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前有座西行寺 山不在高,有寺则名。 太平县郊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名为“西行寺”。 西行寺乃是女帝登基后,不知是何缘故至此的老和尚三葬禅师所建。 三年前,西行寺来了一位小和尚。 小和尚长得极为英俊,英俊到寺里的香火钱从他到来后,跟以前比每个月都翻了好几倍。 当时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抢着来上香,只为了偷偷看这位小和尚一眼。 ...现在已经是光明正大地了。 而且小和尚越说“女施主请自重”,她们就越兴奋。 夏日里,西行寺内花团锦簇,各种鲜花竞相怒放。 “师父,您找我?” 殿前菩提树下有两个蒲团,蒲团之间放着一张茶桌,茶桌上除了茶具、茶宠,还有一部摊开的经书。 微风吹过,书页飒飒,不经意间露出了经书的名字。 ——《真经》。 三葬禅师早已盘膝坐下,等着徒儿到来。 一袭素色僧袍的沈不渡来到三葬禅师面前,双手合十躬身施礼,一副谦恭的模样。 沈不渡穿越到这个妖魔横行的仙侠世界时,他魂穿的身体已经是濒死状态,除了一块玉佩以外可谓是身无长物。 那时,他浑身是血地平躺在河滩上,把他拉到岸上的渔夫已经在商量着吃席的事情了。 师父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教授给他一门厉害的拳法,给予了他在这个可怖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微弱资本。 “不渡,今日功课可做完了?” “谨遵师父教诲,三年来每日默诵《真经》,如来神拳亦是不敢荒废。” “嗯,不错。” 三葬禅师保养的极好地白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继续缓缓说道。 “香客陈之才家里,最近呢遭遇了一些比较诡异的事情,你代表本寺去看看吧。放心,一般这种只是阴魂作祟,问题不大。” 沈不渡看向了头顶,天穹中日月并悬,日如黑洞、月如血轮。 漆黑的太阳周围,散发着诡异的金芒,看起来好像一个金色焦圈的巧克力甜甜圈... 很明显,这个世界有亿点不正常。 前几日有个来上香的捕蛇人还说过,山里除了原先抓魂做伥鬼的虎妖,最近还闹了狐仙。 当然了,武周官府不管这些,治不了妖邪,还治不了老百姓? 毕竟在不做人这一方面,他们一向是不做人的... 总之,这就不是个安全的世道,做人做鬼都不安全。 一念至此,沈不渡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世界如此可怕,自己辣么弱小,虽然师父说可能只是阴魂小鬼,但万一驱邪不成,自己反被吃了可怎么办? “师父...” 三葬禅师看出了弟子的忐忑,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陈财主家献上了一千文的香油钱,这件事情你要当成佛祖对你的考验,明白了吗?” 既然已经关系到了佛祖他老人家的牌面,这就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了。 “弟子明白!”沈不渡挺直了腰杆。 “嗯,你便代表西行寺前去吧,记住,切勿堕了本寺第一代弟子的威名。” 本寺的第一代弟子,好像现在就我一个人吧? 似是感受到了沈不渡内心的吐槽,三葬禅师端着茶汤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他冲着眼前茶桌上的茶宠小石猴看了一眼,轻咳道。 “你大师兄还在这呢,想当年...” 在师父进入能持续数个时辰的絮叨模式之前,沈不渡果断起身告辞。 “等等。” 三葬禅师站起身来,给弟子的僧袍领口衣襟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他离开。 “快去吧,这一趟下山或许会成为你蜕变的机缘。” 看着勇敢地向山下走去的弟子,三葬禅师的目光里露出了追忆往昔的缅怀神情。 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悟空,多喝热水。” 热茶汤浇在茶宠小石猴的身上,小石猴似乎微不可查地产生了一点变化。 ...... 一位僧袍布履的少年,很快来到了村子口的木桥。 水中藻荇交横,几朵早开的荷花出淤泥而生,一道十几步的木桥“吱呀吱呀”地硬是走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幺娃,别往井边去!” 村口枝叶茂密的树下,正有一位老翁看着孙子。 孙子正贪凉,靠着水井试图消消暑。 老翁忙撑着膝盖从胡床上站起来,拿着自己编的扇子作势欲打。 “哎呀阿爷,我太热了。” 老翁板起脸教训道:“陈财主家都闹邪祟了,你怎晓得这井里没有吃小娃娃的水鬼?” “阿爷,为什么同样姓陈,人家夏天就有冰块啊,我们家就没有。” “因为人家祖上是旅帅,太宗给他家分的田多,当今圣人登基了,这些田就都成他家的了,有了田就有钱,有钱才凿得起冰窖,明白了吗?” 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似懂非懂。 “你阿爷当年也是勇冠三军的猛士。”老翁叹了口气道:“直到跟着太宗北征巫国的时候,膝盖中了一箭...” 沈不渡上前行了一礼,问道:“阿翁,小僧有礼了,请问陈财主家在何处?” 老翁抬起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后生,顿时微微一惊。 世间竟有这等美男子? 剑眉星目,鼻梁直挺,嘴唇薄而红润,肤色白皙细腻如瓷器般光滑,身姿挺拔,气质超尘。 老翁忽然觉得,说书人嘴里的掷果盈车、看杀卫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便是再往前数数,大周、大唐、大隋,到了北周北齐的时代,恐怕这小和尚也能与兰陵王高长恭一较高下了。 老翁回过神来,笑呵呵地伸手指道:“从这里往前走,到了岔口右拐进最深处便是了。” “小师父,他家最近闹鬼很危险,小心点。” “谢谢阿翁,小僧明白。” 沈不渡没有着急前去,而是谨慎地在陈家村里摸查了一下地形,如果邪祟太强,他得先想好怎么跑路。 在给路边被晒得有些枯萎的小红花耐心地浇了点水后,沈不渡来到了老翁所指的尽头,有一处三进的院子,显然是陈家村最气派的存在。 一名容貌艳丽的少妇,正在追着“咯咯咯”直叫唤的大公鸡满院跑。 “你给我停下!” 大公鸡哪肯听她的,扑腾着翅膀摔落几根鸡毛扬长而去,缩在犬舍里愣是不出来了。 见院门口站着一位极俊俏的小和尚,用小臂上衣袖擦着汗的少妇歉意地一笑。 “敢问这位小师父有何贵干?” “女施主,小僧乃是西行寺的僧人,法号不渡,陈之才请我来驱邪。” 本是和颜悦色的少妇,不知为何微微蹙眉,但看在小和尚这张怎么都厌恶不起来的脸上,少妇还是将他请进了院里。 听了院门的动静,有一位长衫年轻人迎了上来。 “二郎,你带这位小师父先去外堂坐坐,让仆人上茶汤。” 原以为这姿容艳丽的少妇是陈家的儿媳,如今听这命令的口吻倒是不太像,年龄也不太对的上。 两人行礼,略作寒暄后,陈二郎便带沈不渡进了外堂。 方才坐下,沈不渡便是微微一怔。 透过内外堂的门户,他发现内堂里, 赫然停着一口未钉死的薄皮棺材! 第2章 一位道姑朋友 “这是?” “家父的棺木...死的蹊跷,还没下葬,也没做法事。” 沈不渡看着棺木咽了口唾沫,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方便让小僧看一眼吗?或许小僧能看出是什么样的邪物作祟。” 陈二郎略微踌躇,最终还是同意了。 “阿弥陀佛,施主,打扰了。” 两人来到棺木前,沈不渡告了声罪,移开了棺材板。 人已经凉了,脖颈上还有一道发紫的勒痕。 “昨日家父便在卧室里悬梁自尽了,家父生前没有寻死的迹象,所以都说是邪物所为。” 仔细观察了片刻,沈不渡大约确定了心中的某个猜测,便合上了棺材板,复又问道。 “那刚才门口的那位?” “是我的小娘,家父去年娶的续弦。” 陈二郎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家里闹邪祟,便是从我这小娘不慎小产开始的。一开始还只是东西莫名其妙地被移动、听到奇怪的声响,这些都是我亲历的,当时我还劝家父早点找人,谁成想...哎。” “施主节哀,敢问是几日前小产的?” “六日前。” 沈不渡微微点头,事情有意思了...听他这么说,邪祟肯定是有的,可其中未必就没有人为的因素存在。 不过这些暂时也只是猜测,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就在这时,院里鸡飞狗跳,一个藏昂大汉走了进来。 少妇端着热巾走了进来,陈大郎接过热巾,抹了把脸上的灰尘。 “大郎,真武宗的道长请来了吗?” 见沈不渡还在不远处的内堂,少妇只是悄声问道。 “请来了,而且还不是寻常的道长。” 陈大郎却不避讳,仰着脸大声说道。 “是位坤道,乃是真武宗的嫡传弟子,从真武宗本宗襄阳府那边派来长安府的,如今路过太平县恰好遇到咱家这件事,便被请过来看看,定能灭杀那邪祟。” 听到陈大郎的回答,少妇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人就在后面,马夫驾着车伺候着呢,我骑着驴先赶回来了。” 叙完话,陈大郎看了眼内堂,又教训似地对陈二郎说道。 “二郎,别光顾着贪便宜,驱邪这种事情,一分钱一分货!真武宗嫡传弟子,跟乡野破落寺庙的小和尚,能比吗?” 陈大郎嚷嚷的声音大得很,看似是说给陈之才听的,实际上,却是说给正在内堂休息的沈不渡听。 声音清晰地穿过内外堂之间的门, 沈不渡听到了,他只是转动手中的念珠,微微一笑。 师父经常教导他,贪嗔痴为三不善根,所谓戒嗔,便是不逞心如意之事,亦能淡然处之。 这是一种人生哲学,换句通俗的话说,不跟傻哔发脾气。 更何况,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真相... “别这么说,这...” 少妇的话还没说完,陈大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少妇便止住了嘴。 这时,门口一阵动静传来,家仆、马夫、护院,都被惊动了。 外堂的三人连忙迎了上去,却是位道姑刚刚走下马车。 这道姑一身青色道袍并不能遮掩住窈窕婀娜的身段,眉如柳叶、眼若桃花,樱桃般的嘴唇不施粉黛却娇艳欲滴,整个人犹如仙子一般,飘逸出尘。 看到这位绝色道姑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在场的男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咳!” 陈大郎用警示地目光提醒着自家人,恭谨地介绍道。 “这位便是真武宗的明月仙子,乃是真武宗嫡传弟子,若非今日有缘,我等山野村夫一辈子都无缘得见。” “见过仙师。” 众人纷纷行礼,道姑臂弯处搭着拂尘,微微点头,便算是还礼了。 没有人会对这种高冷的态度不满,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修行者本就有着超然的地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属实是再平常不过了。 其实,没有男人不想去化身塔姆,对着这种绝色仙子狂舔。 除了小和尚。 见到明月进来,沈不渡礼节性地主动打了个招呼。 “道友你好,小僧乃是西行寺中僧人,法号不渡。” 修行者互称“道友”,这是沈不渡都知道的修行界规则,并非特指道门。 “道...友你好。” 看着眼前小和尚,明月说话有了一丝紧张。 好帅的小和尚,也好温柔啊... 陈大郎轻咳了一声说道:“仙师,如今天色要黑了,若是真有邪灵作祟,不如早些做准备吧。” “理应如此。” 看美男终究是题外话,眼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月道姑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认真地准备驱邪事宜。 明月是个敬业的小道姑,从她的准备工作中可以看出来。 尽管对手可能只是一个实力低微的邪祟,但明月道姑还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型储物灵器中掏出了朱砂、符纸等物,笔走龙蛇之后用特殊的赤红色钉子,钉在了门窗等地方上。 而且,明月道姑还在陈财主的棺材旁镌刻了一道七星法阵,防止邪灵俯身陈老财的尸体来诈尸。 突出的就是一个字——专业! 与之相比,一直坐在旁边闭目念经的小和尚,不免遭到了男人们酸酸的鄙视。 长得帅有什么用,作为一个和尚,你有实力驱邪挣钱吗? 光靠长得帅,能养活寺庙吗? 陈二郎悄声问道:“法师,不用准备些什么吗?” 沈不渡淡然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三葬禅师除了教给他一套名为“如来神拳”的拳法以外,再就是一本通过默诵可以增强实力的《真经》,刚才他就抽空默诵了一遍,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又壮大了一丝。 这时,明月道姑忽然示意小和尚去外面说话。 两人来到外堂之外的院落,在天井旁,明月道姑塞给他一张泛黄的符箓低声说道。 “道...友,我观你体内并无灵气波动。” 明月是好心,她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待会真有邪灵作祟,普通人光凭气血旺盛恐怕难以自保,这张符箓让他留着,关键时刻可以防身保命用。 此方世界修炼体系繁多,西天佛国有佛门,北荒巫国有巫族,东海妖国有妖族,南疆蛊国有蛊师,中土人国则有道门、儒门、武夫、术士,除此之外,还有阴修。 根据沈不渡贫乏的修行知识,符箓是道门的独有手段,这张符箓看起来好像不便宜。 “阿弥陀佛,小僧在此谢过道友。” 沈不渡把符箓认真地收进僧袍的袖口,双手合十行礼。 明月又连连小声告诉沈不渡,让他驱邪时在旁边看着就行,等她把邪灵镇压住,再象征性地念念经,也算对得起陈家的香火钱便是了。 送礼物加碎碎念,已经是她小脑瓜中全部用来表达对朋友好感的方式了。 沈不渡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位道姑朋友,但他也没驱过邪,不知道自己的如来神拳究竟能不能对付,也只好颔首答应,两人旋即回到内堂里。 不过片刻,月上中天,血光正盛之时,忽然阴风大作。 “来了!” 第3章 小僧可以出手了吗? “桀桀桀~” 阴森的哭嚎声响起,肉眼可见的滔天黑雾,如同海啸一般向着陈家的外堂涌来。 “我的娘啊,有鬼!” “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原本躲在外堂的陈家众人吓得惊慌失措,拼了命地向着内堂挤去。 明月站起身来,看着滚滚而来的黑雾,也有些忐忑。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妖邪斗法... 不过明月倒是颇为镇定,自己有着道门七品筑基境的实力,想来在小小的太平县,也遇不到什么难以对付的邪物。 明月举起搭在臂弯的拂尘,一阵阵柔和的清光从拂尘中散发出来。 清光照耀,空气中的阴煞之气顿时被净化了一些,顿时将来势汹汹的黑雾逼退了出去。 “看,这就叫专业!” “大郎说得对!” 渐渐地,黑雾变得越发凝练,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只见这小人浑身漆黑无比,面容狰狞,双目之中满是狠戾之意。 “咦?” 明月眉头一皱,心头涌出一丝疑惑。 刚诞生的阴物哪怕是怨婴,也不该有如此精纯的阴气啊,而应该是怨气居多,这是怎么回事? “吼~吼~” 阴物一声声怪笑,声音宛如从幽冥地府最深处发出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明月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心道:这阴物不同于一般的邪灵,必须尽快解决它,以免夜长梦多。 明月一声轻喝,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一柄桃木剑。 桃木剑一出,内堂之中顿时阴气退散。 旋即明月开始灌注全身灵气,这桃木剑上竟然浮现出了数寸剑芒! 陈家众人一阵惊呼,这等传说中的剑仙手段,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何时见识过? “优势在我,优势在我!” “大郎说得对!” 然而,陈家众人的振奋只持续了须臾。 这怨灵极为厉害,被明月倾尽全力的一剑劈碎后,化作一滩黑雾,几乎是毫发无损地重新聚合,继续向明月扑来,眨眼间便到了她的身前。 明月心头暗惊,手腕急转,将桃木剑横扫过去。 “轰!” 桃木剑击中黑色怨灵的身体,却并未将它击溃,反倒是让这团黑色的怨灵发出一声嘶吼,接着又化作一道黑影裹在了桃木剑上。 一股强烈的腐蚀袭来,桃木剑剧烈的颤抖着,明月连忙将桃木剑收回。 明月心呼不妙,拿出一块玉符捏碎,立即在半空中幻化出一道声势浩大的金色虚影,将黑色怨灵包裹其中。 “道门高人,恐怖如斯!” “大郎说的...” 陈家众人刚要附和。 可明月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愣在了当场。 “逃,快逃! 这是不是普通的邪物! 我这玉符只能暂时困住他!” 陈家众人四散逃跑,仙师都对付不了的邪物,除了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指望旁边划水的小和尚吗? 就在这怨灵忽然发力,玉符形成的虚影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破碎的时候。 格格不入的小和尚,却显得异常冷静。 沈不渡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心不生法,法不生心,心法两寂,故常为在定,镇定下来。” 随着心神的完全宁静,沈不渡此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怨灵在自己面前...似乎并不强? 他双手合十,抬首问道。 “道友,小僧可以出手了吗?” 他望着明月,明月也望着他。 他怎么敢的啊? 明月想说什么,可看着小和尚坚毅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有句老话说得好,狗会旺旺,猫会喵喵,鸡会什么? 显然,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而沈不渡,就是有准备的人,为此他已经准备了整整三年。 漆黑的怨灵正冲着他疯狂呲牙,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把他撕碎。 沈不渡却不慌不忙,反而对着怨灵微微一礼,温柔地问道。 “施主,苦海无涯,小僧打算送你一程,你觉得如何?” 怨灵愣了愣。 见它没说话,沈不渡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怨灵还在思考小和尚的上一句话,它便见到小和尚冲着自己,挥出了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 这是怎样的一拳? 陈家内堂中刚才还慌乱不已的众人,只看到一阵璀璨到炫目的金光在空中爆闪。 金光一出,那刚才看起来还强大无比的黑色怨灵,黑雾阴气组成的身体便被金光彻底淹没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号从怨灵身上传来。 “噗嗤~” 怨灵终于思考过味来,它要报仇...它不想被小和尚送一程... 可是没机会了。 金光如同滔天潮水一般淹没怨灵,那怨灵的身躯瞬间蒸发了开来。 连化作了一蓬黑烟四散而去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原地消散了。 只留下隐约的梵音与金光碎片缓缓飘落。 轻松,简单,惬意。 金光消散之后,陈家内堂中众人都呆若木鸡。 连真武宗嫡传弟子都无法灭杀的邪物, 被小和尚一拳轰杀! 巨大的反差让内堂中的所有人,仿佛都被大宝剑劈了个沉默一样,空气中安静了整整十息,方才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这这这,这是什么神通?” “天啊,刚才那金光,璀璨夺目得让我还以为是晚上见到了太阳呢!” “谁说不是,原来,竟然是金色的佛光啊!” 众人一脸震撼之色,之前还颇为瞧不起小和尚的陈大郎也是惊骇无比。 和尚竟然这般凶猛! 想起之前自家对小和尚的鄙夷和嘲讽,再想想这石破天惊的一拳,若是小和尚想报复,这一拳落在自己的身上... 人高马大的陈大郎重重地打了个哆嗦。 明月呆呆地看着面色如常的沈不渡,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厉害... 要知道,这怨灵看起来虽然是刚成型的婴灵,但是来历却颇为诡异,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阴邪之物,体内有很多诡异的精纯阴气。 她拼尽全力,桃木剑都不但无法斩杀,甚至还差点被其毁掉。 严格来讲,要强过七品筑基境的她,虽然其中有她毫无实战经验的缘故... 可不论怎么说,小和尚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拳,就将其轰杀的渣都不剩。 这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 明月心中震撼无比,原来,这个小和尚才是深藏不露的强者。 此时,陈家众人已经把小和尚围住了,连番感谢不止。 “多谢法师救命之恩!” “法师,之前是小的嘴巴贱,还说了闲话,俺给您赔不是了!” “高僧,明日我等一定去西行寺登门上香!” 面对陈家众人感激涕零的表现,沈不渡只是淡然地双手合十道。 “善哉,善哉。” “各位不必如此,送它去见佛祖,这是小僧分内之事。” 师父常说,修行之道,以戒破贪,我辈修行者不光修法,还要修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骄傲自满,不要因为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就被吹捧迷失了心智。 沈不渡默默地告诫着自己。 而就在这时,一颗黑色的圆丹,突然滴溜溜地滚落到了沈不渡的身前。 沈不渡有些好奇地捡了起来。 这是? 明月忽然瞪大了眼眸,一副不可置信地神色。 第4章 十倍暴击补偿! “这是阴灵丹!” 沈不渡一头雾水,并不晓得这些在修行者中可以称为常识的东西。 经过明月道姑的解释,他方才知道,这个小小的圆丹是精纯的阴气所形成的,可以直接用来炼丹,某些功法甚至可以拿来炼化吞服。 如果出售的话,大约能卖到三百到五百枚下品灵晶不等的价格, 而且通常是有价无市。 因为阴灵丹这种东西并非花花草草,形成的条件比较特殊,无法大规模培育。 明月没有当着众人面说出口的是——阴灵丹产自阴界。 也就是说,陈家出现的邪物并非天然的怨气形成的阴物,而是被人用阴灵丹注入体内形成的人工强化怨灵,把一个鬼卒实力的阴物,硬生生拉到了介于鬼校和鬼将之间的实力。 种瓜得豆了属于是。 “道友,若是你不嫌弃这些黄白俗物,我可以让真武宗此地的分部予你三千贯的铜钱,再加上一百枚下品灵晶来换这枚阴灵丹,我带的灵晶不够......” 明月道姑越说越不好意思,仿佛提到铜钱这种东西,就是在侮辱沈不渡一样。 要知道,陈家给的驱邪报酬,是一千文,也就是一贯钱。 在武周王朝,一个香喷喷的芝麻胡饼售价是两文钱,一贯钱能买五百张芝麻胡饼,三千贯钱能买一百五十万张芝麻胡饼,一生一世吃不完... 换算房价,约等于西京长安一套豪宅, 这是一笔扎扎实实的巨款。 师父,徒儿修行不到位,还是动了贪念。 毕竟戒贪这种事,妙就妙在一个戒字,就跟戒色一样... 所谓修行,就是人与自己在不断作斗争,不是吗? 沈不渡“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他心动了。 佛祖他老人家不会怪我吧? 应该不会,昨晚还托梦说金身该刷了... 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迟到了三年的金手指,终于到账了。 【佛缘暴击补偿系统已启动】 【佛渡有缘人,将自己遇到的佛缘无偿赠送给需要的人,即可获得暴击翻倍补偿】 暴击翻倍的保底倍数是十倍,甚至有概率是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所谓的佛缘,包括了功法、灵器、符箓、丹药、顿悟在内的种种机缘。 惊喜来的太突然,沈不渡选择让自己冷静下来。 “迷时有罪,解时无罪。何以故罪性空故...” 这边,见小和尚迟迟没有说话,明月的内心越发忐忑,小手不停地搅动衣带上的丝绦。 她还以为自己用俗物来侮辱修行者,让这位不知是何境界的佛门天才生气了。 明月想说些解释的话语,她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 “道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因为我们真武宗的负阴抱阳之术需要精纯的阴气...” 低着头打腹稿的明月,惊讶地看到一双温暖而又有力的手掌,把阴灵丹塞进了自己的手中。 “明月,你拿着吧。” 沈不渡没有称呼修行者之间的“道友”,而是直接喊了她的道号,其中郑重的意义更多一些。 “我...” “小僧看得出你很需要这枚阴灵丹。” 明月看着一脸正气的小和尚,感动的都要哭了。 行! 不渡法师这人能处。 可她毕竟是真武宗嫡传,从小养成的教养,实在是让她做不出占朋友便宜的事情。 “不行...我还是给你灵晶吧。” “你把小僧看成是什么人了?” 沈不渡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此次驱邪,你损失了这么多道具,小僧只是出了一拳而已,无论是从损失,还是从需要,你都比小僧更应该得到这枚阴灵丹。” 陈家众人此时见小和尚这般表态,对小和尚的印象已经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实力高强,却又懂得给同行留面子,丝毫没有年轻人的那种年少气盛之感。 禅意守于心,流于行,这是真正的得道高僧! “我...我...” “道友,不要再推辞了,至于铜钱灵晶那等俗物,也休要再提了!” “毕竟,我们是朋友!” 明月看着眼前四十五度角仰望屋顶的少年,心中感动不已。 这么贵重的阴灵丹,说送就送了,显然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也对,他的实力这么强大... 我该如何报答他呢? 就在明月胡思乱想之际,沈不渡却精神一振。 【您赠送了一枚阴灵丹,触发十倍暴击补偿,获得:阴灵丹*10!】 一个玉瓶,里面放着十枚阴灵丹,就这么静静地出现在了系统的储物空间里。 一千五百万张芝麻胡饼,三生三世吃不完... 呸呸呸,什么芝麻胡饼, 分明是西京长安十套豪宅! 一夜暴富,沈不渡一阵恍惚。 “不渡法师?” 陈二郎看这位高深莫测的小和尚,似是入定一般久久不语,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一群人围在内堂陈财主的棺材旁,多少有些不像话。 “既然邪祟已除,不如让大伙散了吧。” 陈家众人现在对实力强大、品德高洁的小和尚非常崇拜,他们下意识地开始征询沈不渡的意见。 “哦...不行!” 沈不渡转过头去,郑重地看向陈大郎,看得他心惊肉跳。 周围的陈家人,都闭上了嘴以示对不渡法师的尊敬。 陈大郎嘴边刚想说出的恭维话语,也被迫吞了回去。 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不安,当他看到小和尚身后的棺材时,这种不安感,愈发地强烈了。 “施主,刚才那个婴儿怨灵,是冲你去的吧?” 陈大郎终于明白了小和尚刚才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了。 “法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大郎面色阴沉,拂袖就欲离去。 而就在他转身之际,沈不渡继续从容问道。 “死者的死亡,真的与施主毫无关系吗?” 陈大郎复又转过头,面色骤变,矢口否认道。 “你这和尚,休要血口喷人!” “小僧绝非血口喷人。” 看着气急败坏的陈大郎,沈不渡双手合十,面色淡然无比。 “施主急了?” “若是施主心中无鬼,何妨听小僧一言?” 此时,陈家人齐刷刷地盯着陈大郎,陈大郎已经走不了了。 他最终只得捺下性子,沉住气来听小和尚要说什么。 沈不渡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指着陈老大,又指了指身后的棺木,娓娓道来。 第5章 路边的茶楼 “其一,刚才那怨灵明面上是冲着明月来的。可实际上,只有你躲在明月的身后。 而且根据小僧的观察,无论你如何躲闪,怨灵的方向都始终对着你。 婴灵是怨灵的一种,而照理来说,谁害得婴儿不得出世,婴灵就应该最怨恨谁。” 在一旁倾听的明月,若有所思。 少妇是陈大郎的小娘,陈大郎如果让小娘小产,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推倒、殴打导致,二便是与他小娘行了房事。 而无论是哪种,事情的走向都会变得对他极其不利。 当然,殴打或者“不慎”推倒继母,总比玷污了继母要好听的多。 “你这和尚凭空污人清白!” 陈大郎额头青筋暴起,戟指着刚想争辩。 “小僧还没说完呢。” 小和尚接下来的话语,直接让陈大郎破大防了。 “其二,小僧听说夫人小产是在七日之前,为何昨日方到第六日,怨灵就出来作祟? 而且,人若是上吊自杀,不管是不是怨灵作祟,颈部的勒痕会斜向上。 由于着力点在喉咙,所以颈后不会有勒痕。 可死者不仅勒痕是直的,而且颈后也有勒痕。 这一点,施主有什么想说的?” 陈大郎无话可说,看着小和尚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一直挡在棺材前了。 原来,这心思缜密的小和尚早就开棺验过尸了,而这就只可能是二郎带着他进行的,跟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所以, ——真相只有一个! 死者根本就不是自杀,或者是怨灵操纵的自杀, 而是因为害怕奸情败露的他杀! 是被你用绳子活活勒死的!” 陈大郎听到他的话,身体忍不住颤栗起来。 弑父的秘密被人当场戳破,陈大郎的心理防线直接崩溃。 而那姿容艳丽的少妇,更是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看到这里,在陈家众人怪异的目光中,陈二郎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俩?!” “怪不得都不让我去报官,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敢合伙害死我阿爹,我要跟你拼了。” 文弱的陈二郎怒吼一声,抄起板凳便要跟大哥拼命,被众人连忙阻拦了下来。 哪怕是围绕在陈大郎身旁的那一群人,此时也没法替他说话了,人证鬼证俱在,如何抵赖? 陈大郎往地上一躺,原地摆烂。 随着少妇的供述,真相逐渐大白。 剧情也简单,无非就是陈大郎见小娘年轻貌美,第一次强迫得手后,开始“夫人,你也不想让老爷知道吧?”这种俗套的剧情。 小产这事来的反常,也令陈财主警觉了起来,多次对大儿子旁敲侧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家中不断发生的诡异邪祟事件,陈大郎愈发惶恐。 于是,陈大郎前日索性与少妇联手,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勒杀了陈财主并伪造了自杀现场,只说是邪灵作祟。 真相大白,最终陈大郎和那少妇两人被仆人捆住手脚,扔到了柴房里。 众人商议,只待鸡叫这两人便由陈二郎带去县里报官。 陈大郎临走前眼神怨毒,仿佛要择人而噬一样,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小憩了片刻,陈大郎和少妇被捆着扔进了马车,陈二郎亲自驾车。 沈不渡和明月也一同出发,几人踏上了乡间的小路。 身后,是陈家人对沈不渡接连不断的感激声。 “法师慢走!” “法师,明个俺去西行寺给佛祖烧香!” “谢谢高僧戳破了这畜生的阴谋!” 对于弑父的陈大郎,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下也是极度鄙夷的。更有甚者,还有磕头给沈不渡不住道谢的。 陈家人对于这个实力强大心思缜密,偏偏又非常谦和有礼的小和尚,从一开始的不屑,觉得他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到现在彻底改变了看法。 沈不渡不会和他们一起去太平县城,而是顺路回不远处的西行寺。 ...出来一晚,他有点想念师父了。 天阴沉沉的,刚离开村子没走多远,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雨。 雨丝初始细如牛毛,旋即越下越大,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将整座山林道路都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还是先回村里歇着吧,等雨停再重新出发,风大雨急,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陈二郎却执拗地摇了摇头:“不,既然出来,我就不回去了,无论如何我都想去太平县城走一遭,证据确凿,也好让捕快来定罪。” 明月道姑倒是有一把小伞,沈不渡只有光头。 沈不渡无所谓冒雨赶路,因为他现在怀揣足以买下长安十套豪宅的巨款,实在是有些忐忑不安,迫切地想回到西行寺里。 毕竟,只有师父在的地方,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明月当然不肯再让他冒雨前行,陈二郎也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前方路边有一处搭了棚的茶楼,几人便决定先去那里歇歇脚,夏日多是急雨,可以稍缓一些等天晴了再出发。 茶楼里,除了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娘,便是一个书生打扮的过客,还有一位脚边放着包着油布的货物的小商贾。 四人围在一张桌前,沽酒小酌,正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陈大郎和那少妇还被捆着留在马车里,陈二郎和明月道姑、沈不渡三人进了茶楼。 “几位客官随意坐。” 老板亲自来招呼,陈二郎也不想舔个脸白坐人家地方,便点了一壶酒、一碟下酒菜。 “奇怪,前几日还不见路边有这茶楼。” 陈二郎无意间的嘟囔声,让沈不渡提高了警惕。 这可是个妖魔横行的诡异世界,自己如此弱小,可别无意间着了道。 万一像前世的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这都是些地下蛆虫、老坛骚尿变得呢? “小僧是出家人,不食酒肉。” 明月见沈不渡不吃,自己也借口要保持身材,并没有动筷子。 陈二郎已经跟隔壁桌的几人攀谈了起来。 “几位笑的如此开心,不知道是在聊什么?” 书生飒然一笑,露出了手腕上的老旧红绳。 “害,我们在瞎聊一些走南闯北时听说的鬼故事。” 第6章 糟了,我们是鬼! 山雨潇潇,竹林微摇。 茶楼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一阵阵风声从竹叶间飘过,竹林的阴影中显出一丝诡异。 此时正值黎明时分,天光却半点微熹的样子也无,茶楼外静悄悄一片,只能听到几许雨打竹叶的沙沙之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天晚上,我正在破庙里避雨,雨下的也是这般大。 突然,一阵沉闷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我发现门外有个女鬼正在看着我!” “那女鬼长什么样?”旁边的茶楼老板好奇地问道,旋即被老板娘狠狠地拧了一下大腿根,疼的龇牙咧嘴。 “那女鬼面容狰狞,一张嘴就露出了尖牙利齿,脸上全是血污,双目赤红。 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衣,脸颊被烧焦了一块儿,看不清长相,头发散乱。” 接着便是“砰”的声音,书生竟然真的从长凳上跌倒在地,身体在颤抖,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冒。 显然,即便是讲鬼故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也把现在的他给吓坏了。 书生不再讲述,又是这副模样,不由得让众人的好奇心都提了起来,很想知道他后续碰到了什么诡异恐怖的事情。 看到明月也一副想听,却要保持姿态的样子,沈不渡也乐得做个捧哏的。 “然后呢?” 听到了小和尚的发问,书生一秒钟就恢复了镇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身体也不抖了,坐回了长凳上继续讲述。 “——后来我醒了。” 就这? 几位听众极为不满,连正准备给他再倒一杯酒的老板娘都气的把酒壶放了回去。 书生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讪笑着继续说道:“天一亮,我就急着去院里水缸舀水洗裤子。正巧,我爹也来洗裤子,你们猜怎么着?” 这次没人给他捧哏了,都冷冷地看着他。 书生脸皮也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给故事来了个反转。 “我爹说,儿啊,你娘昨晚托梦给我,说给你介绍个相亲对象看看。 当时就给我爹吓醒了,他说你娘都死了十多年了,从来都没给我托过梦,寻思也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娘了。 后来我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到了天亮,才勉强迷瞪过去,结果我娘又给他托梦了,说人家姑娘看上我了!本来要带我走,结果...” 抛出了神反转,还是没人捧哏,等了半晌,书生继续讲。 “我爹说,那姑娘说已经有人看上我了! 我还纳闷呢,平时我都在家里读书,也没机会认识姑娘啊。 结果我爹说,人家姑娘说,看上我的那位,就在我床底下! 我吓坏了,拉着我爹也顾不上洗裤子,我俩拿着锄头和菜刀,大着胆子把床板掀了。 你们猜怎么着?” 这次书生自觉了一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继续往下讲。 “床下真有一个女人,长得如花似玉,就是面色有点白。 她幽幽地问我,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几人轮流猜测了一番,有说老情人的,有说前世姻缘的,有说青梅竹马的,有说杀人偿命的,书生都一一摇头。 轮到了一直没说话的沈不渡,沈不渡看了看书生,试探地问道。 “上下铺?” “......” 书生最终揭晓了谜底。 “她是我画出来的人。” 再往后的故事,书生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说了,给听众留下了充足的遐想空间。 不过瞧他这副落魄浪荡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茶楼的老板和老板娘,已经讲完他们经历过的鬼故事了。 外面的大雨丝毫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接下来讲的,便是那行商的故事。 行商的表达欲没有书生那么强,也不会什么起承转合,然后断章等人捧哏的套路,就这么平铺直叙地讲了起来。 “久视十三年的时候,我从关中道的渭北府临晋县,走蒲坂渡过黄河,去河东道的南汾府玉璧县,当时是跟着商队贩蓝田玉到太原。” 久视,是武周女帝的第四个年号,取“长生久视”之意,世上能长生久视的只有仙人,仙门被祖龙君封了近千年了,这年号的意思很简单,她老人家想要努力修炼成仙。 至于之前的证圣、圣历、神功三个年号,也基本都是字面意思。 行商蹙紧了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我那时候贪财,看到路边有一枚铜钱,我寻思就是没人要的呗,就自己捡了起来。当时也是糊涂,商队里谁不惜财?哪怕一文钱,如果有人看见也肯定轮不到我,结果啊,那是一枚买命钱,只有我能看见。” “后来呢?”书生很积极地给行商捧哏。 行商却辜负了他的期望,讲的故事丝毫没有一波三折,只是说自己请了西京长安神龙寺里的和尚,耗尽家财方才驱了邪,由是悟出了这一趟是破财免灾的道理。 行商讲故事不如书生有趣,也没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 那四人看向了沈不渡三人,期待着他们讲点有趣的故事。 沈不渡没有讲,反而沉吟了片刻,问行商。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把鬼的买命钱投入到神龙寺的公德箱里,让佛祖跟他刚?” 行商一愣,旋即如醍醐灌饼一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行商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丝丝抖动扭曲的裂缝。 这显然不是人类在极度激动时身体会产生的表现,至少人是不应该有这种裂缝的。 茶楼里那桌上的四人,却丝毫无觉。 行商只是连连惊叹:“小师父,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小僧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沈不渡看向四“人”,说道:“有没有可能,在路边茶楼里讲鬼故事的,也是鬼?” “不可能”书生连连摆手。 “绝对不可能!” 老板严肃地摇了摇头,但却被老板娘拍了一巴掌。 “你打我脸干嘛?不是说了有外人在的时候要拧大腿吗?” 老板娘指着他渐渐虚化的身体,茶楼老板这才发现,他的大腿已经消失了。 “糟了,我们是鬼!” 老板看着即将消失的第三条腿呆了。 “娘子,鬼不会没有哪个东西吧?” 这是茶楼老板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再回首,云散雨收,哪还有什么茶楼? 不过是路边竹林外的荒坟野冢罢了。 沈不渡看向极远处消失的一抹青色身影,陷入了思索。 没想害他们,布局之人图的是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了给他们讲两个不算精彩的鬼故事听? 沈不渡的疑问并没有得到答案,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线索,恍若一梦般,三人面面相觑,复又踏上了行程。 少顷,几位神秘的黑袍人掠空折返而至,看着眼下已经是第二次搜索的荒坟野冢,又看了看远处的陈家村。 为首一人咬牙切齿道。 “...到底是谁,害了本堂主的阴崽!本堂主不会放过你的!” “可恶!” 第7章 新的委托 今天是武周通天八年,五月十四日。 不渡法师下山销赃。 呸,是进城来出义诊。 老和尚三葬禅师医术高超,从西行寺建立之初,就坚持每个月来太平县的县城出一天义诊。 等这两年把徒弟培养起来了,老和尚也就不自己下山出诊了。 当然了,沈不渡还要更重要的目标,就是怎么把自己得到的十枚阴灵丹换成铜钱或者灵晶。 太平县并没有什么叫得出名号的修行家族,各大仙门也仅是象征性地在这里设立了分部。 至于什么修行者的拍卖会、寄卖行之类的,更是影子都没有。 在这种修行界的边角料地带,沈不渡想要把足足十枚阴灵丹销赃...卖出手的难度还是挺大的。 考虑到这件事很难跟明月道姑解释,所以真武宗的分部被他放到了最后一位,他打算义诊结束后,去其他仙门的分部推销一下,或许能推销出去几枚。 刚下完一场太阳雨,太平县不算宽敞的青石板街道上倒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年久失修的砖石缝隙间尽是刚刚得到了滋润的杂草,早晨方挺直了腰,旋即就被来来往往的脚步和车轮压进了暗无天日的泥土里。 街边商铺屋檐下的占风铎“叮铃”作响,看着神龙寺批量出品的,其实毫无法力附着的“法器”,沈不渡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寺庙的生意也能做的这么大。 石板间积水泥泞不堪,这头踩下去,那头翘起来,路边的几个小娃娃玩的是不亦乐乎。 而在沈不渡今天目的地附近,他不仅没看到平时都会在“回春医馆”门口傻乐的那个蠢小孩,甚至连她家的大黑狗都没见到。 “不渡师父来啦?” “阿弥陀佛。” 医馆的伙计放下了手中的几包药材,笑呵呵地把沈不渡迎了进去。 西行寺医术高超的和尚,能给他们医馆减轻很大的负担,而且最重要的是还不收钱,管顿饭就行。 “汪汪!” 到了医馆门里,沈不渡方才见到了她家的这只大黑狗。 大黑狗热情地向他表达了欢迎之意,甚至颇为委屈地伸长了舌头,上半身刚爬起来,就被沉重的锁链给压了回去。 “这么重的链子,你家狗犯天条了?” “别说了,还不是果果那丫头闹得。” 医馆馆主唐夫人笑着走了过来,她如今不过是三十许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温柔的感觉,看上去像极了一个邻居阿姊。 严格地来说,她是西行寺的俗家弟子,在业余的佛法修行之外,主营业务是太平县城里的这家“回春医馆”。 “果果怎么了?” 沈不渡微微诧异,就那蠢小孩能把狗打了? 不对,要是狗挨打了,栓的也不该是狗啊。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前几天果果有个婶婶带着儿子过来玩,我和她婶婶在叙话,果果非得学着我们过年塞钱的样子,红包里塞了一个铜板就要给那男娃娃。” 这...关狗啥事? “人家男娃娃收下了,果果又非得学我们撕巴,又把红包自己抢了回去再递给人家,三番五次拉扯下来,那男娃娃也生气了,一生气就把果果推了个踉跄。” 唐夫人说着说着,自己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狗以为打架呢果果被欺负了,上去就咬了,还好人家穿得厚没咬破皮,可衣服是咬烂了,我给人婶子好一顿赔钱赔不是。” 大黑狗还是在旁边一脸委屈,“呜呜呜”地低声呜咽着。 “这狗没白养啊,有事真上。” 沈不渡憋了半天,也就憋出来这么一句。 几句家常说完,沈不渡要开始工作了也没见到那个蠢小孩,估计是被她娘关禁闭了。 沈不渡的工作很简单,在医馆外的屋檐下出大半天义诊,要是没什么人的话,不等太阳落山即可结束。 当然了,没什么人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的医疗费用通常由两部分组成,医生的出诊费和所需药材的医药费。 虽然作为西行寺的形象工程,义诊这种活动能给穷苦百姓免了出诊费,但真有什么病,沈不渡给病人开了方子以后,病人还是得去医馆或者药材铺抓药的,药材就不是免费的了。 而且根据过去的经验,影响义诊实际诊断效率的因素由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来看帅哥的县里大姑娘小媳妇,另一部分是抱着反正不花钱,没病也得来看看的心态的老头老太太们。 一天义诊下来,沈不渡基本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 日头西斜,医馆门口排队的人终于不多了。 “李大娘,最近过得怎么样,之前便秘的问题应该没有了吧?大小便还正常吗?” 坐在桌子对面的李大娘咧开了只剩一颗门牙的干瘪嘴巴,笑呵呵地说道。 “正常,托佛祖的福,现在每天寅时二刻都能拉出来。” “噢,那您这身体没问题啊。” 李大娘叹了口气:“可是你大娘每天卯时三刻起床啊。” “......” 沈不渡给李大娘开了点调理的方子,也没敢用重药。 人到了这风烛残年,肌体的平衡非常微妙,为了治这种病,结果把其他平衡打破,引发新的病症,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下一位。” 一个面色焦黄,脸上都是皱纹,眉头拧成“川”字的中年男人坐到了凳子上。 “大夫,最近我肚子总不舒服。” 沈不渡抬头看了他一眼,典型的胃经失调。 “饮食习惯怎么样?平常喜欢吃硬的、辣的、凉的吗?” “还行吧,我估计就是平时我娘吃剩的我吃,我婆娘吃剩的我吃,我闺女吃剩的我吃,所以才导致的。” 沈不渡指了指屋里的大黑狗,问道。 “你家没养狗吗?” 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出奇地出现了怒容。 “怎么的,合着狗剩下的也是我吃呗?” “......” 好说歹说告诉了中年男人回去养条狗吃剩饭,别自己吃了。 沈不渡又接待了几个病人,方才算彻底收工。 小城称得上民风淳朴,街坊邻居白嫖了不渡法师一天,除了道谢,也有不少施主塞给了他一些零零碎碎的布施。 当然了,收到最多的还是女粉丝们的香囊、手帕之类…… 义诊忙乎了一整天,他站起来抻了抻筋骨,跟伙计一起收拾摊位。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一般义诊期间,拿到了药方的病人,都会就近在回春医馆开点药,这一天医馆是没少赚。 这时候,一个小脑瓜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大锅!” 一听这吐字含混不清的称呼,就是果果这个蠢小孩。 病人会叫他大夫,香客会叫他小师父,女人会叫他小郎君,只有果果才会叫他大锅。 果果从医馆的门后一个箭步窜了出来,只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兴奋地向他炫耀着。 “大锅,我学废了饭团的制作方法。” “哦,怎么做?” 沈不渡的态度有些敷衍,他在为自己的销赃事业时间不足而感到焦虑,果果完全不以为意,或者说她压根没听出来。 “我带你来!”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医馆的厨房,显然打算亲手展示一番。 沈不渡举着她够到了案板。 “第一布,要将盐放进水里。” 看着倒进了一袋盐的水盆,沈不渡觉得这个蠢小孩可能又要被她娘揍了。 “然后呢?” 果果从蒸饭锅里舀出了一碗米饭,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了出来一部分,撒的满地都是。 “第二布,把煮熟的米饭放在手上用力握住,要攥紧。” “第三步呢?” 小女孩扯开嗓子:“娘——” ......不出意外,果果的屁股出了意外。 为表歉意,唐夫人亲自下厨给沈不渡做了晚饭。 吃完晚饭,沈不渡打算告辞离去,趁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关闭,赶紧完成他的销赃大业。 而就在他要踏出医馆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 “道友?果然是你,太好了!” 第8章 空虚公子 来人是明月道姑, 她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两人来到了莳花馆。 而莳花馆是太平县内最好的青楼。 明月告诉他,幻境中遇到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了,而且出现在城内的青楼里。 对于那次莫名其妙的遭遇,两人都心有忌惮,若是旁的也就算了,这种无声无息的幻境是最令人后怕的。 这次没有恶意,只是给他们讲了两个鬼故事,下次呢? 讲三个? 说不得是要害了他们性命,因此这件事必须追查清楚。 于是明月用望气术得到线索后,没待去城外寻,又得知他来城内出义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强的人,不去外面降妖除魔扬名立万,反而窝在太平县当个小和尚。 可不影响明月邀请他一同前往探查,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有何企图。 毕竟两个人去,遇到危险情况的话,也比她一个人安全得多。 但一个和尚,一个道姑,傍晚去逛青楼这种事,总是有些怪怪的。 于是在托医馆派人给老和尚捎个信,顺便给寺里带点购置的生活必需品后,他开始了简单的易容。 沈不渡其实倒是很好办,戴一顶假发就好了,这东西医馆里就有。 别问为什么医馆里会有假发。 问就是秃头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尤其是在患者不是和尚的情况下。 至于明月,就比较难办了。 女帝当国,不代表普通女子就得到解放了,可以晚上去逛青楼了。 按理说,这要是别的女子换了一身男装再化化妆就是了,最多是这小郎君长得阴柔些,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阻碍。 可换成明月,无论她如何束缚,别人都会说。 ——令郎的胸肌还是过于浮夸了。 最终,明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换上了婢女的衣裳首饰,扮作沈不渡的侍从。 夜色皎白,撒落人间清辉。 要到十五了,每个月以十五那天为中心,每个月前后都会被分割成两次血月的轮回。 十六开始慢慢由白变红,三十变为赤红,初一开始慢慢变为浅红,到了十五则彻底变白。 传说中,在春秋和商周时期,月亮就是白色的。 在祖龙君时,经历了封天之战后,天门关闭,月亮也不知何故,变成了这副血月的可怖景象。 话说回当下。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薄薄的门外就是莳花馆喧闹的迎来往送之声,雕花木门内,则是对坐的两人。 青楼的老鸨倒是没意见,就像酒楼里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自带酒水一样,带着婢女来青楼体验一下角色扮演,对于老鸨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尤其是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可是她生平未见的,即便是久经风月的老鸨,也忍不住向沈不渡送出了暗示。 “公子,要是不想努力了,来阿姨这里。” 对此沈不渡表示没兴趣,他还有更好玩的东西。 念经啊! 这种无时无刻都在变强的感觉实在是太棒啦! 他是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的。 每默诵一遍真经,就能清晰地感受到灵气被摄入体内。 那种变强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对面的明月,则是低眉瞥了一眼榻上让人羞死人的角先生,旋即运起灵气,挥袖将其扫到了角落里。 刚刚明月已经用真武宗秘传的望气术探测过了,气息还在莳花馆。 但飘忽不定难以探测,或许是馆里的“工作人员”。 一一排查过去难度极大,可能要等到晚上气息才会稳定一些。 所以,两人只能在充满了暧昧氛围的屋内对坐等待了。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两军肉搏的声音。 隔音效果不太好,孤男稳坐如山,寡女却有些坐不住了。 “色不自色,由心故色。心不自心,由色故心。是知心色两相俱生灭...” 皓腕翻动,手指纤纤,明月捏诀凝神,却始终没有锁定气息的位置。 “那股气息在来回流动,还是等稳定下来再尝试追踪吧。” 明月的脸庞有些泛红,沈不渡体贴地说道。 “那小僧先出去透透气。” 说是透气,沈不渡还是以手掩面,免得招蜂引蝶惹来太多麻烦。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遭到了青楼里好姑娘们的无情调戏。 “呀,好俊俏的郎君,来姐姐这里坐坐。” “呸,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蹄子,公子来我这里,给你看点好玩的。” 沈不渡掩面而走,等他从脂粉堆里钻出来的时候,脖颈上已经不知何时沾上了几道殷红的唇印。 莳花馆后院的天井旁,传来了一声长叹。 “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会有长得太帅的烦恼。” 一人缓缓长身而起,一袭白衣,手握这扇,倒有几分世家子的风范。 只可惜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和嘴唇周围的灰黑色斑痕,还是让沈不渡这种阅人无数的神医,一眼就断定出了此人肾虚的本质。 此时沈不渡戴了假发,倒也不好以寻常称呼来打交道,只得称兄道弟一番。 “敢问施...兄台高姓大名?” “真武宗道友当面,不敢隐瞒。” 白衣男子叉手为礼,正式地说道:“在下合欢宗大师兄何太虚,修行界中也算略有薄名,空虚公子是也。” 沈不渡看了看自己腰间从明月那里拿来的阴阳双鱼袋,大约晓得当面的这位“空虚公子”是误会了。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哦?看道友面生,难道在下玉树临风的美名,都传到了襄阳府的真武宗本宗了吗?” 沈不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扯过了话题。 双方短暂攀谈,得知合欢宗是终南山一带的小宗门,跟真武宗这种分部遍及天下的顶级仙门远远比不了。 此次合欢宗大师兄,空虚公子何太虚亲自出动,也是有一番缘由的,原来是宗门里的一件灵器意外跑路了。 是的,灵器自己跑路了。 这件灵器的迷惑能力很强,寻常修行者会被轻易迷惑,还是一件玄级灵器,合欢宗弟子里只有大师兄何太虚才能用法决勉强降服。 所以,合欢宗宗主天冲老人将事情委托给了何太虚,何太虚带着两个外门弟子,就开始顺着轨迹一路追索。 聊着聊着,沈不渡发现何太虚是个很健谈的人。 尤其是在沈不渡教了他几个简单易行的按摩经络、恢复元气的手法后,变得更为健谈。 “贤弟,我问你一个问题,看女人要先看哪里?” 何太虚揉着老腰,抬颌示意远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问道。 沈不渡觉得这是空虚公子在试探自己的XP,于是做出了一个谨慎的回答。 “眼睛?” “帅哥所见略同!那贤弟觉得,为何是眼睛?” “眼眸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灵性。” “喔...原来贤弟是喜欢水灵的吗?也对,贤弟还年轻,不过为兄倒是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洗耳恭听。” “先看她眼睛的意思是,看她有没有注意我。 没注意我,再盯着她眼睛下面的部分放心大胆的看。” “......” 好家伙,别人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是有空就色啊。 “哈哈,贤弟不要误会,为兄非是浪荡好色之人,而是修行境界卡了很久了。 师父告诉我,想要突破,就要画出自己心中最美的仕女图。 所以,为兄才要用发现美的眼睛来观察世界。” 就在两人攀谈,沈不渡试图以初次下山为由,多了解些修行界常识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惨呼声。 “大师兄!” 两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男弟子,狼狈奔逃到了空虚公子面前。 “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被一个女人给揍了。” 第9章 怼墙体操 灯笼纱罩下,红色的烛光映出了来人的脸。 被不明物体抽的通红,看起来,有点惨。 “被女人揍了?是莳花馆的姑娘吗?” “不是...” “人家为什么揍你们?” 通过这个问题可以明显看出,空虚公子对两位师弟的德行还是有所了解的。 “我夸这小娘子生的可爱...” 就在这时,远处下楼的脚步声“噔噔蹬”的传来,吓得合欢宗的两个小老弟一哆嗦,连忙躲到了何太虚的背后。 “啪!” 何太虚单手撑开折扇,上面赫然笔走龙蛇地写着“空虚公子”四个大字。 远处气呼呼地走来一人,倒提着长长的拂尘,红色的灯光照在其人身上,拓印在木质地板上的身影修长而寂寥,仿佛武侠片中刚屠了仇人满门的主角。 “她来了!她来了!” “大师兄你要保护我们啊!” 来人气势胸胸,见到了眼前人,却忽然变了画风。 “呀,道...公子。” 明月极为自然地将倒提着的拂尘搭在臂弯处,旋即笑靥如花地打起了招呼。 “咳。” “这是小...我的婢女,婢女。” “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何太虚打了个哈哈,望向躲在身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师弟,一人来了个大逼斗。 “好啊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平素管教你们还不够,连上宗的女子都敢搭话,不想活了?” 两个师弟冲着明月连连稽首,他们也晓得这女人道行比他们高,连声道歉不止。 出乎他们的意料,明月倒是一副温婉的样子,柔柔弱弱地说着。 “那便是一场误会了,奴家这么柔弱,怎么打得过你们两个大男人。” 两个小老弟一边擦汗一边点头深表同意。 沈不渡有些忍俊不禁,连连颔首。 可如此一来,沈不渡也不好与空虚公子继续攀谈,或是推销阴灵丹了。 示意空虚公子后,就拉着明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这时,明月的望气术终于可以精确定位到了曾经在路边茶楼出现过的气息。 两人有理由相信,通过这股气息,可以追查到在路边设下幻境的幕后之人。 “道友,先贴上此物。” 沈不渡在胸口贴上了明月递给他的隐息符,此物可以隐藏心跳和气机,两人悄悄地走出屋内,来到了三楼的走廊。 这时候莳花馆内活动的人已经非常少了,大多都进了各自的房间,这也为两人的秘密行动提供了便利。 “在这里。” 根据明月的指示,沈不渡轻轻地推开门。 没有“查房、抱头、蹲下”,也没有任何异常响动。 沈不渡只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合欢宗的那两名男弟子。 难道合欢宗的人,才是幕后黑手? 不对。 因为这两人的神态,非常的令人迷惑。 一个用疯狂地挺腰怼桌子,一个更疯狂地挺腰怼柱子。 ——看着都疼。 他们的脸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登极乐般的愉悦笑容,甚至还流出了涎水。 “他们,在做什么?” 虽然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明月小声道:“这难道是合欢宗的秘术?” “...小僧觉得,他们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 “可望气术能确定,气息就在屋里啊。” “不对!是那副画!” 沈不渡眼尖,他瞥见一幅画正在如同蛇一般顺着墙壁滑行到窗户边,正要溜出去。 他和明月正要扑过去,这时候,窗户外却忽然有一人倒吊了下来,挡住了玉盘般的月亮。 “区区器灵,迷倒了两位师弟也就罢了,还想逃出本公子的手掌心? 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空虚公子!” “啪”的一声, 倒吊着的何太虚,把扇子上“空虚公子”四个大字正着摆了出来,挡在那副画的面前。 就在何太虚得意一笑,想要在沈不渡和明月面前捏诀,炫耀自己的手段时,那副画突生异变。 只见画上亮起了一阵粉红色的光芒。 旋即何太虚就笔直地坠落了下去。 “噗通!” 从三楼掉下去的何太虚,看起来并没有没摔坏。 因为他很快就爬了起来,对着墙砖开始了怼墙体操。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器灵很轻易地就把七品筑基境的空虚公子给安排了。 看到这里,明月心中也有些打鼓。 那些男人倒也罢了,社死就社死了,她一个女孩子,若是着了器灵的道,在青楼社死了,那副痴媚的姿态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道友你先在这里守着,小僧追上去。” 看着眼神坚毅的小和尚,明月忽然想起来前不久与他一起驱邪除灵时发生的事情。 一旦接受了小和尚是个大腿这种设定,当个挂件就变得心安理得了起来。 “嗯,早去早回。” 沈不渡身手矫捷,反手爬上屋檐,便在月光的映照下,跟那副会自由移动的画展开了追逐。 那副画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跟一条小蛇的移动速度和方式差不多,跑了一段距离,便明显有些速度下降了,但其胜在可以贴墙行动,移动路径颇为诡异。 “砰!” 沈不渡抬脚狠狠地踩在画的表层上,画上的粉红色光芒试图魅惑他,但在碰触到他体表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一团白光将沈不渡包裹了进去。 沈不渡一惊,赶忙收脚后撤。 但是他的身体还是被吸入了那片白光中。 “轰隆隆!” 沈不渡只感觉身体一沉,落在了一张桌子上,桌上的杯子酒菜都被震翻在地。 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座豪华的宫殿之中。 这画果然诡异,这是那副画中的世界,沈不渡记得很清楚,画中的景物与这一模一样。 这幅画,似乎是一副宫廷夜宴图。 自己的待遇明显跟合欢宗的三人不一样,不是被粉红色的光芒魅惑,而是进入了画中的世界。 沈不渡看到了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坐在主位上,她手握着酒杯,轻抿着杯中酒,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 “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玉手轻拍,宫女很快就流水一般端上了酒席。 亦有布料单薄的美艳舞女翩跹起舞,身后一侧宫廷乐师则奏起了靡靡之音。 声色犬马,美人夜宴。 第10章 如梦相似 一群美丽动人的美人游曳着,围绕着沈不渡跳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舞蹈。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主人,这次夜宴,希望您能尽兴。” 宫装女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走向了沈不渡。 沈不渡看着这位身材高挑,穿戴奢侈华贵,举手投足充满妩媚之意的美人,心中不由一凛。 “如此盛情款待,实不敢当。” “主人这是什么话,不知道主人是否愿意给奴家赏脸,喝几杯呢?“ 宫装女子走到了沈不渡的近前,用那双修长的玉手抚摸着沈不渡的胸膛。 “难道是主人这般着急?” 女子吃吃地笑了:“主人莫急,今天,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奴家的主人,这洞房花烛夜,自然要尽情地享用奴家。” 女子媚态丛生,一双勾魂的美眸中透着无限柔情蜜意,玉臂轻轻缠绕住了沈不渡的脖子。 只见她嫣然一笑,一双纤长如玉的芊芊玉手,顺着沈不渡的颈项一点点划了下来,甚至不小心蹭掉了他贴在胸口用来屏蔽心跳和气机的隐息符。 沈不渡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双手合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女施主,此间景物,对于小僧来说不过是梦幻泡影,你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 女子眉头微蹙,手捂着胸口如西子捧心一般,捧起一汪波涛,似乎这番话深深地伤了她的心。 “难道人家这般美人,主人都看不上吗?” 沈不渡淡淡反问。 “便是只论皮囊,施主与小僧孰美?” 女子认真地盯着沈不渡看了半晌,又摸出铜镜,对着照了好久。 她忽然失魂落魄了起来, 甚至有些泫然欲泣。 “君美甚,妾不及矣。”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我还美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我无往而不利的魅惑竟然不起效果,原来我只能魅惑不如我美的人。” 宫装女子心绪复杂,沈不渡则在琢磨一件事,场面瞬间陷入了沉默。 宫装女子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见自己的魅惑根本不起效果,而他一直没说话,还以为这位佛门高人要直接超度了她。 宫装女子盈盈一拜,哀声恳求道。 “法师,请放过妾身吧。” “妾身从来都没害过人性命,只是靠吸那些男人的一点阳气来维持这件灵器的运转,他欢愉片刻,过后也就是略微虚弱一两天,便是不遇见我,这些心存念想之人也会自己...释放的。” 沈不渡却理都没理,径直问道。 “你这腕上红绳,是怎么来的?” 女子微微一怔,神色黯然道:“故人所赠。” “把你画出来的那个人?” 宫装女子神色大变,急切地膝行到沈不渡的身前,连连问道。 “法师可曾见过他?他...还好吗?” 沈不渡依旧不答,复又问道:“你从合欢宗里逃出来,就是为了见他?” “是。” 宫装女子神色黯然地解释道:“当年他画妾身出来,一开始我们还如胶似漆,恩爱不已,可时间一长,妾身便发现只要存在一天,他就要消耗数倍的生气。 不得已,我受一位高人点拨,斩断姻缘离开了他,几番颠沛,又有机遇,如今方才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便想回乡遥遥看他一眼是否安好,以了却心中残念。” 想到茶楼闲话时遇到的那个书生,沈不渡犹疑片刻,终究还是双掌合十说道。 “他死了。” 宫装女子似是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经受不住,颓然瘫到在地上。 过了良久,方才缓过神来,解下手腕处的老旧红绳递到沈不渡面前。 “请求法师,将此物放到他墓前烧掉。” 言罢,还未等沈不渡说些什么,眼前女子的心口,竟然真的开始碎裂开来。 眼前的宫殿夜宴景象,亦是随之开始破碎。 所以,明月的望气术探查到的气息,其实是因为画中人和书生相同的红绳导致的? 这样看来,那日的事情,背后应该还另有源头。 沈不渡的双脚还是落在了屋檐上,脚下那副画正在慢慢地无火自燃,画纸被火苗舔舐的逐渐卷曲,继而化作灰白色的灰烬,风一吹,随风飘散。 莫名地,沈不渡想起他在西行寺里看过的一桩公案。 有大夫向法师求道,法师解道曰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见大夫不解,法师指庭前牡丹花曰:大夫,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 收起掌心的红绳,远处合欢宗的三人正捂着裤裆一瘸一拐地奔来。 何太虚境界较高,他看到了远处屋檐上的沈不渡,连声喊道。 “贤弟小心,谨守本心切莫被魅惑!这画的魅惑常人根本无法抵御,连我都着了她的道!” 见沈不渡没有反应,何太虚还以为他已经中了魅惑,急的连连想要上前助他脱困。 然而,稍一用力胯下便如刀绞一般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时,沈不渡方才从类似于“顿悟”的状态中清醒,转过头来。 “你没事?” “是啊。” “你怎么可能没事?” 身后两名合欢宗男弟子见了鬼一样长大了嘴巴。 “我为什么要有事?” 何太虚更是郁闷,这画的魅惑目前看来成功率可是百分百,这沈老弟为何不受影响? 真是奇哉怪哉。 人家这么厉害,这样显得自己很无能啊。 就在何太虚低头琢磨着如何描述那副画的厉害之处,让自己刚才倒吊在窗口时的失败显得不那么尴尬时,却听见两位师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哎,画!画!” “快灭火啊!” 何太虚愕然抬头,屋檐上那副画已经烧了起来。 “是灵火,器灵自己不想活了。” 又奔行了几步,胯间实在疼痛难忍,见灵器焚烧已无法扑救,何太虚只得止住了脚步。 他竟像是委屈的小孩一样,靠在黑夜的街角,呜呜大哭了起来。 “何兄,不至于吧。”沈不渡跳了下来,走近安慰道。 “贤弟你不懂...你不懂...这是我师父天冲老人,他老人家亲自交给我的任务,而且这是宗门里最接近完美的仕女图了。” “可她终究不是你心中完美的,就像这副消逝的画一样。” “你不懂我的痛...” “大师兄,我懂!”一人感同身受。 “但师兄的痛苦在你之上...”一人补充。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沈不渡无奈道:“小僧确实不懂,不过刚才倒是有所感悟。” 他随口把自己体悟到的那段公案给他讲了一遍。 “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如梦相似...” 第11章 百倍暴击补偿! 听了沈不渡讲的故事,何太虚反复咀嚼了几遍,竟是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悟了!我悟了!” 紧接着,何太虚周身灵气奔涌,竟像是突破了什么关隘似地,气势猛地暴涨了一截。 “善哉,善哉。”沈不渡颔首微笑。 “大师兄突破到七品筑基境巅峰了!” 身后两名合欢宗男弟子目瞪狗呆。 这是什么级别的高人? 三言两语就把大师兄滞留了许久的筑基境后期的瓶颈给点拨开了? “哈哈哈哈!” 何太虚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嗬嗬地笑了一声,痰在嗓子眼里咕噜噜地转。 “噫!好了!我巅峰了!” 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两个师弟慌了,慌将取下腰间水囊,几口水灌了过来。 何太虚爬将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癫疯了!” 笑着,不由分说,就往街道外飞跑,把沈不渡和他的两个师弟都吓了一跳。 走出不多路,一脚踹在路边塘里,挣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 何太虚的两个师弟慌忙去拦住他,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好半天何太虚才清醒过来。 而在这时,系统声音响起。 【您赠送了一次顿悟,触发百倍暴击补偿,获得:顿悟*100!】 佛缘系统还可以这么玩? 莫名其妙的百倍暴击,让沈不渡有些懵,一百次顿悟,会是什么体验?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来了,顿悟可以日后再说,这是这次事件的奖励。 他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把上次事件获得的奖励阴灵丹推销出去,变现成铜钱或者灵晶。 何太虚坐在地上,身上汗水淋漓,终于算是从顿悟突破的巨大惊喜中恢复了神智。 何太虚郑重地对着沈不渡拜下。 “贤弟,此恩于我意义非凡,何某一时想不到如何报答你,先给你磕个头吧!” 何太虚不由分说,“砰砰砰”就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一时之间,给沈不渡都整不会了,反应过来后方才侧过身把他拉了起来。 “何兄,折煞小...我也!” “贤弟受得!贤弟受得!只有如此为兄才能心中稍安,没有贤弟的点拨,为兄这个境界还不知道要卡到什么时候!” 要知道,作为合欢宗的最强天才,筑基后期已经卡了他整整八年了! 沈不渡倒是没想到,他随口一句经验分享,竟然对何太虚的人生起了如此重大的改变。 “何兄,不说别的,来,我有个大宝贝要给你看看。” 沈不渡拍了拍他的腰间。 “你这大宝贝,正经吗?” “当然正经。” 说着,沈不渡便带着何太虚,两人进了小巷子。 合欢宗的两个男弟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一瘸一拐凑到了巷子口。 “这么大?” “这得多少钱?” “你开个价格吧,我懂行情,而且不止这一次。” “那就...” 两个男弟子面面相觑。 恐怖如斯! 半晌,何太虚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小巷,此时他满面红光,完全没有了寻画失败的沮丧感和刚才突破顿悟的疯癫感。 看着两个小弟怪异的目光,何太虚皱了皱眉不得其解。 “走,回...算了,回去养伤吧。” “大师兄,不愧是你。” “是啊,小弟佩服。” 虽然听不懂,但肯定知道这俩货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太虚拿着没展开的折扇,一人来了个大逼斗。 “哎呦,大师兄为什么打我?” “就你刚才装师父扇我的吧?” “我不是,我没有!” 何太虚胯下疼痛,又伸手揉了揉,方才缓解,一丝毛发从指缝中飘然坠落于地,旋即带着两个师弟扬长而去。 又过了片刻,仔仔细细数了一遍钱的沈不渡才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卖了一枚阴灵丹,何太虚当然不可能给他好几千贯铜钱,他压根也没那么大的储物灵器,而是给了他三百枚指甲盖大小的下品灵晶,和身上带的全部八十三贯铜钱。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了,能极大的改善沈不渡和寺庙的生活。 沈不渡还了解到,阴灵丹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的产出地是阴界,而非凡间。 这种丹药对于佛门和儒门用处不大,但对需要阴阳平衡的道门却用途广泛,通常会由鬼校、鬼将等级别的阴物掉落。 这些阴物通常都有自己的灵智,在阴界的地位也远高于孤魂野鬼和鬼卒,很难抓住,也很难消灭。 这一点让沈不渡产生了怀疑,明明自己一拳就灭杀了啊? 而且,有灵智这一点,也对不上号。 拥有的信息不足,一时半会儿也分析不出来太多有用的东西。 将卖货得来的巨款在系统的储物空间收好,沈不渡转身去找明月道姑。 当然,性格谨慎的他没忘了把明月出发时送的隐息符拿出来继续贴上,刚才在画中世界被那宫装女子给不小心蹭掉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几个黑袍人,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这条小巷里。 “奇怪...陈家村坏我幽魂殿布局之人的气息,在此地再次出现了,可为何当日会追踪丢了,现在又不见了?莫不是有遮蔽气机的法术或灵器?” 为首的黑袍人喃喃自语,突然,犀利的目光看向脚下,一缕黑色的卷曲发丝混杂在泥土中。 为首的黑袍人伸手捻了起来,仔细观察得出结论,这缕毛发极为新鲜,显然是坏他好事之人不经意间刚留下的。 “哼,还是让我抓到了,屏蔽了气机又如何?有了这一缕毛发,便能用我幽魂殿的手段追踪定位,不管你是谁,本堂主都不会放过你的。” 旁边的一位幽魂殿弟子向他献策道:“堂主,那件事是护法亲自交代下来的,殿里的大事要紧,这等小事我们还是不要直接露面为好吧?不如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不错,您忘了,白丘的那些狐狸可不是好惹的...” “哈哈哈!你小子,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 几个黑袍人聚在一起,一同发出了整齐的怪笑声。 “桀桀桀~” 第12章 三葬禅师的震惊 世上会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 你以为我会举个例子。 好吧,至少对于西行寺里的老和尚三葬禅师来说,他今天一整天都处在“意想不到”的状态中。 这种意想不到,甚至不亚于传说中的取经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见到佛祖,而佛祖的脑袋上忽然出现了血条。 或者在拜菩萨时,看到端坐于莲台之上的妙音菩萨,摇着花手整个人像直升机一样带着莲台飞走了。 正常来讲,三葬禅师的生活,规律而又健康。 早晨卯时准时起床,洗漱、散步、早课,然后吃饭。 如果没有香客上门,他会在菩提树下摊开一卷经书,任由清风拂过,书页“哗哗”响动,与风共舞。 案几上,一卷经书,一套茶具,一只小石猴,仅此而已。 今天早晨,老和尚也是如此。 他在树下给自己泡了一壶枸杞茶汤,没加白糖和陈醋,只加了一小勺盐。 茶汤在“咕噜咕噜”地被煮沸,袅袅烟气从茶水里冒出。 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让人闻着就想品尝。 喝一口,微微烫唇,茶水顺喉滑入胃部,入腹后回味悠长,一阵舒畅的感觉涌遍全身。 “好茶!只是可惜不多了啊。” 三葬禅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然后把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一阵清亮的佛号突兀的响起。 三葬禅师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是徒儿的禅房。 此时,禅房被一阵金光笼罩,旋即开始产生了无数异象。 金色的花瓣从天空中缓缓洒落,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丽。 三葬禅师惊讶的站起来,望向禅房,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而异象还没有结束,紧接着,地上又开始涌出一朵朵金色的莲花。 这些莲花并没有坠落,而是漂浮于空中,围绕着禅房不断转圈。 一股异香从莲花之上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这怎么可能?!” 看到眼前的景象,三葬禅师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道。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这样的异相,通常只有在高阶修行者顿悟突破境界时才会看到! 而一般来讲,这种异象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甚至绝顶天才,一生中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因为低阶修行者顿悟不会引发天地异象,而有足够的实力的高阶修行者,也很难通过“顿悟”的方式来突破了。 金莲落下,莲蓬破开,一颗颗圆滚滚的莲子从其中飞出,落入僧衣僧袍中消失不见,而那些金色的花瓣则在地上铺展、消散。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片刻后,沈不渡从禅房中走出。 “师父,我顿悟了。” “嗯。” 三葬禅师收拾心情,端坐在树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抿了一口茶,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是有佛心之人,便是顿悟也不稀奇。 当然了,还是要戒骄戒躁,切莫骄傲自满,明白吗? 无论是人生还是修行,你要走的路,都还很长。” 沈不渡深深一礼,道:“徒儿明白。” “说说吧,你在哪方面顿悟了?” “对于如来神拳的第一式有所感悟。” “喔...很好,趁着感悟还未完全消散,赶紧回去尝试重新体悟一下当时的状态吧。” “是!” 沈不渡回到了禅房,三葬禅师浇起了小石猴。 片刻后,金光再次升起。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一切都是那样的梦幻和唯美。 这时候,三葬禅师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个孩子...真是有慧根呀!不枉费贫僧一番苦心栽培,哈哈...” 说完话之后,他放下茶壶,闭目养神,一幅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什么也不关心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双眸。 花还在开,而且是两开花。 旧花未谢,新花盛开。 “咦,这孩子居然又进入了顿悟之中? 一天三次顿悟,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事?” 须臾,天花再次乱坠,地下再次涌泉。 三葬禅师定定地看着禅房。 禅房前有一首偈语。 “少时辞师去,苍髯始得还。 西行八万里,回首见灵山。” 回想起这一生的漫长经历,三葬禅师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所以,顿悟是可以像吃炒豆子一样一颗接一颗的吗? 那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顿悟算什么? 把别人吃漏了的豆子从地上捡起来塞到嘴里? 三葬禅师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喃喃自语。 “天地大劫……气运之子……” 接下来的时光,便是天花不断乱坠,金莲不断地涌。 直到日头西沉,沈不渡方才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徒儿你今天顿悟了多少次?” 沈不渡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刚刚第六十次结束,把如来神拳的十八式和《真经》的四十二章都顿悟了一遍,感觉有所感悟,很多以前没想明白的幽微深邃的地方都想通了。其余的,就没什么东西可供顿悟了。” “师父你怎么了?师父!” “没事...为师想静静。” 三葬禅师扶着菩提树,缓缓坐在地上,也不顾地面上的泥土和蚂蚁。 师父这是怎么了? 沈不渡看着失魂落魄的三葬禅师,有些奇怪。 要知道,对于强迫症晚期的三葬禅师来说,让他坐在自己不习惯的位置,简直比蚂蚁在身上爬还令他难受。 他的内心,是非常抗拒这种不适应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三葬禅师,沈不渡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没事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三葬禅师端坐在菩提树下,双手合十,嘴唇微动。 “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难道师父也有所顿悟? 此方世界,佛法讲究的是众生平等,但同时,也要求僧人有着一颗宽广的胸怀,讲求仁慈,讲求包容,讲究和解。 是了,看来师父已经与自己和解了。 不愧是师父。 沈不渡满怀敬畏地退回了自己的禅房。 菩提树下,过了良久,三葬禅师方才起身,拍拍袈裟坐到座位上。 案几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他将茶壶里的茶水倾倒在小石猴身上,怔怔地叹了口气。 “若是你这猢狲当年...” 小石猴不言不语。 “算了,多喝凉水。” 第13章 小僧现在只想搞钱 黑日初升,雄鸡方啼。 “喝!” 沈不渡的周身运转着磅礴的金色灵气,一拳挥出,一条由灵气组成的金龙虚影竟然随之呼啸而出。 “嘭!” 金龙虚影撞在一块坚硬无比的巨石之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将这块巨石轰的四分五裂。 山石碎裂,金龙虚影依旧余势未减,继续朝着十余丈高的小山冲去。 “咔嚓!” 一声脆响传出,原本如刀削斧凿一般的石壁瞬间崩塌。 小山,轰隆隆地摇晃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山崩一般。 又过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这一拳,蕴含了五成的力量,足以开山碎石!” 沈不渡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他知道,若是全力一拳下,这座小山怕是会被他轰成两截。 “我的力量,越来越强了...不,是浪费的部分越来越少了!” 沈不渡喃喃自语,经历了一日六十次顿悟后,他的十八式如来神拳已经练至圆满。 当然了,由于灵气储量的限制,他现在最多只能把拳三完整地施展出来。 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饭要一口一口吃。 顿悟以后,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他可以随着拳势挥动,灵气自动生成对应的金色虚影。 或五指成山,或金色神龙,或大日金轮。 虚影会延伸他的攻击范围,达到了类似于法相天地的效果,但却没有神话中百丈、千丈巨人擎天立地的那般地步。 沈不渡其实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惑,那就是这三年来,他到底修炼到了佛门这一修行体系的什么境界? 他的灵气,是金色的。 这一点和明月道姑、空虚公子等人截然不同。 而且,他的灵气并非是他主动吸收而来。 而是三年来,每日默诵真经时,天地间的灵气都会被他被动摄入体内。 也完全没有任何炼化、提纯之类的步骤。 关于这个问题,他决定好好问问师父。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副画中的宫装女子委托给他的红绳,他还没有去书生坟墓前烧毁,需要亲自去一趟,兑现对女子的承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考虑清楚的? 此地清净无人,他打算好好地捋一捋,把要做的事情都想明白。 “唔...手中还有九枚阴灵丹没有卖出去,不知道最近还有没有机会换成钱。 不过手头现在有了些钱,要先给寺里置办一些物件,再把佛祖、菩萨们的金身粉刷一新。 这是寺庙的门面,香客就认这个...至于扩建,倒是还不急。” 思考完了花钱的事情,沈不渡看着眼前被打裂开的山石,又开始认真思索如何继续斩妖除魔。 经过昨天的百倍暴击补偿,沈不渡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系统,他有些意外地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注意的东西。 比如现在系统的等级是初级,很多功能都未开启。 系统升级为中级,【佛缘指引】功能开启以后,可以获得一条虚线来指引他主动寻找到可赠与的佛缘。 系统升级为高级,【佛缘品质】还有贴心地给他划分出不同品质的佛缘,来让他更好地发挥金手指的作用,在面临选择时直接去寻找最高品质的,避免出现捡了芝麻丢西瓜的情况。 而系统升级的唯一途径, ——就是等。 系统从目前的初级升级为中级,需要一年的时间。 而系统初级的触发次数,是一年12次,中级则是24次。 也就是说,今年他还剩10次。 无意间点拨何太虚顿悟的那种情况,沈不渡无法控制,但是主动赠与,却是他可以自主控制的。 因此,如何挑选最高品质的佛缘赠与,来获得更高的收益,在未来就成为了沈不渡必须进行考量和抉择的问题。 当然了,有收益就有风险。 斩妖除魔这一过程,遇到的妖魔越厉害,有可能成为佛缘的掉落物就越好,但也同时意味着,危险就越大。 至于不去斩妖除魔,而是像他前世看过的很多修真小说里那样黑涩会修仙,每天杀人夺宝可不可以呢? 答案是不可以。 这个世界的修行界,顶层是由仙门和门阀两部分构成的。 仙门包含了中土人国的儒门、道门、佛门、武夫、术士,共五大修行体系的所有顶尖宗门,共有九个。 门阀,则是以数百年的家学传承为基础,这种家学既包括了历史、政治等知识的垄断,也包括了门阀十几代人对于修行功法的经验总结。 在北方,门阀多以奉修儒门为主,在南方,因为衣冠南渡的原因,以儒门和道门结合成的玄门为主。 而朝廷就是仙门和门阀用来维护自身利益的统治工具,皇室就是最大的“门阀”。 朝廷里,出身门阀的世家子充斥了整个行政体系,女帝开科举所选拔的人才在官员队伍里连百分之一都占不到。而特殊超凡机构“从龙卫”,其中主力,也基本都是由仙门弟子担当的。 所以,即便是妖魔横行,即便是民怨沸腾。 女帝依旧在征调数以百万的民夫,耗费着山东、江南漕运输送来的民脂民膏,修着自己的通天塔,琢磨着早日飞升的事情。 武周王朝还是没见到有什么总崩溃的迹象。 总之呢,要说的就是,真正身上能有宝贝的肯定是出身仙门或者门阀的修行者,但只要修行者对他们干了杀人夺宝这种事,就会尝尝什么叫做统治阶层的重拳出击。 在武周王朝的统治秩序没有崩溃之前,但凡杀人越货露出一点马脚,天下之大,就只能窜进深山老林与妖怪为伍了。 这条路走不通,但沈不渡也确实需要钱。 倒不是我佛只渡有元人, 而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财侣法地,财是第一位的。 现在他空有一身灵气,却缺乏除了攻击类以外的所有功法,也没有装备和道具,这些都要花钱买。 “虽然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但还是任重道远啊!” 沈不渡,是一个谨慎而又冷静的人,他没有沉溺在兴奋中,而是清醒地看到了自己现有的缺点——缺钱。 怎么才能合理合法地快速搞钱? 当然是刚才得出的结论,斩妖除魔。 既能拿委托人的报酬,还能拿着妖魔鬼怪爆出来的东西去触发金手指。 小僧赢两次,这就叫双赢。 所以,只能再苦一苦妖魔鬼怪了。 没办法,小僧现在只想搞钱。 第14章 大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还是那处竹林。 只不过,路边已经没有了茶楼。 竹林外几座荒坟野冢凑成的乱葬岗胡乱地堆在一起。 尽管知道这些孤魂野怪,见了一次光,大概率已经被送往阴界了。 但沈不渡还是认认真真地坐下来,在他们的坟冢前念了一遍往生咒。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而炎热的气息,夏日的暴晒不情不愿地来了。 在这种环境下,人的身体会出现细密的汗珠。 “阿弥陀佛,愿各位施主早登极乐。” 沈不渡真诚地祝福道,结束后,用自己僧袍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仪式结束,他从袖子中拿出那串老旧的红绳,放在了书生的墓前。 至于为什么能从乱葬岗中区分出是书生的墓,自然是因为它是上面唯一刻着墓志铭的。 “志”的部分,简要介绍了书生的生平,关中道长安府太平县人,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曾经去河南道洛阳府参加科举,但屡试不第,平日以卖画为生勉强糊口。 “铭”的部分,则与当世较为浮夸的四言韵文不同,只是简单几句,评价了其人秉持孝道,品行高洁。 总体来说,此人一生平平无奇... 当然了,既然书生能以凡人之躯画出那女子,想来应该还是有一番奇遇的。 “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身后传来了一声疲惫但依旧温和的声音。 沈不渡转过头,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袭青衣。 是一位中年儒生,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于胸前,眼睛炯炯有神,正含笑地望着沈不渡手中握着的红绳。 “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柳轻水,一介教书匠。” 沈不渡心生警惕,双手合十问道。 “敢问柳施主是何时来到小僧身后的?” “刚刚。” 看出了沈不渡的警惕心理,中年儒生微微一笑,继续道:“法师不用担心,在下对你没有恶意,你的这串红绳,是从何得来?” “一人托付予小僧的,托小僧在他墓前烧掉。” 中年儒生似是早有预料,只是说了一句。 “终归是人怪殊途...” “先生似乎知道些什么?” “当年他与那画中人的姻缘线,便是我斩断的,为此他还怨恨了我很久。” 沈不渡双手合十,定定地问道。 “那日雨后竹林,小僧曾见一袭青衣,也是先生?” “是。” “先生为何设下幻境?若是想对小僧做什么,先生不妨明说。” 沈不渡已经随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此人虽然没有流露任何气息,但却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中年儒生不答,只是遥遥看向远方,看了片刻,随后说道。 “法师,刚才说了,在下对你并无恶意,不过是助你消灾避难罢了。不过法师的灾难避过去了,这灾难却转移到了法师的朋友身上,此次出手的敌人非比寻常,还望法师小心谨慎。” 说罢,竟是杳无声息,人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截鲜截的柳条,还流着绿色的汁液。 “这是什么手段?儒门的高阶修炼者?” 沈不渡微微蹙眉,回想着刚才柳先生临走前留下的话语,我的朋友有麻烦了? 很多事情就像是谜团一样,沈不渡越想就越觉得复杂,这些事情仿佛都与他的世界脱离,又仿佛一切的根源都是围绕着他而存在。 这让沈不渡产生了深深的迷惑感。 是我着相了... 烦恼名众生,悟解名菩提,亦不一不异,只隔具迷悟耳。 阿弥陀佛,任你阴谋阳谋来,我自如来神拳去。 心神既定,把红绳在书生墓前烧掉,随即又拿出准备好的冷食祭拜了一番,沈不渡起身离开。 ...... 在沈不渡祭拜的同时,另一边,太平县城内的真武宗分部,却有访客意外登门。 九大仙门并非在天下所有县城都有分部,事实上,对于偏远地区来说,有的只是在“府”一级才设有分部。 分部中也并非全都是由有道行的修炼者坐镇,在县里或是偏远地区,通常只有依附于仙门的凡人家族来代行职责。 具体职责包括每隔数年举行一次为招收有修行资质的孩童而进行的检测,以及向仙门通传异常情况,最重要的职责则是把当地的仙门产业所产生的利润上缴给仙门。 在武周王朝,仙门是有减税特权的,因此很多破产自耕农宁愿将土地贱卖给仙门,成为仙门的佃农,也不愿意便宜了放给他们青苗钱的地主。 故此,当真武宗在太平县的分部负责人听到了有修行者登门求援的消息时,还是颇为惊讶的。 老道年纪很大了,由于资质愚钝,修炼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九品引息境,大的本事没有,平常也就能只能给百姓做些法事。 不过还好,从襄阳府真武宗本部过来的明月道姑,不知何故一直留在这里,老道想了想,便将此事告予她来解决。 “啊?是你!” 两个合欢宗的弟子正在品茶,见迎面而来的是明月道姑,其中一个吓得连茶杯都打翻了。 “咔嚓...” 茶杯碎片迸溅在地上,顿时将地面浸湿。 看来明月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两位到我真武宗来,所为何事?” 明月手搭拂尘,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人问道。 “这位姑娘。” “嗯?” “这位道友。” “嗯?” “这位姑奶奶。” “嗯。” “求求你救救我家大师兄吧!” “你家大师兄?” 明月回忆了一下,想起来那晚在莳花馆天井旁看到的肾虚男,随后疑惑地问道。 “你家大师兄他怎么了?” “大师兄他被妖怪抓走了!” 明月稍稍皱眉,复又问道:“小小太平县,还有妖怪?” “在终南山里...” 经过合欢宗两名男弟子的详细解释,明月方才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日分别以后,合欢宗三人胯下疼痛不已,不得已只能回客栈养伤。 可像空虚公子这种人,注定是待不住的。 方才过了两日,他便去外面“存问风俗”了,不知怎地,听人介绍说终南山中有美人,便欣然前往。 可不知怎么回事,等他进了山,合欢宗两人用来传讯的玉符内便接到了紧急消息。 只说是山中有妖怪,速救。 也没说是什么妖怪,更没说为什么要把他抓走,是否是特意针对他的阴谋。 合欢宗两名男弟子商量了半天,自觉实力低微,又人生地不熟。 大师兄都被妖怪给抓了,他们进去葫芦娃救爷爷似的送,不也是白给吗? 说不得山里的妖怪还要打着饱嗝说: 别来滑铲了,已经吃不下了。 思来想去,他们在这里也就认识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真武宗道友,于是便冒昧地登门拜访寻求帮助了。 “姑奶奶,不知道那日点拨我家大师兄的道友可在?” “你们寻他干嘛?” “我家大师兄那日顿悟后茅塞顿开,常常对我俩感叹说那位道友是位非比寻常的高人,我们觉得,若是能寻得那位高人出手,救出我家大师兄这件事,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明月的表情似笑非笑,道。 “他倒确实是位高人...罢了,那我就带你们去寻他吧。” 第15章 大吉 “喏,给你。” “路边刚摘得?” “是啊,来时的风是甜的。” “...谢谢。” 接过了明月手中递来的花,沈不渡心想,大约这就是借花献佛吧。 拈起花,觉得有些怪怪的,又放下拢在袖中。 “咦,你们二位怎么来了?” “高人...啊不,高僧!” “高僧,求你救救我家大师兄吧。” 当沈不渡耐心听完两位合欢宗男弟子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后,他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再结合柳先生留下的那句莫名其妙的“灾难转到了你朋友身上”,沈不渡的心头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也就是说,这一切似乎都在柳先生的意料之中... 从那日的路边茶楼,到今日的空虚公子被妖怪抓走。 可如果说其人就是幕后主使,又为何要明示于他呢?难不成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或者吓唬于他? 这说不通,再联想到柳先生说那个书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自己是“一介教书匠”。 沈不渡觉得,抓走空虚公子这件事,应该不是柳先生所为,是他所为的话根本就没必要告诉自己。 可如果不是柳先生所为,他说的“此次出手的敌人非同寻常”,又是山中的什么妖怪呢? 本来是他的灾难,转移到了空虚公子身上,那是否意味着敌人的目标其实是他,空虚公子只是一个替罪羊。 敌人是谁?敌人这么做为了什么目的? 重重迷雾,让他陷入了思考。 见他沉默不语,合欢宗的两名男弟子还以为这位大师兄口中的“高人”不愿意去。 竟是“噗通”、“噗通”两声,跪了下来。 两人一边抱着沈不渡的一条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起来。 “我可怜的大师兄啊,长这么大连女人都没碰过,就要死在妖怪手里了,我们回去可怎么向师父他老人家交代啊。” “大师兄啊,你常跟我们说高手在民间,现在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成了失手在阴间了,呜呜呜...” “二位施主,差不多得了。” 沈不渡制止了两人的抱大腿行为,只说道:“且在此稍候,容小僧与师父说一声再随你们前去。” 菩提树下,三葬禅师依旧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就是...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师父,师父。” “嗯?” 三葬禅师睁开了眼睛,看到乖徒儿正站在面前不禁老脸一红。 “今天的蝉儿甚是喧嚣啊。” 沈不渡将要出门救人的事与师父说了,三葬禅师听完,略作沉吟。 “唔...有神秘的敌人想要针对你吗?别急,为师先给你卜一卦。” 说罢,拿起茶宠小石猴,背对着沈不渡。 “呲~” 一股茶水喷射了出来,溅在菩提树下。 三葬禅师喃喃自语:“唔...过了三尺,大吉。” 转过身来,三葬禅师风轻云淡地把小石猴放归原位,说道。 “且放心去吧,敌人虽强但不足为惧,此去定然大吉。” “那徒儿便去了。” “嗯,早去早回。” 三葬禅师站起来给沈不渡整理了一番僧袍,拍了拍他的肩膀。 辞别了师父,仿佛是被加满了名为“佛祖与我同在”的信心Buff。 沈不渡充满信心地随明月,以及合欢宗的两名男弟子下山而去。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空虚公子失踪前踏足过的最后一个小山村。 村口有一个年迈的老者,他身穿一袭破烂不堪的衣衫,脚踩草履。 他的草履上沾满了苔藓和泥土,走路一步一摇,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阿弥陀佛。” 老者道了一声佛号,看起来还是个信佛的居士。 “阿弥陀佛,小僧敢问施主,是否见过一个眼睑黑色较重的青年男子进山?” “见过。” 回答完简短的两个字,老者直勾勾地盯着沈不渡。 “那...” 刚要继续问一些问题,沈不渡却看到了老者伸出来的手。 无奈,他只得从包裹中递了一些干粮放到老者手中,先让其果腹。 老者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抹了抹嘴,示意沈不渡可以接着问了。 “他往山中何处去了?” “往南面的白丘去了,那座山很好辨认,整座山都是白色的。” “谢谢施主。” “呵呵,不用客气。” 几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开始从山脚村落边的羊肠小道进入深山。 “高僧,我有一个问题。” 合欢宗的一名男弟子问道:“称呼施主,是因为他们会给僧人布施,刚才对方反而接受了你的布施,那是不是你才是他的施主?” “你说的很对,施主。” 对于男弟子的说法,沈不渡予以了肯定,随后向他伸出了手。 “施、主?” 男弟子无奈地掏出了兜里的铜板塞到沈不渡的手心,为自己的好奇交了学费。 另一个男弟子很不厚道的笑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也想给小僧布施?”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就在几人笑闹之际,远处小村中,老者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进入深山。 “哼哼,进入了白丘狐族的地盘,那些狐狸会放你们活着离开吗?那里面不仅有狐妖姥姥这等强者,甚至传说其中还有沉睡中的上古大妖一直庇佑着白丘狐族,岂是你们几个小辈可以招惹的?小和尚长得那么帅,恐怕会被狐狸吸成人干吧...别怪我心狠,要怪,就只能怪你们的那个朋友肾虚小子不开眼,坏了我幽魂殿大事,连累了你们。” 借白丘狐族之手来杀人,在悄无声息中消灭敌人,简直完美。 “桀桀桀~” 幽魂殿堂主发出了反派独有的阴森笑声。 几人慢慢进入了大山深处,看着眼前的黑森林,沈不渡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了一句古文。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密密麻麻的森林,由一层又一层的植物构成。 最上面的,是高达数十米、上百米的参天巨木,大略认得是乔木;缠绕在乔木上,依靠其营养来寄生的,是无穷无尽的藤蔓,黑色、紫色、深蓝色,色彩斑驳;再往下,是一丛一丛错落的灌木丛,带着锋锐的尖刺等待迷失的猎物;地面上,则是各种奇异的蕨菜、菌菇、苔藓、花草。 在如此立体丰富的森林生态圈中,阳光是最顶层乔木的独享,本就被林间雾气遮蔽的所剩无几的阳光,在森林里更是被一层又一层的植物遮挡的犹如黑夜一般黑暗。 说实话, 这种环境,这种氛围, 不遇到点妖怪真都说不过去。 第16章 何兄的尾巴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幽深的山洞中,何太虚面色惨白,喃喃地说着。 他的请求无人理会,狐狸精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男人。 良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一身白衣的身影捡起地上那把画有“空虚公子”的折扇,翩然走出山洞。 “糟了,忘了一件事。” 那白衣公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男人,又用法术给自己添加了浓重的黑眼圈,如此方才满意。 “听说又有四个送上门来的了。” 听着狐狸精们的交谈,何太虚颧骨瘦削且凸起,心情逐渐陷入绝望。 本来,他自觉受了沈不渡的点拨,顿悟突破到了七品筑基境巅峰,这小小的太平县城应该已经是无敌手的存在了。 可谁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山林里,自己一时被美色迷了心智,竟然进了狐狸精的老巢! 最恐怖的是,这里竟然有一只... 回想起那只老狐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样子,何太虚重重地打了个哆嗦。 何太虚口中喃喃:“见之余气浑身栗,大暑者通身汗,手足逆冷,阴曹空虚,妖在人间,此世可也?男终欲如何尔乃意,泪不竞之流矣,此世所在充斥,而谓男者何时所起!” “公子,你在说什么?” 两个狐狸精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另一个大约是有文采的,给同伴翻译了一下。 “他在说什么气抖冷,什么流着泪问男人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哎呀我的傻公子,站起来干嘛,在下面躺着多舒服啊,来,奴家自己能动,咯咯咯~” 何太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不要就是想要的意思喽?嘻嘻,公子你真好。” ...... 此时,外面的山林中。 不知何时森林中竟然起了大雾,白色的雾气犹如潮水一般弥漫开来。 “师弟!你看这是不是师兄衣袍上的布条?” 见到树杈上有一缕白布,合欢宗弟子兴奋地问同伴。 “我看看...没错,就是师兄的!” “哈哈哈,太好了,快去通...娘啊,他俩人呢?” 两个合欢宗男弟子面面相觑,心情从找到线索的喜悦中瞬间跌落。 刚才还在身边,眨眼间就不见了,他们的脸色瞬间变了,其中一人害怕地猜测道。 “他们不会是遇害了吧!“ “不可能吧...” “可这雾气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是...“ “我想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我感觉好冷...“ 两个男弟子相视片刻,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由不得他们不害怕,他们都是九品引息境初期的实力,单论战斗力而言,被近身了甚至还打不过普通的大型野兽。 “可是怎么离开啊,咱们走到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我进山前无意间听平安县的人说过,从这里一路向南,穿过群山甚至会走到剑南西川道的汉中府,我们不会已经走到了汉中府了吧?” “别放屁了,我们刚进山几个时辰。” 就在两人惶惶不安之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咦,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抬头望去,来人摇着折扇,一袭破烂白衣,再加上那浓重的黑眼圈,不是他们的大师兄何太虚还是谁? “大师兄!” “大师兄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唔...原来是这人的师弟吗? “我没事,就是之前遭遇了很厉害的妖兽,还好我逃了出来,进山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妖兽都是有自己地盘的,我走远了它就不追了。” “原来是这样,大师兄你没受伤吧?” “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几人交谈片刻,见大师兄无事,两名合欢宗男弟子就嚷嚷着要去找同来的两位高人,然后大家一起回去。 高人?还是真武宗的人? ‘何太虚’微微皱了皱眉头,它并不想去招惹真武宗。 罢了,这些事也轮不到它来决定,由老祖奶奶处理就好,它的任务只是把人诳回山洞,若是不成再用强也不迟。 只是此方世界有世界规则所在,不论是用化形术短暂化为人形的妖怪,还是经历了天劫可以永久化作人形的妖怪,如果不动用体内妖气,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机看起来都是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而一旦动用了妖气,妖气泄露之下就会被修行者所察觉。 既然有真武宗的人在,这白雾迷阵又难以屏蔽妖气扩散,硬是动强恐怕会招惹来麻烦。 “我们往那边走吧,我感觉这边的路来时走过了。” “噢噢...好,那就听大师兄的。” 两个合欢宗男弟子也很听话,他们只是在心头微微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师兄对他们这么温柔了。 不过也仅仅是微微疑惑罢了,没准是大师兄刚逃出生天,见他们冒险来救援而心生感动呢? “走这边,走这边。” ‘何太虚’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带着两人再一次调转了方向。 然而没走出去多远,‘何太虚’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前面一个剃着青皮寸头的小和尚,已经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嘶...好帅的男人。 哪怕经历了上百年的岁月,刚化形时也下山学着那才子佳人经历过凡人欢爱,但此时的‘何太虚’见了眼前的小和尚,还是不由得微微失神。 它以前听伙伴说过,前唐太宗朝的时候有个从中土人国一路走到西天佛国的和尚,那个和尚一路上有无数女王、女妖、女鬼为之倾心,甚至还有非君不嫁孤独终老的。 当时它还对此嗤之以鼻,如今看来,这种传说恐怕是真的。 “何兄?” 沈不渡的手在眼前的‘何太虚’面前晃了晃,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眼神怪怪的。”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被妖怪吓到了。” ‘何太虚’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 小和尚在跟我说话唉,老娘又恋爱了... “喔...那你遇到的是什么妖怪啊?” 沈不渡的眼神有些古怪。 “啊?是...是黑熊精!” “喔,小僧还以为何兄遇到的是狐狸精呢。” ‘何太虚’心头一突突,勉强笑道:“怎么可能,这山里都是虎精、熊精,哪来的狐狸精。” 沈不渡点了点头,复又问道。 “那何兄身后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第17章 这合理吗 “哈哈,大师兄可真有情趣,不会像画本里那样找了个尾巴插到自己...” “哈你个头,那是妖怪!” 面前的‘何太虚’伸手一摸臀部,亦是面色大变。 糟了,它道行尚浅,面对小和尚动了春心,一激动不小心化形术失效了! 既然已经暴露,这狐妖索性露出了真身。 一阵腥臊的妖风原地一吹,一只红色的狐狸精显出了原形,只留下地上的白色衣衫和折扇。 “乖乖跟老娘走,否则别怪老娘我...” “阿弥陀佛,小僧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人。” 不好,快爬! 看着骤然升起,刺破浓重白雾的金光。 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它果断停下了放狠话的环节,红狐狸“唰”的一声,就飞身蹿了出去,速度奇快无比。 然而还是晚了。 金光闪现,梵音与天花夹杂在其中,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跨过十余丈距离,猛地向红狐狸扣了过来。 “咚!” 红狐狸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到了金光上,两眼一闭,登时撞晕了过去。 晕厥前,它只有一个念头。 对着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狐狸,“Duang~”的一下压了个五指山过来。 这合理吗? “高僧,这是什么招式?” “施主。” 看着沈不渡伸出来的手,合欢宗弟子果断掏钱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沈不渡沉吟片刻,由于暂未自行取名,他说出了这一拳在功法上的正式名字。 “拳一。” 掏钱的弟子只觉得自己的钱白掏了。 另一个弟子无暇吐槽这过于朴素的名字,而是表达着自己一场虚惊过后的心情。 “高僧,还好你来了,刚才都吓死我了,大师兄竟然是妖怪假冒的!” “对啊对啊,不对!高僧会不会也是妖怪假冒的?!” 另一名合欢宗男弟子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沈不渡。 “你傻啊!” 他的师兄拍了他脑袋一巴掌。 “干嘛打我?”他显得很委屈。 “你家妖怪用佛光啊?” “哦,对哦。” 他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高僧,我有点被吓懵了。” “没事,先跟小僧去找明月道友吧。” 沈不渡上前拎起了狐狸,狐狸很轻,拎着后脖颈的一块柔软的皮毛很容易就拎起来了。 几人在浓重的白雾中穿行了起来,这次为了避免再次走丢,沈不渡走在了最后面看着他们。 一路上,合欢宗弟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那神乎其技的佛光,沈不渡却没兴趣听他们谈话。 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将那些妖物抓住,再抖一抖,掉落一点宝贝出来卖钱。 根据明月之前给他的讲解,妖、魔、鬼、怪四类是不大相同的。 一般来讲鬼是最穷的,因为是“虚”的存在,很少能掉落战利品;妖则通常来讲比较有价值,妖的血肉、鳞片、内丹,以及很多特殊部位都是可以入药或者用来食用的,而且由于原材料紧俏,通常是价格不菲;至于魔则很少见到,传说中的魔界已经封闭了很久了,至少从“封天之战”前就封闭了;怪是指的精怪,以植物为主,也夹杂了很多昆虫或是其他的小动物,通常来说,“妖”和“怪”是不分家的,统称妖怪,基本处于同一个生态圈里。 所以,沈不渡平常能拿来赚钱的,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鬼,一类是妖怪。 对于鬼这种东西而言,是没灵智也没油水的,因怨念产生的鬼物极难对付,而且通常不会有任何掉落物品。 妖怪则是相反的,妖怪有灵智有油水,但是不好捉。 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妖族和人族的炼气士是一样的,甚至人族的炼气士本身就是脱胎于妖法,都是可以通过吸收灵气来强壮自身的,而且妖怪吸收的灵气越多,妖气越浓郁。 所以,妖怪根本就不傻。 从前巫族和妖族在这个世界占据统治地位的时候,在中土大地上遍地都是妖怪。 后来巫妖之战,两族损伤惨重,人族趁势崛起,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大部分的妖怪被迫逃走,也有一些归降了西天佛国。 比如,黄狮菩萨。 数千年来,中土修士不断的灭绝和清理,现在只剩下了极少的一部分躲在山林间,只是这几十年因为某些原因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当然中土修士也不是采取一刀切的政策,而是有用的、肯驯服的妖物会签订魂契,收服作为宗门灵兽。 至于一些特殊妖物虽然实力低微,但是作为坐骑却是再合适不过,这些妖物也能够成为不错的载具。 说了这么多,便是要说,妖怪是很有智慧的,所以跟鬼物讲不了道理,但是可以跟妖怪讲。 “看到小僧的拳头了吗?” “看到了...别杀我,我们姥姥很厉害的!” 红狐狸瑟瑟发抖。 “有多厉害?” “终南山中无敌手。” “那好,给小僧指路,去你们的老巢。” 经过亲切友好地交流,红狐狸自己就把老巢的位置给招了,顺便还告诉他们,另一侧可能发生了战斗,想来是明月也遇到了妖怪。 红狐狸能有什么坏心眼? 它巴不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和尚送上门去,反正它的任务也是把人带上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 于是红狐狸乖乖地给沈不渡指了路。 合欢宗的两人听说要打上门去,纷纷表示愿当先锋。 在他们看来,这正是捞功劳表忠心的好机会,现在沈不渡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从高僧变成了神僧,有这么粗壮的大腿抱着,干掉些许妖怪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次绑架何太虚的妖怪,并不寻常。 就在这时,正在与妖怪激战的明月却是心中惊骇难掩。 方才她与众人失散后,误打误撞直接找到了狐妖一族的洞穴,一座白色的山丘。 而明月也惊动了白丘中的狐狸,与她交手的正是狐妖姥姥座下第一大将,足有妖将实力的青狐狸。 别看两者差了只有一个境界,明月又有诸多法宝符箓之类的,然而六品跟七品之间的差距,远大于七品与八品或者八品与九品。 从人族修行者的境界划分来说,九品到七品是“下三境”,六品到四品是“中三境”,七品到六品的门槛,也就是道门的筑基境到凝丹境,是可以卡人一辈子的。 还是那句话,道门不到凝丹永远都不算登堂入室。 妖族亦是如此,妖校与妖将,完全是两个层次的存在。 所以,明月果断开润了。 第18章 小僧赶时间 纷繁复杂的咒文在身体周围环绕着,将明月护卫得严严实实。 “呼呼呼...” 风声呼啸,明月催动灵气,飞速朝着远离洞口的方向跑去。 “哪里走!” 青狐狸暴喝一声,双爪齐出,凌厉的劲风瞬息之间笼罩在了明月的头顶。 “嘭”地一声闷响,周身的咒文破碎,明月身形倒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上更是布满了震惊和恐惧的神色。 自己根本不是它的对手,能苦苦支撑到现在,全靠身上的灵器、道具储备。 青狐狸一跃而起,身躯化为青芒,追击了上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明月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身影快速闪烁,不断地躲开攻击,心中焦急万分。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妖物!” 明月心中惊疑不定。 “你这个小女娃娃居然胆敢擅闯我白丘,简直罪该万死,今日必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丘。 就在恍惚之间,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古籍里面看到的记录。 “白丘之中,其阳多玉,其阴多青。有狐妖焉,而非九尾。” 这里,就是白丘? 明月记得,古籍里曾有记载,白丘中有一只狐王,实力深不可测,相传是封天之战中,从祖龙君手中侥幸逃生的大妖。 狐王在封天之中可谓是横扫群雄,很多人类修行者中的强者都不是它的对手,古籍的作者声称有修行者曾亲眼目睹过,那头狐王轻松撕碎一条依附于人族仙门的蛟龙...... 现在这只青狐狸,虽然是妖怪,但明月却丝毫看不透它,或许就是那只狐王在白丘留下的后代,或是依附于其的狐族。 明月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头青狐狸确实不好对付,它是一只有着五百余年道行的狐妖。 它在山中修炼,如今达到了妖将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以进入妖帅境界,可以媲美道门六品凝丹境修士。 这个时候,明月已经逃出来了一段距离,见青狐狸追的太急,她看准时机,忽然祭出了手里面的一颗珠子,然后将珠子抛向了天空。 “啪嗒!” 一颗珠子爆炸开来,化为一片气浪朝着四处扩散。 这是一件威力极大的一次性灵器,名为“爆元珠”,可以将压缩在其中的天地元气引爆,释放出巨大的威力。 爆元珠爆炸开来,形成了一团耀眼的白光,朝着四周蔓延开来,将四周的树木尽数摧毁殆尽。 那一刻,整个山腹之内一片狼藉,无数的石块滚落下去。 而明月也趁机朝着山下冲去。 “想走,哪里那么容易!” 青狐狸一声咆哮,丝毫不受纷纷掉落的树木和落石的影响,紧随其后。 突然,它似是迎面撞到了什么。 “轰隆隆!” 一阵巨响传来,一条水桶般粗细的闪电狠狠的劈在了明月身后的那头青狐狸的背部。 “咔嚓!” 青色的毛皮上顿时被电得滋滋冒烟,而青狐狸的身躯也被电得晃动了几下。 青狐狸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它怒吼道。 “小贱人,你竟敢暗算于我!” 说罢,只见那头青狐狸张开嘴,朝着明月喷射出一道黑色的火焰。 黑色的火焰速度快到极致,眨眼间已经来到了明月身旁。 明月的身上蓝色的光芒绽放,一个蓝色的防御罩浮现了出来,将她牢牢保护住。 那一道火焰撞在蓝色的屏障上,发出了一阵“哧哧哧”的声音,最后化为乌有。 青狐狸大怒,肉身向前一扑,蓝色光罩碎裂。 “砰!” 明月身形倒飞出去,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明月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肢。 “明月道友,你怎么样了?” “没什么!” 明月借着沈不渡的单手扶持,勉力支撑起身体,她摇了摇头,忌惮地看向不远处的青狐狸。 “道友小心,这妖怪实力强横,不可轻敌,它刚才恐怕都未用全力,若是拼尽全力的话,就连六品修士也未必是它的对手。” 明月沉声提醒道。 沈不渡本想双手合十,但一只手上提溜着红狐狸,只好默念佛号,道。 “阿弥陀佛!小僧也看出了,妖怪显露的妖气,比之小僧手上的又强大了几分,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加强大的妖怪隐藏着没有出现。” 明月心中微凛,点头道: “不错,刚才那个青狐狸是实力强大,但未必没有更强的存在,如果它再召唤出一个更强的妖怪的话,我们这些人肯定不是它的对手。” 沈不渡闻言,也陷入了思索,刚才红狐狸好像说还有个什么姥姥... “看来得尽早击败它,免得夜长梦多,小僧观道友身上有伤势,还是先疗伤吧,这个妖怪就交给小僧了。” 明月点了点头,从储物灵器中拿出一颗丹药吞服而下。 当面的青狐狸,一开始见敌人的援军到达,尚且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几句话的工夫它便发现,敌人的援军只是两个九品引息境的菜鸡,和一个毫无灵气波动的小和尚罢了。 青狐狸冷笑不止,这些人类修行者还不知道它的强大,刚才这筑基境后期的女娃都不是它的对手,更别说是这些人了,他们不过是螳臂挡车而已。 这时,被沈不渡提溜在手上的红狐狸也醒了。 看到青狐狸出现在了当面,红狐狸兴奋不已。 “姐姐救我!” 它的眼眸中露出了一副兴奋至极的表情,身子不停的扭动挣扎,想要从沈不渡手上挣脱出来。 沈不渡皱眉,道: “你这畜生,还不老实?” 红狐狸皱了皱眉有些委屈。 我把你当相公,你把我当畜生? 白瞎老娘年幼无知的时候听信族中姐姐的话,对着那么粗的树枝练习报恩了。 红狐狸半是生气半是规劝地道:“小和尚,放弃吧,我这姐姐乃是姥姥座下第一强者,妖将后期的实力,你不可能是对手的。好俊的脸蛋,被姐姐挠花了多可惜。” “是啊,小和尚,不知道你的脸蛋被姐姐抓花了,还会不会这么俊俏呢?” 青狐狸一边说着,一边伸爪,似乎要去摸沈不渡的脸庞。 “我这姐姐当年可是在...” “阿弥陀佛。” 沈不渡嫌红狐狸太絮叨,没工夫听它对青狐狸的吹捧,直接再次打晕了过去,扔在了地上。 他的拳头上亮起了金光。 “抱歉了施主,小僧赶时间。” 第19章 大威天龙 青狐狸的速度很快。 身形如同幻影般消失,下一秒钟,它已经出现在了沈不渡的身前。 爪子如同剃刀一般,朝着他的脖颈处割去。 就在青狐狸的攻击即将到达他的身前时,沈不渡终于出手了。 举起手掌,攥紧五指。 向前重重出击。 “吼!” 一条灵气构成的金龙虚影咆哮而出, 山间弥漫的白色雾气,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的翻腾起来。 这条灵气凝聚而成的金龙虚影,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冲着青狐狸撞击而下。 金龙所过之处,山林纷纷断裂坍塌,大片大片的树木倒下。 青狐狸吓得浑身猛地一抖,看着这条无坚不摧的璀璨金龙,它本能地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 这是什么东西? 我今天撞神仙了? 青狐狸满脸震撼的望着沈不渡,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尾巴炸毛一般直直挺立。 “嗷!” 青狐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声。 这是妖兽对于绝对力量的臣服,它本能的畏惧,青狐狸想动,却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步子,像是被牢牢锁定了一样。 在金龙虚影撞击到它的刹那间,它便感觉到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只高速奔驰而来的洪荒猛兽身上,一股庞大的力量瞬间涌入它的体内。 “咔擦”一声脆响,青狐狸只觉得一道无比恐怖的力量袭来,它身上的毛发、皮肤纷纷被粉碎,一道道血痕遍布它的全身。 “噗...” 青狐狸忍受不住,张嘴,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出来,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落在地。 “不,不可能...不...” 青狐狸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到山林之中,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坑。 地面震颤,尘土飞扬,烟雾缭绕。 青狐狸浑身是血,挣扎着从坑中爬起来,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不渡。 它的眸子之中流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你...你...” 话还没说完,这头青狐狸就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它被沈不渡用了十分之一力量的一拳给震昏了过去。 虽然如来神拳的命名规则非常简朴,简而言之,从拳一到拳十八。 但根据每一拳的特性和外形不同,在路上经过一番思索,沈不渡还是重新给它们取了简单易懂的名字。 拳一,五指镇岳; 拳二,大威天龙。 这一式,便是大威天龙! 说回这边,青狐狸跌了几个滚,顺着山坡正好落在红狐狸边上。 红狐狸悠悠转醒,本能地想看看那些人类修行者是不是已经被姐姐制服了。 然而它睁开眼, 看到并排躺下的存在不是小和尚,而是它的姐姐。 于是红狐狸马上又识相地晕了过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 大家一样丢人。 也不对, 被小和尚这种强者击败, 好像也没那么丢人... “呼!” 沈不渡松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僧袍的灰尘,道: “走吧,这些狐妖的老巢应该不远了,我们还得去救人。” 而此时,沈不渡身后的两名合欢宗弟子已经看呆了。 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目瞪狗呆,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击败了红狐狸就算了,在这样的劣势环境下,这个看起来不知深浅的和尚,竟然如此强悍,将一只堪比人类道门凝丹境修士的青狐狸给轻松击败了。 而且,看这青狐狸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是什么大能转世重修? 他们看向沈不渡的目光充满了崇拜,敬佩,还有一丝丝惊惧。 沈不渡见身边少了人,还以为又走丢了。 他回过头,目光也看向了两名合欢宗弟子问道: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哦哦。” 那两名弟子连忙回过神来,急匆匆地追赶而去。 妖怪的巢穴距离他们并不远,很快就找了上去。 不久,几人就来到了白丘外。 他们抬起头,朝着洞穴望去。 妖怪的巢穴,在一片翠郁的黑森林中,一株棵参天古树高耸入云,散发出浓厚的生命气息。 洞穴的门前站立着四个幻化成人形的狐妖。 这些狐妖全部穿着白色纱衣,身姿妖娆,肌肤细腻白皙,容貌美艳,看起来十分诱人。 “贵客请进,我家姥姥有请。” 其中一名狐妖开口说道。 她们的语言十分流利,显然是狐妖中能拿的上台面的妖物。 沈不渡点了点头,穿过黑森林,朝着未知的洞穴挺进。 走进去才发现,洞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潮湿逼仄。 这是一条宽阔的石路,地面铺好了石板,两旁还有树木,树叶茂盛,从山顶凿出的通风口里,阳光垂落,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射进来,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一阵清风吹拂过来,带来浓烈的花香味。 走进石洞,一个美丽的妇人盘坐在地上。 她盘膝闭目,脚下漂浮着一朵莲台,正是此物散发出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沈不渡走进来后,朝着妇人说道: “小僧沈不渡,冒昧前来拜山。” 随后,把手里拎着的两只狐狸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两只狐狸其实早就醒了,但此时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又晕了过去。 捉人不成,反被人一手一个的拎着,简直就是狐狸的大型社死现场。 听到小和尚的话语,妇人缓缓睁开双眼,看了沈不渡一眼,目光中闪烁出一抹讶异的神色,道: “法师真是器宇不凡,年少有为。” 对于这种陈述事实的话语,沈不渡已经基本免疫了,既然双手已经解放出来,他也可以合十行礼了。 “还请姥姥放了小僧的朋友。” 沈不渡看着妇人说道,神色平静无波。 他知道这个妇人可不是普通的狐狸精那么简单。 作为这些狐妖口中的“姥姥”、“老祖奶奶”,实力远在青狐狸之上。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惧意。 不仅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早已经做好了与它对抗的准备。 而且他最敬爱的师父亲口告诉过他,此去大吉! 所以,他才有了充足的信心和底气。 “哈哈...法师果真是爽快人,既然法师开口,老身自然不会拒绝。” 狐妖姥姥笑呵呵地说道,她伸出手拍了拍。 不一会,一副被榨干样子的何太虚,就被狐妖们带了上来。 这倒是出乎了沈不渡的预料,他还以为会经历一场恶战呢。 何太虚看到眼前的小和尚,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就认出了是谁。 “我的法师啊!” “为兄这几日,欲生欲死啊!” 何太虚感激的痛哭流涕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没有想到,最终是沈不渡前来帮助他脱困,救他于水深火热的冰火两重天之中。 上次,沈不渡点拨他顿悟的恩情还没有报答完。 这次,又救了他性命。 看着颧骨高高凸起的何太虚,一副形容枯槁,却又满怀感激的样子。 沈不渡握着何太虚的手,让他不要太激动,自有两名合欢宗的弟子接过,已经被榨的如同人形骷髅一般的大师兄。 而旁边的几位狐妖幻化成的美女,正在对着何太虚发出挑逗的眼神。 显然,这几天她们没少与大师兄深入交流。 沈不渡径直看向狐妖姥姥,问道: “姥姥答应的这么爽快,应该还有话对小僧要说吧。” “不错,老身确实有一事需要法师的帮助。” 狐妖姥姥笑眯眯的点点头说道。 第20章 封天秘辛 “法师请坐,喝杯茶吧。” 说着,狐妖姥姥将桌上的一个玉壶递给了沈不渡。 沈不渡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他拿着玉壶,打开盖子闻了闻,里面是一种奇特的香味,闻着非常舒服,就仿佛有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传入鼻翼。 不过鉴于上次进柳先生幻境里的经历,他已经对未知的食物和饮料产生了本能的抗拒。 “茶就不喝了,姥姥不妨直说,到底有什么事。” 沈不渡忍不住开口说道,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玉壶。 “呵呵,法师果然是性格直率,好吧,那老身就直说了,老身需要法师随我去一个地方。” 狐妖姥姥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地方?” “一座秘境,我们这支妖族的守护之地。里面有些东西,只有有缘之人才能打开,老身觉得法师就是这有缘之人。” 不用想,这狐妖姥姥肯定没存什么好心。 不说是半真半假吧,也可说是鬼话连篇。 妖族的守护之地让有缘的“人”去打开?想想都知道这里的逻辑压根就有问题。 “好,小僧答应你,不过,还请姥姥等小僧的朋友离开,否则的话,小僧就不会去了。” 沈不渡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愿意被狐妖姥姥牵着鼻子走。 “道友,你...” 明月担忧地说道。 小和尚一拳干晕鬼将、妖将的操作她已经见识过了,她虽然相信沈不渡的实力,但眼前毕竟还有个深不可测的狐妖姥姥。 “放心,小僧不会有危险的,很快就能回来。” 沈不渡用眼神示意她,安慰道。 此时撑到友军前来的何太虚已经再次晕了过去,两个合欢宗的男弟子看着沈不渡,他们虽然从理智上自觉自己没什么卵用,留下来也是累赘。 但两名弟子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和犹豫。 沈不渡也看到了他们的神态,知道两人的顾虑。 他笑了笑,道:“带着你们大师兄赶紧回去吧,这次元气亏的厉害,这段时间恐怕都无法离开太平县了,直接去城里的回春医馆住下调养一番,与馆主说是小僧说的即可。” 两人忙不失迭地点头,一前一后地抬着何太虚,像是抬担架一般跟着明月走了,明月亦是一步三回头。 “法师如此执拗,老身不好强求,不过依老身的红尘行走经验来看,如此意气却未必是好事。希望法师记住,如今天下乱象初生,人心惶惶,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狐妖姥姥说完,便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两只狐狸说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带下去。” 面对狐妖姥姥的倚老卖老或是阴阳怪气,沈不渡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的神色依旧淡然。 他只是问道:“姥姥似乎有些故事?不妨讲与小僧听听,反正此时他们还尚未走远,小僧有大把时间听姥姥的故事。” “法师可知我白丘一脉狐妖是如何来的?” “自是不知,请姥姥解惑。” 沈不渡作为捧哏的角色,一向是非常良好且称职的。 而且对于这种关系到世界背景和文明演变的历史,沈不渡非常感兴趣,兴趣甚至不亚于念经变强。 换句话说,如果他穿越的是一个克苏鲁世界,那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作死的古代学者或者神职人员。 “春秋末年,祖龙君凭借着一统中土人国的大功德证道成圣,迈入陆地神仙境,与儒圣、道祖等绝世强者共同联手,试图封闭天门,让凡间之事由凡人自己管。” “略有耳闻。” “仙人高高在上,垂钓人间气运已经数千年,如何会心甘情愿让出此方世界的气运? 即使受到世界规则的限制,仙人只能借助香火神像短暂下凡,但仙人们却并不甘心失败。 除了邀请仙人亲自下场之外,诸国余孽中的几位天官和地官,还联系了东海妖国、北荒巫国、南疆蛊国,以及西天佛国。” 沈不渡敏锐地察觉到了狐妖姥姥话语里的信息。 “天官”、“地官”。 春秋之时,陆地诸国互相征伐,不设国君,而是以天地人三官治国,天官是负责与仙人沟通的,地官则是负责镇压本国境内妖魔鬼怪。 狐妖姥姥的话语里没有提到“人官”,也就是说,原先作为秦国人官的祖龙君,应该是已经干掉了其余诸国的人官,或者其余诸国的人官因为失去了国家气运,而实力消失或极大减弱了。 “结果上来看,他们失败了。” “是的,即便是北荒巫国出动了八位大巫,东海妖国也出动了硕果仅存的七大妖王,但由于南疆蛊国那位蛊神的两不相帮,和西天佛祖派遣座下三位菩萨帮助祖龙君的缘故,封天之战里,缺乏顶尖战力的诸国余孽和巫国妖国还是失败了。 从此以后,作为胜利的一方,中土人国占领了北荒巫国南部的大片领土,把东海妖国从陆地上彻底赶了出去,佛门获得了在中土人国传教的权力,南疆蛊国则获得了云梦泽以南的全部土地,迄今为止,已经近千年了。” “那封天之战和姥姥这一族,到底有什么关系?” 沈不渡直指问题核心。 狐妖姥姥沉吟片刻,说道。 “有一位大妖伤势垂危,并未能逃回东海妖国当时占据的齐国故地,而是躲藏进了山里。” “这便是姥姥这一族的起源?” “是。” 时间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估计明月等人已经走远,沈不渡便径直问道。 “进入秘境后,需要小僧具体做什么?” 狐妖姥姥亦是干脆说道:“既然如此,那老身也不卖关子了,老身要法师去我族那守护秘境之中,拿到一颗七色莲子,交到老身的手上。” 沈不渡听到狐妖姥姥的话,心里微微一凛,不由得问道: “既然是贵族的守护秘境,小僧一介外人如何进得去?” “法师可知西天佛国中,被佛祖派遣来参战的三位菩萨都是哪三位?” “不知。” 狐妖姥姥笑吟吟地解释道。 “乃是妙音菩萨、黄狮菩萨、孔雀菩萨,而黄狮菩萨,其实是巫妖之战后皈依佛门的妖族。 黄狮菩萨素来与我族那位大妖有旧,当年我族那位大妖重伤垂危,便是黄狮菩萨偷偷设下佛门法阵,用来守护老友养伤恢复。 我族的职责是守护,而非其他,故而只有通过外层法阵的能力,无法进入内层法阵。” 第21章 墟境 沈不渡定定地看着狐妖姥姥,意思很明显。 你都进不去,凭什么指望我能进去?而且你之前那么多年干嘛来着? 狐妖姥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如非必要,老身也不想打搅我族那位大妖养伤,可老身寿元已尽,突破延寿所需的七色莲子,便在法阵中。 老身也不确定法师是否能进入内层法阵,但想来法师既然实力强悍,说不得也对佛门法阵有所研究,便也只能寄希望于法师了。” “那小僧便去试试。” 沈不渡并未松懈下来,他知道,自己这趟是必须要走一趟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不答应狐妖姥姥的条件,它很可能会翻脸不认人,或者派人追杀明月等人。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更何况,还是师父那句话。 ——此去大吉! 狐妖姥姥看了沈不渡一眼,说道: “既然法师应允,那现在就请跟老身来吧。” 狐妖姥姥说完,一挥袖袍,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灰芒飞入了山谷深处。 沈不渡看着狐妖姥姥的背影,眉毛微皱,心中暗自猜测,这狐妖姥姥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虽然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修行者,但他却明白,一件能达到突破境界的天地至宝的价值,那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疑惑压制了下去,紧接着跟着狐妖姥姥朝着山谷深处掠去。 管它千般计策,我自一拳破之。 跟刚刚下山相比,现在沈不渡多了几分自信...最起码,太平县城里应该自己还算强的吧? “法师,前面便是白丘墟境。” 狐妖姥姥指着前方对沈不渡说道。 沈不渡抬头一看,看到前面是一大片茂密的丛林,里面鸟语花香,各种珍禽异兽层出不穷。 在这丛林之中,还有许多妖兽逡巡不前,一些妖兽更是隐匿在树木之中,时而探出头,发出嘶吼。 看到这些妖兽,沈不渡的瞳孔不由得微缩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那些妖兽身上扫视了一遍。 这些妖兽的修为,大多都是跟洞中普通妖狐差不多的存在。 这里面当然有古怪,为什么这些妖兽都不敢靠近白丘墟境? 难道这片森林之中,埋葬着什么恐怖的存在? 狐妖姥姥只是指着白丘墟的洞口道。 “这里面便是了,法师且随老身一同进去吧。” 狐妖姥姥说完,转身就要往白丘墟走去。 见状,沈不渡眉毛一挑,开口问道: “姥姥,这洞口有阵法封印,寻常妖兽进不去,你打算怎么带小僧进去?” 听到沈不渡的话,狐妖姥姥不由得停住脚步,笑吟吟地看着沈不渡,道: “法师放心,老身自有办法。” 说完,狐妖姥姥一挥衣袖,一个符文环绕的阵法瞬间就布置了出来。 沈不渡站在这个阵法之内,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反而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清凉之意,令人心旷神怡。 看来它的阵法造诣倒是不低,沈不渡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随老身进来。” 狐妖姥姥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朝着那洞穴之中掠去。 白丘墟内。 狐妖姥姥带着沈不渡一路疾驰。 很快就来到了山涧旁边的一片空地上,空地周围,是一些高大参天的古树,枝叶繁盛,遮挡住了阳光。 狐妖姥姥落在树干上,双眸中流露出一抹精芒,看着下面的沈不渡,淡淡地说道: “法师,老身已经带你来到了白丘墟境外层最深处了,你可以去取七色莲子了。” 沈不渡点了点头,随即,朝着狐妖姥姥合十施礼,然后转身走向树木遮掩下的入口。 下一刻,他的身体就穿透洞口,进入了白丘墟境内层。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狐妖姥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法师,这白丘墟境的内层深处还有一个小禁制,你必须先破除了那个小禁制,才能够进入莲池。” 沈不渡闻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可以肯定这个狐妖姥姥没安好心,自己得小心提防它在背后捅刀子。 复又前行几步,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高大的石窟,里面的温度冰寒彻骨,散发出一阵阵白茫茫的雾气,石窟的地面弥漫着浓郁的寒霜,一股股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刮得人皮肤刺疼。 石窟的顶部挂满了白色的石钟乳,它们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宛若是一颗颗夜明珠一样。 在石窟的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莲池,这水池里面装满了清澈的液态池水。 这个水池的表面,布置着无数繁杂的纹理图案,散发着一阵阵玄妙莫测的波动。 这些纹理图案有着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奥秘似的。 上面都是梵文,是佛门的法阵! 看着那水池中的水,沈不渡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拢起一捧清澈透明的池水。 可是,当他的右手触碰到清澈透明的池水时,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席卷而来,瞬间将他的手弹了出去。 沈不渡的目光盯着那水池,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 “这是什么阵法?真是不简单啊。” 沈不渡虽然不知道这个水池的水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却从那水池散发出来的诡异的力量,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凡品。 而且,水池中满是枯萎的莲花,非常眼熟。 沈不渡仔细琢磨了片刻,方才回想起来,如果没枯萎,这不就是狐妖姥姥座下的莲台? 观察了池水表面浩荡繁多的梵文阵法,作为西行寺培养出的双语人才,沈不渡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阵法。 ——金刚伏魔大阵。 狐妖姥姥果然说谎了! 这个阵法的目的,不是守护,而是封印。 他不打算解开这个阵法,这里面说不得封印着一个恐怖的大妖,如果释放出来,到时候不仅他自己有生死危险,太平县乃至长安府甚至是关中道的百姓,都会遭遇危机。 而就在这时,池水忽然褪去。 露出了中央石台上的东西。 这不是狐妖姥姥口中的什么七色莲子,而是一只白色的九尾天狐! 第22章 上古大妖 这只九尾天狐,却是以人身示人。 沈不渡之所以能确定她的身份,乃是因为其身后尾巴如一轮半月般开在身后。 九尾天狐全身雪白如玉,美艳不可方物,她闭着眼睛盘腿坐在那儿,身躯上散发着一团乳白色的光晕。 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晶莹剔透,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仿佛是用一块块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 只不过,有些破坏画面的是,她有一条尾巴垂落在石台上,一缕缕黑色的烟雾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萦绕在她的身躯的乳白色光晕之外。 此时,她的气息微弱,仿佛是奄奄一息一般。 如果沈不渡对于修行者的知识了解的足够多,他就能明白,这是天人五衰产生的死气。 而这种死气,已经到了神仙难救的恐怖地步。 沈不渡目光一凝,心里暗自猜测道: “这是一只被封印的九尾天狐,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肯定是遭遇了重创,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会陷入沉睡状态。” 这时,沈不渡忽然发现,池水的反弹效果似乎解除了。 而上面的一道道梵文也开始消散,化作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九尾天狐依旧闭目呆在哪里,仿佛是睡熟了一般。 见到这一幕,沈不渡微微一愣,他没有料到,这九尾天狐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法阵,难道不是失效或者九尾天狐从内部破除的?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这只九尾天狐,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只九尾天狐,根本就是在假装昏迷,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他进来? 这么一想,一贯谨慎的沈不渡顿时高度警惕了起来。 就在这时,水面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符文,这道金色符文迅速旋转着,释放着一阵璀璨夺目的光辉。 池水被迅速抽干,露出了枯萎的死寂莲花。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这道金色符文中爆发而出。 轰隆! 金色符文爆炸开来,瞬间化作一片璀璨夺目的光点消失不见了,但是在石坛之上,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坑。 石台周围的阵法被破,石坛上的光罩也随之消失。 九尾天狐跌落坑中,依旧岿然不动。 “你果然能破除掉封印阵法。” 狐妖姥姥的声音出现在了沈不渡的身后。 它说的是封印。 也罢,沈不渡本来就是与虎谋皮,没指望对方说什么实话。 “你待如何?” 沈不渡转过身,直视着狐妖姥姥问道。 “呵呵,既然阵法已经被你破除,老身也就不瞒你了,白丘狐族,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古大妖之后,老身不过是山中野狐,侥幸得了这池水和莲花的机缘,才能够突破到这种层次。 你可知道,这上古大妖的身份,还是老身多方打听,方才确定的,这便是老身的天命! 这次你破除了佛门的封印阵法,老身的目的,便也算达到了,接下来,等老身先吃了你这小和尚,再吃了这陨落的大妖,定能突破境界,寿元千年!” 沈不渡面色古怪,他只是问道。 “那你没想过,这个大妖可能并没有在漫长封印中陨落,而是在默默恢复实力吗?” 狐妖姥姥大笑道:“你道老身沏茶的水和座下的莲台是从哪里来的?每隔百年,这座阵法就会出现一丝裂隙,老身数次进入池水,在石台周围近距离观察过数百年来这大妖的变化,它身上的死气不断蔓延,天人五衰已显,到了如今已经是仙人难救了。小和尚,安心去死吧。” 看了看池中的石台,又看了看背对他的狐妖姥姥。 沈不渡叹了口气,道:“小僧会不会死,小僧不知道,但是小僧觉得你倒是快死了。这个阵法,不是小僧破除的。” 狐妖姥姥脸上露出一抹阴冷之色,刚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 一股庞大无比的气息冲天而起,刹那间就笼罩了整个洞府。 狐妖姥姥身上的毛发,在刹那间就全都竖了起来,它不可置信地回首望去。 这股庞大无匹的气息,正是九尾天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石台上,九尾天狐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它身上弥漫的浓重死气赫然消失,而代价就是,它那条垂下的尾巴已经脱落了。 九尾天狐一对闪烁着幽幽光芒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狐。 狐妖姥姥脸色骤然变了,它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浑身毛发倒竖。 狐妖姥姥连忙收敛心神,想要朝着远离石台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不可能...” 狐妖姥姥发出一声惊呼,它万万没有想到,石台上的九尾天狐竟然会苏醒过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恐怖的同族高阶妖兽的气息,让它连反抗或是逃跑的念头都执行不了。 一股庞大无比的威压,降临在狐妖姥姥的身上,压的它双膝跪地,额头冒汗。 九尾天狐抬起头,一双眸子中,射出两道凌厉的紫色电芒,宛若利剑一样,穿破空间,射到了狐妖姥姥的腹部,狠狠地刺进了狐妖姥姥的身体中。 嗤啦! 鲜血飞溅,狐妖姥姥惨叫一声,浑身一震,鲜红的血液四处迸射。 它的身体被那两道紫色电芒贯穿,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鲜血狂喷,身体迅速干瘪下去,眨眼间便只剩下了一张带着皮毛的骨架。 那张骨架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它的身体却始终被这股庞大的威压镇压着,根本无法爬起来,只能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嘴里发出一声声凄厉骇人的惨嚎之声。 九尾天狐,就这么轻易地就击杀了一尊妖帅巅峰境界,可以堪与人类道门五品元婴境匹敌的强者。 这就是上古异种和普通妖族的差别吗? 沈不渡看的瞠目结舌,心跳剧烈加速。 他虽然也曾一拳轰杀过鬼将,随手镇压过妖将,可他不确定自己就能这般轻易地杀死妖狐姥姥。 可就算是妖狐姥姥,在上古大妖的面前,仍旧如蝼蚁一般。 这就是差距。 九尾天狐看着狐妖姥姥的尸体,眼神中没有鄙夷、嘲讽,而是充满了平静和淡漠。 九尾天狐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了沈不渡的身边,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妖族巨擘作派。 她仰视着面前的小和尚,嗓音有些沙哑地冰冷询问道。 “现在距离封天,过去多久了?” 第23章 怂了 说实话,沈不渡很理解上古大妖想要维持的这种逼格。 双手负后,冷冷地注视着蝼蚁一般的凡人。 但前提是,你能不能先给自己幻化一套衣裳,或者长得再高点? 当然了,这种事就像是果奔一样,一般而言只要当事人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抬头,默念。 “若以色求我,以音声见我,是人行邪道...” 沈不渡双手合十,平静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如今距离封天已经过去996年了。” 九尾天狐微微一怔,旋即喟然长叹。 “千年之后,封天引发的新一轮天地大劫就要到来了。” 看着目不斜视的沈不渡,她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 九尾天狐只是嗤笑一声:“儒圣都知道食色性也,佛门的秃驴就会弄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嘴上说着什么红粉骷髅皮囊而已,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 想看就看吧,刚才本王端坐于石台上的时候你不是也大大方方的看过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和尚,何必压抑自己。” “施主...” 九尾天狐打断了他的话,可能是太久没跟人交流了,她的谈兴显然很浓。 “本王观你气质不凡,虽然用了收敛气息的手段让我无法看出具体修为,不过再是天资过人之辈,在本王面前,也不过是后生孩童罢了。” 九尾天狐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上古妖王的高逼格世界里,此时继续挺胸负手侃侃而谈。 “本王自修炼以来,历经过巫妖、封天两场天地大劫,凡人中惊才绝艳之辈不知几何,更多的天才不是活到绽放光芒的时候,而是在大战中莫名其妙地就被战斗的余波导致陨落了。 所以,年轻人,好好看,好好学,本王接下来的这些话,你将受用一生。 当然了,你的一生可能也剩不下几年了,你把本王救了出来,本王非是那种狠辣无情的忘恩负义之辈,本王不打算杀你。 但天地大劫将至,将有无数生灵陨落,你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须知道,像我这样的绝世强者,和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禁忌之物,甚至真正的...神仙,都会在千年之期以前纷纷出世。” “施主...” “你让不让本王说话了?!” 九尾天狐是真的生气了,她毛茸茸的尾巴全都竖了起来。 “你侧漏了...” 不是霸气侧漏的那个侧漏,而是字面意义上的侧漏。 虽然沈不渡也很难理解,寿命绝对不止一千年的老妖婆,是怎么做到现在还没绝经的。 但这不妨碍他好心提醒一下对面的这位上古妖王。 主要是,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显然,坦坦荡荡的站立和坦坦荡荡的时候突然有了生理现象,对于对面这位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这就如同一个老大爷可以在众人面前果体冬泳,但是绝对不能接受一边果体冬泳一边当众窜稀一样。 沈不渡没有理解这一区别。 九尾天狐的脸,却一瞬间就黑了下去。 “小和尚,你找死!” 恐怖的威压再次在石窟中释放开来。 此时的石窟中,紧张的仿佛空气都挺直了流动。 虽然不理解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 但是对于九尾天狐的威胁,沈不渡很害怕。 出于对上古妖王这种可怖存在的尊敬,他也用出了自己的全力。 如来神拳十八式,现在他的灵气储量,只能完美释放到第三式。 拳三, 大日金轮。 一轮硕大、璀璨、无比耀眼的金轮在他的拳头上升起。 默诵《真经》三年来积攒的所有灵气,和对自身修行的全部六十次顿悟,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炽热的空气发出了“嘶嘶”的燃烧声,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火炉一样,在这里待的越久,身体越是炙热。 金轮在他的手中转动了起来,随着这一圈圈的金色旋转,四面八方的灵气也仿佛受到了牵引一样朝着沈不渡的金轮靠拢。 渐渐地,一股灼热、狂暴、毁灭的力量,汇聚在了沈不渡的拳头上。 “这...怎么可能?” 九尾天狐震惊不已。 在她看来,以这个小和尚的年纪,修为最高也不会超过六品,但是他此时展露神通的威力,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甚至,让实力只恢复了一部分的九尾天狐都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九尾天狐的天赋神通,虽然帮她免疫了一次死亡,但这并非是无代价的。 她的境界跌落的非常严重,此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去自己曾经的隐秘洞府闭关,舔舐伤口恢复实力,以准备渡过新一轮天地大劫。 而不是在这里,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和尚一拳轰成重伤,或者再断一条尾巴来免死。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别,别,小和尚你冷静点! 姐姐跟你开玩笑的! 姐姐有值钱的宝贝给你!” 但这就像很多事情一样,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只差最后一哆嗦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还好,在最后时刻,沈不渡略微调整了一下出手位置。 金轮如同在弦上的箭一样, 射到了外面。 水池的水,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涌了上来,漫过了莲花。 金轮入水,没有任何声势浩大的景象。 只是在下一瞬, 池水与枯萎的莲台,共同湮灭。 任何物质的痕迹,都被金轮彻底抹去。 九尾天狐心有余悸地看着陪伴了自己将近一千年的池水,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湮灭。 随后,她就向沈不渡展现了上古妖王的能屈能伸。 九尾天狐的语速很快,而且动作仿佛是排演过千百次一样熟练。 “好弟弟,姐姐与你一见如故,想来是你的前世与姐姐应该是小情人。 你看姐姐身上也确实没带什么东西,这个戒指是你前世送给姐姐的礼物,蕴含着一丝时间之力。 它可以消耗灵晶制造一个时间流速慢十倍的小世界,现在姐姐送给你当这一世的见面礼,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九尾天狐从手上摘下一个古朴的青铜戒指塞到了沈不渡的手心里,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一张,把狐妖姥姥的皮给扒了下来做了一件狐裘披在身上,连内丹都没敢取。 “姐姐走了,不要太想姐姐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由于前后反差实在过大,趁着沈不渡愣神的刹那,九尾天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不渡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戒指突然意识到。 上古妖王,这是怂了? 第24章 真香 说实话,沈不渡还是更欣赏九尾天狐在说“年轻人好好看好好学”时候,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但是既然人家服软赔礼了,又来了个光速跑路,这件事情也只能以这种颇为滑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看在青铜戒指的份上。 在吞噬了沈不渡足足一枚下品灵晶后,沈不渡还以为自己捡到宝了。 在这个可容一人修炼的时间灵器里,一枚下品灵晶可以让他修炼一刻钟,而外界仅仅过去了十分之一的时间。 乍一看,这显然是一个辅助修炼的好东西。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是仔细一琢磨,沈不渡发现这东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因为虽然戒指里的小世界和外面大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但人的寿元是一致的啊! 假如有足够的灵晶,修行者确实可以在里面爆肝闭关,但是如果你闭关了十年,等你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十岁了,而外界仅仅过去一年,你的同门只长了一岁。 而且人族修行者的修炼,时间这个因素很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东西叫天赋,顶级天赋的修炼速度比垃圾天赋快一百倍都不奇怪。 但无论如何,这东西都很有价值就是了。 作为上古妖王的买命钱,九尾天狐没有忽悠沈不渡,还是比较有诚意的。 虽然还算不上仙器,但是沈不渡觉得,这要是往外面卖,高低也得是一个地阶中品以上的灵器。 因为像他不久前遇到的那副画一样,玄阶上品的灵器,就已经蕴含独立的空间规则了。 这个青铜戒指蕴含时间规则,怎么都不会比那副画更差,肯定品级最少是地阶的,还不是地阶下品。 在某些不顾一切的修炼狂眼里,恐怕价值不弱于天阶灵器。 但是... 沈不渡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是有金手指的男人啊! 如果他把这个十倍流速的戒指赠与别人,哪怕来个保底十倍暴击,那是不是就能变成一百倍流速了? 如果是百倍暴击,有没有可能直接把同比例消耗寿元的代价给抹除? 如果是这样,那他将得到一个无代价的,十倍到百倍流速的时间修炼道具! 在里面念三个月《真经》,外面才过去了一天。 什么叫爆肝修仙?什么叫卷王之王? 想到这里,沈不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洞窟,什么池水、莲台已经被他给湮灭了,地上还有一具妖狐姥姥被扒了皮的尸体。 沈不渡拎了起来,离开了失去价值的白丘墟境。 白丘洞穴内,几只狐狸精正在嬉笑。 “哎呀,那位空虚公子刚离开一天不到,奴家这心啊,就空落落的了。” “呸,你那点小心思我们还看不出来,你那是心空落落的吗?你那是...” 青狐狸和红狐狸正无精打采地蹲在一边画圈圈。 办砸了事情,妖狐姥姥是不会轻易放过它们的,打杀倒是不至于,但过后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要是小和尚把姥姥给一拳打死就好了...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哄堂大孝的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处的青狐狸,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小和尚?姥姥怎么没回来?” 看着独自回来的小和尚,狐狸精们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回来了啊。” “在哪里?” “这里。” 沈不渡把妖狐姥姥被扒了皮的尸体“噗通”一声扔到了地上。 环视一圈,他说道:“你们这些妖物,虽然从来都不害人性命,但却有不少山客被你们吸食了阳气。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高僧饶命,别杀我们啊!” “嘤嘤嘤,我们是无辜的,坏事都是姥姥指使我们干的!” “高僧饶了我吧,我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呜呜呜...” 一群狐狸叽叽喳喳的实在是令人头痛不已。 “闭嘴,谁再说话小僧就助它早登极乐。” 效果立竿见影。 “先去把白丘值钱的东西拿过来,尤其是你们姥姥藏得那些,谁拿的多,谁受的惩罚就轻。” 一群狐狸倒也没旁的想法,连忙在洞府中翻箱倒柜,把珍藏的物品取出来献给眼前这位恐怖的小和尚。 虽然小和尚不打算杀它们,但是能少吃点苦头还是要少吃点的。 这些珍宝对它们来说其实价值不大,因为以它们的修为,都不敢出山乱逛,根本就用不到。 过了一会儿,各种宝贝就被狐狸精们取了过来。 其中就属青狐狸拿的最多,显然它不仅献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还把知道的姥姥藏品也拿来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一个狐狸拍一下。 不至于拍出内伤,但也能让它们疼上很久,长点记性。 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传进众狐狸精的鼻孔,让它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是它们很快就发现了,在尸体旁边,还有着一颗血肉模糊,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原来模样的珠子。 这个珠子,正是妖狐姥姥的内丹,被沈不渡拿了出来。 看到内丹,小和尚刚下的闭嘴令就失效了。 “好香啊...” “好想把这珠子吃掉!” “不愧是高僧,竟然把姥姥的内丹给挖了出来。” “......” 听到众狐狸的话语,沈不渡不由得一阵无语,这些畜生,怎么都不知道害臊,连一个跳出来给狐妖姥姥报仇的都没有。 不过想来人类的伦理道德观念对它们来说完全就是放屁,丛林法则的信条就是妖吃妖,沈不渡也就释然了。 “这个内丹给你。” 在垂涎欲滴的众狐狸中,沈不渡点到了被他一拳打成重伤的青狐狸。 青狐狸,是剩下的狐妖中的最强者,有着妖将级实力,如果吃了内丹,即便赶不上狐妖姥姥,想来也足以继续维持白丘狐族。 而在沈不渡的构想中,这只力量,以后或许还有妙用,他打算扶持一二。 青狐狸吞了吞口水,却没有上去趁热,而是看向了沈不渡。 它知道,眼前的小和尚肯定不是无条件的。 沈不渡也是心念一动,他打算尝试一下卡系统的BUG。 “这个内丹算是赠与你的,但是你以后要率领你这一族,自愿帮小僧做一件事,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是自愿的!” 青狐狸很上道,作为有着五百年道行的妖物,它自动理解成了,这是眼前的小和尚不打算跟它牵扯太多的因果,但是又需要它的回报,所以才会这么说。 但是帮小和尚做事是以后的事情,吞食内丹提升实力是现在的事情,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做。 青狐狸还考虑了一下人类和妖族的寿命以及修行速度之间的关系,觉得在小和尚的有生之年,自己可能是打不过了。 所以它准备老老实实地履行承诺。 青狐狸先是冲着小和尚离去的背影,认真地三跪九叩一番,随即把内丹放入了嘴中。 “姥姥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一般的感情...” 青狐狸一边吞食内丹,一边抽抽搭搭的啜泣着。 堪称是含泪舔包的典范。 终于,青狐狸吞食完了,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打了个饱嗝。 “真香!” 沈不渡正向山外走去,他始终都没有收到系统的翻倍暴击补偿。 看来卡BUG的计划失败了,口头约定的回报都不可以,必须是无偿赠与后才能翻倍暴击补偿。 不过沈不渡也没什么可惜的念头, 因为他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过丰厚了,比之前所有收获加一起还要多。 由于系统的储物空间无法储存非系统物品,现在他左手拎了一个大莲台和玉净瓶,右手拎着一个大包裹,包裹里面装着从白丘洞穴中搜刮来的白雾迷阵阵盘、一堆灵晶等物,还有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令牌。 狐妖姥姥无数年的积蓄被他洗劫一空,又得到了青铜戒指。 他自己赢了两次,可以说是标准的双赢。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此去大吉! “善哉,善哉。” 而就在沈不渡快步走出山林之际,他没有看到,密林中的一个黑色身影正在呆滞地凝视着他。 “这怎么...可能?白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幽魂殿堂主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他已经思考不明白自己借刀杀人的计策为什么失败了。 “可恶!” 第25章 蠢小孩的鬼故事 长街青瓦,小城午后。 慵懒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两旁店铺门窗大开,一些小贩正坐在门前的摊子边上,手中拿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小吃摆弄着。 街道两边人流熙攘,有行走的路人也有三五成群在路边的闲谈之人,时不时便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施主,这小笼包怎么卖?” 一个年轻的僧人对着正在台阶上乘凉的小贩招了招手。 小贩急忙站起身来,抬头一看,热情地说道。 “小笼包五文钱一屉,您要几屉呀?” 沈不渡思考了刹那,虽然他是来探望何太虚这个病人的,但是医馆的蠢小孩肯定也要吃,而且绝对不止一屉。 “十屉,每种馅的给小僧各两屉。” 那小贩没拿包子,反而仔细瞧瞧后惊讶地出声:“咦,您是不渡法师!” “正是小僧。” “不渡法师,上次我娘有病,就是您给瞧好的,现在她老人家好多了,时常跟我念叨您的恩德,这钱我不能收您的。” “这...不太好吧,还是拿着吧。” 沈不渡有些为难,但小贩再三坚持,最后他也只得收下,可却不打算白吃人家的小笼包。 而是摸出一个木牌,木头是从狐妖姥姥的藏品里拿的,有辟邪的功效,他亲自默诵《真经》开过光,能保凡人平安。 小贩乐呵呵地接过,干脆递给了他一个叠着的食盒用来携带包子,让他日落前还回来即可。 沈不渡打开食盒瞧了一眼,里面装满了各种馅料的小笼包,小笼包的个头大概有一般小孩拳头那么大小,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沈不渡的眼睛亮了起来,拿起一只小笼包,放进自己的嘴中。 他咬了咬,感觉面皮非常的软,里面的馅料也很香甜,想来一定会得到病人和孩童的喜爱。 走入医馆,来到后院,还没绕过照壁,就听到了里面何太虚气急败坏的声音。 “今有雉兔同笼,共十五只,下有四十足,问雉兔各几何?这么简单的问题我讲了好几遍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缴纳了高额住院费的何太虚,此时怒气冲冲地盯着正蹲在脚边的那个蠢小孩,他气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了,一颗颗豆粒大小的汗滴顺着鬓角滑落,看上去非常可怜。 像极了在辅导作业的家长。 果果不哭不闹,只是瞪大了眼睛,用充满了求知渴望的眼神看着何太虚。 多么智慧的眼神啊。 “那个...能不能再讲一遍?” 何太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闪到了腰。 扶着腰的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今天就讲这么多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果果连连应是,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她可不敢多呆一刻钟,再多待片刻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何太虚直接活剥。 沈不渡刚走进门槛,何太虚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哟我的娘哎,我的腰快断了!” 听到何太虚夸张的呻吟,沈不渡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果然见到何太虚的腰弯着,脸色也非常难看,估计刚才的剧烈运动已经伤及到了腰,否则他不至于如此痛苦。 “大锅!” 果果一头撞到了沈不渡的身上,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揉着揉着,就把鼻子凑到了食盒上。 “好吃的耶!” 沈不渡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你们刚才在讲什么?” “小鸡和兔兔被关了起来!大锅我们快去救它们吧!” “然后呢?救回来再思考怎么吃?” 果果歪了歪脑袋:“大锅你怎么知道?” 何太虚扶着床坐下,深深地叹了口气,沮丧的说道:“法师,为兄已经教不明白这小孩了,到底是为兄表达不明白,还是这孩子确实听不懂?” 果果可怜巴巴地看着沈不渡,仿佛在问,我真的很蠢吗? 为了防止孩子脆弱而又幼小的自尊心遭到摧残,沈不渡同意了前者。 “肯定是你表达不明白。” “你行你上。”何太虚很不服气。 “也不是不可以。” 沈不渡蹲下身来,看着果果智慧的眼神,问道:“小鸡和兔兔一共十五只,下面有四十只脚。那果果你知不知道小鸡有几只脚,兔兔有几只脚?” “我知道耶,小鸡有两只脚,兔兔有四只脚。” “好,你果然很聪明。” 何太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鸡兔有几只脚,很聪明吗? “那我们继续,既然小鸡有两只脚,兔兔有四只脚,让笼子里十五只小鸡和兔兔都抬起来一只脚,还剩几只脚站在笼子里?” 果果思考了片刻,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二十五只。” “再都抬起来一只呢?” “十只。” “对啊,现在鸡都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兔子还有两只脚站着,所以笼子里只有五只兔子了,再用十五减去五,鸡其实有十只,对不对?” “对耶!” “哈哈我明白了,大锅好厉害!” 果果非常兴奋,兴奋地连塞了五屉小笼包。 何太虚目瞪狗呆,这题,还能这么解?法师果然是天才! 接下来,就是何太虚的彩虹屁时间。 何太虚连连感谢了沈不渡的两次帮助。 一次点拨让他原地顿悟,突破到了道门七品筑基境的巅峰。 另一次则是把他从狐狸精那里捞了出来。 何太虚的感激之情确实溢于言表,溢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随后,他又提到了另一件事情。 “法师啊...这太平县有古怪。” “怎么了?” 沈不渡正在给何太虚针灸,何太虚侧着身跟他说道。 “昨天我听来医馆的病人说,他的邻居看到飞头蛮了!” “飞头蛮是什么?好吃的吗?” 果果正在跟第八屉小笼包奋战,含混不清地问道。 “是一种鬼。” “鬼耶!” 果果兴奋了片刻,最后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还没见过鬼呢,只听娘说过,不过...” 她歪着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声悄咪咪地说:“我倒是见过鬼上身。” “蛤?” 话题被果果成功带跑偏了。 “说说。” “就是私塾里教我的先生,我经常见到他被鬼上身。” 等等,经常? “你怎么看到的?” 沈不渡停下了手中的针,何太虚也好奇地扭过头,想知道蠢小孩是怎么撞鬼的。 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道:“因为柳先生平日里是对我很温柔的一个人,但是他每次被鬼上身前,都会用最后的理智说‘不是我说你啊’,然后就会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训我...” 沈不渡的手抖了抖,强忍住笑意。 就在这时,身旁的何太虚突然开始浑身剧烈抖动了起来,口吐白沫,好像发了癫痫。 “糟了!刚才手一抖,不小心下错针了!” 沈不渡连忙把银针拔出来,何太虚这才停止了抖动。 不对...沈不渡忽然意识到,刚才果果提到了一个人。 “柳先生?是哪个身材清瘦,有三缕长须,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儒生吗?” “是啊。” 喔...原来是个私塾先生,这几日应该去拜访一番。 沈不渡起身告辞,对何太虚说道。 “你且在此地安心养伤恢复吧。” 何太虚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他身体确实亏空的厉害,也得在这里修养许久,一时半会儿倒也确实离不开太平县城。 “那好吧,为兄还得在医馆盘桓些时日,只是这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而何太虚不知道的是, 他马上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今天晚上会成为他的, 惊悚一夜。 第26章 下来吃药了 黑洞般的太阳落下了山。 血红的月亮在树梢高挂,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夜已深,一切寂静的仿佛没有任何声息, 只有几个虫儿不安的叫唤, 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尤为刺耳。 一群麻雀,安静站在树梢,思考着人和鸟的不同。 思考了半天得出结论:人的显性特征是巢穴很大,但一般晚上雌雄会贴在一起。 “哗啦”一阵风刮来,将医馆外的树叶吹飞, 树叶打在窗户的糊纸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何太虚缴纳了巨额的住院费,所以住进了医馆一楼最里面用来留宿客人的厢房。 而医馆后院的二楼,则是唐夫人和果果的房间。 何太虚腰疼的实在厉害,他在床榻上烙饼似地翻身,最终还是放弃了入眠的打算。 长夜漫漫,做点什么好呢? 那群狐狸精,吸走的不只是他的子孙,还用特殊法门采补了他体内的阳气和灵气,所以,刚刚突破到筑基境后期的他,灵气被直接榨干。 好消息是他的境界没有跌落,只需要慢慢恢复即可。 坏消息是,如果不嗑药,光靠打坐慢慢吸收灵气,没几个月是恢复不过来的。 他在这段时间里,约等于手无扶鸡之力。 因此,空虚公子从一个强大道门七品筑基境修行者,暂时变成了一个小弱鸡。 遇到点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是基本对付不了的。 所以他白天才会对不渡法师说那些话,其实是在暗示不渡法师留下来跟他抵足而眠,兼职保护他。 毕竟法师那么猛,连狐妖姥姥都给宰了,何况区区飞头蛮? 当然了,若是放在平常,飞头蛮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他暂时情况有些特殊而已。 飞头蛮,是一种另类的鬼怪。 平时它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到了夜里,等到众人都睡着了,它的脖子开始伸长,然后头部从脖子的地方彻底和身体分离,耳朵变成一对翅膀,直到鸡鸣时分才回到原来的身体,这时候头部和身体会重新结合在一起,醒来后就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因为这种妖怪的头部和身体会经常分离,在脖子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的血,像缠绕着一圈红线一样。 如果到黎明之前,飞头蛮无法顺利回归自己的身体,那它就会死掉,再也醒不过来。 相传,这个世界在“黄天起义”后的三国时代,吴国的大将朱桓,曾有一个婢女便是飞头蛮。 某晚,婢女的头又飞出去,与她同室的女伴朦胧中见到她身上的被滑掉了,便好心帮他拉上,无意中将婢女脖子的缺口盖住。 早上,婢女的头要飞回原位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被被盖住的身体,不得不掉在地上,奄奄一息就要气绝。 这时,朱桓走进屋里,见到了这一幕,婢女不断用眼睛向朱桓示意,朱桓领悟,立即上前把被拉开,只剩一丝生机的婢女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头再度飞起来,回到脖子的原位上,从而恢复正常。 作为一个五品武夫,朱桓偷偷养一只飞头蛮倒没什么奇怪的, 没准人家觉得人、头分离,做起来更有情趣呢? 反正这个世界也不正常... “呼喇~” 窗外又刮起了风,嘶鸣的风声,像是女人趴在窗户上低语。 何太虚有点害怕了,他扶着腰坐了起来,夜深人静,越想越害怕。 好在,虽然合欢宗比不上真武宗那种顶级仙门的家大业大,但他还是多少有点手段的,他还有一些不怎么需要催动灵气就能使用的符箓和道具。 何太虚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折好的纸人。 纸人约莫巴掌大小,上面刻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纹路,看不出是什么。 他在纸人额头点了一指,这个纸人立即慢吞吞地双脚着地,向外走去。 何太虚将自己的分魂寄在了纸人身上,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获得了纸人的视角。 纸人的速度很慢,倒腾着双腿,走了好半天才走到门口,然后爬过了门缝。 来到医馆的二楼,何太虚紧张的心情稍微松懈了一些。 今晚实在觉得有些不安,才打算用纸人出来看看情况。 医馆后院的二楼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情况? 何太虚操控的纸人扭过了头,打算往楼下走。 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了医馆馆主唐夫人的声音。 “果果,下来吃药了。” 声音回荡在木质楼梯间,远远地传来,诡异而又阴森。 怎么听起来这么吓人啊, 难不成真有妖邪作祟? 何太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吱呀~” 果果的门开了,她揉了揉惺忪地睡眼,打着哈欠走下了楼梯。 看到她下楼,何太虚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何太虚操控着纸人来到楼梯口,从上向下俯视着一楼。 “娘。”果果蹭了蹭鼻子,向唐夫人走了过去,说:“我不想吃药。” 唐夫人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走了过来,递给果果。 “赶紧喝了,不吃药你流鼻涕能好吗?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果果接过来闻了一下,皱眉道:“太苦了吧。” “良药苦口利于病,快点趁热把药全都喝了吧,喝完了回去睡觉。” “好吧。” 果果端着药,一饮而尽,将碗递给唐夫人。 “好孩子,真乖。”唐夫人接过药碗,夸奖道:“快去休息吧。” “哦。”果果答应一声,噔噔蹬向楼上跑去。 纸人躲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天这么乖?看来白天被不渡法师夸完心情很不错啊。” 唐夫人摇了摇头,将药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拿着煎药的东西去了厨房。 果果上楼之后,便直奔自己的房间。 进屋之后她关好了门, 纸人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别误会,何太虚不是变态,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何太虚操控着纸人,打量起这个屋子。 这个房间不大,但布置的十分精致, 床榻上铺着粉红色的锦缎被褥,薄薄的夏被,很是少女心。 旁边的窗户下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盆娇艳欲滴的鲜花,桌子上还有香炉,点燃着驱蚊的草药。 靠进门的位置放着一套紫檀雕花桌椅,旁边还放着两个花瓶。 房间里弥漫着淡雅的清幽之味,让人闻着心旷神怡,心情愉悦。 果果脱掉鞋袜躺在床上,然后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没多久后,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不多时,唐夫人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她也回去睡觉了。 “呼~” 何太虚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多虑了,果果只是有些热感冒,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他操控着纸人开始向外走去,不打算傻乎乎地在这里给蠢小孩站岗了。 纸人走到了门边,熟练地趴在了地上,然后像是蛇...或者用蛆来形容更妥帖一些,一扭一扭地钻了过去。 他刚刚钻过门缝,站起来抖了抖纸人的身子。 忽然, 楼下传来了一个声音。 “果果,下来吃药了。” 第27章 惊悚一夜 纸人顿时僵硬地停在了那里。 刚才他在果果的房间里,听到了唐夫人上楼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如果唐夫人现在在屋里睡觉, 那, 楼下的人是谁? 是“唐夫人”吗?! 楼下的“唐夫人”发出声音的位置,跟他的本体只隔了十几步!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情况下,何太虚却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他操控着纸人从一楼来到二楼的时候, 在一楼, 好像并没有发现人... 如果刚才的唐夫人是假的, 那现在就在果果隔壁一墙之隔的人, 又是谁? 会不会正趴在门缝里, 冷冷地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哪怕是用分魂操控着纸人,何太虚的本体也在止不住地浑身发冷,一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因为被狐狸精吸干了灵气,他现在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本体趴在床上,纸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果果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娘,不是吃过药了嘛,怎么还吃呀?“ “还有一副药。” “快下来吧。”唐夫人继续说道:“娘给你做了桂圆莲子羹,甜的。” 果果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 兴高采烈地问道:“真的吗,娘亲?” “当然是真的。” 楼下的唐夫人答道。 声音有些冰冷。 “娘真好。” 果果撒着娇穿好鞋就要跑出来。 而此时, 隔壁传来了唐夫人颤抖的声音。 “果果,别去。” “为什么呀,娘?” 果果疑惑地转过头去,问。 咦?怎么娘又到楼上了。 “楼下的人,不是娘。” 唐夫人在二楼隔着门,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奇怪...不是娘?是谁呀?” “果果,千万别去,快来娘这里。” 唐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楼下也传来了催促。 “果果,怎么还不下来?” 果果已经彻底懵逼了,她小小的脑瓜仁无法思考明白为什么同时有两个娘在跟她说话。 不光是果果懵,现在何太虚也有点懵了。 到底哪个是真的唐夫人? 如果隔壁是假的,那果果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好在何太虚终究是心存良善之人,虽然他现在灵气全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坐视一个小女孩被妖邪之物在他眼前给害了。 何太虚在一楼的本体,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粒朱红色的硕大丹药。 一看就卡嗓子眼那种。 他神情坚定,充满了刚烈之意。 仿佛是面对敌方千军万马,都要单枪匹马迎上去的孤胆英雄。 “娘,到底怎么啦?” 果果急切地追问,脚已经迈出了门。 “别去楼下,快过来,娘在这里。” 隔壁的唐夫人慌忙喊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示着非常惊恐。 果果一怔,停住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她的内心有些惶恐、有些茫然。 不是娘吗? 为什么娘要叫她离开? 她是不是在做梦? 果果闭了闭眼睛,睁开又闭上,不是梦。 “可是...可是娘...到底果果该去哪?” 果果有些手足无措地低头看着地板, 她不知道该不该听谁的话。 蠢小孩想了半天,大约是受到白天鸡兔同笼解题思路的启发,她找到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娘,让果果先回去睡觉。果果回自己的屋子里,哪都不去,等睡醒了,再来吃药,好不好?” 果果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 此言一出, 给两个“唐夫人”都干沉默了。 “果果...” 隔壁的唐夫人有些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这丫头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果果,你听娘的话,快下楼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让我睡觉吧。” 果果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有些哽咽。 “果果,快过来,过来。”隔壁的唐夫人急切地催促着。 果果颓然地蹲坐在了地上,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沉重。 她害怕地抱着膝盖,将小脸埋入双腿中, 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何太虚操控着的纸人看着这样的小女孩,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随后,他不再犹豫,把朱红色的硕大丹药放到了嘴边。 下一秒, 发生的事情把何太虚吓得直接丹药卡到了嗓子眼,差点活活噎死。 两个“唐夫人”还在催促。 “不要吵了!” “我在睡觉!” “你们真的好吵啊!” 果果有些恼怒地吼道, 话音落下, 纸人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门内传来,这股力量撞倒了实木家具,将花瓶砸成了碎片,然后朝着它的方向传导而来。 纸人连忙往后退,躲避攻击,但它还是晚了一步,直接被一块花瓶碎片划破了身体。 “噗嗤...” 纸人受伤,分魂受损。 一楼的何太虚本体,口中吐出了鲜血。 正好把卡到嗓子眼让他濒临窒息的丹药给吐了出去。 他捂着嗓子,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此时何太虚却顾不得这些,他把视角又切换到了纸人身上。 纸人被压在杂物下,只能勉强地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事情。 这一眼, 差点又让何太虚背过气去。 他看到了什么? 果果, 把飞头蛮的头颅,给吃掉了。 阴气头颅如同长鲸吸水一般被吞入腹中。 飞头蛮的眼神无比惊恐,她的主要任务其实是受了幽魂殿弟子的指引,前来除掉正在疗伤的何太虚,吓唬小女孩不过是她的恶趣味而已啊! 可眼前的小女孩, 到底是什么, 怪物? 飞头蛮已死,唐夫人扑倒在果果的身前,神情悲戚。 “祭酒,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不要附在她的身上了。” 果果那小小的身体,笔直地站着。 她看着自己的“娘”,冷漠地摇了摇头。 果果摊开自己的手,手中有一枚漆黑的阴灵丹,这是飞头蛮爆出来的。 “幽魂殿养的鬼玩意,找到本座头上了,你觉得,本座现在能离开吗? 这是阴灵丹,价值数百下品灵晶的东西,不是针对本座,是针对谁? 太平福地即将开启,你能保证幽魂殿的这些动作,不是盯上了福地吗?” 一连串的质问,唐夫人一个都回答不了。 如果飞头蛮还活着,或许还能回答“祭酒”的前两个问题。 这真的就是一场意外... 幽魂殿弟子交代给她的任务是趁夜色做掉疗伤的何太虚, 哪知道医馆里有这么恐怖的存在? 唐夫人只是哭泣着,不住地哀求眼前的人,离开她女儿的身体。 祭酒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道。 “记住我们的约定,太平福地开启后,本座就会离开,在此之前,你也要把那件事办好。” “可是...” “没有可是!” 话音落下,祭酒身上的气势开始消退。 过了片刻,果果睁开了眼睛。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抱着自己哭泣的娘亲,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果果惹你生气了?” 唐夫人只是啜泣:“我苦命的孩子啊!” “娘你别哭了...果果知道错了...” 翌日早晨。 一缕朝霞升起,黑洞般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耀着大地之上的万物。 何太虚睁开了疲惫的双眼,黑眼圈愈发浓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马上跑路,把这些爆炸性的消息告诉不渡法师,让他去琢磨怎么办,这鬼地方他是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第28章 三葬小课堂 又是一个美好的夏日清晨。 西行寺内幽香四溢,清风习习,吹拂着高大挺拔的菩提树。 一阵微风吹过,寺庙屋檐上的风铃“叮铃铃”一声声轻响传来,在空旷寂静的寺庙中回荡,形成了一道优美的乐曲。 吃完饭,师徒两人整齐地伸了个懒腰。 昨天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沈不渡把之前约好的泥瓦匠带了回来,让他们把佛祖和菩萨、罗汉们的金身好好地刷了一遍,又修缮了一下寺庙破损的部分建筑物。 连工带料,着实没少花钱,花了沈不渡全部家当的一半。 四十贯铜钱! 不过从今天的效果来看,这钱绝对没白花! 佛祖金光灿灿,威严肃穆;妙音菩萨慈眉善目,庄重端方;降魔罗汉面容狰狞,凶神恶煞。 这些简直就像是真实存在的一般,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心怀敬畏。 这才对嘛,赚钱就得花,寺庙有了牌面,才会更让香客和委托人信服。 沈不渡倒是没有多心疼,第一枚阴灵丹,卖给空虚公子换了三百枚下品灵晶和八十三贯铜钱,还有从白丘缴获的数百枚下品灵晶,灵晶一枚都没花,现在身上还有四十三贯铜钱。 兜里有钱,心头就不慌。 “师父,您老做饭辛苦了,我给您捏捏肩膀吧?” 看着殷勤的徒儿,三葬禅师笑呵呵地问。 “乖徒弟,是不是有什么想问师父的啊?” “师父慧眼如炬!” 一记马屁奉上,沈不渡一边给师父捏肩膀,一边问道。 “徒儿一直心有疑惑,师父传授给徒儿的两样功法,如来神拳虽然威力奇大,但终究还在徒儿的理解范围之内。可这《真经》,光是默诵就能吸收灵气,跟徒儿认识的两个道门修士那般引气、养气、炼气的过程比,似乎不太一样啊?” “那你可知炼气一道,源自何处?” “下山时听闻,源自妖族的妖术,上古时期由仙人指点人族产生了如今的各个炼气修行体系。” “嗯,看来你这两次下山除妖驱邪,倒是没有白去,有长进。” 三葬禅师抚了抚白髯,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徒弟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的人族炼气术,源自于妖族的妖术,是仙人指点,这并没有错。但妖族的妖术源自于何,徒弟你可想过?” “徒儿未曾想过,请师父赐教!”沈不渡两眼放光。 “源自于远古神明。” 远古神明?! 师父知道的真多, 果然, 姜还是老的老。 沈不渡微微一愣,三葬禅师却是继续缓缓讲道。 “妖族的妖术和巫族的巫术,成为了炼气术、炼体术两大修行体系的前身,而妖术和巫术,却是由远古神明创造并教授给巫妖二族的。” “敢问何为远古神明?” “此方世界,混沌初开,便有了远古神明,神明的本质是由世界规则的一部分产生的,他们本能地具有掠夺其他规则的倾向,因此渴望吞噬同类,而神明体内一旦容纳了不同的规则,又会产生强烈地分裂自毁倾向,神智也会逐渐陷入疯狂。 在不可考的年代里,神明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很多神明也因为吞噬了过多的规则而陷入极度的疯狂,然后堕入了魔界。 直到有一位神明,发现了克服这种掠夺倾向与神智迷失的办法,那就是让自己成为某一种族的供奉神明,以信仰为‘锚定物’。” 沈不渡听得目瞪口呆。 他已知的世界观里,最早只能追溯到巫妖大劫和高高在上的仙人存在的那个时代,神明之说,闻所未闻。 “师父,那后来呢?” “后来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神明...消失了。” 三葬禅师顿了顿,复又说道。 “神明消失以后,仙人作为神明的仆人,把神界改为了仙界,并且将信仰锚定的手段发扬光大。那时候,由于神明的消失,地上的巫族和妖族失去了制约和调节,开始了惨烈的巫妖大劫,来争夺凡间的主导权。 而高高在上的仙人,挑唆巫妖二族相争,却暗暗扶持人族崛起。等待巫妖衰落,人族崛起后,经历了商周两个王朝,仙人们又发明了一种更好地不劳而获的手段。 他们覆灭了周朝,将陆地分为无数个国家,每个国家都要祭拜供奉他们,仙人们互相划分阵营,靠着指派天地人三官,不断地收割人族诸国的气运。 如果人族的人口过多,就发动战争、降下灾难,来减少人口,以防出现人族脱离控制的情况。因为他们的本体像以前的神明一样,得到锚定物的同时,也同样被束缚到了仙界,由于世界规则的限制,只能以法身短暂下凡,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 全新的世界观,让沈不渡怔然消化了好久。 过了很久,他才艰涩地开口问道:“师父,那后来便是封天大劫?” “不错,每次大劫凡间的气运总量都会暴涨数倍,巫妖大劫如此,巫妖大劫后千年的封天大劫亦是如此,这其实是以透支未来千年的气运为代价,在短时间内造就一批得到世界钟爱的气运之子。 佛祖、道祖、儒圣、法圣,四位流派开山强者,就是在近一千年前的封天大劫中,踏入了一品陆地神仙境的。踏入了这个境界,为师不知道他们是否能与远古神明相抗衡,但毫无疑问地是,他们已经可以与下凡的仙人法身相抗衡了。” “那再往后呢?这些陆地神仙都去哪了?” “封天大劫过后,天门封闭,仙人再也无法明目张胆地干预人间事务。祖龙君在法圣的支持下一统中土人国,两人又在东巡的过程中双双失踪,相传月亮就是在那时变红的,不知道是否与他们二人的失踪有关。” 沈不渡闻言,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难不成月亮上还住着两个人? “后来,白帝爷斩白龙而起,在道祖的支持下建立大汉,又过了数十年,道祖不知所踪,儒门又有一位亚圣踏入陆地神仙境,大汉不再崇奉道门,而是罢黜百家独尊儒门。 如此又过了几百年,道门被压抑到了极限,天上不甘寂寞的仙人们,倾尽资源扶持了太平道的天公道人,掀起了黄天起义。 大汉成功镇压了起义,但不久后亡国,北方蛰伏的巫国炼体铁骑滚滚南下,门阀衣冠南渡,靠着淮河和长江的几位蛟龙苦苦支撑,是谓南北朝。 再往后,就是大隋那位圣人一统天下,第二次完整地统一了中土人国,唐代隋、周代唐,便是今日了,掐指一算,距离封天大劫已有近千年。” 三葬禅师站起身,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徒弟,为师只能告诉你,《真经》不是寻常炼气之法,起源极为古老,不要以常理度之。至于你修炼的境界体系,也与当世主流的几大体系完全不同,你要做的就是坚守本心,努力修行,多多斩妖除魔积攒功德,安稳地渡过新一轮天地大劫。 为师今天跟你说这么多,便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自满,也不要被力量迷失了心智,力量越强大,在世界规则的限制下就会愈发靠近‘神性’而远离‘人性’,甚至会彻底疯狂,这是神明都无法避免的,明白吗?” 沈不渡双手合十,对着师父三葬禅师认真行礼。 “徒儿明白!” 就在这时,寺庙外有人急促地敲起了门。 第29章 黑衣女子 不渡法师又一次抵达了他忠诚的太平县城。 何太虚本想自己去城外寻他,奈何扶腰走了两步便知道根本就不现实,于是重金委托了太平县里速度最快的车夫赵老二,代替他去西行寺寻人。 还带了句口信。 “危,速归!” 为此,沈不渡甚至放弃了今日的原定计划,他本来是想继续琢磨琢磨,狐妖姥姥留下的阵法心得笔记的。 耳畔风声呼啸。 “...赵施主,你这驴车速度有点太快了。” 握着长鞭的车夫甩了个响鞭,裂开黑黄的牙齿只是一笑。 “法师,坐稳扶好,俺赵老二‘膏粱河车神’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说罢,可能是胃里灌了风的缘故,大大地打了个酒嗝。 转角处,赵老二操控驴车一个飘逸,黑驴蹄子险些跟地面上的青砖磨出火花来。 过了这个转角,就是回春医馆那条街了。 赵老二心想,依着早晨那位雇主的急迫劲,自己这么快就把人带了回来,想来能领到不少赏钱吧。 赏钱就在眼前,赵老二又狠狠地抽了驴子一鞭,驴子哀鸣一声,把速度飙到了极限。 周围人看到赵老二彪悍的驴车技术,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有些咋舌,这技巧绝对是一流的水准。 远处,在回春医馆前翘首以盼的何太虚急切地迎了上来。 他冲着不远处的驴车张开了双臂, 犹如即将被释放的犯人, 正在拥抱未来。 何太虚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所不能的小和尚来了,马上就要把我救出这个鬼地方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边的小郎君,你不要命了?!”路边一位妇人惊呼。 这时,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驴车,何太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 驴车, 不, 停... “砰!” 一声巨响传遍街道, 何太虚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后仰三圈半, 摔落在地。 “噗嗤...咳咳咳!!!!!“ 何太虚咳嗽了几声, 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捂住嘴,嘴角流出血迹。 擦干净血迹,大约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街坊邻居前有些丢人,何太虚迫切地想挽回一些颜面。 何太虚缓缓站起了身,立在道中央,掏出他的折扇“啪”地一声,“空虚公子”四个大字展露了出来。 不知怎地,仿佛是一瞬间脑子抽了, 也可能是装逼的气氛到位了, 何太虚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下一辆。” 哪有下一辆还敢撞他? 旋即,在周围百姓惊诧的目光中, 何太虚仰天躺倒, 帅不过三秒。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赵老二欲哭无泪,把自己的雇主给撞了,别说是领赏钱了,赔钱都不够赔的...更何况,这要是撞出人命来,自己摊上官司不说,牌子也砸了。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啊! 若是平常,自己一定能往路边掉头的,一个前列腺刹车法,驴子撞死了也比把人撞死强。 沈不渡从驴车上下来,赶忙跑过去查看何太虚的情况,发现这位虽然晕了过去,但气息尚存,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公子啊,您可不能死啊,这要是死了,俺这条老命可怎么办呐!“ “阿弥陀佛,施主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小僧来处理。” 好说歹说安抚好了赵老二,沈不渡跟医馆伙计,一起把何太虚给弄回了医馆。 何太虚毕竟是修行者,体魄比凡人强壮得多,这几日又恢复了一点点灵气,刚才下意识地灵气护体,抵消了大部分的冲撞伤害,倒是没什么大碍。 施针,灌汁。 不多时,何太虚便悠悠转醒。 当他看到医馆熟悉地天花板时,重重地打了个哆嗦。 自己还是没有逃出这处魔窟吗? 何太虚用尽全身力气,攥着沈不渡僧袍的袖子,用微弱的声音,呐喊出了自己的最强音。 “跑!!” 沈不渡愣了愣,手指在他眼前晃晃问道。 “你还认识小僧吗?” 何太虚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脑子没被撞坏!这医馆...” “大锅!” 听到小魔头的声音,何太虚的话语戛然而止,重重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沈不渡似乎从他看向果果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畏惧”? 难道是昨天的鸡兔同笼,把何太虚教书育人的信心给弄崩溃了? 那也不至于害怕吧,这只是个贪吃的蠢小孩,又不能真吃了你。 “大锅,我刚在街上捡了三个铜板,想去吃螺蛳粉。” 果果抬头看着他,小脸嘟嘟着,一脸郁闷。 “那你去吃啊。”沈不渡纳闷。 “可是铜板丢了。” “刚捡的铜板怎么丢了?” “我笑的太大声,被失主听见了...” “......” “大锅,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身旁的何太虚疯狂眼神暗示,示意沈不渡赶紧把果果带走。 何太虚发誓,只要把果果带走,他就是爬,也要爬出医馆。 看着何太虚努力动来动去的眼球,沈不渡却误会了,以为他也想吃。 也对,病人也是有吃螺蛳粉的权力的。 “你俩在这呆着吧,小僧去街上买三碗粉,带回来吃。” “......” 在何太虚“依依不舍”,却偏偏什么都不敢说的情况下,沈不渡把他留下了,跟果果同处一室。 何太虚看着眼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果果, 忽然想起了昨天果果讲的那个鬼上身的笑话, 现在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被鬼上身的, 不是柳先生, 正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娃。 “好饿啊...” 果果打了个哈欠。 何太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小魔头要张开嘴把他给吃了充饥... 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找点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必须要拖到小和尚回来。 何太虚硬着头皮说道:“果果,我们今天讲新的题目吧。” “好耶!” “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果果睁大了智慧的眼睛,茫然而又求知。 ...... “给小僧来三碗螺蛳粉。” “好嘞,山碗螺西混!” 外面的街道上,沈不渡摸出了九文铜钱,递给小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侧同样在买粉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脚上踩着布鞋,高高地马尾扎了起来,肩上还蹲着一只白猫。 女子容貌清秀却是面无表情,眉宇之间有着一股不食烟火的味道。 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人,普通百姓不太可能有这种气质。 或者说,是不是“人”,都很存疑。 因为医馆的大黑狗窜了出来,正在拼命地咬着沈不渡的僧袍,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 卖螺蛳粉的小贩笑嘻嘻地说:“你则憨狗,一闻到有螺西混,比闻了屎都来劲哩!” 女子肩上的白猫瞪了医馆的大黑狗一眼,顿时把大黑狗吓得“呜呜呜”夹腿淋着尿走了。 “客官,螺西混好哩!” 小贩把一碗煮好的螺蛳粉递给女子,女子安静地坐到了摊位旁的长凳上,周围的男人都不由地纷纷侧目。 沈不渡拎着三碗螺蛳粉走了,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女子没动筷子,只是用鼻孔轻轻地吸着螺蛳粉升腾起的热气, 氤氲如烟。 第30章 太平福地 黑日悬空,阳光普照。 在一颗大柳树下,沈不渡扶着何太虚坐了下来。 “急匆匆地叫人来找小僧,到底有什么事情?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何太虚没有直接说起他昨晚的经历,而是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柳树上,闭紧了眼睛,流下了激动地泪水。 此时沈不渡就坐在他的身边,他感到了无比地安心,就像是小时候阿爹跟他在黄土坡上看星星时那样,那时候,他也是满身疲惫,身边有一人可以倾诉。 “为兄是想嘱托法师,要是为兄死了,记得给洗干净点再下葬。为兄小时候家里穷,渭北高原上洗澡都困难,那时候一个月都洗不了一次澡,为兄只能偷看同村的女娃洗澡解馋...” “停停停!你这伤真不至于,修养些时日就好了。”沈不渡有些无语。 何太虚面色颓然,最终说出了真相:“法师,医馆里的那小女娃,是鬼!” 沈不渡愣了愣。 “贪吃鬼?” 何太虚无奈,把事情大概经过给他讲了一遍,他分魂受损,有些细节却是记不得了。 听完何太虚对昨晚事件的详细描述,沈不渡也蹙紧了眉头。 “也就是说,果果被一个叫‘祭酒’的妖邪或是修士给寄生了?” “啪!”打死一只蚊子。 何太虚纠正道:“不是寄生,那是蛊师的手段,既然唐夫人称呼其为‘祭酒’,那应该是儒门或者道门的手段,跟藏魂之法类似。” 沈不渡本来想问是不是类似于双重人格,但怕听不懂,就换了个说法。 “是一体双魂,两个灵魂纠缠在一起吗?大多数的时候以果果的形象出现,有时候激动或者遇到危险以‘祭酒’的形象出现。” “不是。” 蚊子太多,何太虚放弃了,他任由蚊虫叮咬,自顾自地解释道。 “人体天生就只能容纳一个灵魂,一体双魂只可能是阴界投胎的时候出了问题,那是先天的。即便是境界到了道门五品元婴境,生死之际可以夺舍他人,也一定是要将本体灵魂给彻底消灭掉才能入住这具身体的。果果的情况不是一体双魂,也不是夺舍,就是单纯地藏魂。” “藏魂是什么意思?跟你把分魂寄托在纸人身上差不多?” “类似,但是还不完全一样。” 何太虚耐心解释道:“藏魂,顾名思义,就是让一个灵魂把另一个灵魂藏起来,以起到遮掩的目的。而藏魂就注定了被隐藏的灵魂不能频繁的出现,否则就有暴露在某些大能视线里的危险,而且出现的次数越多,藏魂术的遮蔽效果就会越衰减。这种行为,一般是灵魂之间反差越大,躲藏的效果就越好。” 所以这个所谓的“祭酒”要藏在果果的体内...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蠢小孩的身体里竟然躲藏了另一个灵魂。 “那这个‘祭酒’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沈不渡思考了片刻,自问自答地给出了两种可能的答案。 “其一,‘祭酒’正在被某些修行者或者修行者组织追杀,其灵魂如果暴露出来就会被找到,所以要躲藏在果果的体内,来逃避或者疗伤。 其二,‘祭酒’正在执行某些任务,或者进行某些隐秘的谋划,不想被人发现。” 何太虚捂着脑袋,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他隐约记得,昨天晚上还听到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但是他本就遭受重创,昨晚分魂又受损了,加之一宿没睡,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那句重要的话是什么。 何太虚在思考,沈不渡也没闲着,他是个勤奋好学的人,他摸出了狐妖姥姥的阵法心得笔记,开始钻研。 白丘之行的战利品很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灵晶和戒指,他都一股脑委托前往长安的明月寄卖了。 明月本就有宗门任务在身,已经不好继续在太平县耽搁了,所以在白丘把何太虚救出来以后,就先去长安完成宗门任务再回来。 何太虚没想明白,他也不催,津津有味地看着笔记,还拿那块奇怪的令牌做书签。 何太虚无意间扭头,看到了沈不渡的那块令牌。 “太平!” “什么太平?太平县?太平公主?” 沈不渡愣了愣,要是放到别的地方,“太平”这两个字可能有特殊的指代含义,但在太平县,这么一个吉利的词语被用的到处都是,上到秦楼楚馆,下到路边小摊,以“太平”为名的可实在是太多了。 何太虚死死地抓住令牌,沉声说道。 “太平福地!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听到那个‘祭酒’说,‘太平福地’即将开启,而且‘祭酒’担心被幽魂殿盯上了,怀疑幽魂殿也想觊觎‘太平福地’!那这块令牌很可能是太平福地的钥匙之一!” 福地,在莳花馆那一晚,明月跟他提到过。 自混沌初开以来,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无论是洞天还是福地,都是自成一体的稳定小世界。 这一百零八个洞天福地里,其中约有三分之一已经因为大劫、战斗等原因损毁崩解了;还约有三分之一,被西天佛国、中土人国、东海妖国、北荒巫国、南疆蛊国的各大顶尖势力所瓜分,每个国家有四到九个不等;最后的约三分之一,则处于被封闭或未开启的状态。 何太虚兴奋地腰都不疼了,他指着令牌连连说道。 “相传福地里有天阶灵器,甚至仙器!而且其中天材地宝,珍惜灵兽更是无数,还有上古大能留下的功法,最早都可以追溯到巫妖大劫,人族崛起的时期。” “不过...有些可惜,太平福地,名字不是源于太平县,而是源于掀起了汉末‘黄天起义’的‘太平道’,这是已经被太平道开发过的福地,封闭距今不过五百年。” 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黄巾起义嘛?记得师父三葬禅师给他讲过。 还有,距今不过五百年,这么说来狐妖姥姥应该是在山里机缘巧合得到的这块令牌,最后便宜给了自己。 “法师,怎么办?” “说实话,小僧觉得不太好办。” 沈不渡顿了顿复又说道:“我们的目标肯定是把果果从‘祭酒’的手中救出来,再逼问太平福地的事情,但这个所谓的‘祭酒’在果果的体内,她不出来,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又不会什么抽魂的法术。” 说到这,沈不渡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对,或许我们可以去求助一个人。” “谁?” “教果果的老师,柳先生。” “好,那我们快走吧,离医馆越远越好。” 何太虚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管去哪,只要不回医馆就行。 第31章 柳先生 静心学堂,读书声郎朗。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沈不渡和何太虚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稍等了片刻,私塾很快就该下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武周女帝开科取士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寒门或是平民子弟选择了读书这条出路。 若是放在从前,“知识”是被门阀们垄断的,儒门的修行经义注解,都是门阀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平民很难走儒门这条路。 尽管朝廷的财政非常拮据,尽管还有通天塔、明堂等项目需要山东、江南的漕运输血,但在办学这件事上,女帝的意志还是得到了充分的贯彻。 各县的县学是女帝的门面工程,自然不会缺钱缺人,于是私塾这种教育模式,也随之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地冒了出来。 寻常的殷实家庭,即便不指望孩童走儒门修行或者科举当官,读书识字明些事理也是极好的。 柳轻水就是一名这样的县学教师,兼职私塾先生。 给县学的学生上完课,回家来给自己家开的“静心学堂”里的孩童们继续上课。 从表面上看起来,柳轻水就是一个学识丰富的、品德高洁的、日子人。 日子人的意思就是,他在不工作的时候,绝对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 在后院,柳轻水刚打算去摇椅上躺一会儿,就接到了有僧人拜访的消息。 “让他进来吧。” 柳轻水对着身边的老仆吩咐道。 “阿弥陀佛,自从竹林一别,小僧有些日子未见柳先生了。” 只有沈不渡自己进来了,他双手合什,行了一礼说道。 “原来是不渡法师驾临寒舍啊!上次忘了告诉法师在下的地址,却是疏忽了,不知来寻在下何事啊?” 柳轻水抚着三缕长须,笑呵呵地说道。 “咳,小僧还以为柳先生一向神机妙算,会直接道破小僧的来意。” “在下确实不知,法师过誉了,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机妙算,就算是术士或者道门中的高阶修行者,也不过是借用天地规则来预测某些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罢了。更何况,有些人、有些事,根本就不在预测的范围之内。” 沈不渡微微了然,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卖关子,直接把果果的事情,除了太平福地和自己手中的钥匙以外,都说与了柳先生听。 上次,柳先生就告诉了他有敌人针对他的事情,帮助他不再一头雾水。 眼下,也只有这个神秘莫测的柳先生可以帮他解救果果了。 毕竟果果也是他的学生,按照柳先生对那位书生鬼魂的态度来说,为人师长,如果有能力的话柳先生应该会帮忙的。 “藏魂吗?唔...是汉中府那边七斗米教的手段,这么说‘祭酒’也能对的上,七斗米教是黄天起义失败后,太平道的某个分支。” 柳先生抬首说道:“如何安全地抽魂,在下确实不知,不过在下大约能够判定,这‘祭酒’不一定是恶意。当然了,其中缘由具体如何,法师把藏魂抽出来一问便知。”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法师倒是个趣人。”柳先生莞尔,说道:“不过在下虽然没有抽魂之法,却知道此时太平县城里,有一个人是知道如何安全地抽魂的,而且其人应该可靠,法师去寻她便是。” “先生不妨明示,是何人?” “一个带着白猫的女子。” 沈不渡闻言一怔, 是粉摊旁遇到的那位女子。 “见过?倒也不奇怪,法师命数特殊,见过什么人都不奇怪。” 柳先生折下一根柳条,绕指数圈,缓缓说道:“这位女子乃是阴司派往人间的巡检,大约有阴修五品日游境左右的实力,不过现在应该是大打折扣了。” 看着沈不渡一脸正经的表情,柳先生忽然问道:“法师是不是听不懂?” “是,字句倒是都明白。” 柳先生好为人师,自然不吝于为他答疑解惑。 “阴修,是世间所有走鬼魂、僵尸、骷髅等等此类道法的修炼体系统称,境界也是以九品划分,与其他诸如佛门、道门、儒门、武夫、术士等,基本是一致的。” “阴司,是在八百年春秋时期逐渐形成、建立、完善的一套体系,在那个时代,诸国设有仙人选定的‘地官’负责镇压妖魔、接引亡魂,‘地官’正常死亡后会进入阴界,成为阴司的一份子,因为他们实力普遍强大,所以不是一殿阎罗,便是紫绶、朱绶的判官。” “不过后来发生了封天之战,阴司的秩序受到影响,也开始了内部的动乱,佛门就曾派地藏菩萨插手阴司之事,直到如今,阴司依旧分裂,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鬼魂,甚至厉鬼能长久停留在世间的缘故,就是因为阴司抽不出人手来正常管理。” 沈不渡微微颔首,涨姿势了。 “那小僧听到的幽魂殿又是什么东西?” “幽魂殿是阴界里一位曾经任职于阴司的判官,他生前是春秋时期某国的一位‘地官’,在阴司内乱之时,其人趁机重返人间后建立的鬼修势力,这个势力行事诡谲,手段狠毒,不好招惹。” “事实上,上次也正是法师灭杀了幽魂殿养的阴崽,幽魂殿试图报复,而机缘巧合之下,何太虚被当成了灭杀阴崽的人,从而被幽魂殿误导进了白丘狐族的地盘,还好法师实力强横,安然无恙地带他走了出来。” 沈不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很复杂啊。 小小一个太平县,既有前阴司高级公务猿建立的鬼修势力“幽魂殿”在搞风搞雨,又有曾经发动了黄天起义的太平道余孽在蠢蠢欲动。 这些敌人实力强大,绝对不容小觑。 “那小僧要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带着白猫的女子呢?” “飞头蛮。” 柳先生干脆地说道:“昨日死了一个飞头蛮,那就一定会出现一具无头女尸,飞头蛮不会只有一个,法师只需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一定能找到那位带着白猫的女子。” “飞头蛮和她有什么必然联系?” “太平县的飞头蛮体内有阴灵丹,她势力受损,现在急需精纯的阴气补充,去抓鬼魂或者直接杀生制造鬼魂,不仅费时费力沾惹业力,而且来的还慢。她一定会去找飞头蛮的,阴司有手段追查这些邪祟鬼物,阴气越强,在她眼里就越亮。” 追查飞头蛮事件,顺藤摸瓜找到阴司的巡检,然后让这位巡检帮忙抽魂拯救果果,并询问出太平福地的事情。 一条完整的行动链出现在了沈不渡的脑海里。 这件事的意义不仅是拯救果果这个无辜的小女孩,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得到太平福地的线索, 那么他在里面或许能补齐自己防御、闪避、精神抗性等短板。 在这个不安全的世道里,增强自身实力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多谢柳先生,不知有什么事情,是小僧能为柳先生做的吗?凭白受人恩惠,小僧心中忐忑。” 师父说过,因果不可改,无缘不能度。 沈不渡是一个乐观而又随和的人,他不惧怕任何困难和挑战,在混乱的世道里,他愿意用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和言语来帮助更多的人。 同时他也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不觉得,有谁帮助他是理所应当,不需回报的。 柳先生放下了指尖的柳条,淡淡地说道。 “不需要,交个朋友。” 第32章 幽魂殿的谋划 阴暗的地下空间里,几人围桌环坐。 他们穿着统一而整齐的黑色长袍,兜帽投射下的阴影遮蔽了大部分面容。 唯有凭借领口的丝线绣出的符号,方能辨别出他们的身份。 黑暗中,几道鬼火般的幽光闪烁着。 “堂主,昨天派去医馆的飞头蛮,非但没有成功除掉那个重伤的肾虚小子,反而失去了踪迹。”一号低声汇报道。 “那个带人从白丘里安然走出来的小和尚,守护在他的身旁?” “没有...” 幽魂殿堂主有些不满,他问道:“真武宗的坤道已经出发前往长安了,到底是谁出手保住了他?你难道要告诉本堂主,是那个肾虚小子自己灭杀了飞头蛮?” “堂主,三号已经去医馆附近调查了,他还说会带螺蛳粉回来。” 堂主不满地看了一眼插嘴的二号。 “报复医馆那个坏我们事的肾虚小子只是小事,记住,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利用阴灵丹催化的阴物作诱饵,把那位从汉中府重伤逃出来的巡检钓上钩!” 幽魂殿的两名弟子纷纷点头,但面色却露出些许担忧。 二号问道:“堂主,能从阴司上来到人间当巡检的,起步都是阴修五品日游境,哪怕是重伤了,我们恐怕也难以对付吧?” 幽魂殿堂主只是一声冷哼,他的袖中露出了一截白森森的手骨,无不炫耀地说。 “别忘了护法赐下的这件宝贝,凭借此物,我们可以随时召唤白骨真人的支援,有白骨真人出手,莫说是重伤的阴修五品,就是全盛状态,都不是对手!” 见了这白骨手,一号和二号的神色都肃然了许多。 白骨真人,乃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阴修,在中土人国的修行界也是赫赫有名。 阴修的寿命比较两极化,走火入魔没几年就暴毙的很多,凭借着特殊功法能超越普通人类修行者寿命极限的,也不在少数。 白骨真人的修行时间跟那些以僵尸、鬼物形态,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阴修巨擘相比,并不算长。 但是每个听说过他事迹的人,都要感叹一声,狠人! 白骨真人生前乃是南北朝时期东魏高王麾下大将,有巫族血统,主修炼体,在河东道的玉璧大战中悍不畏死,以大将之尊率先登城,最终身死。 死后一口阴气久久不散,竟然把玉璧城下堆积如山的皑皑白骨炼化成了一具“无暇骨”,由此重生。 即便他的实力在幽魂殿中堪称顶尖,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但是由于他的性格非常极端,并没有什么朋友,甚至连手下都没有,只是有任务的时候才会由长老或者护法协调给下面,以召唤物的方式请他出手。 “可是...属下一直有个疑问,汉中入关中的栈道这么多,我们如何确定她就走以太平县为出口的这一条?我们耗费宝贵的阴灵丹,就为了引诱那巡检上钩,万一不走我们这,不是浪费了...” “蠢货!你当其他几个堂去干什么了?只要截杀了这个巡检,不让她抵达长安穿过那边的鬼门关重回阴界,别说浪费几个阴灵丹,就是几十个,殿里都不会犹豫!” 被堂主喝骂了一通,二号讪讪地埋了下头。 与他相比,旁边的一号就显得会说话多了。 “堂主深得护法大人器重,若是此次截杀到了那名阴差,想来堂主就要高升了啊。” 幽魂殿堂主被一号舔的舒服,态度也好了许多。 “好好干,本堂主不会忘了你们几个这些日子的辛苦的。” 一号小心翼翼地问道:“堂主...南面的汉中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阴司巡检级的阴差都会重伤逃亡?” 他的话语刚落,便听到“哗啦”一声响,地窖的门被打开。 一股冷风迎面扑向众人,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随即他们看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着。 紧随其来的,便是螺蛳粉的臭味。 “今天味道不错啊。”二号惊讶道。 “这家干净又卫生。” 来人是三号,他的声音沙哑,放下螺蛳粉后急促地说道:“堂主,刚才我在去医馆的街上察觉到了阴修残留的气息!属下猜测,昨天晚上在医馆,一定是那阴司巡检出手了!” 室内的两名黑袍人闻言一凛,齐齐看向堂主,见堂主正负手面壁,二号便连忙点起了油灯,把三号带回来的螺蛳粉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一处不大的地窖,空气相对浑浊。 意思就是,臭味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 “你们不吃饭吗?”二号一边嗦着粉,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堂主阴沉着脸,跟着堂主混一天饿两顿,他倒是不好训斥什么,只是冷冷地说道。 “你们也清楚,能当上巡检的阴差,最低都是阴修五品日游境,这是个厉害角色,不能再留下,否则后患无穷。” “那我们直接杀向医馆?”二号喝了口汤,提议道。 “蠢货!你在教我做事啊?” 堂主勃然大怒,训斥道。 “本堂主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彘犬般的东西?脑子里除了吃就知道吃!说过多少次了,哪个坏人去害人,还要自己亲自动手?” “上次在白丘外面您也是这么说的...” “闭嘴吃你的粉!” 二号委屈地低下了头,继续嗦粉。 堂主不动声色地端了一碗粉到自己面前,从地窖的柜子里拿了一瓶河东陈醋,倒了半瓶进粉里,方才说道。 “等着就是了,时刻监控城里喂养的飞头蛮,等这巡检自己送上门来,懂吗? 她已经是重伤状态了,长安周围的几个路口又有护法他们亲自坐镇,她不敢贸然前往的。 她面对能吞下恢复实力的阴灵丹,不可能不动心,即便冒险,也会尝试猎杀城里的这几个飞头蛮。 只要上钩咬饵,本堂主就直接召唤白骨真人斩杀了她。” “堂主英明!” “堂主如此布置,定然万无一失!” “天罗地网,在劫难逃!” 几个在地窖里围桌嗦粉的黑袍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发出了怪笑声。 “桀桀桀~” 第33章 卢老爷 太平县是长安府最南侧的县。 再往南,过了终南山便是窝藏着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的莽莽秦岭了。 总体来说,夏天跟隔壁的蓝田县比还是要凉快一点的。 当然,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跟夏天温度没关系就是了,不是说蓝田热的玉都冒烟了。 屋檐下,沈不渡正耐心地倾听着老乞丐,伸着仅剩的一根手指吹嘘着他当年去蓝田赌玉,是如何如何的富贵险中求,从一堆烂石头里开出了一枚上品灵晶。 等听完了,意犹未尽的老乞丐终于透露出了沈不渡想要的情报。 “就在那边的坊里,进去右边第八户,老汉早晨翻墙进坊刨食吃,亲眼见着有个神婆被请了进去,想来应该与小和尚你说的‘诡异事件’有关,不然谁大早晨没事往自己家匆匆忙忙地请神婆啊。” 沈不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扔两个铜板到老乞丐的破碗里。 而是转身去街头买了个热乎的芝麻胡饼,递给了他。 老乞丐用两个肉团似的缺指手掌捧着,大口啃着胡饼,芝麻掉在了黑脏麻衣的豁口上,都被他仔细地舔了回来。 “小...师父...你是个好心人,老汉可与你说了,这卢老爷的大兄是正经的领军校尉,院里的狼狗也凶横的很,你去化缘可小心点,别被咬伤了!” “好的,小僧明白了。” 沈不渡转身告辞离去,这坊是太平县城的富人区,有钱有势之人均汇集于此。 面对坊丁的盘查,沈不渡只说是卢老爷请自己来做法事的,果然被放行通过,看来应该是卢府有提前嘱咐。 进了坊里,果然见到了不一样的气象。 跟街上的脏乱差相比,这里明显整洁有序地多,街边栽种着两排依依低垂的杨柳,树枝上的叶子翠绿,像是绿宝石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街边的三两行人穿梭其间,或悠闲惬意、或嬉笑怒骂,丝毫没有外边那些小摊小贩们斤斤计较的市侩之感,或许只有在这里,才能真切地意识到所谓的阶层差距。 但沈不渡却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之意,而是淡然地行走在坊中。 开玩笑,在超凡世界里,只要有强大的力量,钱算什么东西? 随着逐渐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沈不渡发现,自己一开始的目标还是定的保守了一点。 现在斩妖除魔,不仅是为了赚钱用于改善生活和修行条件,以及扩大寺庙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在未来几年即将来到的新一轮天地大劫里,积攒足够的功德庇佑自身。 师父虽然是神秘莫测的大能,但人活于世,靠谁不如靠自己,不能对他人产生依赖心理,所以还是要自己变强,努力积攒功德。 坊中行人见这小和尚虽然只穿着一袭浆洗干净的素色僧袍,但仪态超然、俊朗不凡,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敬仰之意。 “这是哪个寺庙的和尚?看起来绝非凡俗之辈。” “可不是嘛,看着跟话本里的人似的。” 旁人的议论之声,沈不渡自然早已习惯,他来到了右手第八户人家的门前。 嚯! 门前两个汉白玉大狮子,门上镶嵌着红漆的鎏金牌匾。 ——卢府。 沈不渡伸手推了推侧门的门环。 这种府邸,大门一般是不开的。 “吱呀~” 侧门应声而开,看门的家丁疑惑地看着这个帅的有些刺眼的小和尚。 “小师父,你找谁?” “小僧要找卢老爷。” 家丁尽职地问道:“你是哪位寺庙的?我家卢老爷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小僧是来给卢老爷做法事的。” 说罢,沈不渡指了指里面,淡淡地说:“阿弥陀佛,此地鬼气冲天。” 家丁闻言,悚然一惊,顿时对沈不渡的态度就从客气变成了恭敬。 “法师稍等,容小的去跟管事禀报一声。” 卢老爷最爱的小妾是个无头鬼,这件事已经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了,下面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不止。 但无论如何,家丑不可外扬,卢老爷下了封口令,外人肯定是不可能一上午都不到就知道了。 而眼前这小和尚,一语道破此中玄机,怎么能不让这看门家丁内心惊骇不已? 由此,家丁更断定了这是个得道高人,万万不可得罪。 把沈不渡请在门房稍候,家丁立马飞奔去通报管事。 不多时,管事便来了。 管事的人生阅历明显更加丰富一些,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和尚,问道。 “法师,我卢府没有请您吧?” “卢府确实没有请小僧。” “那...实在抱歉,没有老爷的命令,我们也不敢带您进去。” 管家的话语还是很客气,但其中拒绝的意味明显更浓一些。 毕竟对他来说,无过就是功。 沈不渡也有点为难,忽悠不过去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们露一手的时候,事情却忽然有了峰回路转的转机。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富家子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问道。 “少爷!” 管事连忙走到这富家子身旁,跟他细细耳语。 富家子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看着沈不渡,双手作揖说道。 “法师,是下人有眼无珠怠慢了您,您别介意,随我这边来。” 沈不渡有些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还礼过后,便随着富家子向卢府内院走去。 他的身后,家丁问管事道:“管事,少爷怎么对他这么尊敬?小的只觉得他气度不凡,不知这法师是什么来头?” “不该问的别问!” 管事瞟了他一眼,看家丁实在是好奇,便没好气地说道。 “前几日少爷去真武宗拜道祖的时候,亲眼见到咱们县里真武宗的羽衣道人恭恭敬敬地送出门,旁边还有个仙子似的女道,亦是热络无比,指不定就是哪家仙门的传人,神龙寺或者白马寺?反正,无论如何都不是咱们这等人能得罪得起的,以后见到了好好伺候着,说不得还有一分佛缘...知道吗?” 家丁听得张口结舌,像是听故事一样不可置信。 真武宗的羽衣道人,平常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性格也傲气的很,本就是有数的豪强,又得了真武宗这等仙门庇护,太平县接近十分之一的土地都是他们家的,是太平县最大的地主之一。 这种人,对眼前这个俊朗和气的小和尚恭恭敬敬? 那小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34章 您忠诚的小红 卢府内院, 卢老爷正对着一个神婆说这些什么。 只见这神婆浑身穿着破破烂烂布条似地衣服,脸上五彩斑斓地涂抹着,头顶没有发簪,扎着一根木棍子,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卢老爷。 “神仙,求您救救我家!” 卢老爷连连作揖,一边作揖一边说着。 神婆连话都不说,依旧盯着卢老爷。 卢老爷咬了咬牙,使劲跺脚,恨声道:“三千贯!神仙,你让卢某掏五千贯出来,卢某着实没有啊。” 看来两人是价钱没谈拢。 五千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如明月这种小富婆,当初要购买阴灵丹的时候,也没办法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铜钱。 须知道,五千贯,足够买两万五千个芝麻胡饼了... 神婆的计量单位当然不是胡饼,事实上,她来时打听过,卢老爷家资巨富,别说是五千贯,就是五万贯,十五万贯都有。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近卢老爷遇到了点事,却是真的囊中羞涩。 神婆极为不满,只是重重地用鼻孔出了口气。 “哼!” 一缕微不可查地透明烟尘从她的鼻孔冒出来,落到了无头尸体上。 这具穿着绸缎小衫的无头女尸,被死死地绑着,却依旧在地上蠕动不止,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随着神婆声音落下,无头尸体突然停止挣扎。 只见这无头尸体猛地鱼跃而起,然后伸出双手抱向自己脖子。 “我的头呢?” 卢老爷看到这个情形,不禁惊讶的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只见这具无头尸体慢慢地爬向卢老爷。 “你还我头来!” “啊~” 卢老爷吓得大叫一声,连忙躲到卢夫人身后,躲避这具无头尸体的接近。 之所以卢老爷会下意识地往夫人身后躲,这却是有个说法的。 老乞丐也说过,卢老爷的妻兄是正经的领军校尉,府兵制崩溃后,武周王朝改为募兵制,燕校尉作为某位军中宿将的老下级,顺利保住了官职,而这种常备军中的校尉,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愈发显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事实上,现在的卢夫人,也就是卢燕氏其实是卢老爷的续弦,卢家有钱,燕家有权,两个地方豪强乃是不折不扣的强强联合。 但燕校尉的这位妹妹,却是将门虎女,生的体态丰腴...好吧,就是胖大笨重,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可瘦小的卢老爷往夫人身后躲,卢夫人也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呆立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啊啊!” 后知后觉地卢夫人尖叫一声,吓得回头直往卢老爷怀里钻。 奈何两人体型相差巨大,这个本来应该让女人显得分外娇羞的动作,却是结结实实地给卢老爷来了个洗面奶。 这无头尸体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眼睛看不见路,也不去管卢老爷,而是继续爬行着,最终爬到卢夫人脚下,用手抓住卢夫人的裙摆,不断地往下拉扯。 “滚啊你这贱婢!” 卢夫人又惊恐地喊了一声,然后拼命地踢打这无头尸体,可惜这无头尸体却像是粘在地上一般,根本就甩不脱。 卢老爷胆小,看着这无头尸体,吓得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一股尿骚味飘散出来。 卢老爷连叫道:“神仙,求你出手吧!五千贯!五千贯!” 神婆满意一笑,用破风箱似地嗓子,喘着粗气厉声喝道。 “归去来...” 话没说完,就像是卡了壳似地停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小和尚温柔地提起了无头女尸,向着她走来。 “阿弥陀佛,道友如此生财有道,以腹语术法哄人,恐怕不妥吧?” 神婆的把戏被戳破,一时愕然,只不过她脸上涂满了奇奇怪怪的油彩,倒也看不出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神婆冷冷地责问道:“哪里来的小和尚,不知天高地厚,碍了我施法,上仙降罪,你可担待得起?” 沈不渡闻言倒是一怔,旋即笑道。 “小僧眼拙了,倒是没看出来道友竟能越过天门,直接沟通天上的仙人。” 这句话把神婆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这种神棍,充其量会点小把戏小术法,哪里能够得到高高在上的仙人? 她嘴里所谓的“上仙”,也不过是山中或城里的狐、黄、白、柳、灰“五大仙”罢了。 说白了,就是给不方便直接露面的妖物当仆人,美其名曰“人间行走”。 这时,卢老爷的儿子也附耳跟他说了些什么,卢老爷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小和尚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敬。 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才不会花重金找什么神婆,直接去找仙门不就完了? 可眼下既然有高人出手,那神婆的嘴脸又着实可恶,还故意以腹语唬他,让他卢老爷这等体面人尿了裤子,他岂能忍? 卢老爷正要开口驱逐神婆的时候,那神婆却气急败坏地爆喝一声。 “尔等蔑视上仙,大难临头矣!” 随即,发了癫似地浑身颤抖起来,真如过电一般,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上仙上仙快上身!” 说罢,怨毒地看着坏了她好事的小和尚。 “小和尚,你别跑!” 沈不渡双手合十,道. “小僧绝对不跑。” 神婆看着小和尚,只觉得无知者无畏。 “呵呵呵...你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和尚,想来也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力量,等上仙来了... 没你好果汁吃!” 这次神婆请的是狐仙,所以她的声音非常尖细,刺耳挠心,犹如沈不渡前世听到的挠玻璃声一样。 只见这神婆的双眼渐渐地变颜色,身体也慢慢地佝偻。 “快跑!快逃啊!” 卢夫人见状大惊失色,惊恐地喊叫了一声,便向屋外冲去。 可是刚刚迈步走出几步,她又是一惊,连忙转过身来,不忘拽着原地茫然的卢老爷。 只见卢老爷一脸茫然,听见卢夫人在喊他,方才反应了过来连忙答应,然后一把搂住卢夫人的水桶腰肢,却是双腿发软,被卢夫人一路拖着前行。 卢老爷嘴上还不忘催促:“夫人,咱们快走,不要管这个疯妇!” 两人都不傻,这神婆发怒,谁知道会请来什么鬼东西? 然而,两人却见几步外的儿子此时面露惊骇,努力地用手指着他们的身后。 “追上来了?” “不是,阿爹阿娘,你们快看!” 卢老爷和卢夫人扭头,顿时面色变得跟卢少爷一样惊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那神婆浑身神态、动作、语气,真跟个狐狸精似地。 只不过这不是让他们最为惊讶的, 最惊讶的是, 请了狐仙上身的神婆, 竟然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即便怕成这个样子,还不忘冲着小和尚死命磕头。 直到磕的头皮都绽破开来,鲜血顺着眼眶流下,惨相令人触目惊心。 狐狸的话语里,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似“委屈”的哭腔。 “神僧! 别动手,是我! 白丘您忠诚的小红啊!” 第35章 围杀 入夜了。 今日是初一,月亮莹白皎洁,几乎没有血色。 只是气氛似乎有些诡异,连蚊虫都不再四处活动。 沈不渡贴着明月送他的隐息符,躲藏在一棵大树上,借着皎白的月光,静静地注视着下面的院落。 这是一处很大的别苑,后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樱花,钟花樱、垂枝樱、山樱、重瓣白樱,粉白相间,在月光下分外可人。 唐周两代,樱花在西京长安和神都洛阳都极为流行,随处可见绚烂绽放的樱花,甚至附属于东海妖国的某个盘踞在扶桑岛上的小国,派来的遣唐使、遣周使,每次前来还会特意带几株樱花回去。 看得出来,别苑主人是个喜爱樱花的人。 根据小红提供的情报,这处别苑是县丞养在这里的外室所住,地点偏僻,环境空旷幽美。 值得一提的是,狐狸精们是因为摄于沈不渡的压力才不敢再吸人阳气,所以琢磨着寻了人间行走,帮人解决事情获取功德来辅助修炼,也因此获得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情报。 经过几次排查,再结合卢老爷提供的线索,如果说有谁是飞头蛮,这外室是最有可能的,因此沈不渡早早地潜伏在了这里。 进入别苑毫无难度,因为看门的只是一个聋老头,聋老头正在“咿咿呀呀”地抱着琵琶自娱,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翻墙溜了进去。 闷热的夏日,一只飞虫震动着翅膀,靠近了较为凉快的池塘。 “呲!” 长长的舌头像是装了弹弓一样射出,将那只飞虫卷入口中。 一个女人的头颅,诡异地出现在了后庭。 她的双耳伸的极长,宛若两只翅膀一般扇动着。 这是飞头蛮, 此时,她的身体正安静地躺在榻上沉睡。 飞头蛮扑打着耳朵,慢悠悠地向院墙飞去,没有走正门,想来是怕惊扰别苑的看门老头。 老头虽然是聋的,但毕竟还不瞎。 琵琶声弦弦掩抑,如泣如诉,似乎在诉说平生不得之志,如此听来,老头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飞头蛮侧耳倾听了片刻,便要飞越院墙。 就在此时, “锵!” 长刀出鞘,阴寒之气直逼而来。 飞头蛮反应极快,瞬间斜坠到一旁。 “呼!” 一阵劲风吹拂而过,一道黑色的人影冲出。 是那名踩着布鞋的黑衣女子,只不过她的猫不见了踪影。 “阴司巡检陈娲,让你做个明白鬼。” 接着又是一刀劈出,劈向了飞头蛮的眉心。 “噗嗤!”刀锋直刺眉心。 “咕咚咕咚!” 飞头蛮发出微弱的声响,倒在地上。 飞头蛮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终于停止了挣扎,化为一团阴气被陈娲吸收。 女子蹲下身来,在飞头蛮的尸体处左右摸索了一番,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手中赫然攥着一枚阴灵丹。 “阴气这么重,果真是有好东西!” 有了这枚阴灵丹,虽然吸收的比较慢,但自己的伤势也终于有了恢复的可能,不用再拖着重伤之躯前往注定危机重重的长安了。 陈娲也不做多停留,转身便欲离去。 “吱嘎...吱嘎...” 后庭建筑的地板上,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喵!” 一只白色的猫咪叫唤着,在地板上踱来踱去,显得十分焦急。 陈娲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禁抬起头来,看向后庭。 只见后庭深处,一个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正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陷阱!” 陈娲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 而与此同时,她的左右两侧,也出现了两名黑衣人。 三人呈三角形,隐隐将她包围在了中间。 “呵呵!即便身受重伤,还能两刀劈死飞头蛮,这就是阴司正牌巡检的实力吗? 果然很厉害,不过这又怎样,今晚,你还是逃不掉!” 黑袍人低沉地说道,声音沙哑。 陈娲看着三人的装束,心中已然明了,三人皆穿着黑袍,并且皆带鬼怪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以绣线区分身份。 “原来如此,你们是幽魂殿的人。”陈娲淡淡地说道。 “哈哈!知道就好,巡检又怎样?终有一日,在殿主的率领下,我等也要杀入阴界,执掌轮回!” 黑袍人猖狂地说道。 “你们太自信了。” 陈娲说完这句话,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黑袍人身后,一刀砍下! 陈娲的速度极快,黑袍人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 “噗!” 长刀入肉的声音响起,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脖颈滴落。 黑袍人的脖子出现了一道细密的划痕,从他的肩胛骨处贯穿,鲜血汩汩地冒出,将其衣服都染红了。 然而下一瞬,黑袍人却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哐!” 三杆阵旗矗立在原地,刚才三个黑袍人的身影,竟然是旗杆所化,而此时陈娲当面的旗杆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好诡异的手段,竟然能够化为阵旗,隐匿行迹!” 陈娲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轰隆隆~”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声响在天边炸开。 “咔嚓!” 乌云遮挡天空,电芒闪烁。 一条人影从阵中跃出,落在地上,正是幽魂殿堂主! 漆黑的煞气腾空而起,将这片庭院笼罩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陈娲心中凛然。 这人竟然准备如此充足,用成阵法将整座宅邸困住,定是蓄养了飞头蛮,等自己循着阴气来猎杀,便启动埋伏。 陈娲的目光落在四周的煞气上,竟然全部是由阴煞之气构造而成,如此浓郁的煞气,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这是幽魂殿的阴煞鬼幡,用人的生魂,加上怨念凝聚而成。 对阴差也有极大地克制效果。 陈娲一挥手中的长刀,一道刀芒朝着幽魂殿堂主飞射而去。 “咻!” 刀芒划破夜幕,瞬间将幽魂殿堂主笼罩。 “砰!” 刀芒斩碎黑袍人,还是虚影... “哈哈!” 幽魂殿堂主的笑声传来:“巡检还不知道吧,这阴煞鬼幡是长老亲自铸造的宝贝,乃是由无数亡魂的冤魂所铸,即便是白绶级的判官亲临,也难以将其斩毁。除非,派上来黑绶甚至朱绶,但阴司内战正在紧要关头,陈巡检觉得可能吗?” 听了黑袍人的话,陈娲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若是对方手段齐全,那她今晚只怕凶多吉少。 “是嘛!” 陈娲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眸中杀意凛然。 “那凭你和三个喽啰,便是困住了我,又能如何呢?” 白猫在她的身后,身形逐渐开始膨胀,像是吹了气一样,变得巨大了几倍,毛茸茸的尾巴如铁索一般随意摆动,一副威风凌冽的模样。 “就不劳巡检替本堂主费心了,对付你,自然有白骨真人出面。” 幽魂殿堂主袖袍中的白骨手臂,渐渐亮起了光芒。 听到白骨真人的名号,陈娲面色剧变。 第36章 白骨真人 “快叫吧!快叫吧!” “叫破喉咙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桀桀桀~” 没有理会三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幽魂殿喽啰,陈娲神色凝重地看着召唤仪式。 庞大的威压从黑色的漩涡中逸出,阴煞鬼幡所形成的阵法不仅是用来围困住她,然后屏蔽外界探知,构建相对独立的环境。 更重要地是,为白骨真人的降临创造稳定的通道。 陈娲很清楚,在阵法的加持下,重伤的自己根本没有打破传送通道的可能。 而这种等待敌人降临的感觉,并不好受。 白骨真人,比她全盛状态,还要强上半筹! “呼呼呼~” 阴风肆虐而过,让人觉得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双手正在抓挠着自己,令人毛骨悚然! 在幽魂殿堂主的引导下,黑色的漩涡之中,出现了白骨真人的身形。 这具白骨,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恐怖威压。 这是一尊银甲骷髅,手持一柄长槊,兵器上亦是弥漫着森冷的寒气。 百年之前,他便是南北朝时代具有巫人血统的军中强者。 堂主示意手下赶紧给白骨真人整个大活。 “恭迎白骨真人降临!” 三个幽魂殿喽啰跪地,齐声说道。 白骨真人不甚满意。 “声微,饭否?” “恭迎白骨真人降临!!!” “好,很有精神。” 银甲骷髅转而看向陈娲。 他空洞的眼眶中,跳跃着两团幽绿色的冥火,其中透露出了浓烈的杀意。 他缓缓地朝陈娲逼近,陈娲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手紧紧地握住长刀。 陈娲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不敌白骨真人。 她必须尽快离开此处,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阴司的巡检...有意思,可惜是个重伤了的。” 白骨真人看着陈娲紧握的长刀灵器, 这个女人竟然想要对抗他! 陈娲咬牙,心中升起一股不顾一切的念头,猛地催动体内的阴气。 “锵!” 刀出鞘,发出清脆的声音。 “嗡嗡嗡~” 一连串的刀芒激荡而出,瞬息间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轰隆隆~” 这些刀芒撞击在白骨真人的护体阴气上,顿时爆裂开来。 然而,她此时的全力一击,却并没有给白骨真人造成多少伤害。 看了一眼自己出现了一丝裂痕的甲胄,白骨真人扭动着脊椎骨。 “不自量力!” 白骨真人眼眶中的冥火,人性化地显出了跳了几跳的讥讽之色,他伸手朝着陈娲虚抓过去。 陈娲脸色苍白,身躯被禁锢在原地,根本无法逃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骨真人的手越靠越近。 突然,陈娲的身体中爆发出强大的阴气,竟然硬生生的挣断了禁锢,脚步踉跄地退后,紧接着,一刀劈出! “刺啦!” 西南方正在观战的幽魂殿弟子,被白猫找到了位置,白猫奋力一击之下,竟是直接身死。 陈娲和白猫配合默契,白猫击杀了守护阵旗的弟子,陈娲趁着阵法凝滞的空档,杀将出去。 眼前陈娲就要逃出生天,白骨真人手中长槊一抖,一道漆黑的光柱,朝着陈娲席卷而去。 “轰~” 光柱轰击在地上,大地被轰出一个巨坑,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出,将周围的草木摧毁殆尽。 “噗嗤!” 陈娲的胸口被洞穿了一个窟窿,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在樱花树的树干上,面色苍白如纸。 阴差的身体,介于虚实之间,但即便如此,遭受了这种伤害,陈娲也是再难起身了。 “喵!” 白猫浑身汗毛炸起,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的身前, 陈娲倒在地上,侧着头勉力睁开眼睛,心头却是绝望无比。 一片粉红色的落樱飘荡而下, 被一只手捡起。 “打坏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温柔的声音传来,陈娲仰起头,见到了一袭素色的僧袍,上面还沾着湿漉漉的水珠。 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想来阵法外面,是下起雨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那日在粉摊旁遇到的帅气小和尚。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骨真人看着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的小和尚,用铁锈摩擦般的沙哑声音问道。 “你们这个阵法把小僧隔绝到了外面,小僧不得已,靠前几天学的阵法知识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 旁边的幽魂殿堂主闻言,惊骇不已。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小和尚,就是那日在白丘把肾虚小子救出来的人。 当然,这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事情是,他只用了一小会儿,就直接破解了阵法! 要知道,当初拿到了三面阴煞鬼幡,他可是研究了数月才弄明白最基本的运作原理! 而这还是在他是主阵人的情况下! 听这话的意思是,小和尚既没接触过阴煞鬼幡阵,也没学过多久阵法知识,随便摸索一下,就从外面强行破解进来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资! 沈不渡当然不知道幽魂殿堂主的惊讶,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只不过没告诉幽魂殿堂主,自己用了一次顿悟,把顿悟的剩余次数变成了39次而已。 “小和尚,这里不关你的事,快走!” 陈娲一脸冷淡地说道,丝毫没有被救援的激动。 她是阴司巡检,职责是接引亡魂评价生者,最重视公平正义,所行之事一人做一人当,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白猫也跟着“喵!”了一声。 沈不渡暗暗心想,当然关我的事,不把你这个会抽魂之法的人救走,怎么才能把果果体内的那个‘祭酒’给弄出去呢? 白骨真人瞧了半天,也没见眼前的小和尚除了长得帅以外,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 他冷冷地说道:“既然来了,那便一起留下吧。” “阿弥陀佛,小僧也正有此意。” 沈不渡双手合十,认真地看向眼前的白骨真人。 “善哉,施主看来是做好前往西天极乐的准备了,小僧这就送你去。” 说罢,他根本就不等白骨真人出手,而是率先动手。 作为下山以来,自觉遇到的最强敌人,这是沈不渡予以白骨真人的尊重。 他的右手五指微微并拢,仿佛形成了一座高耸雄迈的山岳。 拳一, 五指镇岳。 第37章 杀穿肠 大雨, 倾盆而下。 满庭樱花在瓢泼的雨水中不断的颤栗,随时随刻有可能坠落,化为粉尘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闪电在夜空中肆虐着,在这一瞬间,庭院中的景物清晰了起来。 阴煞鬼幡阵形成的空间结界,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轰隆!” 迟到的雷声传来,白猫的喵呜声卡在了嗓子眼里。 陈娲和她的猫,一同看向了身前一袭素色僧袍的小和尚。 她永远忘不了刚才的那一拳。 金光骤闪,五指成山。 哪怕并非真切地身临其境,陈娲在想如果是自己来面对,这仿佛可以镇压世间万物的一拳,会是怎样的恐惧。 她不敢想象。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起来,仿佛只需要一拳,就能将她镇压到永世不得翻身。 当然,这一掌并没有朝陈娲挥来,而是径直朝着白骨真人攻去。 小和尚双手合十,脸上挂着慈悲的微笑。 按照一般经验,这时候眼前的银甲骷髅,应该已经被压成灰了吧。 然而,他预料错了。 “吼!” 一声低沉的嘶吼声,从深坑中传出。 随后,只见一道莹白的身影,纵跃而出。 白骨真人身上的银色甲胄,只剩下了几块破破烂烂的扎甲甲片,还顽强地挂在他的骨架上。 但在这声势浩大的一击中,白骨真人的骷髅身躯竟然毫发无损。 甚至,连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势都没有丝毫减弱。 白骨真人眼眶中的两团冥火,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和尚。 其中的意味,从一开始的轻蔑孤傲,变为了无比的凝重。 这是他生平罕见的劲敌。 仅仅一拳,就把他的地阶下品灵器的护体宝甲打的稀烂,甚至,还让他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但白骨真人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痛楚之意,相反,他重重地一跺脚。 身上的扎甲甲叶残片“簌簌”落下,白骨真人的身躯开始陡然变地高大起来。 越变越大,越变越高,最终达到了三丈左右,巨大的身影甚至将整个庭院全部遮掩住。 “这是...白骨真人的第二形态!” 堂主惊呼,幽魂殿剩余几人,无不面露骇然之色。 仅仅是一拳,就把白骨真人极少展露的第二形态给逼了出来。 这意味着,白骨真人已经准备用全力了。 “小子,你惹恼我了,我要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代价!” 白骨真人冷冰冰地说道。 他一挥手,身上立即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骨骼摩擦声。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气息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他的骨骼由莹白变得黝黑起来。 “吼!” 一声怒吼响起。 他的骨骼猛然膨胀起来,变得粗壮无比,身上的骨骼继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仿佛要爆炸一般。 黑色的骨骼形成的厚重甲胄,笼罩了他的全身。 一条长长的尾巴从他的背上探出,足有八尺之长,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骨刺,尾部则是圆球状,如同流星锤一般。 紧接着,竟是肋生双翅,一对由薄薄的肉膜覆盖的翅膀长了出来! 白骨真人挥动翅膀腾空而起,骨尾如同陨石撞击一般,狠狠地朝着地面的小和尚砸去。 “轰!” 巨大的声音响彻夜空,仿佛一颗陨石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漫天泥土,碎石纷飞,将整个庭院都覆盖住。 一道数尺宽的沟壑,瞬间在庭院中显现出来。 白猫咬着陈娲躲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里,陈娲却目不转睛地死死看着小和尚的举动。 陈娲的心,仿佛也跟着正在躲闪的小和尚,一起跳动了起来。 雷声轰鸣,远处看门聋老头全然不知后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嘶哑的歌声与琵琶声,随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垓下四面楚歌围,千军万马彭城颓。 看那西楚霸王籍,破釜沉舟万人敌。” ...... 沈不渡有些狼狈地坑的边缘跳了出来, 他不太喜欢自己现在狼狈躲闪的样子, 所以,他出拳了。 拳二, 大威天龙! “轰!” 陈娲只看到一股强烈的气浪,从小和尚的拳上冲击而出,灵气虚影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 满庭落樱随气而动,被动地裹挟在了这只金龙头上,给金龙增添了一抹粉白,犹如画龙点睛。 金光耀眼,威势骇人。 金龙咆哮着,带着滔天的气焰,朝着白骨真人扑了过去。 仓促之间,自觉光靠骨甲无法抵御,白骨真人只来得及用双翼向前笼罩自己,形成了一个简单的防护。 紧接着抬起尾巴,骨节发出阵阵脆响声,如同钢鞭一般的骨节,狠狠地抽在了那只金龙上。 “砰!” 骨尾寸寸开裂,双翅直接被炸成粉碎,三尺高的庞大身躯,直接被打的跪在了地上,骨骼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 这一击,他败了! 他竟然败给了一个才修行不会超过二十年的小家伙! 而且, 无暇骨,被打破了! 不甘,怨恨,屈辱,种种负面情绪,在白骨真人的识海中浮现。 白骨真人抬起头,冥火跳跃,眼眸中充斥着无尽的仇恨与怨毒。 两点幽绿,忽明忽暗。 那是他的怨念! “吼!” 他仰头长啸,声震云霄,似乎在宣泄心中的不甘。 “轰隆隆...” 雷鸣声再次响起。 巨大的雷声过后,陈娲又一次听到了随风飘来的歌声。 “猛听得汉军笳鼓急,持枪上马把虞姬别—— 霸王枪,乌骓马......十年征战血未凉,尤是当年楚地郎,誓要将这汉军杀杀杀杀杀杀......” 聋老头的嗓子如同破烂风箱一般,生生吊上来一大口气。 “......杀穿......肠——” 天空中,乌云翻滚,狂风怒号。 白骨真人站起身来,抬头望天,他的双目,从幽绿变成了赤红,如同火焰一般灼热。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一抓,长槊直接飞到了手中。 “当年,我用这一招,于万军从中取西魏上将首级而还,犹如探囊取物。” “今天,便让你见识一下!” 白骨真人怒喝一声,双臂抡圆,手中长槊如同一道黑色的流星闪电,在空气中拖曳出一道长长的黑煞气尾。 沈不渡没有言语,他的拳上的金光,再次升起。 第38章 怀疑鬼生 仿佛核爆一般,一圈金黄色的能量波动,在他的拳尖萦绕着,然后,猛然迸射而出!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空中传了过来。 金黄色的灵气与漆黑色的阴气,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 空间再次剧烈晃动了起来。 两股恐怖无比的力量,在空气中互相消磨、湮灭着。 但这种僵持,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 几乎只是刹那,大日金轮就湮灭了眼前的一切事物。 大日金轮的力量,在湮灭黑雾的瞬间,直接将周围的所有东西,全部吞噬了进去,连带着,将白骨真人的身体也湮没在其中。 樱花化为虚无,雨水直接被从这片空间中抹去。 过了好几息的时间,雨滴才再次落下,让这片空间里的时间,重新恢复了流动的感觉。 陈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白猫亦是结束了炸毛状态。 突然出现的神秘小和尚,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强者, 在绝境中拯救了她们, 这让陈娲和白猫都非常庆幸。 而更多的,则是震惊。 ——三拳打死白骨真人!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陈娲作为阴司巡检,身份地位、眼界实力都不算低,可她自问不仅自己绝对做不到,而且就算是阴司那些判官,又有几个能保证三招灭杀白骨真人? 而眼前低调又温和的小和尚,真的只用了三拳,就击杀了成名已久的阴修白骨真人。 高深莫测! “喵喵喵喵!” 幽魂殿三人,紧张地看着那处空间,然而,透过迷蒙的雨雾。 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白骨真人已经被彻底湮灭了, 骨灰都随风扬了那种。 堂主的心,紧紧地提了起来,像是直接被提到了嗓子眼。 “真人...真人...快出来啊!像刚才那样!”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显得无比紧张。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了。” 听着似曾相识的台词,幽魂殿堂主僵硬地转过了头。 这让沈不渡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你是...那日在白丘山外,村落里的引路人。” 刹那间,沈不渡好像明白了很多东西。 一条线,被串了起来。 沈不渡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残害生灵,诱堕亡魂...既然如此,小僧也饶你们不得了。” “西天路远,几位抓紧上路吧。” 幽魂殿几人已经绝望了, 他们想不通,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小和尚这么强的人? 这是打娘胎开始就修炼吗?! 如果我有罪,可以让大周律来制裁我,为什么让我遇到如此恐怖的小和尚? 求饶,没有了意义, 二号沮丧地嘟囔着: “老大,我晚上还没吃饱就被你拽出来了,我不想做饿死鬼。” 堂主回瞪了一眼, “蠢货,护法会替我们报...” “轰!” 一切都安静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沈不渡道了一声佛号,双手合十,低头默诵。 “南无阿弥多婆夜......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诵此咒者,阿弥陀佛常住其顶,日夜拥护,无令怨家而得其便,现世常得安隐,临命终时任运往生......” “咳咳咳...” 陈娲在白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小和尚,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位远远超出她预料之外的神秘强者,勉强笑道。 “法师倒是有趣,杀了人,还要给人超度。” 沈不渡道:“善恶有因,报应不爽。人活一世,总归是要受些苦的,但如果有机会的话,即便是恶人,我希望能够超度他,让他的亡魂少一些痛苦。” 陈娲闻言严肃说道:“法师之强,我钦佩不已,在我见过的僧人中恐怕仅次于...阴界那位。” 沈不渡摇了摇头,这白骨真人也是一个很强大的对手,差一点就逼出了自己前不久才可以勉强释放的第四拳。 事实上,能挨他三拳的人,白骨真人是第一个。 “小僧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而已。” 清冷的女人看着他,郑重地行礼,然后自我介绍。 “我叫陈娲,阴司巡检。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有可以报答的地方,陈娲日后定当报偿!” “今晚行不行?” “......” 陈娲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他,自己这是...看错人了? 小和尚还是修密宗欢喜禅的? 也对,自己是纯阴之体,这落在婬僧眼中,定是上好的鼎炉。 怪不得,怪不得他宁愿与白骨真人这等强者为敌,也要救下自己。 “小和尚,虽然你长得很帅,我承认实力也比我巅峰状态还要强得多,但你若是存了此等念头,我陈娲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喵!” 白猫也挥舞着自己的爪子,呲着牙瞪圆了眼睛努力示威。 “小僧有个朋友,她被人用了藏魂之法,现在情况非常危急,而且小僧的另一个朋友为了看住她,冒险住在了那里,小僧希望陈巡检能够出手,用抽魂之术将隐藏的灵魂给抽出来,化解她的危机。” 陈娲清秀的脸上罕见地有些微红,搞错了,有些尴尬。 陈娲沉吟了片刻,说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还请稍等片刻,我需要汲取一些阴气,否则以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施展抽魂之术。” 说罢,手腕一翻,摸出一颗阴灵丹来,正是斩杀飞头蛮获得的那一颗。 陈娲认真地介绍道:“此物名为阴灵丹,产自阴界,乃是精纯的阴气所形成的,对于阴修来说相当于上好的补品。” “小僧知道。” 陈娲也不意外,这小和尚实力这么强大,如果不是大能转世,想来就是顶级仙门出身的嫡传弟子,有些见识是很正常的。 “我可能会在太平县恢复几日,如果遇到有阴物掉落这种东西的,我愿意高价收购。” 沈不渡愣了一下, 旋即欣喜, 还有这等好事? 系统暴击补偿的物品,是无法再次无偿赠送的,所以只能自用或售卖。 而他手里,除了卖给何太虚的那一颗阴灵丹外,还有足足九颗! 沈不渡试探地问道:“高价,是多少?” 陈娲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真有,便认真思索了一下。 阴灵丹正常能卖到三四百枚下品灵晶,如果竞争激烈,便是六七百也是常事。 如今自己重伤,正需要阴灵丹补充损失的阴气,想来这种极为珍稀的东西,小和尚手中也不会有太多。 毕竟,他又不是阴修或者需要阴阳调和的道门修行者,能掉落阴灵丹的鬼将级阴物,也不是满地都是的大白菜。 既然如此,自己急需而小和尚又救了自己的命,不妨开一个高一点的价钱,也算偿还一部分人情了。 再怎么说,自己作为阴司巡检,五品日游境阴修,也是阴司行走在凡间的最高级别存在,家底还是很富裕的。 “一千枚下品灵晶,有多少我收多少!” “哪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行吗?” 陈娲的眉头微跳,这小和尚实力这么强大,怎么会说出如此...市侩的话? “当然可以。” 沈不渡摸出了一枚阴灵丹, 陈娲掏出了一袋下品灵晶。 沈不渡又摸出了一枚阴灵丹。 陈娲又掏出了一袋下品灵晶。 ...... 看着沈不渡手里的阴灵丹,陈娲陷入了怀疑鬼生。 她看了一眼自己余额告急的储物袋,慌乱地说。 “我恢复伤势不需要这么多了。” “不再储备一枚吗?小僧觉得想要害你的人好像挺多的。” 小和尚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陈娲看了一眼,已经是第七枚了,这么急切地想要推销出去,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枚了吧? “那再来一枚吧。” 于是她摸了摸储物袋,又掏出了一袋灵晶,但这次不全是下品灵晶了,里面还有十几枚用来补足充数的中品灵晶。 显然,本来很富裕的她,随着这场“有多少收多少”的交易进行,变得干瘪了起来。 陈娲刚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 沈不渡的手中又出现了一枚阴灵丹。 第39章 背井离乡 愉快的摸尸环节结束。 白骨真人只留下了一块晶莹的骨片,陈娲告诉他,这是白骨真人的“无暇骨”核心,坚固异常。 这是一句废话, 能从大日金轮的湮灭状态中完整地保存下来,就已经说明这玩意的坚固程度了。 “他会不会藏在这里复活?” 出于一贯的谨慎,沈不渡问道。 陈娲摇头:“不会,他的魂火已经泯灭了,这只是一块极为特殊的骨片。” “这个,你需要吗?” “我要它没用,你可以留着去长安或者洛阳卖掉,应该很值钱,但最划算的是找炼器师做一件防御性的灵器。” 于是沈不渡放心地揣进了兜里。 幽魂殿几人的储物袋也被他笑纳了,不过这几个人都比较穷就是了。 也是,跟着堂主混,一天饿两顿,想想就知道没什么油水。 果然降妖除魔是最赚钱的,现在不渡法师年纪轻轻,兜里揣着八千多枚下品灵晶,可以说是修行界的成功人士了。 这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如果换算成铜钱,足有十多万贯。 俗语常用“家财万贯”形容一个人的有钱程度,那么家财十多万贯在武周朝廷用购买力衡量是什么水平? 武周王朝是铜本位,黄金白银不作为流通货币使用。 而按米价换算,前唐时“斗米八钱”,到了现在约“斗米十钱”,就是说,一斗米(10升)是十文钱,一贯钱能买一百斗米,十万贯能买一千万斗米。 还是没感觉? 他们当前的位置是关中道-长安府-太平县,西京长安城作为前唐旧都,关陇门阀的大本营,房价仅次于神都洛阳的存在,三进三间的住宅售价约3000贯,十万贯能买30多套。 用土地来衡量,关中地区的一亩良田(旱田)价格差不多50贯钱,十万贯钱能买2000亩地。 所以,不渡法师已经认真地在考虑购置一些土地作为寺庙产业的事情了。 但这还涉及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在武周王朝报备认证的仙门,是无法享受减税特权的,反而要承担佃农的徭役折钱。 总不能佃农种着地,人被官府拽跑了给女帝修通天塔去吧? 沈不渡还有一个九尾天狐送他的青铜戒指,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送出去领暴击补偿奖励,这玩意如果卖了其实更值钱,但是他不打算卖。 送不出去,倒不是因为他不想送了赶紧暴击个十倍百倍千倍,领了奖励爽一爽。 万一爆个天阶灵器出来呢? 只是系统意外地给出了限定条件。 【此物品判定为修行辅助道具,有缘人仅限于资质愚钝的修行者】 结果转了一圈,连他认为相对最笨的何太虚都不符合这个条件。 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驱逐出脑海。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赶紧带着陈娲去解救果果,以及冒险留在医馆的何太虚。 ...... 回春医馆门口, 此时天还未亮,一夜狂风暴雨过后,太平县城道路两侧老旧的排水沟渠早已不堪重负,浊水甚至已经蔓延到了青石板路面上。 果果被唐夫人牵着,背着一个小包袱兴奋地体验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 “娘,我要不要把家里的水井背上啊?” “为什么要背水井?水井怎么背?” “柳先生说有个成语叫背井离乡啊!” 唐夫人的眼眶有些泛红,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什么都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娘,我们要去哪啊?” 果果仰起头好奇地问道。 “去长安府近郊的浩然书院,寻一位夫子,你...娘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完,唐夫人就彻底沉默了下去。 果果见状,连小水坑都不跳了,跟唐夫人一起伫立着,唐夫人时不时地探头望向街角。 一百多里路,女人和小孩当然不可能走过去。 她们在等太平县最好的车夫,赵老二。 不一会儿,膏粱河车神再度登场。 只不过他的驴车上还载着两人一猫,鸡叫开城门时顺路带来的。 沈不渡跳下车来,看着背着包袱的唐夫人和果果。 “你们这是?” “喵?” 唐夫人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弱的希冀,旋即黯淡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又恢复了,平静地说道。 “不渡法师,我们母女要出门走亲戚,几天就回来。” 说完,就打算把包裹先放到赵老二的驴车上。 一只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法师这是何意?” 沈不渡盯着她慌乱的眼眸,严肃地说道。 “唐夫人,小僧是来救你和果果的。” “我听不懂!” “啪!” 三面小旗被沈不渡扔了出去,随风便涨。 紧接着,一处由黑雾构成墙壁的空间形成,在外人看来,却好似一堵透明的墙壁。 阵法外的赵老二,还保持着伸手准备接过包袱的姿势。 然而,他却发现, 身前的四个人一只猫全都不见了! 赵老二一开始只是愣了愣,他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前方,却被弹了回来。 一瞬间,他就清醒了。 “妈耶!鬼打墙!” “别慌,别慌,黑驴蹄子能破邪!” “快,掉头出城,回膏粱河!” 他只是个车夫,管不了里面的人还来没来得及上车,胆怯的赵老二就赶着驴车,一溜烟地回了膏粱河村。 阵法里, 沈不渡轻声喝道:“出来吧,‘祭酒’。” 唐夫人面色惨白,她捂着果果的眼睛,手在不断地颤抖。 “你...们...是...谁?!” ‘果果’挣脱了唐夫人的手,她的脸上满是冷漠。 显然,“祭酒”已经出来了。 “西行寺僧人,法号不渡。” “阴司巡检,陈娲。” ‘果果’扭了扭脖子,她不太喜欢这种竭力仰视也只能看到人家下巴的视角,大概是逐渐适应了说话,她的语速正常了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 “小僧想问,‘祭酒’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果果’恼怒地盯着唐夫人,她似是在猜测什么。 唐夫人慌乱地解释着: “阿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第40章 都疯了 现场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陈娲冷着脸开口道:“不管你是谁,都不能藏匿于凡人体内,是我用抽魂术把你抽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 “不要!” 唐夫人直接跪在了满是泥浆的地面上,她哀求着陈娲。 “阴差大人,她是我的亲姐姐,求你不要把她带走...” 沈不渡的眼皮跳了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果果’满脸不耐地想拉开唐夫人,却没有拉动。 她也不好在这点小事上使用本就不多的力量,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是她的姐姐,七斗米教祭酒,你们称呼我为祭酒就可以了。” 沈不渡问道:“你为何躲藏在果果的体内?你不知道如果时间长了,你会影响果果的神智吗?” 祭酒有些恼怒,似乎不愿意给两个外人解释自己的事情,但此时形势比人强,也值得昂着头说道。 “我知道。” “我不会躲多久的...做完了那件事,我就可以去死了。” “你要做什么?开启太平福地?” 祭酒摇了摇头,复又疑惑地问道:“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这些信息的?那一晚放飞头蛮的幽魂殿中人?不对...” “回答小僧的问题。” 祭酒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要阻止他们开启太平福地,拯救汉中府的百姓。” 不得不承认,这个回答,稍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沈不渡心头一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娲。 陈娲似乎就是重伤状态从秦岭逃出来的,而秦岭南面,就是剑南西川道的汉中府。 汉中府,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陈娲苦笑一声,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了犹然心悸的表情,不待祭酒开口,她解释道。 “我就是从汉中府逃出来的。” “一个月前,阴司检测到了汉中府的亡魂数量以极为不正常的速度在疯狂增长,我的上司,某位朱绶判官,便把我派了上来。 刚到达汉中府,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到处都是游荡的亡魂,即便有活人,也都神智混沌,浑浑噩噩的样子,整个汉中府被巨大的阵法所包围。 还没等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接连遭到了幽魂殿几名长老的围攻,只得使用秘法燃烧本源,仓促向北逃遁。 所有的路都被幽魂殿的人给堵住了,当时最危险的时候,是我快要走出秦岭的时候,那时候我遇到了幽魂殿的一名护法,还好有一个向南的妖王出手救了我。” 等等,向南的妖王... 不会是那位“能屈能伸”的上古大妖,九尾天狐吧? 陈娲认真看向祭酒,问道:“所以,汉中府在我到达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祭酒沉默了片刻,将她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幽魂殿和七斗米教联手放出了上古异兽‘竦鸠’...就是一种身形庞大的人面鸟,它是仙人豢养的,最重要的是,不仅‘竦鸠’已经疯了,而且所有凝视它的人,神智都会被污染,变得混乱邪恶。 我怀疑,根源不是‘竦鸠’疯了,而是因为天门封闭,天上的仙人失去了人间的香火锚定的时间太久,是仙人疯了!是仙人疯狂的神智污染了‘竦鸠’!” 祭酒神色凝重,继续说道。 “刚才说了,七斗米教帮幽魂殿放出了‘竦鸠’,而幽魂殿则要帮助七斗米教开启太平福地,来获得物资以便起事,太平福地里有太平道留下的海量军械、粮草,和灵器、丹药,据说还有撒豆成兵的仙术以及为数不少的黄天力士。” 祭酒沉重地说道:“我必须要去浩然书院把这件事报告给夫子,否则汉中府的三十五万户,一百余万百姓,都会彻底变成疯子,成为七斗米教用来攻城略地的消耗品。” “所以,是什么夫子安排你进入七斗米教的?” “是。” 好家伙,还是武周版本的潜伏! 一时间念头纷乱,沈不渡捡了最关键的问题来问。 “不管幽魂殿和七斗米教是想造反还是如何,朝廷为什么不管?这么大的动静,当地的从龙卫难道不知道?汉中虽然四面都是山地,但总有路能出来的,说不得还有传送阵法或是远程的通讯玉符。” 祭酒解释道:“七斗米教在汉中府经营多年,不光是百姓中有很多教徒,就连官府也被他们控制了,最夸张的是,当地的从龙卫都是他们的修行者充当的。这次的起事,七斗米教已经准备了不知道多久。” “至于朝廷知不知道,或许观星司是知道的,女帝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可是如果没有足够有分量的大人物把这件事捅出去,朝廷宁愿汉中府烂掉,也不会派兵镇压的。” “为何?” 沈不渡觉得既荒谬又无法理解。 都有人起事了,只要没大人物捅出去,朝廷就装作不知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祭酒看了一眼小和尚,说道。 “你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吧?待在关中道、河南道这种两京的朝廷腹心之地,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给你举几个例子。” “高原蛮族去年攻陷了剑南西川道的治所锦官城,现在剑南东川道也被南疆蛊国入侵,如果不是钓鱼城里的那位宗师死死地挡着,连襄樊道都有糜烂的危险。” 沈不渡有些默然,由于太过害怕外面诡异的世界,这三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苟在山上念经练拳,只是偶尔听行脚商人说外面如何如何,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真切地认知和体会。 相反,他一直觉得虽然这个世界有各种妖魔鬼怪,但至少太平县看起来百姓生活的还是可以的。 祭酒继续说道:“女帝造明堂、通天塔,关东的物力民力财力尽皆通过漕运输送往神都,以山东道和江南道为最,徭役不断,赋税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南道素来富庶,以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承担着十分之三的赋税。山东道则是五丁抽三来服徭役,壮年男子多逃佚,去山上落草为寇,群山之中多达数十万,剿之不尽。 至于河北三镇,那里的百姓倒是不用受这么多罪,人家男丁全都投军了,三个藩镇借口防备北荒巫国入侵拥兵自重,河北门阀被关陇门阀打压多年,更是时刻想着造反。 如今的天下,人人思乱,四海鼎沸,苦武周久已。” 沈不渡依旧疑惑:“女帝不管吗?” “她飞升成仙以后,哪管人间洪水滔天?” 第41章 明知山有虎 “膏粱河,沣水支流也,出太平县数十里,山水西北流,汇沣水,继而入渭水。 中有一山,山极高峻,崖岭竦叠,西临峻涧,山上有霜木,皆是数百年树,谓之翔凤林。东面有瀑布,下注数亩深沼,名曰浣龙池。” “老丈,我只是问你怎么走,你不用说这么多。” 膏粱河车神赵老二挠了挠头,作为从未离开过自家村子方圆百里的人,走到一半,还没走出膏粱河的范围,他就不知道怎么走了。 问题倒不是没路了,而是乡间土路上的岔道有点太多了。 “怎么了?” 领下了护送任务的沈不渡掀开了驴车的车帘,狭小的驴车里挤了他和陈娲、果果三个人,又是大夏天,若不是有陈娲这个人形制冷器存在,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叼着根狗尾巴草的老汉望着天,赵老二低头看着地。 沈不渡懂了, 这是要问路钱, 他摸出了整整齐齐五枚铜板,递到老汉手里。 “阿弥陀佛,老丈,请你喝茶汤。” 老汉眉开眼笑,脸上黄褐色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往西边那条岔路走就行,能走到往长安去的官道上。” 沈不渡了然地点了点头,便要回到驴车上,赵老二亦是攥紧了鞭子,而这时老汉却忽然冒出一句。 “小师父讲究,老头子再送你一句,明知山有虎。” 几人都愣了愣, 什么意思? 还得接个下半句, 偏向虎山行? 赵老二不知所以,随便搪塞了过去:“谢谢老丈。” 老丈把五文铜钱揣到了兜里,冲他们努努嘴,便不再理会,继续坐在树荫底下乘凉。 沈不渡倒是琢磨了起来,问陈娲道。 “明知山有虎...这老汉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告诉我们前方可能有埋伏?” 陈娲微微蹙眉,马尾跳了跳,沉思了片刻,慎重地点了点头。 “世外高人不太像,但是你说的我觉得有可能,幽魂殿和七斗米教的人或许已经在前方设下了重重埋伏,后方也可能有人追踪。我和祭酒都被盯上了,这一路,会非常危险。” 沈不渡问道:“那个什么七斗米教,会派来什么强者吗?” “说不准,跟幽魂殿相比,七斗米教的历史更长,底蕴也更深厚,不一定来人有多强,但可能手段会更加诡异,听说它们手里还有一些从太平道流传下来的东西...跟仙人有关...” 陈娲侧颜问道:“法师,其实我不懂,此事与你无关,为何执意要护送我们二人前行?” 陈娲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始终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沈不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一个淡然而又神秘的笑容,缓缓说道。 “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心有所往,即为非往。” 其实是他也不知道... 但三葬禅师告诉他此去有大好处,他就跟着来了。 师父总不会骗他,说有大好处,那肯定是有大大的好处。 至于有多大, 看造化。 “赵老二,加快点!天黑前争取找个地方歇脚。” “好嘞!” 一鞭子下去,两头驴子哀鸣着奋力蹬蹄。 不远处,果然有一座连绵起伏的小山脉。 此地连山夹水,两峰交峙,道路与溪涧并行。 走了三余里,只见溪涧下白沙细石,状若霜雪,水木相映,泉石争晖,倒是别有一番山水之间悠然自得的风景。 只是日头渐渐地偏西了, 两匹驴子累得直喘气,停在溪涧旁歇息。 “喵!” 白猫从溪涧里叼着一条大鱼回来了,抖了抖身上的水,扔到了赵老二身前,随后慵懒地钻回了果果的怀里。 赵老二说道:“恐怕天黑之前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地过夜吧。” 沈不渡思考了片刻,说道: “小僧觉得不如先下车,赶着驴子慢慢往前走,天黑前能走到哪算哪,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最好不过了。” 几人下了车,向前步行。 过了不一会, “那里有一处道观耶!” 骑在陈娲肩头的果果兴奋地指着远处。 “喵!” 被果果高高举着的白猫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她只是觉得自己是被大锅带着出来郊游的,丝毫没觉得娘亲不在身边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个姐姐把她照顾的很好,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其实是祭酒坚持要自己亲自面见夫子,夫子不会相信别人的带话。 “走吧,不算很陡,驴车往上赶一赶拴在树旁,去观里过夜。” 这只是一个破败的道观,只有大殿保存完好,周围的厢房已经倾塌了半截。 进了殿,发现观里供奉的道祖木雕已经被没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劈了当柴烧,殿门上还挂着一块认不清字迹的破匾。 道观虽然破败,但是里面却没有满是灰尘,想来是过路的行人、脚商经常会留宿于此。 果不其然,一进来,就惊动了此间的人。 只剩下一个基座的道祖木雕后面,一个面容有些发黄的壮实男子走了出来,他攥紧了手边的镰刀,遥遥看去,身后还放着装满了山货的包裹。 相继,四个山客也跟了出来,手中都有粗铁打造的防身武器。 “施主,小僧等人只是借宿一晚,并无恶意。” 为首的壮实男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和尚、中年大叔、女子、女娃娃、一只猫,很奇怪的组合。 “几位自便。” 看起来,是由于小和尚等人不像是什么歹人,他才放下心来。 壮实男子说完,便又带着四个山客靠回了茅草之上,闭目养神,也不理会他们。 那四个山客,见小和尚一行人又两个女眷,却全然不怕他们五个大男人,倒也心里犯起了嘀咕。 两拨人分别占据了大殿的两侧,被供奉的神台隔开。 这里虽说简陋了些,但是比在外面露宿强多了。 “吃点东西吧。” 沈不渡取出自己的背囊,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吃食,这些东西都是用油纸袋装着的,足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沈不渡走过去给那壮实男子递了一袋炊饼,男子道谢后却没有接受,显然他的警惕心非常强,野外的生存经验也很丰富。 赵老二烤了条鱼与果果和白猫分食,吃饱喝足就打算休息。 陈娲抱着果果,果果抱着猫,两人一猫靠墙休息。 陈娲的身体介于虚实之间,外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是阴司成员为了正常在人间行走塑造的阴体。 这种阴体无煞气、戾气,不仅能滋养果果的魂魄让她免受祭酒的影响,而且在夏天非常凉快。 明面上是赵老二和沈不渡轮番守夜,实际上是陈娲根本就不需要睡觉,全程都在伪装休息当做暗哨。 鉴于赵老二赶了一天的车,沈不渡主动揽下了守上半夜的活计。 然而,黑日还没彻底落山,小小的野观,便又来了一拨人。 “哗哗”震动的甲叶声从山道上传来,几个穿着黑色皮甲的军士在一名披着扎甲的小校带领下涌了进来。 小校按着腰间狭长的佩刀,上面隐约有灵气闪烁,显然是一柄品级尚可的灵器。 “千牛刀...朝廷的人?还是禁军千牛卫?” 沈不渡放下手中从幽魂殿弟子那里得来的私房菜菜谱,抬头看着眼前的士卒。 按正常走向,接下来发生的剧情是不是应该禁军清场,所有人都被扫地出门? 小校扫视了一圈,见观里的几人都被惊动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几名士卒暂时把守在这里,旋即转身向山下走去。 着不同寻常的举动,让所有人的心都慢慢提了起来, 按武周王朝改为募兵制后军纪的败坏程度, 莫不是要来一出, 老乡,借你头颅领个军功? 第42章 太苦了 人与妖的悲欢并不相通。 “嗷呜!” 距离一行人不算远的深山中,有一处山洞,传来了一声虎啸。 “喊什么喊?俩胡瓜不够你跪是吧?” 一个体型硕大的老虎正板板整整地用下肢跪在两颗胡瓜上,旁边还有一只小两号的老虎正在监督。 听到了母老虎的声音,虎妖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家崽子,它正迅速地把狗尾巴草塞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 “娘子,是小崽子挠我痒痒...” “行了,差不多了,快点出去给老娘找食去,最好抓几个有钱有权的,你第二个小崽子踢老娘呢。” 母老虎走了过来,用爪子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腹,烦躁地说道。 虎妖小心翼翼地问道。 “娘子,为何要抓有权有钱的?” “有权有钱不事劳动才养的白白胖胖,味道好吃,老百姓太苦了。” “好吧,我这就去。” 虎妖不敢忤逆,从胡瓜上站了起来,准备出门狩猎。 “什么叫‘好吧’?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觉得我无理取闹?” “我没有啊!” “好啊,你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明天就得给老娘带一个小狐狸精回来?” “我是老虎。” “那话本里说的封天之战时候,抛妻弃子背叛兄弟的牛魔大圣还是头牛呢,不一样看起来老实憨厚,被狐狸精一勾搭就跟着跑了。” 虎妖看着母老虎的肚子,放弃了讲道理的打算。 他带着一腔怒火走出了山洞, 今晚, 猎个痛快! ...... 说回道观这边, 那低级军官下山后,不多时,便有一名穿着明光铠的校尉走了进来。 甲叶声哗啦作响,校尉环视了道观一圈, 气氛凝重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过了半晌,校尉用手指点了点大殿右侧的五名山客。 “你们,出去。” 看着甲士手中的环首刀,五名山客对视了一眼,松了口气,乖乖地跟了出去。 不是拿他们人头领军功就好。 校尉的声音透过面甲,有些沉闷。 “你们,也出去。” 沈不渡忽然有些想笑,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个棵也是枣树是吧? 就在这时,殿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被几名女婢拥簇着的女子。 几名女婢均是膀大腰圆的健壮妇人,刚进来就上下打量着这处道观正殿,看起来是在思考如何收拾一番。 被拥簇着的女子则是身着猎装,周身没有过多的修饰,但从发钗和护指的用料上可以看出,这人不是一般的大富大贵。 女子的脸上戴着面纱,又被一圈甲士和一圈女婢紧紧地围在中间,沈不渡很难看清她的具体长相。 五名山客正欲离去,女子却只道。 “明知山中听闻有虎妖,你们几个便去厢房过一宿吧,本...我不想凭白害了你们性命。” 听了这话,沈不渡和陈娲怪异地对视了一眼, 所以, 这座山, 叫明知山? 明知山有虎的意思,不是前方有埋伏, 而是, 字面意思? 五名山客连忙谢过,女子又看向了沈不渡等人。 看到沈不渡,女子未被面纱遮掩的眸子,明显亮了。 “这位小师父不像是坏人,哎,女娃娃也好可爱,你们就留在这吧。” 赵老二高兴地咧开了嘴,露出了满口黄牙。 然而下一秒,就闭上了嘴。 “你出去,丑到本...我了。” 赵老二沮丧地出去了,不过自己单独在驴车上凑合一宿,倒也不算不能接受的事情。 当然了,如果站在先知先觉的角度上,知道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事,赵老二是会无比感谢女子的这个决定。 那名校尉没说什么,武器放在手边,盘膝坐在了道祖木雕的位置,相当于挡在中间。 一看就是处于修行者鄙视链底端的武夫... 手脚勤快的健妇们很快用几层粉红色的帷幕隔开了一块区域,打扫干净,撒上香粉后甚至还弄出来一张床来。 这是从储物灵器中拿出来的,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能放下一张床的储物灵器,得多贵? 普通的储物袋,高级一点的储物戒指、储物手镯,撑死了也就一两立方尺,用来放点灵晶、丹药、符箓、灵器之类的最多了。 能奢侈到放下一张睡觉用的床,恐怕不是普通的储物灵器了。 这不由地让沈不渡有些暗暗咂舌,同时也对女子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想。 “小师父是在看什么?” 女子没有睡觉的想法,掀开帷幕走了过来,披甲的校尉紧紧地护在她的身侧,目光盯着沈不渡几人。 尤其是陈娲和她的猫。 此方世界,有世界规则限制,妖魔鬼怪化形或使用化形术后,如果调用体内的力量,不露出自身气息,是无法被察觉的。 但陈娲的气质明显有些过于冷清了,那白猫也有些特殊。 “一本菜谱。” 沈不渡摊开了手中的书册。 这是一本得自幽魂殿弟子的私房菜心得,里面有很多他记录的独家菜式。 女子离的很近,雪白的颈高昂着,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喔...小师父是哪个寺庙的啊?怎么来到这荒郊野岭了。” “小僧乃是太平县西行寺僧人,法号不渡,与几位施主结伴前往长安附近。” 听到沈不渡的回答,女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 “姐姐你好漂亮哎。”果果嚷道。 “呀,小女娃真会说话,孩子就别睡地上了,来姐姐这里好不好?跟姐姐一起睡。” 果果看了沈不渡一眼,他点了点头。 然后果果就被抱走了。 显然,沈不渡与这女子的初次见面并没能产生太多交集。 他依旧在津津有味地研究着菜谱,他现在对菜谱的兴趣甚至暂时超过了念经,因为这本菜谱记录了很多精怪的吃法... 看起来稀奇古怪,很长见识,能够有效地拓宽他对妖魔鬼怪的认知眼界。 身边,白猫作为一只夜猫子, 对于它来说,夜晚只代表着, 它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无人在意的白猫独自窜了出去,登上了房檐便打算去山里遛一遛, 看看能不能顺道抓只老虎什么的。 但当它悄无声息地来到厢房上方时, 猫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 它灵敏的耳朵为什么听不到下面五个人类的声音? 第43章 裂空神弓 厢房内, 布置了隔音法阵的五个山客,正在窃窃私语。 “大哥,今晚就动手吧。” 一个人满脸杀气地提议道。 “肯定要动手,先让我想想用哪种办法。” 黄脸汉子暂时制止了几个激动的兄弟。 另一个缺了一指的男人不耐地说道:“要么直接发动埋好的雷火符,把那劳什子平阳郡主给炸上天;要么咱们兄弟几个冲杀进去,给她乱刀砍死便是了。” “不能用第二种。” 黄脸汉子沉声道:“那郡主虽然是普通人,但千牛卫的人不好惹,我观这校尉身上气机勃发,恐怕是高手。” 缺指男人颇有些不屑:“又不是身边一堆小宗师的太平公主,只是武家一个庶出郡主而已,能有什么高手保护?便是真有,也不见得能敌得过我们狂刀五煞的合力围攻。” “不能这么算,咱们只是拿钱办事,只要能弄死这郡主,领了赏钱就可以,犯不着硬拼。” “那好吧,听大哥的。” “听我说。” 黄脸汉子压低了声音道: “布置埋伏之前,咱们就已经设计好了,现在跟想象的有点出入,但只是有一点小影响而已。” “雷火符是从枯井下面挖的地道埋设到大殿下的,还有一段触发距离,必须得有人走到靠近枯井和大殿中间那棵大树的位置,才能顺利施咒起效,待会儿假装起夜撒尿走过去就行了。” “大哥,待会儿我去吧。” 缺指男人自告奋勇,黄脸汉子点点头,说道。 “注意点,别被倒塌的大殿给砸伤了。” “放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五人商议已定,便也不再多言,撤去了隔音阵法,继续躺倒休息。 白猫悄无声息地回转出去,在殿内把守的士卒也没当回事, 只有陈娲看着怀里的白猫若有所思。 月上柳梢头, 地魔伏草中。 一个瘦削的男子,背着鼓鼓囊囊的弓袋,叼着一根野草,如同幽灵一般猫着腰埋伏进了草丛。 借着散发淡淡血色的月亮,他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在制高点上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半山腰道观里的情况。 一览无余。 他叫魏曾见, 是纵横秦岭的传奇猎手,也是名震剑南西川道的暗影刺客。 从小,魏曾见就生长在一个猎户家庭。 他的母亲因病而亡,自打八岁起,父亲就带着他进山,让他学习猎人的各种技巧,如何在山林中生存,并且教会他很多东西,包括在黑暗中隐藏气息不被猎物发现的方法。 魏曾见,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在山林里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且比其他的孩子更加狡猾敏捷,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凭借强健有力的体魄和敏捷的反应力,在密林中奔跑和穿梭,甚至能够轻松捕捉到豹子、豺狼等猎物。 在十八岁的时候,魏曾见在秦岭一带打猎,无论是遇到的兔子小鹿,还是遇到的野猪老虎,都没能逃过他的牛角弓。 而在这一年,魏曾见的父亲误入深山,死于妖兽之口。 魏曾见发誓为父亲报仇,他带着全部家当拜入了七斗米教成为修行者,并在七斗米教的培养下,变为了一名杀人无数的刺客。 躲藏在阴影中,搭箭、拉弦、发射...收割人命,比射杀野兽要简单的多。 魏曾见也因此变得愈发冷漠、嗜血, 剑南有好事者诗云: “一箭射落穹中雁,千人万人著眼看。 不知此箭自何来,裂空神弓魏曾见!” 说这么多,便是要说,魏曾见是一个极厉害,且漠视生命的刺客。 在他的眼里,只有完成任务。 七斗米教高层给他的任务是追踪从汉中重伤逃出来的阴司巡检,并进行狙杀。 魏曾见瞄了一眼,一只白猫溜进了殿内。 有白猫,那大殿里定是目标所在了。 魏曾见完成了对目标周围环境的初步侦查,也确认了目标就在这间观中。 只不过目标周围的人,似乎有点多。 可能是过往的行人,也可能是目标的帮手。 在魏曾见这里,全部按敌人处理。 接下来,就是耐心地通过观测获取进一步的情报,并找准机会完成任务了。 魏曾见没有对山脚的驴车出手,那会打草惊蛇暴露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刺客,他不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夜色逐渐深沉,山林中寒意愈盛。 经过漫长的观察,魏曾见确定了观内的情况,目标应该是躲藏在了主殿。 而侧面的厢房,也有几个人。 主要目标即便重伤,也是堂堂阴司正牌巡检,人间行走的最强阴差,想要一击必杀恐怕不太可能。 敌人很多,但是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慢慢射杀,削弱敌人。 先杀露头的, 把敌人的力量削弱到一定程度,如果敌人还是没有察觉,就主动弄出声响,把某个较为重要的敌人射倒在敌人目光可及的范围内, 看他们到底去不去救。 他最喜欢看着敌人绝望的死去了, 这种没有友军救援或者救援友军一个个死在救援路上的死亡方式,非常打击敌人的士气。 终于,魏曾见等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一个看起来是起夜去撒尿的山客。 但魏曾见知道, 他绝不普通。 虽然没有露出任何气息, 可魏曾见老辣的目光已经将他看透, 这个汉子是一个修行者, 而且充满了杀意。 最有可能的推测,这是目标新雇的保镖。 一定是这样, 我的推理如此合情合理, 简直是个天才! 弯弓如满月,弓弦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吱吱”轻响,玄阶中品灵器的大弓,给他提供了足够的射程和杀伤力。 浸渍了特殊毒药的箭头,更是能在入肉接触血液的一瞬间,就将人麻痹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很短地时间内就毒发身亡死去。 “咻!” 箭去似流星。 快速射向山客的眉心。 魏曾见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残忍嗜血的笑容, 这个山客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想要侧身,却仍然慢了一拍。 箭矢贯入眉心, 没有鲜血,没有喊叫, 山客一头栽下。 得益于道观常年破败无人打理, 甚至连跌倒声都被没过了大腿高度的厚厚野草给掩藏了下来。 箭矢从眉心射入,三角箭头从后脑勺探了出来, 洁白的箭羽兀自摇摆不停。 这名山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只是想假装撒尿, 去树下施法引爆雷火符而已... 第44章 葫芦娃救爷爷 “老大,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厢房里,剩下的几个山客手里攥着灵器兵刃,面面相觑。 他们就等着一声爆炸响起, 然后窜出去收人头了。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做,都已经都非常熟练了。 “老五会不出事了?”黄脸汉子问。 他的意思是找个人出去看一看,但是这几个表面兄弟并没有人愿意动弹。 “不应该啊,从咱们现在的厢房,到枯井和大殿中间的那棵大树,一共也就二十几步的距离。” “那我们开门看看吧。” 面对这个提议,黄脸汉子略微迟疑。 之所以要让老五伪装成起夜,便是因为这厢房的破门因为年久失修,门轴缺油厉害,只要一推开,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这种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非常刺耳。 如果频繁推门,很容易被人发现。而如果半敞着门睡觉,让蚊虫涌入却又着实不合情理,更容易暴露他们的目的。 “先从窗户看看。” 黄脸汉子提了一个折中的建议。 自有一个山客用唾沫润了润手指,捅破了那层薄膜。 透过小孔向外看去,却只见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老大,看不清啊,外面又黑,地上又都是长得老高的野草。” “谁去看看?” 一片沉默... 结义的几个塑料兄弟里,只有老四与老五关系亲近一点,他把灵器兵刃收进储物袋里,自告奋勇地说道。 “我去吧,看看老五是怎么回事,外面没有打斗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黄脸汉子同意了,但他还是说道:“门别掩上,兄弟几个就在门后看着你,机灵点。” 老四心下一暖,重重地点头道:“晓得。” 于是,他推开了门。 “吱嘎~” 悠长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 老四试探性地向着大树走去, 四下无人,虫儿依旧鸣叫,似乎没什么不妥之处。 剩下的三兄弟都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不由得让老四升起了一阵错觉。 此刻, 世界聚焦于我! 只是有些奇怪,老五怎么就没消息了? 老四心头疑惑,他已经快要到达那棵大树附近了,而大殿的门紧紧地关着,并无异常。 虽然郡主大大咧咧留下了小和尚他们,但那领兵的校尉可没放松警惕,他在隐隐防备着小和尚等人半夜暴起,由于人手不足,所以他采用了内紧外松的防御策略,大殿外面并没有站岗放哨的甲士。 老四几乎看到了树干沧桑而又褶皱的表皮,还有从枝头垂下,几缕褪了色的许愿布条。 他放下了心来,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 低下头,咦? “老五,醒醒,能听到不?” 就在下一秒, “咻!” 一箭, 封喉。 “老四!” 屋内三人看得清清楚楚,老四被射倒在了大树下,生死不知。 而随着这一声呐喊,正殿里迅速地熄灭了灯火,大周千牛卫的甲士们,在校尉和小校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 “保护郡主!” 大门被死死地封闭住,窗户拆开了几个小孔,后面便是甲士们架起来的军用强弩。 此刻已经是完成任务的最好机会了,虽然不知道暗中是谁在出手,但是如果再无法抵达大树,引爆雷火符,他们的天价赏金可就泡汤了。 “兄弟们,谁去执行任务?” “老大,你是了解我的...” “就你去!” 老三哭丧着脸,闷头往外冲, 而且还是“S”型加“Z”型走位, 各种反复横跳。 “走位,走位,看不见我!” “笃!” 箭矢入肉声响起,老三被直接射伤。 这次魏曾见没有使用毒箭,而是用了势大力沉的重箭。 恐怖的力道,直接穿透了老三的腹部,把他整个人钉死在了地面上。 “老二。” 这位更是重量级, 他匍匐在能没过成年男子大腿的草地里,像是蛇一样不规则地扭曲着,试图规避着神箭手的射击,完成任务。 他匍匐了良久,一直没有遭到攻击。 但是他兄弟挡道了。 “兄弟,坚持住,我给你把身下插进地面的箭杆砍断。” 被钉在地上的老三痛苦地点了点头, 老二侧过身体,试图从侧面把刀伸进地面的缝隙。 还没等他动刀, “咻!” 他也被钉在了地面上。 典型的葫芦娃救爷爷, 一个一个送。 厢房里的黄脸汉子看着四个兄弟挨个倒下,没办法,只能准备自己上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箭术高手,箭术精妙远超他的想象,他想不出来,在黑夜中如何对付这种恐怖的存在。 无奈,扭过头,他直接拆起了床板和门板,用起了最直接的对抗办法。 大殿内, 校尉站在平阳郡主身前,叉手行礼后说道。 “郡主,外面几个山客被神箭手射杀、射倒在了空地上,敌人目前只发现一个人,箭术神乎其神。但我们也带了橹盾,大殿里是无忧的,您看要不要先...” 说完,校尉把眼睛瞥向了沈不渡和陈娲。 “没事。” 平阳郡主拒绝了把两人控制起来的提议,她倒没有显现出过多的慌乱,反而思忖片刻问道。 “你觉得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是什么?会不会敌人有援军,神射手只是用来牵制我们不敢动弹的?” 校尉果断答道: “不会!” 看着校尉的神情,平阳郡主顷刻恍然,她是关心则乱了。 若是敌人有大股援军,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神射手拖延,只要什么都不做,她们晚上依旧会呆在这里过夜啊。 “敌人只有一个人,若是想掩护郡主撤走,属下是能做到的,但属下建议还是坚守在这里等天亮,只要天一亮,不管是发信号求援还是靠着橹盾掩护冲出去,一切都好说。” 沈不渡看着殿内另一角的女子,思忖原来是个郡主,怪不得周围有千牛卫护卫。 他一开始其实是联想到了太平公主,但其实转念一想就知道,太平公主作为女帝的小女儿,女帝都八十了,太平公主今年怎么也是三十许人了,年龄根本对不上。 而且,太平公主喜爱文学、政治、礼仪,对大周朝堂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她既不会穿猎装,也不会带着这么点侍卫就来山里乱逛。 只不过不知道这平阳郡主是武氏哪个王爷的女儿... 平阳郡主不打算出去冒险,陈娲也没有意见,陈娲不知道这个神射手是冲她来的还是冲平阳郡主来的,但无论如何如果能混在平阳郡主的队伍里,有这么多带着橹盾、弓弩的甲士保护,安全自然会多几分保障。 沈不渡更不用说,眼下敌暗我明,他缺乏防御和闪避的功法,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谈不上进行攻击,自然是待在封闭的建筑物里比较稳妥。 道观周围,此时唯一在动的,就是正在拆门板一副司马脸的黄脸汉子。 哦不对,还有一只兴冲冲赶过来的虎妖。 第45章 抹平就完事了 虎妖听到了道观传来的人声,他四肢奔腾,兴致冲冲。 作为一个养家糊口的中年公虎, 在家面对母老虎我唯唯诺诺, 在外面对弱小的凡人我重拳出击! “我该拿掉谁的头颅?” 道观破旧的围墙,在它看来如同低矮的灌木丛一样可笑。 虎妖一跃而起,尽情地舒展着自己庞大的身躯。 “咻!” 虎妖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头有点晕... 等会儿,怎么感觉头颅凉飕飕的? 虎妖疑惑地伸出虎爪, 不对劲! 虎妖呆呆地蹲在了原地, 它头颅上的毛发没有了, 头颅也好像少了点什么重要的组成部分。 虎妖僵硬地保持着蹲踞式,它伸出自己的爪子,从脖子上系着的储物袋里掏翻着。 不是鲜肉...不是磨牙的石头...对,是这个。 虎妖摸出了一面铜镜, 铜镜里映出了它的容颜。 虎妖惊恐万分, 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原先霸气的形象, 它变得丑陋而又难看, 头上的“王”字毛发也消失了,只剩下秃噜噜的脑门, 最重要的是, 他的头盖骨被重箭划过了一道犹如犁地一样的丑陋痕迹, 里面晃晃悠悠的脑浆,隐隐约约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我现在该怎么办?嗷一嗓子让娘子过来把我脑门缝上?” 虎妖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很快,他就被更加引虎瞩目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这件事情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脑浆还暴露在空气中。 ...... 将时间稍微向前拨一点点,拨回到虎妖中箭前不久。 黄脸汉子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准备,作为大哥,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倒在地上哀嚎,而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先是摘下自己的破帽,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挑了出去。 毫无反应。 显然这种低级伎俩,无法骗到“裂空神弓”魏曾见。 黄脸汉子无法,鼓荡起体内灵气,顶着门板和床板绑成的盾牌冲了出去。 虽然他知道,这种所谓的“盾牌”能提供的防护效果其实微乎其微。 “笃!” 不知是幸运还是怎地, 魏曾见的第一箭虽然轰掉了大半个门板,但是由于黄脸汉子矮身奔跑的姿态极其低伏,并没有被直接射中。 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兄弟,再看着大殿里见死不救的千牛卫甲士,黄脸汉子一边感叹自己一行人实在是点背,又一边暗暗发誓,等到了大树下,能满足雷火符的施法触发范围,他一定要把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一起炸上天。 没等他多想,魏曾见的第二箭很快就到了。 这一箭,直接贯穿了他的脚掌。 其实他的脚掌在门板下仅仅露出了一点点缝隙,但就是这一点点缝隙,在魏曾见这种箭神级别的存在眼里,却足够了。 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就知道门板和床板已经没用了,索性直接扔了出去。 他虽然看不见神箭手具体在哪里,也听不到箭啸声,但他可以从被攻击的地方,反向推测出弓箭手的大概位置。 “敢问是哪条道上的豪杰?非要致我们兄弟于死地?” 幽静的山林里,没有人回答他。 魏曾见不可能出声暴露自己的位置, 在他看来,这只是猎杀前的开胃菜而已,哪个躲在大殿里的阴司巡检,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躲着不出来?他有的是办法。 “要不要尝试救一下?” 大殿里,平阳郡主问那个校尉,在她看来,这几个山客死伤的倒是有些冤枉。 “不行的,救不了,现在谁去谁死。” 既如此,平阳郡主也值得作罢,她没法为了几个陌生人,搭上这些士卒的性命。 就在这时,沈不渡忽然发声问道。 “这位将军,能判断出那名神射手的大概位置吗?” 校尉理都没理他。 但是很快,沈不渡就知道神射手在哪个方位了。 ....因为东北侧的墙被射出了一个小窟窿。 校尉劈手把女婢手中仅有的一盏灯给扑灭,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借着微弱的火光,透过窟窿,又一箭射来,一名身穿皮甲的士卒当场穿胸而死。 要知道,大周禁军的制式皮甲,好歹也是算一件防御灵器的,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敌人的箭术,近乎神迹! “竖盾!竖盾!” 盾墙被架在了郡主身前,靠近南侧窗户的士卒报告,对方又有一箭,却不是射向庭院里的山客或是大殿,而是射向了西侧的围墙。 这便是虎妖受伤的那一刻了。 刚冒个头,就被射成了秃子。 魏曾见的箭法之精准,杀伤力之强悍,让殿内的众人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不安之中。 只要出现在视野中,就会被射杀,没人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可怕的敌人。 而且敌方还在一箭一箭地射击着大殿东侧的墙壁,东侧的墙壁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起来。 “郡主,这大殿要塌了,必须撤离了。” 校尉随后对几名膀大腰圆的婢女说道:“你们几个,一定要护在北侧和东侧,那身体也要把郡主牢牢护住,知道吗?” 几人纷纷点头,这些人都是王府的家生子,派来服侍郡主,如果郡主出了事,她们回去以后一家人都要受牵连。 当然,也不是指望她们的血肉之躯来挡箭,最主要的还是外侧的两排甲士组成的盾墙。 校尉布置妥当,便打算开始转移。 此时大殿梁柱都颤抖着开始掉落灰土了。 “这位将军,小僧其实有个办法。” 情形紧迫,校尉根本不打算听这个小和尚说些什么,直接要破门而去,平阳郡主却停下了脚步,问道。 “小师父,你有什么办法?” “派人往大殿和东侧厢房之间跑,就是那几个山客倒地的位置,只要那神箭手射一箭,让小僧推测出他的位置,小僧就可以解除危机。” “小师父也是神射手?” 平阳郡主看了看沈不渡的虎口,却觉得有些不像。 “不是。” “郡主,速走,莫要听这小和尚胡言乱语!”校尉急切地催促道。 平阳郡主周围的人,亦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沈不渡。 意思很明显,不是神射手你拿什么对付神射手? 平阳郡主却忽然说道:“你派个人,让这位小师父试一试吧。” 沈不渡向殿门口走去, 其实他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冷兵器的神射手, 但是他记得电影里讲过,对付狙击手的最好办法不是跟他对射,而是直接呼唤炮火支援,把他所处的山头抹平就完事了。 第46章 至尊骨 秦岭传奇猎手·剑南西川道著名暗影刺客·“裂空神弓”魏曾见, 被扬了。 ...... 十余息之前,大殿里窜出来一个人,吃力地举着橹盾向东侧厢房跑去。 作为经验无比丰富的猎手,魏曾见很清楚,这是敌人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想确定他的位置。 钩很直, 纯钓鱼。 但是魏曾见这条鱼却毅然决然地咬钩了。 不是因为他内心骄傲到,不允许任何一个猎物从他眼皮底下跑出去, 而是因为魏曾见在漫长的观测时间里,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挑选了备用的射击点。 一名神射手, 总是狡兔三窟的。 魏曾见自信,在二百步的这个距离,炼体士冲不过来,炼气士的攻击也达不到。 周围布满了警戒灵器,他是绝对安全的! 唯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点就是,敌人手里有强弩。 但即便是这一点,魏曾见也考虑到了,他在三个射击点,都挖好了深坑,堆好了厚垒,还放置了防御灵器用来抵挡有可能的远程攻击。 在他的认知里,如此布置,已然是万无一失。 ...不巧, 今天他就遇到了“一失”。 在橹盾被洞穿的同时, 魏曾见看到了一轮“太阳”从道观里升起。 说是太阳,也不太准确, 因为正常的太阳中间是黑色的,犹如黑洞一般,而外面是金色的光圈。 这个“太阳”,则是金灿灿的一轮。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当太阳朝他的山头射过来的时候, 魏曾见想起了他还不是“裂空神弓”的时候, 那年他才八岁,他爹给他讲了个故事。 古代有个强大的神射手,那时候天上就九轮黑日,把大地烤的赤地千里,于是神射手决定射下太阳。 太阳被射下来了, 神射手被砸下的太阳融化了。 “我当初还以为爹在讲故事,原来,太阳真的会砸死人。” 这是魏曾见被气化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道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平阳郡主低下了始终高昂的白皙脖颈, 试探性地问道。 “神仙?” “凡人。” 平阳郡主打量了一下, 小和尚从长相,到实力,都不太像是凡人的样子。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殿前的院落里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既然敌人已经被消灭,整个山头的植被都被磨平了,为了不被即将倒塌的大殿给砸倒,众人已经来到了殿前的大树下。 校尉匆匆跑了过来,他没敢看沈不渡,脸色却有些铁青。 “郡主,这些山客,是来刺杀您的。” 平阳郡主面纱上露出的眸子微微一凝,心里更是泛起了嘀咕。 这些在院子里倒得横七竖八的山客是来刺杀她的刺客, 那山上的人是谁? 难不成,把暗中保护她的高手给扬了? 那可就闹笑话了。 至于是谁雇人刺杀的,平阳郡主倒是不用想都能列出那几个怀疑对象。 总有贱婢想害本郡主... 校尉大约看出了平阳郡主的想法,他直接了当地说道,山上的人也是敌非友,因为用的箭矢不是禁军或者从龙卫,亦或者是王府的。 平阳郡主松了口气,而后便听到了更加让人后怕的消息。 “你说,我们脚底下的土地里被从枯井挖了一条地道,塞进了大量的雷火符?” “是!这些人刚招供的,属下已经让人下井去寻了。” “那他们?” 校尉解释道:“雷火符的发动是有距离的,必须在固定距离内念咒才能起效。” 即便知道了这一点,众人还是颇有些后怕地远离了大殿。 果不其然,不多时士卒就从枯井下的地道里搜出了大量的雷火符。 这等分量如果顺利被启动,足够把整个大殿炸上天了。 “查!查到底!” 平阳郡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受雇佣的杀手能提前埋伏在这里,并且做好了布置,那就说明肯定有内鬼走漏了风声。 更令她觉得荒谬的是, 这伙杀手,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 他们“狂刀五傻”是从N道贩子手里接的单。 而且在他们眼里值得刺杀郡主的天价酬金, 在平阳郡主眼里, 那就是零花钱... 平阳郡主有充分的理由怀疑, 这些杀手接的单是不知道被层层转包了多少手的。 如此一来,这点钱能雇佣到什么素质的杀手, 这些杀手又会做出什么蠢事, 就都不奇怪了。 “郡主,还有一件事...” “说。” 校尉轻咳了一声,看向陈娲说道:“这位娘子的白猫,骑在了一只虎妖的头上,那只虎妖的颅骨还有中箭的痕迹。” 陈娲只说:“我去看看。” 沈不渡跟她一起去了。 道观破败的院墙外,一只大老虎正蹲在那,一动都不敢动,白猫正骑在它的头上。 “神...仙...饶我一命...” 虎妖眼神好,它认出了眼前的小和尚,就是刚才徒手扔太阳的那位。 别说一动脑浆就会晃出来,现在就是不晃出来,它也不敢动。 开玩笑, 在这种神仙人物面前,它敢动吗? “你来干嘛的?” “我...我家娘子怀孕了,让我抓几个有权有势的凡人来,补补身子。” 说完,虎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这不一下子就暴露它吃人的事情了嘛,完了,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若是直接了断倒还痛快, 就怕被做成菜。 毕竟在老虎看来,人是食物。在人看来,老虎也是食物啊! 看着沈不渡手里攥着的那本菜谱, 虎妖恍惚间,想起了传说中人类是如何食用老虎的。 虎鞭泡酒...鲜蒸虎脑...爆炒虎肝... “为什么要抓有权有势的凡人?” “我家娘子说老百姓太苦了...” “喔,这么说,你就是‘明知山有虎’里的那头虎。” “神仙,给个痛快,别活着鲜蒸。” “没要蒸你,过来,给你看看伤口。” 沈不渡看了看虎妖的伤口,它的颅骨被整个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鲜嫩的虎脑清晰可见。 “小僧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小僧现在治好你的伤口,然后送你去西天。” “二是小僧给你治好伤口,等小僧返程之时,你要随小僧前往寺庙修行百年,行善积德,赎清罪孽。先说好,修行是为了让你赎罪,跟小僧为你治伤没有关系,你有没有罪,小僧都会为你治伤。” 妖兽和人类的寿命不是一个概念,百年对于虎妖来说,只不过是虎生的一段旅程而已,而跟随大德高僧修行,不仅有助于它修为精进,还能让它依托于寺庙的庇护,不再成为无依无靠的野生妖兽。 之所以沈不渡没有一巴掌拍死它,主要是因为虎妖此时处于原形状态,身上的煞气却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由此可见,这只虎妖应该罪孽不重,可以进行为期一百年的劳动改造来赎罪,也不是一定要一巴掌拍死它。 虎妖嗡声开口:“我想选二,可我这伤口,真能治吗?恐怕不是什么药物或者法术可以医治的了吧?” “小僧说能,就能。” 半个时辰后,虎妖的脑袋被缝上了“无暇骨”,虽然变成秃子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但颅骨开裂这么大的伤都给救了回来,保住命就算不错了。 【您赠送了一块无暇骨,触发百倍暴击补偿,获得:至尊骨!】 至尊骨,是指巫妖时代诞生的最初人族中,有一些人在出生时会有一块布满符文的骨头,这块骨头最终会赋予主人一项神通,相传具有至尊骨的人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代至尊。 而至尊骨随着人族一代代的繁衍生息,到了两千年后的今天,已经基本绝迹了。 看着表面镌刻着繁杂符文的至尊骨, 沈不渡陷入了沉思, 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还能放一根骨头呢? 第47章 从龙卫 明知山,双虎洞。 “你是哪来的野虎,也敢来双虎洞撒野?” 母老虎“呜嗷”一声,看着眼前的秃顶丑虎问道。 “娘子...是我...” “啊?当家的,谁把你打成这副模样?” 母老虎仔细看去,不仅“王”字纹没了,头盖骨上更是被缝了一块古怪的白色骨片。 公老虎把事情前前后后与它说了一遍,母老虎不惊反喜,连连说道。 “当家的,你这是遇了有大神通的神仙了,对于我们妖来说,百年也不是什么极为漫长的时间,这次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等你修炼有成归来,我们娘俩也不用在这荒山野岭苟活了。你且放心跟神仙去,我们娘俩以后行善积德,为你祈福,能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公老虎福至心灵,对它说道:“不如我们拜一拜吧。” 说罢,带着母老虎和幼崽齐齐拜向沈不渡离开的方向,虎啸之声悠然回荡。 “嗷呜~呜嗷~嗷~呜~” ...... 在沈不渡的前世,西方宗教有神取男人肋骨制造了女人的传说。 他不知道这个神话到底靠不靠谱, 但是自从自己多了一根肋骨, 并且有了一项“身外化身”的天赋神通, 沈不渡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试问对于性格谨慎的人来说, 有什么比多一个分身去趟雷更让他有安全感呢? “法师,过了这个村,我在下个村等你。” “好的,郡主慢行。” 在周围甲士敬畏的眼神中,沈不渡辞别了郡主一行人。 他们其实同路,但是车与车之间亦有差距。 驴的速度,跟河西马的速度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膏粱河旁行人稀,常有车夫较高低,如今河道依旧在,不见当年老兄弟。” 赵老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法师,收了神通吧,本来走的就慢,载两个人更慢了。” 车里一左一右坐着两个沈不渡,中间是陈娲抱着果果,果果抱着白猫。 沈不渡欣然同意,在几人见了很多次却依旧啧啧惊奇的目光中, 他收了神通, 右边的沈不渡没了,他手里拎的一大袋子虎妖赠送的山货落在了驴车上。 “大锅,好神奇耶!” “确实,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陈娲附和道。 “喵!” 伴随着远处悠长的虎啸送别,一行人离开了山中,顺着平坦开阔的官道继续前行。 现在距离浩然书院只有不到一百里了, 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应该再有两天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 在驴车上跌跌晃晃了小半天,他们终于抵达了下一个村子。 但是出于意料地是,平阳郡主等人并没有停留等待。 ‘沈不渡’走下了车,果果待得憋闷,也被他一起抱了下去。 这是一个看起来缺乏人气的村子。 村头的大树下,几个老翁搬了胡床坐在那里,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有人在夏日的树荫中昏昏欲睡。 见和尚带个女娃过来,其中一个老翁捅了同伴腰间一下,同伴清醒过来,擦了擦嘴角的涎水,端起了胡床边盛水降温的破碗。 “施主,小僧想问一下是否见过一队马车经过?那队马车旁边还有官兵护送。” 老翁端起了被蒸发的只剩下半碗的水,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不少水都撒了出去,像极了在食堂掌勺的大妈。 “帮个忙吧...”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问事很少遇到免费的。 这时候果果突然撒开了他的手走上前去, 伸出两只小小的巴掌,端平了那碗水,很稳。 “阿翁我就帮你端一会儿哦,我们还要赶路呢。” 果果如是说道。 这下给老翁整不好意思了,他又颤抖着把碗拿了回去。 好嘛,剩下的半碗水也撒没了。 “刚过去,往前走了。” 另一个老翁摇着扇子说道:“法师,前面不太平,我们村子有几个胆子大的后生去看,都没影了,老汉劝你一句,还是回头吧。” 沈不渡闻言,忍不住问道:“施主,为何村里这般凋敝,人烟如此稀少,按理说靠近官道,应该不至于啊。” “后生都被拉去服徭役了,今年天又旱的厉害,我们这些老东西,得一天算一吧。” 老翁们纷纷摇头,却都不愿意多语。 沈不渡摸了摸兜,在那破碗里放了十几枚大钱,便要牵着果果回驴车上。 然而远处的官道岔路上,却遥遥扬起了一阵烟尘。 “不好!官府又来抓人了!” “法师,你快走!这时候扯不清,僧人他们也不放过的!” 几个老翁扔下胡床,仓皇往村里跑去,而村里几户人家,亦是鸡飞狗跳了起来。 莫名地,沈不渡想起了石壕吏里的那句“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沈不渡的眼神比老眼昏花的几个老翁强得多,定睛看去,却发现不是官吏或者捕快,而是数名骑兵,还是具装甲骑! 具装甲骑,也就是俗称的重骑兵。 这个世界自南北朝以来,马铠、马掌、马镫等战争技术快速革新出现,而由于超凡力量的存在,军中的武夫修行者,不仅热衷于防御力更好的甲胄、穿透力更强的马槊,对于马类妖兽培育出的战马,更是极为挑剔。 因为是妖兽或妖兽的混血后代,军用战马通常在体型、耐力、速度、爆发力等方面都颇为惊人,绝非普通马匹可以比拟。 因此,原本在沈不渡的认知里,应该是由负责负重的辎重马在日常行军背负的马铠,就这么挂在战马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首的是一员中郎将,手提一杆大戟,全身重甲密不透风。 她勒住战马,揭开了面甲,露出了一张英姿逼人的脸庞。 是一个小麦色的皮肤的女将。 “小和尚,知不知道最近这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从这个明显是外地人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不过挡在了村口正好问一句,没消息就就下马进村继续问。 她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沈不渡说道。 “有,刚才村口的老翁说有几个后生失踪了,就在那边的官道上。” 莫不是逃徭役换了个说法? 还是与仙物有关? 说来也奇怪,仙物的气息竟然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 女将军拖着大戟,对手下吩咐道:“去村里寻个人来详细问问。” “喏!” 一名甲骑下马,他们的身上穿着的都是厚重的双层扎甲,除了腋下、腿弯、眼睛等少数地方,基本都能得到严密的覆盖。 这种军用扎甲不仅物理防御效果卓绝,还对炼气士的法术攻击有着不错的抵抗效果,所以军中武夫一旦披甲,很容易冲过被拉扯的距离跟炼气士近战,一旦被近身,炼气士也就没什么好的手段了。 被抓来的老翁很快证实了沈不渡的话,女将复又问道。 “小和尚,你是哪个寺庙的?我们是从龙卫的斥骑,如果后续有问题,还要寻你。” 从龙卫? 听了这话,老翁都不抖了。 大周由府兵制改募兵制以后,驻防在两京的禁军军纪废弛的很厉害,如千牛卫、金吾卫、羽林卫、虎贲卫等等,但核心的几个卫却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太大变动,保持了较好的军纪,在民间口碑也还可以。 例如负责降妖除魔、侦查情报的从龙卫,还有负责皇城警备的监门卫等。 “小僧乃是太平县西行寺中僧人,法号不渡。” 女将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随后带着手下甲骑顺着官道向北追去。 沈不渡看向甲骑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从龙卫在追寻什么? 阳平郡主她们人呢? 第48章 熊门客栈 “欢迎来到熊门客栈。” 客栈外, 酒旗飘扬, 沈不渡几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怎么前一秒还在官道上,后一秒就出现在了一座荒山野岭的客栈前? 陈娲看了看黑布鞋踩着的地面,蹙眉说道:“这地方诡异的紧...我的阴气全部都被压制了,你呢?” 沈不渡低头,指尖出现了一抹金色。 要不要试试,能不能一拳打爆这个场景呢? 算了,先看看再说。 师父说过,智人除心不除境,愚人除境不除心。 不管此方境地如何诡异,总要先探明情况再做打算,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坚守本心用智慧去判断情景才是正道,一味使用暴力并非上策。 “小僧没问题,但是这里吸收不到灵气。” 陈娲见白猫也是一副有些茫然的样子,方才晓得白猫体内的妖气也被压制了。 “喵,喵喵!” 跟白猫沟通后,陈娲大概判断出来了。 这里不像是阵法或者幻术能制造出来的场景,不管怎样,既然战力最强的不渡法师没有被压制,那基本的安全应该还是有保障的,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陈娲甩了甩马尾辫,道。 “走吧,进去看看。” 客栈门口,空无一人。 连个迎接客人的小厮都没有。 客栈里, 灯火通明, 一股浓郁的怪味从后厨里飘散出来。 “这是什么味道啊,这么难闻?” 果果一脸嫌弃的看向后厨,就这手艺还开客栈?别说是做出来好吃的饭菜,分明就是用来熏死鬼的!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们是来到了一家客栈而已。 一楼的大堂里,沈不渡意外见到了几个熟人。 大戟靠在桌角的女将军和她的三个部下,还有平阳郡主一行人。 不过看起来,这两伙人不是很对付的样子,距离隔开很远,坐的叫一个泾渭分明。 “法师!来这边!” 平阳郡主看到沈不渡也进来了,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 几人走到平阳郡主旁边的桌子坐下,沈不渡问道。 “敢问郡主,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 阳平公主面纱上的眼眸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只说道:“我们走在官道上,莫名其妙地就进到这里了,而且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客栈大门前。” “客栈的主人呢?客栈里还有其他人吗?” 那校尉扶着刀说道:“客栈的主人在后厨闭门炒菜,有其他人,都是些误入的村民,他们有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都躲在客房里瑟瑟发抖,刀架在脖子上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说客栈里有妖怪。” 这么说,要么这间客栈的主人是妖怪,要么是客栈里藏着妖怪。 女将军和她的三个手下显得心事重重,这一点也非常不对劲... 现有的信息太少,沈不渡自从被传送到这间客栈的门口开始,他就觉得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他有些说不上来,就像是...这里运转的力量,不是凡间所能拥有的一样。 虽然觉得这间客栈不见得能困住他,但面对这种颇为诡异的局面,沈不渡还是有些感到不安。 毕竟,平阳郡主就不说了,那女将军可是从龙卫的人。 从龙卫有两个司,一个降妖镇魔司,一个点检皇城司,女将军应该是降妖镇魔司的,按理说对于这种诡异事件应该很有应对策略才是,如今却一言不发。 “陆扶摇,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阳郡主忍不住问道,但那名为“陆扶摇”的女将军却只是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自带的清水,根本就不回答。 过了半晌,方才用偏烟嗓的女声说道:“待会儿客栈掌柜出来了,郡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话落, 她又拿起葫芦继续灌。 “我们先等等。”沈不渡说道。 陈娲清冷的脸庞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这个从龙卫的中郎将表现太反常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几品武夫,但既然能当上从龙卫的中郎将,修行境界绝对不低。 须知道,在地方府、县一级,实权校尉就已经是土皇帝了,中郎将更是天一般的存在。 哪怕是在长安府,中郎将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更遑论是从龙卫的中郎将。 这是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将军的。 怎么可能被妖怪吓住? 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士卒,人人披甲执锐,装备的也都是灵器,就算是动用不了体内的灵气,自身淬炼的肉体力量还是在的,有着校尉、中郎将的统一指挥,莫说是山野妖兽,就是等闲妖将、妖帅都可以围杀致死。 更让陈娲想不明白的问题是,如果说像是虎妖那种,出现在偏僻荒山里,朝廷无力清剿,他倒是能理解。 如此出现在官道附近的妖物,怎么可能还堂而皇之地开起了客栈? 这是直通西京长安的官道,距离长安不过百余里之遥。 这里的情况太诡异了,陈娲只觉得事情不简单。 沈不渡看着两伙不太对付的人,又回想了一下他遇到女将军时候的场景,倒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这女将军绝对不是来接平阳郡主的,反倒像是在主动寻找什么诡异的事件。 莫非她的目的就是这间客栈? 一行人耐心等候。 不大工夫, 后厨的门被推开, 令沈不渡意外的是, 一个熊猫,端着菜走了出来。 熊猫身材滚圆,头顶戴着斗笠,腰间还别着一把竹剑,哼着歌把托盘上的几道菜端了上来。 “食铁熊!” 陈娲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不是熊猫?” “什么熊猫?”陈娲微诧,解释道:“这是妖兽食铁熊,相传是远古魔神的坐骑,上古巫妖时代曾经出过一位妖王,后来到了近古封天大劫整个族群就隐居了起来...如今只听说在剑南西川道和南疆蛊国的交界处,那里的深山中还有零星存在。” 沈不渡点了点头,他敏锐地发现,那位女将军陆扶摇,攥紧了靠在桌边的大戟。 食铁熊也不掩饰,在一众人惊讶地目光中,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把手中的托盘放下。 沈不渡瞥了一眼, 都是硬菜。 是真的硬,让人看着就觉得牙疼那种。 浇汁铁条、麻辣铜钱、糖醋钢球... 所以,拿这些金属来炒菜,怪不得会发出一股怪味。 “你到底是哪里的妖怪,为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 平阳郡主身边的校尉抽刀而起,厉声质问道。 “砰!” 食铁熊一抬手,校尉连人带刀直接被拍到了墙上。 没人看清它是怎么出手的。 陈娲凝神道:“没有接触,也不是妖气...更像是利用了某种‘规则’。” “格老子的!你娘没教过你个瓜娃子,不要在别熊吃饭的时候问话吗?” 食铁熊放下筷子,勃然大怒。 得,还是只剑南西川道来的熊。 第49章 从前车马很慢 “你这妖物,好生狠辣!” 校尉口吐鲜血,咳嗽着道。 食铁熊嗤笑一声:“只是因为现在本熊比你这瓜娃子强罢了,既然你敢拔刀向本熊,自然要给你一番教训,否则客栈不是乱了规矩?再者说,你这瓜娃子死活与本熊有何干系? 若不是客栈不允许,一巴掌拍死你,你死了就死了,关本熊屁事,你要是再无礼,别怪本熊不客气!” “你这妖怪!”平阳郡主咬牙切齿地瞪着食铁熊。 食铁熊站起身,把手搭在了腰间的竹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本熊就是妖怪!你有意见?!” 平阳郡主气的俏脸涨红,胸前起伏。 她是郡主,平日里虽然不算是被宠坏了,但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先是被江东陆氏哪个怪胎摆脸色,现在还被一只熊欺负。 “郡主,不要冲动。” 沈不渡见状,摇了摇头劝阻道:“等它吃完饭再说。” 食铁熊闻言,赞赏地瞥了一眼沈不渡, 不过等它吃完了浇汁铁条、麻辣铜钱、糖醋钢球... 还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扔到众人面前的一张桌子上。 食铁熊懒洋洋地说道:“一人拿一枚,编号都是独立的,不拿的,到了晚上客栈会直接杀死,拿了的,晚上兴许能活。” “什么意思?”陈娲凝声问道。 食铁熊压根没有解释,反而是用筷子挑起一碗铁丝面,颇有兴致地编起了凉席。 是的,拿铁丝面编凉席。 至少沈不渡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每个人都拿了钥匙,但压根没人去钥匙对应的编号房间休息,反而集体在大厅里坐着,在这种诡异地方,尤其是食铁熊提及了晚上肯定会发生意外,他们一定是会选择报团取暖的。 毕竟,还是那句话,这么多有装备有修为有指挥的甲士在这,总比分散到各个房间里被逐个击破要好得多。 两拨人都安排了警戒人员,开始了轮流休息。 食铁熊也不管,径自坐在那哼着西川小调编面条。 果果已经哈欠连天了,她倒在陈娲的怀里睡着,白猫显得有点紧张,跳到房梁上四处观察,沈不渡则陷入了思考。 食铁熊提到了规则,那么也就是说这件客栈并不是它说了算,或者说,它只有一部分的权限。 而钥匙的含义是什么?为什么不拿钥匙的晚上会死? 是像是浴池的手牌或者酒店的房卡那种?代表了每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编号? 而对于他们这种抱团行为,食铁熊根本就不管,也就意味着最大的可能就是,晚上发生的事情,会直接打乱抱团,现在的抱团毫无意义。 这时候,沈不渡忽然在柱子钉的钉子上,发现了一本被挂着的小册子。 他伸手把小册子捞了下来,小册子名为《客栈手札》。 一、客栈真实存在,且只有人和它,没有别的妖兽。 二、所有的人都是人变的。 三、它具有强烈的改变能力,可以改变人对自我的认知,改变人辨别外物的能力。 四、它很强大,基本不可能被击杀,这个客栈就是建造起来收容它的。如果■■(模糊不清的字迹)被毁了,它甚至有可能出逃,来增长见识,变得更加具有威胁性。 五、它可以在阴影中穿行,移动。 六、它需要隐藏和行动,在阴影中它行动自如,所以掌柜需要按时修■■■(模糊不清的字迹)让晚上旅客入睡时没有光和影没有认知视野以屏蔽它的入侵,保护旅客。 这本手札让人看得毛骨悚然,沈不渡再次实验了一下,还好他体内的灵气调动毫无阻碍,跟那些被封印实力的女将军和校尉完全不同。 只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默诵真经并不能吸收灵气让自己变得更强了而已。 可能是由于自己的修炼道路,跟其他人并不一样的原因导致的。 既然实力并未受到影响,沈不渡的心中也有了足够的底气。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自己一定要解决这件诡异的客栈,不能让它再害人了。 沈不渡放下了那本小册子,拎起了手中的包袱,走上前去问道。 “阿弥陀佛,小僧敢问这位熊掌柜,后厨可否借用一下?” “可以。” 食铁熊的黑眼圈抬了抬,同意道。 沈不渡走进了后厨,里面厨具和调料倒是齐全。 食铁熊还在编它越来越大的凉席面,不多时,后厨却是一阵香味传来。 食铁熊用力抽动了一下短短的鼻翼, 一双眼睛顿时亮了。 它放下了手中的凉席面,拍拍肚子,跺着步子走到了后厨,还顺手关上了门。 “喵?” “他没事,不用担心。” 在外面盯着的陈娲安慰白猫。 锅里放着的是竹笋烧肉。 俗话说得好,大熊猫开宴席,除了笋就是笋。 今天没人夺笋,都是给它准备的。 “好香啊。” 食铁熊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它是杂食妖兽,吃金属是维持身体机能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这个破客栈里确实缺乏新鲜的肉类和蔬菜可吃的缘故。 一包袱的山货和鲜肉,都是虎妖赠送给他们路上吃的,沈不渡不吃肉,但是条件简陋,为了套取情报也只好做最合适的竹笋烧肉,来贿赂食铁熊了。 “尝尝?” 做菜的手艺,是他在路上看完菜谱之后顿悟的。 但是学跟做是两回事,做的菜好不好吃,他心里也没谱。 食铁熊走了过来,自顾自地用筷子夹起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真是美味。” 竹笋的清香和肥肉的甜腻在它的舌尖炸开,仿佛是在味蕾上跳舞一样。 食铁熊眯着眼睛享受美食,不一会儿,竟然把一锅竹笋烧肉都给吃完了。 最后一口肥肉下肚,一股热浪冲上了脑袋,一瞬间,让它感觉浑身舒坦。 食铁熊摸了摸肚皮,看向沈不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说道。 “好久没这么饱了。”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不渡轻咳了一声说道。 “这位熊施主,小僧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可否?” “哦?问吧,吃了你这和尚一顿美餐,只要规则范围内允许本熊回答的,本熊都可以回答你。” 食铁熊腆肚扶剑,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仅限一个问题。” 规则...沈不渡再次从食铁熊口中听到了这个词语。 他思考了片刻,没有问客栈的规则或是晚上会发生什么事,反而问道。 “熊施主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到这客栈来当掌柜了?” 沈不渡的问题明显有些出乎食铁熊的预料,也没仔细想,这其实是两个问题,它竟是愣了愣,似乎开始回顾熊生。 “别叫我熊施主了,我叫蚩欧。” 食铁熊蚩欧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前车马很慢,爱上一只熊,一闷棍扛回家就是一生。 那年本熊六十八岁,还是个孩子,离开了爹娘独自偷跑下山,被一个普通仙门的女弟子捡到了,她把本熊敲晕带回了宗门。 可惜哪个仙门因为种种原因,走向了覆灭,她也陨落了,本熊拿着她留下的剑,开始闯荡江湖。” “后来呢?” “后来本熊就被那个苟了一千年的老王八,骗进这个鬼东西里出不去了!” 第50章 地字十三号仙物 食铁熊蚩欧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告诫。 ——不要试图打破客栈的规则。 ...... “陆将军。” 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陆扶摇睁开了眼。 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那个长得很帅的小和尚。 “小师父有何事?” 沈不渡看着眼前的奇女子。 根据平阳郡主所说,陆扶摇的娘亲本为江东陆氏旁支出身。 陆氏是江东本土势力强大的门阀,以修习儒道结合的玄门为主,在南朝屹立数百年不倒,无论谁当皇帝,陆氏的地位都无可动摇,但陆扶摇的娘亲却从小以女子之身舞枪弄棒,修习武道,且天赋超群。 到了武周代唐后,大约是因为作为战败者的江南和山东门阀,均对关陇勋贵的吸血极为不满,因此陆氏暗中响应了江南道司马徐爱岗的造反,他的宾客骆主侯甚至写下了引发天地异象的《讨武周檄》。 当然了,文人造反这种事肯定是不靠谱的,徐爱岗身为初唐名将之孙,更是个眼高手低的货色,他们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随后,就是从龙卫挖地三尺的报复行动。 这时候,不知道是跟家族早有间隙,还是被推出来表态,陆扶摇的娘亲以女子武道宗师之身,代表了她这一枝跟陆氏主枝割裂,甚至做出了“焚琴煮鹤”这等有辱斯文的惊世骇俗之举,引发江南道舆论动荡。 于是,陆氏以另一种形式保存了下来,现在依旧兴盛,甚至力量延伸到了军界。 受娘亲影响,陆扶摇自幼修行武道,如今已经有了武夫六品巅峰的实力,任职从龙卫中郎将,可谓是少年得志。 只不过在政治派系中,陆氏更偏向于李氏废帝一系,而非现在的武氏诸王,所以也理所当然地跟平阳郡主不太搭调。 话说回当下,沈不渡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小僧得知了一些事情,不知道陆将军是否愿意交换知道的信息?” “可以。” 在先听完了沈不渡得到的信息后,陆扶摇也依诺开口。 她指了指脚下的客栈,说道:“这里是地字十三号仙物内的空间,我等所追踪的,就是此物。” 沈不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敢问陆将军,仙物是什么意思?” “仙人遗物。” 陆扶摇似是不愿意多讲,只是大概解释道:“就是仙人留下的器物,不一定是仙器,也可能是一起承受了香火供养上千年的某些器物。” “仙物,很危险吗?” 陆扶摇沉默了须臾,说道。 “仙物本身不危险,危险的是其中的规则,而这次我们直接进入了仙物,却没有看到操控仙物的人,这一点很不正常。” “目前为止所有出现的仙物,普遍都存在着扭曲诡异的规则,或是害人性命或是污染神智,从龙卫内部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给仙人遗物划分了危险程度,这间新出现的客栈,就是刚刚被列为地字十三号的仙物,由我负责追索。” “那这间客栈,到了晚上会杀人?” “是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摸清客栈的杀人规则,仙人遗物的规则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们初步推测,这间客栈是仙龛(供奉仙人雕像的小阁子)幻化而来的。” 规则...联想到看到的《客栈手札》,沈不渡攥紧的拳头,又放了下来。 食铁熊告诉他,不要打破规则。 这句话沈不渡可以肯定,意有所指。 因为沈不渡确实在某一个瞬间升起了打破这个客栈的念头, 为什么要在这里跟这个诡异的客栈玩莫名其妙的游戏呢? 为什么要按你的规矩玩,而不是我一拳打破呢? 但结合陆扶摇给出的信息,他却忽然有了一些猜想。 或许,打破客栈的规则,会放出更恐怖的东西。 见陆扶摇不愿再多说,沈不渡便合十行礼后离开了陆扶摇几人所在的区域。 “法师,怎么样了?” 见沈不渡回来,平阳郡主急切地问道。 沈不渡把从食铁熊蚩欧和陆扶摇那里得来的消息,简单跟平阳郡主说了一下。 很明显,陆扶摇告知他这么多消息,其实也是想借他的口转述给平阳郡主,让她们这边的人也做些准备。 不对付归不对付,陆扶摇倒也没真的刻意隐藏信息去坑害平阳郡主一行人。 “也就是说,这个熊掌柜,其实只是客栈规则选定的一个代表,它只能借助客栈的规则,而无法过多地干预客栈的运转。 这个客栈是仙人遗物,而且是跟着仙人雕像一起接受了上千年香火的仙龛幻化的。” “是的。” “法师,那我们该怎么办?” “具体的办法,小僧也没有,但是这个小册子里面记录的规则或许有用,你们看过了吗?” 沈不渡把那本挂在柱子上的《客栈手札》递给了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注意到这个东西。 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被这诡异的规则给吓得不轻。 “阿弥陀佛。” 道了声佛号,沈不渡又回去与陈娲商议。 陈娲神色清冷,高马尾甩了甩,只道:“法师,我们得小心点,这东西来历诡异,我仔细思量,之前在道观,除了遇到五个杀手,还遇到了另一个神射手,那个神射手很有可能来自七斗米教...我在汉中遇到过类似的人物。” “陈巡检是说,这件客栈有可能是七斗米教或者幽魂殿投放出来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 远处,一个全身重甲的从龙卫士卒问道:“头儿,你觉得这小和尚今晚能活下来吗?” 陆扶摇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声:“做好我们的事,记住,如果落单,谁也不要信任。” 三名甲士纷纷颔首。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 紧接着,一股白色的雾气从大门、窗户,涌入大堂中。 当白色的雾气消散后,沈不渡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客栈房间里的木板床上,周围的人也都不见了。 沈不渡起身,周围一片漆黑,即便他视力不错,也只能看到家具等物品模糊的影子。 房间不大,他走了几步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牢牢地关闭着,用肉体力量根本推不开。 “这便是客栈里所谓的‘规则’吗?不到某一时间,禁止开门。” 周围听不到声音,之前约定的暗号之类的,全部都失效了,是绝对的寂静,连人在惊慌失措时大概率会发出的惊呼都没有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