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贾蕴 大乾朝,皇城,养心殿西暖阁内。 一身杏黄龙袍的大乾皇帝崇明帝安坐在软塌之上,手里拿着奏折,眼圈有些乌青。 殿内侍立的宫人内监们,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静悄悄的。 忽地,一名内侍轻声地走了进来。 侍立在一旁,身着大红坐蟒龙衣的内侍大太监高贤忙噤声上前,两人耳语几句,高贤便将那内侍打发下去。 随后回至原位,神情犹豫,正思量着该不该禀告,他从潜邸便伺候崇明帝,最了解崇明帝的脾性,在崇明帝处理政务之时,最厌恶别人打扰,即便是他的心腹,除非是有紧急的事,若不然,少不得一番责罚。 而那内侍禀报的不过小事尔,等着崇明帝处理完奏章,再禀报也不迟。 “高贤,出了什么事。” 软塌上的崇明帝在内侍进来之时便已察觉,此时头也没抬,低声问道。 大太监高贤忙回道:“主子,前锋营千总贾蕴在殿外求见。” “哦....让他进来吧。”崇明帝吩咐道,神色如常。 “是.....”高贤躬身应道,随即轻声离开。 殿外站着一个身着绿色犀牛补服的青年,青年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气势不凡。 此人正是贾蕴,乃是前锋营千总,正六品,此时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巍峨的宫殿,他本因立功,被兵部受赏,忽被崇明帝召见,实属突然,不由地考虑起自个一个小小的千总,为何会被皇帝召见,难道是因为自个是宁国公府的子嗣? 宁国公府,姓贾,此方世界便是红楼世界。 贾蕴原是一名普通的蓝星人,无缘无故便穿越至红楼世界。 红楼世界,贾蕴不甚了解,只是晓得一些“风花雪月”之事,以及贾府“白茫茫一片”的落寞下场,至于朝堂大势,一概不知。 而贾藴的身份可不低,宁国公府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之子。 整部红楼梦,贾藴记得,贾珍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贾蓉,可不知怎的,突然蹦出个贾藴。 倒也是,贾珍阅女无数,怎会只有一个子嗣,若是身子不行,难以生育,那贾蓉又如何解释? 或是古代生产之难,子嗣难以成长罢了。 拿贾藴作例,原本贾藴夭折,谁曾想,现代灵魂取而代之....... 本来有这等尊贵的身份亦是好事,若是凭借自己的身份,说不得澄清寰宇,带着贾府走上另一条道路也说不准。 可贾藴的生母是戏子,戏子等同于娼妓,是为下九流。 世人分为三六九等,一流帝王相、二流官军将、三流绅贾商、四流派教帮、五流工塾匠、六流医地农、七流巫乞奴、八流盗骗抢、九流耍艺娼。 且有“上中下”之分,艺娼本就为末流,再加上个上下级之分,毫无地位可言。 子以母贵,贾蕴便是个庶子。 嫡与庶就像云和泥。 嫡子在家中的地位和对财产的继承权不容置疑,大到爵位,小到财物,嫡子拥有绝对的继承权。 而庶子能继承多少财产,完全取决于父亲的宠爱程度,并且只要家里的长辈还在,庶子一般是不能够分家的,只能活在嫡子的阴影之中。 所以很多世家大族的庶子才会选择出去流浪,或者从军,或者成为游侠,总之不想在家里仰人鼻息,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若是庶子也就罢了,好歹也是国公府正经的公子,吃穿不愁才是。 可贾藴的生母,在贾藴出生之时血崩而亡,没有母亲照料,更易被人所欺凌。 而父亲贾珍,呵呵……贾珍什么品性?原著中,贾蓉是贾珍唯一的儿子,贾珍尚且没有关心、没有疼爱,反而常常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就算在下人面前也丝毫不会给贾蓉留下脸面。 对待贾蓉尚且如此,贾藴自是好不到哪里去,吃穿难足。 贾蕴年幼之时,便想着前世小说套路,走科举之路,官居一品,名扬天下,为此不惜忍受贾珍这等暴戾父亲的羞辱啐骂,潜心苦读。 及至十四岁,因童试失利,又忍受不住贾珍的苛虐,便怒气反抗,追着贾珍一路,将宁国公府闹个人仰马翻。 为何贾蕴难忍其害,却不逃离? 盖因大乾朝律令:“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放“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依律治罪。” 得不到“路引”,贾蕴便是逃离,那也无济于事..... 大闹一场的贾蕴被那些个小厮擒获,贾珍怒从心起,这个时代,父亲如何训子都不为过,便是打死儿子,那也无罪。 若是子对父不敬便是大罪过,何况贾蕴此等行为,天理难容。 此事惊动贾母,贾蕴当面毫无顾忌地怒斥自家父亲如何不为人父,如何苛待庶子,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瞧着贾珍要打死贾蕴,贾母便上前制止,倒不是怜弱惜贫,觉得贾蕴可怜。 忤逆不孝,贾母也甚是厌恶,大乾朝,父母以忤逆、不孝之类的理由杀子,不会被追究,世道如何,由此可见一般。 只是此事不宜闹大,国公府出了个不孝的子孙,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加之宁国公府长房一脉子嗣凋零,贾母便作主,命下人严守口风,一个字也不许外传的同时,将奄奄一息的贾蕴拉去边关苦寒之地参军,是生是死,皆由天定…… 念及此处,贾蕴不由一阵唏嘘,若不是边关战事起,贾蕴立功受赏,也得不到千总的职位,更是一辈子也回不到京城…… 正当此时,贾蕴见殿门处走出一个身着红色蟒袍的内侍,心里一惊,晓得对方地位不低,忙上前恭敬道:“见过公公。” 别小瞧这些内侍,地位可不低,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皇宫门前。 这些个内侍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别说贾蕴一个小小的千总,便是朝廷重臣,也得客气些。” 毕竟谁也不想得罪皇帝身边的人,若是他们告些黑状,皇帝信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当然,直臣可不怕内侍。 高贤倒也没摆出一副颐高气使的模样,不过也没个和气,一脸淡色,算是中规中矩罢,只见他对着贾蕴语气淡然地说道:“贾千总,陛下召见,随本总管来。” 话罢,高贤迈步朝着殿内走去,一句废话都不曾说。 贾蕴心中并无不满,也没有不满的资格,迈着脚步赶忙跟了上去。 思忖片刻,贾蕴肉疼地从怀里掏出一锭大大银裸子,悄摸摸地递了上去,恭敬道:“公公,来的匆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高贤不着痕迹地收下,颠了颠份量,他们这些内侍常收这种好处,手法自然精确,高贤一估摸,就晓得有个二十两左右,眼中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不过苍蝇在小也是肉,总好过没有不是? 别瞧高贤是个大总管,可始终都是个内侍,这些个内侍身体残缺,心思自然摆在其他的方面,而贪财便是其中之一。 一般来说,内侍在入宫之前家境都十分贫困,但凡有些积蓄都不会自残身体入宫,所以自己有了银子,难免会接济家里。 内侍们不断敛财,也希望赎回自己丢失的东西,然后在他们死后成为葬身品。不然会因为六根不全,不男不女而不被阎王收容。 最为主要的便是钱财成为内侍人生唯一乐趣。内侍文化水平不高,又不能行男女之事,故只有将精神娱乐寄托于钱财与权势上,或许只有如此方能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吧。 虽说眼前内侍不是一般的内侍,收的好处也是成千上百,不缺钱财,可大总管也是从小内侍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以前养的那些个习惯改不回来。 贾蕴给的少,可是个懂规矩的人,这银子不光是规矩,也是尊敬他们这些个内侍的态度,极易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不是? 贾蕴见对方收了下来,心里也是缓了一口气,就怕对方瞧不上,甩脸子给贾蕴看。 倒不是贾蕴小气,实在是这二十两银子已是全部身家,他虽是个正六品的武将,一年的俸禄也就六十两,况且身处边陲之地,又出生入死,得空了自是肆意享受,这花费也就多了,以至于贾蕴的身家所剩无几也。 “公公,末将不曾进过皇宫,也不晓得宫中是何规矩,劳烦公公提点一二。” 宫中的规矩,贾蕴不知晓,恐冒犯圣颜,糊里糊涂便被治罪,那才是冤死了,使了银子,好歹晓得规矩,总不能白给。 高贤既然收下银子,这些个小事还是会提点一二,于是高贤一边朝前走,一边提点道:“觐见陛下,不可直视圣颜、不可大声喧哗、不可……” 贾蕴仔细聆听,一处都不能落下,待听完后,贾蕴恭敬道:“多谢公公提点。” “嗯……”高贤轻应一声,旋即便不再理会贾蕴,说了这么多,对得起那二十两银子了。 见对方不再言语,贾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肉疼自个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对方也没个好脸色…… 皇宫重地,贾蕴可没心思打量,低着头跟着在高贤,没一会便行至养心殿西暖阁.... 第二章陛见 踏入殿内,贾蕴头也不敢抬起来,直接便跪在地下,行叩拜之礼,高呼道:“末将贾蕴,拜见陛下,圣躬安。” 等了许久,崇明帝都未曾言语,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翻阅手中的奏章。 “抬起头来。” 待崇明帝翻阅完奏章,将奏章置于一旁,平和地开口道。 听到崇明帝的吩咐,贾蕴心中不由缓了缓,这般等待的煎熬,可真是难受。 不过此时容不得贾蕴多想,忙抬起头来,旋即才瞧见一身黄袍的崇明帝。 崇明帝今年三十有五,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湛然若神。 面见圣上,自然不能久视,大致瞧了两眼便低下头去。 一旁的高贤见状心里不由地一惊,不由地怪罪起苏蕴,哪有第一次面见圣颜便打量起来,就是个莽夫,上不得席面的东西。 崇明帝目光如炬,打量了一番苏蕴后,淡淡道:“你就是贾蕴?” 贾蕴低头恭敬道:“正是末将。” 崇明帝抬眼打量了贾蕴一番,说道:“宁国公府的后人,面对鞑虏而不怯,倒是没丢了宁国公的体面。” 崇明帝所说的鞑虏,其实就是贾蕴前世所知的建奴,为首的人也是个名人,名为努尔哈赤。 当初贾蕴知晓时,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可仔细想想,也不足为奇,红楼世界的历史与贾蕴前世所知相差不大。 正所谓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 此方世界,在明之时便发生巨变,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战神”英宗兵败被俘,瓦剌大军攻破BJ城,于谦没守住BJ城,自刎而溢。 明景帝朱祁镇逃亡南都,占据半壁江山,而瓦剌建立大顺朝,自此后,大明与大顺征战不断,最终大明消散,天下归于大顺。 百年前,大顺朝昏君无度,百姓苦不堪言,眼见天崩之时,大乾太祖皇帝崛起于山河破碎间,于金陵揭竿而起,力挽天倾,取大顺朝而代之,建立大乾基业。 大乾承继百年之久,现今皇帝为崇明帝刘隆,始今崇明八年。 大乾体制大多承接于大顺,又掺杂于大明,使之既有汉人的风俗,亦有异族的风情,两者完美地揉杂在一起,这也导致大乾朝与以往汉人江山不同。 其中最为不同之处便是大乾朝重商。 一般来说,汉人朝廷讲究“士农工商”,商人低贱,无地位可言,与奴仆、娼优、乞丐同属一列,便是衣着方面都有极大的限制。 可大乾朝不同,商人的地位私底下已堪比与“士”,位列一等。 有此改变,盖因大乾太宗皇帝起事之初,商贾之流供应钱粮无数,为大乾太宗皇帝解决钱粮之忧。 开国之初,太宗皇帝曾在皇宫举行御宴,宴请供应钱粮的商贾,赐上方服馔,对商人而言,这简直是千古未见之荣耀。 不仅如此,许是太宗皇帝与商贾之流接触颇多,对于商人唯利是图另有看法,认为“通财货之血脉者,唯有商贾”,只有“通商”才能“裕国”,发诏书,禁止王公贵族、文武大臣的亲属子弟插手经商“与民争利”,维护商贾利益,甚至于多次在圣旨中提倡“恤商”的口号, 上行下效,延续至今,商贾之辈在大乾朝地位大幅提高,深受皇帝关注与重视,成为人上人,甚至出现了“地方官更羡商人之利,惟商之命是从”的荒唐现象。 正因商人地位暴增,大名鼎鼎的薛家才弃士从商,并以商贾之流,名列金陵四大家族之一,风光无俩。 而此方世界的历史大径相同,出现努尔哈赤,倒也不是不可能。 据贾蕴所知,努尔哈赤二十五岁起兵,于崇明七年统一女真部落,满族八旗子弟,拥兵十万,袭扰边关,欲劫掠中原,可大乾朝不是千疮百孔的大明,能让努尔哈赤肆意劫掠,发展壮大,边关数十万儿郎,皆是精兵,陈兵以待,若不是鞑虏皆是骑兵,来去如风,鞑虏之辈,焉敢放肆。 至于前世所说“建奴骑兵不过万,过万不可敌”,无稽之谈,贾蕴身处边关,大乾朝骑兵亦不弱,数次与鞑虏交战,鞑虏弓马娴熟,确为劲敌,以二对一,方平分秋色,以三对一,尚可占据优势,可幸的事,汉人将士远超鞑虏,自然能压制鞑虏。 回归正题,贾蕴听见崇明帝赞誉,忙回道:“陛下过誉,戍守边关,实属末将职责,鞑虏若敢再犯,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倒是忠于王事。”崇明帝满意地说道。 贾蕴恭声道:“陛下,吾等世勋,深受皇恩,自当报效朝廷,大乾朝国泰民安,吾等才能永享富贵。” “哦……”崇明帝诧异地瞧了瞧贾蕴,赞赏道:“难得你有这般见识。” 贾蕴回禀道:“陛下,末将粗鄙,不懂那些个大道理,可也晓得精忠报国,鞑虏猖狂,竟扰我大乾边疆,待末将返回边关,上阵杀敌,日后定擒那努尔哈赤,回京献于陛下,好让那些个蛮夷晓得,犯我大乾者,必诛之。” “好.....说的好,犯我大乾者,必诛之。”崇明帝难得应和,脸上笑意十足。 顿了顿,崇明帝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回边关,好生待在京城,堂堂宁国公府后人,却是个粗鄙的武将,岂不让人耻笑,去国子监念两年书,识些理。” 贾蕴闻言嘴角一抽,崇明帝让自个去国子监念书,是何道理?若是换成以前,能去国子监念书,那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现在贾蕴已然从军,边关虽是艰苦,可没那些个杂七杂八之事,实际上简单许多,相较而言,贾蕴宁愿待在边关,至于读书,读个锤子书。 来不及多想,贾蕴直言道:“陛下,末将年幼之时曾念过几年私塾,也不是什么粗鄙之人。” “那你便是欺君之言,合该当斩。”崇明帝淡淡地说道。 贾蕴忙解释道:“陛下,末将虽念过几年书,可也只是识字罢了,那些个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的锦绣文章,实在是令人头疼,不若陛下让末将去戍守边关,斩将杀敌,以报皇恩。” 崇明帝看出贾蕴反感念书,打趣道:“呵呵呵....朕倒是好奇,不过是念书而已,怎让你如此厌恶。” 贾蕴闻言苦涩,读书苦,不是一般之苦,所谓“头悬梁、锥刺股、夏集萤,冬映雪”,这些学子们都是些不成功便成仁,以读书为终身事业的疯子,怎去与他们竞争,非得下苦功夫。 贾蕴是走过科举一途之人,对于科举一道也有自个的看法,在他看来,科举的格式是八股,但八股本身也只是格式而已,无非就是六段八个排偶句组成。先句破题,两句承题,然后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而已。 可单会格式有什么用? 单单学会格式,就能让考官在上千份考卷之中脱颖而出? 不可能!若想脱颖而出,就得写出出类拔萃、让考官拍案叫绝的文章。 所谓好文章,“理、辞、气”三者俱足,这样的文章才会让考官如饮琼浆,在头昏脑胀的阅卷过程中停下来,细细品味。只要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又怎会不点你。 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经,而切究乎宋、元诸儒之说;欲辞之当,必贴合题义,而取于三代、两汉之书;欲气之昌,必以义理洒濯其心,而沉潜反覆于周、秦、盛汉、唐、宋大家之古文。 说白了就是打好基础,待腹中有物,才有可能作好文章。 学识是本,八股是体,本是体的内涵,体是本的表现。只有学识真正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写出理真法老,花团锦绣的文章..... 古人一道,一则勤,二则悟,二者缺一不可,贾蕴自认没那等悟性。 无奈之下,贾蕴大气凌然地说道:“末将自小敬佩冠军侯,封狼居胥。” 崇明帝抬眼瞧了瞧贾蕴,笑道:“你愿作冠军侯,也得有汉武帝。” 贾蕴闻言忙拍下马屁,舔着脸说道:“陛下雄才伟略,为何出不得冠军侯。” “你若能封狼居胥,朕也不吝啬一个冠军侯。”崇明帝大气地说道,神采奕奕,显然这马屁拍准了。 贾蕴见状,忙趁热打铁地问道:“那陛下之意?...” 崇明帝轻笑一声,斥骂道:“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子,竟然在朕面前耍小心眼,真是大胆。” 崇明帝虽是斥责,可贾蕴晓得崇明帝满意自己说的话。 正当贾蕴以为崇明帝高兴,会同意贾蕴的请求之时,崇明帝一盆冷水泼了下来。直说道:“朕金口一开,哪能收回,好生准备进学之事,其他的不必多想。” 贾蕴嘴角不由地一抽,搞了半天,还是得去劳什子国子监进学..... 瞧着贾蕴一脸不乐意,崇明帝轻笑一声,旋即说道:“罢了,让你这“粗鄙”之人去国子监念书,也是污了学院,罢了你的官职,挂个监生名头,不必去点卯,回府研读便是。” 贾蕴无奈,崇明帝既然发下话来,自己哪有拒绝的权力,好在只是挂个名头,若是真去国子监念书,还不得脱一层皮。 怕崇明帝反悔,贾蕴忙恭敬应道:“末将谢陛下隆恩。” 崇明帝点了点头,旋即复又拿起奏章,说道:“沙场建功,朕也不会吝啬,高贤,带这小子去领赏。” 高贤闻言忙应道:“奴婢遵命。” 随即高贤一脸和气地走到贾蕴身前,温和道:“贾公子,请随我来。” 贾蕴心中无奈,到底还是得读书.... 第三章荣庆堂风波 宁国公府,会芳园,天香楼。 二楼阁楼一间装设精美,富丽堂皇的大厢房之中,一四十出头的,遍身富贵的中年男子怀抱着一个杏眼桃腮的女子,台上两个优伶咿咿呀呀地唱着京曲,男子随着腔调哼唧起来,颇为享受。 能在宁国公府如此肆意,正是穷奢极欲的宁国公府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怀中女子见贵人注意力不在自个身上,嘟囔着个小嘴,忸怩着身子,不停地灌着小酒。 贾珍似有察觉,大手探入女子衣襟中,随着京曲的腔调滑动起来。 不多久,女子脸颊酡红,贾珍见状,嘴角上扬,正是花苞待采时。 贾珍的外袍刚滑落,屋外便一阵“吱呀”的开门声。 “爹,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能喊贾珍爹的,除了贾蕴,自然就只剩下宁国公府长房嫡子贾蓉。 贾蓉这一声响,顿时吓掉了贾珍的精气神。 贾珍怒从心来,转身朝着贾蓉怒喊道:“混帐东西,哪个让你闯进来的。” 贾蓉吓得一哆嗦,顾不上瞧软塌上酥胸半露的女子,垂下脑袋,上前弱弱道:“爹,出大事了,您快出去瞧瞧。” 贾珍囫囵一巴掌扇过去,训斥道:“便是再大的事,那也塌不下来,慌慌张张地,哪里有国公府长房嫡子的样子。” “哎呦……”贾蓉捂着脸庞,痛苦地哀嚎,显然贾珍下手不轻,若是移开贾蓉护住脸庞的手,那五指红印清晰可见…… 古代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贾政、贾赦、贾珍对儿子皆是严苛,不同之处在于贾政为人迂腐,但仍有舐犊之情,若宝玉不犯错,贾政也不会苛责。 而贾珍贾赦却是病态不少,尤其是贾珍,说是训子,实则虐子,贾蓉身为嫡子尚且如此对待,贾蕴这个庶子就更加难堪,若不是如此,贾蕴怎会忍无可忍。 此时贾珍犹未消气,刚刚可是差点吓了魂,幸而没伤到根本。 只听贾珍冷哼一声,质问道:“出什么事了,若不说出个一二,非扒了你的皮。” 贾蓉脸上露出悻悻之色,他毫不怀疑贾珍会扒了他的皮,忙说道:“爹,那贾蕴回来了。” “贾蕴?”贾珍面露疑惑之色,旋即额头青筋暴起,愤然道:“那个孽障还没死。” 边关苦寒之地,一旦到了冬季就是天凝地闭、寒风刺骨,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待下去,贾蕴一个柔弱“书生”,还带着伤,如何能活的下去? 不光贾珍这般想,晓得此事的人皆是如此,也正是因为晓得贾蕴活不下去,贾珍才会咽下那口气。 贾蓉抬眼瞧了瞧贾珍,弱弱道:“爹,不光没死,还特受圣上召见,如今他带着赏赐正在西府拜见老太太呢。” 贾珍一脸愤然,怒斥道:“特受圣上召见又如何,我是他老子,还能反了天。” 话罢,贾珍回想起贾蕴追打他的场景,闹得国公府人尽皆知,丢尽脸面,若不是贾母作主,他可不会饶了贾蕴,此时想起不由心中愤懑,大喊道:“赖二……赖二。” 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贾珍怒从心起,骂道:“该死的球攮顽意,非打死他不可。” 贾珍话音刚落,门外便跑进来个中年男子,此人是宁国公府的大管家赖二。 “老爷,有何吩咐。”赖二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道。 贾珍此时心情可不好,先是被贾蓉扰了兴致,现今又晓得那个忤逆的孽障还活着,气不打一出来,斥责道:“混账东西,成天见不在跟前,要你这个管家有劳子用。” 赖二一脸委屈,贾珍办事,可不兴别人进前,他自是走得远远地,谁承想…… 贾珍懒得理会赖二,直接吩咐道:“喊上府里的小厮,带上棍棒,随我去西府。” 赖二瞪大眼睛看着贾珍,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家老爷这是作甚,是打算掀了西府? 贾珍见赖二没个动静,骂道:“还不快去……” 瞧着贾珍暴戾的神情,赖二忙应道:“是,老爷,小的马上去安排。” 话罢,赖二一溜烟地小跑出去。 没一会,赖二便又回了天香楼,对着贾珍说道:“老爷,小厮们都在外候着,等老爷吩咐。” 贾珍没有应赖二的话,回身取了悬挂在墙上的宝剑,一脸戾气,吩咐道:“跟我来……” ......... 荣庆堂上。 高堂软塌之上,坐着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是贾母。 堂下两排黄花梨木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男人一身儒衫,看起来倒不像世家勋贵,身上多有儒雅之姿。 此人是荣国公府次子,贾赦之弟,荣国府如今真正的当家人贾政,字存周。 贾蕴伫立在堂下,身旁尽是用托盘摆放整齐的金银锭子、绿如意,上等宫锦等,皆是赏赐之物。 贾母等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英武不凡的贾蕴,实难想象,当初柔弱书生的贾蕴,居然能在边关苦地闯出一番天地来,甚至于受圣上召见,今朝回府,得了赏赐不说,还是宫里的内侍护送回府,可谓得了圣眷。 “蕴哥儿,你是东府的人,来我荣国公府何事。”贾母淡淡的说道,嫌弃之情无以言表,当年的事可闹得不小。 贾蕴冷笑一声,直言道:“不去东府,老太太还不晓得缘由,莫非是年纪大了,糊涂了不曾。” 贾母脸色阴沉,她是贾府的老太君,平日里哪个不是讨好奉承,哪曾听过这等挤兑她得混账话。 母亲受辱,老酸儒贾政叱骂道:“庶子焉敢无礼,老太太面前,还不跪下请罪!” 贾蕴懒得搭理贾政,不顾贾母阴沉的眼神,直言道:“缘由如何,老太太自是知晓,不必装糊涂,明人不说暗话,若不是圣上命我回府,言明要府里的人督促小子念书,小子也不稀罕来国公府。” 贾蕴这般无礼之言,直把贾母气的浑身发抖,怒斥道:“你这孽障,莫以为得了圣宠,便无法无天,信不信老身持金册凤宝进宫,禀了陛下,治你个忤逆不孝之罪。” 贾蕴闻言面无惧意,反倒是嘲讽道:“老太太,在边关之地,我干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事,连死都不怕,还怕老太太进宫告状不曾。” “你……”贾母气的浑身发抖,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拂着贾母的后背,顺顺气。 贾政此时也坐不安稳,忙上前喊道:“母亲,母亲。” 随即,贾政偏头对着堂下的贾蕴斥责道:“忤逆的孽障,没个长幼尊卑,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能把“斯文有礼”的贾政逼得如此,可见贾蕴是何等悖逆。 听见贾政的吩咐,荣国公府的大管家赖大便带着四个小厮上前将贾蕴围了起来,而贾蕴镇定自若,冷笑着看着围着自个的小厮。 赖大冷笑一声,上前道:“好你个腌臜泼才,竟敢顶撞老太君,不知死活,麻溜地跟着我出去,若是...” “哎呦....”赖大话还没说完,便被贾蕴一脚踢飞,贾蕴四年戎马,可不是什么柔弱书生,一脚下去,直接把赖大踹飞了出去,跌落在地,捂着腹部痛苦的哀嚎起来。 “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骂我。”贾蕴冷冷地看着赖大,冷声道。 “反了,反了!”赖大缓过了神,捂着腹部大声喊道,随即对着愣在原地的仆人,骂道:“你们愣在那里作甚,快上啊。” 身后带着的四个小厮反应过来,就要一涌而上。 贾蕴丝毫不惧,鞑虏骑兵冲锋的气势都见过,还怕四个小厮,当即便在原地活动起身子来,看这模样是要好好教训这些个小厮。 “够了,我还没死呢。”软榻上的贾母出生呵斥道。 贾母出声制止,小厮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贾蕴倒是无所谓,打不打的,都不成问题。 制止了荣庆堂上的“闹剧”,贾母冷眼盯着贾蕴,冷声道:“蕴哥儿,有什么事直说便是,非得在老婆子跟前闹起来。” 贾蕴挑了挑眉,笑道:“怪道别人都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倒是实话。” 贾母可不受贾蕴这番马屁,淡淡道:“你也别说乖巧话,但凡你有点孝心,也不至于这般狂悖。” 贾蕴选择性的忽视贾母的嘲讽,笑道:“老太太,您老好歹也是府里的长辈,小子还得喊您声曾祖母呢,况且小子如今有这般造化,还多亏了老太太善心,若是不然,怕是小子的坟头草都绿油着哩。” 贾母冷哼一声,叱骂道:“这时候晓得感恩了?先前不是说老身老糊涂了?我也不与你多说,有话摊开来说。” 贾蕴撇了撇嘴,道:“老太太,您的心思我也晓得,无非就是盼着府里和睦,小子与东府那位的缘由你也晓得,陛下让小子回府念个两年书,为了大家都安宁,那便请老太太作个主不是。” “哼...”贾母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这忤逆的孽障,也有怕的人。” 贾蕴闻言不置可否,虽恨不得杀了贾珍,可毕竟是贾蕴的父亲,大乾朝以孝治天下,若是贾珍真的不顾一切要处置了贾蕴,他还真没办法,最后关头,肯定是贾蕴弑父,奔波逃亡。 弑杀朝廷的三品爵,朝廷绝不会容许此事,到时,便是贾蕴躲在山沟沟里也毫无作用,真的就是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不到万不得已,贾蕴也不会行此等之事,毕竟现在还过得去不是。 既然能生,没人会求死..... 贾蕴无所谓地回道:“毕竟是父亲,难道小子我还能弑父?” 贾母眼神一冷,贾蕴这番话不正是表明,若真无出路,他真会行弑父之举,对待这等孽畜,贾母真是想吩咐人将贾蕴处死。 只是现如今不同以往,贾蕴入了皇帝的眼,不能私下处置,若是处置,总得给个说法,忤逆不孝?如此说来,岂不是把国公府的脸面都丢了,古代门楣越高,便越是在乎脸面。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皇帝刚褒奖贾蕴,就以忤逆不孝之罪处置,这不是打崇明帝的脸面,便是事实如此,皇帝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若要处置,也得避过这风头不是..... 贾蕴如此狂悖,怕也是晓得其中利害关系... 贾母眼神悠悠,正思忖如何处置之时,堂外一小厮慌张地跑了进来,呼喊道:“老太君,不得了了,珍大爷带着一大帮人朝这来了,说是要清理门户。” 众人闻言,一阵错愕,堂上的贾母气的大口喘着粗气,怒骂道:“好啊,东府的人一个个地都跑到我跟前闹来了,真是出息了……” 第四章父子相隙 荣庆堂。 贾珍提着剑怒视贾蕴,而贾蕴老神在外,毫不在意。 堂上的贾母瞧见这般模样,殊为头疼,儿子儿子忤逆,老子老子心黑,这两父子,俨然是合不起来。 “老太太,这等忤逆的孽畜,竟敢在您跟前动起手来,今儿便清理门户。”贾珍冷声道,想来今日便要处置了贾蕴。 贾蕴冷眼看了看贾珍,不屑之情不言于表。 贾珍瞧着贾蕴不屑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胸膛一股怒火熊熊燃烧,拔出剑来,高声厉喝道:“混账东西,你若是今日活的下来,老子就是你儿子。” 贾蕴神色不变,似乎没听清贾珍的话似的,可在贾珍眼中,分明就是嘲讽。 贾珍一张老脸扭曲地不成样子,冲着贾蕴跑去,挥剑就要砍了过去。 贾蕴不慌不忙,侧身便闪躲开来,在闪躲之时,贾蕴伸出手,将贾珍手中的宝剑夺了下来,并顺势一推,贾珍便撞到黄花木椅子上。 “哎呦...”贾珍扑在椅子上哀嚎起来,一旁的小厮丫鬟顿时闹成一团,忙上前搀扶。 望着摔倒的贾珍,贾蕴神色冷厉,这老腌货是真想杀了他,贾蕴手挽几朵剑花,眼神愈发凌厉起来,既然不让他活,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一拍两散…… 堂上的贾母见贾蕴那般凌厉的眼神,心中一惊,这国公府里若是出了弑父一事,那比家中出了个忤逆不孝的严重多了,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被人踩在脚底下,成为众人口中谈资,以后下面的公子小姐的声誉都得受损,忙大声喊道:“蕴哥儿,你想作甚,还不住手。” 贾母这么一喊,顿时让在场众人的眼光聚集在贾蕴身上,看着贾蕴这般冷漠的神情,众人都吓了一跳。 天子尚且以孝治天下,知礼之族,更要以仁孝治家。 胆敢忤逆犯上者,打死都无罪。 却不想贾蕴敢如此“放肆”,欲弑父乎....! 因此不止贾母一时间懵了神,连贾政等人,也无不骇然的看着站在正堂上的贾蕴。 一时间,荣庆堂上一片静默。 贾蕴神情冷漠,阴沉道:“既无活路,何必顾忌其他,大不了一死,今日便闹个玉石俱焚,让外边的人瞧瞧,国公府的门楣如何,让天下人瞧瞧,圣上亲口赞赏的宁国公府后人是如何忤逆不孝。” 贾母闻言心里一咯噔,眉头紧皱,贾蕴此话字字诛心,国公府的脸面要顾全,圣上的脸面更要顾全。 她虽年迈,可却并不糊涂,贾蕴既然未曾动手,自然是等着她的态度…… 贾母高悬堂上,衡量利弊之间,下面的人就乱了起来,一大帮小厮一窝蜂地涌了进来,贾珍见状,顿时底气便足了起来,他可不管这些,大声骂道:“这忤逆老子的孽障,打死图个清净。” 瞧着堂下闹成一团,软榻上的贾母面色阴沉,猛地一拍,起身骂道:“闹够没,若是没闹够,老身先离了,让你们闹个够,省得碍眼。” 贾母发怒,不同小可,整个贾府里,贾母地位超然,便是贾府族长贾珍,若真撕破脸皮,持凤宝金册去朝廷诉个不孝之罪,褫爵流放都是轻的。 贾珍闻言顿时一怔,他可不敢惹恼了贾母,只能恶狠狠地盯着贾蕴。 贾母见贾珍消停下来,偏头看着一旁镇定的贾蕴,颇为头疼,若是真的不顾一切要处置了贾蕴是图个省心,可引发的后果确实难以承受。 贾蕴倒是无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一条贱命罢了,可她国公府百年公侯之家,可出不得差错。 堂内一片寂静,都在等着贾母做抉择,只听贾母悠悠地说道:“到底是父子,难道还真能成生死仇人。” 贾珍心里气正足哩,听着贾母有说和之意,忙道:“老太太,父训子,天经地义,这孽障竟心生怨恨,出了这等不肖子弟,实乃毁我宁荣根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贾珍也说的出口,到底谁在毁荣宁根基,一目了然。 贾珍说是“训子”,实乃虐子,东府的事,贾母等人亦曾听说,贾蕴原本是个安生人,沉心念自个的书,属于那种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人。 即便如此,贾珍对贾蕴非打即骂,丝毫不留情面,若不是逼人太甚,贾蕴也不会怒起反抗,起初贾母放过贾蕴,亦有这般情由,便打发贾蕴去边关苦寒之地。 贾蕴撇了撇嘴,见贾母这般作态,也晓得贾母作了抉择,与贾蕴思虑不差。 对于贾珍说自个毁宁荣根基的话也并不反驳,当即说道:“既然父亲认为我是个毁宁荣根基之人,那儿子便自请逐出宗族,削去族名,请父亲召开族会,以护宁荣二府根基。” “你……”贾珍被呛的说不出话来,若是能这般做,那也就不必顾忌贾蕴的生死,直接杖毙得了,一了百了。 “忤逆不孝的畜生……”瞥了半天,贾珍才恶狠狠地吼出这句话来。 贾母眼神不定地看着贾蕴,冷声道:“削去族名,贾家何曾亏待与你,竟说出这等混账话。” 贾蕴忤逆不孝,削去族名不为过,只是此话却由贾蕴亲口说出,岂不是蔑视宗族,对贾氏宗族的名份视如敝屣。 贾蕴直言道:“小子忤逆不孝,按理合该削去族名,国公府的富贵,我也消受不起。” “放屁.....”贾母大声斥责,随后愤怒道:“你以为你没受祖宗余荫?若不是你姓贾,你以为你能有今天的地位?能被圣上召见?如今得了圣眷,把我们不放在眼里,名儿姓儿都忘了?” 贾蕴闻言沉默不语,他带着伤远赴边关,若不是有着宁国公府后人的身份,着实活不下去。 宁荣祖辈一生戎马,边关诸将大多都是国公府旧部,即便贾蕴是被“发配”边关,受到的关照仍旧不少。 至于面圣,按理说,贾蕴一个小小的千总是没有资格被崇明帝召见,能被召见,估摸着自个是宁国公府的后人,崇明帝便有所关注,借着贾蕴对国公府施恩。 或是没想到贾蕴不光是受到赏赐,还让贾蕴待在京里念书,似另有重用...... 见贾蕴消停下来,贾母揉了揉额间,头疼道:“好了……你们父子俩的事,老婆子不想理会,不过圣上既然有了口谕,以后蕴哥儿便安心待在府里念书,少去气你老子。” 顿了顿,贾母复又对着贾珍说道:“珍哥儿,总要给人一条活路,也不能再让人说嘴了去,左右也是你的儿子,有什么容不下的?” 贾母既然发下话来,贾珍只能忍气吭声。 而贾蕴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老太太容禀,所谓“树大分枝,子大分家,”我如今也不小了,合该分户独住……” 在东府待着,谁晓得贾珍这个老梆子会做些什么,若是贾蕴忍不住提剑弑父,那可真是把自个也搭了进去。 众人闻言一阵错愕,贾珍脸色更是被气的涨红,叱骂道:“好你个孽障,也敢打起了东府家业的主意…………” 既然分户,自然也得分家业,贾珍以为,贾蕴此时提出此事,无非就是携圣恩逼迫贾珍分家业给他。 贾蕴不以为意,直说道:“我在此立誓,宁国公府的家产,分文不取,只要分户即可,父亲既然看不惯孩儿,孩儿便出府独住,也算是尽份孝道。” 贾珍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贾母更是脸色一变,大声斥责道:“你这孽障寻死不曾,非把父子不合抖落出去。” 贾蕴可没被贾母吓倒,无所谓地说道:“不就是一百杖罚,大不了就是一死,省得惹父亲气恼。” 贾蕴一副为贾珍着想的模样,反倒是把贾珍气的不轻,旁人谁不晓得,贾蕴是怕待在东府,自个不顺心吧。 至于一百大板,大乾律有言:“凡祖父母父母在,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 古代板子不同寻常,一下就能打的人七魂都跑了三,一百板子,十死无生,不过贾蕴此时有圣眷傍身,打板子的人手下都有技巧,相信不会有人会下死手,无外乎在塌上躺上几个月,相较于脱离宁国公府,贾蕴认为值得,只不过受了此责罚,国公府出了个忤逆不孝的后人便遮掩不住。 谁家无事分户,尤其是国公府这等钟食鼎沸之家。 外边人的口舌毒着哩。 贾珍冷声道:“小杂种,你想寻死,今日我便全了你。” 贾蕴冷笑着看着贾珍,也不怕他过嘴瘾,若能下手,他早就下手了,何必一直忍着,上有圣眷,下有贾母,即便贾珍是贾蕴的父亲,然忠孝在前,没一个是贾珍得罪起的。 殊不知,贾蕴无视的态度才更让他愤怒,此时的脸色涨的通红,恶狠狠地盯着贾蕴。 贾母面沉如水的坐在软塌上,一双老眼中眼神冷的骇人,这贾蕴宁死也不愿回宁国公府,父子之间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思索片刻,贾母说道:“既然尔等父子如此,那便过房,七房不是还没寻到合适的人,既如此,那便让贾蕴过继七房,省得你们父子相隙。” 贾蕴闻言脸色一喜,本想求个分户,眼不见,心不烦,谁知还有意外之喜,忙说道:“老太太英明。” 第五章过房 贾珍脸色阴沉,怒斥道:“我绝不会衬了这孽障的意。” 若是过了房,贾珍与贾蕴便不再是父亲关系,少了这层父子关系,那贾珍想要处置贾蕴就没这般容易。 当然,贾珍也不是没办法处置贾蕴,他还有族长的身份。 族长在族内拥有极大的权力,对“亵渎尊长、扰乱家礼、蔑视族权”的族人可以在族内私设刑堂,对其进行处置,对渎乱伦常、犯法乱纪、祸及宗族的“狂妄之徒”可以直接将其捆送官府,对有辱宗族名声之事时,族长可以将其打死、吊死或淹死。 贾珍相当于掌控了贾家所有族人的生杀大权,便是地位超然的贾母,若是犯了族规,一样受贾珍处置。 话虽这般说,可也需寻到族人的过错,若是毫无理由便处置了,族内众位族老也不依。 此处是京都,国家自有法度在,岂容私刑。 贾珍想要摆族长的款儿,对快出五服的远亲施以私刑惩戒,也要受人诟病。 相较而言,远不如父子关系这般随意,不能严惩,难道“训”子还不成。 堂上的贾母怒视着贾珍,对付不了将生死抛诸于外的贾蕴,难道还对付不了穷奢极欲的贾珍,于是贾母怒斥道:“你们瞧瞧,这贾家的爷们,真真是肆意够了,一个个地忤逆尊长,老身这就持金册凤宝进宫面圣,让你们这些贾家的爷们闹个够。” 贾珍闻言一慌,真若是让贾母进宫,贾珍可没好果子吃,忙认怂道:“老太太,为了这个孽障劳心伤神的,不值当,您老是长辈,您作主便是。” 贾母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一个个地不省心,着实让她头疼。 堂下的贾蕴上前道:“禀老太太,您老人家既作了主,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行了过房之礼,省得夜长梦多。” 贾母刚缓和的神情复又阴沉起来,冷声道:“老身还能诓你不曾。” 贾蕴确实是怕贾母诓他,此事一日不成,贾蕴便一日不得安生,若是横遭变故,那真是得不偿失,不过已然有了转机,贾蕴话头也不需那么冲,便说道:“老太太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哪会诓骗曾孙,只是今朝事,今朝毕,何必拖拉。” 贾母闻言瞥了瞥贾蕴,也不作答,贾蕴见状上前道:“小子自知忤逆长辈,实属大逆不道,府里人都避之若浼,既如此,合不尽早过房,也省得父子相隙,扰了老太太的安宁。” 贾母眼神一冷,她做了几十年的国公府夫人,如何听不出贾蕴话头。 诚如贾蕴所言,贾珍贾蕴父子相隙,若不尽早处置,谁晓得那个血气上来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贾母眸光闪了闪,吩咐道:“政儿,你去准备过房文书,早些了事,省得被这些个孽障活活气死。” 贾政闻言皱了皱眉,眼神厌恶的瞥了贾蕴一眼,旋即起身去准备过房文书。 贾蕴见状内心窃喜,环顾一圈,众人脸色皆是难看之色,尤其是贾珍,脸色发黑,思忖片刻,贾蕴说道:“禀老太太,圣上天恩,赏了小子些钱帛之物,今日便全数孝敬父亲,以全十数年养育之恩,算是尽最后一番孝道吧。” 贾母闻言颇为诧异,这些个赏赐可不少,黄金千两,锦帛数匹,国公府富贵,瞧不上,可对于贾蕴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呸,你这孽障,羞辱我不曾。”贾珍怒斥道,在贾珍眼中,他无奈被逼着签劳什子过房文书,贾蕴居然还以金银羞辱,这些个银子,他宁国公府还瞧……不上…… 贾母也不想再闹起来,抬眼瞧了瞧贾蕴,开口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了。” 贾珍见贾母发话,沉着脸冷哼一声便不在言语。 没一会,贾政手捏着三尺长、两尺宽的红纸走了进来,对贾母道:“母亲,过房文书儿已拟好,请您过目。” 过房文书不同于一般的交易文契、私家账簿、官府册簿、政令公文、诉讼案卷、会簿会书、乡规民约、信函书札,使用红纸,一是为了喜庆,有增人添丁之意,二是为了表示对过房之事的重视,三是保存时间更长。 贾母接过文书,低头瞧了起来,只见文书上写着: 因堂弟贾珏早逝,膝下乏嗣,兄今同亲族人等,情愿将庶子贾蕴承嗣收在堂弟贾珏膝下,以承宗祀,后日房宅、地土、家具只得承嗣子永远为业。所有代产开列于后,如有族人争执,有亲族人等一面承管。三面言明,两家情愿,均无反悔,恐后无凭,立字为证。 崇明八年十一月十四日立。 字人: 同亲族人:贾政 贾母阅后点了点头,将文书递给身边的俏婢,示意一番,旋即对着堂下阴沉这脸的贾珍说道:“珍儿,你瞧瞧,若无异议,便签了吧。” 贾珍接过文书,神情不甘,嘴唇翕动了下,终究不敢太过触怒贾母,接过纸笔便在字人上签上自个的名讳,旋即对着贾母道:“老太太,此间事既已了,我便回府去了。” 贾母晓得贾珍心里有气,可这又能如何? 贾蕴忤逆,贾母也想处置,可是贾蕴不同以往,圣上看重,不可轻易处置,偏偏这孽障不晓得妥协,非得把事闹大,实在是没其他办法不是。 叹了叹口气,贾母和声道:“珍儿,素日你在府里如何顽闹,老身也管不着,可你是族长,合该为府里想想,若是闹得满城风雨,脸面丢了不说,便是圣上心里也会不得意不是?” 贾珍心里气闷,若不是贾蕴得了圣眷,这孽障还不是随意处置。 贾母见贾珍面色阴沉,也不予劝说,这事还是得他自个看得开,抬眼环顾一圈,冷声道:“今儿家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哪个敢乱嚼舌头,直接拖出去打死。”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传,这事传了出去自家脸面丢了不说,说不得外人还说当今圣上没个识人不明,凭白得了厌恶。 贾政等人自是知晓,忙应诺下来。 见此间事了,贾母摆了摆手,贾珍满脸愤懑,迈着步便朝着堂外走去,紧随其后的赖二忙上前喊道:“老爷……” 贾珍瞧着眼神瞟着摆放整齐的金银锭子的赖二,其意昭然若揭,贾珍心里那个气,这些个小事还要他开口,这不是让他丢人,咬着牙,贾珍说道:“全都带走。” 赖二得到指令,便带着一众小厮上前搬运,随后浩浩荡荡地离开…… 待贾珍离去后,贾母对着伫立在堂下的贾蕴冷声道:“衬了你的意了,可还有不满之处,一并说了出来。” 贾蕴摸了摸鼻头,笑道:“老太太处事果敢,小子深为佩服,哪还有不满之处,待接了过房文书,小子便走,以后定不会叨唠老太太清静。” 贾母冷哼一声,示意一番,贾母身边的俏婢便将文书递给贾蕴,贾蕴神情激动地接过文书,迅速看了起来,随即眉头一皱,不满道:“老太太,恕小子无礼,为何没有七房长辈的名讳。” 一旁的贾政淡漠道:“七房的贾珏四年前携一家老幼去城外进香,路遇强匪,无一幸免,原本过房了个稚子贾茺为珏哥儿守孝,谁承想,一个月前意外落水,现如今,七房无人。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甚是满意,七房没有长辈制约,自个也能自在,只是文书并无七房之人的名讳,此文书便形同废纸,又有何作用,敢情贾母等人这是在哄他? 堂上的贾母见贾蕴脸色阴沉,恐这孽障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开口道:“七房无人,由族中长辈作主也是一样的。” 话罢,贾母偏头对着贾政说道:“政儿,你替七房做主,签了你的名讳,早些打发了这孽障。” 贾政闻言极为不情愿,只不过贾母吩咐,他也驳不了,接过纸笔文书,便在字人上也签上自个的名讳,旋即将文书递给贾蕴,一脸鄙夷地转身回到自个的位置。 贾蕴满意地看着过房文书,有了这文书,至此,贾藴便不再是宁国公府长房一脉,而是宁国公府七房一脉。 贾蕴内心窃喜,分户只是个由头,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出去,只要贾母命贾珍不管自个,让自个去外府居住便也就罢了,谁承想搞了个过房,更没想到过房如此顺利。 过房一事,贾蕴以往并未了解,其实收养同宗之子为后嗣,主要是为了传宗接代,使家族强盛兴旺,于家族之间实属平常,甚至于大乾律亦有规范:“凡无子者,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先尽同父亲,次及大功、小功、缌麻,如俱无,方许择立远房及同姓为嗣者,立同姓者亦不得尊卑失序以乱昭穆。” 心满意足的贾蕴仔细地将文书折好贴身携带,随后恭敬有礼地对着贾母道:“今日多谢老太太作主,日后小子绝不踏入国公府半步,扰了老太太的安宁。” 话罢,贾蕴便欲转身离开,而堂上的贾母刚缓和的神情旋即又紧了起来,忙阻止道:“混账东西,给我站住……” 第六章安排 贾蕴闻言身子一顿,回身询问道:“老太太唤小子可有吩咐。” 贾母冷哼一声,淡淡道:“莫要忘了,圣上让府里的人督促你念书,若是你一走了之,我等如何向圣上交待。” 过房一事着实让自个过于激动,以至于忘了此事,得贾母提醒,旋即想了起来,于是贾蕴思忖片刻后,回道:“小子既然过继七房,想必七房在宁荣街亦有家业,不知....” 一旁的贾政淡淡道:“贾茺虽为稚子,可也为珏哥儿守孝三年,一应家业早就由族中长辈作主,归贾茺所得。” 贾茺是七房之人,按理,与刚过房的贾蕴是兄弟,家中产业给了他也是合情合理,倒是让贾蕴挑不出毛病,只是贾茺已亡,家中产业合该收回,而贾政明显是在刁难自个,也是,贾政这种酸儒,最是愚孝,厌恶贾蕴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实属正常。 顿了顿,贾蕴对着软榻上的贾母说道:“此事老太太不必忧虑,待小子寻个离国公府近些的住处便是。” 贾母叹一口气,旋即说道:“你也不必去寻住处,东府住不得,我荣国公府可曾住得?” 一旁的贾政瞧不下去,忙道:“母亲,这等忤逆子,仔细污了国公府的门楣。” 贾蕴闻言皱了皱眉头,若有选择,他可不想住国公府,便拒绝道:“陛下只言让府里的人督促念书,可没说要住进国公府。” 贾母怒斥道:“混账东西,圣意岂能容尔等钻空子。” 斥责完贾蕴,贾母复又警告道:“以后安生些,仔细念你的书,你这孽障若是再胡搅蛮缠,别怪老婆子豁了出去。” 贾蕴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贾母今儿个可算是被自己气得不轻,再不给贾母面子,似乎过不去,反正也不是住在宁国公府,倒是无碍,便应承道:“老太太既有安排,小子自当遵从,只是事先言明,府中之人若是寻小子麻烦,那可怪不得小子,老太太处事公道,想必也不会怪罪吧。” 贾母闻言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般狂悖,哪个敢寻你的茬。” 对于贾母的嘲讽,贾蕴丝毫不在意,毕竟心情大好,便上前道:“老太太,既住入国公府,小子还是有些要求,还望老太太应允。” 贾母此时头都大了,忤逆的孽障还敢与她提要求,为了安生些,贾母咬牙道:“说....” 简单一个“说”字,把贾母愤懑的情绪展露无疑。 贾蕴撇了撇嘴,直说道:“小子也就一个要求,圣上虽让小子念书,可小子是武将,弓马骑射可不能落下,这些个,府里可得让人准备。” 贾母闻言气乐了,嘲讽道:“你这孽障,这些个东西不会自个置办,供你吃嚼用度,还得供你弓马骑射,哼,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贾蕴无所谓地说道:“小子如今身无分文,官职又被撸了去,没个俸禄,日后也只能靠着国子监的身份让朝廷养着,哪里还有闲钱置办。” 大乾朝,一张弓就得好几两银子,而箭这种消耗品也要几十文一枝,这还是最为普通的,若是好的弓箭几十两,几百两也是有的。 至于马匹.....总之不是贾蕴能负担的起。 贾母冷笑一声,先前那般大气,黄金千两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倒是计较起来,不过转念一想,倒是不过分,左右是多费些银钱,不值甚大事,只要能有个安生日子,贾母也不在乎,便应承道:“得,此事老身应了。” 贾蕴点了点头,笑道:“老太太大气....” 贾母懒得瞧贾蕴得意的模样,打发道:“去偏房等着,老身会吩咐人安排好来。”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他从边关一路长途跋涉,回京便面圣,旋即又回贾府大闹一场,着实乏累。 毫无顾忌地晃了晃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贾蕴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小子便先去偏房歇着。” 话罢,贾蕴还当众打了个哈欠,贾母吩咐下人引路,贾蕴便跟了上去。 待贾藴离去,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在锦靠上,面容倦怠。 今儿,她算是累着了,人累,心更累…… 贾政见贾母神色不震,忙上前关切道:“母亲,若是乏了,您先歇着。” 贾母摇了摇头,打发贾政道:“政儿,去忙你自个的事去,那个孽障那不用理会,让他念自个的书便是,你书房的书多,派人送些过去便是。” “这……”贾政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不愿贾蕴读他的书,圣贤之道,哪是贾蕴这等忤逆的混账能玷污的? 贾母也没怪罪贾政,无奈道:“圣上让他念书,咱们也得有个交待。” 贾政沉默片刻,起身道:“母亲放心,儿子晓得了,这便去收拾些书籍,待会派人送去。” “嗯……”贾母点了点头,贾政行了个礼便下去安排去了。 贾母则偏头吩咐身旁的俏婢道:“鸳鸯,去把凤丫头和太太喊来。” 鸳鸯应了身,便也下了堂。 没一会,两个妇人便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老太,气度雍然,嘴角含笑,眉目慈善。 这便是贾政嫡妻王氏,人称王夫人。 后面跟着的妇人年约摸十七八岁,头戴金丝八宝攒珠,绾着朝阳五凤珠钗,身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裳,艳色逼人,明丽不可方物,一双丹凤眼环顾四周,似是好奇,此人是贾琏之妻,大名鼎鼎的王熙凤。 两人向着堂上的贾母行了一礼后,王夫人开口道:“不知老太太唤儿媳有何吩咐。” 贾母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王夫人的话,反问一句,道:“那孽障的事你们都晓得了?” 虽说贾母吩咐下去不准乱嚼舌根,可先前荣庆堂这般闹腾,王夫人与王熙凤又是荣国公府的管事人,自是时时注意荣庆堂,堂里发生何事,她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熙凤最是晓得贾母心意,事既已了,定不会再恼,便上前道:“老祖宗菩萨心肠,才饶过那忤逆的混账东西,若是换了我,早早吩咐打死,省得糟心。” 贾母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就凭你?凤丫头,不是我说你,那孽障可是在边关苦寒之地熬了四年,你这般不服输的性子若是对上那孽障的桀骜,还不得被收拾的服帖。” 王熙凤一脸的不服气,嗔怪道:“老祖宗哎……您老是哪边的,我可是为您出气哩。” 贾母瞧着侄孙媳妇这般讨巧,紧皱的老脸松弛起来。 顿了顿,唤了声,道:“凤丫头。” 听着唤声,王熙凤忙上前应了声:“嗳!” 贾母疲倦道:“你是府里的管事,那孽障要住在府里,你去寻个偏些的院子,打扫出来,缺的物什,该置办的置办。” 王熙凤忙笑道:“老祖宗尽放心就是,定当安排的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贾母见王熙凤面露难色,便询问道。 王熙凤有些为难道:“您老说的那般唬人,这蕴哥儿……” 既晓得贾母的态度,王熙凤也就没直呼其名,反倒是和气起来。 贾母脸色如常,淡淡道:“那孽障聪明着呢,你好生安排,他会客气待你的。” 王熙凤可不信,道:“老祖宗,那蕴哥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 贾母悠悠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叹了叹气,道:“别瞧那孽障如此忤逆,今儿个他要是不闹起来,往后的日子也不得好。” 王熙凤面露疑惑之色,小心地问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蕴哥儿今儿个是故意的?” 贾母点了点头,解释道:“你也晓得他老子什么德行,那孽障刚回府,便提着宝剑兴师问罪来了,摆明是不给那孽障活路,那孽障虽是忤逆,可不糊涂,刚得了圣上的赏识,势气正足,若不趁势大闹一场,往后势头消了,可就没这般机会了。” 凤姐脸色变幻,强笑了下,说道:“哪有您老说的这般玄乎,我瞧着他也就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 贾母摇了摇头,伸手虚点了点凤姐,笑道:“你这猴儿,莫以为那孽障为何非得寻我这儿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不是晓得咱们贾家百年公侯之门,积善之家,最要脸面,那孽障身负圣眷,外边不少人的眼睛看着,不好处置,若是处置了,不得给个交待,便是圣上那,也得交待,咱们投鼠忌器,自然容易被拿捏,那孽障心里敞亮,得了利处便处处示弱,又是讨好,又是赠银,不就是表明自个不想与府里闹翻来……” 王熙凤虽做事雷厉风行,能力不俗,可到底是个管家的,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脸诧异。 贾母也不多言,提点一两句便是,若不是这个侄孙媳妇可她的心,她也不会提点,她虽是厌恶贾蕴这般忤逆,可内心中还是颇为欣慰,贾家可许久没出过得了圣眷的后辈了.... 贾蕴此番大闹荣庆堂虽惹她不喜,可确是唯一解决后顾之忧的做法,逼着她作主罢了。 实际上,贾母本可以不提过房一事,可她还是提了出来,并作主敲定此事,无外乎是帮着贾蕴消除他那混账老子的管制,也省得以后闹僵起来,终归都是贾家人,还能真看着父子相隙不成? 贾母偏头瞧了瞧一旁的王夫人,见她神色难看,便皱眉说道:“政儿媳妇,那孽障来咱们西府住着,你是太太,该帮衬便帮衬一二,到底是东府的人,挨不着咱们,若不是怕这孽障闹出事来,我这老婆子也懒得管这事。” 王夫人淡淡应诺道:“儿媳晓得了。” 贾母叹了叹口气,感叹道:“我瞧着他也是个晓事的,咱们费些俗物不值当什什么,日后也能在宝玉身边帮衬一二,一个旁支,碍不着事。” 王夫人闻言眼睛忽地一亮,顿时明白了过来,贾藴原是东府的人,现今又成了东府旁支,便是出了风头,那也与宝玉干系不大,现如今给他个体面,还不得感恩戴德,能得圣上另眼相看,说明是有些长处,日后还真是宝玉的好帮手…… 第七章事毕 贾母和王夫人与寻常妇人不同,她们对于那些对她们在意的人或事没有威胁的人,素来宽容许多,有时甚至还愿意济危扶难,乐善好施。 些许钱财对她们而言并不放在眼里,好名声以及传说中的阴德,才更重要。 想通了此事,王夫人面目和善的说道:“老太太放心,媳妇晓得了。” “嗯。”贾母见王夫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也是满意,忽地王熙凤为难道:“老祖宗,藴哥儿安排在西府,怕是珍大爷那边……” 贾母闻言,脸色又难看下来,微微皱眉道:“左右过了房,还能怎得?但凡今日他态度和善些,那小子也不会豁了出去,大家伙面子上看得过去,说和说和便就罢了,谁承想闹成这般。” 对于贾珍,贾母也是瞧不上的,虽说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没这般轻重,而且贾珍那般穷奢极欲的作态,更是让贾母不喜。 王熙凤苦笑了声,摇摇头,东府那位珍大爷最要脸面,这事闹得,怕是难以善结…... 贾母亦是知晓,想了想,也头疼起来,她揉了揉眉心,道:“左右让他们不见便是,那孽障也不会主动寻事。” 王熙凤闻言,忙应了声。 一旁的王夫人,想了片刻后,道:“既然蕴哥儿住在西府,他的吃穿用度得安排好,服侍丫鬟也寻几个可心的,到底姓贾,咱们也不能亏待了。” “嗯。”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有当家太太的样,别成天小家子气,以德治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王夫人恭敬回道:“儿媳定谨此为训。” 贾母思忖片刻,道:“蕴哥儿身边没人服侍,合该好生安排,前阵子来的赖家的那个丫鬟不错,原本打算给宝玉留着,也罢,便打发过去伺候去,照顾他起居,也算是我老婆子的一番心。” 话音一转,贾母偏头吩咐道:“鸳鸯,你带着那丫头去收拾收拾,送了过去,告诉蕴哥儿,以后安生些,不用过来请安,静心念书便是。” 鸳鸯“哎”的应了声,就下去安排去了。 王熙凤闻言笑道:“就是赖嬷嬷前儿个送来的那丫头,我可见过,那模样爽利,又经老祖宗的调教,言谈针线都是极好的,老天爷,蕴哥儿可真是掉进福窝儿了!真该让他来给老祖宗磕头!” 屋里周围侍立着的婆子丫鬟们也都凑趣的笑了起来。 贾母笑骂道:“你少胡说,我经不住闹,你若是馋,拿你身边的平儿来换,我还瞧着那丫头年幼,怕不合适,若不是模样不错,也拿不出手,平儿那般正好。” 王熙凤顿时面露委屈,眼巴巴地说道:“老祖宗,我就这么一个贴心的,还得您老惦记着,若是您看中了,直说便是,我哪个还能藏着掖着。” 瞧着万般委屈的王熙凤,贾母乐了起来,忙道:“去去去,要是真把平儿要了过来,琏儿还不得闹翻来,整天没个正形,还不去办事去。” “得了。”王熙凤高声应和道....... 宁国公府,贾珍目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挥着剑怒劈屋里的摆设,嘴里不停地怒骂道:“那该死的孽障,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怒骂完贾蕴,又不由地怪罪起贾母,说她处事不公,偏袒那孽障.... 好一通发泄,贾珍终是骂累了,气喘吁吁地躺在藤椅之上。 正所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贾蕴这般忤逆,着实让他气的不轻,此时冷静过来,随即想起贾蕴面露出得凶相,不由一阵后怕,那孽障果真是要弑父?...., “不,他不敢,他绝不敢……”贾珍呢喃道,火气复又渐起,喊道:“我要杀了那个小崽子!我要杀了他,明日就到京兆府报官,告他个忤逆族长,让人拿了他!充军,流放……” 此时贾珍签了过房文书,已然不能以父压之,只能以处置族人的方式,当然,这也仅是贾珍在宣泄罢了,若贾珍真有这般魄力,他也就不必签下过房文书,直接打死岂不了当。 “混账东西,滚过来,瞧着你就来气。”片刻之后,贾珍偏头怒喊道,直把一旁早已瑟瑟发抖的贾蓉吓一大跳,贾珍的威严早在贾蓉的心里根深蒂重,哪敢与贾蕴一般起什么心思,听见贾珍喊他,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心道:“父亲....” 话音刚落,贾蓉便哎呦一声地倒在地上,贾珍收了收自己的窝心脚,起身啐了贾蓉一口,骂骂咧咧道:“你老子被那孽障推倒,你死人一样,还有脸站在那里,成心看老子笑话,我先打死你。” 话罢,贾珍便对躺在地上的贾蓉拳打脚踢,嘴里不停地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忤逆的混账。” 贾珍如此暴虐,一则是贾蓉先前的无作为,不晓得帮他老子,二则显然是把贾蓉当成贾蕴,泄愤哩。 贾蓉被“训”,只得乖乖受着,护住自个的脑袋任由贾珍“训”,哀嚎声不绝于耳。 没一会,一个靓丽的妇人走了进来,这妇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穿粉紫色绸缎长衣,外罩褐色袄衣,娇媚艳丽,正是贾珍的叙弦之妻尤氏。 尤氏推开门瞧见贾珍正责打贾蓉,诧异道:“老爷,这是怎的了,无缘无故,为何要打蓉儿。” 贾珍心头正是烦躁,偏头怒道:“老子训儿子,还要给你交待一声?” 身为妻子,尤氏向来不敢,也不愿忤逆贾珍的行事,面对贾珍的怒吼,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或是见尤氏在场,亦或是乏了,便停了手,对着贾蓉啐了一口,便打发道:“混账的东西,若是敢学那孽障那般忤逆,非得打死你。” 贾珍话头上的孽障,尤氏也是晓得,不就是那个庶长子贾蕴,她来此也是听说贾蕴回京,他家老爷气冲冲地带人去了西府。 尤氏虽是贾珍填房,却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为人也是唯唯诺诺的,下面的人也管不住,大家伙面子上勉强过的去,西府那边发生何事,自然不晓得具体情况。 见贾珍气头消了些,尤氏小心道:“老爷,听说蕴哥儿回来了,府里是不是得安排好来。” “安排个屁,那孽障由老太太作主,过房到七房去了,他若是敢进府,打断他的狗腿。” 尤氏闻言一惊,难以置信地说道:“好端端地,为何过房?” 贾珍怒斥道:“去问老太太去。” 话罢,便迈步朝着屋外走去,将站在门口处的尤氏推到一旁,踏步离去…… 荣庆堂,西角门,偏房内,贾蕴双手枕在脑后,斜靠在床塌之上,驾着个二郎腿,心情颇为舒畅。 今日大闹荣庆堂,收获颇丰,最令人兴奋的也是脱了宁国公府长房一脉,贾珍不再是他的父亲,以后对待贾珍也不必顾忌,总算不需在忍受那老货的苛虐…… 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贾蕴自来到此方世界最为担忧的事也解决了。 众所周知,宁荣二府最终是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的下场,抄家流放,贾蕴身为宁国公府的庶长子,定然会受到牵连。 贾蕴自来到此方世界,对于日后贾府没落,落得个抄家的命运,一直担忧不已,如今过了房,倒不需忧虑过甚。 贾府最后虽被抄家,可并未灭族,不灭族就不太可能波及到全部族人,估摸着也就是当家嫡系被治罪,抄没财产。 原著中贾芸等分支不正是因此而没有受到波及,如今贾蕴也成了分支,牵连之罪也就累及不到自个。 如今该思虑的是崇明帝的态度,崇明帝召见贾蕴,说到底还是因为贾蕴是宁国公府的后人,可具体为何,是对贾府这等武勋以示荣宠,还是另有安排,贾蕴也不甚了解。 贾蕴虽在大乾生活十数年,可却对大乾局势不甚了解。 年幼之时,贾蕴在府中苦读,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后便被“发配”边关,根本就没机会知晓所谓的朝堂大势。 不过倒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大事件还是晓得一些。 泰康四十二年,太子暴毙,东宫悬空。 泰康五十年,泰康皇帝病重,始传位于崇明帝。 崇明元年,泰康帝奇迹般的病愈,正所谓天无二日,太上皇既已传位,自然不应再插手朝堂之事,奈何众臣复请泰康帝阶台听,以太上皇署政,躬亲指教崇明帝,爱养百姓,治理百官。 贾蕴虽不知其内详情,可也知道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身为皇帝,怕是也不情愿自个上面有一座大佛压着,即便那人是自个的父亲,两皇之间定有嫌隙。 据贾蕴所知,荣国公府的贾代善深得泰康帝倚重,所以贾代善承爵仍是国公,并未降爵…… 念及此处,贾蕴心中忧愁,京城错综复杂,实不是个安乐之地,边关虽苦,可心情畅快,若不是崇明帝不允,他是真想回边关…… 摇了摇头,崇明帝态度不明,贾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自个只是个小小千总,许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或许做好自个的本职才是正理…… 第八章鸳鸯 荣庆堂偏房内,贾蕴正在小憩。 忽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顿时让贾蕴惊醒,警惕道:“谁....” 屋外人俏声道:“藴大爷,您的院子收拾好了,老太太命我引您过去。” 贾蕴摇了摇头,他睡的一向浅,多是身处边关之地,不敢睡的深,尤其是去年鞑虏扣关,那可是难得睡一会好觉。 听到门外的娇声,贾蕴也回过神来,起身上前打开屋门,眼前便出现一个俏俾,蜂腰削肩,鸭蛋脸,修眉杏眼,两边腮上有几颗细不可见的小雀斑,是为这丫头平添了几分俊俏活泼的气息,很是让人有一种亲近感。 此人正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有着“烈鸳鸯”之称的鸳鸯。 “见过藴大爷。”鸳鸯行礼道,鸳鸯虽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平常那些个公子小姐都对自个颇为客气,但她自重自爱,从不以此自傲,仗势欺人,因此客气相待,更何况,贾蕴不是其他那些个温婉公子小姐能相比的,若是自个失礼,谁晓得眼前这位让贾母都极为头疼的爷会闹出什么事来。 贾蕴点了点头,旋即看向鸳鸯身后一个背着包袱,穿着翠色掐牙背心,以红头绳束着发笄的丫鬟,眼露疑惑之色。 鸳鸯见状解释道:“老太太说藴大爷身边缺个体贴人照顾起居,前儿赖嬷嬷府上送来的丫鬟,在老太太屋里调理了,就打发过来照顾藴大爷。” 贾蕴闻言,面色默然,目光凝了凝,心下颇为疑惑,这赖嬷嬷送来的丫鬟,又是贾母调理过的,怕不是晴雯吧?这不是应该是要送给她宝贝孙儿贾宝玉的? 鸳鸯见贾蕴沉思,怕贾蕴想岔来,便笑着解释道:“老太太说了,藴大爷既然在府里住了下来,服侍的人可不能少,若是被这些个俗事扰了,也沉不下心念书不是?老太太还说,您以后不需去向老太太请安,安心念书便是。”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道:“也罢,鸳鸯姐姐就替我谢过老太太。” 贾母的意思估计就是让自个老实些,不要扰了他的清静,送个丫鬟,怕是安抚自个。 对于贾母这等人,估摸着也就是希望府里安宁些,过个舒适的晚年吧..... 鸳鸯见贾蕴应承下来,回身喊道:“晴雯,还不见过藴大爷。” 贾蕴听鸳鸯喊对方晴雯,便已明晓。 晴雯地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藴大爷。” 贾蕴点头示意,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晴雯,瞧着十二三岁的模样,瓜子脸,狐狸眼,柳叶细眉,虽值豆蔻年华,然眉梢眼角已有一股妩媚风韵,已现几分已现出几分婷婷袅袅的绰约身姿来,这胚子,倒是难得,只是这晴雯眉眼隐有郁郁不平之......。 被贾蕴这般打量着,晴雯冷哼一声,将螓首转过一旁。 贾蕴见状挑了挑眉,这晴雯倒是傲娇,才刚见自个未来的主子,便甩脸子给主子看,就这脾性,也就只有怜香惜玉的贾宝玉能容得下了。 在贾蕴看来,这晴雯想必心里正恼着哩,她原是赖妈妈府上送了老太太屋里做事的,结果正经儿的荣府主子没伺候着,却被打发伺候半路冒出的贾蕴。 不过贾蕴也能理解,贾府里的丫鬟都是眼高的主,尤其是“心高气傲”的晴雯,没有小姐命,却有小姐心,觉着自个能比的上那些小姐,加上她原是赖家的丫鬟,背靠赖家,这底气也就更足了。 鸳鸯清丽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悻悻然,笑了笑,道:“藴大爷,晴雯她性子火爆,但手上的针线活是一等一的。” 贾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若是个乖巧的,老太太怕也是舍不得,估摸着老太太觉得也就是这等性子的小姑娘适合我。” 鸳鸯闻言,忍俊不禁,她原以为这位藴大爷为人粗鄙,性子暴戾,不好相与,没想到还会拿自己取笑,倒不像堂上那般咄咄逼人。 一旁的晴雯听见贾蕴说她性子不好,心头不喜,撅起嘴,瞪了过来。 贾蕴见状不觉突兀,只是觉得好笑,在他看来,也就是小女孩的率真罢了,便懒得理会,偏头对着鸳鸯调笑道:“老太太也太小气了,就送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 还没等鸳鸯解释,贾蕴继续开口取笑道:“要不然,我去寻老太太念叨念叨,让你来算了,反正都是老太太身边的,都一样。” 鸳鸯闻言脸色俏脸一沉,开口道:“老祖宗那边还离不得奴婢,而且老太太调教的丫头,这府里上下都惦念着,您得了一个,还不知足?” 贾蕴被拒,倒也不尴尬,反笑道:“合着鸳鸯姐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老太太吧?你可不算小了哇……” 鸳鸯瞧着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大乾朝一般来说,女子十五岁便是出闺之龄,不过也不是绝对,女子十二三岁出嫁的也不在少数。 但十八十九的女子尚未婚配,这般年纪倒是显大,更何况像鸳鸯这等丫鬟,若要出嫁,还需得到主子的允许,若是拖到人老珠黄了,那可就不美了。 “奴婢只晓得侍奉老太太,其他的想不着。”鸳鸯绞着汗巾子,冷声道。 贾蕴撇了撇嘴,无奈道:“得,凭白遭人嫌弃了.....。” 见贾蕴没有强逼,鸳鸯的气色倒是好了些,招呼道:“藴大爷想必也是乏了,随奴婢来,我带您去您的院子。” 话罢,鸳鸯便朝前引路,也不管贾蕴是否跟上。 贾蕴也不在意,便跟了上去,一旁的晴雯见没人搭理自个,心里一恼,当场便想甩脸子,可转念一想,贾蕴好歹是主子,还是得给几分薄面,咬了咬牙,背着包袱也跟了上去。 穿过园林小道,鸳鸯走在前头引路,可心里总是不得劲,也不晓得为何,殊不知,贾蕴特意跟在鸳鸯身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优美的背影,尤其是弧形的臀线在阳光下,那样真实而清晰,让人怦然心动。 “呸,真是不知臊。” 贾蕴正抚颌品足,后方便传来一阵娇叱。 前面引路的闻言回身一瞧,便瞧着某人一副肆无忌惮的打量,再瞧见后方跟着的晴雯恶狠狠地瞥着某人,顿时就回过神来,两腮霎时便红了起来,复又一脸怒样地瞪着贾蕴,贾蕴见状忙说道:“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你要走前头的,我总不能闭着眼走路吧。” 瞧着贾蕴这般强词夺理的无赖模样,鸳鸯是又气又恼,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冷哼了一声。 不知为何,晴雯似乎在刷存在感似的,本就没她什么事,偏偏要搅局,只听见晴雯挤兑道:“便是看路,那也不用盯着..盯着....” 晴雯说着便看向鸳鸯那身后的两半弧形的方位,嘴里嘟囔着说不出口。 鸳鸯见晴雯盯着的位置,哪里不晓得晴雯指的是什么,两腮酡红。 跟在她身后,能瞧的屈指可数..... 贾蕴不以为意,回头怒斥道:“又没瞧你的,你急个什么劲。” “我呸,你敢乱瞧,非得敲了你那两颗死鱼珠子。”晴雯气的涨红,恶狠狠地说道。 “嘿...”这小妮子的脾性,还真是暴脾气,连主子也敢喝止,真是活的不耐烦。 贾蕴也不与晴雯这个小女孩斗嘴,“威胁”道:“你这小丫头,这般没大没小,小心打死你。” 晴雯闻言也不怕,一双小桃花眼顿时水雾弥漫,咬着牙顶撞道:“今儿个便是打死我,我也敢说。” ....... 面对晴雯的硬性,贾蕴倒是无奈了,她原本便是吓唬吓唬这小妮子,谁承想这小妮子还犟了起来。 一旁的鸳鸯见状忙上前对着晴雯“怒斥”道:“你这小妮子,撞客了,哪有你这般与主子说话,老太太的教导都忘了不曾。” 晴雯也不管这些,早先瞧着贾蕴便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偏偏贾母要把她赏给贾蕴做丫鬟,可真是倒了血霉,瞧着贾蕴那般痴相,直叫人恶心,于是便豁了出去,道:“我没错,便是要打死奴婢,那也是奴婢的命。” 鸳鸯见晴雯豁出去了,心里可是急了,她可是晓得贾蕴的性子,那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老太太的人,可不好相与,忙对着贾蕴道:“藴大爷,晴雯这丫头刚进府没多久,还不晓得府里的规矩,饶过她这一回。更何况,晴雯终归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总不能伤了她老人家的好心。” 贾蕴顿时无语,鸳鸯还拿贾母来压自个,只是贾蕴本就是吓唬人,哪会真和个小丫头计较,便说道:“得了,敢情我还是个蛮不讲理之人?本就是顽闹之言,哪会真的打死这小妮子。” 鸳鸯闻言可是不信,哪有这般的顽闹之言。 瞧着鸳鸯一脸怀疑之色,贾蕴懒得解释,无所谓地说道:“得得得,我是个恶人,无恶不作,今儿个凶性大发,先祸害了你。” 鸳鸯瞧着双手放在脑后,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可却一脸无奈之色的贾蕴,愣住了神…… 第九章墨竹苑 “藴大爷,那便是墨竹苑。”鸳鸯指着前方的院落对着贾蕴说道。 贾蕴抬眼一瞧,便瞧见一面粉垣,数檀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点了点头,贾蕴顺着曲折游廊,踩着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便朝着院落走去。 墨竹苑房舍两侧,则有耳房,正处是一排三间房舍,两明一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几椅案,陈设精致。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却是后园,有大株梨花,阔叶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园墙下忽开一隙,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缘阶绕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不得不说,这倒是清幽的好去处。 贾蕴逛了一圈,旋即感叹道:“老太太有心了。” 这般院子,贾蕴可没住过,原本在宁国公府也就是一座破落的小院,哪有这般精致。 鸳鸯笑道:“藴大爷是要念书的,自然得挑个好住处。” 贾蕴点了点头,偏头对着鸳鸯感叹道:“院子是好,可就是缺个可心的人帮着打理。” 鸳鸯不予回应,贾蕴也就不再多说,便说道:“也罢,鸳鸯姐姐不愿来,我也没办法不是,只是以后若是想来,我这可是随时欢迎。” “奴婢谢谢大爷的心意了,奴婢也不是不识趣的,只是奴婢早就下了决心,一辈子服侍老太太。”鸳鸯虽没瞧上贾蕴,可心里也有些感动,她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不错,府里的人对她也恭敬,可到底是个丫鬟。 贾蕴也晓得鸳鸯只是托辞,贾母那边,若是鸳鸯同意,贾蕴去念叨一两句,想必问题不大,只是鸳鸯没这个心思罢了,或者说没瞧上贾蕴。 对于鸳鸯,贾蕴确实颇为欣赏,抛开鸳鸯面容秀丽,蜂腰削肩不谈,鸳鸯聪明能干,且又善良,还是个忠心的烈婢,原著中,贾母死后,她自知逃不出贾赦等人的玩弄,悬梁自尽,不惜用生命来坚持自己的清白。烈婢之名,无可厚非,由此可看,她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丫鬟。 这般丫鬟,贾蕴也不忍鸳鸯落得这么个凄惨的下场,便想拉她一把,更何况,贾蕴的院中确实缺个可心的人帮衬一二不是,绝不是某人见色起意。 贾蕴点头道:“鸳鸯姐姐若不是这般忠心,我反倒是要觉得看错人了,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想来,这里随时欢迎你…..” 对于贾蕴,鸳鸯虽接触尚短,可也大致摸清了贾蕴的脾性,这人看似强势,咄咄逼人的,可实际也就是个纸老虎,你若强势些,他便萎了,也就是口花了些,爷们吗,都是这般性情,只是贾蕴更加大胆些,说到底,还是个好性子,当然,这只是鸳鸯以为的罢了。 于是鸳鸯也不那么冷淡,白了贾蕴一眼,道:“那奴婢多谢大爷了,老太太那还要人照料,奴婢先行告退。” 话罢,鸳鸯便扭着身子婀娜娉婷地去了。 贾蕴瞧着鸳鸯离去的倩影,抿了抿唇,复不再多言,偏头瞧了瞧一旁撅着个嘴的晴雯,开口道:“小丫头,我可不是个好脾性的,本份地做自个的事。” 晴雯咬牙道:“奴婢自会做好本份。” 贾蕴也不嫌地脏,随意地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晴雯,倒不是贾蕴有甚想法,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便是个美人胚子,那又能有什么想法。 原著中,晴雯也是个烈婢,自重自爱,就是这个犟脾气不好相与。 也是她这个犟脾气,恶了他人,导致了她悲惨的结局。 念及此处,贾蕴开口道:“得了,背着个包袱作甚,还不去屋里放下包袱去。” 晴雯瞪了贾蕴一眼,旋即去屋子里去收拾去了。 贾蕴见状摇了摇头,这小妮子的气性,真是足,瞧这模样,看样子之前忽视她倒是让她记在心里去了。 想想也是,晴雯本来就不乐意来什么藴大爷这边,只是贾母吩咐,没办法罢了,谁知贾蕴丝毫不在意,还想着将她换了去,这事搁谁心里不恼。 不过对于晴雯这等命运悲惨的女孩,既然被贾蕴碰上,伸一把手也不是难事,等以后这小妮子要是不愿待在贾蕴身边,她想走便走,贾蕴也不留她。 贾蕴闲着没事做,便老神在外,没一会,院门外便走进几道身影,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布袍的中年男子,看着是个管事的模样,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抬着个大箱笼便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见贾蕴坐在台阶上,面色一怔,旋即上前道:“蕴大爷,我是府里的管事吴新登,老爷命我送些东西过来。” 吴新登,他是荣国府四大管家之一,负责管理荣国府的银库库房及府内采买的,包括内宅女眷所需的胭脂水粉,以及府里公子少爷们读书所需的课本笔墨。 对于吴新登吴家,贾蕴也是晓得的,他们家在贾家家奴界不算最显赫的,因为还有一个赖家,但论油水丰足,吴家绝对不比赖家差多少…… 贾蕴见对方送东西过来,便点头道:“劳烦吴管事。” 吴新登见贾蕴仍旧坐在台阶上,面色不喜,他虽是府里的管事,可那些个公子小姐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地,哪像贾蕴这般,身子都没起来。 不过他也没废话,指了指后面几个奴仆手中所抬之箱笼,道:“这是老爷吩咐下来给你的四书五经,并一些其他书籍和纸张,都是二老爷心爱之书本,蕴大爷爱惜些读,仔细污了,日后二老爷还要用。” 贾蕴点了点头,吴新登便带人小心翼翼的将贾政的一干书籍并文房四宝摆放利落。 晴雯放下包袱,也走了出来,瞧着贾蕴坐在台阶上,思索片刻,开口道:“大爷,屋子里,奴婢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您去屋里坐吧。” 贾蕴抬眼瞧了瞧晴雯,站起了身,便迈步朝屋子里走去。 “哎呦....这都收拾上来,还好我来的及时。” 贾蕴刚迈两步,院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贾蕴偏头一看,便瞧见一身彩绣辉煌,宛若神仙妃子的小妇人款款走了进来,贾蕴认识此人,正是王熙凤是也,除却她以外,身后带着不少人来到此处。 贾蕴上前道:“什么大风,把琏二婶子吹来了。” 王熙凤瞧着贾蕴不似“传闻”中那般乖戾,嘴角含笑,呼道:“还是不老太太挂记这蕴哥儿,早早吩咐我来帮衬,这不,婶子我得了令赶紧寻了些帮手来给你。” 话罢,王熙凤招了招手,而后就见门外一个四十来许的媳妇,带着三个十六七八,身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一起走了进来。 王熙凤指着那个四十来许的媳妇,对着贾蕴道:“这是王宝善家的,来给你做嬷嬷,专门照顾你。” 王宝善家的上前道:“蕴大爷好。” 贾蕴闻言,心里登时有数,对着王宝善家的点点头。 王善保家的,她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是贾赦的夫人。 她可不是一个善茬,鼎鼎有名的查抄大观园,便是她蛊惑着邢夫人干的。 连一园子正经的少爷小姐她都敢动,怕是不好相与,不过贾蕴更不好相与。 王熙凤见打过腔调,再对着贾蕴道:“这是给你安排的扫洒丫头。” 说着,一一指给贾茴认道:“这个梅儿、这个叫兰儿,这个是秋儿。 她们是三等丫鬟,二等丫鬟是翠缕色的云纹,只有一等大丫鬟,才用嫣红色。 粗使丫头是三等,晴雯是二等。 除了流水云纹上的差别外,还有月钱上的高低。 三等月钱是五百钱,二等则是一吊钱,也就是一千钱。 一等为一两银子,大乾银贵钱贱,一两银子大抵相当于两千钱。 三个丫鬟都受过训,此刻齐齐福身行礼道:“给大爷请安。” 贾蕴点头示意,看了眼三人身边的扫帚、簸箕、水桶、抹布,贾蕴偏头对着晴雯道:“晴雯,你带着她们去打扫屋子,仔细着些。” 晴雯年纪虽小,可地位可比她们高,听晴雯的吩咐也是理所当然。 “晓得了,大爷放心。”晴雯轻声应道,脸色也好看不少,她可不是来当扫洒丫鬟的,贾蕴这般安排,无疑是衬她心意的。 随后晴雯对着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吧,早些收拾了,大爷也好歇息。” 三人对视一眼,对于晴雯这般吩咐的口气略微不满,不过也只能应下,跟着晴雯便朝屋子里去了。 王熙凤瞧着晴雯,称奇道:“这就是赖家送来的丫头吧,这丫头针线活尤好,长得又风流灵巧,蕴哥儿好大的福气,可见老太太偏心了。” 贾蕴不置可否,笑道:“琏二婶子说笑了,这丫头脾性差着哩,哪有婶子说的这般好,倒是婶子屋里的平儿姑娘,以前便听说是个好的,做事仔细,婶子若是觉得老太太偏心,咱们换换?” 第十章恶婆子 王熙凤闻言一怔,身旁的那个俏婢也面色不喜,不过王熙凤尤善口舌,巧笑嫣然,道:“便是婶子应了,你琏二哥也不应,他可是紧着哩。” 贾蕴不置可否,贾琏对平儿可是垂涎已久,王熙凤若是把平儿换了,贾琏第一个不依,贾蕴说此事,也是懒得与王熙凤口舌,自个可是乏了,早早打发了,也好早些歇息不是,于是贾蕴笑呵呵地说道:“去问问琏二哥便是,不妨事的。” 王熙凤皱了皱眉头,心中恼怒,嘴上却是笑应道:“蕴哥儿说的是,你们这些爷们,惯是喜新厌旧,手上的还没热乎哩,便盯上别人手里的,我们妇道人家的也管不着,赶明儿我去问问你琏二哥,看他有没有这个脸。” 贾蕴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那不得了,静候婶子佳音。” 王熙凤心中暗恼,她可不信贾蕴听不出是在嘲讽他,示意一番,身后的丫鬟便将手中的包袱递到贾蕴手中,“蕴哥儿,老太太让我准备二百两碎银子,马匹弓弩让你自个去买,也衬你心意。” 贾蕴也不客气,笑着接了过来,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劳烦婶子替我谢过老太太。” 王熙凤对贾蕴的感官可不好,点了点头便转身道:“得,这儿的事也办了,我得去瞧瞧府里其他的事,剩下的你们自个安排,若是缺了什么,派人通知婶子便是。” 王宝善家的谄媚地说道:“二奶奶放心,老婆子定会把哥儿照料好哩。” 王熙凤点了点头,旋即便带着身旁安静的俏婢女转身离去,贾蕴笑道:“婶婶慢走。” 王宝善谄媚地哈腰道:“二奶奶好走。” 贾藴瞧着王熙凤离去的背影,暗道,早些打发了也好,他可是乏了,没兴致打口水仗。 挺了挺鼻,那股余韵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打扮彩绣辉煌,宛若神妃仙子,不愧是出了名的美人…… 待王熙凤等人离去,晴雯也顺势走了出来,对着贾蕴道:“大爷,进去歇歇吧。” 贾蕴点了点头,正欲迈步朝着里屋走去,此时王宝善家的直起一直弯着的腰身,瞥了一眼贾蕴,喊道:“蕴大爷。” 贾蕴顿时皱了皱眉头,这般瘆人的语气,真是令人生烦,瞥了一眼,便开口道:“有事?” 王善宝家的见贾蕴这幅做派,脸色愈发不好了,冷笑一声,道:“蕴大爷,奶奶吩咐让老奴照料大爷的生活,可灶房的吃食不够精细,若是大爷想吃得好些,怕是要自个贴补些。” 贾蕴瞧着王宝善家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包袱,不禁心里一乐,纯粹是气乐的,敢情这王宝善家的这般蠢样,什么情况都不晓得,真当自个只是个普通的庶子,好欺负不曾,在他面前摆起了嬷嬷的谱子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荣庆堂里的事,贾母下了严令,堂里的人定然不敢乱嚼舌根,别说王宝善家的,便是她主子刑夫人也不晓得。 想必在众人眼中,贾珍含怒斥责庶子,贾母怜贫惜弱,将他安置在西府,护住了贾蕴,此时贾蕴还不感恩戴德,哪敢惹出事头。 加上王宝善家的蠢钝,没听出贾蕴挤兑王熙凤的话头,觉得贾蕴没得靠山,好欺负罢了。 “灶房里一餐四个菜,还怕咱们大爷吃不好?” 贾蕴还没开腔,一旁的晴雯便怼了起来。 “嘿,这儿哪轮得着你说话了,瞧着这张狐媚子的脸,敢情不是来做丫鬟,是来做姨娘的吧,下作的小娼妇。” 晴雯闻言怒火中烧,别瞧她身材小,气势足着哩,只见她指着王宝善家的骂道:“不用你蝎蝎蛰蛰的,我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老太太瞧着大爷身边没人伺候,便打发我院里,嬷嬷若是瞧不惯,自去老太太跟前说去。 “你……” 王宝善家的顿时瞥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也属王宝善家的不识趣,当了个嬷嬷便狂的没边了,以为贾蕴好欺负,随意拿捏。 不过王宝善家的这般硬气,敢当面甩脸子给贾蕴看,无非就是仗着自个是邢夫人的心腹,狐假虎威。 邢夫人虽然没有荣国府的管家大权,但是从身份上毕竟是荣国府的大太太,有了这样的强大背景,王善保家的产生飞扬跋扈之心也就在所难免了。 可要晓得,邢夫人本就不受贾母待见,她一个老婆子,也敢去贾母面前抱怨? 估摸着,她谋得贾蕴院子“嬷嬷”的职位,也是靠着邢夫人的缘故,此事虽是王熙凤主持,可邢夫人更是王熙凤名义上的婆婆,这些面子还是得给。 贾蕴瞧着炸毛的晴雯觉得颇为有趣,想着逗逗晴雯,便开口道:“嬷嬷说得有理,灶房的伙食还得靠嬷嬷打点,既如此,这些银子您老收下,以后还得靠嬷嬷哩。” 王宝善瞧着递上来的包袱,神情一喜,忙接了过来,当着贾蕴的面,颠了颠手中的包袱,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顺势瞧了瞧晴雯这毛丫头,冷哼一声道:“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晓得礼数,哪像那些个猴儿崽子,看人下菜碟儿。” “大爷……” 晴雯不乐意了,对着贾蕴喊道,她在帮着贾蕴辩理,贾蕴却在拆她的台,怎不叫她气恼。 贾蕴笑呵道:“嬷嬷说得在理不是,总不能咱们饿着肚子吧。” 对于贾蕴的“懦弱”,晴雯是恨的咬牙切齿,先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势哪去了,果真如她所想,这位爷就是个银枪蜡头,不中用。 “嬷嬷,老太太可是看重大爷的很……啊……”晴雯偏头对着王宝善家的冷声道。 王宝善家的舔着脸说道:“老婆子帮着大爷保管,若是大爷需要银子,支会一声便是,哪会掐着,便是老太太当前,老婆子也有理。” 这老婆子冠冕堂皇地,还真说出理来,贾府中一直有着要尊敬老仆人的规矩,在名誉这一方面,贾府还是非常的重视的,所以他们这些主子对待下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友善的了,也正是基于此,王宝善家的才跋扈起来。 别瞧这老婆子说的好听,银子到了她的手上,还有贾蕴取用的份,若是那些太太奶奶问起,帮着保管不是绝佳的托辞? 晴雯怒视着王宝善家的,颇为不忿,怒斥道:“你这婆子,有能耐的便跟着我去寻老太太说理去,看她老人家怎么说。” 话罢,晴雯便上前拖着王宝善家的,可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拽的动一个成年婆子。 见拽不动,晴雯偏头对着屋内偷看的几人喊道:“小蹄子们,瞧着作甚,还不过来帮忙。” 梅儿几人对视一眼,怔怔地没个动静,府里的嬷嬷,她们可不敢得罪,所谓嬷嬷,有教导之责,大府内规矩繁多,一旦贾蕴犯了规矩,那么她也是有权力来惩罚和责骂,连贾蕴尚且受“节制”,何况这些个丫鬟,可不是晴雯能比的上的。 晴雯见状怒斥道:“没脾性的小蹄子,待会再收拾你们。” 话罢,晴雯便继续拉着王宝善家的,想拉着去评评理。 王宝善家的可不惯着晴雯,骂道:“小蹄子,今儿个我就教教你规矩。” 话罢,王宝善家的伸出手,作势便要教训教训晴雯,一旁瞧热闹的贾蕴也瞧够热闹了,伸手扣住王宝善家的右手,猛地一甩,直接把王宝善家的甩开。 王宝善家的倒退的脚步猛地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包袱里的银子也散落在地。 晴雯瞧着自个没被教训,心里不由地一阵庆幸。 “老东西,给你脸了。”贾蕴对着尚未缓过神的王宝善家冷声道。 王宝善家的愣愣地看着贾蕴,难以置信地指着贾蕴道:“你……” 贾蕴懒得理会,冷声道:“少在我面前摆谱嬷嬷的谱,哪来的回哪去,我院里不需要狗屁嬷嬷。” 王宝善家的脸色一白,她可没见过有这样对待嬷嬷的,当即恼羞成怒,骂道:“你是个什么阿什物儿,若不是老太太心善,你能得个好?” 贾蕴懒得理会她这种老婆子,无所谓地说道:“得,今儿个我心情好,没兴趣搭理你,你若是不服,便去寻你琏二奶奶说理去。” 话罢,贾蕴便蹲下身子,把掉落的包袱和散落的银子捡了起来,小晴雯见状蹲下身子帮忙拾掇。 王宝善家的瞧贾蕴这般没得规矩,晓得自己一个老婆子不是健硕的贾蕴的对手,恶狠狠地说道:“好,你等着,老婆子这便去寻二奶奶,看谁有理。” 话罢,王宝善家的咬牙切齿地跑了出去。 晴雯神色担忧,忙向贾蕴说道:“这些个婆子惯会使坏,大爷可要仔细着些。” 贾蕴倒不担心这些婆子去告什么刁状,今儿个没动这老婆子,纯粹是懒得理会,绝不是因为是个婆子便心存善念,若贾蕴有这等念头,也活不到现在。 此时面对晴雯的担忧,贾蕴笑道:“小丫头,先前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怎得还干起出头的事了。” 晴雯嘟囔着个嘴,应声道:“便是不乐意,那也是奴婢的本份。” 贾蕴嘴角微微上扬,将手中的包袱交给晴雯,笑道:“得,那便做好你的本份……” 第十一章黑状 荣国公府,荣国府二门垂花门北侧,一座小抱厦内。 离了墨竹苑的王熙凤一脸冷色,不复先前那和颜悦色,嘴里叱骂道:“下作的东西,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打起主意,也不瞧瞧,他算个什么东西。” “奶奶,别着恼,奴婢瞧着那藴大爷也就是随嘴一说,当不得真。”身旁一头戴珠钗,身着兰色裙裳的年轻姑娘上前劝慰道。 说话之人,正是王熙凤打小就养在身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嫁入贾家时,就成了陪嫁丫鬟,名唤平儿。 先前平儿可是安静地待在王熙凤身旁,对于贾蕴的话,平儿心中也是不喜,只是贾蕴的事她也是晓得一些,瞧着便是个刺头,老太太都压不住,她可不想自家奶奶去招惹贾蕴,说不得还得吃亏哩。 王熙凤可不识平儿的好意,柳眉皱起,啐骂道:“我呸,他们这些带把的没一个好货,既然说了此话,心里定是有鬼,说不得早就瞧上了你,打着什么歪主意。” 话罢,王熙凤冷哼一声,继续道:“真以为自个是个人物,若不是老太太心善,还轮得着他逞威风。” 平儿闻言脸色微红,他家奶奶的性子她也是晓得,说话荤腥不忌,别说什么带把的,再羞人的话都说的出来,便是听了许多,平儿仍是不适应。 瞧着王熙凤气性这般大,平儿好笑道:“好啦,说这些有什么用?总归老太太发了话,不理会便是。” 王熙凤无奈叹息一声,平儿说的对,贾母发了话,她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惹事,贾蕴本就是招人嫌的,闹出了事,贾蕴不在意,王熙凤可就在意了,身在荣国公府,若不讨贾母欢心,她一个侄孙媳妇也不会过的这般威风不是? 正当王熙凤坐在美人案上收气呢,穿着翠红袄的小丫头走进抱厦,含笑与平儿点了点头,旋即对美人案上的王熙凤轻声道:“二奶奶,王宝善家的来了,要见您。” 传话的小丫头名为丰儿,与平儿一般都是王熙凤身边的丫鬟,地位仅次于平儿。 王熙凤秀眉微微一蹙,淡淡问道:“刚吩咐下来的差事不好好干,来寻我做什么?” 丰儿回道:“奴婢看她气色不大好看,许是有事呢。” 王熙凤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道了声:“净添乱。” 话虽如此,王熙凤还是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给二奶奶请安。”王熙凤正接过平儿端来的茗茶,刚递到唇边,进了屋子的王宝善家便谄媚地请安。 王熙凤淡淡道:“不是得了新差事,不好好做事,来我这作甚。” 只见王宝善家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抹谦卑的笑容,赔笑道:“二奶奶,不是我这老婆子不好好做事,实在是那贾..藴大爷实不讲理,您是府里的大管家,可得为老婆子作主啊。” 王熙凤顿时一脸黑线,刚想着不理会那个乖戾的贾蕴,一眨眼的功夫,事便寻了上来,真是晦气。 一旁的平儿瞧着王熙凤脸色难看,便上前问道:“那藴大爷怎得不讲理了?” 王宝善家的一脸委屈,哭诉道:“平儿姑娘,您不晓得,那藴大爷屋里的那个叫晴雯的小丫头不识礼,老婆子便说了一句,那蕴大爷便直接把老婆子轰了出来,说什么不要老婆子照料的话,有什么不满的,让我去寻二奶奶讲理去,我虽然是个府里的婆子,可咱们府里,最重一个礼字,哪有这般不尊重嬷嬷的。” 王宝善家的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说实话,掺些水份,拣别人的错处说去。 王熙凤抬眼瞧了瞧王宝善家的,淡淡道:“既然蕴哥儿说了,那他院里就不要嬷嬷了。” “啊……”王宝善家的顿时懵了起来,这怎的和她想的不一样,她本来就是王熙凤安排过去的,代表的正是王熙凤的脸面,贾蕴这般轻视,岂不是把王熙凤也轻视了,向来得势的琏二奶奶能忍下这口气? 王熙凤抿着手中的茶水,懒得管这王宝善家的,原本她便没打算安排嬷嬷,还不是这王宝善家的舔着脸来央求,若不是看在名义上婆婆的份上,她才懒得管这事。 王宝善家的见王熙凤只是垂着眼帘喝茶,愈发拘谨,想了想,小心地开口道:“二奶奶,那老奴这……。” “过些日子有好的差事再让你去做便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熙凤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王宝善家的心里不甘,刚得了份差事,她还想“大干一场”,转眼便没了,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得了,奶奶都吩咐下去了,还会诓你不曾,还不下去。”平儿见王宝善家的还想念叨两句,直接开口赶人。 王宝善家的惯是个欺软怕硬的,先前在贾蕴那便是这般,贾蕴稍显硬气,王宝善家的便败下阵来,此时面对平儿赶人的话头,王宝善家的悻悻一笑,她也晓得王熙凤这处不是她这老婆子能倚老卖老的地方,只得悻悻一笑,忙恭敬道:“老奴晓得了,不打扰二奶奶歇息。” 话罢,王宝善家的便退了下去。 王熙凤抬眼瞧了瞧,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嫌弃道:“真晦气。” 身后的平儿提醒道:“到底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还是得好生安排。” 王熙凤哪里不晓得,若是不然,她也不会将她安排至贾蕴院里。 谁承想,这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别人赶了出来。 王熙凤呼了口气后,道:“真是个挑刺的,难怪老太太那般嫌弃……” 平儿笑道:“王宝善家的是什么性子,奶奶还不晓得,她的话不能全信。” 王熙凤却又摇了摇头,鬓间五凤珠钗轻轻摇曳,她丹凤眼一眯,冷哼道:“还真不一定……” 平儿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王熙凤没好气地说道:“墨竹苑的那位脾性可乖戾着哩,瞧着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到底是个武夫,没个规矩。” 平儿闻言也没反驳,王熙凤到底还是偏见了些,贾蕴除了拿话挤兑她,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像说的那般乖戾,叹了声,提醒道:“奶奶,还是那句话,不理他便是……” 王熙凤眉尖一挑,瞥了平儿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着,这么帮那小子说好话,瞧上他了?” 平儿俏脸登时腾起一片晕红,杏眼狠狠瞪了王熙凤一眼,咬牙道:“真真是疯了,什么话也敢胡说!” 王熙凤叫天屈道:“我分明说的是实话哩,那个晴雯瞧着也是个乖巧伶俐的,模样也俊,说不得你二爷还真会应了,干脆些,我来作主,换你去墨竹苑伺候便是。” 平儿哪听不出王熙凤这挤兑之言,她可是为王熙凤着想,谁承想还被王熙凤取笑,平儿也不惯着王熙凤,冷嘲道:“那敢情好,我瞧着那蕴大爷是个正经人,见过圣上,以后定是出息,奶奶若是不介意,我也去就去了,说不得也混个正经姨娘做。” 王熙凤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不逗趣你了。” 平儿闻言,扭着身子转身离去,嘴里嘟囔道:“我可没跟你顽闹。” 王熙凤闻言一愣,火气便来了,直啐道:“你这小蹄子,莫非还真想去不曾,可仔细你的皮......” 墨竹苑,小书房内。 贾蕴架着个腿斜靠在书案上,一本墨香的书籍便倒扣在贾蕴的脸上,整个人都瘫软了,哪有兴致念书。 对于厌书之人,读书无疑是一种折磨,此时的贾蕴便面临这种情形,才刚读两页,贾蕴便受不住了,以往年幼念书,那是没办法,可在边关待了四年,好动起来,哪里静的下心。 崇明帝的安排,贾蕴始终是想不明白,按理来说,崇明帝便是看重他,那也不会让他读书啊,他是个武将,总不能读书去考劳什子状元去吧? 摇了摇头,天子之意既然想不明白,自个也没必要纠结。 贾蕴轻缓一口气,如今自己的未来越来越模糊起来,也不晓得自个到底是否能全身而退,只是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待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离府才是正道,待在国公府,总归不是好事,至于这荣华富贵,自个以后再另想他途,毕竟这里的生活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静思片刻,晴雯提着衣裳走了进来,见贾蕴毫无形象的“瘫”在书案前,哪有读书的样,嘴角不由地一撇。 贾蕴听到动静,伸手拿开书籍,随意丢在书案上,睁眼便瞧见晴雯,便问道:“何事?” 晴雯上前道:“大爷,热汤准备好了。” 贾蕴点了点头,先前他便吩咐下去,这劳累一整天,沐浴一番,早些歇息再说。 起身走到一旁耳房,屋里的木桶早就打满热水,晴雯上前道:“大爷,奴婢服侍您沐浴。” 贾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个来,你下去忙活自个的事便是。” 晴雯闻言皱了皱秀眉,道:“大爷是嫌奴婢伺候不好?” 贾蕴拒绝道:“我不需要服侍,你把换洗的衣裳放在一旁即可。” 到底是主子,在贾蕴的坚持下,晴雯也只能听话的退下。 随后贾蕴脱衣,光着身子坐进满是热水的木桶,偏热的热水让他浑身舒坦。 至于不让晴雯等人伺候,倒不是贾蕴拿捏,而是让个齐腰的小丫头伺候,还真不适应....... 第十二章武勋 皇城,养心殿。 此时天色渐晚,殿内烛火通明,崇明帝坐在御案,依旧处理奏折。 高贤小心地走上前,轻声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晚些再用。”崇平帝头也不抬,凝神看着奏疏,淡淡说道。 高贤闻言忙跪在地上,泣道:“主子,您都坐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若是久了,对身子也不好啊。” 崇明帝勤政,白天就是与臣工商议政务,晚上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每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膳食也不规律,高贤作为崇明帝身边的人,哪能不劝诫。 “狗奴才,让你去做便去做,废什么话。”崇明帝皱了皱眉,他最厌恶别人在他批改奏折时打扰他。 高贤一脸哭诉道:“主子,您午膳吃得少,如今好歹多少吃些,政务什么的奴婢不晓得,只晓得好好服侍主子,主子龙体安康,才是朝廷之福。” 崇明帝一脸嫌弃,可心里还是受用的,身为皇帝,最关心他的人还得是身边的人,于是崇明帝便不耐烦地说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去把晚膳端上来。” 高贤破涕为笑,忙应道:“是,是。” 紧接着,高贤忙起身朝着殿外招呼道:“没眼力劲的东西,陛下要用膳,还不端上来。” 听到招呼,殿外候着的御膳房太监便按规矩地端来饭菜。 崇明帝的晚膳倒不似那么讲究,也就是几个素菜加一碗米饭,便是肉食,那也是素肉,由此可见,这也是个节俭的皇帝。 高贤见饭菜端了上来,忙上前接过盛米饭的宫碗,谄媚地递到崇明帝眼前,道:“主子,请用膳。” 崇明帝点了点头,接过宫碗便吃了起来,尝过几样小菜,崇明帝忽然问道:“那贾家的小子如何?” 高贤心中无奈,好不容易才让崇明帝用膳,这又闹出幺蛾子,陛下不用膳,若是被皇后娘娘晓得,指不定得挨训。 不过崇明帝既然问起,高贤也只能回话,只见他躬身赔笑,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显然早早就准备齐全,双手呈递,道:“圣上,您看,这是方才内卫送来的,贾家那小子今儿个在府里闹了起来。” 崇明帝放下宫碗,接过几张纸,垂眸阅览着,一张张翻过,其上文字赫然是荣庆堂中发生的一切,众人神情、对话几乎一字不差,跃然纸上。 显然贾府在崇明帝手下的探子密切监视之下。 崇明帝看完后,威严面容之上,脸色淡漠依旧,然而目光深处隐有一丝惊异,淡淡道:“这贾蕴这般狂悖,竟欲弑父......” 贾蕴的生死,崇明帝倒是不担心,既有圣谕,贾府的人但凡有些脑子也不会干这等蠢事,本以为小惩大诫,贾蕴便回到府中静修,却不曾贾蕴这般刚烈,出乎崇明帝的意料之外。 高贤抬眼瞧了瞧崇明帝,回应道:“主子,据内卫禀报,贾家小子确实有弑父之举,不过却未曾动手。” 崇明帝冷笑一声,道:“也是这小子有恃无恐,倒是让朕做了恶人。” 贾蕴身负圣谕,贾家便投鼠忌器,若没这般造化,贾蕴绝对不会被贾家容忍下来。 高贤忙辩解道:“是那小子不知好歹,这般忤逆,枉顾父子纲常,累及君父。” 崇明帝冷眼瞧了一眼高贤,意味深长地说道:“朕倒觉得贾蕴做的不错,父慈子孝,父慈...子才孝。” 高贤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浑身战栗,他是崇明帝身边的老人,对于其中内情略知一二,崇明帝此言不就是另有隐喻,说的正是崇明帝与大明宫静居的太上皇。 自登基以来,崇明帝一直受制于太上皇,本就心生不满,权力相争,便是父子舔犊情深,早就消磨殆尽。 若不是处处受制,崇明帝堂堂天子,也不需私下让高贤筹办内卫。 好在前两年太上皇精神不济,崇明帝才渐渐掌握朝堂大势,虽不能肆意,可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太上皇于大明宫静养后,鲜少出面,由此崇明帝与太上皇面上才缓和不少。 崇明帝也不在意高贤的反应,随意道:“虽说这小子行事莽撞,也有些小聪明,倒是可堪一用,不过还需磨砺一番。” 高贤晓得白天召见贾蕴后,崇明帝便对贾蕴赞赏有加,尤其是贾蕴说出愿做崇明帝的“冠军侯”、“犯大乾者,必诛之。”这类荡气回肠的马屁,极得崇明帝的心意,便附和道:“瞧着贾公子,便是个英武不凡的,若是晓得陛下如此看重,还不誓死效忠。” 崇明帝闻言冷潮一声,笑道:“若是施些小恩小惠就能收服这些个武勋子弟,朕也不需这般头疼。” 高贤傻乐一声,也不敢回应,他晓得崇明帝对于京中武勋不满已久。 所谓的京中武勋便是以四王八公为首勋贵集团,他们这些人并非无权无势,更“同难同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王八公势力盘根错节,不仅仅在朝廷军队,便是在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以贾家为例,贾家一门两国公,堪称王爵之下第一功臣世家,八公之首。 贾家把持几十年的“京营节度使”,便是如今,依然在四大家族手中,被王子腾“把持”。 同样说四大家族。贾家一门两公,爵位较低的宁国公父子两代兼任京营节度使,掌握京都安全。 荣国公在军方势力更大,边关诸将大多皆是其旧部,就像神威将军冯唐、冯紫英父子,与贾家都有祖辈之谊。 史家不是国公,一点不比国公差。保龄侯史公是尚书令,六部尚书之首,为文臣之首,多少门生故旧? 就凭贾家、史家基本把持了满朝文武大半。更别提王家原是太尉,掌握政法,薛家是富商,掌握金钱。 崇明帝对此一直是忧心忡忡,心中一直想着如何消散这些隐患,奈何这些武勋如同“堡垒”一般,难以攻破。 更何况崇明帝根基尚浅,威信不足,难以震慑,再加上太上皇处处庇佑,崇明帝更是独木难支,无可奈何乎。 对于太上皇荣宠这些勋贵,崇明帝心中是恨的牙痒痒,想当初太上皇亦是天纵神武,难道他分不清这些勋贵对大乾的危害不曾,许是人老了,心里也是糊涂,不复当年英武? 念及此处,崇明帝叹息一声,旋即又看起了手上的简报,当看见贾蕴过房后,崇明帝怒声道:“堂堂宁国公长房一脉,居然过房到七房,难道宁国公府无人?” 崇明帝厚待贾蕴,不外乎就是因为贾蕴宁国公府长房一脉的身份,难道真以为杀几个鞑虏便能面圣? 高贤见崇明帝发怒,小心地回道:“主子,奴婢派人查过,宁国公府其他各房子嗣均不合适过房,贾蕴虽是长房一脉,但七房绝嗣,过房也是合乎规矩....” 崇明帝冷冷地瞥了高贤一眼,高贤便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顿了顿,崇明帝不在关切此事,总归事国公府的人,虽有偏差,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即转而询问道:“宁王那边如何?” 宁王刘熙是泰康帝幼子,如今二十岁,自小便受太上皇喜爱,有传闻,若不是泰康五十年泰康帝病重之时,宁王尚年幼,怕是皇位也落不到崇明帝手中。 崇明四年,宁王满十六岁,太上皇便下旨赐封刘熙为郡王,封号“宁”,并进礼部观政。 按照大乾祖制,皇子开府进六部观政学习。 待熟悉部务后参政,建立功勋沐得皇恩后可晋郡王,之后再建大功方可晋亲王。 话虽如此,可大乾开国以来,大多数皇子一生也只能止步于郡王,还是靠恩封,而非功封。 凭才干能做到掌部亲王者,屈指可数。 而宁王开府初封便是郡王,那么哪怕是熬上二三十年,靠恩封也能熬到亲王爵。 由此可看出太上皇对宁王的荣宠。 原本崇明帝对于太上皇宠爱幼子,那是无话可说。 可是崇明帝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似乎不太老实...... 谈及此话题,高贤小心地说道:“宁王殿下辰时入大明宫给太上皇请安,并一同用了早膳,待了一个时辰便离宫了,随后便待在府上。” 崇明帝闻言面色如常,这等事崇明帝早已习惯,由当初的愤懑变成今日的平淡,心中毫无波澜,淡淡道:“可有人拜访?” 高贤摇了摇头,回道:“并未。” 崇明帝点了点头,旋即冷声道:“盯紧些,若是出了差错,朕饶不得你。” 高贤晓得崇明帝对于宁王之事极为重视,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忙应道:“主子放心,宁王府的一举一动,奴婢时刻派人盯着,绝不会出了差错。” 崇明帝点了点头,继续用膳...... 第十三章弓马骑射 翌日清晨。 墨竹苑西厢房耳房。 这里是晴雯等丫鬟的居所,按理来说,晴雯应安置于贾蕴所住得东厢房耳房,方便随身服侍贾蕴,可贾蕴将她安置在西厢房,她也无可奈何。 许是忧虑贾蕴的态度,晴雯一晚上半睡半醒,天还未明,也就是卯时初刻多些,她就隐隐听到屋外有动静,顷刻间就清醒过来。 晴雯心中一动,披上了件外裳坐起,被晨寒激了个寒战,还是咬牙走下床。 轻轻拉开些门帘,便瞧见贾蕴着一身中衣,围着院子慢跑起来,嘴里呼着热气。 贾蕴听到动静后,瞥头一看,便瞧见晴雯披着外裳站在门口,一副诧异的模样,贾蕴也不多说,自顾自地慢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问道:“吵到你了?” 晴雯没应,而是轻声道:“大爷,天寒,怎么穿这般少,奴婢给你拿外衣去。” 说着,晴雯便欲回房那衣裳去。 贾蕴开口阻止道:“不必了,身子过会便热了,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吧,还不到你做事的时候。” 晴雯摇了摇头,回道:“不睡了,睡不着。” 贾蕴轻笑一声,随意道:“随你,回去添件衣裳去,别着凉了。” 晴雯也感觉到凉意,应了一声便回屋添衣裳去了。 等晴雯添完衣裳出来后,贾蕴此时也慢跑结束,架着一条腿在假山上,缓缓地压着。 这些行为,晴雯看不懂,也没多问,只以为这是练武之人的练武法子。 贾蕴瞧着一旁看着他的晴雯,笑道:“早喊你回去睡会,不听,莫以为我是个苛刻的人,只要你好生做事,不用担心什么。” 晴雯不置可否,回道:“奴婢本就是伺候大爷的,大爷起了,做奴婢的怎能还睡着,要是大爷说奴婢偷奸耍滑,岂不是冤死人。” 贾蕴嘴角微微上扬,也没觉得晴雯语气冲,反而打趣道:“你这般犟性子的,还晓得做奴婢的本份,真是难得。” 晴雯顿时皱了皱眉,看着贾蕴,咬牙道:“大爷怎知奴婢是犟性子?” 贾蕴笑道:“先是给我甩脸子,后来又与那婆子闹了起来,你这样的性子,难道不犟?” 晴雯闻言羞红了脸,辩解道:“大爷要鸳鸯姐姐,奴婢不过是说了两句,哪里甩脸色,至于那王宝善家的,分明是那婆子不安好心,怪不得人!” 贾蕴孟浪,王宝善家的不安好心,皆是有错,晴雯甩脸子也是应该,可她忘了最为根本之事,那就是晴雯只是一个丫鬟,轮不到她置喙。 贾蕴倒是不在意,若晴雯不是这般勇敢无畏,那也不是晴雯了,呵呵一声,贾蕴岔开话题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晴雯回道:“家乡父母早不记得了,只有一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在外沦落。” 贾蕴前世隐约晓得她有个姑舅哥哥,好像不是个东西,便问道:“是他把你卖到赖家去的么?” 晴雯叹息一声,道:“他也不易,赚不得几个银钱,又好酒……不过现在好了,去年我求了老嬷嬷,赖家就把他也买进府里吃工食。” 被卖了还在为别人说好话,真是个傻丫头,贾蕴便笑道:“你倒是心善的。” 听到贾蕴之言,晴雯一撇嘴道:“再心善也没大爷心善,若不是大爷不计较,奴婢得不到好。” 贾蕴诧异道:“既然晓得得不到好,还不收敛些,真是不知死活。” 晴雯撇了撇嘴,平和道:“奴婢就是这等性子,大爷多担待便是。” 贾蕴闻言摇了摇头,要说晴雯这脾性,着实太大了,哪有让主子多担待些的,便是贾蕴这个有着离经叛道之心的主子也是多有忍让,她一个丫鬟凭什么如此。 不过细想一番也属合情合理,晴雯这些行为看似傲娇到连主子贾蕴都敢得罪,其实不然,晴雯是贾母身边调教过的丫鬟,靠山又是府里的赖家,有人撑腰哩。 而贾蕴虽是主子,可不得重视,更是由宁国公府长房一脉过房给了旁支,地位降了不少,晴雯放在贾蕴身边实属下放,自有一番傲气倒也正常。 贾蕴对此倒是不恼,反倒是对晴雯这脾性颇为欣赏。 不是贾蕴有受虐倾向,而是晴雯这般爽利合了贾蕴的胃口。 虽接触尚短,贾蕴却对晴雯有一定的了解,她脾性大,可也只是在对方犯了错的前提,平时自己的本份还是做的不错。 比如那王宝善家的,晴雯管不着这事,可她还是怒怼王宝善家的,这不正是恪尽职守和维护贾蕴的体面? 还有晴雯的伶牙俐齿,贾蕴说她什么,她便时时呛你,倒不让贾蕴无趣,算是得闲之时打发时间的乐趣吧..... “得,担待不担待的,看你以后的表现,现在去把包袱拿出来,准备一百两银子,爷待会出去要用。” 晴雯闻言秀眉挑起,回身朝着屋里走去,嘟囔道:“大爷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贾蕴没回应晴雯的抱怨,舒展了一番筋骨,便在院中习练着一套拳脚,没一会身上出了一身薄汗,随后才回到屋中,拿起毛巾擦了擦鬓发之间的汗水,而后穿上束身衣,用了早膳便接过晴雯递过来的包袱出门去了。 西城内侧的鞍辔坊,是京都最大的马市,传闻拿着银子,什么样的好马都能买到。 贾蕴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购置良驹。 其实国公府以军勋立家,即便武备荒废数十年,可马厩房里依然有不少良马,即便不需骑行,便是马车也要良马不是? 只不过,国公府的马厩之中几乎都是河曲马。 河曲马的体型较大,十分强健,颈肌发达,载重量极大,适合配套马车拉物,这等马拉车,既适用,也颇有气势,可惜不适用于贾蕴,他不需要这等马匹。 一到马市,马牙子看见贾蕴穿着富贵,都以为是哪家世袭的公子爷来了,许多马牙子一窝蜂的上来抢生意, 贾蕴懒得理会他们,随意选了个又瘦又高的北方人,在他那花了三十两买了匹蒙古马。 蒙古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然而,蒙古马在风霜雪雨的大草原上,没有失去雄悍的马性,它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抵边关寒,能扬蹄踢碎野狼的脑袋,最为关键的是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 同时蒙古马相较其他马种,有长途奔袭的特长,而且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严酷的自然条件。 不说其他,大乾朝骑兵所用的马也大多都是蒙古马。 贾蕴顺带购置了合适的缰绳、马鞍、马鞭,又购置了弓箭,一溜烟便到了寅时。。 时至冬季,天寒地冻。 可贾蕴原本就是在更为严寒的边关熬了四年,些许寒冷到不足为虑,他不着急回府,带上弓箭,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儿,驾的一声,便骑着朝城外去了。 冷风萧萧,寒气入骨,可贾蕴的心是舒畅的。 策马奔腾,一路行至在城外河水边,贾蕴便翻身下马,取了弓箭便让马儿自个去寻水草吃。 摘弓搭箭,贾蕴试了试力道,还算顺手。 此弓为一石二的弓,所谓的一石二,是满弓的力道约一百四十四斤左右的强弓,这已是贾蕴最大的能力。 边关将士中,能拉一石二的就是很优秀了,一般也就一石左右。 能拉开两石的强弓,实际上必定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精英。 更何况,两石弓已经是弓力的极致,再往上实际上已经是弩而非弓。 贾蕴以前也是用一石强弓,只不过来了京城“静养”,自是要勤加锻炼。 贾蕴试着拉了拉,与以前一般无二,还是有些吃力。 到底是底子薄,打熬筋骨才四年,身躯不够强横,双臂臂力不足。 不过贾蕴发现比以往趁手一些,也不枉他每日打熬身子。 贾蕴弯弓搭箭,拉了个满弓,以前方大树为目标,吃力地将羽箭射出。 “嗖嗖……”羽箭在空中发出爆鸣之声,十箭中二…… 贾蕴也不气馁,本就是练习,准度不必过于苛责,最主要的便是习惯一石二强弓的力道,待熟悉后,再上马骑射,到时马上颠簸,射箭准头就更大打折扣,需要勤加练习。 再次张弓搭箭,“嗖嗖”声中,羽箭这次十箭而去,三箭上靶。 再次十箭射去,又是三箭上靶! 三轮箭过,贾蕴胳膊酸痛,便上前捡箭,顺带缓上一刻。 如此反复,眨眼便过了一个时辰,双臂酸痛,偏头瞧了瞧在河边打着响鼻的马儿,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朝着马儿走去,翻身上马,悠哉悠哉地朝着城里走去...... 第十四章薛蟠 “大爷回来啦!” 贾蕴刚踏进院门,晴雯便上前招呼。 贾蕴点头应下后,朝着屋里走去。 晴雯道:“大爷,屋里来了客人,等了您许久了。” 贾蕴闻言脚步顿了顿,不由地皱了皱眉,他在贾府可没什么相熟的人,哪来的客人? 晴雯瞧见贾蕴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是梨香院的薛大爷。” 梨香院的薛大爷,那不就是薛蟠吗?贾蕴离开贾府之时,薛家还没有进京,他与薛蟠可不认识,来寻自己有什么事? 正当贾蕴疑惑之时,听到动静的薛蟠跑了出来,神色急迫,忙道:“蕴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快一个时辰了。” 贾蕴打量着薛蟠,十六七岁的模样,头带棒槌巾,鬓上插绒花,带折扇,穿褶子,一身大红,倒是个花花公子的样。 瞧着薛蟠这般急迫,贾蕴倒是不急,将包袱交给晴雯后,贾蕴吩咐道:“去倒杯茶水来。” 晴雯接过包袱,应了声便去屋里倒茶水去了,而贾蕴不慌不忙地问道:“你来寻我做什么?” 薛蟠笑呵呵地说道:“自然是来寻你顽的。” 贾蕴闻言当即一脸黑线,原著中,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动了‘龙阳’之兴,因此也去上学。 只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不曾有一些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 贾蕴冷声道:“我没空,没事别来寻我。” 话罢,贾蕴便转身离去。 薛蟠见状忙上前小声道:“别啊,我在教坊司东道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贾蕴闻言轻挑眉头,去教坊司,那就不是那事,于是贾蕴淡淡问道:“以往我们也没见过,为什么来寻我?” 薛蟠解释道:“就是瞧着蕴哥儿年少英雄,想结交一番。” 贾蕴盯着薛蟠,直把薛蟠看的发毛,薛蟠才悻悻道:“也没什么,就是有几个朋友听说你被圣上召见,便想见识一番。” 正如贾蕴所想,他与薛蟠毫无交集,便是结交他也不需如此急迫,听他所讲,估摸着是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不能丢了面子吧,这些个纨绔子弟可是最好面子了。 顿了顿,贾蕴说道:“我身上没什么银子,去不得什么教坊司,改明儿得了闲再说。” 薛蟠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些银子吗,他薛家是皇商,就是银子宽裕,忙拍着胸脯说道:“蕴哥儿,值当什么大事哩,都说了是我请东道,哪能让你出银子,你放心,一切花销都由我来。” 贾蕴装模作样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薛蟠可不管这些,忙拉上贾蕴说道:“不碍事的,些许银钱,还能放在心上,走走走,别让他们等急了。” 说罢便拉着贾蕴朝外走去。 等晴雯端着茶水走了出来,院中已经不见人影...... 京都西城演乐胡同,教坊司。 彩旗飘扬,灯笼高挂,光鲜明亮,富丽堂皇,还没走近,便可以听见男人们的欢笑声和姑娘们的娇笑。 教坊司不同于一般青楼,别的青楼大多都是阁楼,最多也就是附带几处别院,而演乐胡同这一大片都是属于教坊司。 贾蕴跟着来此的目的何在?当然是找乐子来的,贾蕴早就不是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边关一遭后,贾蕴为人看得开了许多,以往那些文绉绉的东西都是狗屁,有了需求,该上阵就上阵,何故藏着掖着,又不违法不是?何况还有人付钱,自个得个高乐,何乐而不为呢? 薛蟠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拉着贾蕴便朝里走去。 刚一踏进,首先进入视线的便是宽敞的大厅,四周雕栏玉砌,灯火通明,整个大厅都是极具格调,布局极为精巧。 当然,最吸引人的是一群莺莺燕燕,一个个身姿婀娜,面容极佳,当真诱人眼球,令人舍不得转移目光,档次当真与边关不是一个级别的,连个扫洒的丫头都比边关之地的头牌强上少许,只能感叹不愧是京都。 “薛公子,你可来了,姑娘们都等不及了。”一个三十许的艳丽妇人,一身五彩绫罗,头上插满珠翠,烟视媚行的过来,热情地招呼道。 贾蕴晓得此人是这里的老鸨,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招呼。 教坊司虽是官方的青楼,可也是青楼,也得有老鸨招呼不是。 薛蟠笑呵道:“韩妈妈,这可怪不得我,今儿个我要接待我这位兄弟,所以来晚了些。” 韩妈妈转向瞧了瞧贾蕴,招呼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啊。” 贾蕴自来熟,毫不避嫌的在那老鸨子的屁股上摸了一把,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吗。” 老鸨顿时皱了皱眉,倒不是对贾蕴这般轻薄反感,她迎来迎往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摸一下不妨事的,这是这力道,颇为不适。 不过老鸨也是人精,不会露出不满之色,含笑道:“公子说的是。” 一旁的薛蟠瞪大个眼睛,原以为贾蕴是个正派人,没想到也是个惯客,还这般大胆。 不过薛蟠可不在乎这些,直接了当的说道:“妈妈自去忙,我们自己过去。” 话罢,薛蟠便拉着贾蕴朝里走去。 虽是夜幕初开,来到教坊司销魂的客人们可是不少,楼里到处莺莺燕燕和客人们打闹着,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闪的人眼疼。 薛蟠瞧见贾蕴四处打量,会心一笑,大气道:“蕴哥儿,瞧上谁直说,今儿个便让她来陪你乐呵,教坊司里,只要你有银子,想作什么都可以。” 贾蕴闻言不置可否,他可不是什么愣头青,教坊司的一些情况他还是晓得的,以前可没少听人胡扯。 所谓教坊司最早起源于唐朝,专门负责艺人培训和皇宫里的乐物戏曲演出,但是在明朝后,教坊司就沦为官妓了,一直延至今朝。 教司坊里的人,大多都是收留的孤儿自小培养,还有一部分就是犯了事儿的官员,一旦被抄家流放,男的老的丑的,都被流放了,只留下家里年轻貌美的女眷,被收纳到教司坊去为奴。 人一旦进了教司坊,卖艺不卖身在这里是行不通的,那得听里面管事儿的人,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听话的话就是一顿毒打,饿上几天。 里面那些管事儿打手早已混成了人精,就算是一顿毒打也不会在身上留下半点儿疤痕,一旦破了相,就只能沦为杂役了,有些刚烈的女人誓死不从,又不好带出去直接伺候客人,就会被管事的叫上一些人轮番凌辱,然后被虐致死。 听说教坊司里每年都会死一些人,也没有人会去追究这些人怎么死的,活下来的只有那些乖巧听话的,被逼去伺候别人,供人娱乐消遣。最后也免不了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下场。 教坊司隶属于礼部,但也是个青楼,自然可以赎身,但还是比较困难的,一般人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平民,都是不敢买的,因为这些人一般是“罪臣”的子女,买回去就是授人把柄,极有可能遭到牵连。 当然,平民之辈的也进不来,教坊司往来接待的大多都是达官贵人,非富即贵,也正因为如此,教坊司的女人比一般青楼的质量要好上不少。 不过薛蟠的口气还是大了不少,那些极品的官妓可得费不少银子,这还得看管事的人愿不愿意。 披上教坊司的名头,说到底还是与青楼一般,终归得盈利,若没几个好的镇场面,教坊司何以压其他青楼一头。 贾蕴也不拆穿,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是? 不过贾蕴也不傻,看中了也得开口,于是说道:“我瞧着那妈妈不错。” 薛蟠瞪大个眼睛看着贾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贾蕴也不在乎,他知道,老鸨也是会接客的,尤其是教坊司的老鸨,这些人原本就是被发配到教坊司的,本就是干这行当的,只是年纪大了,人老珠黄,管事的人便让她们做鸨母迎来送往的。 薛蟠眼神怪异,憋了半天,才硬声道:“蕴哥儿的眼光还真是独特。” 贾蕴白了薛蟠一眼,他能懂个屁,年纪大的,经验足,技术活才好。 所谓“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 更何况,那个妈妈姿色也不错,臀部浑圆,沟壑若隐若现,也是不错的美人。 大乾朝的女人一般胸前都较小,硕大的都认为是乡间蠡妇,是奶妈子一类的人。 当然,这是勋贵一族有地位的人的看法。 有诗云:“一双明月贴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圆。”要的是腰如束素,大小恰堪一握,这就是大乾朝的审美观。 不过也有某些兵油子就喜欢老鸨子这类的。 教坊司都是贵客,名士风流,自然中意杨柳扶腰,葡萄玉圆。 估摸着韩妈妈也正是因为此才不受待见,做了老鸨子。 “得,你不是说看上谁都行?”贾蕴淡淡道。 薛蟠闻言一皱眉,这些老鸨子接客都是随自己的心意的,怕是不好办,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多费些银钱,眼下要紧的是带着贾蕴去他那帮“好友”面前炫耀一番才是正理,于是便应承道:“蕴哥儿放心,待会我便去安排,现在咱们先进去。” 贾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便随着薛蟠朝里走去。 第十五章冯紫英 教坊司里间小院内。 贾蕴随着薛蟠来到此处,一推开大门,只瞧见三个穿着绸衫的年轻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 “潘哥儿,怎么来的这般晚,莫非自个高乐去了?....”其中一个英武的青年开口打趣道。 薛蟠摆了摆手,顽笑道:“去去去,我这般没义气的?” 说着便豪气地朝着大伙介绍道:“这便是面过圣的贾蕴,今儿个我可带过来了,让你们见识见识。” 贾蕴也不是不识礼数之人,好歹念过几年书,朝众人作揖道:“在下贾蕴,各位兄台有礼了。” 众人也纷纷回礼,互相介绍。 打趣薛蟠的英武男子名为冯紫英,他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剩下的也不是普通人,左边的一名二十多岁,面皮白净,仪表堂堂,是王子腾之子王康。 右边那个,年岁轻点,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玉面朱唇,相貌不俗,乃是史家史思。 一一见过,便招呼贾蕴落座。 刚一落座,冯紫英便笑说道:“早听闻贾将军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英武不凡。” 古人客套话之一,先是奉承一番再说,什么早听闻贾蕴的名头,纯属胡扯,他以前可没名声。 贾蕴开口笑道:“什么将军,也就是个小千总,上不得台面,连圣上都言我粗鄙,免了我的官,让我去国子监念书哩。” “哎...此话言重了,圣上既然让贾兄去国子监,想必是另有重用,贾兄不可妄自菲薄。” 贾蕴不置可否,崇明帝让自己国子监,无疑是一番好意,让贾蕴有个正途出身,不至于被别人视为粗鄙人家..... 开国武勋子弟早早便转型,走科举之路,“太平盛世”,也没那么多仗打,依靠军功终归不是正途。 例如贾家,贾府的祖宗宁、荣二公是当年从龙有功,挣下了这一门两国公的泼天富贵家业,所以贾府属于武荫世家,但是祖宗的爵位是“降级世袭的”,荣国府袭到贾赦已经只算是一个一等将军,宁国府袭到贾珍不过是个三等将军。 宁荣二公的祖荫眼看要被子孙们消耗完了,如果贾府的人不能为朝廷继续效力,只能依靠祖上的余荫混日子,那么就会白白占用朝廷的资源,如同朝廷米虫,又像枯枝烂叶,早晚要被皇帝修剪清理掉,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贾府想要家族的荣耀富贵长久延绵,只能由武转文,让子孙读书考科举,继续为朝廷做贡献才可以。 但是贾府的老少爷们实在都不怎么争气,三四辈子,近百年时间,嫡系庶支那么多子孙,只有贾敬、贾政两人是进士。 贾敬最是搞笑的,他半路出家修仙去了,连官都没做过,白白浪费了一个功名。 贾政原欲以科甲出身的,其父贾代善去世,皇上体恤先臣,额外赐贾政主事的头衔,属于二、三甲的进士,但终归不是正经科甲出身,又不得重用。 而贾珠十四岁进学,有望成为振兴贾府的继承人,奈何早逝。 仔细算起来,贾珠之后,贾府再无人能读书举业,力挽狂澜。 大乾朝虽是马上得天下,可治理天下仍是需文臣,自开国以后,武将地位已然是下降不少,时至今日,及至今朝,朝廷以文驭武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贾蕴晓得其中道理,若是多言,免不得让别人误以为自个卖弄,摆了摆手,打岔道:“我就是个武将,不懂什么大道理,忠于王事便是,咱们今日来此,只谈风月,不谈其他。” 薛蟠接着话头对着冯紫英等人笑道:“紫英,人我可是带来了,你这诺言也该兑现了。” 冯紫英闻言摇了摇头,道:“原就是顽笑话,别说你带来了,便是没来,我也早就准备好了。” 薛蟠闻言眉飞色舞,一脸兴奋样。 冯紫英见贾蕴一脸疑惑的样子,便解释道:“今儿个有幸,请了教坊司有名的芷香姑娘一叙,原本便也是请薛兄一块来见识见识,刚巧听闻了贾兄的事,便与薛兄打赌请贾兄见上一见。” 贾蕴闻言抬头看了看薛蟠,还以为这家伙是为了所谓的脸面,原来是另有目的..... 薛蟠看见贾蕴嫌弃的表情,悻悻道:“蕴哥儿,你放心,韩妈妈的事包在我身上,绝不让你吃亏。” “关韩妈妈什么事?”冯紫英愣愣道。 薛蟠闻言一笑,挤眉弄眼地看着贾蕴,调笑道:“咱们贾将军口味独特,瞧上了那老鸨子。” “这.....”冯紫英顿时无语起来,饶是他再会言辞,此时也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三观不同之人,没有共同语言。 “贾兄弟,这坊里比那老鸨子可人的多了去,难得今日来了,哥几个好生给你安排好来,挑几个润的给你。” 说话的是王康,父亲乃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手握京营十二营。 贾蕴笑说道:“王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还是觉得那老鸨子不错,咱们出来顽不就图个爽利。” 冯紫英笑呵呵地接道:“贾兄此言不错,咱们出来顽就是图个爽利。” 话罢,冯紫英拍了拍手,对着门外候着的人吩咐道:“去让韩妈妈把芷香姑娘带来。” 薛蟠拍了拍贾蕴的肩膀,得意道:“你瞧,我早就说了,不会让蕴哥儿失望的。” 瞧着薛蟠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贾蕴没好气的说道:“得了,不就是个妓女,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薛蟠闻言就不高兴了,忙说道:“芷香姑娘可是咱们京里的第一花魁,寻常王公贵孙等闲见不着……” 贾蕴撇了撇嘴,不屑道:“什么花魁草魁,再花魁,还不是婊子。” 薛蟠脸色涨红,显然对贾蕴这般粗俗不堪地侮辱他的女神不满,不过贾蕴也不在乎,嫖就是嫖,还能高尚起来?到了教坊司,你不卖肉,就弄一张小脸就想糊弄过去,把男人当傻子了?光看那脸就知足了,那还不如回家找副仕女图好好的欣赏呢,花那银子做什么? 不可否认,教坊司的女人大多都是迫不得已,可这与贾蕴有何关系? 世上悲惨的人多了去,你能拯救过来? 别的不说,军妓营中那些个悲惨的敌方女子,贾蕴见多了,与她们比起来,这些教坊司的女人若是顺从,起码衣食无忧不是...... 冯紫英听贾蕴之言,便晓得贾蕴不晓得教坊司的规矩,解释道:“贾兄,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教坊司的这些花魁,若不是身份尊贵之人,等闲不出面,今儿个也是有幸,请到芷香姑娘出来打个茶围,咱们见识见识。” 贾蕴闻言皱了皱眉,旋即明白过来,物以稀为贵,教坊司的花魁都这般随意的话,哪里还值钱,毕竟坊里若是有镇坊之宝,客人才会有兴趣来教坊司,才会源源不断地花银子,这每日的茶围都不是小数目不是?生意吗,细水才能长流。 不过做了花魁,肯定还是有选客的特权,只要不坏了规矩,谁会得罪了“摇钱树”。 只是照冯紫英这番话头,薛家、史家、王家的子孙都见不着那所谓的花魁,这冯家一个神武将军的冯紫英倒是能请来,他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贾蕴也不在乎,这是别人自个的事,与贾蕴干系不大,接着冯紫英的话头道:“得,我就是个粗人,可不懂这些,花魁什么的也不在乎,便模样再好,只能看着,那也是无趣,我还是喜欢吃得着的。” 冯紫英闻言一愣,面色颇有些尴尬,拱手道:“贾兄性情直爽,在下佩服。” 贾蕴不在乎对方是何想法,处的来便处.... 正当几人闲聊之时,房门被推了开来,韩妈妈带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走了进来,招呼道:“几位公子,芷香姑娘来了。” 贾蕴抬眼瞧了瞧韩妈妈身后的女子,女子一袭粉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粉色的色彩衬的女子肌肤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色,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 女子行了个万福,柔声道:“芷香见过几位公子。” 吴侬细语,颇为柔腻,瞧瞧身旁的薛蟠,听得整个人都酥了。 冯紫英作为真正的东道,招呼道:“芷香姑娘不必客气,请坐。” 芷香对着冯紫英福了一礼,旋即寻了个位置安然坐下。 韩妈妈见状,便笑呵地招呼道:“得了,芷香姑娘来了,妈妈我就下去了,不打扰诸位公子的兴致。” 话罢,韩妈妈便欲退下,冯紫英忙制止道:“妈妈且慢。” 韩妈妈闻言一愣,旋即笑脸相迎,问道:“冯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冯紫英偏头看了看贾蕴,指着笑道:“韩妈妈,我这位兄弟想请妈妈作陪,不知妈妈意下如何?.....” 第十六章闲谈 屋内,韩妈妈错愕地看着身材略显健硕的贾蕴,实难想象贾蕴会瞧上她。 虽说韩妈妈不晓得贾蕴的身份,但她知道其他的人身份,能与他们在一块玩耍的人,身份能低到哪里去,这般人家的人,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怎就会瞧上她这个“年老色衰”的老鸨子。 韩妈妈虽是怔了一会,可马上便回过神来,巧笑嫣然地说道:“若是公子不嫌弃,我自然是愿意的。” 眼前的都是富贵公子,可不是她这一个鸨母能耍性子的,没瞧见连教坊司的的花魁都来服侍了,虽说这是打打茶围,可这面子也是足够大的。 贾蕴见对方答应下来,他也不客气,便伸手示意韩妈妈坐在自己的身边。 韩妈妈也是经验老道之人,年轻的时候又不是没服侍过人,扭着身子便走了过来,大气地坐在贾蕴身旁。 贾蕴就喜欢这般不忸怩的美人,放得开。 一旁的史思开口笑道:“妈妈,你可得好好服侍我这兄弟,好处少不得你的。” 既然接客,嫖资不能不给,总不能白嫖吧! 韩妈妈娇媚道:“史公子说笑了,瞧着小郎君这健硕的身子,能伺候他,那是奴家的福分哩。” 贾蕴瞧着一脸任君采撷的韩妈妈,不由内心大赞,这老鸨子身份转换的也太自如了,极品啊.... 众目睽睽之下,贾蕴毫无顾忌地伸手揽住韩妈妈的蛮腰,急不可耐的摩挲起来。 初一入手,便是一片柔腻,身姿丰腴,有料。 而其他人则是心照不宣地轻笑一声,至于安坐一旁的芷香则是皱了皱眉,显然不习惯此等场景,以往与她会面的都是文人雅士,在她面前正经着哩。 反倒是贾蕴,粗俗不堪,瞧着贾蕴健硕的身体,以及双手处的老茧,就晓得贾蕴是一名武将。 不过她只是来打个茶围,陪着说说话便是,复不再多言,身在欢场,哪能随自己的意思。 冯紫英笑了一声,随后对着韩妈妈道:“韩妈妈,你这话说的没错,我这位兄弟可是宁国公府的后人,让你服侍着实是你的福分。” “哎呦喂.....原来是国公爷的后人,奴家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了。”韩妈妈惊呼道。 国公,那可是王爵以下第一人,更何况还是宁国公府,生活在京城的人,哪里不晓得贾府一门二公的威势。 贾蕴笑着在她脸蛋上猛捏了几下道:“不过是远支罢了,哪里是什么天大的福分。” 韩妈妈没注意贾蕴的话,伸手打落贾蕴在她脸蛋作乱的大手,嗔怪地看着贾蕴,怪罪之意不予言表。 反倒是冯紫英闻言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贾兄不是宁国公府长房一脉的.....长子?怎会说自个是远支?” “对啊,贾兄。”王康附和地问道。 贾蕴毫不在意地说道:“七房无人,昨儿个由老太太作主,将我过房到了七房。” 家族内事,冯紫英不宜过问,反而吹捧道:“贾兄是受圣上看重之人,日后也能飞黄腾达,过了房也好。” 庶长子也是庶子,过了房也好,除却少了一份长房的家业,也不会损失太多,嫡子在堂,贾蕴得不到好。 冯紫英的话音一落,芷香与韩妈妈便不由地看了过来,被圣上看重的人,哪个是凡人,不论如何,日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 贾蕴谦虚地说道:“冯兄言重了,圣上仁德,看在我贾家以往的功勋,给了些赏赐罢了,若不然,仅凭我杀了几个鞑虏,也无福面见圣颜。” 冯紫英闻言点了点头。 身旁的韩妈妈给贾蕴备了杯浊酒,开口说道:“听说北面的那些鞑虏一个个地都是茹毛饮血的怪物,竟不曾想小郎君这般厉害。” 贾蕴撸起袖子,露出自个的肱二头肌,吹嘘道:“哪有那般吓人,都是以讹传讹的话,那些个鞑虏,老子能一个打十个。” 韩妈妈捂嘴偷笑,当着众人抚摸起贾蕴的肱二头肌,笑道:“小郎君好生健硕,奴家瞧着就欢喜。” 贾蕴挑了挑眉,笑道:“还有更健硕的哩,待会让你好生见识一番。” 韩妈妈白了贾蕴一眼,妩媚地瞥了瞥贾蕴的腹部,道:“那奴家倒是想好好见识。” 冯紫英瞧着这两个“情投意合”的收不住话头,开口岔开话题,对着众人建议道:“诸位,咱们聚在一块,行酒令如何?” 冯紫英的话音刚落,贾蕴便拒绝道:“冯兄,还是算了吧,我只晓得骰令、猜拳之类的,上不得台面,可别扰了大伙的兴致。” 行酒令的方式是五花八门,文人雅士常用对诗或对对联、猜字或猜谜等,一般百姓则用一些既简单,又不需作任何准备的行令方式,比如骰令、猜拳之类的。 冯紫英笑说道:“哎....难得聚在一块,还不顽乐顽乐,咱们顽些简单的便是,猜一字谜如何?” 贾蕴稍显犹豫,常年跟大老粗待在一块,习惯了“粗鲁”的方式,这陡然猜字谜,倒是不适应了。 身旁的韩妈妈抚着贾蕴健硕的胸膛娇笑道:“小郎君,咱们就随意顽顽吗....。” 贾蕴笑呵地捏住韩妈妈的下颌道:“好姐姐,你不怕我喝多了,不晓得怜香惜玉?到时有你好受的。” 韩妈妈妩媚地白了贾蕴一眼,凑到贾蕴的耳边,伸出香舌舔舐贾蕴的耳垂,耳语道:“奴家不怕,奴家不要小郎君的怜惜。” “我随意,冯兄说怎么顽便怎么顽。”贾蕴大气开口道,猜不出不就是多喝些酒吗,酒是好东西,可助兴..... 冯紫英点了点头,旋即看向王康与史思,他们自然也是没什么意见,直到问起薛蟠之时,冯紫英喊了几遍,薛蟠才回过神来应和。 这薛大脑袋自花魁进屋后便是一脸的痴相,眼神就没从花魁身上离开过。 得到众人应允,冯紫英则客气地对着自进屋后便默然不语的花魁客套道:“既如此,就麻烦芷香姑娘做个令官如何?” 芷香应承的点了点头,道:“公子客气了,本就是芷香应做的。” 令官这个活可不好干,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在青楼,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 芷香身为教坊司花魁,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小令官,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芷香的神色不怏。 想想也是,她一个花魁,居然还不是众人的焦点,尤其是贾蕴,举止粗鲁不堪,言辞放荡,那手就没离过韩妈妈的身子,有辱斯文,若不是管事的让她来打个茶围,她可不会来此。 缓和缓和心境,等下人把酒具都摆好来,芷香便柔声道:“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耀古月,碧波深处可泛舟。” 芷香话音一落,便瞧向一旁痴痴地盯着她的薛蟠,不由秀眉一皱。 薛蟠顿时回过神来,思索半天芷香说的字谜,摇头道:“我猜不出来,自罚一海。” 话罢便端起酒盏喝了一杯。 薛蟠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论起飞鹰逗狗顽女人,他是无一不通,可这有关学识一块,那可就真是一窍不通,猜不出字谜也是理所应当。 薛蟠罚完酒,紧接着便是下一人猜。 酒令字谜便是这个玩法,出了字谜,下首的人依次猜,若猜不中便罚酒一海,猜中便不用罚酒,由令官再出字谜让下一人猜。 几轮下来,贾蕴也猜出一两个,喝的也不少。 贾蕴也没心思猜谜,他可是忙着与韩妈妈顽闹哩,自开始酒令,贾蕴的手便放在旁边的韩妈妈的怀里大肆的揉搓着。 贾蕴是老手,双手动作熟练,该轻的轻,该重的重,不一刻功夫,就将身边的韩妈妈弄得浑身冒火,脸上红扑扑的。 而韩妈妈也不是善茬,悄悄捏住贾蕴的长处....显然两人是针尖对麦芒。 贾蕴也不惯着,猛地起身将韩妈妈横抱起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开口道:“我去办正事去了,诸位随意顽便是。” 众人都是常客,对这等事了然于胸,只是贾蕴这般猴急,倒是让他们看轻了不少,冯紫英笑呵道:“贾兄自去,不需管我们。” 贾蕴点了点头,道:“改日咱们再聚。” 话罢,贾蕴便朝着屋子里的隔间走去,那是专门为了客人准备的,而韩妈妈也是晓得会发生什么,主动伸手环住贾蕴的脖颈,只是脸色略显担忧,饶是她身经百战,可那般大小,不好相与......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隔间便隐隐约约地传来声响,显然动静不小。 芷香脸色微红,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与众人道:“诸位公子,奴家先行告退。” “别啊,咱们继续啊,这么扫兴作甚。”薛蟠第一个不乐意,芷香话音刚落,薛蟠便抱怨起来。 芷香闻言秀眉一皱,和气道:“公子,芷香今日有些乏了,待改日得闲再与公子一叙。” 话罢,芷香便施施然地离去,屋里的贵客也陪了,管事也不会多嘴,芷香自是不需在此久留…… 冯紫英到是无所谓,而薛蟠几人却是一脸惋惜…… 第十七章科举的好处 教坊司,隔间内。 摇床声缓缓停息,贾蕴撑着双臂,看着身下脸蛋晕红的熟妇,笑道:“今晚可真是托了冯兄的福,不光得了姐姐,还见识了京城第一花魁,真是不枉来一遭。” 韩妈妈轻抿红唇,幽怨道:“小郎君都是这般没心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若是瞧上了芷香,何必来招惹奴家。” 贾蕴闻言轻笑一声,探下头,狠狠地在其胸前咬了一口,笑呵道:“那小娘皮哪比得上姐姐这般销魂,就是听说花魁都是等闲见不着,没想到才刚来京城,便见上一回,也没那般唬人。” 韩妈妈吃痛一声,皱着眉冷哼一声道:“芷香姑娘可是咱们教坊司花了好大心血才培养出来的,若不是管事的发了话,小郎君以为能请芷香来打茶围?....” 贾蕴不置可否,他老早便看出了问题,作为青楼常客,贾蕴哪里不晓得青楼的营销策略,堂堂花魁这般随意便出场来打茶围,岂不是自降身份。 更何况,贾蕴席间那般浪荡,那瞧着“高傲”的花魁居然没有甩气离席,本就是奇事。 贾蕴不露声色,笑说道:“那改日得好好与管事的打好关系,以后姐姐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不曾。” 韩妈妈啐了一声,道:“花言巧语的,奴家可不是那些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等小郎君腻了,还能记得奴家?更何况,教坊司隶属礼部,小郎君要寻,那也得寻礼部的人不是。” “不是管事就可以作主了?还需认识礼部的人,我可没这般面子。”贾蕴眼神一亮,呢喃道。 韩妈妈狠狠地白了贾蕴一眼,咬唇道:“还说小郎君没那心思,哼,奴家告诉你,芷香是司里的宝贝,管事的也得给她三分薄面,小郎君今儿个可不老实,下回可不会理你。” “哦......那可真是可惜了。”贾蕴恍然道。 韩妈妈瞧着贾蕴惋惜的模样,不乐意地用两条大白腿夹紧贾蕴的腰,幽怨地看着贾蕴。 贾蕴会心一笑,却不着急,笑呵呵地说道:“好姐姐,我喜欢骑马……” 韩妈妈白了贾蕴一眼,主动地半跪在榻上。 贾蕴策马奔腾,一夜无眠........ “糖人儿,糖人儿……” “瞧一瞧,看一看喽,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哟……” “香辣可口的卤煮,来尝一尝哟!” 宁荣街南胡同,整个胡同里,就像一个集市。 贾家京都八房,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再加上一些攀附于贾家过活的各房“外戚”,怕是足有一二千人。 除却少数几家过的富贵些,其他的,多不过是将将度日。 而那些穷亲戚们,便在胡同里做些生意买卖,养家糊口。 另外还有一些别的地方的商贩,也会挑着货担到处游卖。 如此也就造成了宁荣街南胡同这类热闹非凡的集市胡同。 “唔,京城的东西还真是不错!……” 南胡同一条吃巷道里,贾蕴捧着一碗阳春面,大快朵颐起来。 一夜风流,贾蕴在教坊司待了一夜,那娘们的痴缠劲真足,贾蕴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至理名言也。 久旱逢甘霖,自是需求量大,贾蕴好好拾掇了老鸨子,自己也累的够呛,这不,一大早地便不顾还在沉睡的老鸨子,自顾自地溜出来吃早饭。 吸溜一大口,贾蕴把面汤也喝的干干净净,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汤迹,随后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饱腹,极为舒畅,所谓日子,不外乎如此..... 吃饱喝足,贾蕴仍下几个铜板便扬长而去...... 贾蕴打量着南胡同中的风物人情。 天子脚下,太平之世。 或是早市的缘由,胡同内人数众多,小贩们挑着担子四处穿梭,擦肩摩踵,人声鼎沸,哄闹喧哗中,透着世道的安宁,百姓脸上有许多质朴的笑容,这番场景,远不是边关之地所能比较。 贾蕴打量一会便打算打道回府,至于骑射,已然“骑”了许久,该歇息一会。 一路疾驰,贾蕴入了国公府便朝着墨竹苑而去。 院里忙活的梅儿几人见贾蕴回来了,忙招呼道:“大爷回来了。” 贾蕴点了点头,旋即朝着自个的厢房里走去,刚踏入厢房,就瞧见晴雯提这个鸡毛掸子打扫屋子,见贾蕴回来了,招呼道:“大爷。” 仍旧是点头示意便不再搭理,贾蕴脱了外裳,坐在榻上,便开始脱自个的靴子,一旁的晴雯上前蹲了下来,帮衬这贾蕴。 贾蕴也不拒绝,便放手让晴雯服侍,晴雯帮着贾蕴脱了右靴,呛鼻的味道熏的她直皱眉。 汗脚是贾蕴在边关之时染上的,边关之地简陋,十天半个月的不清洗是常事,自然就成了这般。 不过晴雯也没多说什么,偏头朝着屋外喊道:“梅儿,去帮大爷打洗脚水来。” 贾蕴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有些乏了,先睡一觉再说。” 昨晚还是辛劳的,早些休息也好一些。 晴雯紧皱眉头,开口道:“这可不行,这么大的味道,要是直接躺在塌上,白瞎了那些好褥子不说,您还睡的不舒服。” 听着晴雯这番话,贾蕴不觉好笑,这晴雯到底是为褥子着想还是为了贾蕴着想? 反正有人服侍,贾蕴也是无所谓,便任由晴雯安排,自个便大大咧咧地躺在榻上。 没一会,梅儿端着洗脚水便走了进来,晴雯接过后便端到贾蕴床榻边,毫不嫌弃地便帮着贾蕴洗脚。 嫩滑的手揉搓着贾蕴的汗脚,颇为舒适。 晴雯甚是仔细,贾蕴的脚丫子都搓了起来。 “爷,昨儿个做什么去了,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贾蕴正享受呢,晴雯便开口问道。 贾蕴随意道:“我去应酬去了。” 晴雯哪里不晓得贾蕴的敷衍,只是贾蕴是主子,不是她能置喙的,晴雯开口问便已经是逾越了。 清洗了一会,晴雯便提着贾蕴的脚放在她的怀中,从一旁拿起裹布帮贾蕴把水渍擦干净,把贾蕴的双脚放回榻上,随后长呼一口气,道:“爷,洗好了。” 贾蕴点了点头,旋即翻了个身,嘴里叮嘱道:“爷要歇了,院里的事你看着安排就是,没事别咋咋呼呼地。” 晴雯嘟囔着个嘴,应道:“奴婢晓得。” 话罢,晴雯便端着熏臭的洗脚盆出去,顺带关上屋门,而贾蕴便安心的睡了起来。 午时一刻。 墨竹苑,书房。 贾蕴坐在书案上端着书, 如今贾蕴该做的事就是念自个的书,说不得自个还真能考上个举人呢。 贾蕴说是宁国公府的后人,可仍是一介白身,虽是监生,可连个秀才都算不上,监生的名头也就是让他免了县试罢了。 虽说监生与秀才名头上大径相同,可实际却相差甚远,秀才可以做监生,监生不一定是秀才。 不光如此,便是在民间的地位也相差甚远。 科举一道,其路漫漫其修远兮,秀才之上还有举人进士,怎么也轮不到个秀才占一等,但进士都去做官,举人居乡者也不多,乡间常见有功名之人,非“先生”即“相公”,尊敬的不得了,乡间有许多事情,必须要请秀才帮忙的。 譬如说结婚迎亲时,稍有资财之家,便必须请两个秀才做伴郎。而女家所请陪伴新郎之人,也必须是秀才。再如丧事之赞礼,也必须用秀才。尤其是知县有公事下乡,虽有绅士,但陪知县起坐之人,也必须用秀才。 还有一层,就是以上这种种都是有上好的席面吃,这是老百姓第一羡慕的事儿,所以才有俗谚道:“秀才吃得真是美,大米白面偎着嘴。” 大乾朝秀才每月可以从官府领到一两白银,还可以去领大米,一天一升,偶尔还会有鱼肉,油,盐等等。所以说,秀才就算是什么也不干,只要考过了,也饿不死了。 更为重要的是秀才夫妻可免“丁银”、可免杂赋、可免徭役、可免五十亩田税。 秀才尚且如此,举人就更加不一般,中了举,那便不是白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身。 虽不能马上做官,但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官场,见到当地官员也可以不用行礼,同时朝廷还会发放俸禄。 尤其是赋税这一块,那可是香饽饽,大乾朝的赋税太重,重到自耕农宁愿把财产送给乡绅求得免税的地步,若是贾蕴中了举,许多人家会上赶着把田产挂到贾蕴名下,虽然要被贾蕴抽一部分,但是这部分要比税少,也能求得生存。 两百亩的田地,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利润。 至于进士,那是从云之路,不必多谈,正因为科举的种种利处,贾蕴先前才会想着靠科举挣一番前程。 只是命运无常,贾蕴反倒是弃文从武,本末倒置了。 如今崇明帝给了机会,贾蕴也该是好生思量,若是有了官身,自己即便是在军队发展,那升迁之路也不是白身能媲美的。 开国近百年,武夫的地位早就不如读书人,建功立业,谈何容易....... 第十八章习字 崇明八年十二月一日。 宁国府,花厅内。 贾珍手中拿着酒盅,悠哉地听着戏曲,颇为怡然自得。 自贾蕴过房已然过了半月,贾珍心里的气性也消的差不多,现如今,另有一件“头等大事”,可没闲情理会贾蕴。 “老爷,蓉哥儿来了。”赖二引领着贾蓉,来到厅内。 贾蓉进得厅内,心里止不住的颤抖,小心地喊道:“父亲。” “嗯……”贾珍鼻子中发出长音,随后瞥了一眼贾蓉,道:“你也年龄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贾蓉心中缓了缓一口气,还以为让赖二这般火急火燎地来寻自己是又要拿他这个儿子出气,原来是娶亲一事。 “父亲作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蓉的婚事自是由贾珍作主。 贾珍点了点头,嘴角上扬,道:“为父看中了工部营膳司郎中秦业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温良贤德,实属良配。” 贾蓉闻言皱了皱眉头,“工部营膳司郎中”不过是工部的一个六品官员,官位也不高,他老子怎会看中。 贾珍见贾蓉神情似是不满,将酒盅狠狠放在桌案上,训斥道:“混帐东西,你也老大不小了,惯会一些狐朋狗友,飞鹰走狗,若不寻个温良贤德的,怎收的了你的心。” 贾蓉吓得一哆嗦,忙应道:“父亲说的自是对的。” 贾珍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明日我便让人去秦家提亲,你心里有个数,若耽搁了此事,扒了你的皮。” “似仓促了些。”贾蓉犹豫一会,弱弱地说道。 贾珍怒哼一声,光是这不满的神情便吓的贾蓉忙应道:“儿子晓得,父亲放心。” 摆了摆手,贾珍打发道:“好了,下去吧。” 贾蓉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此时贾珍手指欢快地敲击地案几,回想起前儿个瞧见的那道倩影,婀娜多姿、生性风流,心里便急不可耐。 秦业家虽是清寒,可是与贾府有旧,又是官宦人家,若是强纳之,惹人非议。 如今抬举秦家,秦业家还能拒绝,待日后来到府里,还不是任他胡作非为。 墨竹苑,书房。 贾蕴提着笔,一本正经地临摹字帖,所谓字如其人,念书是正途,可若字体不行,那也是白搭。 四年没怎么摸过笔杆子,若是不多加练习,怕是要贻笑大方。 贾蕴所摹字体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字体,而是官用的“馆阁体”,字体大大方方,端端正正,纯净秀丽,看了养眼。 一旁的晴雯帮着贾蕴研磨,可那眼眸却是盯着贾蕴,毕竟专心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贾蕴临摹完一页,舒展了僵硬的胳膊,旋即看见心不在焉的晴雯,不由地皱眉道:“你这小妮子,又偷懒了。” 晴雯闻言撅着个嘴反驳道:“奴婢才没有,大爷别冤枉人。” 贾蕴与晴雯也相处了半个月,互相也熟悉了不少,晴雯晓得贾蕴是个好性子的人,只要不犯错,平常顶撞他也不恼,性子也放得开了许多,语气自然随意起来。 瞧着俏皮的晴雯,贾蕴心情也舒畅不少,他也晓得了身边有个俏婢的好处。 看着就养眼,心情哪里会不舒畅。 晴雯见贾蕴复又描字,好奇道:“大爷这是在写什么,瞧着就好看。” 贾蕴回道:“《千字文》”。 顿了顿,贾蕴抬眼问道:“你不识字吗?” 晴雯摇了摇头,酸道:“奴婢就是个丫鬟,哪里识的字,大爷不是故意取笑奴婢吗。” 说来也是,晴雯小时候被卖来卖去,十岁被卖给了赖嬷嬷,后来被送到贾府老太太跟前儿学规矩,哪里识得字? 贾蕴瞥了晴雯一眼,见她似乎挺感兴趣地,便开口道:“你若是想学,便跟在我身边认些字。” 晴雯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贾蕴,眸光闪了闪,轻声道:“奴婢还是算了吧,别仔细耽误了大爷读书的工夫才是。” 贾蕴笑了笑,说道:“怎的,以往那般爆炭脾性去哪了,在我面前还装,收起你的小把戏,你若不想学那便算了。” 晴雯在一旁撇了撇嘴,心中暗恼。 小女孩的心思,贾蕴还是晓得一些,不就是抹不开脸面,实际上心里欢喜的很,若是不然,这小丫头早就闹起性子,哪会安静下来。 贾蕴开口道:“这《千字文》正好是启蒙的,一日学十几个字,日子长了,不做个睁眼瞎就是了。” 读书摹字正好可以静心,也让晴雯收些性子。 晴雯虽年幼,却是个美人胚子,若是连字都不识几个,着实可惜,学些字,说不得沾些书卷气。 若是晴雯不似原著那般命苦,真成了贾宝玉身边的人,说不得贾政身边那个粗俗不堪的赵姨娘便是晴雯日后的模样。 更何况,晴雯现在是贾蕴屋里的人,朝夕相处地,这嘴刀子有时着实令人喜欢不起来,寻些养性的事给她,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念及此处,贾蕴没有多言,取出一张纸张来,刷刷写了两个字,道:“今日你先学你自个的名字,若是学字连自个的名字都不晓得,岂不让人笑话。” 晴雯开心地接过纸张,愣愣地盯着手中写有自己名字的纸张,目光陷在那白纸黑字中,久久难离…… 贾蕴见晴雯“失魂落魄”的样子,温声道:“去拿只笔自个练去,等你写好了自个的名字,在教你识《千字文》” 晴雯“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吩咐完,贾蕴便随晴雯折腾,可瞧着晴雯笨拙地握着笔杆,贾蕴不由笑了一声,旋即站在晴雯身旁,在晴雯错愕的神情下,握住晴雯执笔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晴雯”二字。 晴雯羞涩惊讶,半天回不过神,也没有拒绝,反倒是顺着贾蕴的笔锋“画”了起来。 贾蕴屈指轻轻弹了晴雯的脑瓜崩儿,没好气地说道:“想什么呢,专心一些。” 晴雯“啊”的一声,第一反应是柳叶眉倒竖,杏眸圆瞪,下意识要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又回过神来,轻哼一声,委屈地撅起樱桃小嘴来,清声道:“大爷,你怎么打人啊。” 贾蕴教训道:“不专心,该打。” 不顾晴雯恼怒的眼眸,贾蕴继续说道:“持笔要端正,你针线活好,拿笔没你刺绣拿针难。” 贾蕴先示范了下,讲解持笔要领,并说为何这样持笔,是否得力,然后让晴雯来持笔,贾蕴手把手地带着晴雯摹字。 一向灵动的晴雯被贾蕴略显粗糙的手握着手,心中渐起涟漪,耳边聆听着平静的呼吸,俏脸微霞。 带了几遍,贾蕴便松了手,回到自个的书案前,而晴雯则是定定看着黄麻纸上书写的字,一时顾不得羞涩,喃喃道:“这是……我的名字?” 丫鬟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好,什么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纯属放屁。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户人家的女子念书也只是识字罢了,以后嫁为人妇,也好管家,辅佐自己的丈夫。 至于识字到何种地步,因人而异,女子主要还是以针黹为要。 小姐尚且如此,丫鬟就更不必多说,怕是只能随着小姐身后识字罢了,看主子恩典。 贾蕴笑道:“常言道,字如其人,女孩子字终究要写得娟秀一些,馆阁体不适合你,你先用这练习持笔,赶明儿给你去寻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字帖。” 晴雯虽不知什么卫夫人,什么簪花小楷,不过自家主子建议的,那定是错不了,心中也不由一阵感动,巧笑嫣然道:“谢谢大爷。” 贾蕴“嗯”了一声,旋即便吩咐道:“你每日也就是端茶送水地服侍人,我若是出去了,你也没啥事,寻些事做总好过无所事事,书房里的物件你可随意用,只是记得用完便要摆放好来。” 晴雯嘴角翘出月牙儿,笑应道:“大爷,我晓得了。” 贾蕴点了点头,旋即自个练起字来,只是先前带晴雯摹字时鼻尖传来的幽香及手中的腻滑,贾蕴心中略起涟漪,不当为人矣...... 第十九章再见薛蟠 翌日,一大清早贾蕴就如往常一般,用罢早膳,便至城外河边放马,时至午时方返回城内。 贾蕴牵着马儿步行在大道之上,晃悠悠地闲荡。 此时大道上人满为患,好不热闹,其中有不少妇人亦在其中。 虽说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并非所有的妇人都在遵守不得抛头露面的陈规,这些规矩也似乎只有读书人家和豪门权贵才如此。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活下去,才是生活第一要素。 所以不少妇人和姑娘裹着头巾挎着篮筐,来去匆匆。 也有不少女子,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亦或是门面内,帮家里的生意买卖做活计。 行至一座戏园处,贾蕴忽地听到一声呼喊声。 “哟,这不是藴哥儿吗?” 贾蕴听到喊声,不由回头一看,原是近来半月不见的“熟人”,挺大脑袋的薛蟠。 只见一身酒气的薛蟠晃悠悠地带着几个妖娆的“男人”走了过来,询问道:“蕴哥儿,这是去哪了?” 贾蕴淡淡道:“随意逛了一圈。” 贾蕴与薛蟠并不熟稔,也就是半月前一块去教坊司瞎混,可那也是别有“目的”,自那以后,并未相见,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薛蟠应了一声,上前寒暄道:“蕴哥儿,怎得近来没去教坊司顽乐?” 贾蕴随意寻了个借口道:“教坊司哪能常去,便是想去,那也得有银子不是。” 对于贾蕴而言,教坊司这种地方,有需求再去,平日里也得办些正事。 薛蟠不以为意,银子什么的在他眼里不值当什么事,还以为贾蕴是缺银子的缘故,便邀道:“蕴哥儿,咱们是亲戚,你若是缺银子,说一声便是。” 贾蕴闻言一怔,这薛蟠如此大方实属贾蕴没想到,不过从侧面也表明薛家的富贵。 “银子我倒是还有,不劳烦薛大叔了。”贾蕴开口拒绝。 免费的午餐虽然诱人,但他也不差几两碎银子。 或是借着酒劲,薛蟠胆大的勾着贾蕴的肩膀,笑邀道:“客气什么劲,咱们一块去玩耍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些“朋友”。” 贾蕴瞧见那几个脂粉气的“男子”便知薛蟠所言何意,大乾朝崇尚“男风”,大户人家府邸大多豢养着败火小厮或是伶人。 见薛蟠靠了过来,贾蕴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了薛蟠,与之保持距离,他可没这嗜好。 许是喝多了的原因,贾蕴只是轻轻一推,薛蟠便趔趄地摔倒在地,身后几个小厮忙上前搀扶,嘴里不停地关切道:“薛大爷,你没事吧。” 薛蟠被扶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想起自个被推的事,眼睛瞪如铃铛,梗着脖颈叫嚷:“好你个贾蕴,老子一番好意来请你,你倒好,还敢推我。” 贾蕴也没用力,只是随意推开了薛蟠,是薛蟠这小子自个不中用,本不予理会,便转身离去。 谁知薛蟠酒气上头,以为贾蕴自持面过圣便目中无人,先前诋毁他女神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哩,如今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恍然间,呆霸王的本色毫不遮掩,怒骂道:“别以为见过皇帝便了不得,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今儿个也得教训你。” 贾蕴闻言眼神一冷,这薛蟠,灌了些黄汤便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直呼皇帝老子,真是不知死活,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对圣上言语不敬,若要细究,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 薛蟠以为贾蕴被自个的气势吓着了,“嘿嘿”一笑,刚想嘲讽两句,谁知贾蕴上前一个巴掌直接扇了过来,直接将薛蟠扇懵了...... “哎呦……”薛蟠双手捂住面门,显然伤的不轻,这一巴掌,也把薛蟠彻底打醒。 贾蕴可是往死里下手,薛蟠嘴角都流出血迹。 “球囊顽意,竟然下阴手。” 旋即又对着一旁愣着的众人骂道:“你们还愣着作甚,给我上。” 贾蕴叱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对圣上言语不敬,找死吗…………” 薛蟠也愣了愣,先前他好像确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贾蕴冷眼看着薛蟠,忽地,贾蕴瞟见人群之中的一道人影,眼神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贾蕴咽了咽口水,随后一个砂锅般的拳头便朝着薛蟠的面门袭来,只听“砰”的一声,薛蟠顿时被贾蕴一拳轰飞,直愣愣地跌倒在地。 主子受辱,下面的人哪里能忍得住,朝着贾蕴袭来,那些小厮都是混饭吃的,手上哪有什么真章,没两下便被打倒在地。 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贾蕴还是被揍了几拳,那力道也就是挠挠痒痒罢了。 贾蕴冷眼俯视着薛蟠,薛蟠见状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惊恐道:“蕴哥儿,你想干吗?” 贾蕴废话不多说,照着薛蟠便是一阵拳打脚踢,随后更是直接提起薛蟠,照着薛蟠的脸上大力扇了过去。 啪啪啪...声不绝于耳,薛蟠满脸红肿,门牙都被扇飞了几颗,显然是下了重手。 不晓得过了多久,看戏的人群之中走出一道健硕的身影,上前对着贾蕴道:“贾公子,主子有请。” 贾蕴闻言停了下来,提了提手上的近乎昏厥的薛蟠,问道:“那这些人如何处置?” 来人回道:“公子不必在意,在下自会处置。” 贾蕴点了点头,旋即把薛蟠仍在地上,随着来人离去,现场无人阻拦,只是围起来看热闹罢了.... 贾蕴随着来人到了一处酒楼,进了三楼包间,包间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书帖,摆放着各式名贵古董家俬,桌几椅凳贵妃椅皆是上等檀木,雕花雅致,房间内幽香扑鼻。 包间内,一中年男子端坐在前,贾蕴忙上前跪礼道:“末……学生贾蕴,拜见陛下,圣躬安。” 崇明帝淡淡应了一声,道:“起来吧。” “谢陛下。”贾蕴起身,旋即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崇明帝撇了贾蕴一眼,问道:“怎得穿这身,不是让你好生念书?” 贾蕴知道自个身上穿的是武士劲服,崇明帝心中有疑惑,便解释道:“禀陛下,学生虽在府中潜读,可武艺乃学生之根本,怎可荒废,便趁闲暇之时勤加训练,日后学生还想着为陛下前驱哩。” 崇明帝点了点头,似满意贾蕴的回答,也就不在追究贾蕴不在府中好生念书的错处。 随后崇明帝又问道:“那薛家儿郎,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贾蕴一本正经地回道:“学生不敢妄自非议,如何处置由陛下作主。” 崇明帝显然不满意贾蕴的回答,冷哼一声,道:“朕在问你。” “大不敬之罪,合该当斩。”贾蕴不假思索地回道。 崇明帝看了贾蕴一眼,摆了摆手道:“念他年少无知,就饶他一命,让那混账东西去大牢待几天,好生去反醒。” “陛下仁德。”贾蕴拍着马屁道。 贾蕴想法没那么复杂,对待上位者,那就一个劲地舔,总归没错。 这是封建时代,天子至高无上,一般人想舔还舔不着,该屈腰就得屈腰,若是对皇权不敬,恃才傲物,难有善终,更何况贾蕴还没有所谓的经天纬地之才。 崇明帝不理会贾蕴的马屁,而贾蕴也不尴尬,小声问道:“陛下怎么得闲出宫,可需学生护卫。” 一旁老管家模样的高贤出声训斥道:“放肆。” 贾蕴闻言低下去头,天子出宫,不是贾蕴能置喙的,便是护卫也轮不到他来,那些个御前侍卫品阶都比贾蕴原来的千总品阶高..... 崇明帝摆了摆手,高贤便退了下去,旋即对贾蕴道:“难得你一片忠君之心,起来吧。” 贾蕴闻言也不扭捏,顺势起身。 沉寂少许,崇明帝似想起了什么,对着贾蕴问道:“你是从北疆而来,北疆大旱,你可清楚?” 贾蕴闻言一愣,北疆大旱,他是晓得一些情况,不过此事崇明帝应该早就得到奏报才对。 “或许是崇明帝想多了解一些吧!”贾蕴思考道。 随后贾蕴便如实道:“回陛下,北疆大旱从六月份便有迹象,时至今日,北疆百姓收成锐减近半,而且今年北方冬季比以往更加严寒,恐有“白灾”之祸。” 崇明帝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前有旱灾,后有白灾之势,北疆形势不妙矣。 瞧崇明帝这番愁绪的模样,贾蕴知道崇明帝是在忧虑北疆旱灾的事,思索片刻,贾蕴小心道:“北疆虽有旱灾,可百姓家中仍有粮可收,不至于饿死。” 北疆有旱灾不错,可并不是严重到百姓生存不下去。 崇明帝抬眼看了看贾蕴,淡淡道:“若是如此,朕也不需忧扰此事,百姓家有余粮,那是因为北疆三省的赋税还没收上来。” 贾蕴皱了皱眉,按理说,朝廷应早就安排人手收取赋税,怎得北疆的赋税还未收上去?…… 赋税是政事,贾蕴只是个边关武将,不清楚实属正常。 崇明帝见贾蕴疑惑,或是来了兴致,便对高贤吩咐道:“高贤,将北疆三省的事告诉这小子。” 第二十章献策 高贤出列对着贾蕴道:“北疆三省因大旱,收成锐减,赋税至今也只收上来六成,加上民风强悍,拒租罢赋之风骤起,若是借兵丁甲士强收硬取,又恐激起民变,朝堂诸公想尽办法亦是一筹莫展。” 堂上的崇明帝对着贾蕴淡淡道:“你如何看待,不妨直说,朝堂诸公都想不出办法,你说错了也没关系,朕恕你无罪。” 贾蕴闻言一怔,崇明帝问他朝堂之事,似有考校之意,思忖片刻,贾蕴道:“回禀陛下,圣人云:“民者,国之根本,圣君待百姓当如赤子,薄其税敛,教化其心。”,既然北疆大旱,百姓无粮可缴,为何不免其赋税,权当开仓赈灾,以安百姓之心。” 崇明帝面色如常,平静道:“能说出此话,可见你念书是用了心的。” 还没等贾蕴放松,崇明帝便继续说道:“若是权当开仓赈灾,朝廷的赋税便亏空太大了。” 贾蕴就知道没这般容易,朝堂诸公都想不出办法,又怎会如此简单,此事说到底就是朝廷没钱。 崇明帝也没指望贾蕴能相出什么对策,只是起了考校之心罢了。 顿了顿,崇明帝摆手道:“国库空虚,此事也不是你能解决的,好生念你的书去。”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片刻,抬眼看了看崇明帝,小心地说道:“禀陛下,国库空虚,长此以往,于朝廷不利。” 崇明帝闻言皱了皱眉,国库入不敷出,他又能如何,若是加赋,百姓也活不下去。 朝廷的税银,崇明帝自是清楚,每年各省解运的地丁赋税,多达一两千万两,加上上百万两的各关税银,几十万包括当铺税在内的杂税银,大部分也解至户部银库,加起来有两千多万两。 税银看似很多,可诺大的朝廷处处得花银子,朝廷二万余官员的俸薪,帝后皇子的享用,将士的食银,上千位王公子孙的岁禄,岁修河工的三百万余两的经费,几十万吏役的工食银,征战之费,等等,每年近二千万两的开支,主要也是靠这些银子。 仔细一算,每年赋税的银子堪堪够用,最多也只是富余少许,若是碰上灾荒之年,国库难以为继,只能依靠各省筹款。 念及此处,崇明帝亦是无奈,宫中能省的都被省了下来,可也是杯水车薪。 “好了,此事朕知晓,朝廷的事也轮不到你操心。”崇明帝不耐烦地说道。 贾蕴咬了咬牙,道:“禀陛下,据学生所知,朝廷赋税主要便是依靠丁税,而大乾律言明,人丁需要每五年一计,上上户需要每人征收九钱丁银,然后依次递减,下下户则每人征收一钱,按理来说很公正,可各级官吏不一定能够做到细心核查,而有的官员则为了所谓的政绩,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为了多收钱财,应删者不删,不应增者反增,搞的百姓苦不堪言。 此外,官员士绅隐瞒人口,奸猾之徒又以客籍进行规避,结果征收的丁税便又落在了贫苦百姓身上。 甚至于上户利用钱财权势将自己评为中户,而贫苦百姓反而被刻意评为上户者同样存在。 官员为追求溢额在编审时多行虚夸,另一方面舍富就贫,丁银溢额增多的结果便是使百姓承担起更多的丁银来,饱受“代纳”和“包赔”之苦。 故人云:“在民有苦乐不均之叹,在官有征收不力之参,官民交累。”” 崇明帝诧异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贾蕴,思忖片刻,开口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贾蕴沉寂少许,大胆进言道:“学生建议废除丁税,将丁税所征之银添入田赋,毕竟人头税是按人丁收的,穷百姓没地没银子,交不起,朝廷自然难以收齐,而有地的有银子,交得起税,如此一来,朝廷税银才会收齐,国库才会充盈。” 崇明帝闻言一怔,神情凝重,贾蕴的话不无道理,朝廷各地土地税都收得不错,但人头税总收不齐,正是因百姓家中无余粮,交不起人头税。 丁银不止影响朝廷税收,老百姓的日子因此也很难过,因为人口核查不及时,有的家庭人都去世了,却没有核销,甚至孙子还在给去世的爷爷交人头税,很多人交不上只好逃到外乡,长此以往,对朝廷安稳不是好事。 更何况此举更兼遏制权贵士绅兼并民田之举,于民大有利处。 静默片刻,崇明帝训斥道:“读了几本书便夸夸其谈,真是不知所云,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贾蕴闻言不由悻悻道:“陛下所言甚是,是学生孟浪了。” 崇明帝抬眼瞧了瞧贾蕴,亦不多言,说道:“瞧你也是没用膳,陪朕用膳吧。” 陪皇帝用膳,这可是大殊荣啊,哪有不接受之理,于是贾蕴躬身笑道:“那今儿个学生可有口福了,学生先行谢陛下恩赏。” 崇明帝闻言一乐,这小子,真是不客气…… 荣府,荣庆堂。 满堂欢声笑语。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并一中年妇女聚在一起抹骨牌。 中年妇女正是薛家的当家主母薛王氏,贾府人称薛姨妈。 桌面上,贾母面前堆起了一座小银山,众人都洋溢着笑容。 兴致好,贾母便对着一旁的王熙凤问道:“听说前儿个你与琏儿将将闹了起来?” 本是愉悦的王熙凤顿时皱起眉头起来,不过也就一闪而逝,笑说道:“老祖宗,说起这事,您老评评理,瞧我家那个,成天见的与那什么翠玉坊的头牌厮混,我不过是多说了两句,他就甩脸子给我看。” 王熙凤是什么性子,怎么可能是说了两句,估摸着是没给爷们脸面,不过贾母毫不在意,笑道:“原道你这丫头这几年来历练出来,没想到还是短见识。” “如今姨太太、太太都在这,都是亲,又都是过来人,你问问她们,哪家高门大户里的爷们不好这口,也值当你如此纠结在心里?” 薛姨妈则亲热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呢,这么些年,莫说老太太,就是我们,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家大业大,事情就多,爷们出去顽乐,算不得事。” 贾母赞同道:“姨太太说的极是,琏儿不过是顽乐顽乐,可往日来看,他还是个顾家的……” 王熙凤不置可否,显然妒性强。 贾母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左右不过是个顽意,府里的那些爷们哪里少了,便道:“府里的爷们都跟馋嘴的猫儿似的,哪个嘴里不沾腥,琏儿算是好的了!小家子气的,这会儿让姨太太笑话了去。”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面前我也不作假,我家那哥儿又何尝好了去?成天不着家.....哎哟,真真没法提!还不如你家这些哥儿呢!尤其是宝玉?见过那么些大家子的公子少爷,再没见过哪家孩子比宝玉好的。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说起宝玉的好,贾母就极爱听了,谦虚道:“那也是个喜欢好看漂亮的,原我以为,他也是那般,谁知冷眼瞧了两年,竟没那些事,他竟是单纯喜欢漂亮好看的!” 随后便对着王熙凤教导道:“凤丫头,你把琏儿身边的都打发走了,空守着你一个,这哪是事儿,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公子,身边多些颜色好的服侍也不是坏事,省得在外面胡来,被狐媚子给哄了去,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公子,只要孝道不亏,知礼懂事,其他的都不过小道。” “哎哟哟!” 薛姨妈激动道:“我原以为都是坏处,再没想到的还有这样一层好处!真真是长了见识了!”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正当几个贵妇们聊的火热,忽地,就听门外廊下传来一阵惊呼声。 贾母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心里登时一跳,不知出了何事,往外看去。 王夫人等人也都敛起了笑容。 然后就看到原本跟着薛蟠的小厮被带了进来,哭泣道:“不得了了,墨竹苑的那位藴大爷把薛大爷给打了..........” 薛姨妈听到自家宝贝儿子被打了,顿时慌了神,忙站起身来,急道:“我儿怎么被打了?这是怎么了?” 瞧着薛姨妈失了神,贾母皱眉道:“出了什么事,说仔细些。” 小厮是一路小跑回府的,此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气,忙说道:“今儿个薛大爷在西城逛着,瞧见了墨竹苑的藴大爷,便上前招呼,可谁知藴大爷不讲理,将薛大爷好一顿毒打,都瞧不见出气了。” 此话一出,薛姨妈顿时只如五雷轰顶,骇然欲绝,脑子一片眩晕,根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摇摇欲坠。 王熙凤忙在一旁忙扶住她,一迭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动起手了?” 默不作声的王夫人发声道:“上回连他老子都想动手,就说他不是个东西。” 贾母皱了皱眉头,她原本以为贾蕴是个识礼的,没想道竟动起手来。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现今最重要的就是薛蟠,于是贾母开口道:“蟠哥儿呢?可去寻了大夫?……” 小厮回道:“薛大爷被带去顺天府衙了,小人没办法,只能先回来禀告。” 贾母闻言愣了愣,这该死的孽障,打了人还扔进了府衙..... 不过此时也不是关心此事的时候,忙吩咐道:“鸳鸯,去寻大老爷,让他带人去把蟠哥儿带回来养伤,出不得差错。” 论起庶务来,贾赦到底比贾政要靠谱些,即便不喜她这个大儿子,贾母还是派人将其喊来。 第二十一章贾府的反应 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幽静的二进院落,前厅后舍俱全,抄手游廊和垂花门精巧,一座小小的假山点缀的梨院多了分趣味。 屋里榻上,坐着一十四五岁的姑娘,身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上去不觉奢华,淡色素净。 体态丰满,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这便是薛家薛宝钗。 只见薛宝钗眼含薄雾,手上攥着白芷兰的丝绸帕,时不时地擦拭着眼角。 许是见薛宝钗伤心极了,一旁半大的公子好生劝诫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哭了,哭的我的心都碎了,大伯那里不是亲自去了,你别担心。” 半大公子,瞧着十三四岁的模样,头上戴着束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锻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光彩夺目。 他便是贾家如宝似玉的凤凰公子贾宝玉。 “宝玉说的对,论理,那墨竹苑的与蟠哥儿还是叔侄关系,手下哪能没个分寸,宝姐姐就不必担心了。”宝玉旁边的姑娘轻声道。 只见她十二三岁模样,则身着一件葱黄绫棉裙,套一件大红羽纱绣锦褂,娇小动人。 她则为贾家的外孙女,名唤林黛玉。 一旁三个女孩纷纷上前劝慰。 此三人,第一个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十二三岁模样,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十一二岁的模样,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此三人便为贾家四春中三春,分别为迎春、探春和惜春。 还有一春,如今在宫里当才人,便是元春。 本来他们姊妹一起玩耍,谁料得知了薛蟠被打了个“半死”的消息,着实让众人失了神,薛家如今就薛蟠一个独苗,若是出了事,薛家娘们俩可怎么活啊..... 尤其是林黛玉,她最是晓得家中没个男丁生活是如何艰难,若她有个哥哥护着,也不至于“寄人篱下”。 念及此处,林黛玉也不由地啜泣起来。 宝玉见状不由地心烦意乱起来,这还有个伤心的了,他心中疼惜的林妹妹又怎得伤怀起来,便说道:“林妹妹,你怎得哭了,可别添乱了。” 林黛玉啜泣道:“宝姐姐的兄长出了事,我还哭不得?我自哭我的,与你相干。” 宝玉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也不晓得如何反驳, 探春见状忙说道:“颦儿也是替宝姐姐担忧,宝玉你就少说些。” 宝玉闻言顿时委屈起来,他好心好意的安慰,谁知还得不到好,想起此事的源头,宝玉不由地恨恨道:“都怪那个贾蕴,便是再如何,那也不能动手啊,那些个武将仗着血气之勇,行事粗鄙不堪,真叫人生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蟠哥儿没事才是正理,成天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林黛玉冷哼道。 ................ 宝玉默然不语,如今倒是他的不对了.... 一旁的探春安慰道:“还是颦儿说得对,总归是叔侄,手下哪能没个分寸。” 薛宝钗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林黛玉与探春说的话没错,手下有分寸就不成问题,只是薛蟠与贾蕴如何起了争执,薛宝钗也大致猜的出来,他那哥哥是个混不吝,估摸着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而那贾蕴,性子粗,眼里容不得沙子,便出手教训了一顿,起了争执。 在薛宝钗看来,她那个哥哥受些教训也好,这里是京城,可不是金陵,由不得他胡作非为,只盼望经此一遭,他那哥哥能收敛些,那就阿弥陀佛了........ 二姐迎春不由地好奇道:“那蕴哥儿是怎么了,怎得无缘无故便对蟠哥儿动起手来?” 众人也只是听说贾蕴“毒打”薛蟠一顿,可具体缘由还真不晓得。 宝玉开口道:“听说是蟠哥儿邀请贾蕴一块玩耍,谁知贾蕴丝毫不给情面,还动起了手。” 这是宝玉听下面的人说的,具体的倒是真不晓得。 宝玉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知如何回应,怎么看都是贾蕴的错不是,只不过宝钗神色尴尬起来,她可是听说自家哥哥有养败火小厮的事,寻贾蕴一块“玩耍”,似乎哪里不对劲.... 宝钗虽没见过贾蕴,不晓得贾蕴相貌如何,可她听说贾蕴是受圣上器重的,品行想必不会差,应当不会无故伤人,只怕还是与她猜想的一般,是自家哥哥有错再先...... 只是自家哥哥的事,便是姊妹,那也是不能够说的事......... 正当此时,宝钗的丫鬟莺儿正巧走了进来,也顾不得给几位主子行礼,忙对着宝钗道:“姑娘,大老爷回来了。” 宝钗闻言神色一动,一言不发,抬步往外走去…… ............... 荣庆堂上,贾母斜倚在高台软榻上。 薛姨妈一片焦急之色,王夫人与王熙凤两人仔细安慰着。 王夫人极明白薛姨妈的担忧,薛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很。 如今听说自家宝贝被人当街打了个“半死”,那魂还不得丢了。 就如同宝玉一般,平日里贾政训他,王夫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打他了。 贾母听着心也烦,便劝说道:“姨太太,你也别担心了,那孽障,是个心里有反叛的,平日里就是连我也不曾放在他眼里。可他也是个识趣的,万不敢行毒手,估摸着也就是下人们夸夸其谈,把话说大了。” 一旁的王熙凤接着话头说道:“姨妈,老祖宗看人向来不出岔子,我也见过那蕴哥儿,虽行事浪荡,却是个识礼的,倒不像是恶人。” 听着两人的话头,薛姨妈好受了些,只期盼薛蟠平安无事便好。 “哎呀!大老爷回来了!!” 听着门外的回话,众人神色一怔。 随即便瞧见一身华服的贾赦带着凝重的神情走了进来,见此,薛姨妈心里咯噔一声。 “拜见母亲。” 贾赦走了进来,当即先行见过贾母。 贾母见贾赦神情凝重,心中不由地升起不好的念头,忙开口道:“赦儿,蟠哥儿呢,身子可有大碍?” 贾赦抬眼看了看薛姨妈,沉声道:“母亲放心,蟠哥儿无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 贾蕴并未下死手,手上还是有分寸的,下人们只是看着薛蟠伤的很重,其实不然,身为武人,对于力道的巧劲还是略知一二。 贾母闻言不由缓了一口气,只要不出大事,那便没有大碍,终归是贾家人,她也不想处置了贾蕴,好在如她所想,贾蕴是个识趣的人, “姨太太,你瞧,蟠哥儿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回来将养几日便是,等那混账东西回来了,让他去给蟠哥儿赔礼道歉,你也别恼心了。” 薛姨妈此时心神也缓了下来,忙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家那个混不吝的,做事向来不晓得分寸,想必是他言语不敬得罪了蕴哥儿,两人年轻,起了性子,“顽闹”起来,不值当什么大事。” 正说着,外面廊下丫头通秉家里哥儿、姐儿们都来了。 未几,就见呼呼啦啦一帮小儿女们走了进来,见礼问安。 薛宝钗一向稳重持礼,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忙小跑到薛姨妈身旁,轻声问道:“妈,哥哥身子可有大碍?” 一旁的王熙凤笑呵道:“宝丫头,你可放宽心,刚刚大老爷说了,蟠哥儿就是受了些皮肉伤,将养两日就好。” 薛宝钗闻言神色大缓,只要她哥哥无碍便好。 贾宝玉瞧着宝钗放宽了心,心里别提多高兴,瞧着天仙般的宝姐姐一脸愁苦,可把他急上蹿下跳。 贾母瞧着满堂和谐,心里也是受用,偏头对着堂下的贾赦道:“赦儿,忙了半晌,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堂下的贾赦瞧着贾母乐呵的神情,嘴角不由地抽动起来,他都还没把话说完哩,便自个高乐起来。 “母亲,蟠哥儿还在顺天府衙哩。” 贾赦的话头一出,众人神色一怔,贾母更是怔怔道:“不是让你把蟠哥儿接回来?你是怎么办事的。” 贾赦叹息道:“母亲,送蟠哥儿进府衙的人持着皇宫的令牌,顺天府府尹也不敢放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贾母更是吃惊道:“那混账东西有皇宫的令牌?” 贾母以为将薛蟠送去顺天府衙的是贾蕴,而持牌之人合该是贾蕴。 只听贾赦冷声道:“儿子问过了,拿着皇宫令牌的是个年轻的壮汉,想必就是那不知好歹的贾蕴了。” 贾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实没想到崇明帝竟如此厚待贾蕴,一介白身也能得到皇宫的令牌..... 薛姨妈着急问道:“那蟠儿该如何办才好?那可是大牢,还带着伤呢。” 贾母忍着怒气,回头对薛姨妈道:“姨太太放心,等那孽障回来了,定给你个交代。” 说着,又对鸳鸯道:“去东角门等着,回来了便把那混账带来,我倒是要瞧瞧,孝道当天,他还能反了天不曾。” 第二十二章风波 “哎呀!蕴大爷回来了!!” 荣府东角门处,鸳鸯一直往东街上望着。 看到贾蕴牵着马儿缓缓走来,登时高呼起来。 自贾母吩咐后,鸳鸯便在东角门处等着,好在贾蕴只陪崇明帝用过膳便回府了,若是不然,这大冬天的,还不晓得要鸳鸯等多久。 鸳鸯瞧见贾蕴的身影,也不管其他,忙上前说道:“藴大爷,老太太寻你,快随奴婢来吧。” 瞧着鸳鸯急迫的神情,不用多想,贾蕴也晓得是什么事,不外乎是薛蟠的事。 贾蕴自是不在意,随意道:“鸳鸯姐姐,稍等片刻,待我去把马儿安置好来。” 鸳鸯容色微变,他还不晓得利害,莫非真以为得了圣眷便无法无天不曾? 心底幽幽一叹,这位爷,这个性子,实在是不讨人喜,不过她也晓得,眼前的这位爷吃软不吃硬,便好生相与道:“大爷啊,老太太和诸多长辈都在堂里候着哩,您就先随奴婢一块去了再说,可好?” 贾蕴把缰绳递给小厮,随后看向鸳鸯,笑道:“得得得。。。鸳鸯姐姐,我随你去。” 鸳鸯心里一松,点了点头,然后前面领着路,贾蕴跟了上去,走在巷口之中,鸳鸯偏头看了一眼贾蕴,想到这位爷如此给她脸面,提点说道:“藴大爷,您与蟠大爷的事,老太太都晓得了,等下见了老太太,您好歹说两句软乎话……” 贾蕴轻笑一声,鸳鸯到底是个心善的,还晓得提点自己,只是此事贾蕴可没半点错处。 鸳鸯瞧着贾蕴一脸不在意的神情,晓得贾蕴是个“急脾气”,不由地叹息一声,道:“藴大爷,老太太年纪大了,您可悠着些,别把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老太太上次对藴大爷也是极好的。” “气老太太?”贾蕴一头雾水,难道是那些随身小厮没把事说清楚?瞧鸳鸯这般神色,贾蕴便心知肚明。 贾蕴深深看了一眼鸳鸯,一身翠罗藕荷色罗裙,眉眼清丽。 贾家众丫鬟中,如论容貌,鸳鸯不是最佳,但论起品格,却是一等。 鸳鸯被贾蕴打量的不自在,甚至也有些羞恼,正当此时,贾蕴笑呵道:“鸳鸯姐姐,你安心便是,今儿个我可气不着老太太,你信不信,老太太说不定还会夸奖我呢。” 贾蕴话音刚落,便得了个大白眼,鸳鸯可是一直待在贾母身旁的,对于贾蕴之事可是“一清二楚”的,贾蕴此次能安全脱身就属大幸,还想着被老太太夸奖,真是痴人说梦。 瞧见鸳鸯不以为意的神情,贾蕴“恶”从心起,笑道:“鸳鸯姐姐,你若是不信,咱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鸳鸯闻言不由一怔,他对贾蕴真是无语至极,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情打赌...... “藴大爷,您还是想想今儿个如何脱身为妙。”鸳鸯不以为意的说道,俨然不放在心上。 贾蕴嘴角微微上扬,甚不在意,调笑道:“姐姐可别不信,若我赌输了,便随了你的意,说些软乎话。” 鸳鸯闻言顿时心动起来,贾蕴这个刺头若能说些软乎话,老太太心里也好受些不是? “若奴婢赌输了呢?”鸳鸯虽不信贾蕴之言,可瞧着贾蕴吃定了她得模样,心中不免发虚,便轻声问道。 贾蕴呵呵一笑,瞧着鸳鸯娇艳红润的唇瓣,挑眉道:“听说京城的胭脂水粉极好,若鸳鸯姐姐输了,我尝尝姐姐嘴上的胭脂就行。” “呸....”鸳鸯脸颊酡红,清声啐道,真亏贾蕴能提出这种要求,又不是小孩子,还尝胭脂,糊弄鬼哩。 受着鸳鸯的白眼,贾蕴丝毫不觉尴尬,以往常听闻宝玉尝胭脂之事,今儿个他也来试试。 鸳鸯不欲理会贾蕴,便埋头在前引路,好在这时,已到了荣庆堂门前。 “蕴大爷先等着,我进去禀老太太。”鸳鸯脆声道。 鸳鸯,让那孽障进来。”鸳鸯的话音刚落下,里面便传来贾母阴沉的声音,显然外面的动静早就被贾母听到了。 鸳鸯抬眼瞧了瞧贾蕴,上前挑开廊檐下的布帘,淡淡道:“蕴大爷,老太太让你进去。” 听着鸳鸯冷淡的声音,贾蕴猜想着鸳鸯这是对自个轻佻的不满。 贾蕴迈步向前,路过鸳鸯身边之时,打趣道:“鸳鸯姐姐,可别忘了咱们的赌约。” 调戏良家妇女,贾蕴乐在其中。 果不其然,鸳鸯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 贾蕴也不在逗趣她,定了定心神便踏步走了进去。 荣庆堂上,贾母此刻坐在高炕上,王熙凤与一众俊男靓女在一旁侍奉。 右手边,一排黄花梨木的椅子上,王夫人与薛姨妈坐在那边,薛姨妈身后则是站着低眉顺眼的薛宝钗。 左手边,一排黄花梨木的椅子上,贾赦则是一本正经地坐着。 鸳鸯随着贾蕴进堂后便越过贾蕴,站到贾母身后。 贾蕴见状对着堂上的贾母深施一礼,道:“贾蕴请老太太安。” 礼仪虽麻烦,可必须遵守。 “免礼吧,我这老婆子可当不起你的礼。”贾母淡淡说着。 贾蕴顺势而起,不在意贾母的挤兑,不急不缓道:“不知老太太派人寻小子何事?” 贾母瞧见贾蕴装腔作势的模样,本就不满的她愈发阴沉起来,她不信贾蕴不晓得为何将他喊来。 “混账东西,还有脸问我,自个干出什么事自个不晓得,我来问你,你为何当街毒打潘哥儿,难道不知他是你的长辈?” 贾母怒斥地说了一串话,字字珠玑。 贾蕴无所谓的地说道:“老太太,那薛大叔口无遮拦,小子只是教训教训他罢了。” 众人闻言不由鄙夷起来,只是因为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便拳脚相加,贾蕴为人,耻于相交。 贾母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作为儿子的贾赦脸上青气郁郁,冷哼一声,“砰”地一拍小几,震动得茶盅上下跳动,怒道:“好狗胆,没个长幼尊卑的孽畜,老太太面前,还不跪下请罪!” 贾蕴不以为意,随口道:“不就是动手教训一顿,我也没下死手,将养几天不就没事,老太太与太太姨妈也不必担忧。” 贾赦青色郁郁,贾蕴算什么东西,还敢同他这般说话,真是反了天了,顿时暴怒而起,指着贾蕴骂道:“野牛球的,哪个教你这般与长辈说话。” 贾蕴撇了一眼贾赦,懒得理会,这老货也不是个东西,还想着摆什么长辈的谱…… 贾赦见贾蕴“忽视”他,脸色愈发难看,什么时候,一个小辈还能给他脸色看? “好了,还想闹到什么时候?”贾母见贾蕴与贾赦要闹僵起来,赶忙出声呵斥,贾蕴可是当着她面与老子硬抗起来的,还真不会怕了贾赦。 贾母发了话,身为儿子的贾赦自然把气性压了下去,而贾蕴则是“老实”地静候。 “蕴哥儿,自你回京,贾府可曾亏待于你?”贾母沉声问道。 贾蕴细想片刻,作揖道:“老太太,不提早年的活命之恩,便是小子进京以来,老太太便待小子不错,还帮小子解决了个大麻烦,小子自是感激。”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管你管不得?” 贾蕴拱手道:“老太太是府里的老太君,小子的曾祖母,自是管得了小子。” 贾母闻言厉声道:“既如此,你先去顺天府衙将潘哥儿带回府中休养。”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而贾母身旁的王熙凤内心更是赞叹,姜还是老的辣,如今可不是论罪的时候,先将薛蟠从府衙捞出来才是正事。 贾蕴回道:“老太太,恕小子无能为力。” “嘶……”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贾蕴莫非是失心疯了,连老太太的话都敢驳了。 贾母伸手指着贾蕴,浑身颤抖,一旁的王熙凤与鸳鸯赶忙帮贾母顺气。 “蕴哥儿,我兄长冲突了你,是兄长的不是,我代他赔个不是。” 事关薛蟠,薛宝钗也顾不得失礼,直接开口道。 贾蕴瞧着容貌丰美,举止娴雅的少女,虽不曾见过,听他喊薛蟠为兄长,便确定他是闻名红楼的薛宝钗了。 “薛姑姑言重了,薛大叔并未冲撞我,何来的赔不是。” 众人闻言一怔,皆是满脸疑惑。 贾蕴嘴角微微上扬,反问道:“难道那些小厮没把事说清楚?” 薛宝钗皱起好看的柳眉,轻声道:“倒未曾细问。” 贾蕴轻笑一声,如他所想,他们果真不知道缘由,估摸着是因为薛蟠出了事,乱了心神,故未多问。 堂上的贾母原本是怒不可遏,可贾蕴好似话中有话,便耐住性子,询问道:“蕴哥儿,你也别藏着掖着,有什么话直说,若是此中另有隐情,老婆子也不多言。” 贾蕴直说道:“老太太,若是薛大叔只是对小子言语不敬,小子也不会下如此重手,实在是他当街言语对当今圣上不敬,小子才出手教训。” “嘶……”众人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当街对圣上言语不敬,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第二十三章大不敬之罪 大乾朝重罪十条,俗称“十恶不赦”,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大不敬”之罪,非同小可。 贾母神色微顿,询问道:“蕴哥儿,此话当真?” 贾蕴点了点头,沉声道:“确是如此,若是不信,不妨召那些小厮问话,当时他们可是也听到了。” 贾母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贾蕴既然说的如此绝对,应当不会作假。 随即贾母面色一顿,惊慌道:“那派人将蟠哥儿送至府衙的是何人?可是……圣上?” 贾蕴回道:“正是圣上,薛大叔口不择言之时,正巧被陛下所闻。” 贾母神色复杂,贾赦紧皱眉头,王夫人面带愁容,王熙凤丹凤眼中眸光闪烁,心里也是一惊。 而堂中宝玉和黛玉,探春,迎春、惜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纵然不谙世事如宝玉,也晓得薛蟠出了大事。 薛宝钗俏脸煞白,薛姨妈得到准信,更是惊惶失色,昏厥倒地。 现场顿时乱成一片,那些个婆子忙围在薛姨妈身旁,舒气的舒气,掐人中的掐人中。 没一会,薛姨妈便悠悠地醒了过来,随即抱着薛宝钗哭诉道:“你那混账哥哥,什么诨话都敢胡说,他要是去了,可叫咱们娘俩怎么办。” “大不敬”之罪,当诛,薛姨妈以为薛蟠在劫难逃,怕是活不下去了,不光是薛姨妈,便是贾母等人亦是这般认为。 贾蕴干咳一声,对着哭诉的薛姨妈道:“太太不必忧心,薛大叔无碍。” “此话怎讲,还望蕴哥儿明言……” 一道脆声响起,贾蕴抬眼看着发声的俏丽女子,回道:“薛大叔不过酒后失言,天子恩德,已然恕了他的不敬之罪,言明让薛大叔进府衙大牢反省。” 薛宝钗闻言神色一缓,起身向着贾蕴福了一礼,脆声道:“想必蕴哥儿也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会出手教训我兄长,也好消了圣上的怒火,我在此先行谢过。” 贾蕴挑了挑眉,这薛宝钗……有些意思啊…… “毒打”薛蟠,贾蕴确有护薛蟠之意,若是不然,贾蕴无需出手教训。 薛蟠虽为人跋扈,对贾蕴确无坏心,贾蕴与薛蟠见过两次,第一次便好声好气地带贾蕴去“顽”,第二次亦是大方地邀请贾蕴,只不过贾蕴对“男风”并无好感,拒绝了薛蟠的“好意”,而薛蟠灌多了黄汤便撒起泼来,真论起来,此事贾蕴也有过错,他自然不想看着薛蟠出事,便出手狠狠地“教训”了薛蟠一番,以消崇明帝的怒火。 只不过贾蕴虽是这般想,可最后的决定权仍是在崇明帝手中,若是崇明帝要惩治薛蟠,贾蕴自然不会多言,否则在崇明帝问话之时,贾蕴也不会果断的说出“其罪当诛”…… 贾蕴作揖客套道:“薛姑姑客气了,好歹我与薛大叔都是亲戚关系,怎会见死不救。” 听到此话,薛宝钗不由心中一缓,眸光一闪,便说道:“蕴哥儿说的极是……。” 堂上的贾母见状偏身对着担忧的薛姨妈道:“姨太太,我家这哥儿瞧着鲁莽,可心里敞亮着哩,总归是亲戚,还真能“闹”起来。” 晓得薛蟠无碍的薛姨妈缓过了神,轻应一声,道:“老太太说的有理,先前还差些错怪了,倒显得我不晓事了,今儿个当着老太太的面便赔个不是。” 贾母笑回道:“姨太太言重了,哪有长辈给小辈赔不是,岂不是乱了规矩。” 薛姨妈愣了愣,点头示意,随后偏头对着贾蕴道:“蕴哥儿,不知圣上之意是让蟠儿反省多久?” 到底是薛姨妈的掌中宝,自然是不想看见薛蟠在牢狱受罪,便出声问起了薛蟠的处置。 贾蕴开口道:“陛下自有旨意,小子不敢胡言。” 崇明帝虽说反省几日,可具体如何,还是得看陛下不是?贾蕴可不会傻乎乎地真以为是关个几日。 薛姨妈闻言也是急了,这人若是关在大牢里,可让她得宝贝儿子怎么受的了啊,心疼道:“我家那个儿子平日里只晓得瞎顽胡闹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苦楚。” 贾蕴嗤之以鼻,对圣上言无不敬,只是关个几日还不知足?还心疼起自个的儿子受不了苦,薛蟠养成这般性子,与薛姨妈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我。 见此间事了,贾蕴便对着贾母沉声道:“老太太,既然事说清楚了,小子便告退了。” 贾母抬眼看了看贾蕴,点头道:“罢了,今日你做得不错,亲戚之间,该帮衬便要帮衬一二。” 贾蕴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并未反驳,心里亦不赞同,具体事宜具体分析,他可不会傻乎乎地认为所谓的“亲戚”是值得信任的…… ………… “大爷啊……” 贾蕴刚回到墨竹苑,丫鬟晴雯着一件红绫袄,罩着青缎掐牙背心,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贾蕴后忙关心地问道:“老太太这般火急火燎地寻您作甚?” 贾母多次派人寻问贾蕴的去向,明眼人都晓得事情不小,作为丫鬟,关心自家主子也属正常。 贾蕴瞧着关心自己的丫鬟,心里受用,摆手道:“没事,老太太就是问些事情,现在没事了。” 话罢,贾蕴便朝着屋里走去。 晴雯也不敢多问,默默地跟了上去。 此时的贾蕴也不在意薛蟠的事了,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自己没必要强出头,更何况,别以为贾蕴似乎被皇帝器重,可有关皇权威严之事,贾蕴可不会犯糊涂。 退一步讲,即便贾蕴有着帮一把的心思,他也没资格进宫面圣不是。 不过虽说此事看似严重,其实不然,薛蟠言语颇显不敬,但也只是胡言一句,不过是酒后之言,崇明帝不会追究过甚,否则不会将薛蟠仍进顺天府衙。 进了书房,贾蕴便坐在书案前思考今日会见崇明帝之事。 今日贾蕴大胆地进献正是“摊丁入亩”之策。 因历史变革,将丁银纳入田亩之策自然无人提及。 丁银制度延续至今,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因为是按照人口来交税,那些穷苦人家要是多生了几个孩子,那身上的负担可就大了去了。 而富足的人家,其实那点丁税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的事情,这么一来,就造成了一个非常极端的现象,便是“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若崇明帝是明君,贾蕴不信他看不出丁银制度是压在老百姓身上永远的负担,只是若无税收,如何维持这偌大得朝廷,无可奈何罢了。 现今,贾蕴给崇明帝指了一条路,是否施行,还是得靠崇明帝作主,若崇明帝不允,贾蕴也无损失,若是允了,贾蕴作为献出此策之人,如何得不到重用?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只不过此策虽对如今的大乾朝有利,可施行起来却极为难办。 摊丁入亩,按地亩之多少,定纳税之数目,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这项政策有利于贫民而不利于官绅地主,动了那些个官绅地主的蛋糕,他们岂能顺从?而这些官绅地主中,又是掌握大乾朝权力之人,即便是身为皇帝,亦是得三思而后行。 贾蕴提出此策,一是为崇明帝解国库匮乏之忧,二是以此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既入大乾,自当奋发向上,不求权势滔天,那也得享受荣华才是。 只不过今日崇明帝表现的甚不在意,觉得贾蕴年少轻狂。 虽说崇明帝赐了宴,表现出对贾蕴的恩宠之意,可贾蕴仍是不确定崇明帝的想法…… 天子之意,尚难琢磨…… “大爷,怎么瞧您心事重重的。”晴雯扭着水蛇腰盈盈而来,将端着的香茗递了上来,轻声问道。 贾蕴回过神来,计策已献,贾蕴也不需多想,安静地做自个的事便是。 接过晴雯手中的香茗抿了一口,旋即想起了昨日的事,招了招手,道:“晴雯,去把昨儿个给你的书拿来,我今日先教你认几个字。” 晴雯抿了抿粉唇,眸光一闪,转身在书架上拾掇出书。 “大爷,真的要学啊!”晴雯杏眸闪烁,神情忸怩。 贾蕴接过晴雯手中的《千字文》,没好气地说道:“爷既然应了你,便不会失诺。” 话罢,贾蕴便翻开书本第一页,摊开在书案上,旋即示意晴雯。 晴雯微微偏过螓首,瞧着贾蕴指着的文字。 贾蕴也不多言,旋即教导起前十六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晴雯是真的感兴趣,认真的学了起来,一遍一遍的跟着贾蕴念音。 之后,贾蕴便说道:“自个去书架寻字帖,将这十六字好生临摹。” 本就是小姑娘,学东西比较快,昨儿个持笔已然有模有样,贾蕴也不需多言,剩下的便让她自个琢磨,贾蕴对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学会认字便行。 晴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贪多嚼不烂,就这十六个字她都有些吃力,便按着贾蕴的吩咐去一旁练字去。 而贾蕴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随即也念起书来。 寂静的屋内,主仆二人各自沉浸在书香之中,和谐静谧...... .................... 第二十四章王熙凤来访 荣国府,东北角,梨香院。 屋里软榻上,薛姨妈正捧一锦帛,心不在焉的做着女红。 “嘶……” 薛姨妈紧皱眉头,眼神愣愣地看着自己食指上的红点,眼圈红润起来。 正这时,端庄贤淑的薛宝钗亲自端一银鎏青玉瓷盏进来,将盏放在紫檀小几上后,瞧见薛姨妈还在做着女工,劝诫道:“大老爷那边给顺天府衙的人打了招呼,又送了褥子棉袍,您也不需每日做这些不是。” 薛姨妈继续做着手上女红,担忧道:“你哥哥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做不得什么,只能亲手裁剪几件衣裳送去。” 顿了顿,薛姨妈啜泣道:“快过年了,你哥哥还在牢里,也不晓得今年咱们一家能不能一块过个好年……” 薛宝钗叹息一声,自薛蟠被关进顺天府衙已然过了十日,此事了无音信,顺天府衙没有上命,根本不敢放人。 “舅舅怎么说的?”薛宝钗轻声问道。 薛蟠的事,薛姨妈派人去问了王子腾,此事薛宝钗也是晓得。 薛姨妈无奈道:“你舅舅说了,蟠儿对圣上不敬,饶得一命已属圣上恩德,若是他开口请恩,反而容易适得其反,等过些日子再说。” 宝钗闻言,登时皱起淡雅的眉头来,眼中浮现忧色来,薛蟠的事谁也不敢求情,便是王子腾这个舅舅也怕沾染上麻烦,更何况贾府的人。 好在与顺天府衙的人打了招呼,薛蟠不至于受太多苦,要不然,她们娘俩哪里按耐的住。 瞧着薛姨妈精神愈发不济,薛宝钗开口说道:“妈,女儿是这般想的,此事既然与墨竹苑的蕴哥儿有关,他又圣眷正浓,若是由他开口向圣上求情,想必哥哥也就能回来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旋即振奋道:“说得极是,我这就去寻他去。” 话罢,薛姨妈便扔下女工,急不可耐的起身朝屋外走去。 薛宝钗忙拉住薛姨妈,说道:“妈,此事哪有这般容易,那蕴哥儿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晓得,哪是咱们一句话便能请得动的?” 薛姨妈闻言顿住脚步,薛宝钗说的极对,以前听王夫人说过一两嘴,贾蕴此人不是个好相与…… “若是不然,我去请老太太帮衬一二。”薛姨妈咬牙道,显然为了自家儿子豁了出去。 薛宝钗却不这般想,那日薛宝钗也在场,她心思聪慧,哪里看不出名堂,贾母似乎也管制不住贾蕴…… “妈,若是请老太太出面,岂不是逼着别人,那蕴哥儿推脱,咱们也没办法不是。” 薛姨妈愣住了神,烦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哥哥在那牢里受苦啊!” 薛宝钗安慰道:“妈也不必恼心,女儿打听过了,那蕴哥儿性子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你的意思是?”薛姨妈疑惑问道。 薛宝钗开口道:“咱们去道个好,言明感念护佑之情,那蕴哥儿如今分了房,一应家业都得自个置办,我们再许些好处,一并给了他去,让他在圣上面前说些好话,好早些让哥哥回来。” 薛姨妈闻言眉梢舒缓,呢喃道:“倒是难为你想的这般周到!” “妈这是答应了?”薛宝钗询问道。 薛姨妈用锦帕抹了泪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暂且试一试,总好过没个着落。” 薛宝钗点了点头,旋即起身道:“咱家不好单独出面,女儿现在去请琏二嫂子出面言语一声,妈便置办一桌上好的席面。” 话罢,薛宝钗便起身离去,显然事关薛蟠,她的心里也着急。 薛姨妈看着薛宝钗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好受了许多,她这个女儿,可比那惹是生非的儿子省心多了…… 墨竹苑,东厢房。 贾蕴回府后便沐浴一番,此时晴雯正在与贾蕴梳头。 近一个月的磨合,贾蕴已然习惯了晴雯的服侍。 丫头小则小了些,却是心灵手巧,服侍的很周到。 “晴雯,昨儿个的字可学会了?”贾蕴开口询问道。 晴雯顿时一张苦瓜脸,撇嘴道:“还没哩。” 贾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骂道:“平日里顽倒是在行,偷起懒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听着贾蕴的调笑,晴雯不乐意了,琼鼻翘的老高,反驳道:“奴婢可没那么多时间练字,这么大的院子,大爷不管不问,奴婢不得上些心思,若是做差了,还不得落个埋怨,不光如此,奴婢还得伺候大爷,哪来的空闲。” “嘿……”贾蕴偏头骂道:“你这小妮子,我何曾埋怨过你?你若是嫌事多了,让梅儿她们去做便是,哪个屋里的丫鬟像你似的,院里的大小事都要管。” 晴雯闻言不满道:“就梅儿她们?一个个的偷奸耍滑,哪是个干事的?奴婢要是不管勤些,都躲在屋里挺尸呢!” 贾蕴随意道:“你若是嫌她们干不好话,趁早赶了出去,换些手脚伶俐就是。” 一听要将梅儿她们赶走,晴雯忙解释道:“大爷,梅儿她们虽然手脚笨了些,可都乖巧着,您若是赶她们走了,她们也没地方去,奴婢仔细些,好好盯着她们就是,不需赶她们走啊。” 贾蕴闻言心中有数,晴雯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训斥梅儿她们可不留情,贾蕴可没少见,可临到头,护着她们的也是晴雯,倒是个心善的,只是待晴雯落难,出声助她的又能有几人…… “得得得……就你有理,我也不与你多说,今儿个自个勤加练习,明儿个我来考校。” “又要打手心?”晴雯委屈道。 贾蕴到底不是宝玉,不会无底线的溺爱宽纵,自晴雯练字第二天,贾蕴便考校晴雯,若是差了,少不得一顿“打手心”的责罚。 至今为止,晴雯几乎是每日都会挨打,顿顿少不了责罚,以至于晴雯一听考校,便认为贾蕴是要打她手心。 “大爷……一天十六个字太多了,奴婢整日里还有许多活要干,要不咱们少习些,一天十……不,一天习八个字如何?”晴雯苦巴着脸求饶道。 贾蕴仔细思量片刻,晴雯说的不无道理,初学者练字原本就难,加上晴雯喜欢事事亲力而为,院里大小事都得参上一手,没多少空闲时间练字,倒是难为了她…… “明日再说……”贾蕴笑道,他可不会直接应了晴雯,这小妮子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若是应了她,说不得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小女孩古灵精怪,贾蕴既喜欢,又厌烦…… 晴雯撇了撇嘴,不乐意贾蕴的敷衍,正想开口时,忽地,庭院内传来梅儿的招呼声: “见过琏二奶奶!” 厢房里的贾蕴不由地眉头一皱,他可与王熙凤没有交集,怎会突然来寻自己,莫非府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大爷,发髻梳好了,您瞧……”晴雯回过神,偏头对着贾蕴询问道。 贾琮闻言,起身道:“我晓得了,这就出去见见她。” 第二十五章相邀 “哟,我当是谁,刚刚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琏二婶子来了,真是稀客啊。” 遍身绫罗、插金带银的王熙凤嗔怪道:“少作这怪相,连杯茶水都没备好,哪个府上有这般稀客,可别埋汰人。” 贾蕴瞧着王熙凤大大方方的模样,让他嘴角一抽,小家碧玉见多了,冷不着瞧见泼辣勇敢的,反倒是让他不习惯了。 “晴雯,琏二婶子吩咐了,还不去备好茶水去。”贾蕴偏头对着晴雯吩咐道。 王熙凤忙摆手道:“别忙了,我也不稀罕你这的茶水,今儿个来寻你,是受了姨妈之托,特意请你个东道,感念你上回帮衬她家哥儿的好。” 贾蕴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薛家的东道,怕是没这般简单。 若是感念先前的好,要请东道早就请了,何必等到现在。 “劳烦二婶子告诉太太,都是亲戚,说这些就外道了,东道就不必了,我心领了。”贾蕴直言拒绝道。 被直言拒绝,王熙凤也不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又不是落不得好,薛家富贵,哪里能亏待她? 若是以往,王熙凤也有些怵贾蕴这个刺头,毕竟连老祖宗都要避其锋芒,她可不会寻霉头。 可两番接触下来,王熙凤隐隐察觉出贾蕴似乎并不难对付,只要不着恼他,贾蕴还是极好说话的。 总归是一家人,还不信治不了贾蕴这个刺头? 王熙凤也不管其他,上前便拉住贾蕴的胳膊,“硬”扯道:“我这个做婶子的亲自来请你了,好歹赏个脸面不是。” 贾蕴算是半个练家子,却不曾想王熙凤一个女流之辈居然拉扯动了贾蕴。 实在是贾蕴没想到王熙凤这等高门大妇如此大胆,所谓的男女之妨都不顾了,直接动手拉扯,贾蕴一不留神,脚步踉跄起来,被王熙凤扯着往院外走。 虽说王熙凤是抻着胳膊,与贾蕴保持了半臂距离,拉着的也是衣服,并未与贾蕴接触,可到底于礼不合,贾蕴一时间有些愣神。 十数年的古代生活,贾蕴这个现代灵魂都受了熏染,王熙凤一个土生土长的大乾朝人难道不知此间利害? 瞧着王熙凤这般卖力的模样,贾蕴无奈道:“我说婶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若是让琏二叔晓得了,讨不得好。” 王熙凤闻言蹙了蹙好看的柳叶眉,冷哼道:“我是你婶子,你琏二叔晓得又如何?怎么?我这婶子的脸面也不给?” 话罢,王熙凤便使力拉扯。 贾蕴顾忌自己的衣裳,忙道:“婶子,轻些,仔细别扯坏了我的衣服。” 王熙凤撇嘴不屑道:“扯坏了老娘赔你件新的……” 眨眼间,贾蕴便被拉出了院,而晴雯则是神采奕奕地看着空旷的院子,佩服道:“这琏二奶奶好生凶猛……” 出了院子,上了抄手游廊,贾蕴停在原地,无奈道:“琏二婶子,算我怕了你了,你先松手,我随你去一趟便是。” 贾蕴算是服了王熙凤了,他可没见过哪家妇人这般凶悍,偏偏贾蕴还发作不得。 若是王熙凤做差了,他也不需顾忌,直接便是甩脸子。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若是好声好气地相待,贾蕴也不会蹬鼻子上脸,就如同贾母一般,若是贾母非得以辈份压人,贾蕴绝不会给她脸面,又哪会一口一个老太太的喊着? 王熙凤一脸热情,倒是让贾蕴束手束脚。 思来想后,贾蕴还是顺了王熙凤的意,随她去瞧瞧,给她这份脸面,刚巧探探薛家的意思。 王熙凤闻言松开了手,笑呵道:“这就对了,咱们是一家人,做婶子的还会亏待你不曾?” 贾蕴不以为意,顺手整了整凌乱的衣袍,抬眼道:“亏不亏待我暂且不说,反正婶子这般精明的人是吃不了亏。” 薛家请王熙凤来请他,看似于礼不合,实际确是拿捏的正好。 贾府中,薛家处的好的女眷也就是那几个人,贾母王夫人虽是贾蕴正经的长辈,可若是由她们出面,难免有压人之嫌,凭白惹人不喜,而王熙凤只是名义上的长辈,又与贾蕴打过交道,由她出面,贾蕴反倒是好接受些,心里并不会起过大的抵触之心。 王熙凤梢眉微微拧起,打哈道:“总归咱们都吃不了亏,你给婶子这份脸面婶子记下了,往后有什么帮衬的,派人支会一声,保管帮你把事办好。” “啧啧啧……”王熙凤这般卖力,怕是没少得到好处吧。 要是说王熙凤古道热肠,贾蕴可不信。 王熙凤出生金陵四大家族的王家,女儿生,男儿养,性格好强,且没有文化了。 做事风风火火,凡事雷厉风行,不仅会看眼色,还有很多的花花肠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为人三面两刀,心肠很毒,而且有些泼妇。 原著中,就拿尤二姐来说,王熙凤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本来想接人家来住,看着是善意,其实是在酝酿一场谋杀案,最后让尤二姐香消玉殒。 拿贾瑞来说,贾瑞单相思,王熙凤设计陷害人家,用感情当利剑,活活将贾瑞杀死于无形,带着遗憾和美梦离开了人世。 不仅是如此,王熙凤对待下人,那更是狠毒,不是打就是骂,毫无情感,谈不上平易近人,对上她是奉承巴结,对下则是狠下毒手,从来不留后患。 国公府,钟食鼎沸之家,府内又多生龌蹉,王熙凤生存在这个大家族中,要出人头地,她靠什么?文化没有,不会作诗,那就要做事,不然贾母等看不起,结局会怎么样? 大乾朝不是现世的法治社会,而是法制社会,所谓的悲天悯人之心也是需要建立在实力上的,空有悲天悯人之心,终落不到好下场。 念及此处,贾蕴随意道:“那小子先行谢过婶子。” 王熙凤面带得意之色,招呼道:“走吧,可别让姨妈她们等急了……” 第二十六章意图 梨香院,前厅,院门处。 几道身影翘首以待,为首的正是薛姨妈与薛宝钗。 廊坊小道上,王熙凤与贾蕴一并前行,贾蕴见薛家这般阵仗便预感不妙。 随着贾蕴与王熙凤走近前去,薛姨妈便满面含笑地招呼道:“哎呀,蕴哥儿,你可算来了,我们可等你多时了!” 一旁的薛宝钗余光描了贾蕴一眼便低眉垂眼。 贾蕴见之上前道:“姨奶奶,你这可折煞小子了,哪有长辈候着晚辈的道理。” 薛姨妈见贾蕴持礼守节,心下一缓,笑道:“你救了我家哥儿一命,迎一迎又有何妨?之前几天都忙着为我家那哥儿奔波,都不得空,今日正是个好时机,走走走,快进屋去,席面都备好了。” 贾蕴思忖片刻,拱手笑道:“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随王熙凤一道来了,再推脱反而是不识趣。 虽说男女之妨,七岁便不能同席,可贾蕴是晚辈,倒不需这般严防,一切都看长辈的意思,没瞧见贾府的“美男子”成天见的与一众姊妹玩耍也没个人说道不是? 薛家尚且不在意,贾蕴更是无所谓。 一旁的王熙凤顺着打趣道:“这就对了吗,自家亲戚,外道反而生分了去!” 随即王熙凤笑着对薛姨妈说道:“姨妈,我可不会外道,到时可别赶我走啊。” 薛姨妈笑呵道:“平日里请你都请不到,怎会赶你,来来来,咱们一块进去。” 话罢,薛姨妈便上前拉着王熙凤朝里走去。 贾蕴见状洒然一笑,便随着一块走了进去,眼角瞥见边角的俏丽丫鬟,不免多瞧了一眼,不过也并未言语。 堂内陈设素朴,精美的瓷器也是寥寥无几,瞧着好的也就是殷实的紫檀花梨家俬以及墙壁上则挂着些许古今名家字画。 当中设一大长桌,桌上已经摆满的珍馐佳肴。 薛姨妈上座,薛宝钗与王熙凤则分别落坐在其身旁,贾蕴在对位落座,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看着桌上上百道菜,贾蕴感叹道:“姨奶奶,这实在太丰盛了,这么多,如何能吃的完?” 薛姨妈见贾蕴说话有礼有节,倒真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那般粗鄙,想着此事应会顺当起来,心中不免热切起来,面露“和蔼”,笑道:“蕴哥儿不用想着浪费,你帮了蟠儿那么大的忙,这些不值当什么。” 贾蕴沉声片刻,直言道:“如此盛席款待,倒让小子不知所措,姨奶奶有话不妨直说,若是不然,小子这顿饭怕也是吃不好。” 薛姨妈见贾蕴把话挑开,神色颇显尴尬。 贾蕴不是蠢人,她摆下这等阵仗,若是无事相求,旁个人也不信,没瞧王熙凤自落了坐便一声不吭?这么风风火火的人哪里会是闲的下来。 薛宝钗看了看薛姨妈,开口说道:“蕴哥儿快人快语,我们若是藏着掖着,倒是让大伙看轻了。” 贾蕴抬眼看了看眼前灵慧的女子,笑说道:“薛姑姑言重了,我哪敢看轻长辈。” 此时的薛姨妈也回过神来,思儿心切,忙说道:“蕴哥儿是自家人,姨奶奶我也就直说了,蟠哥儿如今还待在大牢里,我是整日里以泪洗面,生怕他受苦了去....” 瞧着薛姨妈声泪俱下,贾蕴嘴角不由地一抽,贾蕴虽不知道薛蟠是何处境,可想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不说国公府的面子或是他舅舅王子腾的威势,便是金陵薛家这等富贵,塞些银钱打点一二,还怕薛大脑袋受罪? 别人是去大牢吃苦受罪,薛大脑袋则是“修身养性”吧。 这般哭诉,估摸着就是卖惨罢了..... 贾蕴装模作样地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应和,但就是不予回应。 “哭诉”的薛姨妈心中尴尬,贾蕴不接话,她如何顺着说下去。 薛宝钗抬眼瞧了瞧贾蕴,轻声道:“蕴哥儿,我哥哥糊涂,酒后失言冲撞了圣上,圣上天恩浩荡,饶恕他的罪过,薛家感恩戴德。” 顿了顿,薛宝钗继续说道:“只是我哥哥在大牢里反省十日有余,现今也快过年了,也不知圣上是何意?” 薛宝钗话罢,便眸光闪烁地看着贾蕴,似乎是等着贾蕴的回答。 贾蕴直言道:“天威难测,我哪里晓得陛下之意。” 瞧着贾蕴一惯“装傻充愣”,薛宝钗淡雅的素眉不由地皱起,抿了抿唇,开口道:“蕴哥儿,你是面过圣,能否请蕴哥儿在圣上面前为我哥哥美言两句,让他早日回府?” 贾蕴闻言神色如常,他早就猜到薛家母女的意图,虽说贾蕴是个直性子,不喜这套弯弯绕绕,可不代表他不会这套,薛家母女在与他绕圈子,贾蕴不介意与她们绕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顿了顿,贾蕴回道:“圣上何等人物,哪是我这小小监生想见便见的?薛姑姑太瞧的起我了。” 贾蕴的话倒也不错,一个小小的监生如何面圣?以往见的两次,一次是崇明帝召见,另一次则是街头偶遇,纯属运道罢了,若贾蕴真要求见,上哪去找门路,即便通过国公府的路子,崇明帝愿不愿意召见还另说不是? 薛宝钗闻言点了点头,她哪里不知道圣上不是轻易可见的,贾家里比贾蕴身份贵重的不知凡几,又有哪个见过圣上? 贾蕴在贾府的地位别具一格,不正是因为有面圣之故? 只是薛家若有其他办法,她们母女也不必寻贾蕴帮衬,贾蕴回京不足一月,可却见过两次圣上,如此恩宠,说不得什么时候圣上就会召见贾蕴。 薛家但凡有一丝希望,那也得尝试一番不是。 “蕴哥儿,我也不求其他,若是你有幸面见圣上,希望蕴哥儿能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日后薛家定有重谢。” 贾蕴闻言立即回道:“薛姑姑言重了,本就是长辈,小子哪有不帮衬之理,若是有运道面圣,定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 薛姨妈闻言大喜,忙说道:“哥儿只管去做,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也必不让哥儿白忙一场,保管让你满意……” 贾蕴闻言并未言语,反倒是笑脸应承,薛姨妈见状更是喜笑颜开,觉得此事十拿九稳。 一旁默不作声的王熙凤嘴角冷笑,她虽然识不得什么字,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可生的七窍玲珑心,见惯了人心,不说旁人,这贾家门儿里有一个算一个,还有她们王家,都是男儿薄凉,哪曾见到贾蕴这般热心肠的。...... 第二十七章母女相商 梨香院,前厅。 宴会散罢,一众婆子丫鬟们正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一桌子上百道膳食,拢共也就四人用膳,其中还有三个女子,胃口小着哩,大多膳食都是浅尝辄止,即便贾蕴食量如牛,那也是吃不下的。 富贵人家,这些“残羹剩饭”留着无甚大用。 薛姨妈坐在一旁,心气正顺,近些天来,就属今儿个得了些好消息,接过薛宝钗端来的香茗,抿了一口后说道:“这蕴哥儿着实不错,性子宽厚,待人和气,今日应承了咱们,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听着薛姨妈对贾蕴的推崇,薛宝钗皱起秀眉,虽不忍心坏了薛姨妈的心情,可事关薛蟠,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妈,您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薛姨妈诧异一声,疑惑道:“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那蕴哥儿不是应承了下来?难道还会出什么岔子?” 薛宝钗闻言叹息一声,薛姨妈寡身一人管着薛家,又把她们兄妹两带大,若没些头脑,早就被别人骗惨了。 只不过薛姨妈一旦沾上薛蟠的事,脑子就不够灵活。 “妈,您不觉得那蕴哥儿应承的过于爽利了?”薛宝钗沉声道。 薛姨妈闻言一愣,回想起贾蕴席间的态度,怔怔道:“我瞧着那蕴哥儿的性子便是爽利的,直来直去也没什么差错不是?” 薛宝钗抬眼看了看薛姨妈,轻声道:“妈。那蕴哥儿瞧上去是个爽利的性子不错,可细究下来,女儿倒是另有看法,别的不说,老太太都管制不住的人,岂能只是个直性子的。” 薛姨妈闻言沉默下来,诚如薛宝钗所言,若贾蕴真如她所想的是个“性子宽厚”“待人和气”的直爽性子,老太太又何必瞻前顾后,所谓孝道大于天,老太太身为长辈,即便贾蕴身负圣眷,贾母也不必惯着。 先前荣庆堂上,贾母几欲发脾性,可都忍了下来,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克制着什么。 薛宝钗见薛姨妈回过神来,提醒道:“妈忘了那蕴哥儿回府之时,东府的珍大哥可是闹到老太太跟前去了,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事后那蕴哥儿却过了房。” 薛姨妈闻言想起了这档子事,当时这是贾府的内部事,薛家也管不着,而事后下人们只字不提,薛姨妈等人自然不会多问,具体缘由她们还真不晓得。 即便与王夫人是姐妹情分,也只是隐晦提点,说出贾蕴不是个好相与的话头。 若是让“外人”晓得贾蕴这般忤逆不孝的举动,大家伙都没脸面不是,而老太太也是怕贾蕴闹起性子来毫无顾忌,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贾蕴一个光脚的没啥顾忌,可她们却是不同。 薛宝钗见薛姨妈沉思,便继续说道:“那蕴哥儿若是个好相与的,又怎会过房,想必是老太太不得已为之,怕闯出什么祸事,由此看来,那蕴哥儿绝不是个好脾性。” 顿了顿,薛宝钗又道:“那蕴哥儿是在边关待过的武将,武将什么性子,妈还不晓得?” 薛家虽是皇商,与武将打的交道可不少,其中最多的便是如今得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王子腾尚且瞻前顾后,贾蕴一个被撸了武职的小千总哪里来的底气,如此爽利便应承下此事。 难道贾蕴真是个无脑的武夫,年轻气盛,不知所云? 薛姨妈此时脸色渐显苍白,好不容易有一丝希望,转眼间便消散全无,怎叫她不失望,不过心中仍是抱有一丝幻想,低声道:“或许蕴哥儿就是这般好人....” 薛宝钗闻言顿感无奈,薛姨妈的心乱了,想法也变得这般幼稚,为了点醒薛姨妈,薛宝钗分析道:“妈,若是那蕴哥儿犹豫半晌,提些好处,女儿都不会多言,只是这般爽快,摆明了是在敷衍咱们。 您想想,“不敬”之罪不比旁的,咱们虽与他是妯娌之亲,可到底没来往过,加之又是哥哥主动寻衅,旁人不怪罪便是大气,又怎会尽心帮衬?” 顿了顿,薛宝钗抬眼看着薛姨妈,若有所言地说道:“妈,您莫忘了哥哥以往是如何哄骗您的?” 薛姨妈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以往薛蟠讨要银钱或是犯错之时,总是信誓旦旦地言明改过,可薛蟠转头便将此事仍在一旁,纯当了耳旁风,薛宝钗提及此事,不正是说贾蕴也将应承之事当成“耳旁风。 “咱们又不是让他白帮忙,只要你哥哥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大不了给他几万两银子,就当是破财消灾。” 薛宝钗闻言都不知该说什么,满面苦笑的看向薛姨妈,若用银钱能打发了贾蕴,她也不必这般费心。 薛家虽不知道贾蕴在荣庆堂上的所作所为,可贾蕴豪送千两黄金之事,薛家还是知晓的,这种事并不是丢脸面的事,要知道这是贾蕴以孝道敬送给东府的贾珍,宣扬出去还能博份孝悌之名哩,贾府哪会把此事藏着掖着。 千两黄金随意送了出去,由此可见,贾蕴并非贪财之人,既不贪财,如何能以钱财诱之。 若想让贾蕴帮衬一二,只能看在亲戚的面上。 这也是薛宝钗提议请贾蕴东道的缘由,只是如今看来,效果并不实用。 薛姨妈毕竟不是真的糊涂人,见薛宝钗神色便不再多言,想着自家儿子还在牢狱之中,自己又没啥主意,不由地伤怀道:“总不能咱们就这样等着吧,依你舅舅的意思,怕不是还要等上不少日子,你那哥哥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哪里受得起这种苦头。” 薛宝钗闻言叹息一声,无奈道:“妈,您也不必担忧,我瞧着这蕴哥儿也不是不讲情面之人,若是不然,他也不会来此。” 薛姨妈看着薛宝钗满脸疑惑,而薛宝钗不急不缓地说道:“女儿早就说过,这蕴哥儿是个软性子的人,咱们若以礼相待之,他也不会驳咱们情面。”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但凡贾府里待贾蕴和气之人,贾蕴也不会给对方脸色,即便是丫鬟之流,贾蕴亦是客气相待,这些事,薛宝钗可是在鸳鸯处打听得来的。 鸳鸯何等品性,这在贾府里是众所周知之事,不会无的放矢。 “那该如何做才好?”薛姨妈见薛宝钗心中似有了主意,便开口询问道。 薛宝钗思忖片刻,犹豫道:“听说那蕴哥儿身边就只有老太太送的一个丫鬟,手下没几个好用的人手,若是不然,妈便先赏他个调理好的丫鬟,给他些甜头.....” 薛姨妈闻言,面色先是一僵,抬眼看着薛宝钗,不满道:“你说的是香菱吧,你哥哥当初为了“要”香菱,闹出了多少乱子。” 薛宝钗自然明白薛姨妈的意思,无非就是香菱是花了大代价“抢”来的,若是舍了出去,那不得心疼死,便是薛蟠出来了,说不得还得闹性子,整得家宅不安。 只是薛宝钗也想不到拿什么与贾蕴交好,进院门时,薛宝钗注意到贾蕴的眼神停留在香菱身上片刻,显然这筹码是在合适不过。 毕竟薛宝钗可是听说贾蕴也是不省心的,回京第二日便与她哥哥去劳什子勾栏瓦舍玩耍。 不过见薛姨妈满脸的不情愿,薛宝钗樱唇翕动了下,终究不再多言...... 第二十八章质问 荣国府二门垂花门北侧抱厦内。 珠帘悬挂,熏烟袅袅,细香袭人。 抱厦前厅内,设有妃子榻,美人案。 榻上铺着一条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躺着的正是美妇人王熙凤。 王熙凤自宴罢便从西北角的甬道回到自个的住处。 此时的她脸色微醺,更显艳丽。 身着兰色裙裳的平儿帮着王熙凤轻揉额间,忍不住的说道:“奶奶啊,您吃不了酒不吃便是,哪个还会逼您不曾?” 王熙凤睁开眼眸,白了平儿一眼,笑道:“今儿个高兴,多吃了几杯,歇歇便好,不妨事的。” 揉了揉额间,王熙凤对着身旁兰色裙裳的平儿问道:“事都安排下去了。” 平儿闻言回道:“奶奶放心,按您的吩咐,把那些个该当值的婆子丫鬟都安排好了。” 王熙凤闻言不由地缓了一口气,抱怨道:“府里这么多事,还得为那些子狗皮倒灶的事奔波。” 平儿知道王熙凤也就是抱怨两句,便开口道:“薛大爷如今还在大牢里,姨太太那也不容易,奶奶心善,哪会坐视不管。” 王熙凤闻言赞同道:“你说的也是,若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还真不想掺和这事,你是不晓得,那蕴哥儿可是连我都驳了,若不是动了“粗”,还真请不动。” 平儿先前并未与王熙凤同去,她还有别的活计,只是隐约听说是王熙凤将贾蕴从墨竹苑“硬拽”出来的。 现今又听王熙凤“抱怨”,不由地说道:“听说那蕴哥儿可是连老太太的情面也敢驳的,照奶奶这般说来,倒不像别人说的那般不近人情。” 听着平儿的话,王熙凤皱着好看的柳叶眉说道:“哎,你这小蹄子怎得帮着他说话了,敢情不是真对他有意思了?” 平儿闻言啐道:“奶奶真是疯了,奴婢总共就见过那蕴哥儿一回,哪来的什么意思,可别冤枉人。” 王熙凤晓得平儿是个好性子的人,并无它意,只不过她们主仆情深,随意顽笑罢了。 只听王熙凤打趣道:“我瞧着倒也不错,那小子心眼多着哩,第一次见你便盘算着拿身边的丫鬟换你。 也是,谁叫咱们平儿如此俏丽,我见犹怜,旁的不说,你二爷可是成天见地打着坏心哩。” “奶奶……”平儿红着脸啐道。 王熙凤见打趣的差不多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不逗趣你了,平儿奶奶脸皮薄……” 平儿闻言,啐笑道:“呸!我算哪门子奶奶?” …………………… 两人正说笑呢,贾琏便从外间走了进来,直接坐在妃子榻旁,神情不悦。 王熙凤不明其意,笑道:“哟哟!这是怎么了?哪个不开眼的惹着你了。” 贾琏闻言,抬眼瞧了瞧王熙凤,不悦道:“今儿个听说你去墨竹苑寻了那什么贾蕴,还拉拉扯扯的,可有这回事?”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抹奇色,心里不由地恼怒起来,又不知哪个闲着没事的嚼舌根子,真当她管不动家了不曾?早晚戳烂了那些扒拉嘴。 将此事仍在一旁,王熙凤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琏,解释道:“那不是宝丫头让我去帮着请人,碍不过情面,便去了一趟。” 贾琏显然不满意王熙凤的回答,仍是一脸的不高兴,请人还需要“拉扯”?他可没听说过这般道理。 王熙凤难得瞧见贾琏这般作态,心里别提多得意,耐心解释道:“那蕴哥儿驳了我的面子,就扯着他袖袍将他扯了出来,好歹我也是他的婶子,也不需那般避讳不是。” 见贾琏无动于衷,王熙凤从妃子榻上起身,一只白皙的柔胰靠在贾琏的肩上,满脸笑意,伸出食指轻点贾琏的额间,嗔道:“那贾蕴“膀大腰圆”的,我能瞧得上他,吃什么飞醋哩。” 贾琏闻言心下一缓,王熙凤说的倒有些理,他虽与贾蕴不曾打过交道,但毕竟住在一个府里,也瞧见过贾蕴。 贾蕴虽不如王熙凤说的那般“膀大腰圆”,可身体健硕,比起贵家公子相差甚远,这种类型可不是“高傲”的王熙凤会看上的。 见贾琏神色缓和下来,王熙凤将脑袋凑在贾琏脖间抿了一口。 忽地一股另类的胭脂香窜入鼻间,顿时让王熙凤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眉道:“你这是又勾引了哪家的老婆?” 贾琏登时闹了个尴尬,先前的气势全无,连连摆手道:“胡说甚哩。” 王熙凤冷笑地看着贾琏,直把贾琏看得心里怒气上来,他还没追问王熙凤呢,王熙凤反倒追问起他来,还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顿时叱骂道:“哼,别等我性子上来,把你这个醋坛子砸个稀烂,防我像防贼一样,不许我跟女人说话,你自己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 “哟.....你这话是说我呢,你动不动就起坏心,还有脸说我。” 听着王熙凤这般冷嘲热讽地,贾琏更是心里不得劲,不悦道:“我动坏心?还不是你好妒,旁的不说,便是平儿你也不许我碰。”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平儿是二爷的通房,她若是愿意,我自没话说。” 贾琏闻言一怔,旋即大喜过望,偏头直勾勾地看着俏平儿,先前的“疲软”似不复存在。 平儿虽名义上是他的通房,可平日里王熙凤跟母夜叉一样,他连摸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平儿却是平静道:“二爷,我今儿个来了月事。” 话音刚落,便如同一盆凉水倒头上,贾琏怒视道:“怎会这般巧?该不是你这小蹄子在诓我?” 平儿冷笑道:“是真是假,二爷心里没数?” 说罢,一转身出门而去。 平儿可是知道王熙凤的手段,不论今儿个是不是有月事,她都得说有。 王熙凤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骂道:“没个规矩的东西,早晚仔细她得皮。” 贾琏闻言嘴角不由地一抽,这话是骂谁呢? 不过王熙凤是贾母的“小棉袄”,又是王家的人,倒真不好翻了脸面,咬了咬牙,贾琏起身甩袖而去.............. 第二十九章晴雯日常 崇明八年,腊月二十九日。 自卯时初刻起,荣府、宁府、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国公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 墨竹苑内,也张灯结彩。 贾蕴着了身白色劲袖长服从廊道中走了过来,瞧他这幅打扮,显然是刚外出归来,至于外出何事,无外乎郊外演武。 即使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九,贾蕴仍旧是我行我素,自个办自个的事,反正于贾府中,他也就是个闲人不是,没人管他,何乐而不为呢。 贾蕴回到小院后,甫一进门厅,就看到中堂北面桌几上,晴雯挺翘的小屁股撅起,趴在那拿着笔在书写着甚么。 一张秀美的脸上,眉头皱起,薄唇亦是紧抿着,盯着纸面如同在看仇人。 忽地晴雯则恼火的将笔“啪”的一下摔在几案上,啐道:“不写了!甚么劳什骨子顽意儿!” 贾蕴见状不由地轻笑一声。 “咦.....大爷回来了。”晴雯正发着小脾气哩,听到嘲笑之声愈发不满,可瞧见是贾蕴后又惊喜地招呼起来。 贾蕴没理会晴雯,上前弯下腰把滑落在地上的笔杆捡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好好的笔杆子招你惹你了,成天见的闹性子,我看你这是皮痒了,欠打不成。” 晴雯听着不乐意,撇着嘴冷哼一声,暗自抱怨道:“这不是气恼烦躁没忍住吗,大爷真是的,哪里这般不晓得关心人。” 贾蕴坐在黄梨木椅子上,顺手拿起晴雯练字的纸笺瞧了起来,只见纸笺歪歪扭扭的写了八个字——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晴雯脸红地看着贾蕴抽动的嘴角,自知写的丑,趁贾蕴一时失神,一把抓过纸笺来撕扯碎了,洒了一地。 贾蕴皱着眉看着晴雯,这晴雯近儿个愈发没规矩起来。 就说这习字,以前刚习字之时还有板有眼,这一个月还不到呢,便愈发敷衍起来,字写不好也就罢了,态度还这么不端正,真是三分钟热度。 或是贾蕴太过纵容晴雯了,瞧着晴雯是个小妮子,愈发宽纵起来,若是真按照贾蕴一日十六字的学习进程,千字文怎才会到“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瞧这模样,是得好好整治整治她了。 随即贾蕴沉声吩咐道:“去拿戒尺来。” 晴雯闻言脸色一白,她原以为贾蕴不会与她计较这些,没想到贾蕴这般作态是要责罚她,念及此处,晴雯不由地感到一阵委屈。 不过瞧着贾蕴冷厉的眼神,还是不情愿地从柜架上把戒尺拿了过来。 贾蕴接过戒尺,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晴雯抿了抿唇,白皙的手掌便伸了出来,贾蕴也不客气,挥手便是一板子。 只听“啪”的一声,晴雯白皙的手掌便多了一道清晰的红印....... 本以为贾蕴会像往常一般,装模作样的“惩戒”几下,实没想到贾蕴这般“狠心”,动起手来没个轻重。 晴雯咬着牙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贾蕴,只是那一双狐媚的桃花眼满含水雾,如泣如诉,惹人怜惜。 贾蕴可不会惯着她,冷哼一声,斥责道:“你这小妮子,平日里惯会偷懒,以往字体还算端正,可你瞧瞧,字写歪七扭八的不说,态度还这么不端正,好好地纸笺说撕便撕,你若是不想习字,我也不强求,今儿个开始,我也不管你了。” 晴雯本就是犟性子,这会儿顶上了,愈发不让道:“不管就不管了,奴婢还不想学哩。” 说起这习字来,晴雯可是一肚子怨气,说好的教她习字,可贾蕴往往是教她念了几遍字音,便甩手让她自个去练,哪里像是师傅的模样。 天可怜见的,晴雯连持笔都还没持顺来,院子杂事又多,哪里写的好,贾蕴不耐心教导也就罢了,还责怪她,晴雯此时心里委屈的不行。 贾蕴挑了挑眉,晴雯这性子,倒把事搞的不好收拾了........ 原本就是打算教训晴雯,可没想到贾蕴下手过重,这晴雯似乎起了反叛心里,说起来这丫头的年纪,正是叛逆期的时候。 顿了顿,贾蕴也不打算继续教训下去了,放下戒尺说道:“不想学便不学了,你去把地打扫干净,碎纸丢的满地都是,像什么样子。” “……我丢地上怎么了,左右每日里都是我打扫,又不碍着你甚么。”晴雯咬牙道,显然还在怪罪贾蕴。 贾蕴看着犟脾气的晴雯心中不由地无奈,这小妮子除却嘴巴毒辣些,其他方面都是个顶个的好,贾蕴还真的不想惩治与她,只是她这般性子,那可是要不得,本想通过习字磨磨晴雯的性子,可却没想到近一个月的时间,晴雯还是这般倔...... 即便贾蕴欣赏晴雯这个小丫头,那也不能惯着她,习字不好好习字,还没个丫鬟样,这可是要不得。 瞧着贾蕴脸色愈发沉了下来,晴雯也有些慌神,嘟囔道:“去就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罢晴雯便扭头离去,似打算去寻簸箕。 贾蕴见晴雯还这般犟性子,拿着戒尺便挥手一抽。 “啊......” 晴雯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贾蕴,双手不由地护住自个初具弧形的半圆,脸色愈显红润。 贾蕴不以为意,平静道:“多嘴多舌,迟早戳烂你的嘴,还不去干你的活去。” 晴雯咬了摇牙,转身去院子拿工具干活去了。 厅里的贾蕴见晴雯离去,不由地缓了一口气,回想起晴雯那一声惊叫,暗自道:“这小妮子的声音......还真清脆.......。” 念及此处,贾蕴摇了摇头,收起自个污秽的想法,估摸着是贾蕴许久没开过荤,魔怔了,等过些日子,是得好好去教坊司消磨消磨,这憋着,伤身不是..... 没一会,晴雯便拿着簸箕低头走了进来,老实地打扫着地面,只是时不时地抬眸瞧贾蕴几眼,似乎还在怪罪贾蕴的“粗鲁”,不过终是舍不得怪罪贾蕴,谁叫贾蕴平日里待她那么“好”,如父如兄,晴雯怎舍得怪罪..... 第三十章贾母的叮嘱 墨竹苑,前厅内。 晴雯使着性子打扫,而贾蕴则是靠在椅子上假寐。 也不知怎得,就地上那几片碎纸,晴雯愣是清扫半天,而贾蕴也不管不顾,任由晴雯磨蹭。 忽地,门外梅儿喊道:“大爷,鸳鸯姐姐来了。” 贾蕴闻言不由一怔,这鸳鸯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来寻他,估摸着是贾母又有什么交待了。 缓了缓神,贾蕴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后方的晴雯立马扔下簸箕跟上。 庭院内,鸳鸯着一身青黄色的裙裳,披着件云红毡斗篷,头上簪着一支兰色花钗,面容温婉含笑。 见贾蕴从厅里走了出来,鸳鸯福身行礼道:“请大爷安。” 贾蕴呵呵一笑,颔首道:“鸳鸯姐姐来了,真是稀客啊,快里面请。” 鸳鸯闻言不禁一怔,她原本是府里老太太身边的人,到那些老爷公子的院里都是被热情招待,以往倒不曾多想,可偏偏贾蕴这般热情,让她总觉得贾蕴“不怀好意”。 当然这也怪不得鸳鸯多想,实在是鸳鸯见过贾蕴几次,都被他“调戏”,偏偏还拿贾蕴没办法,让鸳鸯是既恼又羞..... 顿了顿,鸳鸯挤出笑容道:“不进去了呢,得老太太吩咐,让奴婢准备些东西送来。” 说罢,招呼后面两个小丫头子,送上东西来。 丫鬟递上两个包裹,鸳鸯接过其中一个,递给贾蕴,道:“里面是件素色长袍,老太太让奴婢送给大爷。” 贾蕴疑惑地接了过来,虽说是快过年了,长辈送小辈一些东西倒不为过,可贾蕴与贾母之间也就是面上过的去,应当不会这般好意。 没瞧见贾蕴自在府里居住,一次也没去向贾母请安,便是今日过年,荣庆堂里其乐融融,那也没贾蕴什么事呢,哪里还会送劳什子东西。 不过既然是贾母好意,贾蕴自不会不给脸面,更何况,“长者赐,不敢辞”,于是贾蕴客套道:“既然是老太太送的,小子我就收下了,劳烦鸳鸯姐姐替我向老太太谢恩了。” 鸳鸯见贾蕴收了下来,笑道:“大爷不必如此,老太太最是仁厚,特意嘱咐不要大爷多礼,说自家人不必外道了去。” 贾琮闻言不由心中腹诽,贾母这般好说话了?平日里一口一个孽障喊个不停,还自家人不要外道.....真是骗鬼哩。 顿了顿,贾蕴直言问道:“不知老太太是否有教诲之处?鸳鸯姐姐不妨直言。” 鸳鸯不由地面色尴尬起来,见贾蕴面色如常,柔声道:“倒是有几句话哩……” 贾蕴闻言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面容,倒是把鸳鸯逗的一乐,有些忍不住笑道:“大爷可别忒外道了,老太太也是有几句话嘱咐,大爷是晚辈,心里自然是该敬着,却不用这般把老太太想差了。” 贾蕴不置可否,贾母只要贾蕴安分守己,让她过几年安生日子,而贾蕴要求也不高,只要府里没人来招惹他,他也不会闹僵起来,要的也是安生日子,至于把贾母想差了,那倒还不至于,毕竟贾母算的上是贾蕴的恩人.....大丈夫当恩怨分明。 于是贾蕴温和道:“姐姐说的是,我亦知老太太心善,有什么嘱托,直说便是,不需拐弯抹角的。” 鸳鸯见贾蕴一脸认真之色,抿嘴一笑后,说道:“大爷,明儿个是府里祭祖的日子,这素色长袍便是老太太特意给您准备的。” 贾蕴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贾族祭祖啊! 话说贾蕴可从来没参加过族内祭祖,以前贾蕴遭贾珍厌弃,以贾蕴命格不详,不可冲撞祖宗之名,禁止贾蕴祭祖。 祭祖不祭祖的,贾蕴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对贾族没什么归属感,谈何来的敬奉祖先,若真要计较起来,贾蕴灵魂的祖先可不姓贾。 不过贾蕴的身份还是贾府后人,贾母既然让他去参加祭祖,贾蕴便去一趟便是,走走过程也无碍。 于是贾蕴回道:“麻烦鸳鸯姐姐告知老太太,小子晓得了,明儿个定准时参加族会。” 鸳鸯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轻声道:“老太太还说了,祭祖乃府中重事,不能马虎,大爷性子直,可也是个懂事的,明儿个若是有哪个不孝的寻事,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也不能闹性子,等祭祖完了,老太太会替您做主,绝不会偏袒哪个。” 贾蕴应了声,还说贾母为何这般好心,原是担心明日祭祖之时贾蕴起了性子,在祠堂闹起来,恐冲撞先人。 祭祖之时,贾珍这个贾族族长主祭,贾蕴必不可免地与贾珍打交道,想必贾母怕的正是此事,谁让贾珍与贾蕴两人都不是省心的,贾母担忧也属正常。 若是贾蕴尚未过房,以贾蕴庶子的身份,寻个由头倒是可以不让贾蕴祭祖,只不过宁国公府七房能出头的就剩贾蕴,贾蕴祭祖势在必行,总不能祭祖,七房的人都不在吧....... “鸳鸯姐姐放心,你去告诉老太太,我晓得分寸。” 总归是忍气吭声,贾蕴又不是没这般做过,以往十五年都忍了下来,还会在意这一时半会.... 估摸着贾母认为贾蕴是个犟性子,怕失了分寸,特意派人嘱托一番。 见贾蕴应承下来,鸳鸯心中大缓,贾珍与贾蕴的“恩怨”,鸳鸯可是一清二楚,以贾蕴这般脾性,说不定还真会与贾珍在祠堂重地僵闹起来,到那时,事情可就大条了。 宗祠重地,非同凡响,贾蕴不是无脑之人,现今生活过得还算是遂人心意,何必在多生世事,贾母既然给了贾蕴台阶,他自然不会跳脱。 鸳鸯回头接过另一包裹,轻声道:“大爷,这是老太太吩咐奴婢给你的一些赏钱,让您置办些年货,赏赐下人之类的。” 贾蕴接过,顺手掂了掂,估摸着有百两银钱,贾母手下还真是大方...... 鸳鸯抿了抿唇,叮嘱道:“明儿个进宫朝贺后便开始族祭,大爷可别忘了。”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除夕朝贺,是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贾蕴无品无级,自然是没资格进宫朝贺。 进宫朝贺,贾蕴也没放在心上,规矩甚多,远不如府里自在。 鸳鸯见此间事了,轻声道:“那奴婢先回去了。” 贾蕴哪会随了她得意,笑呵道:“鸳鸯姐姐是不是还忘了一事?” 鸳鸯闻言一怔,思忖片刻,回道:“老太太吩咐的事都说清楚了,可没别的事了。” 贾蕴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鸳鸯姐姐忘了咱们的赌约不曾?” “赌约”?鸳鸯先是一怔,旋即想起此事,双颊不由地泛起些许粉红,犟道:“奴婢可没答应。” 话罢,鸳鸯便转身离去,脚步略显踉跄。 贾蕴轻笑一声地看着鸳鸯离去,原本就是顽笑之言,他也不会当真。 一旁地晴雯满脸疑惑,也不晓得贾蕴卖什么关子,只不过以她对贾蕴的了解,显然不是好事...................... 第三十一章府前冲突 崇明帝八年,除夕。 国公府张灯结彩。 贾家荣宁二府有品级的主子,早早便进宫朝贺。 京中贾家八房各房的子弟,齐聚一堂,看看戏,聊聊天,好不热闹。 宁国公府正门处,“人模狗样”的赖二换了身新衣守在门口处迎来送往。 阔大的门台上站着一群贾家主子,不管平日里富贵也好,拮据也罢,今日祭祖,都换上了素色的衣裳。 “赖爷爷,您新年好哩。”众多贾家旁支见到赖二纷纷套着近乎,张口闭口,皆称一声“赖爷爷”。 赖二面上露出笑容,拖着声音招呼道:“好着哩。” 瞧这般作态,真是把自个当成“爷爷”了。 “赖爷爷,老太太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啊,都等了半晌了。” 赖二瞥了一眼,鼻中哼了声,道:“急什么,瞧你们一个个馋嘴的模样,亏这是在家里,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你们?” 虽然都姓贾,可除了荣宁二府,其他府第过的也都一般,纵是过年,也吃不了多好。 族中祭祖,招待他们的那里差的了,不说“龙肝凤髓”,鸡鸭鱼虾那可是少不了。 滑头的闻言赔笑道:“哎哟,赖爷爷,我们都是贾家的儿郎,关心着祭祖哩,尤其是我,我可是正儿八经的荣国近支,急着进宗祠给老祖宗磕头呢!” 其他人纷纷称是,鼓噪起来,那是把赖二捧的满脸堆笑,道:“好了好了,等老太太们回来了,让你们去尝鲜去……” 众人闻言一阵叫好…… 时至晌午,贾蕴独自一人穿着素色长袍朝着宁国公府走来,正门处的赖二瞧见贾蕴的身影不由地皱起眉头。 对于贾蕴,赖二可是恨的牙痒痒的,不说自家主子如何厌弃贾蕴,便是贾蕴在荣庆堂上欺辱他哥哥的事,赖二也是心怀怨恨。 赖二冷哼一声拦在贾蕴面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冷声道:“老爷吩咐过了,不准你踏入宁国公府半步。” 贾蕴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赖二,沉声道:“老太太让我参加祭祖,族长若有异议,自去老太太跟前请示。” 话罢,贾蕴便迈步朝着府内走去,今日他可没打算闹事,也就不打算搭理赖二。 贾蕴把老太太都搬出来了,可赖二仍旧不予理会,硬是挡在贾蕴面前,冷嘲道:“那就请你在府外等着,等老太太回府后我再去请示。” 府内府外的那些近支旁支瞧见正门处的动静,不由地指指点点起来。 而贾蕴冷眼看着赖二,厉声道:“我贾家人祭祖,什么时候轮得上你这狗奴才多事,滚一边去。” 赖二闻言心中顿时恼怒起来,他赖家可不比旁的,他母亲是贾母的陪房赖嬷嬷,其兄赖大是荣府的大管家,而他则在宁府管家,一家子在贾家地位可不低,便是贾蓉这等子宁国公府正派嫡孙也得以礼相待,贾蕴这被宁国公府“抛弃”的子嗣凭什么辱骂于他。 “哼,主子祭祖,做奴才的自然不敢多事,可你撒泡狗尿照照自个,你算什么阿物什,也敢称主子。” 贾蕴闻言不由一怔冷笑,这赖二还真是目中无人,估摸着被与贾蕴同辈的贾环、贾菱、贾芹者吹捧几句赖爷爷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想想,奴才就是奴才,还能翻天不曾..... 冷哼一声,贾蕴便转身离去,到底还是得给贾母一些颜面,说好了不惹事,那就忍下这口气算了,反正贾蕴也懒得祭什么祖,事后让贾母自个去处置去。 贾蕴不想惹事,可赖二那狗东西反倒是得寸进尺,朝着贾蕴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球囊玩意,在你赖爷爷面前还摆起谱子来了,我呸。” 赖二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贾蕴怎么可能没听见,本不欲惹事,可这赖二着实让人着恼。 贾蕴脚步一顿,旋即回过身朝着赖二走去。 赖二不以为意,冷嘲道:“哟......藴大爷怎的又回来了,敢情不是又来摆主子的谱了。” 贾蕴话不多少,直接抡起巴掌朝着赖二便是一个大嘴巴子。 只听“啪”的一声,现场一片寂静,而那些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也是神情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赖爷爷”居然被人打了。 当即就有些混的不好的上前安慰起来,一口一个赖爷爷,怕是自家正派爷爷喊的都没这般亲昵。 赖二回过神来,顿时怒从心起,叱骂道:“你这小杂种,竟然敢动手打我。” 贾蕴装腔作势地拍了拍手心,似乎沾上了晦气的东西,随意道:“训“狗”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贾蕴骂他是狗,他哪里听不出来,当即对一旁的家丁喊道:“你们愣在那里作甚,快上啊。” 霎时间,府内十数个家丁反应过来,就要一涌而上。 贾蕴不急不缓,喝止道:“我看谁敢。” 似乎摄于贾蕴的气势,一众家丁顿时愣在原地,偏头看着赖二,等着吩咐。 门前扇了赖二便也就罢了,贾蕴可不想闹出大事,便出言警告道:“奴殴主家缌麻以上亲致死者,斩。 狗奴才,掂量掂量你们有几颗脑袋。” 这时代,宗法社会,上下尊卑秩序森严,主家打死奴仆,基本不论,但奴仆殴死主家,就是大逆不道。 一众家丁面现惧色,面面相觑。 赖二勃然大怒,嚷道:“狗屁,我东府不兴这个,你扰乱祭祖,便是老太太跟前我也有理。” 贾蕴心里真是对赖二这等刁奴无语至极,真的是寻死,东府即便威势再大那也就是个国公府,能大的过国法不成? 既然赖二犯贱,贾蕴也不需忍着,还真能让这些奴仆骑在自个头上不成。 一众家丁见赖二使了眼色,对视一眼,一咬牙,便欲朝着贾蕴冲去。 “祭祖之日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正当冲突一触即发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喝止之声。 赖二瞧见来人,顾不上其他,忙堆起笑脸,谄媚道:“大老爷回来了,请大老爷安……” 第三十二章修道之人 贾蕴回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一老者,束发盘髻,头戴一顶扁平的混元巾,顶髻用木簪或玉簪别住,身穿肥大宽松立领的长大褂,腿扎白色的长简袜,脚蹬黑色的广口鞋,一副道人打扮。 先前听赖二喊大老爷,贾蕴便晓得对方是谁。 东府大老爷,又是道人打扮,除却早早抛家弃子去修道的贾敬外,还能有谁? 要说贾蕴也见过贾敬,只是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印象早就模糊。 更何况,贾蕴见贾敬之时,他还是个精神抖擞的中年,可如今,贾敬却是苍老不少,眉宇间多了一丝暮气,脸颊上多了不少褶皱…… 赖二上前恭敬地打了招呼,而贾敬则是颌首应道,随后不满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府前喧哗,成何体统。” 赖二瞥了贾蕴一眼,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哭诉道:“大老爷,是小的办事不利,不小心冲撞了蕴大爷,小的该死。” 贾敬面前,赖二便喊贾蕴为蕴大爷,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奴才,而且这恶人先告状,用的纯熟不少。 “贾蕴?”贾敬皱着眉头喃喃道,瞧这般模样,看样子是晓得贾蕴。 作为宁国公府长房庶长子,贾敬自然是知道“蕴大爷”是何人,毕竟贾蕴出生之时,贾敬尚未“修仙”,还是宁国公府的正经主子。 赖二点了点头,应道:“禀老爷,正是贾蕴大爷。” 贾敬看了一眼赖二脸颊上清晰的红印,再偏头看着贾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便早有成算,他可是晓得赖二是个“乖巧”的奴才,于是神情不满道:“混账东西,祭祖之日也不晓得守规矩,你老子是怎么教导你的。” 贾蕴冷笑一声,贾敬连缘由也不询问,就质问于他,便是贾敬没有抛家舍业去修道,贾府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无非就是苟延残喘一段日子罢了。 对于贾敬的偏见,贾蕴心知肚明,这些个奴才都是“看菜下碟”的主,在正经主子面前就是只“好狗”,可是对待那些失势的,那就是另一番嘴脸,若贾蕴是宁国公府的嫡子,这赖二即便是自持“身份”,那也是不敢过于造次,当不至于在府门前当着一众旁支给贾蕴难堪,尤其贾蕴还是个“暴脾气”,真要闹起来,这赖二还不得脱层皮。 可惜没有如果,贾蕴是庶子,还是不受待见的庶子,前不久还过房至旁支,这赖二还会怕了贾蕴不成?...... 贾蕴淡淡回道:“禀大老爷的话,不是小子不守规矩,是赖二这个狗奴才不许小子进府里祭祖,可怪不得小子。” 贾蕴沉声解释,不想闹出事来,毕竟今日确实不宜闹事,更何况贾敬是贾蕴原本的正经祖父,给长辈面子也是理所当然,前提是,贾敬不自持辈份…… 贾敬闻言便认为贾蕴在狡辩,神色阴沉起来,斥骂道:“祖父也不晓得喊,赖二说的不错,真是个没规矩的。” 贾蕴不介意贾敬注意的是称呼问题,淡淡道:“族长于一月前将小子过房到七房,喊您一声大老爷,可不是小子不懂规矩。” 贾敬闻言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宗族之间过房倒属正常,贾蕴过房到七房不值当什么。 抚了抚近一尺的白须,贾敬不再关注称呼一事,只不过对于贾蕴冷淡的态度似是不满,皱眉道:“即便如此,你也是贾家子弟,今日是族中祭祖,府前喧哗,若是冲撞先人,也不是你这孽障担待的起的。” 贾蕴撇了撇嘴,不卑不亢地回道:“大老爷,族中祭祖,可是我这个贾家子弟连府门也进不得,谈何来的冲撞先人。” 贾敬闻言听出了由头,似乎此事另有隐情,偏头看了看赖二,明显是等着赖二的解释。 赖二此时面色从容,恭敬地回道:“禀大老爷,老爷晓得蕴大爷性子直,怕冲撞了先人,便早早地吩咐小的让蕴大爷在府外稍等片刻,可蕴大爷心急,偏要急着进去,小的不让,蕴大爷脾性便上来了,还打了小的一巴掌。” 贾敬闻言觉得赖二说的颇有道理,贾蕴对待他这个长辈尚且平淡,对待下人自然是“苛刻”,估摸着就是贾蕴对贾珍将他过房,而赖二又在府门前阻挡贾蕴,便心有不满,闹起性子来。 这种事对于家族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换成哪个长房子弟被过房至旁支,心里都不好受。 瞧着两人各执一词,贾敬细想一番,觉得自己已是“修仙”之人,犯不着管这些俗事,便开口对着赖二道:“罢了,让他进去便是,你也不需拦着。” 赖二见贾敬发了话,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是。 贾敬偏头看着“桀骜不驯”的贾蕴,冷声道:“心性浮躁,难成大器。” 训了一句贾蕴,贾敬便朝着府邸里走去。 而贾蕴听着贾敬的“训斥”,心中不以为意。 贾敬说是一心向道,可看他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做到了方外之人该做的事。 不说祭祖这种不得不参加的家族内事,这位修仙大老爷为了成仙连爵位家业都能一并放到一边,可即便是这样,他在道观的生活还不是有人伺候,譬如贾敬去城郊道观修仙不久,便将一女婴送回府中将养。 啧啧啧……红尘不绝,女色难断,道士与小尼姑的爱恨情仇,这也算得上“制服”了,不得不说,贾敬还挺会玩……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估摸着贾珍败坏人伦,搅的宁国公府乌烟瘴气与贾敬的言传身教脱不了干系。 瞧着贾敬离去的背影,十几年修道,贾敬的脸色虽如常人一般,可精神萎靡,脚步虚浮,看样子这“仙丹”吃了不少,或者说…… 贾敬如何,贾蕴也懒得管,既然能进去了,贾蕴便踏步朝着府里走去。 路过赖二身旁,赖二还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贾蕴也懒得理会,潇洒进府。 第三十三章祭祖 宁国公府内,早早便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此时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午时二刻,贾家进宫朝贺的人马返回来了。 荣宁二府的近支子弟,全都齐齐排在宁国正门前恭候,而贾蕴则是随波追流。 贾蕴落在人群最后,都是一身素服,并落在最后,一时间竟没人发觉。 贾珍等人下马后护持着贾母等人的八抬大轿入内操持。 一时,府内礼乐阵阵,香烟缭绕。 贾蕴随众人进入,顺着甬路而行,两侧是苍松翠柏,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像两条金龙一般,一路顺到内府祠堂。 贾家祠堂只有一座正殿,殿上悬挂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大殿前面有三间抱厦,抱厦前上方悬挂闹龙填青匾,写着“慎重追远” 抱厦前面是月台,月台前面是白石甬路,月台上摆着鼎、彝一类青绿、青铜的祭器,上方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 傍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 堂内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贾氏祠堂,先皇亲笔不在少数,由此可见,贾府昌盛时是何等荣耀?怕是皇子都得掂量一二。 可惜的是,自荣宁二公后,贾府子嗣一代不如一代,百年公侯之家,至于今日,早已腐朽不堪,膝下子嗣的情形,大多为纨绔子弟,沉溺于富贵荣华,飞鹰走狗,遍观族人,竟无一个可用………… 祠堂内香烛辉煌,锦幛绣幕。 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 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 贾宝玉捧香,贾蕴贾菖之流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 兴毕焚帛,奠酒礼毕。祭祀过程严肃庄重严肃,严格按照长幼次序。 贾家宗祠献祭,体现了大家族的规矩。贾蕴为至最末,立在仪门之前,直到长房贾敬为首站在宗祠槛外。每一道供奉菜品都要传递至每一位贾家子孙之手。最终贾敬送至嫡长孙贾蓉之手,秋毫不乱,一丝不差! 祭祀完毕,众人荣国公府的众人便回到府中,而贾蕴本是宁国公府一脉,可贾蕴则是不情愿待在此处,便也墨竹苑待着去了。 宁国公府,会芳园。 此时祭祀完成,贾珍神情疲倦地靠在黄花梨木椅上,刚刚跪见了他的老爹,好在他老爹清净惯了的,说甚不愿意往那是非场中去闹,祭祖完毕,连老太太的面都没见,便回城郊道观去了。 抿了一口香茶,贾珍似缓了过来,吩咐堂下的老实的贾蓉道:“蓉儿,你待会去礼部,把咱们春祭的恩赏领回来。” 贾蓉虽然乏累,仍立马应道:“父亲放心,儿子马上去礼部。” 贾珍轻轻颔首道:“咱们家虽不等这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是托祖宗的福。咱们那怕用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大。” 贾蓉应道:“儿子明白,父亲放心。” 贾珍摆了摆手,贾蓉会意退了下去。 似感觉浑身不舒适,贾珍便招了侍女伺候盥漱,换了靴帽。 时至未时三刻,贾珍斜靠在软塌上,身旁三个俏丽的姬妾悉心服侍,此三人正是贾珍的妾室,分别是配凤、偕鸾、文鸳。 兴起之处,贾珍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配凤吹箫,文鸳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 若这些姬妾没些才艺,怎会被贾珍宠爱..... 正此时,贾蓉走了进来,偕鸾瞧见,脆声道:“哥儿来了”。 只见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贾珍不满道:“怎么去了许久。” 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孩儿便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 贾珍嗤笑道:“他们哪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 一面说,一面瞧那黄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随即吩咐道:“你去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 沉吟片刻,又命贾蓉道:“去问问你琏二婶子,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了没有,若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咱们再请时,就不能重犯了,旧年不留心重了几家,不说咱们不留神,倒像两宅商议定了送虚情怕费事一样。” 贾蓉忙答应了过去,刚欲转身离去,贾珍冷声道:“跟你琏二婶子说一声,那孽障不需理会。” 贾蕴为贾珍所不喜,众人皆知,贾蓉自是不敢多言,诺诺地应了声便转身离去。 谁知贾珍怒斥道:“老子话还没说完,你这般着急着作甚。” 贾蓉闻言一怔,忙回头赔笑道:“儿子不敢,父亲有何训示。?” 贾珍冷哼一声,今日心情不错,便不打算教训贾蓉,开口道:“你的亲事定了下来,二月你便去迎娶秦家之女,早些成家,改改你这浪荡的性子。” 贾蓉闻言心中不由腹诽,也不知怎的,他老子这般心急他的亲事,拢共就两个来月,便要把别人娶进府来,操之过急了。 贾珍见贾蓉面色犹豫,神情愈发不满,反问道:“你这是不满?” 贾蓉见贾珍神情,忙应道:“父亲挑的人家,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般着急,老太太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宁国公府嫡孙娶妻,按理来说应当隆重,三书六礼一样都不可少,这么短的时间太过仓促了。 可贾珍不管这些,直说道:“我与老太太说过此事,二月二是个好日子,你年岁也不小,早些成家也好。” 既然族中长辈都认可了,贾蓉也无话可说,只能乖巧应下,心里希望秦家那女郎能衬自个的心意才是....... 贾珍“心满意足”地看着贾蓉离去,他看上的,哪个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思及那道倩影,贾珍不由心潮澎湃,瞧着配凤嘴中的那杆紫竹箫,嘴角微微上扬.............. 第三十四章日常打趣 崇明帝九年,正月二十。 墨竹苑内。 贾蕴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案前,可却一副吊儿郎当地将双脚架在书案上,无一丝念书的兴致。 念书念了一个来月,贾蕴是真的没有这份心思念书了,整个人也懒散起来,也只有城郊演武时才能提拉着精气神。 对于崇明帝安排念书一事,贾蕴心中不由地抱怨起来,京中虽是繁华,可却没个“正事”做,无趣的很。 没一会,晴雯风风火火地走来进来,一脸的怏怏不乐,贾蕴见状,没好气地说道:“今儿个又怎么了,是哪个不开眼的招惹你了?” 晴雯咋呼道:“还不是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婆子,正经事不做,就晓得欺负人。” 贾蕴呵呵一笑,戏谑道:“凭你的脾性,还有人能欺负你,真是怪哉。” 晴雯见贾蕴不但不安慰她,还出言戏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满道:“主子不受待见,做奴婢的哪能有脾性。” 贾蕴闻言不置可否,自祭祖之日后便是新年,宁荣二府不是这个请吃酒,便是那个请听戏,热闹非凡。 只不过宁荣二府的热闹却与贾蕴无关,府中无一人相邀,似乎遗忘了贾蕴此人。 贾府自第一代荣宁二公以来,到贾藴这一辈,已经是第五代了。 富贵了近百年,家里的老陈奴仆们,也当了几辈子的奴才,个个都混成了老油子。 平日里专盯着主子的细处看,若是哪有一点失礼,那可就有顽笑谈资了。 这一点,连王熙凤都瘆得慌,唯恐哪点做的差了,让人笑了去。 而贾蕴无人问津,自然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百般嘲讽。 作为贾蕴身边的丫鬟,晴雯哪里落得了好,再加上她得脾性,估摸着又与人吵闹起来,对此,贾蕴是不予理会,反正那些下人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不敢真对晴雯如何,毕竟贾蕴的“暴戾”在府里是出了名的。 顿了顿,贾蕴无所谓地说道:“我说你这小妮子,避着那些老婆子不就是了,搭理她们作甚。” 晴雯闻言心里不得劲,恼火道:“奴婢是那么不知好歹之人,还不是那些婆子嘴臭,说大爷您的坏话,奴婢为您抱不平,您倒好,还怪罪起奴婢来,哼,良心都被狗吃了,以后我也不管了。” 贾蕴闻言挑了挑眉,神色一沉,旋即又恢复平静,随意道:“得,你也不必理会她们,反正我也只是暂住罢了,左右一两年的光景,我也就会离开,不需与她们计较。” 狗咬你,你总不能咬狗吧,只要没人在他面前寻事,他也就懒得理会, “咦.......大爷要离开府里?”晴雯诧异道,显然是忘了贾蕴的身份。 贾蕴瞧着晴雯诧异的神情,笑道:“我是东府的人,暂住西府也是方便念书,日子长了,也没理由待在府里,早晚要出府自立门户。” 随即贾蕴戏谑地看着晴雯,问道:“怎得,舍不得国公府的富贵?你放心,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等我出府了,你得回到老太太身边,不需跟着我。” 贾蕴这话倒也不错,晴雯是贾母身边的人,奴契什么的都在西府,根本上不算是贾蕴的人,若贾蕴出府,晴雯确实会被贾母收回去。 晴雯闻言神色一怔,咬牙道:“大爷这是埋汰谁?国公府的富贵我还不稀罕呢!” 贾蕴好笑地看着晴雯,说道:“等我出了府,估摸着也养不起你这丫鬟,留在国公府起码吃穿不愁,可别不识好人心。” 只见晴雯登时不满的皱起眉撅起嘴,狠狠白了贾蕴一眼后,神色便带着生疏,垂着眼帘,冷笑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本来就是过惯了苦日子,大爷嫌弃奴婢直说便是,这些蹩脚的由头哪个会信。” 在晴雯看来,贾蕴嘴上说是为晴雯好,说到底还不是不待见自个,想把她丢下。 贾蕴轻笑一声,开口道:“你这“犟”性子,若不是颜色好,哪个不嫌弃你?真是心里没点数,脑子里都是浆糊。” 漂亮的女孩有特权,晴雯若不是颜色好,原著中的贾宝玉也不会百般宠爱,这道理,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当然,晴雯不光是颜色好,忠心侍主,做事也伶俐,只是这张巧嘴不饶人,逮谁都能怼上两句。 晴雯可不管贾蕴是不是主子,冷哼道:“左右都是要回老太太身边,奴婢怎样与大爷何干。” 贾蕴不慌不忙,饶有兴致地将手中卷起来的书籍随意敲打,打趣道:“哎.....本想着过些日子去向老太太讨要你的奴契,看你这般不情愿的模样,还是算了,省得自个糟心。” 晴雯听到前半句心里窃喜起来,可听到后半句,心里的火气腾地一声便升了上来,整张俏脸都扭曲变形了,她咬牙切齿道:“我呸,装什么好人,我瞧你就是个没心肝地,亏我尽心尽力地服侍,临到头来还落不得好。” 贾蕴闻言不由地嘴角一抽,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自己成了个“负心汉”似的,这小妮子也才十三岁,心思往哪去想呢..... 眼见晴雯一双亮晶晶地桃花眼中渐显雾气,贾蕴收敛了打趣之意,笑道:“你若是愿意跟着我,过些日子我便去老太太跟前要你的奴契,可好?” 晴雯闻言神色缓和不少,她与贾蕴待了不短的时日,对贾蕴也算是颇有了解,贾蕴虽时不时地拿话头打趣于她、训斥她,可心里是个好的,不说其他,她只是个丫鬟,试问又有哪个主子会这般宽纵于她?在她心里,早早地就认定了贾蕴。 忸怩片刻,晴雯撇着嘴,硬气地叫嚷道:“奴婢就是个丫鬟,大爷怎么说,奴婢听着便是。” “呵呵.....”贾蕴轻笑一声,晴雯闻言秀眉皱了皱,不满道:“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贾蕴日常趣事便是逗趣晴雯这小妮子,见晴雯快要炸毛了,岔开话题问道:“我瞧着府里人手多了不少,是出了什么事?” 晴雯虽不满贾蕴岔开话题,可贾蕴既然问话了,她也只好撅着嘴回道:“听说东府的蓉大爷二月二就要成亲了,东府的人忙活不过来,琏二奶奶便从府外召了些人手进来。” 贾蓉成亲,此事贾蕴还真不知晓,毕竟他与贾府的人几乎没个交道,自然不晓得此事。 贾蕴轻应一声,便不在言语,他心中虽确定应该是那秦家之女秦可卿,可也不会特意询问,即便传说中的秦可卿千娇百媚,贾蕴有好奇之心,却不会过于在意。 顿了顿,贾蕴开口道:“东府的事咱们管不着,管好自个的事便是,晴雯,你该习字了。” “啊.....”晴雯闻言顿时一脸苦涩,一双杏目委屈地看着贾蕴,显然是不乐意............ 第三十五章拱卫司 皇城,武英殿。 崇明帝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硬脚幞头,手中拿着毛笔,在御案前批改奏折。 武英殿总管太监高贤躬着腰,走到熏香兽笼前,从小太监手中递来的玉壶中,分拣出沉香、冰屑等物,倒入冒着火星的熏笼中。 而在这时,高贤察觉到一旁的小太监扯了扯自己衣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来到殿外。 “公公,宁国公府贾蕴求见。”那内监低声说道。 高贤点了点头,折身返回,正好见天子正在端起茶盅,品着香茗。 “皇爷,宁国公后人贾蕴已在殿外等候。”高贤小心地说道。 “宣。”崇明放下茶盅,沉声道。 高贤领命而去,不大一会儿,一席青衫直裰,身形颀长的贾蕴便跟着高贤走了进来。 行至近前而立,贾蕴高呼道:“学生贾蕴拜见圣上,圣躬安。” 崇明帝抿完香茗,依旧处理奏章,贾蕴拜见,崇明帝依旧未抬眸看上一眼,低着头沉声道:“起来吧。” 贾蕴直起身来,对于崇明帝召见,贾蕴也不晓得因为何事?见崇明帝专心致志地处理奏章,秉持着“万言不如一默”的原则,贾蕴便老实地侍立在一旁。 “书读的如何了?” 冷不丁地听见崇明帝问自个读书的情况,贾蕴猛然之间恍惚起来,这崇明帝召见自己总不能只是为了询问念书的事吧,他相信眼前这位日理万机的皇帝不会这般无聊。 贾蕴脑袋飞速急转,嘴上忙应道:“圣上面前,学生不敢欺瞒,读书一事,怕是有负圣望。” 崇明帝闻言笑了笑,抬眸看向贾蕴,沉声道:“你倒是老实。” 贾蕴也不想这般老实,只是想着这些许小事,实在是没必要撒谎,更何况,贾蕴认为,在上位者面前说些实话,或许更容易讨人喜欢,毕竟前面贾蕴这般尝试,崇明帝也无不快之意。 崇明帝放下奏章,饶有兴致地看着贾蕴,沉声道:“不过胆子也大,朕的旨意也敢违背。” 贾蕴听崇明帝轻松的语气便晓得他并无怪罪之意,忙道:“圣上旨意,学生断不敢违背,只是这书实在是嚼之无味,若不是圣上有令,学生怕也是不会念那些个“之乎者也”了。” 读书无趣,贾蕴原本就反感念书做学问,年幼之时也是想着倚靠科举改变命运,可连童试都尚且过不去,谈何来的科举。 更何况,贾蕴四年未摸过那些个“酸文”,早就把以前那些“四书五经”丢的七七八八,此时若是要重拾,得花不少功夫。 可贾蕴心思都不在了,哪里下得了这般苦心,只能徒呼奈何罢了,若不是崇明帝有旨意,贾蕴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摸那些书籍了罢...... “哦......你这小子,倒是怪起朕来了。”崇明帝冷哼道。 贾蕴回道:“陛下垂怜,学生感激涕零,只是学生却无这般造化,怕辜负了圣上美意。” 沉默片刻,崇明帝饶有兴致地问道:“记得你上次说过,建功立业时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见过京中繁华,想必也不愿再回边疆戍关了,不过你是功臣之后,朕也不能亏待于你,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安排?” 贾蕴也不怯场,把自个学生的身份都丢了去,直言道:“陛下如何安排,小子自当从命,若需小子戍守边关,小子绝不含糊,若是陛下恩赏,得一份闲差,小子也不嫌弃。” 崇明帝闻言不禁哑然一笑,叱骂道:“怕是“闲差”才是你小子的目的吧!真是不思进取。” 贾蕴顺着话头说道:“圣皇在上,鞑虏之辈不足为患,如今天下太平,小子谋一份“闲差”也是理所当然。” “太平盛世,怕是不尽然吧!”崇明帝若有所指地说道。 贾蕴躬身道:“陛下圣明,些许疥藓之患,弹指灰飞烟灭,不足为虑。” 一旁的高贤见贾蕴拍“龙屁”拍得如此娴熟,心里不禁悸动起来....... 崇明帝闻言大笑道:“也罢,既然做不了学问,强求反倒是不美了。” 随即崇明帝对着高贤吩咐道:“传令下去,令贾蕴提点拱卫司。” 拱卫司,主要职责是侍卫皇帝以及负责一部分的皇宫宿卫任务,设参领一人,副参领两人,共九百九十五人组成的侍卫亲军。 皇城侍卫还有前锋营、护军营、三大营、神机营等。 护军营,则是守卫皇城的主要军队,主要任务是值守皇宫各个门户掌握宫门启闭等,还与拱卫司共同负责皇宫的宿卫任务,由护军统领坐营,下设共有八名副统领,统一万五千零四十五人。 前锋营,则是负责皇帝出巡时的军队,主要负责皇帝外出时的安危。设参领一人,副参领两人,统一千八百多人。 三大营分为护军、骁骑、前锋三营,共计二万余人,掌管皇城及内廷禁地的保卫工作,直接受崇明帝役使。 神机营主要职责亦是守卫紫禁城以及帝后外出时扈从保卫,全军共一万四千多人,且神机营设有军火局、军器库等,持有专门打造的军器弹药。 除此以外,还有掌仪仗仪鸾司,总共加起来有五万余人马,拱卫皇城。 拱卫司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保镖,贾蕴听崇明帝让他提点拱卫司,也是大吃一惊,贾蕴与崇明帝拢共才见过几回,貌似自个还没到受崇明帝信任的程度吧..... 此时的贾蕴还未回过神来,要晓得贾蕴原本还只是个正六品的千总,而拱卫司参领则是正四品,除却官职升了,还是天子近臣,意义非凡.......... “臣谢陛下隆恩。”贾蕴回过神来便朝拜领受。 崇明帝神色如常,吩咐道:“高贤,带着这小子去拱卫司。” 高贤领命应诺,随后便带着贾蕴朝外走去。 待贾蕴离去,崇明帝神色变得冷厉起来,心中暗道:“朕倒是要看看,那些“蛇虫鼠蚁”还能否按捺住?......” PS:皇城兵马暂时这样设定,若是有错,再另行修改...... 第三十六章不友好的拱卫司 皇城分为三层,分别是宫城、内城和阙城。宫城是皇城最核心的地方,是皇帝妃子住的,还有上朝的大殿。 内城是大臣们从政的地方,如内务府,六部什么的。 阙城就是皇城外城。 拱卫司的办公场所便是在内城,此处是用于拱卫司人员轮值休息的场所。 贾蕴在高贤的陪同下,在兵部添注了官籍,领了拱卫司参领的象牙腰牌后便来到拱卫司,随后就坐在堂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拱卫司名册。 既然做了拱卫司的堂上官,手下的人马起码得晓得才是。 坐了许久,堂内除却几个拱卫司的小吏行走,竟无旁人。 念及此处,贾蕴心知肚明,自己手下的两位副参领,这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而且这两人不在司内还是合情合理,让贾蕴寻不出由头来。 拱卫司按轮值的门户所在的内廷、外廷位置分为内班、外班,拱卫司九百余人分八个侍卫班组,每组近一百余人,四组为一队,由副参领带队,以十二日为一周期,两队分别宿卫宫廷,一队宿卫,另一队休沐。 而贾蕴这个拱卫司参领则不需宿卫,他要做的事是坐镇拱卫司,若陛下出行,才需贾蕴宿卫。 贾蕴手下的副参领一是冯邦宁,另一人名为李国邦,今日轮值的是李国邦,此时的他巡视宫廷,分不开身,而冯邦宁则是休沐,不在司里。 按道理来说,拱卫司里来了位新长官,这两人不可能收不到消息才对..... 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掌书记陆远志,贾蕴开口道:“传令下去,令冯国邦所部明日演武场演武。” 陆远志闻言一怔,应道:“是。” 话罢,贾蕴便起身离开了拱卫司,出宫去了。 陆远志见贾蕴离去,便朝着拱卫司东北角的厢房走去。 厢房内,穿着紫衣罩袍的两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正惬意的喝着茶水,左手处的男子名为冯邦宁,忠勤候之后,现为拱卫司副参领,右手处的男子名为李邦国,定海候之后,见陆远志走了进来,冯邦宁抬眼问道:“咱们的参领大人呢?” 陆远志忙躬身道:“参领大人离开了。” 冯邦宁与李邦国相视一笑,冯邦宁取笑道:“真以为自个是个什么东西,还想等着咱们去拜见,不自量力。” 李邦国赞同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要我说啊,要不是陛下体谅功臣之后,这参领的位置哪还能轮得着他。” “我呸,他也算是功臣之后,一庶子罢了。”冯邦宁不屑地说道,他可是忠勤侯嫡子,怎会容忍一庶子骑到自个的头上,即便是国公府的庶子。 李邦国沉吟片刻,说道:“前儿个听说贾蕴过房到了旁支,倒算不上什么庶子。” 贾蕴过房后,按理来说是宁国公府七房嫡子,确实不是庶子了。 只不过冯邦宁听了此话,更是不屑一顾,一个旁支的身份,那他更看不上了,冷哼道:“那又如何,还不是个低贱的货色。” 李邦国闻言不置可否,对于冯邦宁如此大的怨气,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若不是贾蕴,参领的位置应当是他做才是,谁知忽然空降了位上官,这心理落差,谁能受的住。 一旁的陆远志见两位副参领自说自话,小心地说道:“两位大人,参领大人有令,说明日让冯大人带领部下演武场演武。” 冯邦宁闻言一怔,旋即嘴角微微上扬,冷哼道:“这小子是打算拿我立威啊,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把戏。” 李邦国闻言不置可否,新官上任三把火,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们还这般不给贾蕴面子,怕是不好善了,便开口说道:“邦宁兄,还是小心些为好,那小子既然能被陛下看重,想必有些手段。” 冯邦宁不以为意,不屑道:“老子让他看看我的手段,看看谁给谁个下马威......” 掌书记陆远志闻言心头暗自一凛,都是京里的勋贵子弟,可不是他一个小吏得罪的起的,咱可得心谨慎,别行差踏错,这拱卫司里,要不平静了啊....... ........................ 荣庆堂内。 此时堂内欢声笑语。 贾母正在凤姐和薛姨妈以及另一美妇人的陪伴下,摸着骨牌。 美妇人约莫二十四五六,身着青哆罗呢对襟褂子,看着素净,而此人正是贾府孀居李纨。 王夫人不大顽这些,便在一旁瞧着。 一旁的丫鬟鸳鸯和几个贾母屋里的丫鬟,则是跟前儿侍奉着。 凤姐这边似输了不少钱,瓜子脸上做出一副怏怏不乐,左一句老祖宗不体谅,右一句破落户的俏皮话,逗得老太太笑声不停,一大桌子人欢声笑语,倒是薛姨妈的笑容颇显强硬。 远处一架白鹤屏风隔断的厢房之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围着一张桌子,诸人似在联对,几个府里的丫鬟,跟前倒茶、递水果,忙碌不停,而角落边则是坐着个耷拉着脑袋的歪眉斜眼,瞧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如花公子”,心中愤懑。 不同以往的是,宝钗身边多了一道伶俐的身影,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身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 此人正是来做客的史家史湘云,瞧她与宝钗的热乎劲,看来两人的关系不错。 正当堂里热闹之时,忽然,一丫鬟走了进来,低声对着鸳鸯耳语几句,鸳鸯顿时神色一怔,转而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墨竹苑的藴大爷来了,现在正在外头候着……” 王熙凤闻言一怔,第一反应则是想着是不是贾蕴又闹出什么事来,毕竟在王熙凤等人的印象里,贾蕴可不是个安分的主,总不能说是给老太太请安吧,她可不信贾蕴有这般孝心。 对于贾蕴被召进宫一事,贾府的人还不知晓,传令的内侍刚巧认识贾蕴,来到贾府时碰上回府的贾蕴,没经过贾府便进宫面圣去了,所以贾府也不晓得贾蕴面过圣。 王熙凤想到的事,贾母怎会想不到,这段日子没贾蕴那个闹性子的,自个过的可惬意了,以她对贾蕴的了解,若是无事,也不会来寻她,念及此处,贾母说道:“让他进来吧.......” 第三十七章出府 贾蕴饶过屏风,便瞧见围在桌旁摸骨牌的一群.......(老)娘们。 古人娱乐匮乏,爷们青楼赌坊,内宅妇人听戏摸牌,实属正常。 “小子见过老太太,太太,姨奶奶。” 贾蕴对着众人招呼道,至于两位婶子,忽略不计。 李纨向来不问事,自然是无所谓,可王熙凤就不同了,见贾蕴忽略她,柳叶眉当即翘起,对着贾母埋怨道:“老祖宗,您瞧瞧,我好歹也是长辈,这蕴哥儿连个招呼也不打,真真是欺负人,哦...难怪我今儿个手气背,敢情是这个破落户害得。” 贾母闻言呵呵一笑,啐骂道:“少在我面前作怪,自个手艺差,还怪起旁人来了,小家子气的,还说别人是个破落户,我看啊,你才是名副其实的破落户哩。” “哎呀....老祖宗,我不就是发两句牢骚话,也不晓得给你这个侄孙媳妇留些颜面。” 话罢,王熙凤拿着手中的帕子掩面嗔怪,倒是把一众人都逗趣了。 王熙凤话语虽有责怪贾蕴之意,可语气明显就是开玩笑的话语,估摸着也就是讨贾母欢心罢了,对此,贾蕴倒是不以为意。 贾母满面含笑,瞧着堂下的贾蕴神色如常,心中倒是疑惑,以贾蕴的脾性,王熙凤拿他打趣居然没有不快之意,倒是令人惊奇,也不晓得王熙凤什么时候与贾蕴关系这般要好来了...... 若是贾蕴晓得贾母的想法,还真是冤枉人,不就是不与“女流之辈”计较,小事尔。 估摸着是贾蕴在荣庆堂上闹得太过,本就给了贾母不好的印象,所以才先入为主。 笑闹完后,贾母对着堂下的贾蕴说道:“有什么事,直说了吧。” 贾母这语气,那是料定了贾蕴有事才会来寻她,抱着尽快打发了贾蕴,好高乐一会的心思,便直言相问。 贾蕴直言道:“老太太面前,小子便直说了,小子要搬出府去,特意来跟老太太说一声。” 虽说贾蕴不是荣国公府的人,只是暂住罢了,可要离去,总得与“主人家”打声招呼,这是礼节,其次,贾蕴始终姓贾,若是不与贾母言语一声,如何都说不过去,尤其贾蕴是在京中做官,名声之类的东西还是要的。 更何况,贾蕴是说一声,又不是请示。 “你这孽障,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贾母又不是聋子,哪里听不出贾蕴的话头,当场面色便阴沉下来,倒不是有多么在意贾蕴,只是贾蕴来荣国公府暂住是何缘由,大家伙心里都有数,由不得贾蕴做主, 贾蕴平和道:“老太太,小子可不是闹什么幺蛾子,刚去皇城拜见了陛下,得了份新差事,倒不需窝在府里念书了,再住在府里反而不美了。” 贾母闻言神色缓和许多,若是圣上不在意贾蕴念书一事,倒是真不需贾蕴这个“祸头”留在府里。 “蕴哥儿今儿个见了圣上?”薛姨妈忍不住开口道,带着急迫之意。 贾蕴见薛姨妈失态,也是知道缘由,薛蟠可是还在大牢带着呢,此时问起贾蕴面圣一事,自然是急不可耐。 贾母众人也是心知肚明,尤其是王熙凤,当初可是她牵线搭桥的。 贾蕴点了点头,回道:“正是。” 薛姨妈神色一缓,顾不得贾母在堂,忙问道:“蕴哥儿,不知道我家哥儿的事圣上是何意?” 贾母瞥了一眼薛姨妈,倒也没言语,只是心里颇为不喜,他薛家的事,当舅舅不去圣上面前求情,还要她贾家的小辈去..... 薛蟠的事,大家伙都知晓,是他自个灌多了黄汤,怪得了谁..... 看着薛姨妈期盼的眼神,贾蕴回道:“陛下之意,小子怎会知晓,等陛下消了气,薛大叔自然无碍。” 贾蕴可不是愣头青,薛蟠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在崇明帝面前提起,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薛姨妈闻言顿时伤怀起来,听贾蕴这般语气,还真如薛宝钗当初之言,估摸着在崇明帝面前只字未言,纯粹是糊弄人。 一旁的王熙凤嘴角不由冷笑,果真与她所料不差,男人啊,说一套做一套,不可信也。 王夫人看不下去了,当即不满道:“蕴哥儿,亲亲相隐,能帮衬总要帮衬一二,若让旁人晓得了,还说咱们府里的人没个规矩。” 听这语气,倒是怪起贾蕴来了。 贾蕴开口道:“小子自是知晓,只是小子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忙,不过太太放心,若能相帮,小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话反正是说出去了,做不做得另说,王夫人也是个精明之人,哪里听不出贾蕴的话头,神色不满,刚欲开口训斥,贾母平和道:“蕴哥儿有此心思甚好,妯娌之间,该帮的还是得帮。” 见贾母发话了,王夫人只能咽下腹中的话语,只不过对贾蕴的印象愈发的差了起来。 而贾蕴则是回道:“老太太说的极是。” 似要打发了贾蕴,贾母便说道:“你要出府自立门户,倒也是好事。” 随后偏头吩咐道:“鸳鸯,去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给蕴哥儿送去,算是老婆子的一番心意。” 一旁的王熙凤见缝插针,高声笑道:“哎哟哟....还是咱们老祖宗心疼人,做您的曾孙儿,那可是福气大了,赶明儿,我换身行头,老祖宗赏个三瓜俩枣的,我也就知足了。” 贾母笑骂道:“去去去……哪都有你的事。” 随即贾母对着贾蕴道:“你既有自立门户之意,老婆子也不拦着,若有需要,不妨直说,毕竟是一家人,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贾蕴还真有事相求,当即说道:“老太太,银子小子倒是不缺,不过身边缺个伶俐的丫鬟伺候,那晴雯跟在小子身边虽短,却是个伶俐的,不知老太太是否舍得将那晴雯送给小子?” 贾母闻言便知道贾蕴说的是晴雯奴契的事,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一个丫鬟,原先既然把晴雯送到贾蕴身边伺候,也没必要小家子气的。 “你既然中意,那便给了你去。” 随后贾母又吩咐道:“鸳鸯,取了晴雯的奴契,一并拿过来。” 既然贾母愿意送银子,贾蕴也不客气,白得的银子为何不收,本来贾蕴身上的银子不多,还打算买个差些的屋子将就一二,有了贾母的馈赠,能买个不错的宅院,何乐而不为呢。 念及此处,贾蕴和气地说道:“那小子就谢过老太太……” 贾母能够应下,倒不出乎贾蕴的意料,反正就是一个丫鬟的事,一千两银子都送了出去,还在乎一个丫鬟,早些打发了贾蕴,图个清净............ 第三十八章史湘云的误会 屏风后,手中正剥了橘子,往口中填着橘瓣儿的史湘云,疑惑地对着身旁的薛宝钗问道:“宝姐姐,堂里的那是谁啊,我怎得没见过。” 史湘云父母在她还是襁褓中婴儿的时候就双双亡故,由叔叔、婶婶抚养成人。 其势单力孤,婶母刻薄寡恩,不被待见是必然的。 原著中,史湘云是“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针线女工都须自己动手,每被人问及家计,她便红了眼圈,可见她这个正宗的大小姐是被当作“半个”粗使丫头使用的。 贾母怜惜,便隔三差五地将其接来“常住”,自小也是作为贾宝玉的玩伴一起长大的。 可惜贾母始终要顾忌史家的颜面,自然不可能将史湘云接过来将养,所以贾府内,史湘云并无固定住所。 贾蕴回京之时,史湘云并不在府内,估摸着是过完年后,贾母发话,让史湘云来贾府玩耍,所以史湘云才会出现在贾府。 而史湘云不清楚贾蕴之事,也属合情合理,毕竟贾蕴不算个“好人”,没有哪个姊妹愿意提起此事。 薛宝钗神色愁然,听见史湘云的问话,解释道:“他叫贾蕴,原本是东府珍大哥的长子,现今过房到了七房,暂住西府。” 史湘云闻言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眼神怪异地看着薛宝钗。 她问起贾蕴之事,也是瞧见薛宝钗自贾蕴进堂后,目光便时不时地落在对方身上,心中好奇。 史湘云不明白薛宝钗这般端庄之人怎会如此失态地看着男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该不会是瞧中那儿郎了吧! 林黛玉听出了史湘云的话外之音,抿嘴偷笑,对着史湘云笑道:“云丫头,你可别会错意,咱们宝丫头心气高着呢,可不是什么外间臭男人都配的上。” 随后林黛玉眼神瞥着瞧见薛宝钗怏怏不乐的贾宝玉,打趣道:“起码身上得有块玉...........” 贾宝玉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有玉怎样?没玉又怎样?” 林黛玉嘲笑道:“好蠢的东西!人家都说了,有金的只能寻一个有玉的来配,既然藴哥儿没玉,还怕宝姐姐跟了去……” “你...” 贾宝玉哪里不晓得林黛玉意有所指,他可是“一片丹心照明月”,谁承想还受到挤兑,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仰倒, 见此情形,三丫头探春忙对着林黛玉啐道:“颦儿尽诨说,宝姐姐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没来由地打趣起来,赶明儿撕烂你的嘴去。” 黛玉似乎想起此时说出此话不妥,俏皮地吐了吐香舌,企图卖萌过关。 探春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晓得湘云不知道内情,对湘云解释道:“还是不宝姐姐的哥哥吃酒吃糊涂了,说了些不敬的话,被圣上关进大牢去了,蕴哥儿能面圣,宝姐姐自然希望他能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 湘云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薛宝钗一脸忧愁的模样,敢情是这么一回事。 贾宝玉也是不甘寂寞,抱怨道:“贾蕴这件事儿做得……前儿个答应帮衬一二,转头便忘个一干二净地,这事做的真是不体面。” 薛家请贾蕴帮衬之事,贾宝玉也听说过,对于贾蕴既然答应此事了,那就应该信守诺言,君子重在守信,而贾蕴这般失信于人,更是让他看轻不少,几乎就是到了耻与为伍的地步。 而且贾蕴面目既不清秀,也没那种悠游自在、逍遥江湖的性子,贾宝玉甚是不喜,要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的男儿,可不是贾蕴这般“健硕”的武夫。 在他眼中,贾蕴俨然成了“泥猪癞狗”之辈。 薛宝钗晓得贾宝玉是在为她抱不平,可这话说的,却是有失公允,本就是她哥哥惹得天子不满,若不是贾蕴当时“狠揍”了薛蟠一顿,薛蟠也不会仅是在大牢关上一段日子。 这恩情尚未报答,便想着让他再去说情,这实在是有些欺负人了。 贾蕴置身事外,实属正常,没瞧见王家那位舅舅也不敢言语不是。 念及此处,薛宝钗还是为贾蕴说句公道话:“倒不怪蕴哥儿,我哥哥能保全下来还多亏了他呢!” 黛玉、探春等人闻言对视一眼,只觉着宝钗真是个明事理之人。 湘云与薛宝钗向来关系不错,见薛宝钗面带忧愁,细声安慰道:“宝姐姐,既然天子不予追究,想必没甚大事。”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原本崇明帝的意思便是把薛蟠关在大牢里反省一段日子,不会过于追究,估摸着再关上一些时日便会放了出来。 贾家与王家都是晓得其中利害,也多次劝诫,只不过薛姨妈与薛宝钗担忧过甚,生怕出什么差错罢了,亦或是担心薛蟠在牢里受苦,即便贾家爷们关照过顺天府衙,依旧难解母女俩的担忧。 事已至此,薛宝钗也无计可施,轻声应了一声,听天由命罢了。 ..................... 堂内,贾蕴老实地在一旁等候。 没一会,鸳鸯便从里间厢房里拿出一个包袱与一张折好的奴契,在贾母的示意下径直走到贾蕴近前笑道:“藴大爷,这个你收好。” 贾蕴将包袱与奴契一并收好,冲贾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太,小子就不打扰您高乐了,先行告退。”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你自立门户,性子收敛些,若是惹出了什么祸事,别指望府里替你谋划。”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贾母这是担心自己闹出什么事连累了贾府,故而把话挑明,感觉这一千两银子便是用来堵他嘴的。 “老太太放心,小子晓得分寸。” 话罢,贾蕴便转身直接离去,贾母见贾蕴这般干净利落,便也不在多言。 贾蕴出了荣庆堂的大门,春日温暖日光照在身上,让人生出几分祥和之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第三十九章宁王 王府街,宁王府。 冯紫英延着甬道石子路,来到花苑亭子的长廊,顺着长廊走到亭子的中央,那里有一张石桌和四把石凳,亭子的四周都种满了各种花和果树,亭底便是清澈见底的小池塘。 宁王刘熙身着明黄锦褂,站在凉亭处,逗弄着笼中的雀儿,眉眼处尽是自在色。 冯紫英靠近上前,恭敬道:“拜见宁王殿下。” 宁王回头看了一眼,招呼道:“哦……紫英来了,快坐。” 冯紫英顺势坐在石椅上,见宁王逗趣的笼中鸟似乎不是京中品种,便开口问道:“殿下,这是什么雀儿?” 京中玩鸟的不在少数,大多都是画眉芙蓉,可没见过这般雀儿。 宁王笑呵回道:“这是绣眼儿,前儿个别人送了几只,瞧着有趣,便收了下来,待会给你一只,让你也顽乐顽乐。” 冯紫英尴尬一笑,道:“多谢殿下好意,只不过我还是不用了,这养雀儿可是费银子的事,若是让我老子晓得,非捶我不可。”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又摇头道:“你父亲是二品神威将军,功勋人家,还会缺这些银子?” 冯紫英闻言低声道:“殿下这就不知咱们的苦楚了,我父亲虽是二品神武将军,却没甚聚财之能,家里全靠那点田庄进项,除却一大家子嚼用和人情往来,一年还能有几两银子富余? 前儿个听说保龄侯府的一品侯夫人居然在家带着女眷做女红,以减少采买花费,闹出不少笑话来。 勋贵之家都到了这样地步。唉……”说话间,目光不时打量宁王。 宁王李熙放下手中的架杆,道:“也怨不得天家,别说臣子家里,就是宫里内库中,也没多少银子了。去岁北疆旱灾,朝廷也未免其赋税,还不是因为缺银子?不过,功臣家窘迫成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大合适,毕竟,都是功勋之后。” 冯紫英沉声回道:“多些殿下体谅。” 宁王轻应了一声,忽然问道:“紫英啊,你素来与京中子弟关系密切,可知道那个宁国公府的贾蕴否?” 冯紫英闻言一怔,万没想道宁王寻他是为了这事,听宁王相问,便老实回答道:“宁国公府的贾蕴,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哦.............说来听听。”宁王沉声道。 冯紫英思忖片刻,评价道:“此人原是宁国公府长房庶长子,不知何故,如今过房到了旁支,为人...呃...浪荡,好女色,当初听闻陛下召见过后起了兴趣,见他一面。 这一见,顿时觉察出此人只是个赏花顽柳,没甚长处的人物,估摸着宁国公府也是觉得此人不堪大用,便将其过房旁支。” 宁王抬眼瞧了瞧冯紫英,若有所指地说道:“紫英啊,你虽然交友广阔,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殊知人不可貌相。” 冯紫英不以为意,对于看人的本事,冯紫英自认为眼光不错,教坊司的所作所为,无疑表明贾蕴就是个浪荡不堪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冯紫英从那次教坊司相聚后便不再与贾蕴打交道了。 不过听宁王之意,似另有所指,便询问道:“殿下是觉得那贾蕴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宁王沉吟一声,说道:“今儿皇兄已下令,令贾蕴提点拱卫司。” 冯紫英闻言一怔,提点拱卫司,这可是天子近臣,贾蕴何德何能? 冯紫英缓过心神,轻声道:“殿下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拱卫司参领,这可是个特殊的位置。 宁王闻言却笑着摇头道:“本王怕没那么简单,他既然在你面前藏拙,便是对你有堤防之心,你有意靠的太近,说不得适得其反……这样,你不是说他好色吗?你冯家与贾家世代交好,相邀顽耍平常的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不需要亲自出手。” 冯紫英点了点头,应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教坊司里可是有几个不错的棋子,只不过上回瞧见贾蕴似乎对那些年轻的花魁不怎么上心,反倒是中意半老徐娘,这可是麻烦事,贾蕴那副样子,纯粹是顽乐而已,想凭此拴住贾蕴,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看来得费些心思了。 宁王见冯紫英明白过来,转而提醒道:“冯邦宁此次没升上参领,想必心有不甘,这是个好机会,你待会去好好宽宽他的心。” 冯紫英明白宁王的意思,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贾蕴参领的位置虽然重要,可这些副参领也是一样,都是晓得皇帝进况的人物,自然是要好好拉拢才对,若是拉拢不上贾蕴,拉拢上冯邦宁也是不错的。 冯邦宁已经拉拢的差不多,只差临门一脚,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正是时机。 冯紫英应承道:“我待会便去忠勤侯府拜访邦宁兄。” 宁王见事情安排妥当,旋即语重心长地对冯紫英说道:“紫英,你的才能不输旁人,让你做这些小事,倒是亏待你了。” 小弟吗,不能只安排事给他们做,上位者也得时常灌些鸡汤才是,如此一来,他们办事才会尽心尽力。 果不其然,冯紫英起身拜首道:“殿下过誉了,能为殿下办事,是我的福分。” 宁王大笑一声,道:“好,冯家不负我,本王日后定不负冯家。” 有此一诺,胜过千言万语,他尽心尽力地为宁王广交京中权贵所为何事,还不是指望日后能为家族谋富贵,待事成之日,他冯家封侯拜爵,不在话下。 “冯家定为殿下鞍前马后。”冯紫英拜首道,语气坚定。 摆了摆手,宁王满意道:“紫英,你办事向来仔细,本王放心的很,只不过,贾蕴此人,你还是上些心思才对。” 冯紫英愣了愣神,他实在不明白宁王对贾蕴为何如此看重,虽说拱卫司特殊,可那冯邦宁也不差,贾蕴只是占了个拱卫司参领的位置,能力品行可比冯邦宁差了不少,只不过冯紫英虽有疑惑,可宁王看重,还是得费些心思相交才是。 于是冯紫英作揖道:“殿下放心,紫英定当尽心尽力。” 宁王看出了冯紫英的疑惑,倒也没解释缘由,他可是晓得,那日崇明帝微服私访与贾蕴相见后,崇明帝在武英殿里静坐了许久,如此反常,说明贾蕴此人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第四十章贾母的不满 墨竹苑 贾蕴刚踏进小院,便看到了收拾院子里花树的晴雯。 一身半新旧枣红色掐牙背心,腰间的汗巾子换成了素淡的白色,一双淡蓝色的弓鞋出裙袂下露了出来,纤巧的天足穿着一双白袜看上去确实恁地精致动人。 这丫头正躬着身子和梅儿卖力的挪动这花盆,顺带吧旮旯里的一堆枝叶清理出来。 瞧见晴雯费力的窘迫样,贾蕴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身后轻笑的声音,晴雯倏地转身,正好看到了贾蕴面上嗤笑之意,身子一僵,顿时便恼怒起来。 “晴雯,这该是粗使丫鬟们干的活儿啊,你怎么干了起来,平日里可不见你这般勤快?” 晴雯冷哼一声,低垂下头:“谢大爷关心,丫鬟干啥不一样?奴婢性子本身就不讨喜,侍候不来人,在外屋干些粗笨活儿正合适。” 贾蕴闻言笑呵道:“哟,这是说气话还是酸话?不过说的也不错,就你这性子,这张嘴,确实讨人嫌,满怀怨愤,这样的丫头还能留在屋里?还不赶紧赶了出去?” 一番话把旁边梅儿等人都给逗得笑了起来,而晴雯则是气得涨红了脸,狠瞪了梅儿一眼,她哪里不晓得贾蕴这是逗弄她哩,气的咬牙切齿的。 但贾蕴这番话却不无道理,真要细细掰扯下来,晴雯的确不讨喜。 稳了稳神,晴雯冷着脸道:“大爷现在就这么闲,专门来消遣奴婢?今儿个的书可没念呢。” “不碍事,我倒是更喜欢和你磨磨嘴,挺乐呵。”贾蕴无所谓地说道。 晴雯又羞又恼又气,偏偏还发作不得。 “大爷,奴婢们都还自己的活儿,请莫要在这里耽搁我们做事儿,免得一会儿有人又说奴婢们偷懒。”晴雯稳了稳心,终于恢复了正常。 见晴雯不气急败坏了,贾蕴倒觉得无趣了,于是摆了摆手,朝着屋里走去,临走还不忘吩咐道:“晴雯,去倒杯茶水来。” 晴雯看着贾蕴进屋的背影,嘴里不由地嘟囔了一声,旋即对着梅儿等人吩咐道:“你们把花盆摆正了,该打扫的打扫干净来。” 话罢,晴雯便忙活着进去准备茶水去。 待晴雯端着茶水走进屋,一眼便瞧见贾蕴毫无形象地把脚架在几案上,神情怡然自得。 晴雯走上前,将茶杯递了上去,而贾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正咂吧嘴呢,晴雯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爷,你今儿个去哪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自住进墨竹苑,贾蕴除却第一天去了勾栏瓦舍外,其余日子都极为有规律,辰时出府演武,午时回府念书,可现在都过了二个时辰了才回来,反常的很。 而且瞧贾蕴神情和煦,显然是出了什么好事。 贾蕴回道:“过几日,我便要搬出府去了。” “搬出府?”晴雯闻言一愣,着实没想到是此事,不是说至少还要过个一两年吗,怎么这般突然。 贾蕴神色如常,原本确实还是需要待好些日子,只不过事出突然,已然不需再待在贾府,既如此,早些出府也好,俗话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国公府再富贵也与贾蕴没有一毛钱干系。 “你的奴契我也要了过来,赶明儿等我在府外买好宅子,你便随我一块过去。” 晴雯闻言心下大缓,刚听贾蕴说出此事,她心里还在担心着贾蕴不管她哩,如今听贾蕴说奴契都拿回来了,心里正是高兴呢,自家主子念着,她还哪里有什么不高兴的,只不过想起先前贾蕴逗弄她得事,嘴上不由地说道:“大爷不是说我这性子讨人嫌的,奴婢随你去作甚。” 贾蕴挑了挑眉,伸手掐起晴雯的嫩脸蛋。 “哎哟哟.........晴雯恼怒地挥开贾蕴掐的脸蛋的手,后退一步,与贾蕴保持距离。 贾蕴笑骂道:“如今你的身契在我这里,再敢犟嘴,我戳烂你的嘴,看你还怎么犟。” 感受这脸上传来的灼烧感,不用多想,自己的脸蛋肯定掐红了,恼怒地看着贾蕴恶魔般的笑容,晴雯不由地担心起以后的日子,自家这位主子可不好伺候....... 荣庆堂内。 自贾蕴离开后,几位老娘们继续顽着骨牌,只是薛姨妈神色不怏,显然心情不舒畅。 没一会,贾政走了进来,贾母疑惑地看着贾政,不晓得贾政此时来寻是何缘故,现在可还没到请安的时候。 “见过母亲。”贾政进堂后便一丝不苟地请安。 贾母点示意,王夫人见自家夫君来了,忙上前招呼道:“老爷来了?可是来寻宝玉的,他在里屋与姊妹们顽耍哩。” 里屋的宝玉见贾政来了,本就心怀不安,此时听王夫人提起他来,更是吓了一跳,一旁的史湘云捂嘴偷笑,薛宝钗没好气地点了点她,满府里哪个不晓得宝玉最怕他老子了,这般笑话宝玉,谁晓得宝玉又要闹什么性子。 而贾政此时可没心情管宝玉,而是问道:“听说墨竹苑的贾蕴来寻了母亲,可有这回事?” 众人闻言一怔,贾政向来是最厌烦贾蕴之人,怎会主动提起贾蕴? 贾母心中疑惑,说道:“倒是来过,说是陛下给了他一份新差事,不需念书,便想出府自立门户。” 贾政闻言顿现讶然之色,不满道:“这贾蕴......哼....” 听见贾政叱骂,众人一头雾水,而贾母似乎想起什么,忙问道:“可是那孽障又惹出了什么事?” 在贾母心中,最怕的就是贾蕴惹是生非。 贾政摇了摇头,回禀道:“倒不曾惹事。” “只要不连累着咱们,那孽障如何,咱们管不着。”贾母无所谓地说道。 贾政苦笑一声,回道:“母亲,陛下今儿个下令让那忤逆的东西提点拱卫司,如今他可得意着呢。” “我的乖乖,那这不是天子近臣,那蕴哥儿这般受恩宠,可不得了了。”一旁的王熙凤诧异地说道,显然被这消息吓着了。 薛姨妈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复又光彩起来,心中正盘算着什么。 贾母此时也是惊讶不已,先前瞧贾蕴那神色,原以为陛下就是给了他一份闲差,没想到尽然是提点拱卫司。 若只论品级,国公府倒不曾在意,只是这职位,那是宫中重职,与天子相近,绝不可相提并论。 “母亲....”一旁的王夫人似想起了什么,忙对着贾母喊了一声。 贾母顿时回过神来,贾蕴这般急着自立门户,怕是担心府里求他,要知道,他们这些勋贵人家,就是苦于在宫中没有门路,若是贾蕴还在府中,那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混账东西,我好生待他,那孽障还与老婆子玩起心思来..........” 第四十一章修补 荣府,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侧身歪在锦靠上,神色不怏。 薛姨妈这个“外人”早已离去,一旁的王夫人欲言又止,摄于贾母的威严,终是不敢造次。 王熙凤递上一盏香茗,贾母接过抿了一口,见王夫人坐立不安,不满道:“政儿媳妇,你的心思我也晓得,无非就是担心元春那丫头,她不光是你的女儿,也是我老婆子的心肝儿。” 王夫人初听闻贾蕴在宫中当差,顿时就想起了她那在宫中的女儿贾元春。 贾府的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贾府自然是门庭兴旺,可是到贾政和贾赦这一辈贾府就日渐式微了。 原本出了个贾珠前程可期,然而贾珠一死,贾宝玉年幼,短时间内后继无人。 事发突然,为家族计,贾府便想着送家中女子去宫中侍奉。 当初选秀早已结束,若想选秀,还得等个几年。 大乾朝选秀女子规定在十三至十六岁,可贾元春已然十五岁,等个几年便不能再入宫选秀。 无奈之下,贾府只能谋划一番,让贾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 贾府虽是开国元勋之后,可贾元春仅是荣国公府二房嫡女,严格来说不属于荣国公府正经嫡系,因此贾元春只能充任宫中女史。 女史是皇宫内的女官,虽相对于一般的宫女来说层级更高,但是对于身处皇宫的众人来说,本质上还是一个身份高点的奴婢罢了。 可惜贾元春十五岁入宫,至今六年有余,仍旧得不到宠幸。 王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心也安了下来,毕竟贾母说的不错,贾元春也是从小由贾母教养大的,平日里最疼爱了,有什么稀奇顽意总是紧着她的。 这般疼爱,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也别担心,元春有个天子近臣的堂侄,旁人也得掂量掂量,吃不得什么苦,至于其他,咱们以后再做计较。” 宫中大多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主,身后哪个没有主子撑腰,不会怕了元春这个女史,可若是有了贾蕴这个拱卫司参领的堂侄,那还真是得顾虑一二,贾蕴虽不能进后宫,可是他是天子身边的人,说不得这些人以后便会有什么事需要贾蕴帮忙呢? 王夫人闻言一愣,敢情贾母想把事先搁一旁,当即顾不上许多,忙说道:“元春年岁不小了,若是在苦熬几年,那就晚了。” 王夫人早就认为元春已然无望受到崇明帝宠幸,既如此,还不如想些办法接元春出宫来,让她们母女相聚。 贾母偏头看了看王夫人,斥骂道:“你以为这是简单的事?” 王夫人不以为意,回道:“那贾蕴圣眷正浓,宫里管事的也会给他几分薄面,咱们花些银钱打点一二,说不得此事便成了。” “糊涂……”贾母当头一喝,直接把王夫人吓了一跳。 入了宫的女子要想出宫可不简单,一般来说,不受宠幸的,只能“满岁出宫”,大乾朝规定,满岁为二十五岁,元春今年二十有余,估摸着还需在宫中四五年。 当然,这是正常出宫,也有非正常出宫,一般有三种方式,即病、罪、笨。 病,人人都会生病,如果宫女生病,可以自己选择出宫还是留在宫廷,留在宫廷的话,则由宫廷负责治疗疾病,当然如果是很重的病,您还是出宫去好了。 罪,很好理解,您要是犯了什么小过错,有可能会被别人宫廷逐出来。 至于笨嘛,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针线不好,好吃懒做,不通礼仪什么的,都可以被评为“笨”,如果主人嫌弃您太笨了,也可以将您逐出宫去。 王夫人之意,就是想通过“非正常”的方式接贾元春出宫,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元春入宫所谓何事?即便贾母心疼,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这是她们大家族女子的命。 虽说贾元春年岁相较大了些,可仍旧是桃李年华,未尝没有希望不是…… 不过念在王夫人思女心切,贾母也不会过于追究,沉声道:“这事你不需理会,其他的由我来处置。” 王夫人闻言一呛,婆婆的威严过甚,倒让她不敢言语起来。 一旁的王熙凤见气氛不对,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对着王夫人说道:“太太,那贾蕴可不是好相与的,老祖宗也是想好生安排。”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道:“凤丫头这话说的不错,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小子滑溜的很,只要是与他不利的,他统统不理会,便是我这个老婆子,他也不放在眼里,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与他过房,现在没个人能制他。” 王熙凤心中不以为意,就凭贾蕴这爆性子,若是不过房,指定闹不出什么事来,当初贾母不正是因此决定过房,现在反倒是后悔起来。 不过贾母也是埋怨两句罢了,若换成此时,她更应该主持过房,这贾蕴身份越高,闹出事来反倒更不好处置。 王夫人却不以为意,贾蕴再如何,他也是个晚辈,正所谓“长者令,行勿迟”。 似看出王夫人的鄙夷之色,贾母无奈地说道:“政儿媳妇,你还别不信,忘了他怎么对他姨奶奶的? 那小子聪明着呢,表面上恭恭敬敬,对长辈之训无有不应,摆出一副尊长守礼的模样,让人挑不出毛病,事后却推脱起来,你拿他又能如何? 别的不说,今日我老婆子让他多多照料元春,他准当耳旁风。” “亲亲相隐,都是一家人,还能分个彼此来?”王夫人不满地抱怨道。 贾母冷笑一声,叱骂道:“便是亲兄弟还有不和之时,你指望什么,难道你觉得那忤逆到自请除了族名的孽障会把府里当成亲族不成?” 王夫人闻言一阵沉默,贾母的话倒是说到点子上来,贾蕴的所作所为确实没当贾府是自家人,不光是贾蕴,贾府上下又有哪个将贾蕴当成自家人,无外乎顶着宁国公的血脉,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便是。 王熙凤听着倒是有理,便问道:“那咱们还要留他在府里?” 贾母闻言沉思片刻,道:“既然应了那小子,没必要反悔,还是那句话,总归是一家人,这干系他也脱不清。” 言及此处,贾母头疼地说道:“也怪他老子忒不像样,哪有那般教训儿子的,这人心里有气,自然与咱们隔着,以后多些来往,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贾母此话说的在理,在整个贾府里,贾蕴真正客气相待的也就是贾母,除却贾母有活命之恩,还有自贾蕴回京以后,贾母就未曾亏待于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也是因此,贾蕴对贾母也是有礼有节,只要要求不过分,一般贾蕴都不会拒绝,这些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府里勉强能制住贾蕴的也就只有贾母了。 对于东府大老爷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与王熙凤都听说不少,只不过这些不是她们能管的事,贾母抱怨两句也就算了,她们可不敢言语.......... 梨香院内。 薛姨妈刚回到屋里,薛宝钗紧接着也回来了,而薛姨妈此时见到自家女儿,挥退众人后说道:“没想到那蕴哥儿还能有此造化,倒真是出乎意料。” 知母莫若女,薛宝钗见薛姨妈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贾蕴之事便知道薛姨妈起了心思,只不过别人得势后才想着修补,怕是为时已晚。 “妈,恕女儿直言,舅舅他们也说了,等过些日子哥哥就没事了,咱们也不需着急,哥哥那性子,在府衙里养养也好,望日后能安分些。” 薛宝钗在晓得薛蟠无碍之后心思便放了下来,当初之所以建议薛姨妈求助贾蕴,一则心中仍有担忧,二则是薛姨妈神色不怏,而心底里则还是赞同让薛蟠在府衙里待些日子,毕竟薛蟠为人不知收敛,总是在外闯祸,以往在金陵尚且还好,可这里是京都,身份尊贵的人不知凡几,可不是薛家能随意得罪起的。” 薛姨妈晓得薛宝钗的意思,可是你与一个母亲谈理,着实是对牛谈情,若薛姨妈有这般理性,薛蟠也不至于骄纵成这样。 只见薛姨妈哭诉道:“你哥哥平日是诨闹,可心里是个好的,如今在府衙里都待了一个月,哪里还受的了,再待下去,我怕你哥哥快疯魔了,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若是有个好歹,咱们母女还怎么活的下去。” 哭诉片刻,薛姨妈对着薛宝钗说道:“女儿,你向来是个有成见的,你给妈出个主意,好让你哥早些回来。” 薛宝钗闻言也是无奈,薛蟠是个好动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心待在府衙,瞧薛姨妈这番模样,估摸着不知道又从哪里晓得薛蟠在府衙里诉苦,放心不下。 念及此处,薛宝钗说道:“怕是不好办了,那蕴哥儿如今得了势,一般的小恩小惠也看不上了。” 薛姨妈闻言也是懊悔不已,若是当初听薛宝钗的,早些给贾蕴一些恩惠,说不得薛蟠今儿个便会回来,不过为时不晚,贾蕴身为拱卫司参领,那是可以天天面圣,事情比以往好办多了。 于是薛姨妈咬牙说道:“不就是个丫鬟,咱们送了过去便是......” 薛宝钗闻言亦是顿感无语,此事怕是没那般简单............... 第四十二章打小报告 翌日。 皇城内城校场。 龙旗飘扬,鼓声四震。 贾蕴着金银鱼鳞甲,身披紫衣罩袍,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威风凛凛地看着场下聚集的四百八十名宫中宿卫。 只见宿卫们俱戴凤翅盔、锁子甲,腰悬金牌,持弓矢,佩刀,金瓜、叉、枪等。 个个身形健硕,威武不凡。 宫中侍卫不比其他,所用军械除却实用以外,最为重要的便是装饰,相对于其他将士的布甲,这拱卫司的军械可是豪华许多。 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亲军,自然是与众不同。 贾蕴低头看了看下手处神色凛然的冯邦宁,吩咐道:“冯副参领,开始演武吧。” 冯邦宁心中鄙夷,冷声应了一声,旋即挥手示意,场下顿时喧躁起来。 贾蕴到底是他的上司,该给的脸面还是得给,只不过... 一个时辰以后,贾蕴看着掌书记记录的侍卫演武成绩,面色不由地一抽。 冯邦宁所部弓马骑射大半都不达标,全员四百八十人,达标人数不足八分之一,而且不达标之人皆是差临门一脚。 比如射箭,拱卫司规定十中五则为达标,可这些不达标的人皆是十中四,这摆明了是在给贾蕴脸色看。 下手处的冯邦宁见贾蕴神色难看,嘴角不由地露出冷笑之意。 贾蕴想拿他立威,那他倒要看看怎么拿他立威,若是有能耐,一起处置了,看他如何去交待。 宫中宿卫选拔大多是京中勋贵子弟,或是各省世家子弟。 除此之外,各省千总在自己营中挑选那些资质优秀、弓马骑射都精通的人才,选入宫中作为侍卫,最后则是通过武举科考选拔。 拱卫司里,大多都是有背景之人,贾蕴若是一并处置了,那可就得罪太多人了,若是不处置,威信全无。 冯邦宁原本是不打算搞这般大的阵仗,可昨日那冯紫英来寻他,好一阵相劝,似乎吃准了自己压不住贾蕴,这可是把他惹火了。 贾蕴大拇指摩挲这跨间长剑的剑柄,正在想法子该如何处置,他本来只是打算给个下马威便作罢了,以后再慢慢收拾,可没想到冯邦宁居然如此大胆,硬是要与贾蕴对抗,这若是不处置,以后拱卫司参领的位置也别想做稳来,手下都是不听指令的人,贾蕴这个主官说出去都丢人。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也不是那么难以处置,枪打出头鸟,冯邦宁这么跳,首先罢了他的职位便是,下面的人见状自然收敛起来。 只是贾蕴虽是拱卫司主事的,可却没权力罢免冯邦宁的副参领职位,若想罢免,必须有兵部的行文,而冯邦宁竟然敢做出此事,兵部里定然有关系,贾蕴这个初来乍到之人要吃亏不少啊。 冯邦宁处置不了,副参领以下职位低的倒是可以处置,只不过若是不处置冯邦宁,拿下面的人开刀,别人也不会服你,贻笑大方而已。 思虑良久,贾蕴便起身离开,也不管冯邦宁一干人马。 众人见贾蕴离去,冯邦宁身后一副尉上前嗤笑道:“大人,这新来的狗屁参领也没什么能耐啊,咱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倒是小题大做了。” 一阵大笑随即响起,毫不遮掩,而冯邦宁见贾蕴连头也不会,笑骂道:“没卵蛋的东西,还想压老子一头,我呸。” 众人又一阵大笑,其中一个副尉瞧见贾蕴的去向,眉头一蹙,担忧道:“大人,瞧那贾蕴的去向好像是朝宫城去的,莫不是向陛下告状去了?” 副尉的话音刚落,众人便怔住了,纷纷抬头看向贾蕴的去向,神情渐显惊色,我的乖乖,这贾蕴这般不讲武德,自个管不住手下的兵还去告状,不怕自个在天子面前落得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要晓得,这事若是捅到崇明帝面前去了,他们受挂落,贾蕴这个主官更是好不到哪去,这刚上任便闹出这一档子是,前程什么的难道都不要了? 此时的冯邦宁面色亦是难看,思虑片刻,旋即说道:“咱们也只是演武出了些差错,出不了什么大事,无外乎就是受些责罚,本事咱们都有,又都是陛下的亲信,在陛下面前表现一番即可,倒是那贾蕴,我看他还有脸在拱卫司待下去,说不得陛下见那小子没什么能力,撤了他也说不定。” 众人闻言也觉得冯邦宁说的有理,他们都是在陛下面前露过脸的,而贾蕴说到底还是底子薄了,初来乍到的,远不如他们受陛下信任,贾蕴去陛下面前讨公道,无疑是自寻死路。 念及此处,众人都放下心来,冯邦宁见此间事了,摆手对着几名副尉道:“让下面的人都撤吧,咱们本来都是休沐,倒是为这小子劳累一场,弟兄们都随我去戏园子吃酒听戏,今儿个我请东道。” “大人英明.....”一众人交响呼应,好不热闹。 话说另一头,贾蕴离开演武场后确实是直奔宫城,一路到了武英殿。 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由崇明帝出手,只要崇明帝言语一声,贾蕴的威信便出来了。 小弟受了委屈,寻老大做主,没毛病。 武英殿内。 崇明帝神色晦暗地看着手中贾蕴递上来的文本,文本记录的则是拱卫司宿卫的演武成绩,拱卫司绝大部分宿卫演武不达标,崇明帝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对于贾蕴的来意也是心知肚明。 将文本仍在御案上,崇明帝冷声道:“贾蕴,你这是何意。” 贾蕴回道:“禀陛下,臣自昨日接任拱卫司参领一职,深感陛下天恩,无以回报,一心想着为陛下尽忠,今日演武检校,拱卫司状况臣担忧不已,陛下亲军,疏于武备,一部四百八十人,不合格者近四百余人,实在是骇人听闻,如此宿卫,如何护得陛下安全,为陛下计,臣以为应当重整拱卫司,特来向陛下请示。” 贾蕴告状归告状,可话述一定要精确,他可不是来告状的,而是来请示的。 至于会在崇明帝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贾蕴觉得无所谓,干好自己的差事便是,若是崇明帝不允,再做计较。 细想一番,其实冯邦宁犯了大错,他居然敢与崇明帝派下来的上官对着干,这已然是糊涂,其次,拱卫司大部分宿卫居然会以冯邦宁马首是瞻,一起对抗贾蕴,这更是取死之道。 这也是贾蕴来武英殿的缘由,冯邦宁身在局中,反而不晓得其中利害,宫中宿卫虽归他节制,可却不应该聚众抵抗贾蕴这个由崇明帝指派下来的上官。 换做贾蕴,若是身边的亲卫与冯邦宁一般,心里肯定放心不下。 “你想如何整顿?”果不其然,崇明帝询问道。 贾蕴眼神一亮,立即回道:“禀陛下,臣以为,拱卫司如此状况,与冯副参领脱不了干系,既然无带兵之能,应及早罢免,余下者重新检校,但凡不中者,皆不录用,所缺人员,由京中戍卫能干之人填补,护卫陛下之人必须是精兵。” 蛇打七寸,只要把冯邦宁这个领头之人去除了,剩下来的小鱼小虾就好收拾了。 崇明帝闻言思忖少许,随后平静道:“朕既然让你提点拱卫司,拱卫司如何整顿,你看着办便是。” 贾蕴闻言神色一喜,果然,有个好老大,事情就好办许多,从这件事上也能表明自个确实是受崇明帝信任。 “谢陛下恩典。”贾蕴叩首道,随后又拍起马屁道:“陛下放心,臣定当择其精锐,供陛下驱使。” 崇明帝头也没抬,打发道:“一点小事也来扰朕,滚下去整顿去。” 贾蕴闻言心中无奈,这些事在崇明帝眼中是小事,可在贾蕴眼中是棘手的大事。 不过得到崇明帝的应允,贾蕴心满意足,躬身告退道:“臣告退。” 待贾蕴退下,崇明帝思忖片刻后摆了摆手,吩咐道:“去通知兵部,罢免拱卫司副参领冯邦宁,罢免文书送至拱卫司,拱卫司余职由贾蕴安排,无一不准。” 一旁的高贤闻言一怔,对于罢免冯邦宁,高贤不显意外,毕竟崇明帝早有此意,冯邦宁与京中勋贵交往过于密切,崇明帝甚是不喜,已有了罢免之意,而贾蕴顺势而为,自然是应允。 只不过拱卫司人员任职皆由贾蕴安排,这恩典未免过于重了,要知道,拱卫司一般来说只有安排宫中宿卫日常事务之责,正经的实权没有多少。 至于拱卫司如此受旁人看中,皆因此职管理的是宫城,距离天子可以说十分接近。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在天子面前晃悠,得到升官发财的机会自然多得不行。 贾蕴身为拱卫司参领,有罢免副尉及以下职权,却没有选拔之权,录不录取还得由兵部下文。 可按崇明帝的意思,这是自副参领及以下皆由贾蕴任免,这也过于信任了。 而崇明帝又继续吩咐道:“吩咐内卫,盯紧贾蕴,宿卫选拔之人的身份也一一查探……” 高贤闻言倒是缓下心神,自己才是崇明帝身边最为信任之人,旁人可比不上…… 第四十三章整顿 时至正午,暖阳高照。 皇城内城演武场内。 依旧是龙旗飘扬,鼓声四震。 贾蕴神色凛然的站在台上,场下众人复又集结。 只不过现场气氛却极为不适,这才过几个时辰,便又将他们这些休沐的人召集起来,这不明摆着恶心人吗…… 只不过碍于贾蕴的身份,众人敢怒不敢言。 普通宿卫们是如此,可以冯邦宁为首的几人却不这般想。 只见冯邦宁身后的副尉上前一步,脸色红润,脚步虚浮,看样子便是喝了不少。 “参领大人,今日咱们兄弟休沐,您这般三番两次地演武,也太折腾人了。” 他们都在戏园子玩耍,边听戏边吃酒,软香在怀,好不惬意,谁承想,正在洞房了,便收到演武的命令。 骂骂咧咧地草草结束,将怨气发泄完了,才穿上铠甲来到演武场。 在他们看来,贾蕴纯粹是在恶心人,仗着参领的身份,玩弄他们,以报今日的羞辱。 贾蕴见场下的参领一副鄙夷的模样,神色如常,平静道:“也是,确实是折腾人了,冯邦宁,你带着四位副尉一块离开。” 冯邦宁闻言心中冷笑,暗道:“现在晓得与咱们兄弟好生相与,迟了,到底是个西贝货,中看不中用。” “大人体谅属下,我等谢过大人。” “谢过大人……”四位副尉紧随其后,纷纷“谢恩”。 冯邦宁语气冷淡道,随后带头转身离去,丝毫不给贾蕴面子。 四位副尉“呵呵”笑了一声,显然贾蕴这般“软骨头”被他们拿捏的死死的。 此时贾蕴“好心”提醒道:“冯邦宁,你们出宫前,记得将身上铠甲腰牌上交拱卫司。” 冯邦宁等人闻言一怔,回头质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铠甲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可是这腰牌,那是代表自个身份的东西,可不能上交,一旦上交,那便代表自己被罢免了宫中宿卫之责。 贾蕴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所部拢共才四百余人,演武达标者不足八十人,实在是无带兵之能,留下来反倒是个祸害。” 四名副尉齐头看向冯邦宁,贾蕴有权力罢免他们,但没权力罢免冯邦宁,他们都是以冯邦宁马首是瞻,只能由冯邦宁出面。 冯邦宁眼神安抚了心腹们的情绪,语气调侃道:“贾蕴,想要罢免老子,你还没这个资格。” 连贾蕴的名讳都喊了出来,看来冯邦宁是不在顾忌脸面了。 贾蕴拾起几案上的文书,示意身旁的掌书记递过去。 身旁的掌书记陆远志接过文书,眼神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先前兵部的人来送文书,还不晓得是何事?原来这是罢免冯邦宁的文书…… 这冯邦宁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身是忠勤侯的子弟不说,兵部里面也有不少干系,最为重要的便是他也是天子近臣,可即便如此,贾蕴一转眼便拿到了罢免文书,这新来的堂上官圣眷可见一斑。 悻悻地接过文书,陆远志便将文书递到冯邦宁手中,临了还不忘留下惋惜的神情,这冯邦宁算是踢到铁板了。 冯邦宁不解其意,面对陆远志的神情,心中暗暗不爽,想着日后要给这陆远志一些好看。 可当冯邦宁接过文书看起来时,顿时脸色一震,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随后冯邦宁愤怒地指着贾蕴道:“定然是你这个谄媚小人蛊惑了陛下。” 先前还盛气凌人,可此时却是歇斯底里起来。 一旁的副尉们见冯邦宁这般神情纷纷一惊,旋即凑上前看着冯邦宁手中的文书,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贾蕴不慌不忙道:“本官不想与你废话,带着你的狗滚下去,莫要妨碍本官校兵。” 若想以后带好拱卫司,以冯邦宁为首的武官一律罢免,领导层没了,下面的人也就老实了,都是混口饭吃,跟谁不是跟。 “你……”冯邦宁气急败坏地喊道,可贾蕴没心思与他打口仗,开口道:“演武场内,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嘶……”贾蕴这话可就扎心了,演武场冯邦宁等人比他熟稔的多,转眼间便成了闲杂人等,换谁接受的了。 冯邦宁性子急躁起来,便欲上前“理论”,身后的副尉忙上前拉着,其中一个副尉低声劝道:“大人,这里可是皇城,咱们可没资格再待在此处,若是那贾蕴不顾脸面要拿咱们错处,那可就糟了。” 冯邦宁闻言一怔,那贾蕴若是个要脸的人,也不至于告小黑状,按贾蕴的行径,说不得真会拿住这个由头,虽不至于丧命,可责罚少不得。 思忖片刻,冯邦宁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一手,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场子。 冷哼一声,冯邦宁发下狠话道:“贾蕴小儿,你等着,这笔账,早晚和你算个仔细。” 话罢,冯邦宁便愤然离去,身旁的副尉们虽心有不甘,可也无奈,灰溜溜地跟着冯邦宁身后离去。 演武场内,众宿卫见他们的几位头领被灰溜溜地赶出拱卫司,无一不胆战心惊,生怕贾蕴秋后算账。 不论贾蕴能力品行如何,贾蕴都是他们的老大,而且圣眷浓郁,要整治他们轻而易举。 贾蕴复站在台上,俯视场上众人,众宿卫虽然心虚,可仍旧是抬头挺胸,威武不凡。 宫中宿卫人数虽不足千人,可皆是精锐,有如此气势,合情合理。 贾蕴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外人皆言拱卫司兵马虽少,可都是精锐将士,今日一见,倒让本官开了眼界。” 面对贾蕴的嘲讽,众人敢怒不敢言,其中缘由,贾蕴难道不清楚?莫不是贾蕴想借此由头一并处置了他们? 想到此种情形,众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宫中宿卫之职,他们可舍不得。 要晓得,宫中宿卫虽然品级不高,可地位特殊,熬个几年外任,那都是要升品任用的,像冯邦宁那等罢免不说升品,连现有的官职都没了,等于一朝打回解放前。 除此之外,宫中宿卫的待遇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宿卫的俸禄有别于一般的文武官员,形成一个独有的体系,基本俸禄和同级别的官员相同。 以贾蕴为例,正四品参领,俸禄为105两,和文官四品一致。 但贾蕴例有加俸,照其品级加俸银一倍,是为双俸。 拱卫司不比其他宫中宿卫,是天子近侍,自太上皇起,户部每年拨款一万两赏给拱卫司。 而且照例还有天子恩赐的庄田。 依旧以贾蕴为例,贾蕴可得庄田四十二亩,而冯邦宁这等副参领则是三十亩,副尉二十四亩。 作为天子近侍,在遇到天子生辰、庆典时,又有为数较大的赏赐,有赏钱的也有赏物的。 除此之外,宿卫还有一项额外的收入,即“马钱”。 马钱即养马的费用,拱卫司规定,宿卫每人赏马两匹,并由宫中支付马料钱。 马料钱每年大致在五十至六十两左右,也是一批可观的收入。 拱卫司宿卫,无论是仕途还是经济,都是十分优渥,换成哪个愿意舍弃。 此时他们的饭碗有不保之举,怎能不担忧。 贾蕴站在台上,也是知晓众人的心思,虽说里面有不少京中勋贵子弟,但那些地位尊崇的子弟都是做高品级武官,例如那冯邦宁,忠勤侯后人,为从四品武职。 除却少数高品级武职,其中大多都是八品九品的普通宿卫。 更何况也有不少外省子弟或是武举之人,都指望着升官发财呢。 先前跟着冯邦宁闹事,那是因为冯邦宁势大,其管理数年,威严早就深入人心。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冯邦宁下台了,正所谓人走茶凉,还赶着秀忠心,这不是有病吗。 贾蕴明白此中道理,沉声道:“本官受陛下亲命,整顿拱卫司,你们疏于武备,本来打算一并打发了,不过念你们宿卫多年,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重新演武,优秀者录取,其余一干人等,全部逐出宫去。” 话音刚落,场下一人忽然高喊道:“大人英明……” 随着这一声英明,场下众宿卫皆高声呼喊道:“大人英明。” 数百壮士齐声呼喊,气势如虹。 贾蕴挥手示意,场下便停止呼喊,一阵肃穆。 “擂鼓,演武。”贾蕴吩咐道,随即鼓声如雷,场下顿时喧噪起来,即便没有副参领与副尉主持,仍旧整齐有序。 演武过后,贾蕴便挥退众人,拿着文本便离去了。 场下众侍卫一一离去。 “曾大哥,瞧这新来的参领大人不是善茬,不会拿咱们开刀吧?” 廊道上,一宿卫对着身旁壮硕的男子问道。 此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正是拱卫司正七品队长提举正曾国藩。 “咱们没参与那些狗屁灶事,不碍事的。”曾国藩瓮声道。 “那可不一定……”来人先是质疑一番,环顾四周后低声道:“我听说那些京老爷们打算送例份孝敬,咱们要不要也送?” 曾国藩停下脚步,思忖片刻后,沉声道:“照例便是。” 在拱卫司里混,一味的正直,那是蠢人…… 第四十四章提拔 武英殿。 御案上的崇明帝神色不满地看着堂下恭敬的贾蕴,淡淡道:“又来寻朕何事?” 崇明帝有此态度实属平常,贾蕴三番四次地请见,着实令人生厌,若不是崇明帝大度,贾蕴还能在武英殿上?怕是早早地便被打发了。 贾蕴悄悄咽了咽口水,忙说道:“回禀陛下,臣罢免了拱卫司副参领及四名副尉,特来向陛下请示。” 崇明帝神色如常,语气冷淡道:“朕不是让你选拔,自己决定便是。” 贾蕴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两份文本,双手恭敬地举了起来,回道:“禀陛下,臣已遴选几位合适之人,请陛下过目。” 崇明帝心中讶然,贾蕴动作这么快,内卫都还没报告上来便有了决定? 一旁的高贤也是同样疑惑,这贾蕴在搞什么把戏?这不是无形中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高贤上前接过文本,回头之时狠狠地瞪了贾蕴一眼,显然对贾蕴这般行径极为不满,若是崇明帝怪罪,自个还得落得个办事不利之责。 恭敬地将文本递到崇明帝手中,高贤便躬身退了下来。 崇明帝看着手中两份文本,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疑惑地翻开文本看了一会,崇明帝眼神逐渐欣慰。 这两份文本,一本是贾蕴举荐的副参领与副尉人选,共计十人。 而另一本也是贾蕴所荐之人的卷宗,记录其人生平。 贾蕴自演武结束,便回拱卫司查探众人卷宗,而所查之人正是第一次演武成绩达标之人。 这些人未参与冯邦宁的示威之举,倒是值得一用,毕竟贾蕴手中无人,这有现成的为何不用? 贾蕴也未固定人选,只是择取适合之人,每个职位皆有两人,供崇明帝择取。 虽说崇明帝将大权交与贾蕴,可贾蕴明白,拱卫司是天子亲卫,你可驭之,绝不可控之。 若是仗着所谓的恩宠或可威势一时,但迟早埋下祸患。 崇明帝看着文本思忖片刻后,随意道:“拱卫司人选想必你已有中意人选,既如此,拟一份名单送到兵部便是。” 话罢,崇明帝摆手道:“下去吧!” 见崇明帝又将皮球踢到贾蕴身边,贾蕴也不推辞,自己的态度已然表明,再推辞下去反倒适得其反,于是贾蕴叩首回道:“臣告退。” 随后贾蕴躬身退出大殿.......... 待贾蕴离去后,殿内复又安静下来,崇明帝处理奏章,高贤则在一旁侍立。 拱卫司府衙内。 贾蕴自离殿后便回到自个的办公场所。 此时的贾蕴正在持笔挥遒,掌书记陆远志端上一盏香茗,谄媚上前道:“大人,吃杯茶水润润喉。” “放下吧。”贾蕴吩咐道。 待贾蕴写好后,便伸手端过香茗抿了一口,这一整天的奔波,连口茶水都没喝过,确实口渴。 牛饮一盏后,陆远志贴心地递上汗巾,可贾蕴却无视于他,不是所有人的汗巾贾蕴都接,得分人的,于是贾蕴自个伸手擦了擦颌边的水渍。 陆远志也不尴尬,侍立在一旁。 见陆远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贾蕴说道:“本官做事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有什么直说。” 陆远志神色尴尬,连声应是,随后鼓起勇气小心道:“禀大人,仪卫正李成李大人在凤仙楼里摆了一席上好的席面。” 顿了顿,陆远志隐晦道:“听说李大人代表拱卫司的弟兄们给大人准备了一份大礼,想请大人赏脸。” 贾蕴心中不由一阵大笑,这份“大礼”贾蕴哪里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孝敬罢了,以往在边关之地时,贾蕴不也这般做过,给上司送孝敬,这是人情世故。 这人啊,有权势,自然财源滚滚。 思索片刻,贾蕴拒绝道:“本官素来不喜应酬,酒席什么的就不必去了。” 陆远志闻言神色一怔,这贾大人是真的不喜应酬,还是要追究到底? 思忖片刻,陆远志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没捂热的二百两纹银,大胆试探道:“大人,那“礼物”?” 贾蕴随意道:“总归是弟兄们的好意,本官自然不会拒绝,告诉他们,以后好生办好差事,若是差事办砸了,休怪本官老账新账一块算。” 陆远志忙应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把话带到。” 贾蕴点了点头,孝敬什么的,不收白不收,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又有什么可介怀的? 随后贾蕴把此事放在一旁,吩咐道:“陆书记,把这份文书递到兵部去。” 陆远志闻言一愣,接过文书应道:“属下遵命。” 贾蕴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派人召提举正曾国藩、提举副蒋宇、提举副张晟、仪卫副周睿、仪卫副赵全五人来府衙述职。” 陆远志先前在与贾蕴侍茶之时眼神瞥见了贾蕴所写文书,自然晓得贾蕴之意,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 “拜见参领大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曾国藩等人一并来到拱卫司内,拜见堂上的贾蕴。 此时的贾蕴双脚架在几案上,一副极为随意的模样。 堂下几人见自家长官这般无礼,视若无睹,毕竟眼前这位爷刚刚把冯邦宁收拾了,要收拾他们还不简单。 只不过他们心中充满疑惑之意,不知贾蕴忽然又召见他们所谓何事?该不是真的想拿他们再次立威? 曾国藩几人惴惴不安,贾蕴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几人。 曾国藩,山东人,崇明六年武状元, 蒋宇,山西人,崇明六年武榜眼。 张晟,河南驻军推荐的精锐之士。 周睿,京中勋贵子弟,安宁伯府庶子。 赵全,陕西驻城将军之子。 此五人皆是第一次演武达标之人,而且皆是优秀。 五人都是身形健硕,魁梧有力之人,看气势便是不凡,起码武力比贾蕴要强上......一丝。 沉寂片刻,贾蕴开口道:“你们的演武成绩本官瞧着甚是不错,甚好。” 五人闻言皆是一怔,不过未曾多言,这新来的参领大人总不至于召见他们只是为了夸奖一句?想必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贾蕴继续说道:“本官已向陛下举荐各位,兵部文书已然下来,以后诸位好生办差,莫要辜负皇恩。” “嘶......”五人闻言皆是一喜,没想到馅饼从天下落了下来,让他们兄弟捞了过来,着实令人意外。 反应最快的赵全拱手拜道:“大人提携之恩,属下等感激不尽,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其余四人见状紧随其后,拜首道:“属下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贾蕴不喜反怒,训斥道:“放恁娘的狗臭屁,拱卫司职责是护卫陛下,需要你们唯老子马首是瞻?” 五人顿时一阵尴尬之色,尤其是先一步开口的赵全,更是羞愧难当。 贾蕴可不管他们如何,告诫道:“你们要记住,拱卫司只忠于陛下,唯陛下马首是瞻。” 见贾蕴严词犀利,曾国藩立即反应道:“属下谨记大人之言。”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贾蕴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为天子亲卫,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这才是生存之道。 随后贾蕴喝道:“曾国藩。” 曾国藩听贾蕴第一个喊自己,虽然有些失神,可也立即回道:“属下在?” 贾蕴令道:“陛下荣恩,令你为拱卫司副参领,统领一部,望你谨守本份,尽忠职守。” 曾国藩闻言一喜,从正七品提举正升为从四品的拱卫司副参领,这可是高升,不由地让他兴奋,激动道:“臣谢陛下天恩。” 遥扣天子后,曾国藩随即对贾蕴拜道:“大人放下,属下定尽心职守,宿卫陛下。” 贾蕴点了点头,吩咐道:“曾国藩,你部所缺人员由你负责补齐,人员暂从京中戍卫选拔,非精锐之士不可。” 冯邦宁等五人被罢免,其余宿卫第二次演武均为优秀,自然不需逐人,所缺五人,自然需补齐来才是。 顿了顿,贾蕴继补充道:“给你一日时间,补齐人员,二日后,你部接管宫中宿卫。” 原冯邦宁部休沐,按理来说应当还需过四日才由他们宿卫,可贾蕴既然吩咐下来,自当应诺。 曾国藩简洁应道:“属下遵令。” 安排好曾国藩,贾蕴复又对着其余四人任命道:“你们四人升为副尉,协助曾副参领。” “属下等遵令。”四人应道。 四人中,蒋宇、张晟倒是满脸兴奋,可周睿、赵全却神色差了少许,他们两原本是从五品的仪卫副,升了正五品的副尉,理应高兴,可他们的品级原本可是比曾国藩高上不少,一眨眼的功夫,曾国藩成了上级,蒋宇、张晟成了同级,这落差可是差了不少。 按理来说,升任副参领的原是从他们二人选一人才对,怎会选曾国藩? 周睿、赵全两人虽是不解,心中也颇为愤懑,可却不敢直言,若是惹怒了贾蕴,别说升职做副尉,便是原本的职位也保不住,他们可不想落得个与冯邦宁一样的下场。 至于为何提举曾国藩,皆因他是外省人,身后没有所谓的势力,而且职业技能纯熟,贾蕴超常提拔他,还能不尽心办差? 至于那两人的心里落差,贾蕴不需理会,提拔了他们,难道会对贾蕴服气?这恐怕得打个大问号才是。 事既已了,贾蕴挥手摆退众人,接下来则是看看李邦国的反应了....... 第四十五章巧遇 京都东城明时坊。 城内地方以坊为纲,坊下分牌,牌下分铺,见行城内各坊,随民居多少,分为若干铺,每铺立铺头、火夫三五人,而统之以总甲。 明时坊,分东西两牌,西四牌十六铺东四牌二十六铺,是大乾朝繁华的商业街区。 此时的贾蕴在掮客的带领下来到明时坊西街的一座宅院内。 掮客谄媚地对贾蕴介绍道:“大爷,此处原是扬威将军的宅子,前后二进,一共二十一间房,还有一处小花园。” 贾蕴来此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购买自己的府邸,既然打算离开国公府,宜早不宜晚,尽快办了为妥。 在处理完拱卫司的事后了,贾蕴就着实安排此事,寻了京城的庄宅掮客,便随着来到此处。 贾蕴听着介绍点头道:“进去瞧瞧。” 掮客见贾蕴神色,觉得贾蕴中意,便心中一喜,忙招呼道:“大爷,请随小的来。” 贾蕴入内察看,大门宽阔,不过看漆是有些旧的,但还算不错。 进门后,宅院虽不如国公府富贵,可一应照壁影墙、抄手游廊、假山、垂花门,前庭后舍、厨房马厩俱全。 更难得的是,东路院居然还设了一个练武场。 掮客见贾蕴神色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小练武场,笑着解释道:“这儿的原东主本就是一位将军,府里便建了练武场,方便练武,瞧着大爷也是学武的模样,此处正好适用,若是嫌碍事,拆了就好。” 做掮客的本来就练的一双好眼色,见贾蕴手中有老茧,又身着富贵,自然是练武之人,十有八九会看中此地。 贾蕴轻应一声,询问道:“这座宅子按市价,价值几何?” 掮客嬉笑一声,谄媚道:“大爷要求地方要好,还得幽静,还得考虑地段价位,能寻到这一处,已是不易,我们牙行……” 贾蕴挑了挑眉,这掮客的销售套路,贾蕴懒得再听,打断道:“少扯犊子,说个实在价。” 掮客见贾蕴“豪气”,笑眯眯地张开手掌,说道:“五千两纹银。” 五千两纹银,贾蕴倒是有,先前拱卫司的孝敬贾蕴可是拿到手了,足足有一万两白银。 拱卫司四百余人,这一万两银子平摊下来也就每人二十余两,不值当甚大事,自然也就笑纳。 不过即便京城寸土寸金,这五千两纹银确实贵了不少。 按理来说,贾蕴不需这般大的宅院,只不过,既然能享受,何必省银子,银子拿来就是花的,难道还藏起来等它生崽不成。 更何况,院里还得安排小厮丫鬟之类的,以后府里肯定不止一两个主子,有备无患吗…… 贾蕴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你也是个帮闲的,便是卖了个好价钱,大头也是在东家那里。” 掮客闻言一怔,他也晓得此中道理,只不过此事可不好办,牙行有牙行的规矩,若是被东家晓得了,自个可就倒霉了,不说饭碗没了,还得去大牢里待着。 “大爷,确实少不得。” 贾蕴不以为意,从怀中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仍到掮客手中,无所谓地说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晓得。” “嘶……”掮客看着手中的一百两银票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银子可是他几年的收入,这笔巨款,换谁不心动? 抬眼看了看贾蕴,以往他接待的达官贵人,哪个会像贾蕴这般计较,而且看这样子贾蕴是个“江湖”老手。 思索片刻,掮客捏紧手中的银票,四处环顾一圈,旋即揣入怀中,神色愈发谄媚道:“大爷是个明白人,小的也不瞒你,此处宅院您若是看中了,一口价,四千五百两便卖于您。” 掮客所报之价其实比东家预估的价钱还要高上一些,东家规定此处宅院最低四千两纹银,可若是以此价格卖出,怕是多生事端,毕竟东家也得赚银子不是。 贾蕴闻言点了点头,总的来说省了四百两,还算不错,他也晓得肯定价格还能降下来,只是没必要再纠缠。 于是贾蕴点头道:“可以,本大爷买了。” 掮客闻言神色一喜,这笔生意,不光得了跑腿钱,还意外收获了一百两,简直是赚大了,先前见贾蕴犹豫,他还担心的不得了呢…… 回到牙行拿了地契,签了文书,掮客与贾蕴又回到此处宅院,只见掮客笑眯眯地对着贾蕴说道:“大爷,从今以后,这处宅院便是您的了。” 贾蕴不慌不忙,甩着手中的地契文书,开口道:“收了大爷的银子,就便宜这么少?” 掮客闻言一怔,敢情眼前这位爷还得收回赏银,从业这么多年,他就没听过这回事,这位爷的性子……真是恶劣。 不过若是贾蕴告到牙行,他还真的要受牢狱之苦,无奈之下,掮客摸出银子,肉疼道:“大爷收好。” 贾蕴轻笑一声,道:“既然应了这份契约,本大爷自然不会反悔,你们虽是卖宅院的牙行,不过牙行都是一家,你去帮我寻些扫洒丫鬟和护院之类的下人,这些事,总得帮着去寻。” 既然给了好处,那事就得办全来,左一趟,又一趟的也烦人的很。 掮客闻言神色缓了过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帮忙寻些下人。 拍了拍胸脯,掮客保证道:“大爷放心,小的定然寻来。” 贾蕴点了点头,叮嘱道:“大爷我明日就要搬来,扫洒的人尽快寻来,瞧着荒废了不少日子,需要仔细打扫。” 掮客信誓旦旦地回道:“小的认识个不错的牙行子,明日让他带着人来大爷府邸,供大爷挑选。” 贾蕴应道:“明日正午时刻,你带着人来府邸寻我……” 从新宅离了后,贾蕴便回了府。 抄手游廊之上,贾蕴正沿着廊道朝着墨竹苑的方向而行。 忽地,一阵诧异声响起,呼道:“这不是蕴哥儿吗……今儿个巧了。” 贾蕴抬眼望去,一道倩影从前方款款而来。 见对方近前,贾蕴已然明白过来,这模样,看样子也不是巧合吧! 贾蕴招呼道:“薛姑姑,确实巧了。” 薛宝钗闻言神色如常,道:“说的正是,刚巧从凤丫头那出来,正要回去呢。” 贾蕴点了点头,王熙凤的院子或者说是贾赦这个正经的荣国公府主人的院子也是偏于一角,勉强算得上是贾蕴的“邻居”。 只不过薛宝钗这个“巧”,贾蕴可不信。 于是贾蕴说道:“那我就不扰薛姑姑的清净了。” 话罢,贾蕴便欲迈步离去。 薛宝钗秀眉一挑,这贾蕴的性子太过冷淡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想起自家母亲忧愁的模样,薛宝钗樱唇翕动了一下,开口道:“蕴哥儿且慢。” 贾蕴眉头一皱,果然如他所想,来者不善啊。 薛宝钗是何性子,稳重、平和、举止娴雅,可不是个会与“陌生”男子打交道的人,若是出于亲戚关系招呼一声勉强合理。 可若是主动搭话,这可就反常的很了,而贾蕴与薛宝钗并与交集,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哥哥薛蟠之事。 贾蕴不慌不忙地回过身来,问道:“薛姑姑可有事?” 薛宝钗应道:“我那哥哥的事多亏了蕴哥儿“仗义出手”了。” 贾蕴呵呵一笑,回道:“总归是亲戚,上回已然谢过了,薛姑姑这般倒是见外了。” 又是这般和气,这倒是让薛宝钗不知如何搭话,若是顺着贾蕴的话头,怕又是落个敷衍的态度。 薛宝钗无奈顺着话头说道:“蕴哥儿说的是,倒是我做差了。” 话罢,气氛便略显尴尬起来,薛宝钗见贾蕴不愿多言,只能按下性子开口询问道:“听说蕴哥儿近日便要出府自立门户了。” “确有此事。”贾蕴回道。 毕竟这事又不是秘密,那日薛姨妈也在场不是? 薛宝钗闻言顺道:“蕴哥儿出府自立门户了,想必府邸还没寻好,正巧我薛家在京里有处不错的宅院,三进三出,宽绰的很,若是蕴哥儿不嫌弃,便送给你了,也好谢过蕴哥儿的救助之情。”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薛家若是感恩想要报答,何必拖延至今,还不是有求于人乎。 贾蕴开口道:“薛姑姑好意,侄儿心领了,我今日已然购置好了府邸,倒不需劳薛姑姑费力。” 薛宝钗闻言秀眉紧蹙,贾蕴拒绝的干脆,摆明了不想参与此事,这番表态,倒是不出乎薛宝钗的意料之外,对此,她可是早有对策,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说道:“哥儿既然准备妥当,我也不费心了,只不过恩情还是得报,若是不然,让旁人晓得了,还说我薛家不识礼呢。 不过,若是送金银之物倒显俗气,这样吧,哥儿出府在际,身边也得多些仔细的丫鬟服侍,我这倒有个调教好的,便送于哥儿了,也算是我薛家的一番心意。” 话音刚落,薛宝钗偏头对身后的丫鬟招呼道:“香菱,还不见过大爷。” 只见薛宝钗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腻道:“香菱见过大爷。” 第四十六章请求 贾蕴抬眼看了看行礼的香菱,约莫十三四岁,身着绛红色短比甲、牙白小袄、同色棉裙、水红绫子绣花汉巾,头上挽着小女孩常见的双鬟髻,唇角带着认命而柔软的笑,双眉正中生痣,在民间又被叫做“二龙戏珠”,是大吉大利的面相。 原本第一回在薛家请东道之时贾蕴便见过这丫头,那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显眼的很,他自然多看一眼,心中早有猜测,此人正是十二金钗副册之首。 虽然香菱生的可人,可贾蕴仍旧拒绝道:“侄儿漂泊惯了,倒不需太多人服侍,身边有个晴雯即可。” 丫鬟虽可人,可这不是好收的,拿人手软,以后再让帮衬些就不好推脱。 若是来个翻脸不认人,着实过份了些。 薛家之事,贾蕴并不想过多干涉,更何况此事还与天子扯上干系,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便是十二金钗双首之一相求,那也是不能干的。 香菱这个小丫头见贾蕴拒绝,一双美眸怯弱弱地看了一眼贾蕴,随后又低下头去,她们这些做丫鬟没有选择权,只能看自家主子如何安排。 薛宝钗见贾蕴油盐不进,好看的秀眉不由地蹙了起来,思索片刻,薛宝钗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我哥哥有此一遭,那是他的命,怪不得旁人。 圣上恩德,恕其无罪,只不过是在顺天府衙反省一段日子,这也多亏了蕴哥儿的帮衬,我在此先行谢过。 只是薛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我妈那里始终放心不下,蕴哥儿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也能明白,我也就不与哥儿兜圈子了。 劳请蕴哥儿在圣上面前美言两句,早些让哥哥回府,薛家定有重谢。” 薛宝钗言辞恳切,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贾蕴见薛宝钗这般恳切,倒是心生怜惜之情。 对于薛宝钗,贾蕴还是极为欣赏,她容貌丰美,举止娴雅,生于富贵人家的薛家,有着“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说法,其有百万家资,巨富无比。 可惜父亲早亡,薛姨妈怜薛蟠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以致老大无成。 而薛蟠赖祖父之旧情分,在户部挂名行商,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其余一切经济事务一切不管,仍由管家仆人等操办之。 时至今朝,薛家愈显落寞,为家族计,薛家进京让薛宝钗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奈何因身子有恙,再加上自家哥哥混账事的连累,自然落选。 若是薛家威势尚在,也不必如此,入驻贾府,或是想假借国公府之势。 仰人鼻息,还能得到贾府上下一片赞誉,这为人处事确实了得,其后艰辛不为外人所知。 只不过,怜惜归怜惜,可不能犯糊涂。 面对薛宝钗开诚布公的交谈,贾蕴沉吟片刻后说道:“薛姑姑言重了,总归是我的长辈,若能帮衬,自然不会吝啬,报酬什么的,着实见外了。” 薛宝钗闻言自然不会当真,贾蕴表面工作做的又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贾蕴既然如此说了,再多言反而不美,于是开口道:“蕴哥儿尽力便是,若是不成,那也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贾蕴点了点头,薛宝钗这话就说对了,若是求了人帮忙便认为别人会办成,那真是徒惹笑话了,至于办不办,视情况而定。 “薛姑姑,我还有事要办,便先回院去了。” 话罢,贾蕴便迈步离开,而薛宝钗也未再出言挽留,瞧着贾蕴离去,薛宝钗叹息一声,偏头对着身后的丫鬟招呼道:“咱们回去吧……” 既然已经把话说了,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墨竹苑内。 贾蕴回来后,晴雯便迎了上来,问好道:“大爷回来了。” 点了点头,贾蕴便进了屋,晴雯一本正经地倒了茶水递了上来,贾蕴抿了一口后,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怪异的眼神打量起晴雯来。 晴雯颇感不适,挑了挑柳叶眉,道:“奴婢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蕴沉吟片刻,笑道:“怪了,今儿个你怎么老实起来,我刚出外头回来,也没见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若是以往,晴雯这丫头可不是这般老实,嘴里总要嘟囔一两句下面丫鬟的不是,今儿个院里这般安静,倒是怪哉。 晴雯闻言心里拗了起来,敢情她在自家主子眼里这般不堪,没句好话。 这都快要离府了,再训斥又能如何,反正梅儿几人没有与贾蕴一并离去的心思,何苦来的为难人。 墨竹苑里,真正受了贾蕴照顾的也就独晴雯一人,下面的丫鬟连进贾蕴屋里的资格也没有。 虽说贾蕴待人算是和气,可梅儿几人可不愿意与他出府吃苦,即便贾蕴富贵了?那还能富贵过国公府? 更何况,贾蕴对她们的态度也是平平常常,何苦来着去受罪。 再说了,贾蕴也没有带她们离去的心思,对待晴雯,那是因为这丫头做事做的合乎贾蕴的心意,不说服侍人这一方面,这是丫鬟的职责,便是尽职尽责也是做的极好。 “大爷,奴婢可不敢胡闹,要是惹着谁,被人赶了出去,那可真是冤死人来。” 贾蕴呵呵一笑,晴雯暗指哪个?不外乎贾蕴罢了,她的身契现在在贾蕴手中,能赶她的就只有贾蕴。 对于晴雯的阴阳怪调,贾蕴倒不放在心上,除却嘴碎些,晴雯其他方面都是各顶个各的好,对贾蕴也尚且忠心。 正因为如此,贾蕴才会厚着脸皮向贾母索要晴雯的身契,如若不然,贾蕴孑然一身地来到贾府暂住,那就会孑然一身地离开,至于晴雯日后的下场……说句实话,真与贾蕴无关。 晴雯虽是个“俊俏”的丫头,可天底下美人胚子多了去,以贾蕴现在的身份,一招手便有大把的人来伺候,贾蕴又何必再承贾母的一个人情…… 见贾蕴笑而不语,晴雯不满地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贾蕴闻言挥手一召,晴雯犹豫片刻便近前听候吩咐。 谁知贾蕴伸手便朝着晴雯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嘴里笑骂道:“没大没小,当主子的笑一声都不行,反了你。” 晴雯恼怒地捂着额头,一双杏目“恶狠狠”地盯着贾蕴,像一头发怒的雌豹,只不过半天不见动静,也就是最后的“倔强”罢了。 贾蕴努了努嘴,丝毫不在意,倒是这晴雯的脾性大了不少,貌似晓得贾蕴不会与她计较,被贾蕴“宠”坏了。 “晴雯,把自个的东西收拾好来,明日咱们便要出府。” 晴雯闻言一怔,明日出府,也就是说自家主子的府邸选好了,这才隔一天,贾蕴就办好了,这位爷,性子也太急了…… “奴婢也没什么东西,早早地收拾好了。” 贾蕴点了点头,他也没什么东西,捡几件换洗的衣裳,拿上银子即可,其他的也都不是自个的,带也带不去,随时都可以离开。 只不过现在的屋子尚未打扫,待明日多寻些帮闲的打理,再购置些用品将就将就,待日后再慢慢补齐全来。 相对于“简陋”,趁早离府才是正理。 “晴雯,等明日我点卯完再来接你,你自个准备好来,若是有什么牵挂的,自个去告个别,往后再见面也就难了……” 晴雯若是随着贾蕴离开,身为府里的丫鬟,等闲出不了府,确实难以见面。 晴雯点了点头,而贾蕴则是起身离开,他还得去荣庆堂言语一声呢…… 第四十七章牙行 翌日正午时刻。 京都东城明时坊。 贾蕴去拱卫司点卯完成,安排了些守卫工作,旋即便与背着个小包袱的晴雯来到此处。 晴雯看着眼前的“大宅院”瞪大了眼睛,这大宅子没个几千两是拿不下来的,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这般有钱。 倒不是晴雯没见过世面,此处院子虽宽阔,可比起国公府差多了,她诧异的是贾蕴如何买的起眼前的宅子,不过虽心有疑惑,亦未多言,奴婢的本份还是得清楚来。 正此时,昨儿个见过的庄宅牙人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忙招呼道:“大爷,您来的真早啊。” 贾蕴点头示意。 这两个牙人看上去很熟络,高兴的聊了两句后两人一起来到了贾蕴面前。 “这位便是买主。”昨日的庄宅牙人介绍道。 他听说眼前这位爷是个豪气的主,连忙脱下帽子行礼道:“小的叫闫三,给公子爷您请安了。” “嗯,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个,莫不是诓我?”昨日说好的是带人来自己的宅院里让贾蕴挑选,可来的就两个牙人,有个屁用。 闫三谄媚道:“大爷,听说您刚买大宅子,又要置办下人,小的想着您也不光是找些扫洒的杂役,管家什么的都得置办全来,所以吗,这人就不好带来,若是大爷不嫌麻烦,不若跟着小子去瞧瞧,也就是过一条街道,耽搁不了许久。” 贾蕴闻言倒觉得在理,若是不挑选,那是不碍事,只不过自家的下人,还是仔细瞧瞧为好,抱着这般想法,贾蕴说道:“说的也在理,既如此,那便去瞧瞧。” 闫三闻言神色不由地一喜,昨日听说此事,便晓得眼前的这位爷是大客户,便仔细的安排一番。 “大爷,请随小的来。” 贾蕴偏头对晴雯吩咐道:“你自个先进屋里候着。” 既然要去牙行,晴雯这种小丫头还是不去为好,即便她以前小时候可能见过,可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干脆让她先去宅子里待着,京都城下,晴雯待在宅子里也出不得事。 晴雯闻言应道:“奴婢晓得了。” 虽然晴雯嘴皮子利索,可在“外人”面前还是分得清,主仆有别,贾蕴常常不计较她得失礼之处,那是贾蕴不在乎,可若是在外人丢了主子的脸面,那可不是开顽笑的。 贾蕴点点头跟着闫三过了一条街道,一起来到一处大货栈里。 进货栈前,闫三小声对贾蕴道:“公子爷,这里面有专门的杂役,也有经验丰富的管家,还有盘亮条顺的……嘿嘿,您尽管选,尽管挑。” 说完闫三招呼贾蕴进货栈,请贾蕴坐好,旋即又端来一盏香茗,谄媚道:“大爷,待会您随便挑选,挑中谁说一声便是。” 贾蕴抿了一口,思忖片刻,招呼道:“先选管家吧!” 宅子里,还是先挑选管家为好。 闫三闻言招呼一声,顿时十几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旋即在闫三的眼神示意下开始介绍起来,道:“小的名叫祝景,曾经在两家大户里做过管事的,但因为前主……” 管家们一一介绍,最后贾蕴的眼神停在了一名穿着黑色圆领袍,约摸四十岁的男子身上,这袍子看起来算是比较正式的那种,就是上面补丁有些多。 “就你了,站后边去吧。” 名为李福的男子鞠躬道:“多谢公子爷……” 选完管家,贾蕴又看向闫三,吩咐道:“府里的杂役要些吃苦耐劳的。” 闫三会意,摆手将神色落寞的“管家”带了下去,旋即又走进来三四十名年轻男子,皆是粗布麻衫,身上补丁甚多。 贾蕴眼神示意左边为首的青年,那青年也是很机灵,直接就上来跪在贾蕴面前道:“小的名叫薛六,家住薛家村,俺有力气,能吃苦,而且俺吃的不多,一天四张面饼就成,不!三张!” 贾蕴看了眼前的薛六一眼,吩咐道:“站后面去吧。” “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猛地磕了三个响头,薛六和李管家站到了一处。 见到薛六也被招走,剩下的人顿时忍不住了,一个个凑到贾蕴面前喊了起来。 “公子爷,俺叫刘福!俺也只吃三张饼,您也把我要了吧!” “公子爷!俺也能吃苦!俺也有力气啊!” 贾蕴见此情形,倒不觉得意外,这些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吃不起饭,若是去别人府上当杂役,包吃包住不说,还能领月钱,这可是极大的好事。 别说什么奴役别人,在这个时代,你若是招他们进府当差,那就是救他们的命,这人牙行若是没了,许多没了生计的穷苦人家的子弟都活不下去。 见到场面有些失控,闫三连忙走上来吼道:“闹什么闹!都想死是不是!都给我站回去!” 很明显,闫三在这群人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刚才还在七嘴八舌介绍自己的人全部低着头站回了原位。 等局面被控制住,闫三这才陪笑着对贾蕴道:“公子爷,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泥腿子,没什么教养,您要是不喜欢这些啊,给小的点时间,我再去帮您寻一批更好的。” 贾蕴可没时间候着,府里还需要人手打扫呢,朝着闫三摆摆手,贾蕴道了句“不必了。” “哎,那您接着挑。”闫三说完又退回了后面。 接着很快贾蕴便在人群中挑了十人,对于他那座宅邸来说其实少了点,但也无大碍了,以后若是需要,再购置便是。 “就这些人了,剩下的让他们散了吧。”贾蕴摆手道。 选完杂役,剩下的自然就是丫鬟。 在闫三的招呼下,一共二十来号的花季少女走了进来,个个都是杨柳细腰的,穿着也与旁人不同,这般场面,倒是让贾蕴想起前世某些会所的情形,恍然隔梦。 贾蕴抬眼看了看闫三,闫三忙解释道:“大爷,您是贵人,服侍您的丫鬟自然得选可人的,她们这些人大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也是我们这压箱底的货,若不是大爷您,小的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能买的起大宅子的,自然不缺银子,闫三故此挑了些好货色供贾蕴挑选,准备大赚一笔。 贾蕴心知肚明,所谓的大户人家怎会将内眷送到别人府上做丫鬟,想必闫三所说的大户人家是那些犯官的内眷。 大乾朝犯了重罪的官员,不仅要抄没家产,其妻女、丫鬟也常常被贬为奴,供给功臣之家使役,而这些牙行,便发动关系,将这些人买了下来。 就好像贾府被抄,府内女眷丫鬟也有不少被拍卖的,史湘云不也是被卖进青楼画舫。 这种因罪被贬为奴的,称为红契奴仆,与那种自愿卖身为奴的白契奴仆不同,这两种奴仆虽然都是为奴,但是身份有所不同。 在《大乾律例·户役》中,有如下一条: “凡白契所买家奴,如本主不能养赡或念有微劳,情愿令其赎身者,仍准赎身外,如本主不愿概不准赎。其有酗酒干犯拐带逃走等情俱照红契家人一例治罪,如有钻营势力倚强赎身者仍照定例办理。” 从上可知,白契奴仆,只要主人愿意让其赎身,便可以自行赎身,而红契奴仆,则不能随意赎身,因为白契奴仆由于生计所迫不得已才卖身为奴,而红契奴仆则是自身家人犯了重罪,被罚为奴。 贾蕴瞧着面前模样姣好的侍女,摆手道:“我只要些扫洒丫鬟即可,不需旁的。” 这些侍女品色虽好,可价钱也不低,即便买的起,那也没必要花冤枉钱。 闫三闻言一怔,这些人之中,就属这批人利头最大,他还指望着大赚一笔,没想到眼前这位爷竟然不买账。 闫三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厮,旋即又来了四个更加靓丽的少女。 “大爷,这四个可是货栈从小培养的“瘦马”,稀罕的紧呢,您掌掌眼?” 所谓“瘦马”是专门被调教成身材窈窕,弱柳扶风的娇弱女子。 其实“瘦马”是一种暴利职业,有钱人家都纳妾,一些人看中了这里面的“商机”,将小姑娘分为三六九等,称作“瘦马”,如同牲口一样买卖。 这些“瘦马”多是贫穷女子,她们从小就被逼着学习各种取悦男人的技能,例如琴棋书画,甚至连举止端庄都要遭到专业练习,等长大以后再被卖给巨贾作妾或是进入烟柳巷。 当然牙行里的人也不一定是自愿卖身,他们也会从拍花子手中挑选年轻的幼女,一般在十岁以下,而且容貌姣好,长大可以成为美人胚子的那种。 他们买回这些小丫头也就花个几两银子,等卖出她们时,一般都是一千两银子以上,有些色艺双绝的可卖数千两银子,妥妥的暴利行业。 香菱不正是被拍花子拐走后便卖给了人贩子,兜兜转转地落在薛家手中。 闫三偷偷瞧了贾蕴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吆喝一句:“都给我精神点!你们未来要伺候的爷在此,还不赶紧行礼?” “拜见公子爷。” 四名“瘦马”齐齐喊道,吴侬细语的。 ps:要不要买呢,倒是为难人。 第四十八章再见冯紫英 “大爷,您瞧瞧,有没有相中的。” 贾蕴打量着四个我见犹怜的年轻女子,淡淡道:“本大爷要的是粗使丫鬟。” 闫三闻言一怔,眼神也不由地朝着贾蕴某处瞥了一眼,心中怀疑起眼前这位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热血青年,身边就一个俊俏的小丫鬟,居然能放任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不是有隐疾又是什么? 似乎想起了什么,闫三上前说道:“大爷,您若是需要,货栈这里也豢养着不少娈童。” 府邸里豢养娈童的不在少数,眼前这位爷看不中小娘子,估摸着也就是喜欢这顽意。 贾蕴闻言嘴角不由地一抽,怒骂道:“滚一边去。” 闫三闻言悻悻一笑,这等平常之事,他也不明白贾蕴为何生气,只不过到底是大爷,肯定得顺着大爷的心意去。 正当闫三挥手要讲四人带下去之时,左手边为首的姑娘娇滴滴地说道:“公子爷,奴婢也能干粗活,您行行好,就买了奴婢吧。” 随着左边为首的小娘子开口,其余三人亦是开口央求起来,甚至于那些个犯官家眷见状也央求起来。 这些人心里都明白,早晚都是要被人买去的,眼前的这位爷年轻力壮,总好过那些个糟老头子,至于做什么粗使丫头,以她们看来,年轻小伙子,火气旺,上位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个由头的事。 更何况,若是没人买她们,过些日子说不定要被卖到青楼里去,到那时,更是生不如死。 做粗使丫鬟,总好过做娼妓。 公车可没得选择,到点上班,私车还能休息不是?这些浅显的道理,大家伙心里有数。 贾蕴手指在几案上轻轻点了几下,丫鬟买了回去,那是任由贾蕴处置,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买了回去,那岂不是每日神情气爽? 思虑再三,贾蕴对着她们说道:“那你问问管事的,是不是把你当粗使丫鬟卖?” 粗使丫头也就几两银子,眼前这些人.....那可不便宜,尤其是那四位“瘦马”,估摸着这些侍女的价值可比贾蕴身上的银票要高上不少。 一旁的闫三笑着说道:“大爷说笑了。” 牙行是做生意的,再怎么样也不能亏本啊。 随即恶狠狠地朝着她们喊道:“还不下去。” 一群莺莺燕燕见贾蕴神色淡漠,心中不由地失落起来。 另有不少女子见此情形,不由地幸灾乐祸起来,尤其是对着为首的“瘦马”们心里唾弃道:“我呸!真能装,生了副好皮囊,给那些官爷去当妾不好吗?还非要去做粗使丫鬟,真是魔怔了。” 她们现在对贾蕴不屑一顾,看不上眼。 要是贾蕴买她们去作妾,那还能接受,若是做粗使丫鬟,那还不如去青楼讨活,世间百态,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苦耐劳,觉得去青楼讨活是坏事,毕竟青楼好吃好喝的,亏待不了她们,身子一躺,双脚一张,银子不就来了。 至于贾蕴,虽有怜惜之心,可也无能为力,财力不足,这是硬伤,即便耗“巨资”都买了下来,那也没银子养她们。 这么多张嘴,即便不给月例,光吃都要吃穷了他。 而且这些侍女干粗使活计.......怕也是干不好,也就干些红袖添香之事。 贾蕴沉默不语,正是最好的回答,一群莺莺燕燕在闫三的呵斥下便准备退下。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诧异之声,道:“咦,这不是贾兄弟吗?” 贾蕴闻言偏头看去,倒是个“熟人”,招呼道:“这不是冯兄,真是凑巧。” 来人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冯紫英抬眼瞧了瞧眼前的莺莺燕燕,笑声道:“看来是巧了,兄弟我也是来挑些可心的侍女,咱们算是想一块去了。” 随即冯紫英对着身旁伺候的牙人说道:“得,我就在这儿选。” 牙人神色犹豫,冯紫英他是晓得的,这可是贵人,不敢得罪,可若让冯紫英在这个货栈里挑选,自个的利钱不就没了。 正当牙人踌躇之时,冯紫英和善道:“不碍事的,该你得的,少不得你。” 牙人闻言一阵大喜,忙去搬了张椅子来,在贾蕴身旁放下。 冯紫英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而这些侍女神情复又振奋起来,新来的小郎一身玄色阔袖锦衣,可比贾蕴的细布劲衫强多了,最为重要的是,新来的大爷样貌上更是俊俏了许多,整一个儒雅公子。 而贾蕴,到底是经历了四年风霜,俊俏算不上,勉强占个清秀吧。 冯紫英坐了下来,便热情地与贾蕴招呼道:“贾兄.....哦...不对,应该是贾参领了。” 贾蕴看着热情的冯紫英,随意道:“咱们之间不需认这个,平称即可。” 冯紫英闻言顺着话头道:“说的也是,贾冯两府本就是故交,合该如此。” 牙人与那些侍女们闻言也是诧异不已,本以为贾蕴也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没想到还是个官身。 “听说蕴哥儿自立门户了,还以为是谣言,不过看这样子倒是真话,若是不然,也不需来牙行采买。”冯紫英主动搭腔道。 贾蕴点了点头,笑道:“我不过是旁支,既然领了差事,自是得出府自立门户,今儿个得空,便出来采买,好打扫一番,要不然,今儿个我可没地方住了。” 顿了顿,贾蕴开腔道:“你冯家可比我富贵多了,怎得采买还劳得你自个亲自来一趟?” 冯紫英神色不变,回道:“这不是凑巧来这顽顽,这侍女,还是得选合乎自个心意的不是?蕴哥儿亲自来不正是如此?” 贾蕴看着冯紫英一副你懂得的神情,倒是让贾蕴无话可说,采买粗使丫鬟倒是随意派个下人来便是,只是这身边的侍女,还真是要自个瞧瞧,这合乎情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倒是说的不错。”贾蕴应道。 冯紫英偏头看向面前姿色不错的侍女们,尤其是为首的四匹“瘦马”,心中顿时了然,打趣道:“蕴哥儿瞧中了哪个?” 见冯紫英在打量,这些侍女立马站直了身来,姣好的身子展露无疑。 贾蕴此时没了兴趣,直说道:“我就是来买几个粗使丫头,倒不需这些。” 冯紫英心中诧异,在他心中,贾蕴可是个好色之徒,怎会看不上这些,旋即偏头看了看贾蕴身后十一个选好的杂役管家,再加上只采买几个粗使丫头,心中便有了猜测。 一个正四品参领,先前买宅子就花了四千多两,此时怕是手中拮据。 思忖片刻,冯紫英开口道:“蕴哥儿,你乔迁之喜,作兄弟的还没贺喜呢,这样吧,今儿个你敞开来挑,都算兄弟身上。” 似乎是怕贾蕴拒绝,冯紫英补充道:“咱们公侯之家,这脸面的东西可少不得。” 骄童奢婢是世家大族的标配,是府里的规矩和体面。 原著中,贾府人满为患,人浮于事,奴大欺主,而府内的钱财又捉襟见肘,出的多,进的少,若是遣散些奴仆,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浪费,节约开支。 可贾府却并未有过此举,其中正是有这一方面的缘由。 贾蕴自是晓得,不过在贾蕴看来,没必要顾忌这些脸面,细水长流才是正道。 人牙子与侍女们眼神都亮了,官身也就罢了,还是公侯之家,这不是大“肥羊了”。 侍女们看着贾蕴,眼神期盼。 只可惜贾蕴不为所动,拒绝道:“倒不需冯兄破费,我不需这些。” 侍女们闻言一怔失望,旋即又眼神期盼地看着冯紫英,毕竟,冯紫英更符合她们的眼光。 冯紫英神色闪转片刻,开口道:“贾兄可是担心银子的事?朋友之间尚且有通财之宜,何况两府世代相交,咱们之间又脾性相投,不必在意身外之物。” 贾蕴丝毫不在乎地说道:“不必了,有这闲钱,还不如去教坊司玩耍,那里的女人才够劲。” 一众侍女听到贾蕴这般粗言秽语,神色难看起来,拿她们与娼妓之流作比,实在是侮辱人,可她们却未曾想过,她们说不得以后也是娼妓中的一员,高贵不到哪里去。 冯紫英闻言嘴角不由地一抽,实在难以想象,天子怎会器重这般人物。 不过贾蕴既然再三推辞,冯紫英倒是不好再多言,便岔开话题道:“也罢,过些日子咱们一块去教坊司顽顽,说来,自上次相聚,已经过了许久。” 贾蕴抬眼看了看冯紫英,应道:“得,下回咱们再聚,我还得早些回去,冯兄自便。” 话罢,贾蕴便吩咐闫三挑一些粗使丫鬟,贾蕴选了五个较为俊秀的丫鬟后,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牙行。 冯紫英看着贾蕴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地鄙夷起来,若不是贾蕴身居要职,他还真不想与其交往。 而贾蕴离开牙行后,便直奔新宅,待到宅门后,便吩咐李福带着人先去购置正厅以及东西厢房的床榻锦褥、桌椅茶具等一系列的必需品送到府里。 这些人都是牙行经办,他们要担保卖出的人是干净的,有底子可查的,基于这点卖出去一般不会跑,跑了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责任会由他们的亲人承担,所以是放心的很。 随后贾蕴带着五个粗使丫鬟走了进去,准备先简单打扫一番,至于冯紫英的热情,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可不信真有这般“豪气”的人....所谓沽名钓誉者也......... 第四十九章首见宁王 皇城,御花园。 御花园位于坤宁宫后方,园内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厢辅游廊一应俱全。 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四季常青。 崇明帝今日兴致勃然,便来御花园走走,欣赏春日景色。 而贾蕴一身甲装,正随行护卫。 在宫城内,一般来说是不需贾蕴护卫随行,只不过今儿个贾蕴巡视守卫,碰巧遇上了崇明帝出行,他自然得随行护卫。 行至片刻,便来到了万春亭。 万春亭是方形的休闲纳凉式亭子,亭子下方有水池,与宫内西路的金水河相通,系活水。 走入凉亭之内,崇明帝便在此处歇了下来,而贾蕴手握腰间宝剑剑柄,神色警惕。 崇明帝见贾蕴这般警惕的模样,开口道:“这里是皇宫,不必紧张。” 在崇明帝看来,贾蕴这是第一回护卫,过于紧张了,皇宫大院里,能出什么事? 贾蕴却不这般认为,身为“保镖”,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严正以待,绝不能松懈。 这种警惕的心里,是贾蕴四年戎涯所得,帮助贾蕴度过不少危机,护卫皇帝,重之又重,自然不能懈怠。 更何况,这般模样,也能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 这种话肯定不能实说,于是贾蕴上前恭敬道:“此乃臣之职责。” 崇明帝神色如常,并未对此言语,反倒是偏头看着贾蕴身后的的两名名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说道:“这就是你提拔上来的侍卫,看着确实威武不凡。” 贾蕴身后的两名男子神色一动,忙上前道:“臣,拱卫司副参领曾国藩、副尉蒋宇拜见陛下,圣恭安。” 崇明帝伸手虚扶,曾国藩与蒋宇两人顺势而起,随即便恭敬地侍立在贾蕴身后。 “拱卫司整顿的如何?”崇明帝开口问道。 贾蕴回道:“禀陛下,拱卫司今日已整顿完成,除却原副参领冯邦宁与其下四位副尉罢免外,其余人等,皆是精锐,拱卫司所缺五人,已由京中戍卫补齐。” 冯邦宁前车之鉴,李国邦自然不敢放肆,一丝不苟地完成演武,既如此,贾蕴也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毕竟若是拱卫司高级干部都被换了下去,难免不由地让别人多想,只要李国邦老实些,也就没必要动手。 崇明帝抬眼看了看贾蕴,满意道:“甚好。” 随后,崇明帝似是想起了什么,对贾蕴问道:“那个薛家的小子如何了?” 贾蕴闻言一怔,薛家的小子,说的想必就是薛蟠了,想起薛蟠,贾蕴便老实的回道:“听说还在顺天府衙,其他的,臣就不知晓了。” 自薛蟠被关进了顺天府衙,贾蕴确实没关注过薛蟠的事,倒是薛家曾有两次有求自己,只是贾蕴可不会为了他人之事影响自己。 此时的崇明帝兴致盎然,随意道:“朕倒是好奇,那薛家的小子是你的叔辈,怎得不见你为他说句好话?” 薛蟠酒后胡言,贾蕴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吃了苦头,再加上他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外甥,便大度不予追究,只是让他进大牢反省一段日子。 面对崇明帝的问话,贾蕴恭敬道:“薛蟠虽为臣之叔辈,可他犯了大罪,陛下小惩大戒已然是天恩当头,臣怎敢为其求情。” 崇明帝一言不发,反倒是顽弄起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严正道:“贾蕴,知道朕为何对你另眼相看?” 贾蕴闻言一怔,实在不明白崇明帝的脑回路,怎得又问起这个问题来? “臣不知。”贾蕴回道。 崇明帝抬眸看着贾蕴,沉声道:“你小子胆大实诚,第一回见朕就敢打量朕,言明建功立业是为了富贵,还敢说出废……” 话至此处,崇明帝便没再说下去。 贾蕴闻言顿时回过神来,回想起来,贾蕴自当上了拱卫司参领后,对崇明帝不自觉地愈发恭敬,说话自然是谨慎起来。 思索片刻,贾蕴直言道:“主要是臣与那薛蟠不熟。” 皇帝身边说奉承话的人多了去,或许正是如此,贾蕴偶尔冒出来的大实话更顺崇明帝的心意,想明白此中关键的贾蕴自然晓得该如何去做。 果不其然,崇明帝听见贾蕴的回答,嘴角含笑道:“这么说来,若是与你相熟,你早就与他求情了?” 崇明帝这般模样,倒像是被贾蕴的话逗乐了。 贾蕴回道:“那不一定,正如臣先前所言,凭薛蟠犯的大不敬之罪,陛下已然是大度,臣再与他相熟,那也不会为他求情,顶多帮他说一两句好话,即便是亲亲相隐,国法在前,多说无益。” “好一个国法在前。”崇明帝赞赏道,显然此话说到崇明帝心坎里去了。 崇明帝似乎觉得与贾蕴交谈颇为有趣,便继续询问道:“你提点了拱卫司,薛家没请你帮衬一二?” 贾蕴觉得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便直言道:“倒是请了两次,还说事成之后要重谢臣,只不过臣觉得那薛蟠确实得多多反省,为他向陛下求情,这生意划不来,便敷衍了两句。” 一旁伺候的人,如高贤、曾国藩、蒋宇等见贾蕴居然将崇明帝的恩赏当做生意来讲,着实吓了一跳,高贤更是小心地注意崇明帝的脸色。 只见崇明帝并无怪罪之意,甚至于是露出了欣赏之意,一旁的高贤见状心不由地悸动起来,暗道:“似乎说实话更易讨得陛下欢心,要不然咱家也……” “你这小子,旁人是偷偷摸摸,你倒是摆在明面上。” 贾蕴听见崇明帝语气并无怪罪之意,心中不由地缓了下来,有此一遭,贾蕴也晓得以后该如何应对崇明帝,实话是要说,但还是得悠着些。 随后,崇明帝开口道:“罢了,便让薛家承你这份情,晚些时候,你去顺天府衙带那薛家的小子回府去吧。” “臣谢陛下天恩。”贾蕴单膝跪地道。 接着贾蕴抬头道:“薛家所给酬谢,臣愿交于国库。” 国库空虚,贾蕴也是晓得一二。 崇明帝摆手道:“不必了,你自个收着吧,国库不差你那些酬劳。” 贾蕴自讨没趣,便起身侍立在一旁。 少倾,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恭敬地跪在地上,道:“陛下,宁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崇明帝闻言眉头一皱,吩咐道:“带十四弟过来。” 小内侍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一旁的贾蕴听见宁王的名头,神色也是一震,身为拱卫司参领,文武百官,皇宗贵戚都要晓得。 这宁王贾蕴自然知晓,只不过了解的少,只是晓得宁王颇受天家荣恩,在外颇有贤名,与崇明帝兄弟相亲。 只不过贾蕴对此深表怀疑,所谓天家,兄弟和睦,似乎是极为少见之事,更何况有些贤名的王爷,怕是笑话。 没一会,身穿明黄锦褂的宁王便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万春亭。 贾蕴眼神打量着款款而来的宁王,身长八尺,风姿特秀,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整一个温润公子的形象。 “臣弟拜见皇兄。”宁王上前恭敬地参拜道。 崇明帝虚扶起宁王,笑道:“十四弟,不必多礼。” “谢皇兄。”宁王起身,旋即在崇明帝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崇明帝开口道:“十四弟,瞧你满头细汗的,出了什么事?” 宁王笑说道:“皇兄,父皇说今日在大明宫摆家宴,让皇兄您一块去一趟。” 崇明帝闻言神色不变,可内心却不以为然,让他一块参加家宴,纯粹是笑话,他可不信他那个父皇有这般好心,但凡太上皇心里在意过崇明帝,那也不会如此宠爱眼前的宁王,以至于宁王权势愈发地难以遏制。 不过终归是父子,崇明帝面上还是得作出一番孝顺的模样,便应承道:“正好向父皇请安,晚些时候朕会过去。” 应承下来,似乎也没个正事,随即崇明帝与宁王便闲聊起来,这一副兄友弟恭的场景,倒真是让贾蕴一度以为天家尚有亲情。 “咦,这侍卫倒是眼生的很,是皇兄新招的?” 宁王无意中瞧见眼生的贾蕴,疑惑的开口问道。 贾蕴与宁王是第一次相见,自然不相熟。 崇明帝神色淡然,一旁的高贤谄媚一笑,道:“王爷,这是新上任的拱卫司参领贾蕴。” “你姓贾,莫非是国公府的后人。”宁王开口对着贾蕴问道。 ……………… 半天无人应答,宁王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崇明帝抬眼看了看贾蕴,不满道:“混账东西,问你话呢,没个规矩,莫要仗着朕的恩宠便目中无人。” 贾蕴拱手恭敬道:“是。” 应了一声,贾蕴对着宁王拱手道:“宁国公府贾蕴,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神色淡漠地应了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一个小小的拱卫司参领焉敢忽视于他…… 宁王吐了一口浊气,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刚刚崇明帝的话貌似另有所指…… 闲聊几句,宁王便匆匆告退离去,崇明帝抬眼看了看贾蕴,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贾蕴一本正经地跟在崇明帝身后,尽责地做好“保镖”的职责。 身为拱卫司参领,不需有其他的想法,忠于天子便是第一要务。 第五十章顺天府衙的薛蟠 京城鼓楼东大街路北,顺天府衙。 贾蕴拿着皇命在顺天府司狱钱五的带领下一路上穿堂过院,通过重重守卫后来到大牢深处。 大牢内,坚石铺地,四面墙壁也俱是结实的花岗岩所砌成,倒也还干净,并没有贾蕴想的那般不堪。 里面要比外面更阴暗,根本没有火光。 钱五神色不宁地提着点亮灯笼在前引路,一脸担忧之色。 贾蕴自顾自地朝里走去,倒是没瞧见钱五的脸色,更何况牢狱灯火暗淡,瞧也瞧不清楚。 待往里走,便远远地瞧见前方拐角处牢房透出来的亮光,转过拐角,看清眼前的情形,贾蕴不由地嘴角一抽,若不是沿途的牢房景象,贾蕴都要怀疑此地是否是所谓的大牢! 一般来说,牢房十分简陋,他们的床铺都是用砖砌的台阶,床铺上垫着草席,床铺也很窄,个子大一点的犯人估计睡觉都成问题,除了一张床和水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物件,连像样的油灯也没有,阴暗潮湿。 就像贾蕴先前看的一样。 可贾蕴眼前的牢房,除却圆木制的栅栏,竟无一丝简陋。 灯火通明,地面一尘不染,一张柔软的木床,床榻上是一席锦被,精致的雕花端是不凡。 牢房中间则是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数道珍馐美食。 而薛蟠,则是大大咧咧地喝着小酒,吃着小菜,颇为惬意。 一旁的司狱见贾蕴神情诧异,心中也不由地发起怵来,要知道眼前这位是持着皇命来的,牢狱之中给与犯人这般待遇,若是被捅了上去,他们这些司狱是百分之百的顶罪羊。 本来若是提前晓得,撤走牢狱的东西便是,偏偏眼前这位爷突然来此提人,持着皇命,无人敢拦,自然没时间收拾。 贾蕴见钱五半天没个动静,偏头看了看,见他神色担忧,旋即就反应过来,平静道:“你不必担心,此事本官不会告诉旁人。” 牢房豪华单间待遇,肯定有国公府的人打了招呼,钱五这个小司狱绝不敢怠慢,这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对此,贾蕴并未有什么偏见,特权一事在封建王朝常见的很。 钱五见贾蕴不与追究,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了,眼前的人是贵人,没必要诓他,既然说了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那定然不会言语。 “多谢大人体谅,小的感激不尽。”钱五感恩道。 薛蟠正吃着香酥鸭呢,突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瞧见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怔了起来,没一会便反应过来。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外面光明中站着的贾蕴,仍了手中碗筷,一脸凶相地冲到牢门前,大声叱骂道:“贾蕴,你个小杂种,杀千刀的,老子“诚心”待你,你却坑害老子,害老子在这鬼地方待了几个月……” 贾蕴闻言一脸阴沉,时间过了这么久,贾蕴可不信没人与他说道此中缘由,这薛蟠,果然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事到如今居然还怪罪起他来,要知道,若不是贾蕴抬了一手,这小子就不只是坐牢反省。 “本想今日带你出狱,不过看薛大叔这番模样,还是没反省过来,也罢,你还是在大牢里多待些日子。” 话罢,贾蕴便欲转身离去。 牢里的薛蟠一听能出狱,面露激动之意,忙道:“蕴哥儿,你等等。” 贾蕴不为所动,转身离开。 眼见贾蕴马上就要迈过拐角处,薛蟠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道:“贾蕴……藴哥儿,藴大爷,藴爷爷!快带我出去吧!我的天爷啊,快带我出去吧……” 薛蟠声嘶力竭地喊着,显然是在大牢里待的受不了了。 即便牢狱这里不愁吃穿,可他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平日里闲散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罪,眼见有出去得希望,他绝对不可能放弃。 可贾蕴仍旧不为所动,像是真的要离开,薛蟠此时急了起来,大声喊道:“藴大爷,是我的不是,是我黄汤灌多了迷了心了,往后你就是我爷爷,是我祖宗,你可千万要帮我啊,这劳什子鬼地方,我可不想待了。” 先前一旦有人来看他,薛蟠便是痛哭流涕地诉苦,可他们却说没得办法,让他静心等一段日子,等着等着,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动静,这可把他急坏了。 听着薛蟠呼喊,贾蕴停下脚步,旋即转过身,朝薛蟠走去。 倒不是贾蕴顾念什么“亲戚”之情,死乞白赖的要帮衬薛蟠,而是崇明帝让他将薛蟠带回府去,若不是因此,贾蕴还真想一走了之。 先前贾蕴作势要走,纯粹就是吓唬薛蟠,皇命在身,可打不了折扣。 见贾蕴回过身来,薛蟠大喜道:“蕴哥儿,先前是我的错,舅舅他们都说过了,多亏有你,要不然我可要倒大霉。” 贾蕴懒得理会薛蟠,倒是对薛蟠说的舅舅来了些兴趣。 薛蟠嘴里说的舅舅也就只有王子腾了。 摇了摇头,贾蕴偏头对着钱五道:“去把他放出来。” 钱五晓得贾蕴是受了皇命的,得了吩咐便立即上前把牢狱的锁链打开,随后对着急不可耐的薛蟠说道:“薛大爷,您出....” 话还没说齐整,薛蟠便自觉地推开门走了出来,神色振奋地喊道:“我终于出来了。” 瞧这副模样,显然是被憋坏了。 “跟我走,我送你回府。”贾蕴无视薛蟠的兴奋之情,催促道。 薛蟠不以为意,开口道:“我要你管。” 这薛蟠,看样子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贾蕴冷笑道:“我说薛大叔,真以为自个没事了?” 薛蟠闻言一怔,瞪大双眼看着贾蕴,后怕道:“蕴哥儿,你可别吓我。” 贾蕴冷哼一声,道:“我也不与你多说,先随我回府,在府里安生待个几天就没事,这时候再闹出事端,怕就不是反省一段日子的事。” 薛蟠闻言,又惊又怕,叫道:“蕴哥儿,你该不会诓我吧?” 贾琮随意道:“信不信由你。” 见贾蕴不像是说假话,薛蟠不由地软了下来,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抬头看着贾蕴道:“那便依蕴哥儿之言。” 贾蕴满意的点了点头,直接招呼道:“走吧。” 话罢,贾蕴便转身离去,这带薛蟠回府之事还是趁早办了,在薛家面前露个面相,报酬什么的也好下手不是? 不管贾蕴在此事是否出力,可在众人面前,是贾蕴把人带回府去的,自然就是贾蕴求的情。 记得上回薛宝钗说的报酬之事,不要白不要,反正崇明帝也晓得此事,“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