同志的私欲才送你的,我还要谢谢你愿意收下我这个陌生人送的书呢。” “不,”拿破仑犹豫了一下,“我是谢谢你刚刚帮我解围。” “你不是已经谢过了吗?这只是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值得反复感谢的事情啊。那么,再见了。”安宁轻轻抬了抬头上的帽子。 做完这个动作,安宁头也不回的向军校走去,给少年拿破仑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就在这个刹那,系统弹出提示:【你给拿破仑·波拿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信赖度直接达到友善。】 安宁舔了舔嘴唇。 哼,就算以后再怎么了不起,现在他只是个孩子,看我把他吃得死死的! 等以后法兰西第一帝国建立,我就跑去和扎拉尔·卡诺一起搞后勤,研究点新式火炮火枪什么的,就是不上前线。 稳了! 040 布里埃纳玫瑰 告别了少年拿破仑,安宁连步伐都轻松起来,毕竟这个时代最粗的大腿已经抱上了,以后等着拿破仑登基称帝,至少爽个二十年再说。 为了让自己骑墙能骑得更灵活,之后还要继续多集邮,现在雅各宾派的各位已经混熟了,裴杨派的拉法耶特也能说得上话,中间只要再认识一点吉伦特派的,就可以做到法革期间骑墙无缝切换。 先骑裴杨派,然后变成吉伦特派,路易十六香了之后我就是雅各宾派大佬,雅各宾派快完蛋了就找拿破仑去。 再把几个著名的变色龙比如塔列朗啊、富歇啊勾搭上,大家一起见风使舵,从法革时代一路骑墙骑到波旁复辟,然后等到1848年,自己也差不多是个八十岁老头了,可以颤颤巍巍的在公社的旗帜下最后燃烧一次,唱一唱新诞生的国际歌。 看,多么波澜壮阔的人生! 安宁正美滋滋的想呢,突然注意到梵妮正在狐疑的看着他。 “怎么了?”安宁一边问,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确认衣服口子没开。 梵妮:“主人之前在巴黎,经常和塔列朗主教一起出门呢,一去修道院就一整天。” 安宁还没转过弯来,直接点头:“确实。这有什么的,我们打桥牌……等一下,你以为我们去干吗去了?” 安宁终于意识到梵妮在暗指什么了! “没有这回事!我去布列塔尼俱乐部打桥牌的,不信你问罗伯斯庇尔,写信问!” 梵妮:“什么啊,罗伯斯庇尔先生也是同好啊。” 安宁:“不不不不!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你怎么能怀疑不可腐蚀者罗伯斯庇尔呢?那家伙,我怀疑他根本都没有导过……呃,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自己解决青春的烦恼。” 梵妮根本不为所动:“刚刚那个叫拿波里昂的小孩子,刚好也是可以去修道院唱诗班的年龄呢。” 安宁一个头两个大:“不不不不!你信我,我们在修道院真的是讨论时政和打桥牌。” “我又没有去那个修道院做过礼拜,您说的真假我也无从查证啊。” 安宁本来想继续把马拉、丹东等等同好都拉出来作证。 没想到梵妮直接预判了安宁的行动:“顺便,丹东先生和马拉先生也不可信,相比之下米拉波先生倒是挺可信的,因为他出了名的喜欢漂亮姑娘。” ——草,米拉波反而因为爱美人所以免除了嫌疑吗?这个酒色贵族! 可怜雅各宾派未来诸雄,在梵妮的认知里已经被打上了固有烙印。 看来为了改变梵妮的这个认知,只能强行表现出对克里斯蒂娜的兴趣了…… 这时候梵妮忽然叹了口气:“不逗你了,所以到底为什么你会对那个科西嘉小孩如此热衷?” 面对梵妮正色的质问,安宁无法回答。 毕竟自己偷看过剧本这种事,说出来有没有人信是一回事,万一导致历史错位了,整个流向都跑偏了可就不好办了。 安宁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他也就是仗着看过剧本先骑墙,万一跑偏了不按原来的剧本走了,他可没有本事靠自己号准时代的脉搏。 他要有那本事把握住时代的脉搏,上辈子他早就财富自由了。 所以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梵妮。 于是安宁只好说:“刚刚他跌倒的时候,眼眸中的勇气和隐忍打动了我。而且你想想看,他被从书店里赶出来是因为想在书店里免费看书,这么刻苦的贵族少爷已经不多见了。所以忍不住就想多认识认识。” 梵妮:“真的?” 安宁:“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梵妮抿着嘴:“逻辑是这样没错,但是主人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你突然跳出来,说自己是皮匠之子,结果剑斗打赢了自幼学习剑法的贵族子弟,然后又用手枪决斗赢了久经战阵的骑士。 “你还会德语和意大利语,虽然我不懂意大利语无从判断你的发音是否地道,但是我知道,作为皮匠之子您会得绝对太多了。 “而且,我总觉得,让您表演一下皮匠的本职工作,鞣制一张最普通的皮草,你肯定不会!” 安宁:“呃,这个是因为我家的皮匠铺,要给大哥继承,我从小就没有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啊……” “对,你从小被送去学习意大利语和德语,也许还有拉丁语,还习武练剑,骑马,打枪!” 安宁撇了撇嘴,说实话,他刚刚也是仗着梵妮对自己的信赖度高,就专注于给拿破仑留下深刻印象这件事上了,压根就没想怎么面对梵妮的质问。 这时候,梵妮继续说:“不过,尽管主人有着这么多秘密,但主人不说,我也不会刻意追问。” ——你这叫不刻意追问哦! 梵妮:“等将来时机合适了,主人一定会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吧,梵妮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不,那一天大概不会到来了。 安宁捎捎松了口,果然自己的金手指是靠谱的,梵妮是自己人,尽管那么多疑点,还是选择了按下疑问。 这时候梵妮突然话锋一转:“前面就是布里埃纳军校的讲堂了,明天开始主人就要来这里上课了。” 安宁:“辛苦你带路啊!你是实际走过这条路吗?” “并没有哦,我只是记住了平面地图。至于要去哪里领军装我就不知道了……啊,那边有横幅,大概是那边吧!” 说着梵妮迈步向几个好像是军校高年级士官人走去。 安宁看着那几个高大的军装学长,突然有种他们会冲上来大声自我介绍“我是四年级学生森下下士”的感觉。 这时候几个高年级的也看到了安宁,为首的一个立刻大声喊:“等一下!你是军校的学生吗?居然带女仆进学校,真是不知廉耻!” 安宁被这一嗓子吼得皱眉。 什么鬼,不开军舰也要大声吼吗? 安宁作为一个早已见过更有精神的大场面的汉子,立刻很有精神的回应:“报告师兄!我不认路,劳烦女仆带路过来,以后再也不会让她来了!” “混蛋!你自己都看不懂地图吗?这样的虫豸怎么能当好军官!” 安宁也不客气:“报告师兄,我们这个军校毕业,只有士官衔!” 师兄立刻怒了:“草,你还敢顶嘴!我!” 突然,另一个师兄拉住这师兄的手:“等一下!别!你不知道他吗?他是奥尔良公爵推荐入学的,而且在巴黎挑起了三次决斗,三次都赢了!” 不不不,我只挑起了一次决斗,后面两次不是我挑起的啊,你们别乱说啊! 师兄再次打量安宁:“啊,你就是那个贵族杀手,决斗王!” 不,我不是啊! 然后师兄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他拍了拍安宁的肩膀:“虽然只是士官生,但是地图还是要认的,别再让你家的女仆送你过来了,有伤风化。我们是步兵科,都是男的,女生都在骑兵和典仪兵科,懂吗?” ——话说师兄你滑跪得也太快了吧,这就对我和颜悦色真的好吗? 算了,师兄都和蔼可亲了,安宁也犯不着故意挑衅。 安宁:“除了托勒斯泰尔公爵,还有别的贵族把小姐送来这边?” 和颜悦色的师兄耸了耸肩:“现在年景不好,出不起姑娘嫁妆的贵族很多的呀。出不起嫁妆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把女儿送去修道院,但是那个也要捐一笔钱,如果这都出不起,就只能来军校了。” 诶,安宁想,还有这个设定啊。 等一下!如果出不起嫁妆的穷贵族都会把女儿送来当骑兵,那以后年景更不好、贵族破产的更普遍的时候,岂不是可以编组一个纯贵族小姐组成的骑兵队? 诶? 041 军校生活开始! 安宁问两位师兄:“贵族小姐们是住宿舍还是……” “大部分应该是住宿舍,因为都是家里没钱的穷贵族。”师兄说着一指礼堂旁边的林荫小道,“那条路就是通往小姐们的宿舍,但是你最好别动歪脑筋,宿舍的舍监是个凶狠的母老虎,她会把你送上鞭刑台的。” 安宁皱眉:“只是误入女生宿舍附近,也会被送上鞭刑台吗?” “你可以试试看。”师兄耸了耸肩,“我去年有个侯爵的儿子不信邪,闯了一回女生宿舍,结果被沾着盐水的鞭子抽了二十下,皮肉都绽开了。” ——怎么都是侯爵的儿子惹祸? 安宁:“那侯爵本人没有来学校闹吗?” “这可是布里埃纳王家军校,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为法国训练未来士官的地方,侯爵来了能比国王大吗?”师兄反问。 另一个师兄又说:“当然也不是每一条校规都执行得这么严格,校规里会被鞭刑的规定有十条,但是除了不能去女生宿舍这一条之外,我还没见过违反别的条目被鞭刑的。 “当然可能因为违反规定的都是贵族子弟,你一个平民可以试试看。” 安宁:“不要,我不试。这个学校平民多吗?” 两个师兄一起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多!你见过几个平民当士官的?” “咦,我知道军官大部分是贵族,但我以为士官……” 两个师兄笑得更欢了:“你在想什么呢!士官至少需要识字,平民有几个识字的?” 安宁不由得蹙眉,他记得这个年代法国识字率不低了,巴黎这种大城市,报纸和各种宣传小册子有不少平民读者。 但在这两位贵族看来,平民还是目不识丁的状态。 安宁摇了摇头:“我记得军队里士官数量不少吧,一个步兵营就有十几名军士,法国有那么多贵族吗?而且又不是每个贵族都会成为军人……” 师兄:“别想太多,平民士官也许有吧,但在这个布里埃纳军校,你可找不到几个同伴,据我所知今年拿贵族推荐入学的平民就你一个。” 得,居然会这样。 安宁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拿着公爵推荐来读军校,那别人也应该没问题,像这样拿推荐入学的平民应该不少呢。 难怪后来大革命之初法军会出问题,军队从士官开始就是被革命的对象,这战斗力能高才怪了。 师兄:“闲聊也差不多了,来,军服给你,尺码不一定对,不合身你可以拿去裁缝店自己修改。” “还要自己修改?”安宁有些诧异。 “当然,实际上不少人的军服都是自己找裁缝做的,不过你一个平民,大概没有专属的裁缝吧。” 安宁:“那确实没有。我的女仆还是公爵借我的。” 理论上讲梵妮确实是公爵借给安宁的,但是看公爵的意思他也不太在乎一个女仆,大概是不会问安宁要回去了。 安宁接过师兄塞过来的军装,当时就打开穿上。 王国时代的法军军装是灰白两色的,远处看就是白色,所以后来保王党叛乱的时候,人们又管保王党叫白党。 安宁:“这白色军装不容易脏吗?” 师兄耸了耸肩:“那就看你家女仆的本事了,保证主人身上的衣服干净,是他的职责。” 安宁看了眼梵妮,后者立刻表示:“放心吧,不会让你穿着脏衣服出门的。” 安宁正要回话,一辆马车就从他身边驶过,车轮溅起的泥点落到他的白丝袜上。 师兄之一咋舌:“没见过的纹章,应该又是哪个穷贵族家的女儿,要去宿舍呢。” “不错啦,今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小姐坐的马车,还没有顶盖呢,难以想象贵族家会穷到连有顶盖的马车都养不起。不过,那位小姐倒是挺漂亮的,很丰满。” 安宁咋舌,看来这个学校贵族小姐的数量比安宁想象的要多,搞不好以后还真能看见全贵族家女儿组成的典仪骑兵队。 他扭头问梵妮:“克里斯蒂娜应该不住在那个宿舍吧?” “当然不,小姐住在城郊的庄园里,公爵专门买了个漂亮的小庄园呢,周末你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就知道了。” 梵妮的话让两个师兄都很兴奋:“舞会!太棒了,平时我们只能参加一些乡村贵族搞的舞会,又没有格调又无趣,公爵家的舞会肯定是巴黎档次的。” 安宁:“那当然,公爵还带来了巴黎的厨子,舞会上肯定有巴黎最流行的甜点吃。” 师兄:“你怎么知道?” “我跟克里斯蒂娜小姐一起来的啊。”安宁耸了耸肩,然后把军服什么的一股脑塞给梵妮,“那么两位师兄,我们就此告辞了。” 师兄:“啊,再见。明天记得别迟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就这样,安宁的布里埃纳军校生活正式开始了。 ** 本来安宁以为,布里埃纳的军校会像后世中国的军训那样,先操上几个月的队列训练。 然而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确实有队列训练,但只在每天早上进行。进行队列训练的时候,会让学员们轮流担任队列里的士官,负责整队。 轮到安宁担任士官的时候,同班的贵族们故意要让安宁出丑,只有拿破仑一个人服从他的指令。 是的,拿破仑是安宁的同班同学。 因为只有安宁和他关系好,他们俩被同伴的同学称为穷鬼组合,因为一个是科西嘉穷贵族,一个是平民,贵族们主观的认为平民就是穷鬼,安宁之所以出手还算大方,是因为有公爵的资助。 说回队列课。 面对不服管理的贵族同学们,安宁使出了必杀技:他脱下了手套! 被手套扔脸代表发起决斗。 这帮同学已经全都知道安宁是“贵族杀手”,斩了三名贵族的狠人,再加上安宁剑术课上靠着自动防反打出了无败的惊人战绩,所以没有一个人敢接受安宁的决斗,以身犯险。 于是安宁一脱手套,同学们立刻就服从管理,顺从的排出了队列。 靠着学校的队列训练,安宁终于搞明白这个时代排队枪毙的队形是怎么弄出来的。 原来排队的时候平民大头兵是被士官们前后左右包夹起来的,一个线列步兵的线阵,士官会分别站在两侧的排头,然后前方中间和后方中间,也会部署士官。 所以线列步兵大头兵,其实是被贵族军官们裹挟着——对,字面意思上的裹挟——走上的战场。 难怪一旦解散了线列士气就维持不住。 上午除了要进行队列训练,还要进行各种军事技术的训练,比如每周会有两节剑术课,两节火枪训练课和一节骑术课。至于为什么步兵士官学骑术,好像是为了以后当传令士官。 而下午则基本都是文化课的时间,军校会教士官们法文和数学。 拿破仑就如同后世的传记里写的那样,非常擅长数学,但是在这个时空的布里埃纳,他的光芒被安宁盖过了。 安宁是用的后世的数学知识来对付这个时代的数学,有时候算得比老师还快。 还好这个时代数学已经比较发达了,加上安宁故意限制了自己的解题思路,没有用大学高数课上学到的知识,所以总算是没有弄出能让他上法兰西科学院学报的事情。 其实安宁倒不是太介意上学报,只不过他大部分高数内容已经忘了,还给老师,没把握玩得转,真正面对这个时代的数学大拿,他怕露馅。 042 我的同学拿破仑 转眼间,军校生活开始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安宁和拿破仑一起沦为整个班级的最底层。拿破仑是因为他来自科西嘉,而且穷。 安宁则是因为他是平民。 但是安宁有个法宝:脱手套,他只要一脱手套,贵族们立刻就会好好说话了。 特别是安宁在剑术课上靠着系统给的防反能力把教官的进攻给格挡开之后,更没人敢在手拿手套的安宁面前造次了。 据说同班的贵族同学们已经在传说,说安宁其实是公爵家的剑术老师,不世出的剑术奇才。 至于一个平民怎么会成为剑术奇才,那当然是因为安宁其实是隐世贵族。 最夸张的一种说法,已经在说安宁其实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子的儿子,被寄养在奥尔良公爵家。 但是这种传闻,并没有改变安宁在班上受到贵族同学排挤的状况。 安宁倒也无所谓,反正拿破仑注定就要因为科西嘉籍贯被人排挤,这会儿自己正好借着被排挤的机会和未来的法兰西皇帝建立深厚的友谊。 以后拿破仑当上皇帝了,一定会记住当年在布里埃纳一起被排挤的好朋友的! 而且拿破仑称帝之后,喜欢给自己的亲戚好友封爵位,自己到时候没准也能捞个公爵或者亲王什么的。 军校的头一个月生活,安宁只在克里斯蒂娜的舞会上看过同在布里埃纳军校的贵族小姐们。 安宁还和其中一位胸很大的女孩跳了舞,结果狠狠的踩了对方的脚。 一同出席舞会的贵族同学没有放过这个嘲笑安宁的机会,直到安宁拿出手套。 拿破仑对克里斯蒂娜的舞会毫无兴趣,但是被安宁强行拖了过来,于是他就一直在点心区闷头吃克里斯蒂娜从巴黎带来的厨子弄的甜点。 看得出来,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拿破仑,对甜点还是有着小孩子一样的欲求。 孩子嘛,爱吃糖正常。 但是当安宁用“大哥哥懂你”的表情看着拿破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然后拿破仑就一块甜点也再没吃过。 他大概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弱点,顽固的想要克服它。 除了邀请拿破仑参加克里斯蒂娜的舞会,安宁还多次邀请拿破仑来自己家开读书会,和他交流读卢梭等人的书的心得。 另外,拿破仑因为舍不得自己点蜡烛,时不时晚上跑到安宁家里来蹭油灯的光读书。 这天晚上,拿破仑又过来了。 梵妮把他领到二楼安宁书房之后,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安宁一眼。显然梵妮现在还有点怀疑安宁是个喜欢正太的变态。 安宁:“梵妮,你晚上的活已经做完了吧,来这里陪我们看书吧,我知道你今天买了最新的恋爱小说,这样就省得再点一个灯了。” 梵妮:“这样不会打扰到你们嘛?” “不会。倒不如说,我们之间的讨论搞不好会打扰到你。” 梵妮:“诶,讨论吗?什么方面的讨论呢?” 安宁正要回答,拿破仑就安耐不住的询问安宁:“昨天你跟我说,说法国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就要爆发社会变革的节点,法国的人民已经到了觉醒的前夜,所以你的意思是大规模的变革就要到来了是吗?” 安宁:“是的,但是人是一种有惰性的生物,只要生活还过得下去,他们就会拖延。” 拿破仑关切的问:“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行动起来呢?” 安宁耸了耸肩:“也许一场天灾?因为一场天灾导致大家过不下去了,于是总爆发就来了。” 拿破仑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法国这么大,气候也好,到处都是肥沃的粮食产区,要多大的天灾才能让整个法国过不下去啊。” 只能说不愧是拿破仑,立刻注意到了问题的关键。 自然条件好的地方,不容易爆发大规模的革命。你像巴西这种上帝偏爱的地方,都那个熊样了,还没有爆发大革命。 因为那地方自然条件太好了,人民随便对付一下就能吃饱饭。 法国之所以1789年能爆发大革命,是因为1788年法国闹了一整年的自然灾害,全年粮食减产。 就这人民还一直挨饿到了1789年年中,然后才总爆发。 安宁:“怎么说呢,有些事情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 拿破仑撇了撇嘴,他显然不想在这个和天数有关的问题上多纠缠,直接换了个话题:“那么假设总爆发到来了,那之后呢,法国会一下子变成卢梭描绘的那种公民社会吗?” 安宁摇头:“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法国那么大个国家,每个人思想觉醒程度是不一样的。巴黎的人识字率高,整天看启蒙主义的报纸,在街上听演说家们的演说,看戏剧,他们自然会迅速成为合格的公民。 “但是法国还有广袤的乡村,村民没读过书,甚至不识字,根本不知道什么启蒙思想,他们最开始起来反抗,可能单纯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这些人不会因为变革到来,就一下子变成公民的。他们最开始的诉求只是吃饱饭,等这个诉求满足了,他们就会要求过过去的安稳日子。” 拿破仑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人民会分裂吗?” “是的,这是必然的。” “那之后呢?分裂之后会怎么样?” “动动你的脑筋,那时候人民已经试过一次用暴力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他们会继续诉诸暴力,人民的分裂会变成内战。” 拿破仑疑惑的看着安宁:“为什么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副自己亲眼看过他们这么做的表情?你仿佛在说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你这么自信……” 因为我真看过啊……对你来说是未来,对我来说是写在历史课本上的过去。 安宁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安宁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我们可以打个赌,赌二十苏。” 拿破仑撇了撇嘴:“我不和你打赌,打赌是有分歧的时候才能做的事情,但我被你说服了。如果法国未来注定会发生内战的话,我们这些军人岂不是很有机会?毕竟连年内战的混乱年代,武力的价值会变高。” 安宁点头:“是这么回事,那种混乱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诞生军事独裁。就像当年罗马那样,想想凯撒和屋大维。” 没错,你,拿破仑,会成为法兰西的凯撒。 拿破仑看着安宁:“我记得安迪你是主动要求公爵推荐你来布里埃纳军校的?难道……这就是看穿了未来的你的打算?” 不不不,我主动要来布里埃纳,是因为你在这里啊。 我是来跟你套近乎,抱你的大腿的。 但是这话安宁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拿破仑自顾自的点头:“真是可怕的远见和行动力。” ——等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是不是仗着自己看过的剧本装逼装得太HIGH了一点? 这时候,安宁的系统突然跳出来提示:【拿破仑·波拿巴更加敬仰你了。】 算了,结果好一切都好…… 043 1780年的圣诞节 布里埃纳的日子波澜不惊的继续。 安宁总觉得军校的课程安排得有点太慢了,他们这帮士官生光是练习排线列步兵的横队,就练了快三个月。 等待1780年的第一场雪在布里埃纳落下的时候,军校的老师才开始教士官生们怎么变阵,怎么排反骑兵的方阵。 第一天教方阵的时候,学校方面为了增加士官生们的实感,专门把学校骑兵科的人弄过来给他们体验了一下步兵面对骑兵冲锋时的感觉。 这是安宁第一次在学校的课业上见到克里斯蒂娜。 她穿着锃光瓦亮的胸甲,波浪卷的长发扎成马尾,从头盔上专门留出来的槽里冒出来,随风起舞。 她把长矛夹在腋下,迎风奔驰着,让人想起几百年前的那位“奥尔良少女”。 克里斯蒂娜身后是七八个姑娘,其中还包括安宁曾经踩过她脚的大胸妹。 面对着这群骑兵,士官生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吹口哨。 学校的教官厉声怒喝:“别吹口哨!维持你们的阵型!体会一下在战场上面对这种排山倒海的冲击时的恐怖!” “教官!你想让我们感觉恐怖,就不应该让姑娘们来冲锋啊!”士官生之一大声说,“现在我们只想向他们张开双臂,让他们冲进我们的怀抱里!” 贵族子弟们立刻哄笑起来。 安宁听见身旁的拿破仑嘟囔道:“这帮垃圾不知道,就算是女士骑着马,也能把人撞成重伤吗?” 安宁附和道:“没错,而且在撞上之前,还得先被长矛扎个透心凉。” 说话间,姑娘们开始绕着士官生们组成的方阵兜圈,教官则开始讲解:“就算是最训练有素的军马,面对整齐的枪刺森林的时候也会畏惧,所以组成方阵之后能有效的抵抗骑兵。 “千万要记住,第一排跪下的士兵,要把枪托支在地上,这样才能抵抗骑兵冲上来时巨大的冲力。 “内圈的士兵则负责向骑兵开火,虽然骑兵正在奔驰中很难打中,但是相应的,骑兵的侧面截面积也比正面大得多,只要持续开枪总能获得一些战果。 “长久以来的战争已经证明,就算是胸甲骑兵这样的重骑兵,也拿方阵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时候有个贵族大声问:“老师你说过,线列阵面对骑兵冲锋的时候非常脆弱,那为什么不以方阵为主要作战阵型呢?” 教官皱着眉头看着问话的人:“问得好你个蠢货,有没有人能告诉这个蠢货为什么?” 这时候拿破仑举起手来:“我!” “拿波里昂!”教官微微蹙眉,但还是喊出拿破仑的名字。他故意模仿意大利语的发音,显然以此在嘲讽拿破仑的出身。 是的,这个学校的教官都是老巴黎在旗的贵族,也看不起科西嘉来的拿破仑。 拿破仑压根没有在意教官的发音,直接回答问题:“方阵的正面火力远比正常的线列阵弱,同样一个营,排成方阵正面火力就削弱到了四分之一,是打不过排成线列的另一个营的。” 教官:“很好!你说对了一点!可惜只对了一点!有没有来告诉拿波里昂他漏了什么?” 没有人举手。 显然贵族们根本不知道答案。 安宁拍了拍拿破仑的肩膀,然后举起手:“我来。” 教官哼了一声:“哼,你来把,皮匠的儿子!” 安宁:“是火炮,我在战场上经历过火炮的洗礼,见过那东西怎么杀伤人。炮弹会在地上滚地,线列阵型炮弹滚过之后,最多打倒两列六个人。 “但是炮弹滚过方阵,死伤绝对不止六个。” 教官:“很好,你说对了,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居然还知道炮弹会滚地。就是这么回事,方阵在面对炮弹的时候非常脆弱,所以在战场上一般会用骑兵逼迫敌人排成方阵,然后用炮兵进行轰击! “你们这些家伙,好好反省一下,连一个平民和一个科西嘉人都懂的事情,你们居然不懂!” 安宁听见拿破仑小声嘟囔:“蠢货就是蠢货,和出身没有关系。” “没错。”安宁又拍了拍拿破仑的肩膀。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上午的队列训练主要内容变成了从线列变阵成方阵。 教官们就这么机械的让士官生们练习这个,一遍遍的重复。 就这样时间到了1780年的圣诞节。 这天早上,安宁就跑去找拿破仑,拉他一起去过圣诞。 安宁都盘算好了,拿破仑一个科西嘉人,孤零零的过圣诞节肯定很寂寞,这种时候正是增加好感度的好机会! 根据系统的提示,拿破仑现在对他的好感已经是信赖了,他准备继续努力,看看信赖的下一级是什么。 安宁到了拿破仑住的地方,就看见他正在门口扫地上的积雪。 “拿破仑!你怎么在扫雪?”安宁上前疑惑的问,“是你的房东……” “是我自己主动扫雪的,因为我发现干这种不需要动脑子的活儿的时候,有助于思考。” 安宁:“我来帮你吧,扫完我们一起去克里斯蒂娜的庄园过圣诞。” 拿破仑:“你确定那位小姐会欢迎我这个科西嘉来的土包子?” “她都欢迎我这个皮匠之子了,多一个科西嘉土包子她大概也不会在意。”安宁调侃道。 拿破仑:“那不一样,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搞不好暗地里还喜欢你。我只是个外人。” 安宁一看这么下去拿破仑搞不好就不会一起来了,便岔开话题:“你刚刚扫雪的时候在思考什么呢?” “啊?我在想,既然散兵们在和线列步兵的对射中更占优势,为什么不以散兵为步兵的作战基本形式?” 安宁摇头:“你大概看在学校里,同学们编组散兵阵型组织有序,所以被误导了。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学校里大家都是士官生,大部分是贵族,所以大家组成散阵的时候能维持住秩序和士气。 “实际作战的时候,线列步兵要被士官们包夹着才能有维持住士气,一旦解散阵型变成散兵,他们会直接溃退。 “征召来的线列步兵可没有士官们那么高的作战欲望和能动性。 “各国的散兵部队,要么是为钱打仗的雇佣兵,取得战功可以换钱,要么就是罪犯或者强盗,这些人本来就喜欢杀人越货。 “为了维持这些人的士气和作战欲望,各国还会给散兵部队配女酒倌,带着烈酒和晃荡的胸,以激励散兵部队的作战欲望。” 拿破仑大惊:“女酒倌?” “是啊,她们负责给散兵部队提供烈酒和性。”安宁说,仿佛他实际见过一样。 其实他在前线根本没见过,但是他看过雨果的《九三年》啊,这部杰作的开篇,就描写了一群共和国的散兵和配属给他们一起行动的女酒倌给整个部队一起当前卫,找到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叛军女眷。 拿破仑摇摇头:“疯了,我以为女性上战场主要是以克里斯蒂娜小姐她们那种形式。” 安宁:“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所以跟我一起来,我会一个个教给你的。” 拿破仑撇了撇嘴:“好吧,但我还是不想去克里斯蒂娜小姐的庄园,她一定不欢迎我。” 安宁:“你怎么确定呢,没准哪位克里斯蒂娜的贵族小姐朋友已经看上你了呢?” 拿破仑摇摇头:“就算有哪位小姐看上我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我已经决定把我的人生献给科西嘉的解放了。” ——话别说得太满啊,拿破仑,等你遇到那位约瑟芬·博阿尔内就不会这么说了。 安宁:“一起来吧,就当是为了你唯一的朋友。” 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摆到了“唯一的朋友”这个位置上。 拿破仑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去品尝克里斯蒂娜小姐的那位巴黎大厨的手艺好了。” 044 在圣诞节调戏神甫是个什么感觉 安宁把拿破仑领回家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派来的马车已经到了。 梵妮站在马车边上,看到拿破仑就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安宁:“你对我的朋友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只是个女仆,怎么敢对主人的朋友有意见。” 拿破仑:“你的女仆好像对我有意见啊。” 安宁:“别,她自己都说了,不敢对主人的朋友有意见,来上车吧。” 梵妮:“克里斯蒂娜小姐和她的朋友们在教堂做礼拜,我们是一起去教堂呢,还是庄园等小姐归来?” 安宁想了想,觉得法国毕竟是个天主教国家,圣诞节都不去教堂,说不过去。 于是他说:“去教堂吧,很久没有去教堂祷告了。” 拿破仑惊讶说:“你居然会去教堂?” 安宁:“我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得了吧。”拿破仑摇头道,“你要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就是忠诚的法王臣民。” 安宁哈哈大笑:“别这么说嘛,样子还是要做的,今天毕竟是圣诞节。来,上车吧。” 说着安宁率先上车,拿破仑紧随其后,最后上来的梵妮。 马车载着两人去了布里埃纳最大的教堂。 教堂这边已经聚集了很多来做礼拜的当地贵族,这帮人一看到奥尔良公爵纹章的马车过来,立刻上前想要套近乎,结果一看车上下来的安宁,直接尬在原地。 安宁摆出高高在上的派头,跟这帮当地贵族打招呼,仿佛他就是公爵本人一样。 梵妮虽然脸上写满了吐槽的欲望,但依然忠实的侍奉在安宁身后。 拿破仑就没这对主仆这么自然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摆出一副孤高的架子,活脱脱像个玩具锡兵。 安宁听见有当地贵族在嚼舌根:“公爵家怎么会和这个科西嘉土老帽混在一起?” “谁知道呢?也许公爵看上了科西嘉那个地方,打算把那里变成自己的封地。” 安宁心想,这帮人果然都是乡下贵族,现在还抱着封建的思想,还夺取封地呢,他们难道还以为这是中世纪吗? 再过几年,这些乡下贵族估计都会成为路灯挂件。 法国大革命的城市革命和乡村革命是两回事,城市革命中,进步的贵族还有机会摇身一变成为新贵族,而乡下贵族则倒霉多了,过不下去的农民把乡下的贵族老爷亲切的送上了绞刑架,然后把从贵族宅邸里搜出来的封建地契一把火全烧了。 不过农民们几年以后又念起了贵族老爷们的好,加入了保王党掀起的叛乱,到处屠杀革命派。 只能说这个时代就是这么魔幻。 安宁领着拿破仑和梵妮,一路进了教堂里面,正好看见克里斯蒂娜和一群贵族小姐们在一起。 克里斯蒂娜一身华丽的蓝色长裙,美得像湖中的仙子,周围的乡下贵族姑娘虽然也努力的打扮了,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和克里斯蒂娜是两个层次。 克里斯蒂娜看见了安宁,立刻对几位贵族小姐说“抱歉”,然后提着裙子就向安宁跑来:“安迪!” 到了安宁跟前,她急刹车,站直了身体摆出端庄的架子,把手伸给安宁。 安宁握住她手,轻吻手背:“我的克里斯蒂娜小姐,今天你是全天下最美的花儿。” 克里斯蒂娜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就看到了安宁身后的拿破仑。 “呃,”克里斯蒂娜顿了顿,显然在回忆拿破仑叫什么,然后才对拿破仑伸出手,“您好,波拿巴先生。” 拿破仑用僵硬的动作握住克里斯蒂娜手:“您好,托勒斯泰尔小姐,您今天真美。” 听得出来,拿破仑在努力的让自己的发音没有科西嘉口音。 但是这个努力很不幸失败了。 周围已经有人在笑了。 但是克里斯蒂娜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笑着对拿破仑说:“谢谢。听说您和安迪是非常好的朋友……” 安宁:“应该说,他是整个布里埃纳军校里唯一把我当朋友的人。” 克里斯蒂娜笑得更灿烂了:“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我还担心安迪一个平民,在军校里交不到朋友呢。我甚至都想直接从骑兵科的教室跑去步兵那边找他呢。” 安宁:“可别,你一出现在步兵科的教室跟前,我们这帮人恐怕会忍不住组成方阵的。” 克里斯蒂娜哈哈大笑。 笑完她说:“对了,那天不是我们骑兵科去帮着你们上课嘛,我看到你了,你好像回答得到了教官的嘉奖来着?” 安宁:“是的,教官嘉奖的同时,没忘记讽刺我是个平民。”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怎么能这样,你好歹获得了勋章,在路易十四的时代,你会得到贵族封号的。” 安宁:“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骑士头衔。” “但那也是贵族封号啊。” 安宁:“好啦,我对贵族封号什么的不感兴趣,你们礼拜做完了吗?让我们回庄园吧。” 克里斯蒂娜:“我做完了……可是,你刚来就走不好吧,你不祷告一下吗?至少做个样子吧?” 安宁挑了挑眉毛:“好吧,我去祷告……” 这时候安宁看见忏悔室的门开了,一名贵族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 于是他说:“我去一下忏悔室吧。” 倒不是安宁做了什么愧疚的事情要忏悔,他想去忏悔室,主要是好奇,毕竟未来的他看了不少忏悔室题材的本子,里面色色的修女好棒好棒的。 安宁告别了克里斯蒂娜,进了忏悔室。 这是个非常小的隔间,隔间前面有个木头格栅,格栅的网格后面黑麻麻一片,隐约可以看见神甫的长袍,和长袍上的十字架。 苍老的神甫的声音从格栅那边传来:“我的孩子,主会聆听你的忏悔。” 安宁一听是个男人的声音,兴趣就少了一半。 不是大胸修女姐姐,我才不感兴趣呢。 于是安宁说:“我来是有个疑问,请问,上帝能不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起来的石头?” 对面的神甫:??? …… 十分钟后,神甫满头大汗落荒而逃。 安宁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忏悔室。 克里斯蒂娜:“你到底跟神甫说了什么?” 安宁:“啊,我问他上帝能不能创造出一块自己搬不起来的石头。” 克里斯蒂娜一脸疑惑:“这个问题……怎么了吗?上帝当然可以创造出来啊,他是万能的啊。” 显然克里斯蒂娜没有转过弯来。 这时候,拿破仑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安迪,你真是个天才啊!这个悖论牛啊!” 045 与火炮结缘 调戏完神甫之后,安宁带着拿破仑,跟着克里斯蒂娜一起返回了他的庄园。 中午短暂的午休之后,下午克里斯蒂娜在自家的花园开起了文学沙龙。 安宁对文学基本上是个门外汉,他如果想靠当文抄公来装逼,那他就只能抄那些初高中时代要求背诵的课文来装了。 在十八世纪的法国弄一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弄鲁迅先生的东西那更不对了,法国贵族小姐根本不可能关心茴香豆的茴有多少种写法。 所以安宁在沙龙里全程一言不发,默默的听那些乡下贵族,在克里斯蒂娜面前读那些尬到极点的打油诗。 而拿破仑仿佛化身文学评论家,每个贵族读完,他就要跳出来用发音极度不标准的法语锐评一番。 被拿破仑锐评过的贵族无不暴跳如雷,叫嚣着要跟拿破仑决斗。 然后他们一看到在拿破仑旁边喝茶的安宁,就会迅速的冷静下来。 安宁决斗王的威名在这半年多来经过几番添油加醋,在乡下贵族们这里已经变得如雷贯耳。 因为会被拿破仑毒舌,渐渐的文学沙龙上大家都不发言了,好好的沙龙就变成了女孩子们的聊天茶会。 男士们闲得无聊,就到花园里打网球。 拿破仑因为个子矮,打网球会吃亏,就闷头吃点心。 安宁被克里斯蒂娜抓去给贵族小姐们讲决斗的故事,倒是在一群小姐们当中混得如鱼得水。 下午的茶会很快过去,无缝过渡到晚上的舞会。 安宁不会跳舞,舞会只能坐着看。拿破仑会跳舞,但是他不想跳,便陪着安宁聊天。 不过两人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从数学聊到军事,倒也不无聊。 圣诞节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是元旦,1780年的最后几天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第二年,布里埃纳军校还是反复教士官生们怎么操练队列,根本就没有教更加高深的战争理论。 终于,安宁明白了,布里埃纳军校的目标就是培养士官,士官是不需要高深军事理论的,只要能管理好大头兵让他们排好队就够了,顶多教一教个人的战斗技巧。 不过布里埃纳军校开设的数学、历史等课程,显然让拿破仑获益颇多。 拿破仑和安宁看过的拿破仑传记中写的一样,非常喜欢罗马的故事,是个铁杆罗马迷,每当他兴致勃勃的过来和安宁聊罗马,安宁就知道他又看完了一本关于罗马的传记故事。 拿破仑自己的钱,基本都拿来买罗马传记了,而卢梭、孟德斯鸠等人的书则基本是安宁买了送给他的。 可以说,安宁以自己的财力,浇灌了拿破仑对启蒙思想的认知。 这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布里埃纳军校举行全年级的考试,拿破仑考了第一名,而安宁则在十一名。 其实安宁本来可以拿第一的,因为他优势太大了,法语和拉丁语可以靠外挂包办,数学又有后世的超前知识。 但是安宁故意出了纰漏,进行了一个分的控。 因为他不想自己的成绩超过拿破仑,正所谓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拿破仑阁下一个太阳。 没想到考试结束之后,拿破仑主动找到安宁,表达了惋惜之情:“我一直觉得,你肯定比我分数高来着。” 安宁:“考试这东西也看临场发挥,你基础比我牢靠,所以这次发挥的比我好。” 说着安宁换了个话题:“假期准备怎么办?” 布里埃纳军校没有暑假这个说法,但是升年级的时候会有一个短暂的假期。 拿破仑耸了耸肩:“不怎么办,继续呆在布里埃纳看书。” “不想回家看看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家在科西嘉,回家路上就要走好久。倒是你,从这里到巴黎只要两天,不准备回去看看?” 安宁提醒拿破仑:“我可不是巴黎人,我家在卡昂,属于诺曼底大区,离巴黎远着呢。” 拿破仑“哦”了一声,忽然笑道:“你老跟我说巴黎的启蒙思想,讲和罗伯斯庇尔啊、丹东啊等人的趣事,我都把你当成老巴黎人了。” 安宁也笑了,他确实在跟拿破仑讲述自己和未来雅各宾派大佬们的故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用上一种老朋友的口吻,仿佛已经认识他们好多年。 然而事实上,他跟各路大佬也就认识了几个月而已。 拿破仑又说:“在布里埃纳一年的时间,我最大的不满其实是我没学到什么战争艺术,光学怎么排队了。靠排队不能赢得科西嘉的独立!” 安宁耸了耸肩:“虽然没学到什么战争艺术,但是你学到了数学啊,数学是炮兵运用的基础,炮兵可是能左右战争的东西,甚至可以说火炮是战争之王也不为过。” 拿破仑不以为然的说:“火炮不就是大号的滚地球吗?那能产生多少影响?” 安宁挑了挑眉毛,显然十一岁的拿破仑,还没有意识到炮兵的重要性,完全不是后来那个对火炮的运用了如指掌的炮兵将军。 说起来大部分拿破仑传记都没有提到拿破仑和火炮的相遇,他好像一眨眼就成了那个炮兵少尉,精通火炮的运用,对炮兵情有独钟。 安宁:“我上过战场,亲自体验过火炮对士兵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炮兵除了能高效率的杀伤敌人,还能对士气造成强烈的打击,对于凝聚力不高的军队相当的致命。” 拿破仑看着安宁:“是这样吗?既然是你的说法,那应该没错。但是我果然还是想亲自体验一下你所说的这种士气压制效果啊,没有切身体验,我很难对你的说法感同身受。” 安宁耸了耸肩:“这恐怕就只能等你上战场了,军校总不至于拿火炮轰学生吧?” 然而安宁没有料到,自己这话说早了。 布里埃纳的第二学年刚开始,教官们就把士官生们带到了专门准备的掩体里,实际体验被火炮轰炸的感觉。 负担这个教学任务的是布里埃纳附近驻军的一个炮兵连,装备了六门十二磅步兵炮。 这六门火炮是法国炮兵名将吉伯瓦尔重新设计过的新式火炮,火力投射效率比传统的火炮更高。 结果就是士官生们被六门炮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除了压低脑袋抱着头基本什么都做不了。 炮击停止后,灰头土脸的拿破仑一边拨掉头发上的泥土,一边对安宁说:“现在我明白你说的士气打击效果怎么回事了,只是一个炮兵连就这样了,无法想象几个连十几门炮一起开火的情景。” 安宁撇了撇嘴:“十几门炮?不不,炮兵应该像其他兵器一样,大量的集中在一起,才能达到想要的可观结果……” ——等一下,这话不是拿破仑本人的名言吗? 我的天哪,我怎么把这话自己说出来了? 安宁因为自己嘴瓢刹住话头的当儿,拿破仑问道:“十几门炮你觉得不够,你准备把多少门跑集中起来使用?几十门吗?” 安宁摇了摇头:“不不,如果可以,我们应该把上百门火炮集中在一起,这样凶猛的火力可以直接瓦解敌人!” 拿破仑倒吸一口冷气:“上百门火炮集中使用,那敌人可完蛋了。” 安宁:“没错,敌人会被粉碎的。” ——哼,这样一来,以后拿皇集中火炮亲自指挥的时候,就会想到是我最先提出的,这样我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拿皇每获得一个胜利,就会想起我。 完美! 046 打架 随着在布里埃纳军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拿破仑开始长个了。 但是比较遗憾的是,其他人要不年龄比他大,要不营养好发育得早,总之都是开始长个的时间早。 更别提还是安宁这个本来就已经十八岁的成年人。 所以结果而言,拿破仑现在还是班里甚至年级里最矮小的人。 只要安宁这个“靠山”不在拿破仑身边,他就必然会被同学们嘲笑成“科西嘉土豆”。 入夏后的某一天,安宁军装破了个大口子,超过了梵妮的针线活水平能处理的程度,便到城里的裁缝店去补衣服。 当他补好军装从裁缝店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布里埃纳军校的士官生兴冲冲的跑过。 领头的家伙大声说:“快点,走慢了就看不到了。科西嘉土豆跟人决斗了!” 安宁大惊。 拿破仑确实敏感而且易怒,但是因为一直有安宁这个“盟友”在身边的缘故,他的情绪波动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而且拿破仑应该早就习惯了被同学们嘲笑。 他经常得到在学校里教文化课的修士们的赞赏,并且靠着这种赞赏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心。 理论上讲,应该不至于有这样剧烈的爆发才对。 安宁赶忙追上那些士官生,大声问:“怎么回事?谁向拿破仑发起决斗了吗?” 安宁这时候还觉得是拿破仑太尖酸刻薄,气坏了哪个贵族,然后被人甩了手套。 但是领头的士官生回复:“才不是呢!是他自己扔手套砸的别人!现在他正在被人按在地上修理呢!” 安宁挑了挑眉毛,回头对陪着他补衣服的梵妮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去看看去。” 然后他就跟着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士官生们奔跑起来。 梵妮抱着补好的衣服,叹了口气,开始往家走。 ** 安宁跟着一帮士官生赶到现场的时候,士官生们已经把打架的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围观的人一边倒的给拿破仑的对手加油:“干死科西嘉小矮子!” “锤死他!” 安宁被堵在外面进不去,只能大吼一声开路:“住手!校规规定了,在学校里打架斗殴要被关禁闭的!” 外围的人一扭头看到安宁,就一边退后一边高喊:“科西嘉土豆的仆人来了!” 安宁怒道:“我不是任何的人仆人!你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平民的人格?”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阴阳怪气的说:“粗鲁的平民哪儿来的人格?” 安宁直接上拉丁语,这个时候欧陆别的国家以会说法语为有文化的象征,而法国则是会说拉丁语才是最有逼格的。 安宁用拉丁语怒斥:“一个人的学识取决于后天的教养,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懂个屁!” 然后他切换回法语,因为这帮贵族少爷学习大部分都不太好,拉丁语分数都很低。 安宁:“看看!你们连我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学无术的猪猡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高雅?倒不如说,你们这帮废物,是给自己家的爵位丢脸了!” 拉丁语带来的压制效果,加上安宁的个人武力,立刻效果拔群。 士官生们全蔫了。 “让开!让我进去!”安宁喝道。 人群在他面前摩西分海一样的分开,他终于看清楚人群最里面的拿破仑。 矮小的拿破仑被一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士官生压在下面,但是他并没有服输,还在努力用手狂抠压制他的人的脸,抠出了两道血印子。 安宁喊了句:“好了!松开!” 然而他的声音被拿破仑的对手无视了,于是安宁上去对着对手的脸就来了一拳。 他对这帮贵族一向没什么顾虑。 反正他的靠山是公爵,法国最顶级的贵族,甚至有王位继承权。 骑着拿破仑的家伙被安宁一拳打飞爬到旁边,一口唾沫吐地上还带着被打崩的牙齿和血沫。 拿破仑终于被解放了,他站起来,立刻跑向旁边的花坛,抄起花坛边的锄头挥舞着就要跟倒地的敌人算账。 安宁一把拉住拿破仑:“够了!你现在上去打他,会让你陷入麻烦之中!你也不想背上命案吧?到底怎么回事?” 拿破仑怒气冲冲的指着躺地上的人喊:“他说我父亲是科西嘉的叛徒!背叛了保利!说我是叛徒的儿子!” 地上那人翻身爬起来,冷笑道:“你难道不是吗?你现在是法国贵族,铨叙局登记在案的,官方认证的贵族!这就是背叛科西嘉得到的赏赐!” 拿破仑怒道:“才没有!” “没有?那你读书的钱哪儿来的?我都听说啦,是国王陛下像赏赐一条狗一样赏赐给你父亲的,奖励他为法兰西服务了十年!你的父亲,那个中士,背叛科西嘉已经十年了!” 怒不可遏的拿破仑又要挥舞着锄头冲上去,但是安宁拉住了他。 “不要让怒火取代了你的理智!”安宁大声说,“想想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情!” 拿破仑不止一次跟安宁说过,说不屑于和“这帮蠢货”一般见识,将来要用从法国学到的知识,解放科西嘉。 他说过这些盛气凌人的同学都是他未来的手下败将,不值得现在的他大动肝火。 但是显然这些话,已经被盛怒之下的拿破仑扔到了脑后。 经过安宁的提醒,拿破仑似乎终于回想起那些话了,他的怒火逐渐熄灭。 他甩开安宁抓着他肩膀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刚刚爬起来的敌人:“哼,庆贺吧,今天是安迪在这里,你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高了拿破仑好几个头的大孩子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怒气冲冲的道:“错了,他要是不来,你这回而就要鼻青脸肿赤身裸体了!你会丢脸丢到一辈子都不敢进教室!” 安宁:“够了!给我滚!” 他这声怒吼相当有威慑力。 欺负拿破仑的家伙骂骂咧咧的走了,全然没有计较安宁刚刚一拳打掉了他的牙齿。 他大概也不敢计较,因为害怕安宁真的跟他决斗。 见此情景,围观的士官生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整个花园里只剩下安宁和拿破仑。 拿破仑一边擦脸,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我受够了这些外国小子的嘲笑,他们只是比我有钱而已,精神上远不如我高贵!我要写信给我父亲,我要回科西嘉去,参加科西嘉的斗争!” 安宁想起来了,拿破仑传里确实记载过他给父亲写过类似的信,想回到科西嘉。 安宁还记得,拿破仑父亲的回应很简单:“我们没有钱,所以你必须呆在那里。” 安宁:“你知道吗,拿破仑,东方古国有一个寓言。” 拿破仑疑惑的问:“东方古国?是印度吗?” “不不,是比印度还要东方的国家,马可波罗描绘的黄金之乡。那个寓言说,上苍想要对一个人委以重任,就必然会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也就是让他经历苦难。拿破仑,你今天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将来的平步青云。” 拿破仑抿着嘴,显然在等着安宁继续说下去。 安宁:“你应该在法国学习知识,等待机会,等机会到来之后,你不光能解放科西嘉。” 拿破仑皱着眉头:“可是我除了科西嘉,除了我的家乡之外,不关心任何别的地方。” ——那是现在啊,将来会改变的。 安宁:“你愿意跟你父亲写信,就写吧,但是写之前先想想看你家的状况,想想你的家庭条件,然后冷静的推测一下他会不会同意。” 拿破仑沉默了几秒,摇头:“不,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安宁:“对吧,这种事情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拿破仑,要动脑子,不要凭着感情冲动行事啊。” 拿破仑憋了一会儿,然后叹气道:“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安宁吓一跳。 什么鬼,那个拿破仑跟我道歉了? 047 听众与说书人 安宁被拿破仑的道歉震惊的当儿,拿破仑又说:“但是我还是要写信给我父亲。” 安宁:“为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看。”拿破仑回答,“虽然在布里埃纳也有让人开心的事情,比如读普鲁塔克的书和跟你聊天,但是剩下的事情都让人郁闷。” 安宁咋舌,自己居然和普鲁塔克这个古罗马时代的希腊作家并列了。 普鲁塔克写了《希腊罗马英豪传》,根据各种版本的拿破仑传记,拿破仑少年时代非常痴迷这本书。 成功和古希腊作家并列的安宁咋舌道:“好吧,你可以试试看。” 于是这天晚上,拿破仑就给父亲寄出了一封长信。 几周后拿破仑的父亲卡洛·波拿巴的回信来了。 拿到回信的第二天早上,安宁在上学路上碰到了拿破仑,这个小矮子看起来有点忧伤,像极了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拿破仑:“父亲让我呆在布里埃纳,因为我们没钱——和我们之前的预测机会一字不差。” 安宁笑了:“恭喜你,可以和你喜欢的普鲁塔克多相处一段时间了。” 拿破仑摇头:“我已经看了好几遍《希腊罗马英豪传》了,里面一些段落我甚至会背了。” “那你可以试着看看《斯巴达克斯》……呃……” 安宁突然想起来,小说版的《斯巴达克斯》是意大利人在19世纪写的,这会儿还没诞生呢。 拿破仑皱起眉头:“斯巴达克斯?是那个起义的奴隶吗?一个奴隶有什么好看的?” 安宁回答:“他和我们一样,是受压迫的阶层,我是平民,整天被贵族老爷嘲笑,你虽然是在铨叙局登记在册的贵族,但因为穷也整天被鄙视和欺负,所以我们应该对斯巴达克斯的处境感同身受。” 拿破仑咋舌:“好吧,那我哪里可以看到这位奴隶的详细故事呢?” 安宁沉默了,这会儿斯巴达克斯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历史人物,乔万尼奥的那本把他塑造成古罗马时代的革命者的名作还没诞生呢。 安宁:“你可以听我说,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跟我讲的。” 安宁不但看过乔万尼奥那本广受好评的小说,还看过著名导演库布里克的名作,后来还看了美剧版的。 不过美剧版比起库布里克的作品有些劣化。 但是不要紧,现在的安宁可以绘声绘色的跟拿破仑讲述斯巴达斯克的一生。 拿破仑皱起眉头:“真有意思,你爷爷也是皮匠吧,怎么会知道罗马时代的奴隶起义的事情?” 安宁:“很多故事都是民间口耳相传的啊。” 拿破仑耸了耸肩,没有深究。 从这天开始,安宁除了跟拿破仑聊卢梭、孟德斯鸠和伏尔泰,还会给他讲斯巴达克斯起义。 安宁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点说书人的天赋,放在这个年代可以拿上鲁特琴去酒馆当吟游诗人,放到现代则可以去开出租当的哥。 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安宁在布里埃纳军校的生活进入第三年。 这一年教官们开始教士官生们怎么修建工事和处理炸药。 这个年代专门有个兵种叫掷弹兵,一般都是选择身材高大身强力壮的士兵担任,因为他们要把重得像小号铅球的炸弹扔到敌人头上去。 正因这样,掷弹兵一般近身肉搏也不弱,而且时不时要负担典仪任务。 布里埃纳军校并不知道哪个毕业生会被分去带领掷弹兵单位,所以干脆教了所有人处理炸药和投弹。 投弹课的时候拿破仑又被贵族们嘲笑了,因为他个子矮,根本不可能被选入掷弹兵部队。 倔强的拿破仑愣是把没点着的炸弹扔到和“法国垃圾们”一样远的地方,为此手臂还拉伤了。 那之后几天拿破仑只要用自己的惯用手就龇牙咧嘴,最后不得不像正常人一样试着用右手来握笔。 安宁调侃说“这样你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如果是别人这样调侃,拿破仑早就对他咆哮起来了,但是安宁这么说就毫无问题,科西嘉少年只是笑了笑。 第三年还有一个变化,布里埃纳军校把学校那个大花园切分成一片一片的,分给士官生们照看。 安宁问过主管教官,问这是为了培养学生们什么素质。 结果主管教官回答:学校想要节省请园艺工人的资金,所以才交给学生打理。 主管教官每周都要给大家的花园评分,不认真打理的人会被关禁闭。 安宁不太想干园艺活,就想把活儿丢给梵妮,结果梵妮第一天来学校照看园子,就被校长撞见了。 于是安宁挨了好一顿训。 后来拿破仑表示安宁不想干园艺活,就交给他好了,刚好安宁分到的那一片地方正好在拿破仑的区域旁边。 于是从那以后,学校的花园里就时不时能看见拿破仑打理园子的身影,他干完活还会在花园里读书。 任何人想要接近这片小小的天地,都会被拿破仑挥舞着锄头赶走。 时间又过了一年,十四岁的拿破仑已经追上了大家的身高——虽然还是略微显得有点矮,但是大家逐渐开始不怎么用矮子这个蔑称了。 一个假日的中午,拿破仑忽然找到安宁:“嘿,安迪,中午有空吗?” 安宁:“怎么,你又想听故事了?” 最近安宁开始跟拿破仑讲《隋唐英雄传》和《七侠五义》,东方的故事把科西嘉少年迷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我的哥哥约瑟夫,他来信跟我说,他从神学院毕业之后不打算去当神甫,而是要从军。” 安宁“哦”了一声,这个事情他记得在拿破仑传里面也有记录,当时拿破仑写信把约瑟夫批了一通。 于是安宁有了底:“你怎么看?你哥哥约瑟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拿破仑撇了撇嘴:“他是个轻飘飘的家伙,他可以成为不错的卫戍部队军官,我是说,那种架子部队,中看不中用。他英俊、幽默,可以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说些轻佻的玩笑话,但是他绝对上不了战场。” 安宁点了点头:“战场上容不下轻飘飘的家伙。” “另外,他当神甫可以拿到丰厚的薪水,我们现在需要这份薪水,你知道的,安迪,我家很穷,只靠父亲管理王家苗圃的一点薪水要供应我们五口人生活。 “我的两个弟弟都该上学了,还妹妹波丽娜也需要受教育,国王只是让我和约瑟夫免费上学,我的弟妹们上学都要钱。” 安宁:“你妹妹波丽娜可以来布里埃纳军校……就像那些没钱的贵族家的大小姐那样。” 拿破仑不满的看了眼安宁:“你在说什么呢,我希望妹妹能像个正常女孩子一样生活。” 安宁:“但你们家出不起波丽娜的嫁妆。” 拿破仑沉默了,他抽了口气,瞪着安宁:“有时候安迪你这个人也挺讨厌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安宁耸了耸肩,以他和拿破仑现在的关系,偶尔讨厌一点没问题。 拿破仑摇了摇头:“说回约瑟夫的事情,他为了弟妹们考虑,也应该去当神甫,现在他却跟我说什么他想成为军官。军官的薪水可没有神甫丰厚!” 安宁:“神甫毕竟是第一等级。” “没错!约瑟夫当军官的样子我根本无法想象,他能去什么兵种呢?炮兵吗?然而炮兵需要精通数学,而我的哥哥是个蠢货,根本不懂数学。至于海军,我那个花花萝卜哥哥,能忍受单调的航海生活吗?不,不能!” 安宁笑道:“你看,你已经自己做出了判断,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建议啊。” 拿破仑沉默了几秒,然后深呼吸:“是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想我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你是个好听众安迪。” 安宁:“当然。以后你再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来找我倾诉。” 说完这话,安宁已经能想象未来已经是法国皇帝的拿破仑气呼呼的跑来找到自己,一边拍桌子一边抱怨“西班牙的事情怎么总是如此糟糕”的情景了。 048 在布里埃纳的最后 布里埃纳军校的第五年,是以法国在迟来了三十年的七年战争中战败为开端的。 这场迟了三十年的战争,普鲁士居然还是赢了。 安宁熟知的历史上,普鲁士能赢,是因为俄国沙皇彼得三世是个德棍——不对,这里应该叫普棍。 普棍彼得三世在俄军大优的情况下,主动和普鲁士求和,退还了所有占领的土地并且转而和普鲁士结盟。 但是这个年代,俄国已经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俄国了,普棍沙皇早死了。 结果普军居然愣是打赢了俄军。 安宁寻思,搞不好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普鲁士被开明的腓特烈大帝统治得时间久了,实力变强了。 这样一想过几年大革命爆发之后,法国的境况就危险了啊。 毕竟第一次干涉革命的军队,是以普鲁士和奥地利为主,挺近得最凶的就是普鲁士军队,一路打下了巴黎门户凡尔登,然后才在瓦尔密被迪穆里埃率领的革命法国军队迎头痛击。 但是这个时空来干涉的估计不是布伦瑞克公爵带来的软弱可欺的普鲁士军队,而是腓特烈大帝的精锐普军。 ——难道一百五十年后的一幕要在十七世纪重现了吗?法兰西真的要开始说德语了吗? 安宁这么担忧的同时,身旁的拿破仑正在侃侃而谈:“法国人没什么可怕的,普鲁士人能击败他们,让他们俯首称臣,我们科西嘉人自然也能!” 安宁从自己的担忧中解脱出来,看了眼拿破仑:“我得提醒你,我也是个法国人,我的祖国刚刚战败赔款。” 其实安宁对法国没什么归属感,毕竟平时在学校了那些老巴黎在旗的贵族教官们没少为难他。 这坚定了他作为骑墙派的决心。 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稍微表演一下,不然看着就太没心没肺了。 拿破仑看起来有点局促:“好吧,我得意忘形了,没考虑到这点。呃,你虽然是法国人,但是你人很不错,是我的挚友。我……好吧,别太难过。” 安宁:“倒没有很难过,我只是觉得,这下法国的财政状况要完蛋了。本来就是借债打仗,指望着打赢了普鲁士能吃一口大的,结果现在全泡汤了。我猜过不了多久国王就要加税了。” 加税,被最高法院以不符合传统驳回,然后国王被迫要召开中断了一百六十年的三级议会,结果三级议会高喊第三等级是一切,决定把法国变成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制定宪法…… 大革命的帷幕由此拉开…… 拿破仑没有想那么多,他问安宁:“也许国王会把之前撤职的那位银行家,我记得叫内克尔还是什么的,重新请回来做财政大臣?” “东方有句古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克尔也变不出利弗尔来。”安宁回答。 拿破仑耸了耸肩:“那就变不出来吧,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我一个是平民,一个是科西嘉人,法国国王的窘境我们可以大大方方的看笑话。” “拿破仑,你想想看,国王要增税,按照法国的传统就要召开三级议会,他在这种时候把各地的意见领袖们聚集到巴黎,会发生什么事?” 拿破仑一脸不解:“会发生什么?” 安宁故作高深:“自己想拿破仑,我跟你讲过那么多了。” 拿破仑想了想:“你是觉得社会矛盾会总爆发?可是你之前不还说,要爆发得需要天灾吗?” 安宁:“对,有没有天灾,决定了爆发是以比较温和的方式来进行,还是以比较惨烈的、暴风骤雨般的方式发生。” 而法国大革命就是刚好在天灾之后。 其实这也是一种必然,1788年一整年的自然灾害,也加剧了皇室的财政窘境。 拿破仑耸了耸肩:“好吧,虽然你总是对的,但是这次这个事情我只能说,我觉得你说得太玄乎了。如果真的被你说中了,你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 ——好!要的就是你的崇拜! 嗯? 拿破仑居然会崇拜凯撒之外的人?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时候拿破仑换了个话题:“我的妹妹波丽娜给我来信,说她准备像我信中跟她说的克里斯蒂娜小姐一样,来布里埃纳军校读书。” 安宁:“你居然还写信给他说了克里斯蒂娜的事情?” “嗯,因为我发现没什么话题可以跟妹妹说,只好拿克里斯蒂娜小姐来填充信件的内容了,不然信件太短显得我不够热情。” 安宁:“然后你现在后悔了是吧?你妹妹也要跑来学习那位奥尔良少女。” 因为克里斯蒂娜是奥尔良公爵的女儿,所以安宁和拿破仑私下里都开玩笑的称她为“奥尔良少女”。 正好克里斯蒂娜也是憧憬着历史上的那位奥尔良少女,才决定从军的。 拿破仑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是的,我希望我妹妹能过个正常女人的生活,毕竟现在约瑟夫也去当神甫了,我也快要毕业了,我们的工资可以大大的缓解家里的经济困难。 “结果她居然跑来学克里斯蒂娜小姐!” 安宁笑道:“我觉得应该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之前我劝说约瑟夫继续当神甫的时候,你可没叫我尊重约瑟夫的选择。” “呃……一码归一码嘛。还是说,你觉得你妹妹波丽娜不适合从军?” 安宁这个时候,对拿破仑的妹妹波丽娜的印象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游戏《圣女战棋》,里面的波丽娜是个英姿飒爽的穿着短裙的平胸美少女,指挥着线列步兵队在战场上驰骋。 再一个就是B站UP主“稚嫩的魔法师”创作的游戏《kanshi》的系列视频,视频的内容是拿破仑和几个亲密的元帅,以及他妹妹波丽娜穿越到了游戏里的世界里,开始在外星废土上解放奴隶。 那个系列视频里的波丽娜也英姿飒爽。 所以安宁对波丽娜的印象整个被带偏了,觉得拿破仑的妹妹的从军并没有任何问题。 拿破仑叹了口气:“我妹妹很活泼,像个假小子一样,光从性格来说,也许她还挺适合从军的。” ——你看!果然如此吧! 安宁兴奋的想。 安宁:“那不就完了……” “可我不想她上战场,根据安迪你对未来的预测,将来法国会连年战乱不是吗?” 安宁:“确实如此。那你准备怎么办,把心爱的妹妹留在科西嘉岛上?” 拿破仑沉默了,他沉吟了半天才回答道:“我不知道……科西嘉条件不好,我的弟妹们在科西嘉学不到什么东西。那个岛上,连书本都没几本,我要是不到发过来,甚至不会看到普鲁塔克的书!” 安宁拍了拍拿破仑的肩膀:“那不就完了。” 拿破仑抿着嘴,看了安宁一眼,叹气道:“你……提醒了我,是的,应该让弟妹离开科西嘉,增长学识。这个问题就这么着吧。下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应该去从军,还是拿学校的推荐去巴黎军官学院?” 安宁秒答:“当然是去巴黎。” 他顿了顿,又跑出一个拿破仑无法拒绝的理由:“军官工资高啊。” 049 “小跟班” 拿破仑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科西嘉需要的不是一个中士,而是一个真正的军官。那你觉得我应该学什么科目?” 安宁坚定的说:“炮兵!你数学成绩这么好,不学炮兵浪费了。” “你果然这么说了。”拿破仑一副得意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建议!那么你呢,你也会进军官学校吗?” 安宁:“我当然会进,而且我也会去学习炮兵。” 安宁会这么做不光是打算多跟拿破仑套近乎,他还有一个考虑:炮兵安全。这个年代炮兵的主要目标不是对面的火炮,因为这个年代火炮的准头太差了,以敌人炮兵作为目标一定命中率感人。 所以战争中,双方的炮兵都会把轰击敌人的步兵作为第一目标,加上炮兵不用上阵冲锋,所以当炮兵相对其他兵种而言会更加安全。 安宁怕死,他才不想加入步兵队,步兵军官要特么站在队列第一排带队冲锋的。 而且军官是对方散兵和猎兵的第一目标。 安宁可不想成为战场上吸引枪弹的磁石。 所以当炮兵好,安全,适合安宁这种将来在战场上想要摸鱼的人。 但是安宁不能说实话。 于是他慷慨激昂的对拿破仑说:“炮兵是未来的决定性兵种,甚至能够决定战役的胜败!所以我当然要当一个炮兵军官,这对战争的影响比那些带队冲锋的步兵军官大得多。 “步兵军官你就算能一鼓作气冲垮对面一道阵线,后面还有无数道,对整个战场并没有任何改观。” 这个年代就算是玩“细细的红线”的英国龙虾兵,也肯定不会让整个阵线只有一层,后面肯定会有后备的线列步兵。 像俄军那种更是会把“牲口”摆得漫山遍野,冲破第一道阵线根本没用,后面又提着刺刀上来了。 所以安宁这话也全是为自己怕死的开脱。 拿破仑则听出了另外的意思:“战争的胜负,说得太对了,我们就要成为能主宰战争胜负的人!” 然后拿破仑忽然叹了口气:“哎,可惜你不是科西嘉人,不然我真想邀请你加入科西嘉的解放事业!” 安宁心里吐槽:你可别再惦记你的科西嘉解放事业了,那个破岛有啥好惦记的,都是山。 但是表面上,安宁则严肃的说:“独立这种事,只能通过自己奋斗得到,才会珍稀。别人赐予的独立终究是不能长久的。” 历史上拿破仑在大革命之后一直惦记着科西嘉独立,甚至回到了故乡想要效仿巴黎人攻占巴士底狱那样发起暴动,结果一直都失败了。 后来他是和科西嘉的民族英雄保利决裂,被人背刺了才最终放弃了科西嘉独立的梦想,带着妈妈离开了科西嘉,认命了做一个法国人。 看起来尽管安宁在拿破仑心中获得了相当高的地位,却依然无法让他放弃这个一直以来的理想。 他还得被现实敲打一下才会改变。 安宁和拿破仑的这次谈话之后没过多久,拿破仑就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巴黎军官大学的推荐,要去巴黎学习炮兵了。 而安宁自己则写信给奥尔良公爵,于是通过奥尔良公爵的推荐,获得了巴黎军官学院的入学资格。 拿破仑主动要求和安宁一起启程去巴黎:他想省下去巴黎的车费。 拿破仑是这么跟安宁说的:“幸亏有你这位挚友的马车可以蹭,不然我就只能步行去巴黎了。” 安宁表面上把这个当做玩笑哈哈大笑,实际上他知道,拿破仑真的会这样做,毕竟根据拿破仑传记,后来拿破仑去部队赴任,一多半的路程就是走着去的。 是的,这个家伙因为穷,步行穿过了大半个法国。 另外,安宁其实也不是自己出的车费,实际上他蹭的克里斯蒂娜的马车。 克里斯蒂娜也从布里埃纳毕业了,跟毕业后只有中士军衔的士官生不一样,她直接得到了中尉的军衔并且和其他贵族小姐一起被分配到了凡尔赛宫的卫戍部队,成为皇后的皇家护卫。 是的,皇后真的有一个全是贫穷贵族小姐组成的卫戍部队,而且这个部队的小姐们全是军官。 据说是因为皇后觉得军官服装更漂亮,符合自己的审美。 正因为这样,凡尔赛宫廷不得不给一整个部队的女骑士发军官工资,再加上他们的马匹的日常维护打理什么,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只能说不愧是赤字皇后。 1785年的5月的一天,安宁和拿破仑一起登上了克里斯蒂娜的马车,踏上了前往巴黎的路程。 梵妮则和克里斯蒂娜的贴身仆人一起乘坐另一辆马车。 马车开始前进的时候,克里斯蒂娜靠在车窗上,忧伤的看着外面的庄园:“这就结束了啊,这五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这么过了。” 安宁:“舍不得吗?” “是有点。”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这是我出生以来,过得最自由的五年,每天都很充实,很快乐。” 安宁:“你至少获得了五年的自由和快乐,这是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换来的。” 克里斯蒂娜笑了:“是你帮我得到的,出生入死的不是我,是你啊。” 安宁:“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啊……就是背着你跑路而已嘛。” “你还打败了来抢劫的强盗,你忘记了?” “强盗而已。”安宁耸了耸肩。 克里斯蒂娜又说:“亚历桑德拉可痴迷这个故事了,还有你和侯爵子孙两代决斗的故事,她一直想亲眼看看你的英姿,可是你居然五年都没有和别人决斗。” 安宁挑了挑眉毛:“亚历桑德拉是那个喜欢穿蓝色裙子的小姐?胸很大的那个?” “对,亚麻色头发的。她跟你跳舞之后回来可兴奋了,说你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看,那天晚上她一直在等你继续来邀请她,把其他人的邀约都推掉了。” 安宁大惊,还有这种事?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亚历桑德拉一共就跳了一次舞,还把人家的脚给踩了好几下。 安宁:“她居然是在等我吗?我以为她是被我踩到脚走不动了,才一直坐着的。” 克里斯蒂娜笑道:“你果然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再有舞会,亚历桑德拉就一直期望你再来,结果你都没有去。” 安宁:“我去干吗,踩另一个小姐的脚吗?” 其实要不是自己跳舞不行,安宁想天天去参加舞会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时代大小姐的晚礼服全是低胸,舞会上就算不想揩油,油也会自己往身上凑,可爽了。 安宁是个俗人,没有能做到脱离低级趣味。 他本来想跟梵妮学跳舞的,结果跳了几次梵妮不干了:“你快把我脚踩断了,我到时候还怎么干活呀!” 所以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安宁都没有熟练的掌握跳舞技巧。 这不像他的剑术,作为布里埃纳的士官生,安宁接受了完备的剑术训练,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多种用剑进攻的技巧,再也不是那个只能依靠系统防反不能进攻的菜鸡了。 可能正是因为安宁在剑术上取得了长足进步,和他一起接受剑术训练的士官生们没有一个敢向他发起决斗。 不但如此,他们还养成了一看安宁手上拿着手套就回避的习惯。 克里斯蒂娜并不知道这些,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宁问道:“你觉得亚历桑德拉怎么样?如果你给她写信的话,她会很高兴哦。” 安宁回忆了一下亚历桑德拉的样子,然后发现他除了那壮硕的胸肌之外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女孩子的容貌都记不分明了。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看你这模样果然想不起来了,可怜的亚历桑德拉,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情的人。”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看着窗外的拿破仑忽然开口:“安迪才不是无情的人,他只是胸怀大志。你恐怕想不到他有多么弘大的愿景。” 克里斯蒂娜笑着看了拿破仑一眼:“看起来你这个小跟班非常崇拜你啊。” 安宁大惊,你怎么能把未来的皇帝陛下叫小跟班!明明我才是他的跟班好吗! 但是拿破仑一点都不生气,他严肃说:“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和安迪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我甚至想邀请他加入科西嘉独立事业,但是他跟我说过,独立不能依靠别人,要自己争取。” ——就说别惦记你的科西嘉独立了! 安宁笑着说:“拿破仑是个科西嘉独立迷,他做梦都想把自己的家乡从法国划出去。” 拿破仑皱着眉头:“不是划出去,科西嘉从来不是法国的一部分,也就无所谓划出去。应该说,让事物恢复原本的状态。” 克里斯蒂娜疑惑的问:“可是据我所知,波拿巴先生你是铨叙局认证的法国贵族啊。” 拿破仑一时看起来有些尴尬:“那……那是权宜之计。为了科西嘉的独立,我不得不学习的敌人的长处。” 克里斯蒂娜笑了:“是这样啊,安迪,你这个小跟班挺可爱啊。” 安宁想扶额。 希望未来的法兰西皇帝忘记奥尔良公爵的女儿小小的僭越…… 050 回归路上的见闻 安宁为了让克里斯蒂娜不要再冒犯拿破仑,强行岔开话题:“说起来,庄园的仆人没有全离开吗?后面那个马车应该坐不下吧?” 克里斯蒂娜回答:“当然坐不下,后面的马车只有梵妮和我的贴身女仆,其他仆人还要留在庄园。我爸爸好像忘记自己买了个庄园这件事了,所以仆人们要留在这里维护庄园来着。” 安宁挑了挑眉毛,突然有个主意,便扭头问拿破仑:“你妹妹波丽娜在布里埃纳住哪里?学校的宿舍吗?” 拿破仑点头:“是啊,还能住哪里,我家又没有钱。” 这时候克里斯蒂娜跟上了安宁的思路,兴奋的建议道:“可以住我的庄园啊,反正庄园的仆人们都不会被辞退,要维持庄园运转,你妹妹住进来也不会让我家多花钱。一切都是现成的!” 拿破仑微微蹙眉:“平白无故领受这样的恩惠不好吧?” “这哪里是恩惠,是顺便啊。布里埃纳的宿舍条件很差的,亚历桑德拉经常抱怨说床上有虱子,要她们自己晒被子呢。” 安宁:“你也不想波丽娜睡有虱子的床吧?” 拿破仑撇了撇嘴:“其实在科西嘉,没有虱子才比较少见……” “但你可以让你妹妹获得更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呢?”安宁说,“波丽娜自己一定更想睡没有虱子的床。” 拿破仑沉默了几秒,点头:“好吧,我给波丽娜写信好了。” 克里斯蒂娜:“那我等到了巴黎就跟管家写信,让庄园准备好接待一位来自科西嘉的贵族小姐。她可以睡我的房间,我房间外能看到园艺师精心照料的花圃,景色非常美。” 拿破仑只是腼腆的点点头,显然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安宁提醒道:“这种时候有更加合适的表达方式吧?” 拿破仑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说:“谢谢你,托勒斯泰尔小姐。” 克里斯蒂娜笑靥如花,看起来非常的开心。 她又问拿破仑:“你是第一次到巴黎吗?” 拿破仑摇摇头:“不,上次去铨叙局办事的时候,我父亲带着我来过,和我的哥哥约瑟夫一起。” “那你对巴黎的印象怎么样?” 拿破仑沉默了几秒,憋出来一句:“街上居然看不到多少大粪,很干净。” 安宁和克里斯蒂娜一起笑出声。 布里埃纳是个小城,没有巴黎那样的下水道系统,所以街上经常能闻到运粪车留下的味道。 安宁住的地方往旁边走一点,就是广阔的田野,更是能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 但是这个时空的巴黎在路易十四的时代修缮过下水道,所以见不到以前那种满街粪便的盛况了。 当年就是因为巴黎太脏,逼的法国的贵族男士们开始穿高跟鞋,以避免出门一趟一JIO屎的窘境。 拿破仑看安宁和克里斯蒂娜都在笑,就涨红了脸,又憋了一句:“还有就是,人很多,满街的人。” 安宁:“确实,布里埃纳城市里大概只有几万人,而巴黎可是有上百万人聚居在一起。这么多人以至于收拾这些人的粪便都能成为一个行业,掏粪工甚至能组成行会。” 拿破仑大惊:“掏粪工行会!有那么多掏粪工啊?” 克里斯蒂娜也一脸震惊:“是吗?还有掏粪工行会?” 然后她跟拿破仑对视了一眼。 拿破仑:“托勒斯泰尔小姐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克里斯蒂娜耸了耸肩,“我在巴黎的活动范围,主要是我家和各种社交场,比如沙龙和舞会什么的,我又不认识掏粪工,也不认识管理他们的人。” 安宁:“我也不认识,其实我也是随口一说。” 拿破仑盯着安宁:“原来你在随口吹牛啊,我早就发现啦,你有时候一高兴就会说出一些吹牛话来。” 安宁:“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吹牛吗?特别是凑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在报告军情的时候不吹牛,实事求是,其他时候别这么较真嘛。” 拿破仑撇了撇嘴:“明明你还教我要注意实事求是的!” 克里斯蒂娜笑道:“看来他不光是你的小跟班,还是你的学生呀。” 安宁:“没有,我和他是同年级的,只是年龄比他大一点点,所以给他传授一些人生的经验而已。” 这时候车夫敲了敲车子前面的车窗:“先生小姐们,前面到驿站了,我们要换马,几位可以下来休息一下。” 克里斯蒂娜朗声应道:“知道了。” 很快马车停下来,安宁率先下车,然后转身搀扶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今天穿了一件很适合郊游踏青的绿色长裙,因为不是礼服,所以没有低开襟,胸口盖得严严实实的。 但是腰部的束腰还是把她的蜂腰凸显出来,顺便把胸肌托举成非常伟岸的模样。 克里斯蒂娜笑道:“你别盯着我的胸看,你应该去看亚历桑德拉的,她一定会心花怒放的。” 安宁:“那位亚历桑德拉也加入了皇后的警卫团吗?” “是的,我们要一起在凡尔赛执勤。” 安宁:“这样啊,那以后说不定我们会有机会再见面呢。” ——大革命的时候。 从时间上来说,这位亚历桑德拉应该能见证法兰西皇冠的落地。 拿破仑也下了车,但是他故意和安宁克里斯蒂娜两人拉开距离,一个人站在远处舒展筋骨。 就在这时候,旁边喧闹起来。 一群农民愤怒的围住一个站在箱子上的——的农民? 不过这个农民肩膀上扎了一条带子,安宁意识到这位恐怕是传说中的执达吏。 法国税务执达吏不是一个固定的官职,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法国农村,因为贵族老爷已经不管事了,所以收税的任务一直由农民自己轮流负担。 也就是说农民会轮流担任执达吏,征收邻居们的税。 因为乡里乡亲的大家都知根知底,加上法国农村的税一直很重,所以搞得大家都一贫如洗。 那位执达吏正在声嘶力竭的喊:“税又不是我要收的!你们也别说自己交不出来,我可清楚着呢!” 另一个农民大喊:“那你自己呢!你家还有一只老母鸡呢!你应该多交税!” 执达吏:“我缴了!所以才来收你们!” “我不信!你的老母鸡还在呢!” 安宁默默的看着农民吵吵嚷嚷的。 这些农民光看外表就知道他们已经一贫如洗了。 但是这并不会减少国王的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