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菱菱,快醒醒,该你上场了。” 后台昏暗的光线里,她喘息着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画着浓妆青春洋溢的脸,女生给她擦擦额头的汗:“累着了吗?怎么在后台就睡着了?” 苏菱心脏狂跳,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破一个大洞,没有猩红的血液。 台前轻柔的女声悠悠传来:“任那一场风华雪月,不过转瞬时光,我与你,倘若重来一回,再见不过是路人……” 倘若重来一回,重来一回…… 苏菱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云布?” 苏菱嗓音颤|抖,伸手去触碰云布的脸,肌肤温热,云布是活人。但云布分明死在了三年前,在拍戏时威亚断了,花一样的年纪,活泼的女孩就香消玉殒了。 可是怎么此刻她又见到了云布? 云布愣了愣:“怎么?你脸色好白,不舒服吗?马上要到我们表演了,你是主演之一,出了问题导师会骂死你的。” 苏菱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暗红色的布景,青春洋溢的云布。她有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拿起桌上的小镜子,镜面里,映出一张清纯又青涩的脸。 苏菱哆嗦着手点开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她突然哭出了声。 2013年,4月30日。 她回到了五年前。 这一年她19岁,还在念大二。 苏菱哽咽地捂住唇,这是梦吗?她狠狠一掐自己,疼痛密密绵绵。不是梦,在被郑小雅从楼上推下来以后,难以忍受的疼痛一过去,再睁眼就回到了大二这一年。 一旁观望的云布愣了好半天,连忙给她擦眼泪:“欸,这是怎么了呢?菱菱你不舒服吗?” 苏菱指尖冰凉,就像她死前慢慢身体慢慢冷却下来的温度。她摸摸自己的腿,修长纤细的腿匀称美好,苏菱忍不住站起来走了几步,没有丝毫的滞涩,她的心一下温热起来。 什么都还没发生,她没认识秦骁,也没被送上他的床,没成为他的禁脔情|人,也没有那几年刻骨的纠|缠。 她的腿也没有受伤,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可以重来一回,有尊严地活着。 “菱菱你魔怔啦。”云布有点害怕,苏菱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 云布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提醒她,“还有三个节目,就要轮到我们上场了,导师很注重这次的晚会,听说是要讨好什么大人物,锦绣前程就不用愁了,你这样恍恍惚惚,当心导师拍死你。” 大人物? 苏菱呆了呆,脸色瞬间惨白。 她想起来了,4月30,她第一次遇见秦骁。她在舞台剧中演女主角死那一幕,相当于女二号。 秦骁叼着烟,跷着腿,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也就是说,还有三个节目的时间,一切就又要重演。 对秦骁的恐惧深入骨髓,苏菱急得流冷汗:“云布,你带化妆品了吗?” “没有。”云布说,她看苏菱哭了一场妆花了,以为她担心妆容,连忙拉着她往化妆间走,“化妆师还在,你别急。” 苏菱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云布掌心的热度,莫名安定了下来。 化妆间出奇热闹,十来个女生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女生说话,见苏菱和云布进来,一下子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被她们围在中间的女生叫唐薇薇,她一挑眉,看向苏菱,“是系花苏小姐啊。” 此话一出,惹来女生们的讥笑声。 苏菱家穷,身体不好,打小多病,活脱脱的病美人。偏偏平时苏菱娇娇怯怯的,男生缘爆棚的好,私下被称作系花。 这样一来女生就不服了,同样是传媒大学的学生,颜值都不差,因此在大学一直排挤她。 云布听她们肆意哄笑,气红了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眼看就要开始掐架,苏菱拉住她。重活一世,她没有前世那么自卑羞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躲开秦骁。“我来补妆,请问刘姐方便吗?” 化妆师刘姐还没说话,唐薇薇就弹着自己的指甲:“刘姐有事。” 刘姐本来想说的“方便”两个字就咽了回去。 唐薇薇撑着下巴打量苏菱:“我有空,我来帮你化啊。” 唐薇薇本来以为她要拒绝,苏菱眼珠子晶润黑亮,点头道谢:“那麻烦你了。” 唐薇薇冷笑一声,拿过一旁的化妆品,把苏菱娇美的小脸当画板随意涂抹。偏偏所有人都看出来唐薇薇在整人,却都不敢吭声。 原因很简单,月初唐薇薇突然从女二号变成了女一,抢了苏菱的戏份。 之所以这么猖狂,是因为她抱上了一条金大|腿,金主今天就在台下,也正是导师要讨好的权贵,苏菱避之不及的人——秦骁。 所有人都忙着讨好唐薇薇,哪里会为苏菱申冤? 苏菱沉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浓艳的妆容快赶超女鬼了,唐薇薇把她的唇涂得像喝了血,原本的清纯找不到半分。 苏菱第一次感谢唐薇薇这么合她心意,她如今这幅鬼样子,秦骁要是还能看得上,那就真是好胃口了。 唐薇薇俯下身,镜中印出两张脸,一张艳丽勾人,一张恐怖若鬼。她满意地笑了,在苏菱耳边低低道:“反正你得死。” 苏菱瞳孔一缩,对‘死’字本能惊惧,但随即想到接下来的戏份,暗暗握紧了拳。 上辈子她想了无数次,要是能重来一回,这场舞台剧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演。恰好对了秦骁的喜好,走上一条悲惨的路。 唐薇薇把刷子一扔:“走吧,快开始了。”她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苏菱看了她一眼。 外界都传秦骁喜欢糜丽的女人,比如唐薇薇这样的。 可苏菱知道不是。 他自己亲口说的,他爱死了苏菱这幅清纯干净的样子,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他倒是没死,祸害遗千年。死的是她。 重来一回,她铁定不会再撞在他手中。这场初遇的戏,几年后她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场舞台剧叫《青梅》,讲的是一个张扬的女孩从青涩到成熟,最后为了爱人自杀的故事。原定女一号是苏菱,后来唐薇薇借了秦骁的势,成功上位女一号,于是苏菱变成“女二”,虽然还是演同一个角色,但她演绝望后的女孩,戏份只剩下最后一幕—— 女孩坐在秋千上,留着泪服下安眠药死去。 所以唐薇薇没有说错,她要演的,就是死的过程。 但秦骁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个恋足癖。在苏菱眼中,就是个变|态无疑。他喜欢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也喜欢她裸足荡秋千的娇。 这个操|蛋的情节,刚好就像是为秦骁隐秘的喜好量身定做一般。 苏菱眼瞳黑漆漆的,你不是喜欢我哭吗?我偏不哭。 喜欢脚?这次不露。 喜欢这张脸,一个女鬼还下得了口吗? 苏菱一想想和他纠|缠五年的命运,灵魂都要颤栗起来。这场戏过后,一切就会不一样的。 如果要改变,就从《青梅》开始,她要一点点把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重新拼出完整。 舞台的灯光灭了又亮,第一幕是唐薇薇演的女一号,青涩又张扬的女主角。 还不到苏菱出场的时候,她隐在帘子后面,苍白的手指撩起一角。目光落在台下第一排,她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 深色西装衬衫,嘴里叼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秦骁表情冷淡。 他跷着腿,修长的手指在座位上敲击。百无聊赖的模样。 和五年后那个成熟稳重的他不同,这一年他27岁,身上一股子匪气。 这种场合,抽烟的人通常会被讨厌。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时,都不会带着这样的情绪。 他有钱有势。 他脾气还不好。 没人敢表现对他的厌恶。 许是她的目光太厌恶炙热,秦骁眯了眯眼,向她这个方向看来。苏菱恨极也怕极了这个男人,在他看过来之前,她就放下了帘子。 秦骁什么也没看见,他一把摁灭了指间的烟。 他身边的郭明岩笑嘻嘻的:“骁哥你无聊啊?” 男人懒洋洋地应:“嗯。” 狐朋狗友们笑声肆无忌惮:“台上那个不是你新欢吗?这么快就腻味了?” 秦骁的目光扫过正卖力表演的唐薇薇,低低哼笑了一声,也不辩解。他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屈起指节,敲打着椅面。 台上的唐薇薇千娇百媚,眸光流转间,无声在引诱他。他弯起唇,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胸腔里的心跳动平稳,没有快上一分。 秦骁看唐薇薇的目光,像在看一滩死肉。而唐薇薇浑然不觉。 灯光一明一灭,剧情就会切换一幕。 秦骁再次点燃一根烟的时候,抬眸就看见了一架秋千。 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少女,背对着他,慢慢走向了秋千。 纯黑色的衣服衬得她露出来的肌肤雪白,他弹了弹烟头,双|腿交叠。 莫名有点期待她回头。 笑一个 苏菱单手扶住秋千的绳子,酝酿好情绪。坐上秋千的一瞬,她调整好表情回了头。 白色的灯光一闪,切换成了哀伤悲怮的音乐,一个女鬼猛然狰狞回头—— 台下的郭明岩吓得一口气没上来,爆了粗口:“我他|妈操,这什么鬼东西!” 这还不算完,台上的女鬼开始嗑药了。她拧开药瓶子,仰头就灌。试着甩了甩鞋子,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鞋子穿得结结实实,并没有甩掉。 她并不在意,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流泪的情节也没了,她开始表演嗑药以后的反应——在秋千上抽搐着翻白眼。 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郭明岩:…… 秦骁的一众狐朋狗友:…… 郭明岩看得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辣眼睛的表演。他感觉胃隐隐翻滚,午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郭明岩连忙去看秦骁的反应,男人面无表情,看了台上好几秒,别过了头。 郭明岩捂住眼睛:“天呐,这就是z传媒大学?” 秦骁低低一笑,回过了头,对坐在自己身后的导师陈帆说:“贵校好得很,人才辈出。” 陈帆盛怒惊诧的目光还没敛住,下意识辩解:“她排练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一想到秦骁的坏脾气,连忙不敢再解释,改了语言:“晚上我让她给秦少赔罪。” 秦骁还没表态,郭明岩立马接话:“把人拉远点,拉远点,赔个鬼的罪。”看着就伤眼。 此时表演已经完了,陈帆想想刚刚看到的苏菱,怎么也没办法说出这其实是个清纯大美人的话。 原本想讨好的人,竟然被得罪了个彻底。 秦骁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眉眼冷然:“走了。” ~ 苏菱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拉过一旁呆滞脸的云布:“我们回去吧。” 唐薇薇目光奇异地看着还没有卸妆的苏菱,这个病秧子穷鬼是疯了吗?本来还剩个女神的名号,今天一过,就彻底成为笑柄了。 两人走了老远,云布才低低出声:“天啦,菱菱你完了,陈帆会想打死你的。” 苏菱回头,惨白的妆容下,露出温和的微笑:“没关系的。” 云布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关系啊,要是今天的视频流了出去,以后哪家的剧组敢用你。你的梦想怎么办?” 苏菱愣了,梦想?五年的禁锢让她忘了,她原本是想成为大明星的。 她努力学习,考上了传媒大学,一有空闲就去打工,来垫付高昂的学费。就是为了这个泡沫一样脆弱的梦想。 苏菱轻轻地摇头:“试镜不会光看我今天的表现,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云布显然绝望了,苏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满脸写着完蛋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开口:“可是今晚还有庆功宴。” 秦骁砸钱请客,全院的导师和表演的学生都会去。 苏菱的笑意淡了,她眼里染上三分冷:“我知道。” 怎么会忘,上辈子就是在今晚,她被送上了秦骁的床,一觉醒来就变了天,原本平静的日子被打乱,她被逼得无路可走。可是她就连害了她的是谁都不知道。 苏菱回寝室把表演的衣服换了,妆容她很满意,暂时不打算卸了,哪怕最终她还是会被害,这张脸就能生生把秦骁恶心透顶。 她昏迷他都还有兴致睡,但总不至于连如今这幅尊容还下得去口。 云布很愁,不住叹气。她怎么感觉苏菱睡了一觉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苏菱一向胆小,难道是太怯场,才在舞台上搞砸了? 苏菱不打算去晚宴,她好奇心不强烈,比起查清楚谁要害她,她更想安然无恙。 她回寝室就睡在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云布,我不舒服,不去晚宴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电话响了,那头是陈帆怒不可遏的语气:“苏菱,你怎么回事?马上过来。” 苏菱声音闷闷的:“老师,我不舒服。” 陈帆并不吃这一套,他知道苏菱是软柿子,捏起来不费劲:“你今天的表现就足够期末挂科了。过来道歉!” “好的。”她低低道。 寝室的光昏暗,云布走之前为了方便她休息,把灯关了。她看着自己的手,纤弱无力,在暗色里莹白细嫩。就是她这幅模样,才导致所有人可以拿捏。 别人不怕挂科,可是她怕。进入大学,她没有逃过一堂课,专业成绩一直是第一。 同学在聚会的时候,她在图书馆看书。同学在看演唱会的时候,她对着舞蹈室的镜子一遍遍磨炼演技。 就为了那八千块钱的国家奖学金。 穷人是没有尊严的。 她沉默片刻,换好衣服去酒店。 夜风把她吹得一个激灵,她裹紧身上的外套,看着自己灯下被无限拉长的影子,不要怕,她告诉自己。他还没有喜欢她,日子就总会好起来。 秦骁不是那么好见的,他高高在上惯了,不会来这些凡人的地方。 她进入包间,环视一圈以后没有看到他,松了口气。 苏菱对着陈帆和同系的同学鞠了个躬:“是我状态不好,抱歉。”同学们面面相觑,谁都不吭声。 陈帆是系里出了名没风度的老师,他恨煞了苏菱,以秦骁的本事,要是肯帮他一把的话,无论是评职称还是抢资源都是小菜一碟,可如今都被这个平时乖巧的学生搞砸了。 他不甘心。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把脸洗了,和我去道歉。”郭明岩说了不要去,可是秦骁没表态,男人只是摩挲了下自己的无名指,意味不明地笑。这群人中,真正要讨好的是秦骁,只要秦骁没明确拒绝,就还有希望。 苏菱抬起头看向陈帆,眼睛干净清澈,透着幽幽的冷。 她怀疑是陈帆把她送到秦骁床上的。可能排练节目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然她平时内向的性格,怎么也轮不到女一号。 苏菱唇色苍白,如果顺利的话,她还要在z传媒大学呆一两年,陈帆是辅导员不能得罪。她想拒绝,可是在上辈子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 秦骁太过霸道,不允许她从嘴里说出拒绝的字眼。她都快忘了怎么说不。 苏菱只能迂回:“没有卸妆水卸不下来,陈老师,就这样去吧。” 陈帆只想找个上楼的由头,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他领着苏菱上了七楼:“这个圈子你懂的,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你自己给我分清楚。要是学不会识时务,不如早点放弃。” 他等了半天,身后的少女才轻轻应一声好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唐薇薇在给秦骁敬酒。她蹲在他脚边,乖顺得像只小猫。男人靠在沙发上,黯淡流转的光里看不清神色。 他喜欢别人听话。 包间里除了郭明岩,还有一个叫董旭的男人,苏菱认识他,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导演,但是天才和疯子仅仅一线之隔,他对作品狂热的追求胜过了一切。 苏菱走进来,惨白的脸一下子就刺激了郭明岩,郭明岩是个颜控晚期,他捂住眼睛:“陈帆你听不懂人话吗?不是让她滚远点吗?” 陈帆连忙说:“郭少,她是来道歉的。” “不需要不需要,你找个好看的来啊。” 陈帆想说这就是最好看的,但是长了眼睛的明显都不信。化妆简直是妖术。 陈帆还分得清主次,向最里面看过去:“秦少,对不住,糟蹋了您的作品。”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惊讶得不得了,《青梅》是秦骁的作品? 苏菱死死克制,才能安静沉默地站在原地。怪不得,那种变|态的结局,恰恰就是他喜欢的风格。这一刻她甚至有种悚然的猜想,她的戏份和唐薇薇调换了,而所有人都猜不到,秦骁最喜欢的,就是结局那一幕。如果她们的戏份没有换,那是不是就没有上辈子后来那些事了? “秦骁,你会写剧本?”一直埋头的董旭抬起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角落里的男人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不会。”他不过多解释,董旭的疑问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苏菱被陈帆一撞,上前一步,她反应过来,用刻板的、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对不起,秦总。”苏菱隔了老远,给他鞠躬。 男人久久没有回应,苏菱保持姿势不敢动。她看着自己包裹严实的板鞋,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该有的情感。 “你们做演员的,都是你这种面瘫脸?”他轻嗤着开口,“笑一个会不会?” 苏菱直起身子,她这一刻又感受到了那种无法言说的憎恶感。这就是秦骁,他要她笑就得笑,要她哭就得哭。她拉扯着唇角,冲他们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 配着惊悚的妆容,成功让承受力最差的郭明岩倒抽一口凉气。 董旭眉头紧皱,直接点评道:“她才配不上演员的称号。” 秦骁轻笑一声。 “唐薇薇。”他说,“教教你同学,该怎么笑。” 别求饶 唐薇薇回过头,眼神充满了敌意。笑?苏菱哪里用得着她教?苏菱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但是她爱笑。她笑起来很甜,用系里男生的话说,会让人想到天使。 苏菱一整天都不正常,唐薇薇只能庆幸这种不正常是对自己有利的,她知道秦骁喜欢顺从的女人,当真对着苏菱笑了笑。 秦骁一直在打量苏菱,她在害怕。 他的观察力一向强得惊人,她双手扣在一起,显然很不安,可是面上极力保持镇静。她怕什么呢?怕他。 她就像侥幸逃出了笼子的金丝雀,恨不得把小脑袋埋进羽毛里躲好,又带着强烈的惶惶不安。 秦骁看得有趣,嗓音却冷冷淡淡,他惯于命令人:“学啊。” 少女抬起脸,再次僵硬地笑了笑。 他看了好半晌,从她头发丝看到脚尖,最后冷冷道:“滚出去。” 郭明岩安静若鸡,觉察到秦骁生气了,但谁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火。 苏菱长舒一口气,她低着头,又走了出去。夜风拍打在她脸上的一瞬间,她终于松懈下紧绷得不像话的身体。 她有点想哭。 她摸摸自己脸颊,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她这个人也一样,从重生回来,冰冷僵硬得像一具尸体。 她好害怕啊。 可是她做到了,秦骁没有再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她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保持着清醒。轿车的鸣笛声交错,她终于有种改变命运的真实感。 《青梅》里,她从赤足绝望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嗑药凶残的女鬼,他不像前世那样,目光死死黏在她身上。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被送到秦骁床上?后面的事情都避免了? 苏菱刚想回寝室,手机响了起来。 “苏菱,云布喝醉了,在发酒疯,你过来把她带回去吧?……嘶,云布你做什么!” “我马上过来。” 云布在包间里演霸王别姬。 她抓着一个男生:“爱妃!今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困孤于垓下粮草俱尽,又无救兵。纵能闯出重围,也无面目去见江东父老……锵锵锵!”她演霸王。 男生目瞪口呆:“……你,先,先放开我。” 云布双颊酡红,瞪大了眼睛,半晌不见他自刎,疑惑道:“你怎么还没死?” 表演系的同学要笑疯了。 苏菱刚好看见这一幕,她面光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轻轻弯唇笑起来。她还带着厚厚的妆容,但一笑如剪春水,眼里漾出层层光华,男生明里暗里都在看她。 虽然奇怪她今天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但平时里对她恋慕的不少,她一笑,大多数人还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苏菱上前把人接过来:“云布,回去了。” 云布还认得她:“菱菱。” 苏菱温柔地扶着她:“来,慢慢走。”她语调柔和,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本来还闹腾的云布瞬间乖巧了。 苏菱大学读了一年,人缘不太好。 她性子羞怯,由于家境原因,有点自卑,不爱和人交谈。女生嫉妒她的颜,男生怕碰碎了琉璃美人,暗暗把她当女神。 苏菱扶着云布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温声道:“谢谢你们照顾云布,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眼里带着暖,包间里所有人愣了愣,苏菱从来不这样主动和他们说话,一时间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都是同学,没事的。” 等她走远了,外班有人轻声说:“你们班苏菱,好像也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吧?” 苏菱力气不大,好在云布还有点意识,她半拖半抱把云布带着走。 酒店穿行出去才能打车,她喘着气,云布开始喊头疼了。 “回去给你揉揉,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喝醉了不安……”苏菱盯着地上多出来的一道影子,恐怖惊惧感瞬间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一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很快失去了意识。 她最后感知到的,就是自己被人接住,而失去倚靠的云布倒在地上发出惊呼。 ~ 她不甘! 苏菱挣扎着睁开眼,药效使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眼前一阵发昏,有人把她放在了床上。 那人脚步仓惶,很快离开了,她的意识在慢慢消散。 不同的情节,却都指向同样的命运,她把口腔咬出了血。血腥味并没有使她清醒多少,如果此时给她一把刀,她毫不犹豫就会往自己身上扎两刀。 她只知道,不能重蹈覆辙。 苏菱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翻了下来,猛然摔下去,却只有些微的疼痛,这不够她保持清醒。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和她五年的噩梦重叠。 房间没有开灯,苏菱手指死死抓住地毯,摸索着往卫生间爬。 触到冰冷的地板,然后是浴缸冰凉的外壁,她哆嗦着打开了开关。 热水一瞬间倾泻下来,烫得肌肤一阵刺痛,她咬牙反方向拧,花洒换成了冷水。她抖得厉害,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进了浴缸里。 可是没有用,她还是在慢慢失去身体的掌控。冰冷的水漫到鼻腔,窒息的感觉让她迫使自己睁开眼。 水溢出了浴缸,一瞬间眼前亮起来。有人开灯了。 男人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地毯上很从容的步调。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难道还要再痛苦一辈子?她来到十九岁,就是为了把过往重走一遍吗? 不,不是的! 苏菱终于睁开了眼。 她看见了一双自上而下打量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情绪凉薄。 她妆花了,晕在脸上,简直不忍直视,看不出原来长什么样,虚弱得像只待宰的羊羔。 他看出了她想哭,她似乎有点喜欢哭。但是生生忍住了。 眼线晕在眼眶周围,她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却干净明亮。 总体上狼狈得可怜,这个样子太丑了,非常不符合他的审美。 苏菱看不透秦骁的情绪,不敢赌他是否有性趣。一瞬间她下意识想了很多求他放过自己的话。 ——我想回家。 ——求你放了我。 ——我害怕。 可是下一刻她又反应过来,秦骁偏爱娇怯。求饶的字,一个都不能说。 “秦总,可以帮我报警吗。”她最后说。 秦骁弯唇:“不可以,关老子屁事。” 这幅态度,她很久没有见过了。他把她弄到手以后,她就是要星星,秦骁也恨不得给她摘下来。他干的荒唐事多了去了。 苏菱抿着唇,心里有点开心。他不喜欢她才会这幅态度,他只要保持住不喜欢她,那就什么都好说。 秦骁看了她一会儿,眉宇间涌上几分不耐,他现在很不开心,房间里突然多出这么个活人,只要不是他想上的,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他打通了董旭的电话:“喊两个人,来把我浴室的女人拖走。” 苏菱垂下头,眼眸盈盈,尽是喜悦。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她没了力气,只能躺在这里做个活死人。 那头动作很快,两个穿着保镖衣服的男人进来,在秦骁冷淡的目光中,把她拎了出去。 这会儿还是春天,苏菱出门穿了外套,全身湿透以后,腰线仍不明显,一点春|光都没露。她第一次如此感激重生以来的未雨绸缪。 秦骁的心冷硬,不会帮忙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出了他的浴室,借个电话报警还是做得到的。 她很快被送去了医院。 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重生的第一|夜,她梦到了上辈子的今天。 她睡醒就在秦骁的床上,身上全是他折腾出来的印子。 男人手臂撑在她两侧,在她懵懵的目光中,把她脸颊两旁的头发撩到她耳后。 苏菱下意识给了他一巴掌,男人冷峻的脸被她打出一个红印子,他头都没偏,眼神却由温暖转变成了寒冷:“怎么,自己爬上来的,反悔了?” 她又怕又崩溃,放声哭出来,羞耻和恐惧让她甚至不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醒过来世界就变了天。 她哭得凄惨,嘤嘤呜呜的,生无可恋的模样,秦骁反而笑了:“欸,跟我不好吗?老子以后好好对你行不行?” 梦做到这里,苏菱吓醒了。 天光已经大亮,阳光从医院窗户透进来,几株多肉植物朝气勃勃。 她望着那脆弱又倔强的生命,恍若隔世。 如果没有这场梦,她几乎都快忘了,他们之间的开始,是他玩笑般地问她,好好对她行不行。 不行,她在心里轻轻答。 她宁愿再死一次,也不要和他还有开始。 表弟 苏菱拿到化验单子,上面清晰地告诉她,她被人打了麻药。 麻药剂量不小,可是她求生欲实在强,竟然还能挣扎着保持意识。她昨晚报了警,警察介入了这件事,但令人失望的是,酒店走廊的监控被人破坏掉了。 显然要害她的人心思缜密,且早有预谋。 苏菱录完笔录回了学校。 她其实想不出谁会害她,她胆子小,不会和人结仇,大多时候受了欺负,就默默往肚子里咽。如果之前还怀疑过陈帆,但现在陈帆的嫌疑洗清了——他有不在场证明,苏菱出事的时候,他回到了系里的庆祝宴会上。 云布醉了一|夜,倒在马路,是被好心人送回来的,苏菱回来了她仍然没有醒。 苏菱见她没事,揪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但是寝室另外两个同学的目光,让苏菱意识到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苏菱只能住在学校,她们寝室是308,一共住了四个女生。除了苏菱和云布,还有两个女生,一个叫周曼,一个叫赵婉婉。 苏菱回来的时候,两人正在聊天,她进来以后就噤声了,暗暗偷看苏菱。两个女生并没有被选上去表演《青梅》,传媒大学里大多都是未来娱乐圈的种子选手,她们长相过于普通,成绩也不好,在大一的时候就抱了团,不怎么和苏菱云布来往。 以前就有种说法,用来形容女生宿舍关系的复杂性,四个人可以有三个微信群。 苏菱对她们并不熟悉,她们对于她而言,只是五年前的记忆,此时被两个女生看着,她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什么。 周曼挑了挑眉:“你昨晚去哪儿了?”赵婉婉拉了下她的袖子,神色尴尬,被周曼拍掉了。 她这样问,个中恶意很明显。苏菱一|夜未归,早课都没来,但凡往坏处想,就能毁了苏菱。 苏菱回过头,她昨晚想了很久,前世的悲剧一大半都要归结于自己的软弱的性格,她身上没有一根刺,才会让谁都想来打一下。 苏菱眼里没有笑意:“我在医院,化验单还在桌子上呢,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她语气很轻,嗓音软糯,但是严肃着脸,让周曼原本趾高气昂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懒得管你。” 回学校这几天,苏菱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本来以为要像前世一样,面对数不清的流言蜚语,结果什么都没有,意外平静。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然而五月初,表演系传得风风雨雨,唐薇薇被大佬甩了。 苏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才上完化妆课。云布凑近她耳边,颇有些幸灾乐祸:“我听他们说,昨天唐薇薇是哭着回来的。” 唐薇薇搭上秦骁一个半月,跋扈得快要上了天,秦骁有钱有势,唐薇薇再作,也多的是人巴结她。但一朝被甩,看笑话的更多。 苏菱和唐薇薇是同系同学,公共课在一起上。她回头去看,果然唐薇薇神色颓靡,再没了之前风光的样子。 云布嘟着嘴:“菱菱,你还同情她啊?她之前那么欺负你。” “不是的。”苏菱摇头,不多解释。她只是在想,沾染上秦骁,他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就连哭笑,都半点不由人。她庆幸自己这辈子躲开了他。 离开秦骁的第七天,她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苏菱鼓起勇气给外婆打了一个电话,盲音响了很久,那边终于接起来。一个清润的少年音响起来:“苏菱?” “嗯,是我,倪浩言。”这个名字被她轻轻念起的时候,泛着无尽的温柔,那边的倪浩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红了脸,用不耐烦的语气说:“有什么事快点说。” “我能和外婆说话吗?” “你等一下。” 少年去叫人,她在电话这边听着他的脚步声,心中有些紧张。 没一会儿,倪浩言回来了:“奶奶说没什么好说的,让你努力读书。”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让苏菱感到失落。外婆一手把她带大,可是对她却很冷淡,苏菱知道外婆爱她,她家最穷的时候,外婆都会每天给她煮一个鸡蛋。 老家离B市好几千里,外婆不接电话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问倪浩言:“外婆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倪浩言,你好好照顾她。” “知道了知道了,罗里吧嗦的,烦人。” 她不生气,语调还是柔|软:“倪浩言,你快高考了吧,要努力呀。” 那头少年心中一阵别扭:“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姐。” 她笑起来:“我就是你姐啊。” “我姐只有倪佳楠。”倪浩言下意识这样刺她,半晌不见她说话,他又莫名有点慌,干巴巴地接了一句:“你是表姐。” 然后他听见少女的笑声,娇娇软软的,挠在耳膜上一阵痒,倪浩言下意识把手机听筒拿远。 “我暑假回来给你带礼物。” “我不要。”他又不是小孩子,他脚尖踢着墙,“懒得和你说,我同学找我,我挂了。” “再见,倪浩言。” 倪浩言深吸一口气,脸红透了。他心想,操!他这么呛声她怎么不生气了呢?要是换做以前,苏菱早委屈得不想和他说话了。 苏菱挂了电话,往校门外走,这一年她还有兼职,每周末都会去奶茶店帮忙。 倪浩言是她舅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弟。她以前一直以为倪浩言和舅妈表妹一样,都讨厌自己。后来才知道不是,她伤了腿想自杀那一年,是当时才十八岁的倪浩言冲进秦骁的别墅,想要背她回家。 她在少年瘦削的背上一直哭,倪浩言用嫌弃的口吻说:“别哭了别哭了,你怎么这么弱,唉,腿总会好的……表姐。” 秦骁就站在大门口看他们,门外一排保镖,他靠车旁抽烟。 倪浩言背着她咬牙走了老远,秦骁才懒洋洋地出声打断这场闹剧:“那个姓倪的小崽子,腿打断。” 苏菱闻言哭得更惨,秦骁忍俊不禁,冲她伸手,她连反抗都不敢,乖乖进了他的怀抱。 秦骁不似少年那般羸弱,他是个成熟男人,抱着她毫不费力:“还走吗?” “不走了。” “嗯?”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我陪你一辈子。” “记住你的话。”他亲亲她,冲那一群人说,“让那小鬼走吧。” 那时候外婆去世了,这么一件事,让苏菱知道世上还有最后一个把她当亲人的人。她那时就在想,自己曾经太孤僻,才会误了这份好,要是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当个好姐姐,好好对倪浩言。 苏菱在奶茶店工作到晚上八点,店长发现了,苏菱来工作这两天,奶茶店人就爆满。还有不少拿着手机偷拍苏菱的,店长啧啧感叹:“颜值真是个好东西啊。” 苏菱没有听见,摆脱了秦骁的阴影,她心情很好。但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就是,她很穷。 真的穷,除了身上三百现金,银行卡里就只有八百块钱。 但是她挺满足的,她应该是最容易满足的重生者。别人都想着买彩票、赌石什么的走上人生巅|峰,她就只有一个愿望,远离秦骁,好好活着。 苏菱解下围裙下班的时候,店长冲她挥挥手:“注意安全。”她挺喜欢苏菱的,苏菱做兼职几乎一直在忙,从来不偷懒,笑起来也暖,给奶茶店吸引了很多顾客。 “谢谢,店长再见。” 店长知道她是学表演的,也知道苏菱非常辛苦,没有后台又洁身自好的姑娘,能拿到一个试镜的机会都很难。 店长犹豫了一下,决定帮帮她。 她摸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她比夏花更烂漫[图片]”。配图是苏菱才来奶茶店的时候,青春朝气,素面朝天,羞涩微笑的侧颜。 简直美翻天。 这张照片是店长的私藏品。 这个微博号搞营销,粉丝有两万多。店长没想到平时发微博粉丝泡都不冒一个,但这条微博,短短一小时就转了三十来次。 店长瞠目结舌,不是吧?她就试试,这趋势怎么觉得苏菱真要红? 苏菱几天后才知道这件事,还是云布刷微博刷到的,云布眨眨眼:“oh我没看错吧,菱菱你成网红啦?” 苏菱愣了愣,凑过去看,一个微博ID叫【今天也要努力撸猫】的人转发了一条微博,还配了文字:我该不是看见了仙女?好软好羞涩好想捏! 云布回过头,看见苏菱脸色慢慢变白。 “哎菱菱,你去哪里?” 苏菱觉得骨子里都是冰寒的,她承担不起任何一种可能性,要是这样的照片被秦骁看见了。以他的多疑,肯定能认出这和台上的是同一个人。她不敢赌,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实在是渺小。 她往奶茶店跑,如今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店长尽快删微博。 她心里还存着侥幸:秦骁算不得是个有情调的人,也不喜欢刷微博这种在他眼里无趣的活动,他应该……不会看见的。 十二年风尘 秦骁垂眸看了一眼郭明岩的手机,屏幕上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穿着米黄|色的裙子,虽然只有侧颜,但笑起来甜得要命。 他哼笑一声,手指点着办公桌,问郭明岩:“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你问问唐薇薇认不认识这个妹子啊?是她们学校的。” 秦骁手中夹了只钢笔,漫不经心地转:“唐薇薇?分了。” “卧槽这么快。”郭明岩想了想,又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那我自己去查,真是好看啊。” 秦骁转笔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又看了照片上的人一眼,他再出声的时候语调就有点冷了:“你都二十六了,人家才多大。” 郭明岩哼哼唧唧:“二十六怎么了,本少年轻多金,钻石单身汉你懂不懂。骁哥,你好意思说我吗?唐薇薇不也就十来岁,你还比我大一岁呢,你都二十七了。” 秦骁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郭明岩吓得一抖:“啊啊啊我错了骁哥!”虽然他也不知道错在了哪里,但是认错就对了。 秦骁没说话,半晌他才开口:“照片传给我。” 郭明岩说:“哦不用了,我自己查吧。” 秦骁眼瞳漆黑:“传过来。” 郭明岩突然开了窍,他神色古怪地把照片传过去,心想秦骁不会是想和他抢女人吧?可是秦少不是不喜欢这一款吗? 秦骁收到照片,点了保存,然后在郭明岩炯炯的目光下打出了个电话:“陈帆。” 那头又惊喜又惶恐:“秦少。” “你带的班,让他们都来试镜。” 陈帆只觉得喜从天降:“谢谢秦少,请问试什么角色?” 秦骁沉吟了片刻:“随便挑几个去演女二号吧。”他弯了弯唇,“这次,我不希望看到什么奇怪的妆容。” 郭明岩完全不懂秦骁这是在做什么,他的智商无法理解,于是他只解决自己关心的问题:“骁哥你可怜可怜我,我都没咋谈过恋爱……”他颜控晚期,哪怕看娱乐圈的小花,大多数他还是嫌弃。 秦骁冷冷笑一声:“滚远点。” “欸?”所以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郭明岩走了,秦骁才拿出手机,他点开那张照片,拇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她笑起来,真他|妈甜。 ~ 表演系最近有个传言—— 大佬为了补偿唐薇薇,连带着陈帆导师带的两个班级都有了试镜的机会。一时间羡慕嫉妒恨的人排到了10086号。 要进娱乐圈一般来说就两条路,一条凭运气自己打拼,演丫鬟演小厮演死人演乞丐,要是能混出头,就是造化,有人老了还在跑龙套。 还有一条路自然是有后台,资源随便挑,哪怕是刷脸,都能在荧幕上刷个脸熟。 何况这次大佬出手阔绰,几个戏里的女二号,名额不定,表演系AC两个班近段时间都洋溢着难言的兴奋。 唐薇薇走路又用鼻孔看人了。 但是这回感谢她的人居多,倒是没人在背后说她闲话了。 云布有点气:“唉这什么世道,怎么这样的女人就混得如鱼得水呢?”她捏捏认真写作业的苏菱的脸,“哼,那大佬什么鬼眼光,璞玉在前,偏偏喜欢泥巴。” ‘璞玉’眼神茫然:“啊?” “算了,写你的作业吧。” 苏菱充分贯彻了“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的精神奋笔疾书。云布不能理解她的认真,她觉得书读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谁会这么拼命。 “你干嘛这么努力啊?” 苏菱停笔,笑了笑:“大概是,上辈子没念够吧。” “扑哧。” 但苏菱并没有开玩笑,她眼神黯淡了几分,上辈子六月,学校已经传得风风雨雨,说她不要脸去爬床。舆论的压力之下,她险些崩溃,甚至还有人人肉了她,给外婆打电话叫骂。 外婆被气得心脏病病发,住进了医院急需做手术抢救。 秦骁就是这个时候来她身边的:“跟我,嗯?” “我帮你救你外婆。” “别去学校了。” 他有钱,可以让外婆做手术,他有势,可以让舆论都闭嘴。 她妥协了。 她成了秦骁的金丝雀情|人。 然而外婆终究还是没有熬过第二年冬天,去世了。 于是她大二就辍学,此后一辈子,都没再踏进z大一步。 想到这件事,苏菱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贫农”经济水平不行,外婆年纪大了,她必须有钱应付意外发生。 她兼职赚得很少,加上奖学金才够自己在B市的吃穿。 苏菱想到了这次的试镜。 一个电影或者电视剧的女二号,最少也有几十万的片酬。哪怕是新人,哪怕是学生。 她有点动心,要是有这笔钱,外婆的身体至少有保障。 但是苏菱觉得很奇怪,上辈子秦骁有给过唐薇薇这样的补偿吗? 没有。 他连唐薇薇是谁都记不起来。 苏菱联想到照片有几分惴惴不安,但是她又觉得多半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对他的吸引力,没有那么大吧? 拼不拼,这是个问题。 在她举棋不定之下,五月中旬来了。这时候已经进入夏天,天气闷热,班上女同学们都换上了裙子高跟鞋,十九二十的年龄,花一样美好的姿态,看上去摇曳多情。 苏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土著,穿着袜子板鞋,脚趾都不露。 只有一张过分白皙美丽的脸,还是让人忍不住回头。 试镜陆陆续续开始。陈帆以为自己揣摩准了秦骁的心思,于是让唐薇薇所在的C班先去。 一群缺乏历练,演技贼菜的女学生们,高高兴兴地去,哭丧着脸回来。 听说还有人被导演讥讽哭了。 云布很期待:“虽然我觉得我多半选不上,天上掉的馅饼向来砸不中我,但是我觉得见见世面也好啊,那可是清娱集团,清娱哎,影帝影后的公司,运气好遇见爱豆还可以要个签名。” 苏菱也笑了,她两辈子年纪都不大,对这些其实也有幻想。人活着,哪能没点希冀的东西呢? “我特别喜欢纪崇,他的颜我可以舔一天!我敢保证,他以后一定能成为大影帝!” 苏菱点头:“他会的。” 五年后,大街小巷都在放纪崇演的电视剧,俨然成了全民男神。她被关在别墅,无聊的时候只能看电视,看见最多的脸孔就是纪崇了。 仙侠剧他演仙君,青春校园剧他演学长,武侠剧演白衣公子……简直霸屏王,但如今的纪崇刚刚小有名气。由此可见,云布的眼光不错。 “你最喜欢谁?” 苏菱摇头:“都还好。” 她撒了谎,她曾经最敬佩的明星是郑小雅,但是郑小雅杀了她。 “噢这样啊。” 第二天轮到了A班去试镜,秦骁的大手笔资源让学校很重视,这次还派了车送他们去。A班13个女生,占了半个大巴。 表演系的平均颜值本来就高,这么一车年轻貌美还精心打扮后的姑娘,让司机大叔都看直了眼。 苏菱穿了灰衬衫牛仔裤,配上一双帆布鞋,原本很普通的装扮,但是被一车各种精致衣服的女孩子衬着,像农民工进了城。 大家看她的眼神透着诡异。 苏菱放弃了。她放弃这次试镜。 秦骁以前教她,要得到一样东西,总得抛出诱饵。他这个人不择手段,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能冒险。她还年轻,以后自己慢慢打拼,总不会太差的。 如果不是陈帆防着她,威胁她不许化那样的妆,她还会把妆容加上。 清娱是秦骁名下的公司,B市最大的影视公司之一。 大楼高|耸,让一群学生看直了眼。 有女生捂脸,小声道:“秦总真有钱啊,好想嫁入豪门。” 云布先前想太多,他们被人领着从通道走,压根儿见不到影帝影后或者清娱签约的小鲜肉。 试镜在一个单独的房间,每个人抽一张纸条,上面是对应的剧本和秩序编号,一共6个剧本,也就是说,有6个角色的机会,确实是大手笔了。 苏菱抽到3和9,她对应去找剧本,从架子上拿出3号剧本,她是第九个去试镜的。 她翻开3号剧本,上面几个大字让她呆了一瞬。 《十二年风|尘》。 这个电视剧……她演过。 《十二年风|尘》根据人气网络小说改编,故事讲述女主叶清澜重生到一个古代六岁孤女身上,孤女家世不好,被恶毒的父亲卖进鸢尾楼。鸢尾楼是个妓|院,但是却是男主赵构培养杀手线人的地方。女主上辈子是个大家小姐庶女,生存能力和心计绝佳。在鸢尾楼大放异彩,被男主看上,培养成手上最锋利的刀。 十二年后,女主已经十八岁,被派去执行各种任务,几次陷入绝境。直到在一次意外中,女主发现男主双重人格的秘密,照顾心智“年幼”的男主,让男主心生好感,爱上了她。 故事老套又狗血,但不妨碍里面爽点多,够热血,女主的武力值爆表和男主双重人格是大亮点。甚至后来拍出来收视率非常可观,让里面的配角都跟着火了一把。 这一年还不禁穿越重生这类题材,因此各年龄段的女性都看得津津有味。 而苏菱,当年饰演这部电视剧中的女二号——男主赵构的白莲未婚妻,阮黛。 一个外白内黑的病娇美人。 苏菱看到剧本上让饰演阮黛的字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前一黑。 就是在这个《十二年风|尘》的剧组里,她发生意外,生生断了腿,伤了骨头,此后走路都有点异常。 羞耻 苏菱心里很乱,《十二年风|尘》的拍摄时间按理说是一年后,怎么会现在就拿出来让她们试镜?她感觉到了异常,当即就想离开。 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背台词、揣测剧情,她抿了抿唇,往门边走。 才走到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嘴里叼了一支玫瑰花,斜斜靠在门口看她。 郭明岩全身散发着骚包的气息,他把玫瑰花拿下来递到她面前:“苏小姐,送给你。”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卧槽真是美啊,凑近了看更美,肌肤白如瓷,樱唇粉嘟嘟的,睫毛又长又黑…… 苏菱不接,这个发展让她有点崩溃。 郭明岩她自然是认识的,可以用七个字来形容:人傻钱多双商低。 上辈子秦骁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然不许郭明岩和她有什么接触。而前段时间,郭明岩被她的女鬼妆吓到,那副嫌弃的表情让苏菱印象深刻,怎么突然就……凑上来了呢? 她双手背在身后:“我不认识您,请让一让。” “欸……我那个……我叫郭明岩,苏菱,你叫苏菱是吧?” 郭明岩嗓音不小,在准备试镜的女生好几个都抬头看过来了。郭明岩拦在门口,不让她走。苏菱有点急,她一急生理性红眼眶:“您让一让呀。” 郭明岩呆呆盯着她水葡萄一样的眼,魂都要飞了:“哦……哦。” 可是苏菱还没踏出门,他又反应过来,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不是要试镜吗?” 掌心的手臂纤细,哪怕隔着灰色的长袖衣服,他都觉得温温软软。郭明岩一看她这身灰扑扑的衣服,下意识就拿钱夹:“我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他不会追女生,但他穷得只剩钱。他已经成功地把花钱变成了本能。 “不用。”苏菱甩开他,这样大的动静,刚好被导师陈帆逮个正着。 陈帆只看见苏菱在门口和人争执,他虎着脸过来,心里对苏菱的印象分一降再降,这个学生怎么了?以前最省心,如今却频频出幺蛾子。 他没看到门那边的人,本来打算过来呵斥一顿,结果一过来就看见了手里还拿着玫瑰花的郭明岩。 陈帆一下子脸笑成了菊花:“是郭少啊,您怎么来了?” 郭明岩直起腰,把那只拉了苏菱的手藏到背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至今那种感觉还清晰,他情不自禁捻了捻手指,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毛病,赶忙把手放下来。郭明岩早就查了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当即咳了咳:“我来看苏菱试镜。” 苏菱抬起眼睛,有一瞬她想给这个二傻子来一刀。 陈帆眼神微妙,他对苏菱的印象指数瞬间上升好几十个百分点。看来是他看错了,苏菱是个会来事的啊。 陈帆很上道,温声对苏菱说:“那你一会儿好好演,别让郭少失望。” 苏菱低下头:“陈老师,我不舒服,可以先回去吗?” 陈帆皱眉,这么好的机会,苏菱是瞎子吗?他刚想劝劝她坚持,郭明岩就忙道:“好的好的,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啊,不就是一个女配试镜吗?你想演什么和我说,我帮你搞定,咱们不试了。” 里面竖起耳朵偷听的同班同学直面了走后台现场,脸都要变青了。 苏菱感受到周围的恶意,有种浓重的无力感:“不……” “不行。”男人语调冷幽幽的,秦骁双手插裤兜里,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让苏菱赶紧低了头,他似乎是在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出口的话却不太好,“怎么?别人靠演技,你靠脸?” “骁哥,不是,我……”郭明岩有点儿急。 “你闭嘴。”秦骁说,“我在和她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始终低着头,双手绞紧。 “对不起。”苏菱讷讷开口,声如蚊蚋。她再了解不过这个人,顺从总比忤逆好。“您说得对,我没有演技。所以我不……”我不试镜了。 “该你了。”秦骁说,“有没有演技,我说了算,过来。” 秦骁说话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请求或者询问。 苏菱觉得头顶天空灰蒙蒙,她垂头丧气,像只引颈受戮、快要认命的鹌鹑。 秦骁看了她一眼。 苏菱被强迫试镜,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试镜还可以被强迫的。她生无可恋,也不敢抬头看他。呆站在几个导演面前,不动也不说话。 她想最后挣扎一把,就像那种,上课被老师抽问,但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站着,最后老师都会叹息着说:算了,你坐下吧。 秦骁都还没见过她呢,万一他不耐烦,也可能会说:算了,你滚吧。 然而秦骁眉宇冷峻,开始挽袖子。 下面好几个导演不明觉厉,但秦骁是投资商,一时间导演们都不敢说话。秦骁哼笑一声,问他们:“她演什么?” 《十二年红尘》的导演给他解释:“苏小姐演女配阮黛,这一幕是讲她知道男主已经对女主生了好感,心慌之下,决定去勾|引男主。” “嗯,我和她搭戏,没问题吧。” 导演哪敢有问题:“没问题。” “我需要做什么?” “您坐那里,阮黛会来勾|引您,您拒绝就可以了。” “拒绝?”秦骁笑了。 “是。” “开始吧。” 从头到尾,苏菱连个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他们就把一切拍板完了。 这部剧里男主赵构是个温雅王爷,然而秦骁往那里一坐,痞气劈天盖地。他手指点着道具桌案,气质有点儿野,轻飘飘地喊她:“愣着做什么,过来。” 导演心里想,这什么鬼东西,台词不是这样的。而且这一幕是女配勾|引,不是男主强抢民女。但是他们秦总不是科班出身,这样……勉强也行吧。 苏菱害怕得想哭。 毕竟当年演过,这一场她还记得:阮黛是丞相的女儿,出身高贵,来勾|引赵构时,还并没有黑化。十六七的小姑娘,带着羞涩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势要把那个青|楼出身的女主比下去。 她点了熏香,喊赵构哥哥,眸中是伪装出来的天真,然后装作不小心跌在了男主怀里。攀附在赵构怀里的阮黛柔弱无骨,泫然欲泣,赵构却冷若冰霜,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阮小姐,自重。” 后来催情香发挥作用,男主吩咐下属去找女主,阮黛白费心机,还为别人做了嫁衣。 然而苏菱现在就是这个阮黛,她久久不动,冷汗直冒,秦骁眯了眯眼,快要发火了。 苏菱更怕他发火,他发火的结果是,折磨完人,不做也得照他的意思做。在他冷笑一声以后,她动了。 她走到他斜方,弯下身子,素手纤纤,做出点熏香的动作。她点好香,抬起头,原本该笑的,可是秦骁不按剧本走,没有看书,而是在看她。 于是原本一声柔情百转的赵构哥哥,她吓得嗓音都在抖:“赵……赵构哥哥……” 那声哥哥在他听来,实在缠|绵。 他笑了:“嗯?” 苏菱腿都吓软了。但是她灵机一动,原本绊倒的动作偏了偏,往他的椅子上磕,她受了伤,总不能再接着演。 秦骁冷嗤一声,手一横,直接揽住她的腰。 他也不需要怎么用力,她就坐在了他的腿上。秦少强行掰回了剧情。 苏菱已经傻眼了,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离这么近,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那双眼睛干干净净,比水晶还美。她总是低着头,如今抬起头,他终于把她和照片里的少女重合起来。 还好小的样子,他想起她才十九。 纯真青涩得不得了,又怕又怯的,他感受到她在发抖。圆滚滚的眼睛,里面都装了他的面容。 秦骁弯了弯唇:“阮黛。”他大发慈悲,打算帮她接个戏,干脆喊她剧里的名字,“你是来做什么的?” 苏菱走不了,只能接完台词:“赵构哥哥,我不是故意的。”苏菱忍着羞耻,小声道,“我是你的……你要了我吧。” 秦骁,你放了我吧。 男人低笑出声,苏菱慢慢僵硬,她感受到了,抵着她臀|部的地方起了变化…… 他硬了。 她脸色白了,不管不顾开始挣扎。秦骁啧了一声,放开了手。她连忙站起来,退了老远。冲所有人鞠了个躬,推开门跑了。 这回秦骁没有再拦。 秦骁也不起身,他淡定地双|腿交叠。 他喝着秘书端过来的茶,问一旁看呆了的导演:“我演的怎么样?” 导演能说什么?面对资本主义,他只能干巴巴地恭维:“非常好。” 然后导演听见男人轻嗤一声:“剧本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导演虚心求教。 秦骁不答。 你让老子拒绝?这他|妈是个男人谁能拒绝? 贼萌啊 苏菱一路跑出去,根本没有想到门口还有个眼巴巴等着的郭明岩。 郭明岩在门口探头探脑,但是秦骁让人把门一关,他连里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他急得要挠墙了,去他|妈的啊,骁哥不会要打她吧?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毁了怎么办? 苏菱慌慌张张出来,郭明岩眼睛一下就亮了:“苏菱!” 他兴冲冲跑过去,问她:“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苏菱脸色不好看,连带着对秦骁这一群狐朋狗友的感官都非常差。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想不通,秦骁喜欢她哪里呢? 如果要说长得美,郑小雅、唐薇薇,也都是大美人。 要说性格,她的性格应该是最不讨人欢心的,从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就看得出来了。她不擅长讨人欢心,话很少,也不主动去与人来往。 就连她的亲人,表妹倪佳楠也不喜欢她。所以她是哪点对了这些大佬的胃口? 郭明岩以为她没有发挥好,开口安慰她:“没有拿下也没关系的,董旭也是导演,他最近在拍那什么民国剧,你要去吗?” 董旭要是知道,估计要谢谢郭明岩全家。他对待自己的剧本比对待亲爹都上心,每个演员都千挑万选,郭明岩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定为了一个能接受空降兵的导演。 苏菱不想和这些人有牵扯:“谢谢您,不用了。”她顿了顿,直白问他,“郭少,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要是这话换了别的男人,肯定得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羞赧,然而郭明岩愣了愣,大大咧咧说:“你长得好看啊。” 这世上有种生物叫颜狗,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唐薇薇也长得好看。”怎么不见你对她那么热情? 郭明岩下意识接话:“好看个屁。”一出口才发现下意识彪了脏话,“咳咳,我是说还行吧。” 苏菱懂了,这就是审美不同。 她怕再待在清娱又碰上秦骁,转身就走:“再见,郭少。” 她跑得飞快,像身后有恶鬼在追,郭明岩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懊恼。 “唉,还没给她买衣服呐。” 命运的恶意有多浓? 苏菱再一次体会到了,五月下旬,所有人都在忐忑等待试镜结果的时候,苏菱再一次陷入流言漩涡。 表演系谣言传得风风雨雨。 苏菱抱着书走进教室,就听到几个女生在说:“别想了吧,角色肯定是苏菱的,我们就是给她凑个数。” “哼,白莲花一样,平时装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结果还不是去勾搭有钱人上位。” “我那天就觉得不对,站门口那个阔少说要给她资源,清娱的秦少还带她进去试镜,看来有人要……” 她们的嗓音不小,苏菱进来了都没停。 云布气红了眼。 大部分都在看热闹,系花苏菱性格软,仿佛说她什么她都能忍。所以越发肆无忌惮。 要是换了唐薇薇,她们肯定不敢这样说的,唐薇薇小气,睚眦必报。 苏菱上辈子就是被流言蜚语逼得没了退路,他们说她不要脸,去爬床。谁会管她是不是受害者?这辈子这种恶意的流言,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苏菱身体微微颤|抖,她一咬牙,走到那几个女生面前,把手里一摞书狠狠砸下去。 咚的一声响,她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苏菱冷着语调:“这么诋毁我,你们觉得快乐?” 其中一个女生叫谭晴,她被苏菱扔书的动作吓了一跳,想着苏菱从来不计较的性格,很快就又硬气了起来:“我们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这时候还有五分钟上课,同学们几乎都来了,默默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出好戏。 苏菱字字清晰:“谭晴,上周末你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那男人六十来岁,不是你爸吧?” 谭晴涨红了脸,她从车上下来,刚好看见奶茶店兼职的苏菱,苏菱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她心虚了一刻,又放下心来。谁知道她竟然就在班里说出来了! 同学们一阵唏嘘。 “你撒谎,你污蔑我!” 苏菱沉默了一刻,她知道这种事对一个姑娘的名誉有多大影响,哪怕这是实话。她顿了顿:“是,我污蔑你,既然你知道被人污蔑不好受,以后就请别再污蔑我。” 谭晴本来已经慌得不得了,没想过苏菱却放过她了。她看着这张让女生暗暗说坏话嫉妒的脸,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苏菱弯腰把自己的书从她们课桌上拿起来,谭晴低声应道:“好。” 苏菱回座位,云布恨不得给她鼓掌:“菱菱,你刚刚好厉害啊,整个人都在发光。” 苏菱半晌都没回答她,云布一握她的手,冰凉得可怕。 然后她听见苏菱长吁一口气,小声和她说:“我刚刚,好紧张。” 云布没忍住,笑出了声。哎,苏菱自己可能不知道,她贼萌啊。 这么一爆发,效果出奇的好。至少不会有人明着议论她了。 五月末,清娱的通知下来了。试镜通过的名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云布、唐薇薇、周曼。并没有苏菱。 要说唐薇薇被选上是意料之中的话,云布和周曼就让人非常想不通了,云布演技不拔尖,周曼则是要才没才,要貌没貌。 不说别人,周曼自己都惊呆了,随即就是狂喜。她看看在寝室书桌上认真做标注的苏菱,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再漂亮又怎么样,还不是落选了? 整个系都在羡慕嫉妒这三个人,有关苏菱的传言倒是冷却下来了。 苏菱真心高兴,云布被选上这是好事。毕竟云布喜欢演戏,清娱的资源很好,哪怕只是个小角色,也能让云布受益匪浅。 云布走路都是晕乎乎的:“我怎么就被选上了呢?怎么会是我呢?” 馅饼真的砸中了她。 苏菱算算时间,离前世云布出事还早,所以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她嘱托了云布好多事,又鼓励她,让她自信一点,努力演。 然后苏菱去了z大附近的寺庙。 她本来不信佛的,但是重活一世,还有什么信不信的呢?她十分虔诚地求了两个鸿运符,一个给了云布,一个寄回了遥远的L市。 她想给倪浩言。 还有一个星期,倪浩言就要去参加高考了。 而她心里放不下的一件事就是,倪浩言前世高考失利了。名列前茅的少年,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考了一个很普通的二本,最后学了工程造价。 舅妈曾经最自豪倪浩言稳居年级前五的成绩,倪浩言高考失利,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倪浩言收到快递的时候,看见上面秀气的寄件人字迹还觉得自己眼花了。 倪佳楠洗了头出来就看见他抱着个快递发呆,也不拆。 那样子像是在抱着金山,又像是抱着个炸弹 “你买了什么呢?给我看看。” 然后她弟弟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我回房间了!” 倪浩言抱着快递跑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倪佳楠什么都没看见,她拿起吹风,气得骂人:“倪浩言,你再给我小气一点!”看一眼还能掉块肉不成? 倪浩言充耳不闻,拆了快递,里面躺了一个绿油油的鸿运符,上面还写着前程似锦。 “迷信。”那绿油油的符在他眼里简直丑得爆炸。他表情嫌弃,捏着那小玩意儿像捏着一块烙铁。 “操,算了算了,万一不带她又哭。”他揣进裤兜里。 磨蹭到晚上,倪浩言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嘟嘟两声很快通了,她说话时语调很轻,似乎总含着笑,从骨子里透出一份温柔:“倪浩言?”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涩,调整了一下才缓过来:“你寄的都是什么鬼玩意儿。” “啊?你说鸿运符吗?我觉得挺灵的,说不定会保佑你呢。” “我靠实力考试好吧!” “嗯,我知道你很厉害的。”苏菱发自内心夸他一句,谁知道那边半晌不吭声了。 “喂?倪浩言?”她问,“你还在吗?” “听着呢。” “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觉得高考什么情况下会严重失利啊?”她想起少年的暴脾气,连忙补充,“我当然相信你能考得好的,我有个朋友她……她弟弟,去年高考失利了,我想帮忙问问。” 倪浩言想了想:“心情不好就考不好呗。” 苏菱所有若思,所以前世倪浩言这个时候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一时想不出来,就顺势问他:“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倪浩言有些恼,他恶声恶气的:“你管我!” 那头软绵绵的:“噢噢,我不管的,你开心就好。” 倪浩言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他倒头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手机就扔在枕头边。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反正就……还行吧。 玉足 六月初,云布演的都市职场爱情大戏正式开拍,由于她是临开拍才加进去的人,所以演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据说是男配的秘书。 然而云布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戏里的男配就是她男神纪崇,纪崇在里面演男三号。 苏菱和她挥手告别,云布还是第一次演电视剧中除了龙套的人物,兴奋又新奇,冲她喊:“菱菱,你来探班不?” 苏菱叹口气,过去给她理好衣领:“来的。等我弟弟高考完了我就来,你稳重一点,里面都是前辈,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知道吗?” 云布点头,忍了又忍,才能忍住不去捏苏菱的脸。天呐苏菱好温柔,简直犯规,她快弯了! 苏菱送走了云布,开始思量一件大事。 外婆上辈子做了手术,只多撑了一年。外婆死了以后,她是想过离开秦骁的。他贪恋她的容颜和肉|体,但是她跟着他一年,什么都没有要。 他送的房子车子珠宝,她通通又还回了秦骁的账上。 他付了外婆手术的费用,加上一年的看护费,一共七十二万四千八百块。苏菱虽然从来没提过,但她心里有杆秤,拎得门儿清。 她心想,秦骁这样的人,不但有钱,还有副好皮相,他换个情|妇再正常不过了。于是她提出要离开,那时候她也就二十岁,以后好好工作,这钱慢慢还肯定能还上的。 但是苏菱没想到,秦骁发火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把你自己当什么?把我当什么?” 她有点害怕,但是心里又觉得好笑,能当什么?情|妇呗。 他金屋珍馐养着她,想要她的时候她不能说不。 她一开始也不是没反抗过,她又抓又挠,哭了也求了,但是都没有用。他情动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哄着她,“菱菱说爱我。” 她抿紧了唇,从不开口。 她清楚知道自己充其量是个玩具,顶多是他比较喜爱的玩具。她不爱他,也不可能会爱上他。到24岁死的时候,她都不曾说过一句爱他。 但是她提出要离开第二天,几乎是刚刚踏出秦家别墅,就接到了舅妈的电话。 “小菱,舅妈从来没有求过你,但是这次舅妈求求你,能不能救救你舅舅……” 苏菱的舅舅倪立国,农村出生,在倪浩言八岁的时候,去L市当上了一个小公司的职员,慢慢攒了点钱。后来买了房子,还把外婆和苏菱接过去住。 倪立国自私虚荣注重名声,贪图小便宜。 但对苏菱而言,舅舅一家人对她是有恩的。 倪立国在他那公司里工作了快十年,却在如今犯了个致命的错。他沾了赌。 债主涉了黑,欠债将近两百万以后,倪立国怕死,偷偷挪用公司的钱堵上了。但是他那点手段,很快就被发现,公司报了警,现在倪立国被抓了。这是犯罪,要是上了法庭,倪立国肯定是要坐牢的。 “要是你舅舅进去了,我们这家子也就完了,浩言和佳楠还在念大学,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舅妈求你,你救救他……” 但是她怎么救呢? 他们都忘了,她这个年纪,也是该在大学念书的。表弟表妹是人,她就不是了吗?她只想清清白白地活着。 然而电话里的哭求声,几年的收留之恩,让她回过了头。 秦骁就坐在沙发上,他目光冷沉,一直看着她。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单单只是看着她。 苏菱,你怎么选? 苏菱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这辈子她身上太多枷锁,活得太不容易,生活向来半点不由人,她想挺直脊背,然而只能被压着低头。 秦骁问她:“还走吗?” “不走了。” “过来。” 她过去,秦骁狠狠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他身体紧绷得厉害,控制着力道,没舍得咬出血。 她不说话,眼眶却悄悄湿了。 然而苏菱知道,这个世上没有谁有义务无条件对一个人好。她求秦骁,受了他的好,就再也走不了。 此后她一直没再提过离开的事,直到断了腿。 许久没出现的倪浩言,沉默着要带她走。 她伏在少年的背上,似乎要把一辈子的苦痛都哭出来。 苏菱记得小学时,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苏菱认认真真写:我想胆子大些,勇敢活泼一点。 重生以后,这愿望就明了多了,她想活得不那么窝囊。 首先就不能让舅舅这件事发生,按理说这是一年后的事,不必着急。但赌博这种事,虽一掷千金,却总该有个由头。两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应该是赌红了眼,或者……压根儿就是被人阴了。 秦骁有嫌疑,他本就不是什么磊落君子。 她早做准备,才能不让舅舅犯错。 想象是很美好的,那种小说里面,女主角重生以后,分分钟逆袭虐渣,赚钱开挂,走上人生巅|峰。但是苏菱…… 她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 演戏还不敢在秦骁眼皮子底下演。 舅妈和倪佳楠不太喜欢她,舅舅和她也不亲,唯一一个她心里亲近的倪浩言,过两天就要高考,再怎么也得等他考完。 还有外婆老了,她得赚点钱预防外婆病发。 苏菱心里很急,但她没有资源,也没有背景,只能关注一下哪里在招募群演或者配角。 大二这年课比较多,苏菱选的课程包含了音乐、舞蹈还有影视。 由于拍戏有时候要在水下拍,他们学院还强制性加了游泳课。 周五这天下午就是游泳课。 六月B市刚好比较热了,游泳课很受学生们欢迎。然而这一部分人不包括苏菱。 大学比较人性化,男女泳池是分开的,中间隔了磨砂玻璃。只模模糊糊看得清轮廓。 云布不在,意味着苏菱只能一个人去上课。 她去换衣室换了泳衣出来,刚好遇到同系的几个女生,其中还有两个熟人——室友赵婉婉和前几天说她坏话的谭晴。 苏菱一出来,几个女生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泳衣很保守,裙摆在膝盖上面一点。但是不妨碍她吸睛,奶白的肤色,在日光灯下白得耀眼,纤细的小腿笔直,手臂纤弱,还前凸后翘的。 女生们暗暗咬牙,这就是天生遭嫉妒的资本,同样是表演系,衣服一脱,她们比起苏菱就跟田里淤泥似的。只能庆幸苏菱不爱显摆,平时大热天也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苏菱被她们炯炯看着,不自在地蜷缩了下脚趾,抿了抿唇往外走。 谭晴往她的脚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上游泳课苏菱换了拖鞋,雪白的脚就露了出来。她脚生得秀气,刚好35码,脚趾圆润可爱,指甲没有涂指甲油,却泛着淡淡的粉。倘若手掌大些,多半就刚好可以一握。 一双玉足当真生得精致可爱。 同伴们又开始日常“黑苏菱”了,谭晴皱了皱眉,这次听着竟然觉得烦:“好了,别说了,说得再厉害也没人家美。” 女生们齐齐噤声,有些尴尬。 学院在泳池前放了一个装手机的袋子,每个人一个编号,手机对号入座,苏菱刚刚游了两圈手机就响了。 她只能上去接电话。 恒温游泳馆空旷,苏菱她皱了皱眉,小声询问:“喂?你是谁?” 她说话时语调越低越软,轻轻的,像要挠在人心上。 那头低低啧了一声:“你赵构哥哥啊。” 男人音调压着笑,透出浓浓的恶劣。苏菱哪能不知道他是谁,她先是一惊,然后强迫自己镇定镇定!稳住不要慌,她咬牙小声说:“你打错了。” “苏菱,再喊一声来听听,给你个女主角玩。嗯?” 她先红了脸,然后气红了眼,不受控制地就想到秦骁前世最爱说的一句话——菱菱叫得真好听。 苏菱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个神经病又看上了她。但她早就想骂他了,反正都要完蛋,于是她鼓足了勇气:“你这个流|氓!” 同学们都在,她不敢骂太大声,憋红了脸,企图用小声而愤怒的语调来表达自己对他的厌恶。 骂人都不会骂,跟撒娇似的。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被秦骁逗猫一样的态度气得头脑发晕,直接把电话挂了。去你见鬼的女主角,谁爱当谁当! 苏菱思来想去,把手机关了机。她冷静下来,又觉得后怕,她有点儿后悔了。 秦骁阴晴不定的,她都骂他了,万一那是气极反笑,就真的太可怕了。如果不是,那他挨了骂都笑得出来,也是脑子有病。 两个都不是好结局,她坐在泳池边,情绪低落,开始思考得罪秦骁的一万种可怕后果。 女生们陆陆续续游完上岸,一个女生换好衣服出去,又风风火火跑进来:“卧槽,外面有个大帅哥!” 这话引得女生们一阵笑:“有多帅?”他们新闻传媒类专业的,别的不多,就帅哥美女多。 那个女生木着脸:“不知道有多帅,戴着墨镜的。” “……”那你说个鬼。 “然而穿着L.D的定制衬衫。” “!”好的确实帅。 好歹上了品牌课,L.D是什么大家是知道的,一件衬衫六位数,穿得起的都是钱多烧得慌。外面那位,对于以后要混娱乐圈的学生们来说,就是活生生的、行走的金主。 苏菱握着手机,全身僵硬。她她她……不不不是故意骂人的…… 下一刻她看看自己光裸在外的脚,瞬间头皮发麻。 苏菱赶紧往更衣室跑。 换衣服!穿鞋子! z大的更衣室一共八个,是公用的。苏菱找到自己装衣服的袋子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她一看鞋柜,果然鞋子也没了。 她瞬间明白过来,有人在整她。 日光灯刺眼,她拿着空荡荡的袋子,仿佛无处遁形。 她眼睛涩得发疼,难以控制的有些委屈。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这时管理员的声音响起来:“请同学们尽快离开游泳馆,工作人员要清场换水了。” 简直入了魔 秦骁靠在游泳馆墙边,来来回回的学生都在看他。 他这个人不懂得什么叫收敛和低调,站那里就一个明晃晃的发光体。 他站了二十来分钟,也没见到苏菱出来,就有些不耐烦。清场的广播他自然也听见了,后面十分钟,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苏菱还是没出来。 他脸色冷了冷。 然而半小时前已经出来的表演系女生,还在他周围晃。见他脸色不好,有人斗胆笑问了句:“帅哥,你在等谁?” 秦少在B市上流圈子有名,但是普通人大多不认识他。毕竟不是明星,他戴上墨镜,能认出他的都是熟人。 秦骁不答,他点了根烟。外面的天气燥,一如他的心情。 他抽烟的姿势也帅,冲他那身衣服,女生们就不想走。 秦骁摁灭了烟,抬脚往游泳馆里面走。 “哎……那是……”是女生区。有人想提醒,但是被同伴拉住了:“别多事。”那人看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样子,陈帆说得倒是不错,混娱乐圈这一行最重要就是要有眼色。女生赶紧住了嘴。 秦骁一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苏菱。 拖地的保洁阿姨说着一口方言试图和她讲道理,阿姨不是本地人,嗓门很大。苏菱听得似懂非懂,眼神茫然。秦骁从门边走过去就听了个大概,意思是小姑娘快走,周五要封馆打扫,她再留这里阿姨要扣工资的…… 他抬眼一看,就看见了墙角可怜巴巴缩成一团的苏菱。 对比对方的大嗓门,她简直软糯得不行:“我就待一会儿……” 阿姨:“不成。 ” 苏菱也不会和人争,她缩在墙角,身上披了一条很宽大浴巾,她整个人都裹在里面。那阿姨把更衣室的门锁了,还要动手去拉她。 她是真的有点急,眼里含了泪,抽抽嗒嗒的。 秦骁看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恒温馆里有空调,他从外面的热浪里进来,按理应该很凉快,然而他看得更燥。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哭起来……比笑起来还他|妈好看。 在阿姨动手拉到她之前,他把阿姨的手拍到了一边。用的是钱包。 他这个人本质和郭明岩是一样的,花钱是本能。 但是胜在好用,他抽出一沓钞票,也没数,让保洁阿姨走,保洁阿姨也就嘟囔着走了。阿姨随手一感受,嘿,还挺厚! 秦骁站着,她蹲着。苏菱把脑袋埋在膝盖处,一副不想看见他的样子,明明刚刚还和阿姨说话,这回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肯说。 秦骁也觉得怪,按理说他该生气愤怒,然而没有,心里就像被人轻轻揍了一拳。 竟然觉得甜得发慌。 她谨慎得很,他只能看见她一个脑袋。 “苏菱。”他忍住笑,语调冷冷的,“刚刚不是还骂人?嗯?” 她小幅度动了动,心跳如擂鼓。努力克制住才能不下意识说“我错了”。她还记着对付秦骁得不露怯,然而她也不想想,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怯生生得要人命。 她把眼泪憋回去,又把白生生的脚往里缩了缩。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她感受到秦骁在她面前蹲下,她快瑟瑟发抖了。秦骁打女人吗?她没见过,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来,说句对不起就原谅你,不然我动手了。” “对……”她卡了回去。这个梗好耳熟。 ——菱菱喊句哥哥就让你出去。 ——菱菱夸我厉害就让你去演戏。 她恍然,都是套路。但她还没试过拒绝,他真会动手?都重活一辈子了,既然说了别窝囊,她宁愿挨打也不道歉。反正……她忍疼还是厉害的。 他靠近的时候,她下意识闭眼。 那只手摸了摸她小巧的耳朵,秦骁本来只摸一下,可是软绵绵的,他没忍住又捏了两下。他看她这幅样子,可爱得让人心颤,终于受不住,笑出声。 苏菱躲他,只能抬起头。 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衬着满室灯光,美得惊人。秦骁看见她,就知道造物主多偏心,偏偏这么个小美人,性格还弱得很。 秦骁不动声色,心脏却狂跳。 外界都道他喜欢艳丽的女人,但是他自己知道不是,只不过藏得深,装着装着他都快忘了,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他的喜好不轻易外露,否则叫人利用了去,会害死他自己。 但是他喜欢什么呢? 看见苏菱,他就有了答案。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合他胃口?仿佛就是按他喜好来长的。 简直是要命。 他轻轻啧了一声,语调不自觉就柔了几个度:“站起来啊,蹲着做什么?” 苏菱把浴巾裹紧,不回答他。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人。 然而秦骁不是郭明岩,他双商都高,看她这幅惨淡的模样,顿时猜到:“衣服被人拿了?” 怎么这么傻?难怪被别人欺负。 秦骁不懂什么叫校园暴力,他读书那会儿,都是用拳头暴力别人,没人敢惹。他记起这小美人不怎么搭理他,于是他说:“苏菱,想要衣服吗?” 苏菱自然是想的,然而她知道秦骁这个人,骨子里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他肯定有条件的。 “叫我名字。”他凑近她,笑得有点儿坏,“这次不喊什么赵构,认识我吗?我叫秦骁,喊秦骁。” 怎么有人听别人喊名字的癖好?还这么执着。 但是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和他耗下去,秦骁也是有优点的,他说出来的一般都能做到。 于是她喊:“秦骁。” 好乖。 秦骁不敢看她这幅模样,他惯于装一装坦荡。于是站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贺沁,买一套女人的衣服送来z大,速度点。” 那边问尺码。 秦骁看了苏菱一眼,她在致力于把自己变成蘑菇。 他如果问尺码,她估计得羞死。 秦骁说:“宽大点。” 苏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他:“秦骁……” 秦骁打电话的声音停下来,低下头去。哟不得了,会主动喊人了。她眼睛看着他时,他有种即将破产的错觉。 可能这女人要什么,他都会一冲动就给。然而她只是耳尖通红:“你能帮我带一双帆布鞋吗?我会还钱给你的。” 原来没穿鞋。 但是她防贼似的,他什么都看不见。 “穿多大?” “35。”她惴惴不安。 35啊……秦骁报给那边。然后他没受控制地去想35是多大……男人脚大,他自己长得高,脚也长,有44。 35,还不及他手掌长,他靠她旁边墙上,弯了弯唇。 保洁阿姨拿着拖把扫得兢兢业业,也不管他俩。 秦骁看着苏菱,忍不住去逗她:“你们学表演的,不都会唱歌跳舞吗?等衣服的时间,唱首歌来听行不行?” 苏菱摇头:“我不会。” “别人都会,为什么你不会?” 她小声说:“我笨。” 妈的……萌惨了。 秦骁别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在笑。他认识她以来,快笑得比一年都多。 苏菱撒了谎,脸蛋有点红,她的专业课排名第一。她嗓音甜,唱情歌谁都受不住。跳舞也好看,毕竟身段好。 学艺术的大多都多才多艺,她家虽然穷,但是奶奶对她的培养没有落下过。然而她不愿意说实话,秦骁越嫌弃她越好。最好见过唐薇薇郑小雅这类才女,就看不上她这种笨蛋。 秦骁的人办事快,不过十分钟,贺沁就把衣服拿来了。 苏菱蹲得腿麻,她又不敢站起来,她想了想,伸出手臂去接袋子。 秦骁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那截手臂伸出来,白嫩|嫩的,纤弱精致。他几乎不受控制的,往更里面看。 苏菱一裹,他什么都没看到。 “……” 贺沁偏头看秦骁,秦骁说:“你去把车开过来。”贺沁应了声,走了。 苏菱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要鞋子就是怕他看,如今他还在这里,她根本没法换。 苏菱:“阿姨!阿姨!” 阿姨哼着歌,没听见。秦骁听见了,然而他勾唇,低头看她,也不帮忙。 他听见她又软软地喊阿姨,这回大声许多,阿姨回头:“咋地?” “能帮我开一下更衣室吗?”钥匙在阿姨衣兜里。 阿姨看秦骁。她知道这位是金主,那眼神也很明显,开不大兄弟? 苏菱:“……”她羞愤得想死。 秦骁在的地方,人人都得看他脸色,仿佛已经成了定律。 然而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苏菱,我是流|氓,嗯?”他还记得她气哼哼骂人。 她羞红了脸:“你不是。” 这回倒是乖得要命,他低笑一声,冲那阿姨偏了偏头。阿姨把门开了。 她看着他,眼里明明没有泪,但在他看来就是湿漉漉的,这一瞬秦骁心软得没法控制,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进去吧。” 苏菱这才起身进去了。 她难得高兴地想,清白保住了。 秦骁靠在她门边,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觉得自己入了魔。 他竟然开始翻来覆去地想,她到底是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认真 贺沁做事很稳,她把衣服和鞋子送来之前,还把牌子给剪了。 苏菱换上有点大,她推开门出来,秦骁在等她。 恰好初夏,门外夕阳渐暖。她握住书包带子,一时有些恍惚。秦骁这年二十七岁,眉宇还有几分不羁和痞气,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上辈子她一开始去他身边,忤逆他的时候,吃了很多暗亏。 他脑子好用,不像她这么天真。 苏菱最后总会晕乎乎地被他骗着答应很多霸王条款。 比如戴脚链。 珍珠、蓝宝石、红玛瑙的她都戴过。 说起来羞耻,回想起来也羞耻,偏偏秦骁脸皮厚,他根本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她最怕的,其实就是二十七岁的秦骁。匪气重,做事太霸道。如今她站在这里,单单看他一眼,就生出了退意。 秦骁侧过头,她连忙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 毕竟是学表演的,她解除了危机也就没那么局促。 苏菱背着自己的小包。 她背不惯单肩和挎包,从幼儿园念到大学,她都背的双肩包,包包是黑色的,耐脏。谈不上什么审美不审美,苏菱穷惯了,向来不计较这些。 上面有一只粉色的毛绒兔子,书包上自带的。 许是学艺术,她站着的时候脊背很直,看起来非常有气质。 苏菱说:“谢谢了,衣服和鞋子的钱我给你。” 她不太擅长交际,说完就眼巴巴看着他,企图从他嘴里吐出一个数字,然后从钱包里给钱。她的想法很朴实,虽然……可能给不起,但是可以打欠条,赚了钱再还他。 这辈子欠谁都不能欠秦骁,他霸道地很,欠了他东西,就得是他的人。 她不世故,秦骁却是在商圈混大的,自然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他笑了一声,出口却不正经地很:“要不你过来,我亲一下嗯?” 她睁大眼睛,也不想什么还钱不还钱了,拔腿就往门边跑。 秦骁伸手,刚好抓住她的书包。然后慢悠悠绕到她面前:“跑什么?” 她比他矮一个头,抬起眼睛秦骁才看到她眼眶红红的,仿佛要急哭了。 秦骁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呆萌的少女,他说什么她都信。 秦骁眼里带着笑意:“不是要还钱吗?” 她挣扎的幅度小了一点,“多少?” “这个给我行不行?”他指了指她书包上的兔子。 苏菱摇头。 “这么小气的啊?” 她脸蛋很红,有点急:“那个……它不值钱的。” 书包才四十几块钱,那个娃娃顶多两块钱。 她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我就喜欢它怎么办?” 他这是什么癖好呀! 他靠太近,苏菱后退,秦骁看出她的抗拒,于是只是伸手:“给我。” 命令式语气了。 苏菱有点怕,她犹豫了一下,把兔子解下来递给他,然后怯生生问:“我可以走了吗?” 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苏菱额发有点湿,她发质软,泳池沾了水,现在还没干。齐刘海看起来又萌又乖。 秦骁一手拿着她的兔子,另一只手几乎不受控制的,想摸摸她头发。 她看懂他的意图,眼神骤变,受惊一般,飞快往外跑。 秦骁这次没拦,他轻笑一声,走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 怕什么,他心想,他一根手指头都还没摸到。 贺沁站在车旁,看秦少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粉色的毛绒兔子。 贺沁:“……” 她刚刚也看见那个慌张跑出来的小姑娘了,这多半是人家的东西,贺沁内心觉得一言难尽。 然而贺沁给他当秘书这么多年,眼力劲儿好得很,违心地夸:“这兔子挺可爱的。” 秦骁低眉笑了一下。 眼神柔软。 贺沁愣了愣,她没见过秦骁这幅模样,“秦少,你认真的?” 秦骁不说话。 过了很久,贺沁才听见他问:“我看起来很可怕?” “……” ~ 苏菱把衣服和鞋子洗好,放在网上卖。 四天后才卖出去,一共卖了一万三。 原价两万一,因为她穿过一次,加上牌子剪了,所以卖得便宜很多。 她把钱装好,仔细填了清娱的地址,寄到清娱去。 后期如果接了戏,她会把剩下的八千块补上。但如今总资产不过一千块,她只能慢慢来。 苏菱虽然性格软,但无论在怎样的环境,她永远都只做自己。 古书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前两句用在她身上,其实还有点应景。 她自己不知道这样的品格到底有多迷人。 贫穷她不在意,富贵时不骄奢,千夫所指时她会学着坚强,从不说别人坏话,默默付出的永远比说得多。 滚滚红尘,无论她走几遭,都是坦荡而干净的。 她把快递寄走的时候,刚好六月九号。 高考结束了。 新闻这几天都在播报高考情况—— 某某第一个出考场,记者采访,他答今年数学挺简单。 结果后面出来的哀嚎一片。 还有没带准考证,当场急哭的、考完以后心灰意冷,扬言活不下去的、结伴复读的。 林林总总。 这种氛围蔓延全国,苏菱也跟着紧张了好几天。 她隔了一天才打电话回去,苏菱心想,毕竟倪浩言不是很待见她,他心里的姐姐只有倪佳楠。 她怕讨他嫌。 电话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她还没说话,那头倪浩言就说:“有空关心别人的弟弟,怎么不见你对我有这个心?” 她什么时候关心别人的弟弟了? 一回想,又记起上次说,她帮朋友的弟弟问问什么情况下考不好。 苏菱没法解释,于是只能顺着他:“我的错。” 倪浩言:“……”他不是想听这个,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他想起昨晚同学聚会,书撕了以后纸张满天飞,好几个人要趁着毕业大胆去告白,争取赶上早恋的末班车。 有人问他:“你有喜欢的女生不,高中那么多人追你,怎么不见你谈恋爱?” 他喝了点酒,冷淡回答:“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怕不是仙女才能满足倪学神哈哈哈哈!” 他听见仙女两个字愣了愣,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位表姐,然后一把推开酒鬼们的头:“别瞎说!” 这种事,想都不许想。 苏菱问:“倪浩言,发挥得还好吗?” 少年泄气般一拳锤在墙上,随口应:“好。” 咚的一声,苏菱隔着电话都听见了,她吓了一跳:“你那边怎么了?” 倪浩言把手揣进裤兜,刚好摸到那个鸿运符,他平静下来:“楼上在装修。” “噢。”她放心了,倪浩言是真学霸,他既然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苏菱很高兴,至少她的重生,已经带来了一个人命运的改变。 虽然她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蝴蝶效应的强大她从来都是叹服的。 只有这样,才会一想想就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你……”倪浩言欲言又止。 “嗯?什么?”苏菱疑惑。 “算了没事。” 于是苏菱挂了电话,她答应了云布,等表弟高考完就去看她。 剧组离得挺远的,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差一点就跨市了。 苏菱和云布提前约好了时间,云布刚好没有要拍的戏份,来接她。 大老远,云布就嗷嗷叫着往苏菱的方向扑,一点也没有成年人该有的稳重,她想死菱菱了! 苏菱也笑了,一探头才发现云布后面还站了个男人。 苏菱一愣,这人她认识,正是几年后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帝,纪崇。 纪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云布大吹特吹,把闺蜜苏菱吹上了天,什么“盛世美颜”,“天下第一好看”,“演技炸裂”…… 云布口才确实好,纪崇虽然不信,但还是被好奇心驱使决定来看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竟然觉得除了最后一项“演技炸裂”有待考证,前两个形容词她也当得。 纪崇伸手:“你好,我是纪崇。” 苏菱前世只在电视上看过他,她每次在屏幕外看见他,眼神都是艳羡的,毕竟纪崇很厉害,演技也好,她却只能困于一隅。 如今有种见偶像的感觉,她握住他的手,有几分紧张:“你好,我叫苏菱。” 纪崇目前还只是个略有人气的男演员,但是他性格好,很吃得开。 云布冲他眨眨眼:“怎么样?” 纪崇颔首。 云布欣喜:“我就说嘛,那你可以帮忙争取一下那个空缺的角色吗?” 纪崇和导演关系不错,他看了眼苏菱,以她的颜值,要真混娱乐圈,哪怕没有演技,当个花瓶都会火。 他点头:“我试试。” 苏菱听得云里雾里,等纪崇离开,她连忙问云布:“怎么回事?” “剧组有个女演员过敏了,比较严重,空了一个角色,我就给纪崇推荐你啦!”云布昂首挺胸,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苏菱:“……” 她还没疯,这部剧清娱投拍,相当于秦骁的天下。 她那么艰辛,才躲过了《十二年风尘》。现在这个又是什么情况? 苏菱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她?” 云布看了眼人群里被拥簇的女人扁了扁嘴:“郑小雅啊,女主角。” 苏菱抿唇,脸色不太好。 郑小雅,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人。秦骁将来的……未婚妻。 帅死了 苏菱以前觉得,郑小雅这样的人,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出身书香之家,祖上有功勋那种。 她一进娱乐圈,几乎是立即被捧红。郑小雅自己也争气,她演技不错,出道三年就成了影后。 她拥有的一切,是苏菱也许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杂志登出郑小雅成为秦少未婚妻的时候,苏菱默默看完了这条新闻。 说难过,也许是有一点的,但是不太多。没有怎么用情,就谈不上什么伤心欲绝。她反而有种解脱的放松感。 可是郑小雅疯狂地针对她,让苏菱很吃不消。 此时在片场看到意气风发的郑小雅,苏菱皱了皱眉。 “你也知道她吗?”云布拉过苏菱小声说八卦,“鼎鼎大名的影后,但是为人恶心得要命。听说来剧组一个月,换了三个助理,每个助理都受不了她。不知道她哪来的优越感,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见苏菱沉默,云布接着愤然道:“要真是什么高冷的人也就算了,偏偏还主动往我男神身边贴,什么人呐!” 苏菱诧异地看着她,云布一点下巴,苏菱顺着看过去,郑小雅站在纪崇身边,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郑小雅脸上带着笑,看着纪崇的表情也非常亲昵。 苏菱心情很复杂。 所以郑小雅现在是喜欢纪崇的?那为什么后来爱秦骁爱得死去活来的架势? 而且……郑小雅家世虽然不错,但是比起秦家来说,就是天壤之别。郑小雅是怎么成为秦骁的未婚妻的? 谜团太多,让苏菱有种上辈子白活了的荒谬感。 苏菱抿了抿唇:“云布,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剧,我真的不能参演。” 云布呆了呆:“为什么?” “原因暂时不能和你说。” 云布点点头,也严肃起来:“好,菱菱说不演就不演了。我待会儿给纪崇说一……” 结果话还没说完,纪崇和郑小雅就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云布赶紧道:“导演。” 苏菱抬眸,正好对上了郑小雅的目光。 郑小雅属于艳丽的长相,但是比起唐薇薇来说,风.情更甚。她原本在笑,看见苏菱以后笑容就僵了僵。 郑小雅暗暗咬牙,她本来以为一个龙套而已,结果这龙套的姿色把她这个女主角都压下去了。那这个剧她还演什么演,当下就后悔了,纪崇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个人? 郑小雅笑道:“你很面生,还是学生?” 苏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没演过戏吧,你会吗?” 苏菱自然是会的,她不仅会,甚至当年演《十二年风.尘》的时候,被导演赞为天才。如果不是后来出了意外,她断了腿,也许几年后她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然而此时面对郑小雅,她说:“不会。” 云布想着苏菱说不能参演的话,没有吭声。郑小雅眼里多了点轻视,然而她还是笑着,开玩笑一般对导演说:“刘导,那角色还挺重要的吧,新人你敢用吗?” 那角色其实不重要,但刘导懂了郑小雅话里的意思。他看看眼前这个姿容绝色的新人,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也哈哈笑着说:“怎么不敢用,只不过这个角色暂时有人选了,小姑娘看着不错,下次有合适的角色来试试看?” 苏菱礼貌地点点头:“谢谢您。” 刘导心里很惋惜,他体态偏胖,心眼不坏,当了这么多年的导演,自然知道一个人要红有多难。特别是苏菱这样的,太好看不一定是好事,一是容易别人打压。第二倘若背后没有人护着,很多心思不正的都想沾一沾她。小姑娘看着乖巧干净,从穿着打扮来看也是没有背景的人,未来不知道得有多崎岖。 纪崇一直沉默着,他如今还不是影帝,郑小雅却已经被提名最佳女演员了。他说不上话,眼里多了抱歉的情绪。 郑小雅笑吟吟道:“纪崇,去吃饭吗?张导他们在连岳酒店那边订了位子。” 纪崇温雅笑道:“却之不恭。” 去吃饭,才会有资源,他们这样白手起家的人,只能死死抓住每个机会,才能往上爬。 他们一离开,云布的难过和懊恼就表现出来了。 苏菱看她这样子,心里一惊。“你……你喜欢纪崇?”不是偶像那种喜欢,是看心上人那种喜欢。她蓦然想起云布的死因——云布接了一部仙侠剧的女二号,她那几年很拼命,像是要努力赶上谁似的,结果威压断了,云布香消玉殒。 这个人会是纪崇吗? 好在云布一瞬换成了笑脸:“怎么会啦!爱豆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何况人家怎么看得上我!走,菱菱我们去吃饭。” 苏菱心里担忧,这件事她得想办法弄清楚。她不会让云布死的! 但是千算万算,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剧组究其根本,是秦骁的地盘。 他的地盘,那发生了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苏菱和云布吃了饭回来,剧组这个点平时也是睡午觉的时间,然而现在那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云布敏锐地嗅出了八卦,“菱菱,走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 “去嘛陪我去看看~” 苏菱吃软也吃硬:“好吧。” 凑近的时候,发现围观的群众表情非常微妙。 苏菱一眼就看见了椅子上坐着的男人,她愣了愣,下意识就往人群里躲了躲。 云布没见过秦骁,问周围演女配闺蜜的演员:“他是谁呀?”看起来好牛逼,全场皆站他独坐,大热的天,导演站他身边,汗珠子一直往下淌。 然后云布抬眼一看,差点笑出了声。郑小雅站在正中间,明明已经非常狼狈,可是还是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女演员回答云布:“听说是秦少,就是我们的投资商。” 云布恍然,就是那个清娱的boss,秦家唯一的继承人,史诗级有钱人。 秦骁让郑小雅脑袋上顶了一个花瓶。 顶了二十来分钟,郑小雅脖子酸,手也酸。她何时被人这么整过。周围的人眼里都憋着笑,郑小雅咬牙,这辈子她也没这么丢脸过! 秦骁懒洋洋出声:“手别抖,一千万。” 那花瓶还是古董,价值一千万。 郑小雅脸色发白:“秦少,我哪里得罪您了?” 秦骁勾了勾嘴角,他这幅模样,看起来委实凉薄,但是又让人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连回应都懒得给。 云布看得爽死了:“我的妈,我男神快换人了!这特么帅死了啊,也不知道秦少这一出是为了个啥,要是为了我,洒家死也值得了。”她来剧组,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郑小雅的脸色! 苏菱:“……” 秦骁突然回了头。 苏菱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眼,隐带笑意。苏菱赶紧垂头,有点心慌,她生怕秦骁这个混账在这个场合喊她名字。 好在秦骁很快又转了过去,郑小雅撑得住,他却不耐烦了:“抖得跟筛子似的,这就是你选的女主角?” 他们这个剧,女主角是体育竞技人物,平衡木天才。 刘导赔笑:“您看?” “换了。” “那换谁?” 秦骁笑了声,起身回头。苏菱如芒在背,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想打死这个混账!所有人都看着呢,她但凡还想活命,就不能和秦骁绑在一起。 苏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洞! 秦骁眼里带着三分笑意:“你觉得呢?” 刘导以为他在问自己,心想这不是个送命题吗!他斟酌道:“您有推荐的人选吗?” 苏菱真是怕了他,她没办法,只能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眼含哀求。她眼睛水汪汪的,里面的光又软又亮。 秦骁愣住。 她这个样子……他心里竟然有种难言的……快感。 一时间甜得发慌。 秦骁第一次怀疑自己,他怕不是个变.态? 他别开眼,不再逗她,对刘导说:“你看着办,你是导演,问我做什么。” “是的是的。”刘导连忙应。 苏菱松了口气。 秦骁想笑,怎么胆子小成这样?他拿出一个信封,米黄.色的信纸,上面还有个笑脸图案。 那东西简直不能再眼熟! 苏菱几天前才把它寄出去,装了一万三千块的信封,她亲自填了清娱的地址。 秦骁弯了弯唇:“这东西在你们剧组捡到的,是谁的自己过来拿,过时就公开征问。” 苏菱:“……”她可不可以不去呀? 她想想就害怕。 混账 六月的风温暖柔和,夕阳在街道投下剪影。 苏菱告别云布以后,直接坐大巴回学校。她不会去的。 她想得很明白,她玩不过秦骁,他像放风筝的人,手里拽着线,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而她是那只风筝,处于高空的惶恐无时不在提醒她,她每一步都在被他牵着走。 要摆脱他,摆脱这个模式,她就不能顺着他。 她不爱这个男人。 上辈子没爱过,这辈子也不爱。 见鬼的恋足癖。 苏菱在大巴的几个小时,干脆把专业课的书摸出来看。对于这些内容,她既陌生又熟悉,苏菱在心里慢慢体悟念台词的感觉,她闭上眼睛,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这些鲜活的场景。 大巴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站台下车,她把书放进包里,一下车就看见了秦骁。 男人靠在豪车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神再明显不过地说——过来。 她四周望了望,这个站台偏,走回学校还要十八分钟,这个时候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在周围。 她不过去,闷头往学校的方向走。 胳膊猛然被人握住。 “苏菱,你这么不待见老子?”他真的气狠了,脏话都说出来了。 她没挣开:“你放开。” 他俯下身,对上她的眼睛:“你什么意思,真这么讨厌我?” 苏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视他,坚定道:“是的,所以你可不可以,别再跟着我了。” 他反而笑了,慢悠悠道:“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 苏菱没控制住脸红:“你别开这种玩笑了。” “真的,不信你摸。”他捉住她纤细的手腕,放在自己胸膛。夕阳西斜,她掌心下的心跳发狂。 一下又一下,剧烈地让人心颤,他笑得有点坏:“怎么办?” 那种无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她结结巴巴:“你先……先放手。” 他轻笑了一声,“真讨厌我?” “嗯。” “你再说一遍试试。” 她声音低下去,“几遍都一样。” 对于这件事,她似乎出奇的固执。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给你女主角,会喜欢我吗?” 她摇头:“不会,你放开我吧,他们在看。” 他们两个长得好,几乎成了这个站台的焦点,虽然人少,但是苏菱脸皮薄,不喜欢这样被围观。 这一年秦骁的脾气确实不好。 他也冷下了神色:“谁稀罕。” 他放开她的手,苏菱带着几分忐忑看他一眼,见他冷着脸别过头,她反倒舒了口气,接着往学校的方向走。 身后咚的一声巨响,苏菱回头。就看见他一脚踢在他那辆豪车上。 声音大得周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他直接吼周围的人:“看你.妈啊看!”寥寥几个人被他这霸道凶恶的架势吓住,纷纷低了头。 苏菱被这混账的恶劣气笑了。 她知道的,秦骁读书的时候,名声就不太好,全校他最混。也许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就不知顾忌。这男人除了有商业头脑手腕过硬,成绩什么的简直差得要命,他几乎习惯了横着走。 上辈子是她被人害了,才会紧紧绑在他身边。 这辈子她躲开了那个开始,只要把外婆和舅舅的事解决掉,她就可以和他毫无瓜葛。 她性格再好,也觉得这混账坏得透顶。 难不成她还得认错哄他? 喜欢他?下辈子都不可能!讨厌就是讨厌,她常常在想,上辈子要不是睡了那一觉没了回头路,流言蜚语和医药费让她沉重不堪,她怎么也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她抿了抿唇,转头就走,不看他一眼。 秦骁望着她的背影,总算是真的知道她半点也不喜欢他。他说不稀罕,但是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他还站在那里。 她一次都没回头,一次都没有! 操! 他直接从兜里摸出那个保存得完好的笑脸信封,狠狠扔进垃圾桶。 ~ 六月中旬,天气渐渐变热。 苏菱没法继续长袖长裤的装扮,她只能换上短裤和短袖。虽然和秦骁闹崩了,但是她还是谨慎地选择穿板鞋。 比起她这张脸,对恋足癖更有吸引力的恐怕是她的脚。 那个变.态把她的脚每一寸都吻过,她想想就不寒而栗。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实在无法接收到这是个什么鬼爱好。 如今只是一张脸,他就纠.缠了她一阵。 要真看到脚那就是要命。 她在学校待了一阵子,总算安心很多。秦骁那样高傲的脾气,想来也许不会再招惹她了? 然而半夜打来的一个电话让苏菱开始怀疑,命运想要改变是不是真的那么难? 电话是舅妈打过来的,苏菱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下床去外面的走廊接电话。室友赵婉婉被铃声吵醒,嘟囔了一声,翻过身继续睡觉。 外面的风冷凉,夏夜本就热,她额发湿透,如今被风一吹,非常不舒服。 苏菱的舅妈叫田淑云,嗓门大脾气躁,在家舅舅都是听她的。如今她的语气里含着不耐烦:“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人就是这样,上辈子苏菱跟秦骁的时候,田淑云和她说话语气又讨好又带着笑。哪会这么嫌恶? 苏菱也不介意这些,她脾气很好,耐着性子解释:“我怕吵醒室友,出来接的电话。” 田淑云接话:“行了行了,别和我说这些,刚刚你外婆病发了,现在一大家子人都陪着她在医院里。医生让做手术,但你也知道我们家这个情况,老倪他有心无力。所以你什么时候请假回来陪一下她吧,就这样。” 苏菱听得浑身冰冷。 “舅妈,你别挂!求求你别挂。” “还要说啥,快点说。” “外婆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心脏老问题,加上那什么身体出了……”她想了会,也没想起医生说的那几个词,“总之要么手术,要么……不说了,我和佳楠先回去给妈拿衣服。” “舅妈!”苏菱觉得脑海几乎一阵眩晕,“做手术……要多少钱?” 那头更不耐烦:“五十来万呐,我们是没有,难不成你有?行了挂了。” 是五十七万八千四百块钱。 苏菱靠在走廊旁,身体一阵冰凉。 怎么会这样?明明没有所谓的“人肉”,也没有人说那些难听的话去刺激外婆了,可是外婆为什么还是病发了? 五十来万,舅舅家是有的,可也许顶多也就五六十来万。 他们不可能把这笔钱拿去给外婆做手术,不说舅妈强势,舅舅倪立国根本不是外婆的亲儿子! 外婆只有一个女儿,是苏菱的母亲,而舅舅是外婆起了恻隐之心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做了母亲心就软很多,她生生一个人把一儿一女拉扯大了。 所以倪浩言每次说:你管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我姐。 她从来不较真去反驳。 如今她去哪里给外婆筹手术费? 苏菱本来以为她可以凭着这一年好好努力,没想到兜兜转转,该发生的事一个不落地在发生。 不可以!她不能让外婆死。哪怕多活一年,多活一年也好! 她得弄到这笔钱。 苏菱后半夜没睡,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第二天她请了假,去“连城”这个会所等人。她不能去求秦骁,但是还有个人可以帮她,而且不会让让她以身抵债——郭明岩。 她没有郭明岩的电话,也不知道他先前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希望。 苏菱知道这群公子哥会来连城玩,连城是个高雅大型娱乐会所。 秦骁会来这里谈生意,而郭明岩会来这里玩。 她只能碰运气,看看自己会遇到谁。 上帝总会给绝望的人开一扇窗,她几乎才打车到连城,就看见郭明岩只穿着一条裤衩从门口冲出来,然后大喊三声:“我是老男人!老男人是我!” 苏菱目瞪口呆。 郭明岩闭着眼睛喊完,就看见从车里下来呆住的苏菱。 郭明岩:“卧槽妈呀!”郭明岩想死的心都有了,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让苏菱看到了。 他尴尬道:“好……好巧。” 苏菱垂下眼睛,虽然这个场合非常不合适,但是外婆等不得,她的视线礼貌地避开了他,然后轻声问:“郭少,我想找您借一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郭明岩红着脸:“多少?” “五十八万。” “你……你等一下啊,我衣服在里面,我去给你拿卡。” 郭明岩内心很崩溃:艾玛早知道老子练一下腹肌,如今这他.妈一个白斩鸡一样的身材,被她看到了……看到了…… 然后郭明岩冲进了会所。 苏菱捂住脸颊,她也觉得尴尬,但是这件事顺利得不可思议!郭明岩问都不问就同意了。 她心里舒了口气。 另一头郭明岩光着膀子跑进会所,脸白了红,红了白。 偏偏一进来就对上了秦骁冷冰冰的双眼,郭明岩欲哭无泪:“骁哥你别这样看我,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拿你年纪说事了。” 最近是吃了炸药吗? 包间里七八个人,有人调侃他:“郭少这身材不错。” “滚你.妈的吧。” 郭明岩把衣服穿上:“诶我钱包呢?” 董旭也在,抬眼无情提醒他:“你出门的时候,换了身骚包的衣服,忘了带钱包。” 郭明岩:“……”他太紧张太尴尬,把这件事忘了。“你们谁借我一张卡啊?一百来万的就成,晚上我让人打账上。” 董旭皱眉:“你要做什么?” 郭明岩脸又红:“有人找我借钱。” 一下子口哨声此起彼伏:“郭少这是光着身子去泡妹子了啊,厉害厉害。” “闭嘴啊你们,赶紧的,人家还在外面等。” 秦骁坐在沙发上抽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心情烦躁,气质也冷。周围的男人都不太敢去招他。 于是去招郭明岩,这群男人从学生时期玩到大,皮得要上天,一个个来了兴趣:“谁呀,带进来看看呗,你这么个颜控,看上的肯定不简单。” 郭明岩急了:“看什么看,人家一单纯学生,和我们才不是一处的,快点快点。” 角落的秦骁,终于抬起了眼睛。 他摁灭烟,看向郭明岩:“学生?” 郭明岩想哭:“啊……就是……那个……” 他吞吞吐吐,秦骁哪能不懂。 秦少当即冷嗤一声,抬腿就往外走。 反击 秦骁走到门口,步子顿住。他没有走出去,就站在门口看她。 她换成了短袖和短裤,站在阳光下面。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又白又纤细,她等待的时候很安静。 秦骁见过很多人,他们等待的时候左顾右盼,或者干脆低头玩手机。但苏菱不是,她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透着认真的意味。目光宁静,气质平和。 不会抱怨太阳大,也不会抱怨等太久。 这让被她等待都成了一种幸福。 秦骁抿了抿唇,她等的是郭明岩。 暖风轻轻抚过她的额发,她不说话时,看上去更乖巧。 他心里又烦又乱,就那么讨厌他?宁愿去找郭明岩也不找他? 他烦躁的时候就想抽烟,可是从兜里摸出打火机,他又鬼使神差放了回去。 他突然有种可怕的想法,会不会只要他改掉了所有的毛病,她有一天也会这样安静地等他?这他.妈见鬼的想法突如其来,愈演愈烈。 秦骁摸出手机:“郭明岩,过来。” 郭明岩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门口,秦骁把卡给他,一并说了密码。 “你去给她。” 郭明岩懵逼:“啊?我?你为什么不去?” 秦骁说:“问那么多做什么,快滚。” 郭明岩晕乎乎地拿着卡走出去,身后灼灼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他完全笑不出来,然后把卡递给苏菱。 苏菱满眼感激,冲他鞠躬:“郭少,谢谢您,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她从小包包里面拿出一张提前写好的欠条,上面还摁了手印,递给郭明岩。 郭明岩心虚得不得了,含含糊糊道:“嗯嗯小事,不用还了。” 苏菱坚持,他只好接过来欠条塞兜里,然后说:“哦对了,密码130430。我先进去了啊。” 他跑得飞快,像是有鬼在撵,苏菱听到密码以后愣在原地。 她往连城的大门看,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苏菱垂下眼睫,看着手中这张卡。 秦骁的。 她顿时心慌。她知道130430意味着什么,13年4月30日,她初遇秦骁的日子。上辈子秦骁给她的金卡就是这个密码,她一分钱没花。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密码。 所以这张卡是他想给她的。 她攥紧手中的卡,心思复杂难言。她想装作不知道,但是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和她品性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 苏菱有几分茫然,想到外婆还在医院等救命钱,她也没得选择,轻轻抿了抿唇,离开了这里。 郭明岩一进去,就对上了秦骁冷飕飕的目光。 郭明岩简直想死,让他去送卡的是骁哥,回来这幅要杀人样子的还是他。太他.妈可怕了。这是什么操作啊? 秦骁伸手:“拿来。” “什么?” “她的东西。” 郭明岩想起那张欠条。他连忙从兜里掏出来给秦骁。 那欠条被郭明岩心慌之下揉得邹巴巴的,秦骁展平,上面的的字迹清秀端正,他放进了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郭明岩目睹一切:“……”他心里有种和之前贺沁一样难言的感觉,“你认真的?” 秦骁不回答。 胸腔处一张薄纸,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记起她说讨厌他时的认真,脱口想骂一万个词,心里却软成一滩泥。 算了,他心想,和她计较个什么劲。 ~ 苏菱打算去转账的时候,才发现卡里整整五百万。 她有些呆愣,又觉得有钱就是任性。 她最后还是打给了倪浩言,少年声音喑哑:“苏菱?” “你把账号发我一下,我把外婆的手术费打过来,然后我买票回家。” 倪浩言守了一晚的夜,闻言惊醒了几分:“你哪来的钱?” 苏菱沉默片刻,她不太习惯撒谎,一撒谎耳朵尖都是红的,好在倪浩言看不见,她道:“我接了一部电影,女二号,和剧组那边说了下情况,钱就提前打过来了。” 倪浩言不好糊弄,他音调高了些:“什么电影?你一个大学生,又没背景的,谁会给你这些资源?” 她心中微怯,但这个时候必须说服倪浩言让外婆先做手术。 “系里一起去面试的,我运气好,被导演选上……” “苏菱。”倪浩言咬牙,“你别骗我。”他心中隐有不安,这个表姐是怎么样一个尤物,她自己不自知,但作为一个男性,他再清楚不过。 苏菱讷讷:“哪有骗你呀。” 倪浩言语气强硬起来:“你要是敢做什么傻事,外婆哪怕好了,也会生生被你气死。” 苏菱也生气了:“你怎么诅咒外婆!你不给账号我找舅舅!” 倪浩言无奈,她能不能找对重点?他知道她不开玩笑,正经得可爱,生怕她真的去找他爸,当下无奈软下语气:“是我错了,你别生气……表姐。” 喊出表姐两个人,他心里怄得发慌。但苏菱心软,果然也不气了,只催促道:“你把账号发过来呀,然后去医院签字,让外婆赶紧做手术,我订今晚的飞机,马上就回来。” 倪浩言心里郁闷死了,他惶惶不安,第一次恨自己生得晚,没半点分担的本事。 苏菱太招人,又在千里之外,他就是想了解些什么也做不到。 他发了账号,然后叮嘱她道:“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要急,外婆这里我守着的。” “知道的。” 苏菱用身上剩下的所有钱买了机票,卡里四百多万她一分没动。 她握着这张卡,就像拿着烫手山芋。 唉,真烦。 苏菱凌晨两点到了L市,她匆匆赶去市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倪佳楠在和倪浩言争执。 “苏菱哪来的钱,你老实说,她是不是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 倪浩言甩开她的手:“你烦不烦,她是你表姐。” “倪浩言,你不是一直不认她吗?现在跟我和妈唱反调,还和苏菱串通花了这么大一笔钱给奶奶做手术!你搞清楚,是我们家养大了她,她赚了钱却一点也没寄回家里,如今一出手就是五十多万,她这种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还没说完,苏菱就走了过来。 “倪佳楠。”苏菱出声。 倪佳楠愣住,苏菱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调和她说话,倪佳楠冷笑:“怎么,你敢把我怎么着?” 苏菱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苏菱娇软,打人并不痛,但是这一巴掌无疑把倪佳楠的自尊狠狠放在地上踩。 倪佳楠捂住脸颊,尖声道:“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苏菱只觉得心里烧了一团火,积压了两辈子的惊愤让她气得微微颤.抖。这一巴掌,她早就想打。前世为了他们倪家一家人,她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她自己并未花秦骁什么钱,也不曾主动要过什么。 但她知道倪佳楠从秦骁那里得的好处岂止千万!仗着她是苏菱的表妹,央着秦骁让她进入上流圈子,嫁给了一个富二代,后来受不了老公花心,又舍不下荣华富贵,竟然出.轨。 那家人质问她的时候,她还理直气壮地说她表姐是秦骁情.人,人家敢怒不敢言。 但是苏菱也因为这件事,名声一再被人轻贱,苏菱那一辈子活得何其窝囊,和倪佳楠脱不了干系。 后来还是秦骁怒了,轻嗤着让倪佳楠滚过来给苏菱认错。苏菱看着声泪俱下认错的倪佳楠,觉得分外讽刺,这就是亲人,无视她的血泪,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却让苏菱再难挺直脊梁。 此时她看着倪佳楠,音调虽低,却透着寒意:“我和外婆,没有花你们倪家一分钱 ,虽在倪家住了十年,但外婆出了三十万给你们买房,拿来交房租也远远够了。我赚了钱凭什么给你们?我外婆,也是你奶奶,你们舍不得这五十八万,我来想办法,但是你现在这幅嘴脸,还记不记得这是在她病房外?” 苏菱的手指向那扇门,倪佳楠从没想过苏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还是那个娇怯的、躲在门后看他们的布衣小女孩儿吗? 倪佳楠被她的气势吓了一阵,反应过来又想着还手。 倪浩言拉着她,怒斥道:“倪佳楠,你够了!”他忍不住去看苏菱,她骂倪佳楠时,直接代指“你们”,她是不是也那样看他的? 他一时有些心慌,只好道:“奶奶手术顺利,现在没有危险了,你进去看看她吧。” 倪佳楠委屈又震怒,苏菱冷着神色,进了病房。 倪佳楠气死了:“我才是你姐姐,你为什么那么护着那个小杂种!” 倪浩言回头,神色冷得让倪佳楠发颤,他说:“你要不是我姐姐,我都想给你一巴掌。” 倪佳楠抖着手指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哭着找田淑云去了。 倪浩言沉着脸在病房外站着,像一尊雕像。 苏菱凌晨四点才出来,她神色疲惫,先前还像只刺猬,此时却又变得柔.软起来。 倪浩言却徒然心生怯意。 他知道的,他们家对她从来不是很好,哪怕他……心里一点都不讨厌她,但是和她说话的语气却很凶。 小时候还爱扯她辫子,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从来不告状。那时他心跳很快,既盼着她反抗,又希望她能一直那么乖。 她是不是,心里很讨厌他们这一家人? 又或者,从来没有在乎过。有朝一日成为大明星,就会和他们再无瓜葛。 他艰涩地开口:“苏菱,外婆醒了吗?” 苏菱摇头:“没有呢,外婆睡着了。”她提起外婆的时候,嘴角抿出温柔的笑意。 他看得心里更涩,两人相对无言。 苏菱出来给外婆打热水,等她准备再次回去守夜的时候,倪浩言突然拉住她:“我……苏菱……你也那么讨厌我吗?” 苏菱惊讶回头,然后倪浩言见她眼里带着笑:“不会呀,倪浩言。” 他心中欢喜,眼里也漾出了喜悦。 她却又轻又郑重道:“你是我弟弟呀,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等她人走了好久。 他才闭上眼,眼里的欢喜全消失了。 他赌气地想,那你还不如讨厌我。 忍不住 苏菱请了一周的假,但是外婆醒过来第二天就让她回学校去。 外婆是个很独立强势的人,当即皱眉道:“胡闹!快点回去,你好好学习好好演戏才是正事!” 苏菱给她削了个苹果:“我想陪陪您。” 外婆坚持让她回去。 苏菱怕她生气伤了身体,连忙应了。 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外婆突然出声:“你和浩言说接了一部戏,是什么戏?几月开播,我想趁有生之年看看。” 苏菱眼眶发涩,她哪来的戏?然而看见外婆期望的目光,她笑着说:“《十二年风.尘》,才开拍呢,进度比较慢,也许明年才会播了。” 外婆枯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喃喃道:“明年……明年……我还等得起。” 苏菱默然,下了飞机回到B市心里的难过仍然挥之不去。 如果很多事注定发生,那么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外婆去世的日子。外婆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苏菱成材,然而苏菱却为了躲开命运不敢接戏。 她的课和其他班换了,现在回学校也没多大意义。 她想了想,干脆打车去清娱。 背包里还有张四百多万的卡,让她坐立难安。外婆能救回来多亏了它,怎么也得亲口说声谢谢才是。 清娱并非是秦骁的总公司,仅仅只是旗下一个影视公司。 他十九岁辍学,接管家族企业,秦家家大业大,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巨鳄。秦骁父亲去世以后,秦氏的股份一半在他手上,一半在他母亲文娴手中。 苏菱不明白秦骁为什么要让郭明岩把卡送来,他这样的人,做了什么恨不得她立马知道,然后要挟和威逼齐上,让她和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做好事不留名,这还是第一回。 清娱的大楼上又一块很大的LED屏幕,上面轮换当红小生和小花们的写真。 上面的色彩印入她的眼睛,让她眼里多了一丝向往和光亮。 秦骁从远处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她抬头仰望的模样。 他也跟着看了一眼那屏幕,上面的女人是个叫陈什么的,秦骁记不清名字,只看报表的时候知道她最近貌似很红。但是远远没有她好看。 苏菱会出现在这里,让秦骁很意外。 他最近也是有毛病,反复往清娱这么个小公司跑。 贺沁无奈出声:“秦少,您到底要不要过去?” 怎么一副忽喜忽冷的模样。 秦骁横她一眼,迈步向苏菱走了过去。 他还记得那天她多绝情,因此此时冷着脸,直白得很:“找我有事?” 苏菱乍一见到他有些慌,随即有些羞怯地点点头,她若是不欠他什么,自是能硬气起来,可是万没有受了人家的恩还甩脸色的道理。 她拿出那张卡,冲秦骁弯了弯腰:“谢谢秦少,我会尽快还给您那五十八万的。” 她态度好得让秦骁弯了弯唇。 他随手接过这张卡把.玩,心想郭明岩这小子不靠谱啊,竟然给她说了,但好在看起来是件好事。 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你怎么还?什么时候还?” 苏菱咬唇,有点儿尴尬,她来回的机票花光了所有钱,现在书包里只有五十块钱和两个硬币,还有一张校园卡。 但她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道:“三年之内我会还给您的。” 她那双眼睛水盈盈的,他轻笑一声:“可是利息呢,利息怎么办?” 她愣住,似乎没有想到利息这回事。但是利息是应该的,毕竟三年时间不短,她正色道:“您说得对。”转而脸颊微红,轻声问他:“那……那利息是多少呢?” 秦骁一副沉吟的模样,低头看着她,她羞红了耳尖,请求道:“可不可以按银行那个利率算?” 这是把他当成放高利贷的了? 他勾了勾唇:“不行哦。” 她联想到他的恶劣,脸色白了白:“那……那是多少?” 见他伸手,她吓得后退一步。他低笑威胁道:“不许动,不然翻十倍。” 她呆住,十……十倍? 她是借了一个无底洞吗? 他靠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熟悉却又出乎意料地淡。他不喜欢抽烟了吗? 她有点儿害怕,最后还是没忍住别开了脸。想到十倍,又觉得心灰意冷。 他轻轻握住她的长发,炎热的夏,她发丝微凉,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心底有东西蠢蠢欲动:“利息我要这个。” 她睁大眼睛,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 他哼道:“想还利息还是和我去剪头发。” 这个好选,包包里五十二块钱替她做了决定,秦骁这男人爱好很独特,她惊怯开口:“剪……剪头发。” 她又气又怕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 怎么就……这么软呢? 她要是硬气一点……算了想象不出来,他能不对她动手动脚已经是最后的克制。 清娱内部就有造型师,她紧紧拉着背包带子。看着前面男人颀长的背影,越想越怕。她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外婆就会去卖头发,往往每次一头长发都会变成男孩子一样的平头。 但是外婆不让她剪,她摸摸苏菱的头:“你乖,你头发太细又软,人家不要。” 后来她才知道外婆是瞎说的,也是疼她的表现。 苏菱喊他:“秦骁。” 他回头。 她倒也不是害怕变成平头,她怕成为“平头”没人愿意让她演戏,这样钱还不上,永无止境。 “可不可以换个条件。” 他笑得坏:“成。” 她初初露出喜意,他上前一步:“吻我一下?” 她憋红了脸,然后低头:“我要去剪头发。” 秦骁被她萌死了。 全然忘了人家多嫌弃他。 苏菱坐上那个椅子的时候,跟坐上电椅一样惶恐。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欠谁都不能欠他。 造型师很恭敬:“秦少,怎么剪?” 秦骁说:“剪到这里,刘海平一点。”秦骁完全是直男审美,苏菱原本是碎碎的刘海,看着很柔美。造型师想笑,然而憋住了。 他过去给惶恐的少女剪头发。 造型师效率很高,他剪得很快,原本苏菱及腰的长发最后到了肩膀往下一点。刘海成了标准齐刘海。 造型师原本以为不怎么样,结果苏菱剪完更乖更萌。 给他打下手的助理小姐都想去捏人家脸了。 苏菱自小审美有偏差,她只大致知道什么叫好看,但是程度认知不清。因此一直不知道自己和唐薇薇郑小雅这类人的颜值区别。 她回头望秦骁,秦骁却别过了脸。 很丑吗?她乐观地想,没关系的,好歹不是“平头”。 她站起来,背上包包,问债主秦少:“我可以走了吗?” 她好想走呀。 秦少始终不看她:“走吧。” 苏菱跟在他身后出去。 清娱底楼很空旷,由于是明星大咖聚集地,安保措施做得很好。 他们要转角的时候,苏菱还在算她三年怎么赚够五十八万。 结果猛然被人扯进了怀抱。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他抱得死紧:“求你别动了成不成,就抱一下,你想要老子的命吗?”他.妈的忍不住啊,忍得太辛苦了。 这才是真正从头发丝开始都在勾.引他。 她吓死了,一点都不配合:“秦骁,你放开我。” 他舍不得撒手,瞎哄人家:“抱一分钟,噢不十秒减十万行不行?” 她气红了眼睛,他怎么还是那个德性!又霸道又无耻。 她下了狠力气,一脚踩他脚上,他痛得吸气,然而只是把下巴搁她颈窝,离她更近。少女的发香清幽,像五月的栀子,他有种要醉溺在她身上的错觉。 秦骁简直快疯了,妈的他想了一个多月了! 苏菱挣不开,又气又羞,眼眶红了。 他觉察不对劲,连忙松开她,才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混账:“别哭啊,苏菱,你哭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秦骁没有哄过人,他说:“是我混账行不行?” “不用你还钱,之前都是逗你的。” “你不是踩了我一下吗?你高兴的话再打一下成不?” 她抿唇,不让他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径自往清娱的门口走。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是无关紧要的游戏,对她来说却是死死把她往前世那条路上逼。 秦骁追出去,看她坐上出租车走了。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这他.妈怎么哄,她那副娇软的样子,他忍得住才有鬼。 秦骁回到办公室,想起他刚刚看见的那双望着屏幕渴望的眼睛,拿出手机给贺沁打电话:“之前那场戏开始拍了吗?” 贺沁秒懂:“《十二年风.尘》?” “嗯。” “没有的,导演给我说,原本是计划明年二月开拍。” 秦骁:“这个月就拍。” 贺沁不懂他要做什么,但是服从是她的工作:“好的,我联系一下那个导演。” 秦骁挂了电话,看见桌上还端端正正摆着那只粉色兔子。 他拿起来,轻轻啧了一声。他记起她老实认真地说它不值钱的模样。 问那兔子:“有点良心行不行?” 兔子不会回答,软趴趴的耳朵耷拉着。他回味那具又软又香的娇.躯在他怀里的感觉,笑着扯了扯它耳朵:“我输了,我无耻行吧。” 小九里 《十二年风.尘》的导演叫文智,在国内小有名气,苏菱才在大学食堂打好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文智是个很温和的人,唯一缺点可能是圈子里“看眼色”的习性,但这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他通知苏菱去珊瑚镇拍戏的时候,她险些筷子没拿稳。 文导说:“下午祭天,吃开拍饭,能赶来珊瑚镇吗?” 大多数电视剧开拍为了祈祷顺利以及后期收视率大爆,都会上香祈祷,然后一起吃一顿开拍饭。 苏菱上辈子没有吃过这顿饭,她是空降去剧组的,那时她并不知道,竟然无意抢了原本演“阮黛”的演员的戏份。 剧组的人对她这个空降兵不满,但是没人敢开罪秦骁,有些话都是悄悄在背后说。 苏菱那时候只以为自己不讨喜,结果后来那个女演员疯了,她跑了七年龙套,这是她唯一一个机会。 女演员把拍戏的苏菱推下了山崖。 那一次她摔断了腿,山崖不深,云雾山下起了雨。她疼得受不了,那时候是冬天,她怕感染以后死在山崖,拖着残腿爬进岩石下避雨。 她原本不难过的,她只是疼。 疼得麻木了,就很想能晕过去。 但她真的快晕过去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她。 苏菱脸色苍白,没有力气应。 他跌跌撞撞跑过来,脱下外套将她抱在怀里。 苏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秦骁,他薄唇失尽了血色,比起她更像一个死人。 他的怀抱冰冷,苏菱意识渐渐模糊。 她记忆中最后的感觉,是一滴水滴在她眼睑上。 温热的,滚烫的。 原来人太痛的时候会出现幻觉,什么时候雨水竟然也有温度了? 那次以后她腿骨伤了,走路滞涩,再也不能跳舞,更别说演戏。 她没有恨他,也不恨那个女演员,他们比她可怜多了。她谁都不恨。 她只是很想回家,想老房子后面盛放的木棉。 那是苏菱第一次拍戏,却也是最后一次拍戏。 《十二年风.尘》被秦骁撤资,第二年都没能拍出来,没人敢提这件事,谁也承受不住发疯的秦少。 苏菱自己也不提。 《十二年风.尘》是她死掉的梦想,也是可怕的噩梦。 然而除了重生的自己,谁都不知道。 文智见那头小姑娘久久不说话,他有点懵,怎么回事,哪个被他亲自打电话通知的不是激动万分马上答应?这不对劲啊,难不成她还要拒绝! 文智越想越觉得不妙,生怕下一秒那头就传来电话被挂断的盲音。 然而小姑娘温温柔柔地开口问他:“文导,剧组有原定人选了吗?” 文导说:“没有,选角本来是明年的事,但是如今临时决定开拍,你上次试镜效果不错,所以决定把九里的角色给你。” “九里?”苏菱惊讶,不是阮黛吗? 文导心想,对,秦少说九里。 九里这个角色是正派,天真无邪很讨喜,而阮黛是反派,虽然戏份多…… 好嘛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九里没有暧.昧戏。 苏菱知道这事和秦骁脱不了干系,她该拒绝的。 但是她想想外婆病床上那双混浊却带着光亮的眼睛,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可以等待机会,外婆可以等吗? 苏菱决定接这部戏。 她从阮黛变成九里,就已经是一种改变了。 她决定试一试还有个原因,如果她连自己的腿都保不住,怎么去保住云布的命? 即便她可以逃避命运线,什么都不知道的云布却不可以。 苏菱的饭一口没吃,当即坐车去了剧组。 大学离珊瑚镇五个小时车程,她不能让别人等她。 尴尬的是,她付了车费以后,身上一共只剩两个硬币。 苏菱觉得自己恐怕是混得最惨的重生者,还是难民级别的那种。 苏菱目前负债五十八万,还有接下来外婆的护理费和医药费,全都得她来。 她可怜地想,硬着头皮也得演啊,好歹……剧组有盒饭吃。 苏菱到的时候,珊瑚镇的酒店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上辈子参演《十二年风.尘》的人,但是没有见到推她的女演员。 蝴蝶效应既微妙,又强大。 由于上辈子他们都不太敢接近苏菱,打不得骂不得动不得,所以苏菱目前和谁都不熟。 然而她穿着连衣裙进来,还没进行自我介绍,女主演就站了过来,眼睛亮得不可思议:“日哦嗷嗷嗷!” 苏菱呆住,然后女主演万白白冲过来就揉乱了她的头发。 上辈子他们对她避之不及,冷淡得很,苏菱被万白白揉懵了。苏菱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她来的时候金主名声太厉害,即便是万白白,也不敢碰她。 文导看得冒冷汗,但是没有动。 苏菱目前只是个“才出道的新人菜鸟大学生”,他不能表现出异常,让人知道这姑娘后面有个金大.腿。 万白白完全被这个萌哒哒的齐刘海俘获了,天呐这也太他.妈可爱了。万白白长得清冷绝尘,但是不妨碍她有颗少女心啊,她做梦都想长苏菱这样! 苏菱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万白白的助理都看不下去了,连忙过来拉人:“万姐,别闹了,这里是剧组。” 其他人也看得一脸无语,清冷人设呢万影后? 万白白总算消停下来,苏菱连忙自我介绍:“各位前辈好,我叫苏菱,在剧中饰演九里。各位前辈多指教。” 她态度很恭敬诚恳,剧组里大多数人对她印象都不错。 万白白要幸福死了,九里啊!剧里的九里就是女主的小甜心师妹啊!文导生怕万影后再乱来,这里是谁的地儿别人不知道,文导心里可清楚得很,酒店顶楼那位说不定就看着呢。 文导说:“好了好了,人齐了没,齐了白白和沈逸去外面上香,然后咱们拍照。” 苏菱走在最后,她红着脸理好了头发,觉得有点羞,怎么大家对她的态度……和上辈子都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于是晚上吃开机宴。 开机宴定在七点,表面是文导请客,但实际上…… 万白白心直口快:“文导,开机宴现在吃这么好了吗哈哈哈哈,文导大手笔啊!” 文智:“……” 苏菱坐在角落,她午饭没吃,这会儿饿了,她吃东西又慢又斯文。看着特别乖,苏菱年纪不大,身边的几个人格外照顾她,怕她够不到,一直给她夹菜。 苏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羞涩地喊谢谢。 他们这群人边吃边聊,聊high了吵着要喝酒,文导眼睛一瞪:“喝什么喝,明天上午就开拍了!” 文导人没有架子,众人就哄笑着三言两语把这件事盖过了。 珊瑚镇明显比云布那个剧组繁华,每个人都拿到了酒店的房卡。 这是个古镇,很多人第一次开这个拍戏,又因为过惯了夜生活,吃完饭才九点,就很想出去逛逛。 文导摆摆手:“注意安全,有助理的叫助理跟着,要是明早谁迟到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大家散了,万白白本来想过来找苏菱,但是被男主演拉住,明天几乎都是他俩的戏份,得熟悉一下剧本。万白白只得放弃。 苏菱没有出去玩的想法,大学晚自修九点下课。她一般十点之前就睡了,非常佛系。 要不是上辈子出了事,估计她能比谁都活得久。 她以前怕秦骁碰她,八点就睡。然而这混账凌晨两点回来……还可以把她弄醒…… 她拿着房卡去乘电梯,看按键才知道酒店一共有九楼。但是大家都住在七楼。 苏菱没有多想,她进了房间洗了澡,打算看会儿剧本后睡觉。 九点五十整。 她房门被人敲响了。 苏菱还没开口问是谁,手机也亮了起来。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开门】 那串号码很眼熟,前段时间她还在想要不要拉进黑名单。她心都揪紧了,又慌又怕,她就知道没有好事!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白白帮她? 苏菱不敢开门,外面不紧不慢继续敲,手机铃声响起来。苏菱吓得把手机关机。 结果手机关机音悠扬高亢地响起。 秦骁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操作简直……可爱得犯规。 苏菱快尴尬哭了。 她知道瞒不住,又分外珍惜如今剧组众人对她的态度,面上是不能和秦骁有牵扯的,但是他再敲下去,就天下皆知了。 苏菱刚想去开门,脑子一轰,连忙低头看。 酒店提供的都是拖鞋,她脚背白皙如玉,小巧的脚在墨绿色的鞋子里面,衬得更白。 她怕外面的人不耐烦,几乎是吓出一身汗。翻柜子找,找到一双一次性袜子,她连忙穿上,然后给他开门。 秦骁比她高一个多头,低头看她:“关机?胆子很大嘛。” 她蜷了蜷脚趾,做坏事被逮住,脸颊红透:“它……它没电了。” 秦骁唇角上弯。 怎么就撒谎都不会?而且也不会记仇,他前不久才让她那样难过,现在她又俏生生的。乖巧动人。 他的心软成一片。 如果造物真有偏爱,那约莫是把一切美好都给了她。怪不得她看不上他。 他轻嗤一声,看不上也没用。谁叫他有钱有势还是个混账。 他说:“苏菱,知道感恩不?” 苏菱不解地看着他。 他笑:“学校里有没有教过唱《感恩的心》?” 她乖乖点头,眼神茫然。 他欺近她,轻笑道:“小九里,怎么报答你金主爸爸,嗯?” 柔情 苏菱总算反应过来,然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眼神黯淡,如果外婆能等,她是不会接受秦骁的帮助的。 她轻声说:“秦骁,你伸手。” 秦骁觉得稀奇,她双睫漆黑,垂着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 她在他掌心放了两枚硬币,还带着她的温度,浅淡的暖。 秦骁看她耳尖泛着红,语气柔和地对他说:“我只有这个了。”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穷得让人心疼又好笑。 秦骁握住那两枚硬币,放进自己裤兜里:“行啊,我收了。” 要是文导在这里,多半得吐血,九里这么一个千金难得的角色,竟然就值两块钱!秦骁问她:“不让我进去?” 她摇摇头,语气却坚定得不得了:“不让。”她小声补充,“这样不好。” 他们两个在这里悄声说话,一条长廊上也没什么动静,大多数人都不在酒店里面。 秦骁看她还穿着睡袍,觉得不可思议,这年代竟然有人九点钟就睡觉? 他往下看,她穿着宽大的拖鞋还有一次性袜子,又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问她:“苏菱,你该不会还是个未成年吧?”乖得过分,简直不像个成年人。 苏菱说:“我成年了。” “真19了?” “嗯。” 那他没什么罪恶感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尽管差距有点大。 秦骁说:“衣服换了,带你出去玩。” 苏菱一惊,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她来说,她是想去的走走的。毕竟上辈子来珊瑚镇她也没有好好逛过,但是倘若是和秦骁一起,她就不想去了。 别的暂且不提,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不去。” 然而秦骁霸道劲上来了:“快点,不然抱你去。” 苏菱气死了:“你怎么这样呀?” 他乐了:“我怎样?” 她又不会骂,只能憋出一句:“你不讲道理,不尊重人。” 他笑得不可自抑,心想老子需要讲道理吗?然而这话她估计讨厌得要死,于是他说:“两个硬币就被你收买,真当我开慈善堂啊?” 苏菱抿了抿唇:“好。” 她果然吃这一套,他就知道她们这种社会主义教出来的好学生有愧疚心这玩意儿。 他书读得烂,不好意思,礼义廉耻他没有。 苏菱换好衣服出来,他还抱着双臂在外面等,苏菱来的时候穿的连衣裙,他没见过她穿裙子的模样,目光含笑落在她身上:“这么好看啊。” 苏菱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你别用这种语调和我说话好不好。” 他哼笑:“什么语调?” 苏菱不敢说,她主动往电梯走。回头看见秦骁衬衣上挂着墨镜,估计是出门忘了取下来,苏菱想了想,请求性询问:“秦骁,你可以把那个戴上吗?” 她是真的怕被人看见,以至于紧张得和做贼一样。 秦骁勾了勾唇:“成啊,你给我戴。” 她别过脸,不吭声了。 秦骁低笑一声,顺着她的意思把墨镜戴上了。 珊瑚镇外面星斗点点,这是个建在偏远郊区的古镇。由于一级保护,污染不重,地理位置很特殊。 她抬头往天上看,怔了怔。 五年后的星星没有这么亮,或者说城市看不见星星了。 她死的时候也是晚上,那时候天色如墨,漆黑沉郁,她的瞳孔如夜色一般黑。 她看着黑夜的表情,让秦骁看得心一跳,他皱了皱眉。 秦骁带着苏菱往古街上走。 他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剧组众人在另一头。秦骁知道这些,苏菱却不知道,她犹自东张西望,生怕遇见熟人。 秦骁觉得可爱,索性也不告诉她。 这边偏僻,半天也只找到个买酒的古店。秦骁带着苏菱,自然不可能去,倒是在转角有个稀奇的地方,那里有家卖甜筒的。 他看了眼苏菱:“你等着我。” 没一会儿苏菱就见他拿了个甜筒出来,硬塞她手上。 她怔了怔,见秦骁若无其事往前走,甜筒在冒寒气,现在快七月了,纵然是晚上,温度也很高。 苏菱怕化了,她小心翼翼咬了两口。 然后秦少回了头,他眼里带着笑,“苏菱。” “嗯?”她嘴角还沾着白色的奶渍。 “我让你拿着,你给老子吃了?” 苏菱尴尬得脸都红了,拿……拿着?她抬起眼睛,给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快笑死了,然而只能憋着:“没事,你还给我就行了。” 她站着不动。脸色忽红忽白,看来想通了他是故意的。 秦骁往她身边走:“给我啊。” 苏菱一慌,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筐。 秦骁:“……” 他脸色有点难看。 苏菱想跑,但是空旷的街道,她能跑过秦骁就是奇迹。 秦骁走过来:“这么嫌弃老子?” 她又不说话了。 脸色苍白,看着平白有几分可怜。 秦骁说:“当我脾气好?” 她当然知道其实他的脾气烂得要命。” “哪只手扔的,哪只手伸出来!”他用的是要剁了她手般的语气。 苏菱第一次发现秦骁这么小气的。 她知道他生气的时候越忤逆下场越惨,她不敢看他,带着几分害怕,把自己的左手伸出去。 那只手又小又白。 他垂眸看了一眼,高高抬起手,苏菱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他含着笑,轻轻把她手指握住。然后用拇指把她虎口上的融化的冰淇淋擦干净。 他的动作认真而温柔,她诧异睁开眼睛,只能看见男人低头的模样。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过于冷峻,看着就不好相处,太具有攻击性。但在她面前,他似乎格外爱笑。 夏夜和暖,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度和空气。 苏菱猛然抽出自己的手。 情绪来得太猛烈,这次她没有控制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秦骁的手还僵在半空,他怔住了。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讨厌是深入骨子里的厌恶。一寸一寸,把他那点情不自禁生出的柔情啃噬得干干净净。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妈的他就是有病,生生过来犯贱的。 他拇指上还沾着那甜筒化掉以后的黏腻。 秦骁冷冷笑一声,谁他.妈还会继续犯贱?难不成还非她不可了? 他后退几步,把手揣进裤兜,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两个硬币。 他死死捏着它们,声音透着讥讽:“苏小姐好本事,我就等着看看,你能不能拿个影后。” 铃铛(入v通知) 和秦骁不欢而散,苏菱回去做了一晚的噩梦。 那是她摔断腿的第二个八月。 她第一次见到秦骁的母亲文娴夫人。 她在别墅午睡,秦骁在和文娴谈话。 文夫人说:“你还养着那个女人?这次这个太久了。不是听说腿废了吗,难不成还真喜欢她?” 秦骁轻笑:“她还年轻,才二十二吧,你见过比她好看的?有你就给我送过来啊,我立马把人换了。” “胡闹!” 秦骁毫不在意,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文夫人道:“你让小雅以后怎么想?” 秦骁挑眉:“能怎么想?她是秦夫人,我养个情.妇怎么了,不服她也养啊。” 文夫人气得心口发疼,最后摔门出去了。 苏菱站在二楼转角处,静静往下看。 秦骁抬头,恰好看见她白色的衣角。他脸色立马变了,冲上二楼,还带着慌乱的模样:“菱菱,你听到什么了?” 阳光倾洒下来,她才睡醒的样子显得平和慵懒。 她赤着脚,没有穿鞋,脚踝上是一串紫色的宝石链子。那条腿是她废掉的腿,能走路,但是走不快,下雨的时候偶尔会疼。 她冲他笑:“怎么了吗?我才醒。” 他舒了一口气,把她脑袋按在他心口处,她听见他心跳飞快,看来确实很紧张。 她面色平静。 没有什么伤心不伤心,她只是第一次恨自己年龄太小,才二十二。 但是也没什么的,女人的好年华不长,等几年她就不漂亮了。 苏菱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会演戏,秦骁被她骗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可惜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她死的时候就在想,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哪些是真话,哪些是谎言。她都过够了那样的日子,要是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再也不会。 她不要断腿,不要失去唯一的朋友云布,也不要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更不要一个人死在暗夜。 苏菱第二天去剧组的时候精神不太好,但是她知道这是第一次演戏,并且没有接触过九里这个角色,今天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她强打起精神,给剧组遇到的每个人都礼貌地打招呼。 众人见到她也非常友好。 昨晚吃饭坐她旁边的一个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拉住她:“苏菱。” “刘前辈。” “喊我刘姐就行。” “好的,刘姐。” 刘姐在剧中演鸢尾楼所有人的教习师傅,她在苏菱耳边道:“你今天和任冰雪对戏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惹了她。” 任冰雪是如今饰演“阮黛”的人选。 苏菱连忙点头:“我知道的,她是前辈,我会向她好好学习的。” “唉,不是,你这孩子。” 刘姐家里也有个她这么大的女儿,怕苏菱待会儿吃亏,于是用讲悄悄话的音调道:“那个任冰雪有后台,清娱的秦少你知道吧?” 苏菱睁大眼睛。 刘姐以为吓住了她,反而起了八卦的心思:“听说秦少特地来剧组看她,一大早任冰雪就不见人,他们都说她陪秦少吃早饭去了。但是也没人敢说。”刘姐嘁了一声,“这些个年轻人,不走正途,想要走得远,恐怕难。” 苏菱环视一圈,果然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多半就是在讨论任冰雪抱上了大.腿的事。 她有些无言,这算是她的身份和任冰雪对调了吗?上辈子恐怕她就是舆论的飓风中心。她向刘姐道了谢,心里记下了。 果然下午任冰雪才来,她来的时候还有专人给她打伞,助理给她拎着包,三线明星一瞬成了一线的架势。 万白白勾唇冷笑了一下。这时候倒是有几分冷美人的感觉了。 苏菱在屋檐下背台词,万白白走过去问她:“你今天和她有对手戏?” 她抬起脸,一张小脸瓷白,看见万白白时露了笑意:“嗯。” 万白白看了大致剧本,皱了皱眉:“这一场是九里去教训阮黛吧?”开篇是从女主还没重生开始演的,女主前世是个大家庶女,她被害死“阮黛”也有份。 于是女主的小师妹九里直接把人掳了,想给女主“报仇”。 所以这场戏里,“阮黛”吃苦是难免的。今天这么一出,任冰雪的身价瞬间变得难以估量,人一旦心傲了,和她对戏的“九里”就很容易得罪她。 万白白说:“你借位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碰到她了。” “谢谢万影后,我会小心的。” 万白白嗔道:“什么影后呀,喊白白。也不要喊万姐,显老。” 苏菱轻轻笑,心里安宁温暖:“白白。” “哎~我罩你~” 苏菱去换了衣服,她演的九里一袭白色古装轻纱,连鞋子都是雪白的,脚踝上用红绳系了铃铛,这身装扮简直灵气逼人。 唯一的让苏菱不自在的是,没有袜子。 九里在山里跟着师父青玄子长大,不了解世俗规矩,属于小时候光着脚丫满山跑的人设。 苏菱叹口气,好歹有双鞋,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背了一上午台词,把这段戏里九里的台词都记了下来。苏菱对演九里十分期待,这个人设很讨喜,爆表的武力值和天真的性格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萌,要是真的能演好,她就可以还债和好好照顾外婆了。 灯光道具都就位了以后,文导打了个手势:“action!” —— 九里背着剑摸进丞相府,她钻狗洞进去的,阮黛在闺房读信,脸上挂着冷笑:“可算死了。” 九里潜伏在房顶,脸上露出怒色,她咬牙看着阮黛:“果然是个坏蛋,好,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她身姿轻灵地从房顶跃下,一记手刀就劈了下去。 阮黛立马晕了,九里把人掳至山涧。 山涧旁边有一个小瀑布,九里坐在树上,等待阮黛醒后质问师姐被害真相。 她毕竟才十五岁大,表情愤愤,手里拿了个果子啃,脚丫不停晃。 阮黛睁开眼睛,然后她目光扫过某一个点,呆住了。 文导赶紧喊:“cut!” 任冰雪忙说:“不好意思,刚刚状态不好。” 文导不知道上午的传闻是真是假,因此此时也不太好斥责任冰雪,只能挥挥手:“再来吧,没问题吗?” 树上的苏菱点头,任冰雪也点头,她目光飘忽,最后落在了剧组旁边大摇大摆坐着的男人身上。 秦少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冷淡,看向她们这边。 而苏菱背对着他,没有看见。 任冰雪很激动,她心想,一定要好好演!秦少在看她呢! 秦骁离得很近,亏得他不爱学习,视力好得没法说。他的目光越过地上狼狈趴着的阮黛,看向树上啃果子的少女。 临近七月,山涧云雾萦绕,瀑布叮咚。 她白色的纱衣垂下,纤细精致的脚踝露出来,上面系了两个铃铛。 风一吹,叮铃作响。 冲击 山涧流水只是涓涓细流, 剧组后期会加效果。 但这地方是真的美,虽然是下午, 远处却能看到朦胧的云雾。 苏菱坐在上风口, 她身上的轻纱被微风吹得轻舞。 相对而言,任冰雪心里就要骂娘了。 这个电视剧里,不管是哪个场次, 阮黛的形象都是个高贵光鲜的美人, 唯独这第一场,阮黛狼狈得可怜, 为了剧情效果, 她步摇散乱, 发髻还垂下了发丝。 任冰雪一想想旁边坐着的男人, 心里就恨得牙痒, 还伴随着几分紧张。 剧组都在传她抱上了秦少的大.腿, 但是只有她知道,一个上午,他都没看过她几眼。 他看着两枚硬币, 脸上的表情很可怕。 “演阮黛的?” “是。”她连忙扯出笑容。 “坐那里。” 然后再无二话。 任冰雪真怕那是和秦少最后一次见面, 这个男人手腕有多硬暂且不提, 长相却是俊美无俦。要是真能搭上线, 那得有多少资源!中午来剧组任冰雪就尝到了好处, 哪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因此此时她心念一转, 这场戏她必须得好好表现。 她看向和她对戏的新人苏菱,任冰雪出道三年, 演技不错。她一进入状态,眼神就不一样了。 苏菱一直在注意调整状态, 入戏也很快。 苏菱先说台词:“你说, 是不是你害了我师姐?” 任冰雪惊恐地看着她,苍白着脸色摇头:“你在说什么?这里又是哪里?” “坏女人,你休想骗我!你刚刚在房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信也在我手上,你说实话,还有谁害了我师姐?” 任冰雪看见她手上的信,脸色变了变,但是旋即想到信上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但这小丫头还来问,难道是……她不识字? 任冰雪隐去眼里的冷笑,面上茫然道:“那信只是我家大哥问我在府中是否安好,怎么会害人?” 苏菱皱眉,把信纸摊开,对她而言这是天书,她看不懂写了些什么。 但她看人却很厉害,她眼珠子一转,剑鞘落在任冰雪肩上:“撒谎!” 这段是近景,没法借位,苏菱小心控制着力道,怕把任冰雪砸疼。 她起势看着力道重,但是落下之前就卸了力,任冰雪肯定不会疼。 但由于九里佩戴黑色重剑,那道具剑看着恐怖。任冰雪突然想到面前是个新人!新人!她才不信新人会什么技巧,任冰雪眼里染上惊愤之色,这新人到底会不会演戏,这么一下砸下去,她肩膀都得废。 她却是没有想过,九里这个武力值爆表的人设,力度看起来不可能是软绵绵的。 任冰雪仗着旁边秦骁在看,心想她可以大胆赌一次。 于是她顺着那剑鞘的方向往旁边倒,苏菱惊住,她弄疼任冰雪了吗?苏菱连忙收回剑鞘,她反应快,任冰雪却咬牙——苏菱及时撤剑岂不是显得她很假? 她索性装扭着脚往前一扑,结果没控住好力道,刚好碰到了树上的苏菱的鞋。 整个剧组都呆住了…… 任冰雪她……把人家的绣花鞋拽下来了。 山风温和,苏菱脚上一凉,她脑子也空白了一瞬。后知后觉记起自己饰演的九里没有穿袜子。 文导反应过来,连忙喊咔。 苏菱还在树上,身上吊着威压。她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一只鞋还在,另一只……精致白皙的脚露在外面,脚踝上系了一个铃铛,红绳如血,妖艳靡丽。 要命的是,山风呼呼出,铜铃声声清脆。 那只脚凉飕飕的,她蜷了蜷脚趾。这事太突然,苏菱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听见文导惊呼了一声:“秦少?快拿纸巾和冷水来。” 有那么一瞬间,苏菱脑海里仿佛劈下一道惊雷。但此刻没人管她,都跑去拿冷水了。 苏菱呆呆地顺着他们慌乱躁动的地方看过去。 秦骁捂着鼻子,脸色阴沉,在心里骂了句操。 秦骁也不看她,文导递过去纸巾,秦骁擦干净,文导心惊胆战:“秦少没事吧,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秦骁在冷水里洗干净手指。嗓音略哑:“不用,上火而已。” 血色在水中漾开。 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能不抬起头往旁边树上看。 那只玉足香艳靡丽……他……他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秦骁喉结滚了滚,身边一股香风凑过来,任冰雪冲周围的人说:“毛巾呢?还不拿毛巾过来!” 她也顾不得膝盖被石子硌疼,这时候什么最重要,她清楚得很。 秦骁接过毛巾,矜贵地把手擦干净。 任冰雪离得近,发现他目光胶在某一处,她顺着男人的眼神看过去,看见了自己刚刚摔倒的地方。 她自己爬起来了,所以那里只剩一只可怜巴巴的白色绣花鞋。 几乎没人想起还在树上吊着的苏菱,最后还是女主角万白白气得咬牙:“你们倒是把我的小九里放下来啊!” 树上的苏菱脸颊红了个透彻。 完了……她心想,肯定完了。 苏菱下地第一件事,就是穿好鞋子。她咬牙,强忍住心里的不安。不要慌……不要慌…… 可是她一想起秦骁把.玩她脚那副变.态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太可怕了。 万白白问她:“你怎么样?” 苏菱脸色绯红:“没事。” 大家都围在秦骁身边,她默默往万白白身后缩了缩。 秦骁抬头,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冷笑了一声。 亲近谁都不会亲近他啊。厉害得很。 刚刚那样的意外,对谁而言都是一件小事。除了一类特殊的人——恋足癖。那场景简直是视觉和欲.望的冲击,秦骁把毛巾扔水里。眼里几分戾气和色.欲掩盖得很好。 任冰雪见他没事,才想起刚刚那么一出,是自己受了委屈。 她捂住肩膀,一脸难受。 任冰雪这幅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妥了。她的经纪人听说秦骁的事早赶过来了,连忙问:“冰雪你受伤了?” 任冰雪咬唇,勉强露出笑意:“还好。” 经纪人没说话,她到底老道一些,也是科班出身,刚刚苏菱卸了力她看得清清楚楚。任冰雪不会受什么伤。 但是助理还年轻,这时候就暴躁了:“苏小姐,演戏是演戏,你怎么真的下狠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菱,心想这新人也是惨,撞在风口浪尖上了。 文导其实是懵的,所以任冰雪和苏菱……谁才是那位的秦少要护的人?贵圈太复杂,文导也是老滑头了,没有轻举妄动。要说公道的话,他自然是站在苏菱那边的。 小姑娘年纪轻轻,演戏却很有天赋,入戏快,角色性格揣摩到位,也肯努力——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的剧本都没有离手。 刚刚录制文导没有喊咔,也是因为苏菱的表演并没有出错。 这时候文导看秦骁,秦骁神色平静,也和众人一起看向苏菱。 苏菱知道自己没有伤害任冰雪,但是任冰雪摔倒是事实,她的剑鞘落在她肩上也是事实。她脸色白了白,给任冰雪道歉:“对不起任小姐,是我不好。”但是她不愿意背“心思歹毒”这样的名声,她声音清晰地为自己辩解:“我落下剑鞘的时候,有控制力道,那是道具剑,并不重的,不会砸疼任小姐。” 秦骁一直没有表态,苏菱白衣白裙站在万白白身边,神色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无畏和坦荡。秦骁瞳孔漆黑。 任冰雪心中有几分忐忑,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昨天见到苏菱,也是分外惊.艳的,十九岁的少女,杏目纯净,樱唇嫣红。笑起来天真又喜人,虽然穿着朴素,但是一张脸蛋就差点秒杀她们这些主演。再长两年,那还得了? 而且九里和阮黛不一样,九里是个圈粉的角色,而阮黛稍有差池,就会被观众骂得狗血淋头。 任冰雪本来也无意对付苏菱,但是刚刚那件事,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苏菱歹毒,要么只能是她心思深沉。 任冰雪很快做了决定,她比唐薇薇这种学生要聪明多了,她不开口怼苏菱,只揉了揉膝盖:“我没什么大事,苏小姐第一次演戏嘛,出现意外很正常。剧组有酒精吗?先帮我消下毒。” 她一番话把苏菱说的都堵死了。 刚刚那场景,除了她们本人,谁也不清楚苏菱有没有真的用力。 哪怕卸了力道,但疼不疼还是任冰雪说了算。 众人看她们的眼神很微妙,万白白呵呵冷笑两声:“你倒是说清楚啊,你这么一番不明不白的话,怎么搞得苏菱故意似的。” 她们气氛僵持下来,但任冰雪知道这事最后还是秦骁说了算。 苏菱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会儿她心虚慌乱,满脑子都是刚刚任冰雪把她鞋子拽下来的意外,根本不敢看秦骁。 她不敢看,任冰雪却敢,她面带隐忍委屈之色望着秦骁。 秦骁只觉得嘴里都他妈是一股子血.腥气。 这会儿还没到七月,他心火却烧得旺。 他瞥一眼那头低着头的少女,她和万白白站在一起,万白白就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在他眼里分外可笑,他想动的话,万白白护得住? “苏小姐。”他嗓音懒洋洋的。 那头的少女抬起头,眼睛水润纯净,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昨晚面对他的柔情,露出的是极致的厌恶。 他言简意赅:“好自为之。” 这句话语气极淡,但是个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任冰雪眼里露出了喜意,她本来也不抱期望秦骁会为她出头,但就这么简单四个字,秦骁对苏菱的恶意就分外明显了。 苏菱没有接话,她单单只是看着他和任冰雪。要这真是一部电视剧,估计就是正派苏菱、万白白和反派秦骁、任冰雪的对决场面。 可惜万白白也是清娱旗下艺人,还没有敢怼老板的勇气。 秦骁冷冷笑一声,往苏菱裙子下摆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他一走,任冰雪就追了上去。 原本安安静静的剧组瞬间小声交流起来,目光不住往苏菱身上瞥,约莫都在猜测这个还没出道就要面临封.杀的新人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甚至有人在猜谁会接替九里这个角色了。 万白白气得简直想笑。她比苏菱高半个头,此时手搭在她肩膀上:“走,去喝下午茶。” 文导瞪了她一眼:“喝什么喝,你和沈逸还有戏份呢,拍完再说。” 万白白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万白白尚且意难平,被冤枉的苏菱心里更不好受。 群众哪怕有一部分眼睛雪亮,但也总有一部分喜欢拉踩。 万白白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如今这情况怕她被欺负,把她拉到一边:“你有经纪人和助理不?” 苏菱摇头。 万白白愣了愣,没有经纪人和助理,那就是没有签约,没有签约是怎么拿到九里的角色的? 她沉吟了一下,也不多问:“那你待会儿跟着小吴,等我一下,我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快就完。”她招招手让小吴过来,“你带一下苏菱。” 小吴是她助理,自然满口答应。 苏菱点点头,她垂下眼睛的时候,眼睫沾上了水渍。万白白是她重生以来,除了云布外,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她跟着外婆孤苦惯了,受得起别人的欺辱,却受不住这样的恩德,别人但凡对她好,她总惦记着加倍回报。 夜戏拍到了九点,万白白让等,苏菱也就一直等着她。 万白白演技出色,苏菱边看边学。小吴笑了:“万姐演得挺好吧?” 少女点头,眸子里都是笑,含着晶亮的光,让小吴都看呆了。她啧啧两声,心里突然有个龌龊的念头,要是苏菱去勾.引一下秦骁,也就没任冰雪什么事了。 随后小吴失笑地摇摇头,她这是想什么呢。 然而万白白的预感竟然灵了! 她才拍完戏,就听见周围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小吴过来:“万姐,你看微博头条。” 万白白点开手机,热搜第一的标题分外醒目:《十二年风.尘》剧组今日开拍,演员内斗。 往下一拉—— 新人打女配,下手毫不留情…… 小花任冰雪拍戏受伤,竟是新人恶意殴打…… 条条都是针对苏菱的,此时下面任冰雪的粉丝已经骂开了锅,扬言要人肉那个“新人”,为他们的爱豆任冰雪出一口气。 那头条还有照片,只不过拍得很模糊,苏菱和任冰雪两个人的脸都看不清楚。 万白白一看苏菱,她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往下滑手机屏幕。 这会儿夜幕降临,她一个人,没开始红就被黑成这样,周围的人对她退避三尺。她还穿着剧组的衣服,看着孤独无依,仿佛这样的孤单,她一个人已经尝了很久很久。 万白白看得难受,她拍了拍苏菱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呀,网友们就是这样,隔着一条线,辨不清真假,容易被舆论引导。我帮你查一查,然后我们官博做一个澄清,这件事很快就能平息下来了。” 苏菱抬起头,万白白才看到她神色平静,她笑得很真诚:“谢谢白白。” 万白白倒是愣了愣,苏菱这淡定的心态,不似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你不怕?” 苏菱说:“怕的。”只是习惯了而已,前世被人说爬床,是她最阴暗的一段日子,但她还是熬过来了。 虽然听起来心酸,却是她用一辈子才想明白的,只要好好活着,心中无阴雨,便什么都会晴朗起来。 首先自己就要看得开。 万白白想了想,给她出主意:“热搜这事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同你说实话吧,要是剧组其他人还好,但要是秦少,那真没什么办法,压都压不下去。你要想在娱乐圈混下去,还是不能得罪他。秦少这个人吧,我听说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却不是个小气的,要不我带你去给他赔个罪?他总也不可能和你个小姑娘计较。” 苏菱:“……”这真是她听过的最馊的主意。 然而万白白越想越觉得能成,秦少是什么人呀,不至于死抓着这点小事不放吧!任冰雪那女人死要面子,为了维持形象,也不会死死紧咬。 万白白摩拳擦掌,这肯定能成!虽然她有点怕老板,但是更心疼苏菱,她是个‘大女子主义’的女人,当即拍板。 “小九里,我们走!” 苏.小九里.菱:“……”她张了张嘴,待反驳,万白白眼睛又是一亮。 “诶先打听下他喜欢什么,咱们有点准备再去,不至于被轰出来。” “……”苏菱原本心态还好,听完这句话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心态彻底崩了。 那混蛋 苏菱拒绝了她。 万白白:“你是不是害怕啊?别害怕, 我陪着你去。” “不是……” “那是为什么?” 苏菱说不出来,她和秦骁的关系太复杂了, 已经超出了万白白能想象的一切。 万白白饭都没吃, 拉着苏菱就走。她是个风风火火的行动派,开始打听秦骁喜欢些什么。 她演戏七年,人脉颇广, 但这时候竟然什么都没能打听出来。 万白白不可思议地呢喃:“我的妈呀, 竟然还有人什么都不喜欢,无欲无求的吗?” 苏菱站在她身边, 默不吭声。 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连衣裙, 心里叹了口气, 对万白白说:“我们回去吧。” “不行!老娘就不信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先去说点软话。”万白白能有今天这个地位, 她不靠金主,自然有张灿若莲花的嘴。 苏菱心情很复杂,这件事明明与万白白无关, 她却愿意为了自己奔走, 她心里很感动, 却更怕连累万白白。 她突然有种心酸感, 重生以来, 她从来不去主动结交谁, 是怕自己舍不下的东西越来越多。 上辈子外婆和舅舅一家人,就让她困在了金丝笼整整五年。 如今多了云布要保护, 此时又将牵扯进来一个万白白。她惶然无措。 万白白转头冲她一笑:“走,不要怂。这些气先忍着, 卧薪尝胆, 等有朝一日,你成为影后,整死任冰雪她丫的!” 苏菱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莫名心也定了。 舆论的事情必须解决,不说别的,单在L市的外婆就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万白白有一点想得倒是不错,若是秦骁做的,他不松口这件事只会愈演愈烈,若不是,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珊瑚镇虽然名义上是个镇,却有山涧、背后还有广袤的树林。 她们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万白白打算先回酒店打听一下,没想到一去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郭明岩刚刚启动他骚包的跑车,结果就看见了苏菱和万白白。 他看见苏菱的时候还挺高兴,刚想打招呼,一看见苏菱身边的外白白就沉下了脸。二话不说就要开走。 万白白挑眉,一把打开副驾驶座坐了进去,还招呼苏菱:“快上来。” 郭明岩炸了:“你上来做什么,这是老子的车!” 万白白摸了一把他胸口,嗔道:“嗨呀,郭少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我给车费。” 郭明岩被她摸得毛骨悚然,他跳脚:“小爷稀罕你那点钱吗,快滚下去!”他就是个嗓门大的纸老虎,万白白掏了掏耳朵:“啊……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 郭明岩最后还是把她们带到了珊瑚镇的西林。 据说西林曾经皇帝围猎的地方,后来有商人在这里开发了一个马场。 郭明岩就是收到消息过来和秦骁赛马的。他们这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在吃喝玩乐上很有一套。 兴许是觉得白天赛马不刺激,竟然晚上跑去赛马。 不仅郭明岩来了,万白白到场一看,嘿!好家伙,来了七八个人,全是上流圈子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场亮着高瓦数日光灯,但是地方太大,稍微隔远点看上去就是一片黑暗。 这群人骑在马上,一副玩儿命的架势。 郭明岩才去,那群人就调笑:“哟哟,郭少就是特别啊,还带了两个美人。” “滚滚滚!” 苏菱觉得不好意思,万白白却做了一个飞吻,引得男人们哈哈大笑。也有人认得她,毕竟是明星。 他们都在笑,秦骁却不笑,他戴了头盔,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最后落在苏菱身上。 他气质有些懒散,但是一身黑色骑装又分外帅气。 郭明岩去换好衣服,人就齐了。 有人说:“赌什么?” “随便一辆车。” “小气。” “秦少,你说赌什么?” 秦骁心烦:“随便。”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决定赌东城那块地皮。三千万的价值,随口付诸在了一个赌约。 任冰雪踏着小碎步过来:“秦少,good luck!” 男人们起哄吹口哨:“来个幸运吻啊美女。” 他们站的这片是空地,灯光还挺亮的,任冰雪抿着唇笑,看向秦骁的目光带着期许。 秦骁坐在马上,眼神冷淡,动都没有动。 任冰雪有些尴尬。 万白白憋住笑,然后故意起哄调.戏郭明岩:“郭少~郭少哎~要我给你个lucky kiss不?” 郭明岩恨不得用马蹄子踩死这个女人! 这时候裁判抬起了手,示意大家准备,让苏菱她们也退远一点看。 秦骁扫了苏菱一眼。 她莫名有点儿不安,往后退了几步。 他半张脸在头盔之中,嗤笑了一声,那气质带着三分野性,有些骇人。 裁判一声口哨,九匹骏马同时冲出,哒哒马蹄敲击着地面,这场面挺震撼。苏菱没有见过秦骁赛马,她知道他会很多东西,但是秦骁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和她在一起后就不玩这类游戏了。 说来也是奇怪,她虽从心里对他抵触,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九人之中,他尤其夺目。 秦骁骑术很好,转眼他就到了众人前面。 西林很大,由于一旁是树林,晚上又偏冷。这会儿呼呼吹起了风。 他们的身影转眼不见。 他们玩得野,比赛圈子是半片划出来的林子。 估计也得二十分多分钟才能结束,但是第八分钟,裁判都要放松一下的时候,远处一人目光似燃着沉郁的暗火,架马折返了回来。 他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他们这边。 而此刻他们都在围栏之内! 裁判:“……”他看清马上的男人,卧槽秦少疯了吗? “快退开,赶紧退开!” 秦骁微微俯着身子。 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甘快把他燃烧殆尽,他抿着唇,目光冷厉。直直架马冲进人群中间,任冰雪尖叫出声。 秦骁弯下身子,减慢了速度,一把将苏菱抱上了马。 这动作和臂力,裁判被这疯子吓得腿抖。 当事人苏菱直接吓懵了。 她坐在秦骁身前,耳畔是他有力激烈的心跳声。秦骁一声不吭,猛然一踢马腹。 苏菱是侧坐的,寒风刮过来,她的世界简直在侧着运转。 她没忍住,叫了一声。 有那么一刻,她竟然有种秦骁要带着她殉情的错觉。 但是她不想死,男人呼出的气体灼热,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她死死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 好半晌她才抖着嗓音求他:“秦……秦骁……你快……快停下来。” 他哼笑了一声。 嘴角勾出的弧度犀利,他感觉她紧紧抱着自己,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空出来,死死环着她的腰。 有种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苏菱眼泪都吓出来了:“你快停下啊!” 他的声音被风割裂,透着三分冷:“你不是讨厌我得很么?” 她都要死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嘤嘤呜呜地哭:“不讨厌了,以后都不讨厌了。”苏菱感觉下一刻就会掉下去,死亡有多可怕,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想来第二回。 他信了才有鬼。 只怕以后得恨死他了。 反正都讨厌,不如更讨厌一点。他这样狠心一想,觉得自己诚然就是个变.态。 他用理智冷静的声音命令她:“说你喜欢我。” 苏菱呜咽:“喜……喜欢你。” 他勾唇。 哟,来软的不如来硬的,瞧瞧现在多乖。真动听。 夜风微冷,他放慢了速度,把自己头盔解下来套她头上。他是个不怕死的,苏菱吓得全身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折腾。 他在她冰冷的头盔上印下一吻。 “苏菱。” 她哆哆嗦嗦,应话都不敢了。 他也不需要她应,“抱紧点。” 然后他依次解下自己的护腕、护膝,单手给她穿上。这套骑装保护设置是自动按钮,一贴合她的身体,就自动扣合了。 他总算笑了:“你把我命拿去吧,反正现在老子什么都给你了。”心也早给你了,可惜你嫌弃。 苏菱哪里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她脑子都是木的。 好半天才察觉马速慢了一点,她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我们……我们下去好不好?” 他轻笑一声:“不行哦,下去你就不认人了。” 苏菱和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她好想弄死这个混账啊。 他沉默片刻,眼里带着奇异晦涩的光:“也不是不可以。” 苏菱感受到他的呼吸频率变了,有些急.促。 她知道他要谈条件了,一时也非常紧张。 此刻空濛夜色中,苍穹无尽。墨蓝色的天浩瀚渺渺。夜风吹起她的发,拂在他手背上,勾勒出难以自控的痒意。 他喉结动了动,然后苏菱听见他说:“脚给我摸一下。” ~ 万白白想着刚才那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结结巴巴开口:“秦少……疯了吗?” 她把在场所有人的心思说出来了。 任冰雪的脸色忽红忽白,她才是最没预料到的一个,此时正挠心挠肝的难受,她咬牙道:“你别胡说,秦少只是想给我出口气。” 万白白笑喷了:“这个理由找得妙啊,我仿佛看见一万只孔雀同时在开屏。呀呀呀,眼睛都给我闪瞎了。” 她的讥讽让任冰雪脸都绿了。 万白白有实力,任冰雪在娱乐圈也不是什么毫无名气的人,当下也不客气地回怼。 两个女人就这么叽叽喳喳吵起来,裁判拉不住,也不敢拉。 又过了一会儿,八个男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然后等了好一会儿,八脸懵逼:“骁哥呢?” 郭明岩得了第一正得意呢,闻言也抬头去看,日光灯只照亮了方寸之地,望远处看,一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郭明岩挠头:“坠马了?出事了?” “……”众人闻言非常无语。 郭明岩跳起来:“卧槽找人啊!” 万白白觉得一言难尽:“郭少你这嘴.巴……咒人蛮厉害啊。”她想起苏菱还和秦骁在一起呢,一时也不和任冰雪吵了,连忙问工作人员:“你们能到人吗?” 工作人员也是一头冷汗,想起马场内完善的安保措施,赶紧说:“我们马上派人出去找。” 然而还不用他们找,秦骁就和苏菱回来了。 他的马没要了。 苏菱身上那套骑装他也给扔空地上了——明早清场的时候会有工作人员收回来。 他抱着苏菱慢悠悠走回来,眼里含着笑,抱着她毫不费力。 一众围观人员都不太能看得清楚情况,只有郭明岩委屈地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拿了第一也不高兴了。 苏菱……腿软得厉害。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快被吓死了。 她脚也疼,这混账还把她的袜子给穿反了。夜色中他看不见,但是她穿着不舒服。 她又羞又气,想哭却生生憋住了。 秦骁扫这群男人一眼,他们都让了路,秦骁把苏菱放在柔.软的座位上。 身后那群男人吹了个口哨,调侃道:“秦少第一次输啊,这是怎么了?状态不好?” 秦骁弯了弯唇,竟是承认了:“嗯。” 郭明岩咬牙切齿的:“东城地产!” 秦骁哼笑了一声:“回头给你。” 万白白看得头皮发麻,但人是她硬拉来的,她真怕苏菱出事。而且看苏菱这模样也是吓坏了,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子,眼角微红。 万白白赶紧坐到她身边:“菱菱,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菱生怕自己一开口嗓音是抖的,她摇了摇头。 秦骁想笑,又忍住了。他倒了一杯热水回来喂她,她偏过头,看他的眼神非常不善。 他啧了声,把杯子塞到茫然的万白白手里:“喂她喝。” 万白白嘴角一抽,觉得这个世界她快看不懂了,这什么情况呀? 她递到苏菱嘴边,苏菱自己捧了过来,一杯温热水喝下去,她的心跳总算渐渐和缓,脸上也生出了红晕。这时秦骁已经带着一大堆男人出去了。 万白白眨了眨眼睛,觉得稀奇,她问苏菱:“什么情况啊,秦少刚刚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看见苏菱耳尖都红了起来,少女用极其羞愤的语气说:“我迟早要杀了他!” 万白白:“……”厉害厉害啊,但是你还是先站得起来再说。 ~ 西林马场那一幕,万白白、任冰雪心中都有点微妙。 两个女人都不傻,要说秦骁不认识苏菱,那肯定是假的。 七八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第二天走了一大半,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郭明岩像萎焉的小白菜,第二天中午才起,万白白一身酒红色的旗袍,靠在门边笑得妖娆。 郭明岩被她笑得虎躯一震:“你……你想干嘛?” 万白白说:“嗨呀,你怕什么?” 郭明岩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秦少先前认识菱菱吧?” 郭明岩闭紧了嘴,用眼风看她,一副‘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你死了这条心吧’的样子。 万白白咯咯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又不瞎。我只是想让郭少带个话,让秦少有空刷刷微博,看看孔雀怎么开屏。” 郭明岩智商不达标,完全无法理解万白白在说什么:“啊?孔雀?” 万白白却不再多说,她自己撑着伞哼着歌走了。 苏菱还在剧组背台词呢。 昨天下午“打人事件”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她俨然就是众矢之的。哪怕剧组挺多人蛮喜欢她的,这时候也不敢擅自搭腔。 万白白心情很好,她现在有种老子的人抱上了金大.腿真牛逼的感觉,关键是今早上对戏,任冰雪ng十来次让她心情更愉悦。 她过去就把苏菱一头可爱的发型乱揉:“我家小九里真有本事啊。” 苏菱抬起头,她昨晚受了惊吓,脸色很差,好歹一会儿会上妆,应该也不太看得出来。 她对喜欢的人都是很放任而温柔的,万白白要捏捏揉揉,她就老老实实让她揉。 万白白心都要化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捡了个宝。 苏菱背台词,万白白就在一旁刷微博。 苏菱记起下午还有万白白的戏份,于是问她:“白白,你不背下午的台词吗?” 万白白笑道:“我记忆力不错,看两遍一般就能记下来。” 苏菱眼里生出敬佩和羡慕,她比较笨,她要背很久的。 万白白失笑,其实苏菱不知道她自己多有天赋。她把九里这个角色,演得灵气逼人。等着看吧,这部剧播出来就知道了。 万白白翻了翻,然后发现昨天那些舆论都没了。 清娱官方还发了说明—— 【清娱v】:经查实,昨日《十二年风.尘》事件纯属恶意捏造,那只是两个演员在正常对戏,造谣者已追查,将追究法律责任。 任冰雪没一会儿也转了。 万白白昨晚就猜到这事不是秦骁做的,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还是大佬厉害啊。 原谅她没控制住好奇心:“菱菱。” 少女回应:“嗯?” “你和秦少,昨晚在西林,发生什么了?”他没道理心情好成那样吧。 苏菱握紧了拳,脸上的绯红蔓延至了耳尖。饶是脾气再好,她也快要炸毛,她恨死那混蛋了!谁也不许再提西林! 狂.野 下午秦骁一行人要回B市, 秦骁与郭明岩不同,他手里捏了半个秦氏的企业。 他做了一宿春.梦, 翻来覆去都是西林里的香.艳旖旎。 醒来口干舌燥, 他脾气就不太好。 下面一群男人等他开饭,打算吃完了就回去。他们在二楼包间,剧组众人在一楼大厅。 见秦骁下来, 众人一阵调笑, 他们还记得昨晚秦少怀里抱了个美人。 段齐玉笑道:“骁哥昨晚抱的谁呢?马也不要了,装备也没了。” 有人接话:“大致看了几眼, 长得贼他.妈正点啊, 年龄还不大吧?” 秦骁抿着唇, 眼风冷了下来。盯在谁身上, 都跟落了把刀子似的。 那几人和他到底有些交情, 连忙住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往常讨论这些的时候,秦骁就坐一旁抽烟,嘴角似笑非笑, 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回却都不敢调笑。 唯有一个人撞在了枪口上。 楚振和秦骁关系不太好, 他家没秦骁有钱, 但是有势, 祖父辈是响当当的元帅, 家里现在还有人在军部。他今年刚好三十, 在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楚振最恨的就是这种所有人都憷了秦骁的样子。 “一个情.妇而已,秦少犯的着这么小气, 带出来和大家玩玩儿呗?” 他笑着挑眉,玩玩两个字咬得极其轻佻。 楚振私人圈子里, 和朋友一起玩女人是常有的事。除了生意往来, 秦骁素来看不上他们这帮人,他自然也看不惯秦骁。 楚振此言一出,郭明岩立马变了脸色,心惊肉跳,总觉得要遭。 郭明岩和秦骁一起玩到大,虽然二了点,但是对秦骁的反应极其敏.感,当即冲过去拉着秦骁:“骁哥你冷静一点,楚振就是嘴贱。” 但他那白斩鸡身材怎么拉得住从小浑到大的秦骁。 等他追过来,秦骁已经把楚振嘴角都打出了血。 秦骁一拳又一拳地砸,俨然把人往死里打的架势:“玩?老子陪你玩,看看你有几条命玩!” 楚振被他压着打,开始是痛,后来不甘,血性上来了,他摸到桌角的红酒瓶,“哐当”一声冲着秦骁脑袋砸下去。 鲜血顺着秦骁额角流下来,然而秦骁疯得更厉害,他眼里一片森冷漆黑,也不管伤口,抓着楚振的头发就把他脑袋往墙上撞。 旁人看得心惊肉跳,拉都拉不开。秦骁一副不把人弄死不罢休的态度。 郭明岩一个男人都要被急哭了,卧槽怎么拉啊这个,骁哥疯了吗? ~ 楼下动静那么大,椅子被拉得嘎吱响,然后是酒瓶和盘子破碎的声音。 苏菱还捧着碗,听见声音怔了怔,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工作人员急匆匆地往上赶。 旁人听见声音已经讨论开了,都在猜测贵圈那帮人发生了什么事。 苏菱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稳稳当当坐着。她慢吞吞又乖巧地吃饭。 万白白看得好笑:“你不好奇上面怎么啦?” 苏菱本来就比别人吃得慢,她嗓子眼小,大口了咽不下去。她得抓紧时间吃,免得别人等她,于是摇头:“不好奇。”总之不可能和她有关系的。 她才这样想,郭明岩就扭扭捏捏出现在了电梯口,然后一脸踌躇地靠近一点,冲万白白打了个手势。 万白白双商高,竟然秒懂了他在说什么,她挑眉一笑,伸手比了一个五。 郭明岩吐血。 五百万是吧,行行行。先救人。 万白白心想:滚你.妈的五百万,傻货,是五千万。 但见他点头,万白白拉起苏菱:“走我们去上厕所。” 苏菱不太习惯和女生一起上厕所,云布和她都是一个人去的,但是她知道别的女孩子似乎大多都有这种特殊“爱好”。 她放下筷子,乖乖陪着万白白去上厕所。 然后就看见了一脸急切的郭明岩。 苏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糟糕的是,她预感很准。 郭明岩忙道:“苏菱啊,你上去瞅瞅呗?骁哥脑袋破了,还在狂流血。”那什么楚振,半条命都快没了。 她怔了怔,想起昨晚的事,摇头:“我不去。” 郭明岩没想到她这么“心狠”,他急了:“求你了成不,两条命呐!” 他神情焦急,不似作伪。苏菱沉默片刻点点头。她原本不愿去,但突然想起断腿那年,秦骁蹲下身给她穿袜子的岁月。那么高傲的、脾气坏得透顶的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穿鞋穿袜,眉眼温柔。 她终究没有想象中那般恨他,只是不爱他罢了。 他们上去的时候,情况已经控制住了,秦骁背对着他们,嘴角噙着冷笑,踢了一脚地上半死不活的楚振。 他.妈的这辈子活了27年,干架就还没输给过谁。 苏菱靠在门边,往里面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秦骁?” 男人背影僵了僵,他皱眉回过头。苏菱这才看清,他额头破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流过眉骨、下颚,整个人都有几分狰狞。 她心里发憷,其实她单听别人说秦骁脾气多坏,自己却没有见过,因此对这方面畏惧感不强,今天却是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认知。 秦骁心里低咒了一句,他刚刚那样子着实可怖,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血:“你来做什么?”语气不善。 苏菱不知道怎么答:“那我下去了?” 秦骁气笑了:“过来,给老子上药。” 一群男人才见了秦骁那副不要命的狠,这会儿有眼色得很,喊了救护车把楚振弄走了。里面就只留了他们两个和郭明岩万白白。 万白白一想舆论那事不会那么轻易过去,秦骁愿意帮苏菱一把是好的。她悄声给郭明岩说:“我们去算个账。” 五千万啊,赚大了。说不定郭明岩私房钱裤衩都得赔出来。万白白心里高兴,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苏菱踟蹰不前,眼前的男人自己坐在椅子上翻工作人员留下的医药箱。他学生时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处理伤口熟练得很:“过来用棉签帮我消毒。” 苏菱看那伤口吓人,沉默着过去帮他清洗血迹。 她的手很轻,微微带着凉意,落在额头上,让他弯了弯唇:“干什么呢,疼死了。” 他瞎说,苏菱却当了真,她吓了一跳,语气柔和:“是我碰到伤口了吗?” 他嗯了一声。 她连忙道歉:“那我轻点。” 他眼里漾着笑补充:“慢点啊。” 苏菱跟着外婆学过一点医,医者仁心她懂。她把血迹清理干净,着看半根指头长的伤口心里发憷:“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秦骁浑不在意:“绷带先绑一下。” 苏菱看着都疼,她给他绑绷带,他坐着,苏菱站着,像在他怀里一样。他鼻尖除了血腥味,就是她身上浅淡的香,他不作声,变.态似的悄悄闻了好一会儿。 苏菱问他:“你为什么打人呀?” 他笑:“你说呢?” 她猜不到,但他刚刚看起来,真的好凶。 秦骁漫不经心说:“我看不惯他呗。”他见她惊愕的眼,又勾起唇逗她:“看不惯,心想弄死得了。” 苏菱怕他,后退了一步。 他笑一声,拉住她手臂:“怕我啊?” 苏菱抖着嗓子:“不……不怕。”她那模样可不是不怕。 他啧了一声:“你别怕我啊,我死了都不动你好不好?”他哪里舍得啊,他碰都没怎么敢碰,楚振还敢轻辱。 他眼里带着笑意,把死说得轻而易举。苏菱低下头,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包好了,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秦骁不要脸,苏菱还是要的,西林的事她还在介意,事情做完了她就想走。 秦骁往她脚看了一眼,大热天的,帆布鞋包得严实。他燥得慌。 他手指微动:“我送你个礼物感谢你呗。” 苏菱说:“我不要。” 她已经开门了,男人从后面绕过来,按住门把:“不要不许走。” 她要被他霸道的行径气死了。 那也没什么办法,她小声妥协:“那就要吧。” 语气勉强可怜极了,秦骁心跳加快,扬起嘴角:“那等着,过两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苏菱心想,他又不知道她收没收,即便不要,她后来还可以扔掉。 “你开门。” 秦骁笑:“哟,这么凶?不放你走了信不信?” 她觉得委屈,哪里凶了? 他眼里含着笑意,很想说:苏菱,昨晚求饶那语气不错。你再喊一声呗,我就给你开门啊。 然而她估计得羞死。秦骁打开门,放她出去。她跑得飞快,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的样子。 额上的伤拉扯着痛,他心里也被人拉拉扯扯。喜怒不由他。 他摸摸胸膛。 那颗心不安分,比刚刚揍楚振时,还要跳得狂.野。 都怪你 秦骁一行人走了以后, 整个剧组的氛围都一松。 只有任冰雪不太甘心,快到手的金大.腿都飞了。她虽然怨苏菱, 但也算个聪明人, 到底不敢把气撒在苏菱身上。 先前舆论的事情还没完,官方和任冰雪本人出面澄清以后,但还是有很多网友觉得任冰雪是受了委屈以后又被威胁了, 纷纷抱着不平。 任冰雪的粉丝们扬言要看看电视剧开播之日, 扮演九里的是个怎么样的货色。好在言论一出来就被删除,没有掀起大浪。 苏菱在剧组这段日子, 是她重生以来最幸福平静的一段时光了。 秦骁不来找她, 她就可以跟着前辈们磨炼演技。 后来有天晚上, 秦骁给她发短信, 说改主意了, 礼物要亲自给她。他不提她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因此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回他。 而秦骁自顾不暇,楚振可不是白白给他打的, 很长一段时间都忙得焦头烂额。 期间苏菱打电话回家过几次, 外婆身体在好转, 听说她在拍戏, 只让她好好努力。 苏菱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 有一次是倪浩言接的电话, 她就顺口问了声他报了什么专业。 倪浩言声音低沉了很多,反问她:“你希望我报什么?”他考得很好, 几乎学校和专业可以随便选。 她笑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当然得你喜欢。” 他喃喃道:“我自己的事情……”顿了顿才告诉她, “我报了计算机。” 这行业比较高端, 苏菱由衷为他高兴。怎么也比前世的命运强是不是? 至少这是他喜欢的路。 苏菱沉吟片刻,想起舅舅的事情:“倪浩言,舅舅最近有很晚才回来吗?” 倪浩言像只嗅到了危机的小兽:“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菱不可能告诉他两百万赌债的事,于是说:“担心他加班身体吃不消。” 倪浩言顿了顿:“没有。” 苏菱松了口气。 倪浩言眯了眯眼睛,他骗了她。这段时间倪立国出行确实很不正常,很多次几天都不见人影,他说加班,田淑云和倪佳楠信,他可不信。 倪浩言怀疑倪立国出.轨。 但是这事他自己会查,没必要告诉苏菱。 八月初,电视剧拍了一半,苏菱莫名有点不安。天气渐渐热起来,她和剧组的人相处近两个月,人缘倒是不错。 大家知道这小姑娘虽然嘴笨,可是做事很认真,不怕热也不怕苦。一演戏天赋就表现出来了,她很少ng,非常有灵气。文导说她是他见过最省事的新人演员了。 大热天拍古装戏,苏菱常常热得汗流浃背。 苏菱皮肤白,天生基因挑的好,不容易晒黑。 然而时间越往后推,她心里越发不安,这种强烈的不安让她不再觉得是天气原因,苏菱开始思考,是不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动。 比如一年后云布从威压上掉下来,还有舅舅的赌债,有没有可能提前发生? 她一想这两种可能性,就觉得心惊肉跳。 苏菱连忙给云布打了个电话,云布已经拍完戏回学校了,她含着冰棍儿含含糊糊回苏菱:“没有接戏呀,我上次那是运气好,怎么可能还有人找我拍戏。” 苏菱松了口气,叮嘱她:“要是有的话,尽量接现代剧知道吗?” “为什么啊?” “威压太危险了……我听说有个女演员出了事。” 云布摆摆手,大大咧咧:“那概率多小!” 苏菱沉默下来,是啊,概率多小?偏偏被云布碰上。可惜上辈子那时她腿断了,知晓云布出事的时候,云布尸身已经下葬了。 云布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苏菱知道多说无益。她只能帮她注意。 而这时苏菱猛然意识到自己欠缺什么!她太被动了,很少主动做过什么。倪浩言说没事,她就相信了没事。 万一这个时候舅舅已经开始走上歧途,那她就失了先机。 苏菱想回家一趟,可是又走不开。好在最热的八月中旬,剧组给放了假,修整两天再继续。 电视剧拍三十集,苏菱片酬一共是八十万。和万白白她们不能比,但是她自己觉得很多了。 这时候她手里已经拿到了三十万,剩下五十万拍完再结清。苏菱不犹豫,当天就回了L市。 给她开门的是倪佳楠,倪佳楠以往跟趾高气扬的公鸡似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还有脸回来啊?上次不是厉害得很吗?还敢打……” 苏菱皱眉:“我看看舅舅就走。”她心里担忧,也不会和倪佳楠计较,换鞋进了屋子,正好看见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 倪立国盯着屏幕,却心不在焉,他看的足球频道,可是进球也没任何表情波动。眼中惊惶忧虑,苏菱心中一沉:“舅舅?” 倪立国被她吓了一跳:“苏菱?你怎么回来了?” 苏菱不打算藏着掖着:“你是不是接触了不好的人,还欠了人家钱?” 倪立国脸色这下是真的变了。 “你胡说什么!” 不是疑惑,而是被点破的心虚和恼羞成怒。赌徒永远相信自己下一秒会赢回来,苏菱咬牙:“你欠了多少?”她莫名有些恨,含辱伏低她做了,腿毁了,死在了寂寂的夜。可是他们明明好好活着,却在不断作践。 原来她不是不恨的,只是难过久了,又没人心疼,就习惯了自己忍受。 倪立国以往懦弱,现在却把眼睛瞪得铜铃大:“无法无天了啊你苏菱,我是你舅舅!” 她眼里盈了泪,这次只是倔强,却毫不退缩:“你欠了多少?” 倪浩言穿着球衣开门,正好听见这句话。他把篮球一扔,脸上讽刺:“多少?他欠了八十万,可真是厉害。” 少年眼里冷怒,对倪立国说:“看我做什么?还让我别说出去?你早知道家会破碎,就不该干这些混账事。” 倪立国脸涨得青紫,倪浩言别开脸,他突然觉得这一切被苏菱看到以后尤为难受。仿佛他们这家人是腐烂堆生出的蛆虫,一个又一个败落不堪。 他前两天知道倪立国欠了一大笔赌债以后迷茫过,痛苦过,也想过解决办法,但这时候突然下了决定,把门拉开:“苏菱,你走吧。别来我家了。” 苏菱还没动,就看到门外拄着拐杖进来的人。 外婆穿着花布衣,把兜里的存折拿出来放茶几上,布满皱纹的脸尤其平静:“把淑云叫回来,给她讲清楚吧。” 苏菱连忙扶着外婆:“您怎么出院了?” “没事,我再不回来,恐怕这个家就散了,横竖也活不了几年,棺材本都在这里了。倪立国,你拿着。” 倪立国这才体味出山雨欲来的架势。 田淑云回来以后,又哭又闹,还扬言要砍死倪立国这个不争气的。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他偷偷拿走了,除却这些,还欠了八十万,外婆存折里就七万块钱,哪里够还债? 苏菱看着他们一家子又哭又闹,心中觉得苍凉悲哀。 田淑云吵累了,转而看到了苏菱。 少女十九的年纪,眉眼清纯,像含苞的花儿。田淑云扑过去:“小菱,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上次妈做手术的钱就是你弄来的,你不是在演戏吗?演员的钱难道会少,你就当救救我们一家人,总不至于让你舅舅被抓去砍了手吧?” 两百万欠债在这个时候还只是八十万,然而每一个字仍然是要把她榨干。 八十万,也是她所有的片酬。 原本一部分拿来还秦骁,一部分给外婆养老。可是他们又生生把她推到了那条悬崖边上。 苏菱觉得手指冰冷得可怕,八月的夜,L市燥热喧嚣,她觉得累。这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苏菱摇头:“我没有。”即便有,也不会再给。她不会为了他们把自己卖给秦骁,她扶起外婆:“我们走吧。” 外婆闭上眼,语气近乎死寂:“菱菱,你给他们吧。” 苏菱不可思议地看向外婆,老人眼里沁出泪:“我这辈子,俏俏死后,也就只有倪立国这个儿子了。”俏俏是于俏,苏菱的母亲。 苏菱觉得心里被冰雪冻过似的,她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提款机,她也是血肉之躯。 会自私,会痛,知冷暖,会心伤。 她从四岁开始就学着懂事听话,比所有小朋友都乖。不哭不闹,后来努力拿每一笔奖学金,在炎热的夏拍戏。 她蹲下来,哽咽道:“我不愿意。”她只想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她不能再管舅舅他们了,他们是无底洞,舅舅赌红了眼,始终相信自己能赢回来,还会继续有欠债,倪佳楠也永不满足。他们永远只会求她,亦或者直接求秦骁。 她演戏的时候,舅舅悄悄赌钱,没有先机这回事,她根本无法扭转,防都防不住。就像他们贪婪的心,无法治愈。 只要他们发现她有赚钱的价值,就不止是八十万了。 外婆枯瘦的手放在她头发上,沉默着。痛苦不言而喻。 苏菱可以割舍,她却不可以。 田淑云一把将苏菱拉起来,搜她的身:“妈都说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孝心?” 苏菱红了眼睛,她甩开田淑云的手:“我说我不愿意!”她前世只活了二十四年,今生也就十九岁,这样的背负无穷无尽。 她咬唇,从倪浩言身边路过走出去。 少年面如表情,他还替她开着门,一如最开始想给她说的话——苏菱,你走吧。 外面空气热浪扑来,八月的夜,蝉鸣阵阵。 小区曲径通幽,路灯亮着微光,她背离两辈子的背负,一心想逃出那个可怕的桎梏。 然而却依然觉得沉重,外婆,外婆怎么办?她感觉自己茕茕孑立,再没了亲人一样。 苏菱难过得无以复加,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走出他们的视线,蹲在花坛前嚎啕大哭。 秦骁汗流浃背找来就看到她这模样,这破地方他找了两个小时,一见到人还伤心成这样,他有点儿慌:“苏菱。” 她哭得难过,也不管身边是谁。她谁都不想管了,谁都不想要。 她衣服沾了泥,哭声惊动了一楼的住户,旁边伸出脑袋来看热闹。秦骁凶恶劲儿开了:“你他.妈再给老子看!” 窗户猛然关上。 秦骁蹲下身,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抱起来往外面走。 苏菱挣扎不过,她一拳锤在他胸膛,眼泪珠子往下淌:“都怪你!都是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还是柔了声音:“怪我怪我,我的错。” 她呜呜哭,哭得喘不过气。好难过,她讨厌谁,谁就凑上来,她打他结果她还手痛!她太没用了。 秦骁不懂人间百味,也不会哄人,只觉得她这模样仍然好看。娇得叫人心软,他笑道:“哭什么,谁欺负你,我弄死他好不好?” 苏菱更难过了,罪魁祸首之一,你有脸说这话? 礼物 沿途路灯昏暗, 草丛里虫鸣阵阵。夏天的夜终于泛出一丝凉意,然而男人身上火.热, 她哭得也热。 苏菱用手背把眼泪擦干净, 她冷静一些,就觉得在他面前这样哭太丢人了。 “你放我下来。”她说话还带着鼻音,伸出手去推他。 “别闹。”他轻巧地抱着她, 问她, “附近哪里有酒店?” 苏菱一听酒店两个字就用看坏人的眼神看他,闭紧了嘴不说话, 挣扎着要下去。 秦骁把她放下来:“苏菱, 真没良心啊, 好歹抱着你走了这么久, 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她今天胆子出奇肥, 羞怒道:“我又没让你抱。” 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是我自己想抱成不成?” 她心里还难过, 不想理他,别过了脸。 秦骁下午去珊瑚镇,结果发现剧组放假, 而苏菱回家了。苏菱拍戏签约的合同条款上有老家地址, 他直接就找过来了, 没想到她哭成那样。 可见这次真的伤了心。 苏菱隔着重重大楼和灯火, 望着舅舅家的地方。 那里化成三两点微光, 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苏菱有些出神。 小时候外婆教她唱儿歌, 背着她走山路,一起在院子里种下木棉, 家里最穷的时候,外婆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她饿着。 可是外婆有时候对她又极其冷淡,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 是她五岁那年,跌倒在院子里,手肘被石子磕破。她刚要哭,就看见外婆远远看过来的眼神,冷淡而无动于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片刻,她把苏菱抱起来,叹息着给小苏菱擦药。 外婆爱不爱她?苏菱以前以为是爱的,今生重活一辈子,她第一次有了相反的想法。 兴许是不爱的。 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母亲于俏是怎么死的。 逝去的原因千万种,却有一种可能性很大,因为生了苏菱,所以于俏死了。 苏菱努力乖巧,让自己毫无棱角,只是希望有人爱她,不给外婆增加负担。她为此付出了二十四年鲜活的生命。 可是此刻浑身冰冷,那种可怕的可能性让她手足僵直。 有可能她一直珍爱的亲人,其实是恨着她的。 爱恨交织之下,她只是个被赶出来的陌生人。 苏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秦骁。” 他低头看她,眼里似散落漫天星辰:“嗯?” 她把卡递过去:“你别跟着我了。”里面是她所有的片酬,等拍完戏,剩下的钱也会打进去。她连本带利还完了。 秦骁不接,他气笑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老子稀罕这点钱?” 她垂头,沉默不语。 秦骁气得心肝疼,他忙了将近两个月才把楚振那个人的事料理完,结果一来找她就得了这么张卡。 他直接把人腾空抱起来,苏菱被他吓得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他嗤笑:“做你!” 苏菱又羞又气:“秦骁!” “怎么,听着呢。” 他一双铁臂抱得死紧,眯着眼辨识了一下周围的标志,就朝着一处走过去。 苏菱被他吓得把不愉快都忘了。 她被那两字惊得脑子发懵,伸手拧他,男人肌肉精壮,她下了狠力气。秦骁脸色都没变,脚步也不停。这个男人忍疼厉害得很,两辈子加一起,苏菱都没见他为了疼吭过声。 她害怕了:“我不和你一起,你放开。” 秦骁语调冷漠:“晚了。” 苏菱四处望,可是附近漆黑,这么热的夏夜,散步的都回家吹空调了。只有这个疯子,不知道千里迢迢来做什么。 她开始心慌了,他强迫人很有一套。她见识过的,秦骁压根儿不懂得什么叫风度,他要是觉得爽,她就算是捅他一刀他也不会停。 但是让他妥协不是没有办法。 苏菱怕他来真的,咬了咬唇,轻声喊他:“秦骁。” 她那调子娇娇软软,他挑了挑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苏菱羞红了脸,又喊他一声:“秦骁。” 他喉结动了动,眸色漆黑:“怎么,有话直说。” 她说:“你别那样说话,我害怕。” 他眸中含着笑:“我说什么了?” 苏菱复述不出来那两个字,她不看他的眼睛:“我心里难过。”是真的难过,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在慢慢失去,现在才发现可能从未拥有。 这世间仅剩的,她珍爱的,为此付出一切的。原来也许只是泡影。 秦骁心想,老子还难过呢。你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就是敷衍。 然而他的心软成一摊手,手臂也松了松。算了,和她计较什么。 “苏菱。” 她抬头,他说:“别难过。”谁也不配让你难过。 苏菱回不了舅舅家,只能在外面住下来。那一招确实好用,秦骁没怎么她,开了两间房。 她手中两条路,一条是帮舅舅还债,让外婆安心。另一条是拿到剩余的钱,还给秦骁,好好把大学读完。 前世她选了第一条,这辈子她选第二条。 她虽性子软,可是人总得有点长进。外婆若是需要,她会尽孝,那是把她养大,小时候给她穿衣喂饭的人。然而舅舅不可以,没有人活该被人驱使。 她想了一路,下了决心以后人轻快了许多。 苏菱算了一笔账,如果没有她手中这笔钱,舅舅和舅妈应该会选择卖掉房子。 房子能卖一百多万,剩下的钱能让倪浩言和倪佳楠读完大学。 即便不可以,苏菱也会想办法让倪浩言读书。 舅舅如果自己能争气,那个家总会慢慢好起来。他和舅妈都有工作,倪浩言和倪佳楠也已经长大。 她心情松快了许多,秦骁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她倒是有几分十九岁少女的朝气了。脸上的泪痕却还看得见几分,眼眶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眼神却平和又轻软。 好容易受伤,又好容易痊愈。 好心软的模样,又分外心硬。 两人上楼时,她揉了揉眼睛,眼神迷蒙,想打呵欠又忍住了,忍得眼睛水汪汪的,显然很困了。秦骁才想起这是个生物钟会在九点睡觉的祖国花朵。 这时候快十一点了,她哭了一场,看起来不大清醒的模样。 她刷卡开门,秦骁跟在她后面都没发现。 她要关门的时候,他闲闲伸出一只脚抵住了门。 苏菱眨了眨眼睛,反应迟钝地看他。 秦骁弯了弯唇,他没见过人越困越傻的:“还认得我?” 她点点头:“秦骁。”那眼里点出三分笑。 他不知缘由,却第一次见她含笑喊他名字。他胸腔里不安分的那颗心,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呼吸有些困难。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送你一个礼物。” 她眼神空滞,今天哭的那一场太痛快,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她摇头,片刻又想起来了,点点头。 然后回答他:“我不要的。” “不要也得要。” 哪有人这样?她困得不行,“那明天给吧?” “现在。”他不容反驳。 苏菱没办法,犹豫着点点头,朝他伸出手。 他笑了一声,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盒子打开那一瞬,一条紫色的水晶链子映入她的瞳孔。 那条链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水晶毫无杂质,打磨得很细致,在灯光映照下,流转着屡屡华光,紫色软漾,清纯而妖艳靡丽。 苏菱却立马变了脸色,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饶是苏菱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想骂人。 这变.态两世的审美一模一样。 那条脚链和以前她戴过的分毫不差,疯子!神经病! 她又气又恨,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手砰的一声就关了门。她动作很快,好在秦骁一早就把脚收了回去。 秦骁被关在门外,原本带笑的眼沉寂了下去,他冷声道:“开门。” 那边一片安静。 秦骁一天被她气了两次,眼神也发了狠:“苏菱!” 少女死活不吭声,这时候倒是出乎意料的硬气。 好得很,直接把他关外面了。胆量真不错。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门。” 门那边的苏菱,咬紧了唇,她心想,你死心吧,死也不给你开门。要真把那东西戴上了,他忍得住才怪。 反正……反正她都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害怕又忐忑,但是到底勇敢了不少,没有什么羁绊,她就不必永远顺着他。那东西谁爱戴谁戴,反正她讨厌。 秦骁死死捏住那条链子。 他活了二十七年,想做的事往往不惜一切代价,高中老师都心惊胆战地评价他,性子又野又狠。 关门是吧?他总有亲手给她戴上去的时候,戴不上去他不姓秦。 挚爱 两人的僵持以苏菱暂时胜利告终——秦骁不可能砸门。 苏菱没了睡意, 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那条紫水晶脚链。她记得那是腿断了以后半年,她腿骨恢复得差不多, 如果不去做复健, 就在家看电视。 一部仙侠剧,里面有两张熟面孔,都是大学时的同学。 而那个时候的苏菱, 辍学快三年, 曾经能跳舞的腿,连走路都疼。 她看着电视发呆, 良久却露出一抹笑意。笑容轻柔艳羡。 秦骁皱眉, 手捂了捂心口。然后苏菱得到了五年中唯一的仁慈, 他问她:“你想回家?” 苏菱才看到他, 她沉默了片刻, 诚实地点点头。 他的手掌拂过她的发, 带出无尽的疼惜和温柔:“那就回去吧。” 可是那年倪佳楠已经嫁给了富二代,倪浩言大学还没毕业。舅舅和舅妈除了求秦骁的时候,几乎不会和她见面。外婆也已经去世了两年。 苏菱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 她回了自己长大的小村庄, 村庄里还住了好几户人家, 知道她是曾经的小苏菱, 都非常高兴得给她打招呼。 房子还是瓦房, 墙壁上爬满青苔, 门前石子路蜿蜒。木棉花盛开, 白色的蝴蝶翻飞。 秦骁没有跟来。 她觉得快乐,又有几分落寞。 自己慢吞吞打扫干净了房间, 又用灶台做了一顿饭。 柜子里的被子受了潮,有些许气味。她想着等明早太阳出来了就晒晒。 当夜下起了雨, 木棉树被雨点打得啪啦作响。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 风雨交加。 苏菱躺了很久,最后慢吞吞下床,打开那扇木门。 在外面的男人愣了一瞬,雨点顺着他的额发滑下,瞳孔漆黑。 “秦骁。”她轻轻喊。 “做什么?” “你说好放我回来,又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抿紧了唇不吭声,目光有些骇人。他就是脑子发抽,心一疼,脑子就不受控制了。人才走一步,他就后悔了。 他在这破地方远远看了她一整天,也不知道哪里值得她留恋。 他原本想学着点,看看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回去就给她折腾出来。可是等到半夜倾盆骤雨,他除了心里在骂,屁都没学到一个。 他脸色很难看。 一天没吃饭,吹了半夜风,还淋了不少雨。且正在厚着脸皮反悔。 苏菱知道他说话不可信,一开始也就没抱太大希望,她打开门:“进来吧。”她给他找了干毛巾,又从厨房热了没吃完的饭菜,都是后院野生的东西,没油没盐。 “我吃剩的。”她坐下来,“很简陋,吃不下去就算了。” 他笑了,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就吃她剩下的,吃得干干净净。 苏菱要洗碗,他脸色扭曲了片刻:“我来。” 然后胡乱用井水搞了几下。 屋子里亮着的是陈年蜡烛,男人身影被照得愈发高大,他没做过这些,动作生疏又粗鲁。 洗完手来抱她:“去睡觉,太晚了。” 他顿了顿,又问她:“脚还疼不疼。” 苏菱摇头。 他眸光晦涩:“我给你按按。” 苏菱看着他,不伸腿,不说话,背过身去,显然不想理他。 他笑了。 脾气挺大的。 “我送你个东西啊。”他自顾自拿出来,“据说是那什么法国R……什么什么设计的。”外国人的名字他忘了,“总之是庇佑人的,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给她戴上。 苏菱脚踝一凉,她下意识往里缩,男人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她感觉脚背湿湿热热的,苏菱心梗,不想去看这变.态在做什么。 他低笑,把.玩了会儿她那只纤巧绵软的脚。 苏菱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屋子里昏暗,男人蹲着,刚好踢在他脸颊。 她呆住,还没来得及害怕。下一刻就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他低低笑了一声,没生气,还起了反应。 苏菱气红了脸:“……” 神经病的世界她无法理解。 那条链子他喜欢得紧,后来苏菱上网查,才知道这条脚链叫“Aimez la vie”(今生挚爱)。 讽刺得紧,她不太喜欢。 秦骁说可以保平安健康。可是她死的时候,脚上就戴的这条链子。 可见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骗人的。 苏菱想到那条链子就头皮发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她上辈子的遗物吧? 不知道假使秦骁晓得了,还笑不笑得出来,还会不会亲手给她戴上去? 她想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轻手轻脚下了楼,悄悄出了酒店。 前台的小姑娘睡眼惺忪帮她退了房,记起昨晚她是和一个大帅哥一起来的,结果现在一个人走。前台小姑娘立马在脑海里脑补了三十多集虐恋情深大戏。 这个酒店离舅舅家的小区不远。 她远远看了一眼。 九岁那年苏菱就搬过来了,后来念初中高中大多时候都是住校,真正住下来的时间算下来也不多。 从她选择走出那个房子的那一刻,就彻底是他们的外人了。 她从包里摸出钥匙。 这还是倪浩言悄悄给她配的,可是她从没用过。原因是十五岁的时候,被倪佳楠关在门外。 倪佳楠得意洋洋地睡午觉,苏菱就坐在楼道上写作业。 倪浩言打球回来,头发都气炸了。 少女扎着马尾,认认真真坐在冰冷的阶梯上写作文! 倪浩言一把把她拎起来:“你傻吗你!都不知道喊人,也不知道骂倪佳楠那个傻缺。” 她怯生生地把本子放进书包里,抿紧了唇不说话。 她到底寄人篱下,是外人,骂倪佳楠是毫无道理的。倪浩言不明白个中艰辛,她却再清楚不过。 然后第二天倪浩言偷偷用自己的钥匙为模板,花了三块钱,在小店里给她配了一把家里的钥匙。 不许她弄丢,也不许还回去。 苏菱好好收着,从没用过,一收就是四年。 她恪守着规矩,牵挂着恩义。 如今…… 天色还未大亮,苏菱步履极轻地走到舅舅家门前,蹲下把钥匙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这就是彻底断了。 不再为他们做一切。倪浩言说的没错,她看着软,可是骨子里死倔。 单纯固执地可怕,付出时可以粉身碎骨,下定决心要走就会断个干净。 苏菱没再看,也没有回头。 倪浩言一.夜没睡着,奶奶在隔壁咳了半夜。他一闭眼,就想起她离开的模样。 结果出门打算跑步,就看见了门边放着的钥匙。 他猛地拉开门,朝着一个方向跑了好远,良久才喘着气停下来。死死捏着手里的钥匙。 明明这样最好。 她不管这一家人,才能像个女孩子那样活着,追剧打扮,不用为了欠债奔波。可是他还是难受,难受到呼吸刺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天光微曦,他觉得他失去她了。 表姐。 菱菱。 ~ 苏菱昨晚就订了机票,方便一大早跑路。 她心里知道躲不过,可是人就是种奇怪的生物,哪怕没有希望,还是会最后挣扎一下试试。 剧组放了两天假,现在还有一天,苏菱打算先回学校一趟。 这会儿已经是暑假,学校里的大学生少了很多。 苏菱虽然有请假,但还是缺了很多课。 艺术类的还好,但是文学类的就比较麻烦了。她只能抽时间多看多背。 凌云路种了很多晚樱,夏季叶子翠绿,不到开花的时节。 苏菱惊觉,重生回来竟然已经快半年了。 她没有断腿,不是秦骁的情.人,外婆还活着,她离开了舅舅一家,而《十二年风.尘》也快拍完了。 所有一切微小的努力,最后汇聚成了微妙又巨大的力量。改变了命运齿轮。 凌云路还没走完,就看见了那边一群人在取景拍戏。 z大的景色不错,花开遍地,树木青葱,青春和艺术气息交织,时不时会有剧组在这边取景拍电影。 那头热闹,苏菱顿住了脚。别人在拍戏,她打算从旁边绕道走。 男人清润的嗓音透着薄怒:“咔!” 一个穿着墨蓝色衬衫的男人,沉着脸走过来,助理递矿泉水给他,他并不接,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休息片刻。 显然他并不满意男女主角的拍摄效果。 他身上透着矜贵之气,举手投足很优雅,偏偏行为很刻板严苛。 苏菱听到他的声音,愣了愣。 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个导演是董旭。重生第二天回来,在包间坐在秦骁旁边的男人。 对于董旭,她了解的都是网上评价的文字:国外留学回来的天才导演,24岁时指导拍摄的作品《呢喃》让他声名鹊起,此后几年,他拍什么红什么,票房高得吓人。如今才三十岁,就已经在娱乐圈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娱乐圈很多新人都是董旭捧红的,他喜欢用新人。或者说,他对角色的要求苛刻,每个角色在他心中都是个活生生的人,换人演才有创造性。 苏菱对他现实印象停留在那天包间里,他一直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话,却仍是问剧本的事。然后说苏菱辣眼的演技不配演员这个称号。 他有时会和秦骁郭明岩这些B市大少一起聚,但更多的时候独来独往。 这些都没什么,并不足以让她记住他。 让她记住他的是,这是郑小雅的堂哥。 正是董旭的《呢喃》,把郑小雅捧红了。他们兄妹俩,一个是新晋影后,一个是天才导演。 很乖 董旭对郑小雅其实很不错。 郑小雅两岁时父母去世了, 她成了董家二少唯一遗留的血脉。董二少曾经出了名的爱妻,所以郑小雅随母性。 哪怕无父无母, 郑小雅仍是被一路护着顺遂长大。董家老爷子最疼她, 堂兄董旭又有能力。 郑小雅如今成为一线女星,一半原因都是仰仗董旭。 苏菱对郑小雅没有好感,对董旭更是无感。 凌云路弯弯曲曲, 透过树木掩映, 苏菱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自己。 那边有个戴墨镜的女人, 旁边的人在给她打伞。 她身材高挑, 皮肤很白。周围的人都离她远远的, 苏菱觉得那个身影很像郑小雅。 苏菱看了一眼, 便从小路绕回寝室。 谁知道身后咚的一声, 然后人群传来惊呼。 “董导!” 苏菱皱了皱眉, 一回头发现董旭倒在晚樱树下,一动不动。远处拍摄的大部队轰轰烈烈全部赶过来了。 苏菱没打算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然而她背着背包才走两步, 郑小雅踩着高跟鞋追了上来:“前面的那人, 你站住。” 苏菱顿住步子, 转过了身。 苏菱还没开口, 郑小雅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显然认出了她。那天在云布他们剧场,纪崇介绍苏菱去演那个空缺的角色, 郑小雅拦了下来。 没成想到最后那部剧郑小雅连女主角都丢了。 郑小雅咬牙,那是她这辈子最耻辱的一天。 这个女人也看见了!郑小雅当即走上前:“你对我堂哥做了什么?” 苏菱:“……”她离那么远, 哪有那个本事对董旭做什么?苏菱扫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董旭苍白的脸, 郑小雅不去关心他,来纠.缠自己做什么? 苏菱摇头:“郑小姐,我听见响声的时候,那位先生就已经昏迷了。” 郑小雅推开头顶的伞:“这边就你一个人,难不成还是我堂兄自己成那样的。” 然而还真是自己成那样的。 苏菱觉得董旭多半是中暑了。 这种导演,拍戏很疯魔,大热的天,董旭陪着男女主角在太阳下暴晒。别人休息他还到处走来走去找灵感,不倒才是怪事。 “不是我。”苏菱不想和她纠.缠,说完就走。 郑小雅几步上前,抓住苏菱的手臂:“你给我说清楚。”郑小雅指甲尖锐,上面涂了裸色指甲油,她狠狠一掐,苏菱手臂上就留了印子。 苏菱一疼,几乎又有一种回到上辈子的错觉。 郑小雅永远都是这样,对刁难她不屈不挠。苏菱道歉没用,服软没用,讲道理也没用。 她都不知道这辈子明明郑小雅还没成秦骁的未婚妻,两人也没多大的交集,郑小雅为什么还是一见到她就这么厌恶的样子? “你放开!” “等我堂兄醒来,有你好受的。”郑小雅生了一双柳叶眼,很有风.情。她眼里不善,把苏菱打量了一遍。 那天纪崇介绍苏菱时她就知道这个女人长得好,离得近了更让人心生嫉恨。 苏菱年纪小,才十九。肌肤细嫩,一双杏眼天真懵懂,没有涂口红,唇色却分外娇艳,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儿。郑小雅恨恨地想,这么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辜模样,怪不得会得了纪崇的青眼。 郑小雅自然没有看见苏菱对董旭做什么,她只是心里窝了一团火。 失去女主角的火,被人瞧见狼狈的火,还有纪崇对苏菱的好感,都让郑小雅把火气迁怒到了苏菱和云布身上。 “你放开吧,我不走,等那位先生醒过来。” 郑小雅在这边闹,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董旭被围得严严实实,然而救护车还没来,他就自己醒了过来。 郑小雅现在倒是不和苏菱纠.缠了:“堂哥!” 董旭眉间皱成川字,单手揉着胀痛的额头,被周围一圈人吵得脑袋更痛。 “安静点。”他淡淡一句,威慑力却存在,瞬间安静了不少。 助理扶着他站起来,阳光疏落,金色遍地。他觉察到有人在看他,董旭抬眸,就看见了晚樱树下的少女。 她站在人群之外,看他的眼神很平和。 不带一丝情绪,见他醒过来,淡淡点了下头,就打算抽身离开。 董旭上前一步:“等一下。” 她惊愕,眸中终于有了情绪。但是貌似不太友好。 苏菱心想,难不成那句话是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郑小雅才碰瓷完,她堂哥又要来一出? 董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笑了,笑意很柔和:“我是不是见过你?” 苏菱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没有。” 一旁的助理目瞪口呆,所以……董导是在用最老套的法子勾搭妹子吗? 见过肯定是见过的,那时她一脸惨白的女鬼妆,董旭一句话下了定论:她不配被称为演员。 郑小雅看得心堵:“堂哥,刚刚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董旭眼神很冷淡:“小雅,别胡闹。” 郑小雅受够了他:“行行行,我做什么都是胡闹对吧!你这么对我,还记不记得爷爷的话了!” 郑小雅这几天积累的委屈一下就爆发了出来,她也不管现在自己一线女星的身份,当众就落了泪。 她的经纪人让助理把保姆车开过来:“小雅,有话我们回去再说。” 郑小雅上次因秦骁云淡风轻一句话失了女主角,还在众人面前被下了脸,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扳回一局。于是她想起了董旭,还有哪里的女主角比得上董旭的女主角有分量? 她知道董旭在拍新剧,是个校园偶像悬疑剧,当即来了董旭的剧组,要求董旭让她当女主角。 董旭拒绝了。 郑小雅磨了他好几天,这男人该拍戏拍戏,该吃饭吃饭,完全不为所动。 郑小雅憋屈到了极点,她从小到大被人捧着,也是被人宠坏了,哪里连续碰过这么多次壁?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朝着苏菱撒气。 苏菱看他们兄妹的眼神很冷淡,她长相柔美干净,生气也不太明显。 董旭醒了,她自然就洗清了清白。当下迈开步子就走了。 董旭抿着唇,看着她的背影。 少女背着书包,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身影慢慢不见。他还是觉得见过她,他自诩记忆力不错。在娱乐圈里见过一面的他基本都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然而苏菱给了他强烈的熟悉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兴许是中暑后遗症,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 苏菱回学校,最开心的莫过于云布了。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呀,菱菱怎么瘦了,在剧组很辛苦吗?你们拍的是古装剧对吧?有没有定妆照和剧照啊?” 苏菱看见她也很高兴,暑假寝室就她们两个人。另外两个女生回家了。 云布家庭关系复杂,有个不待见她的后爸,所以很少回家。现在苏菱也属于无家可归人士,她没给云布说这些,捡了些剧组里开心的事同她说。 两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说了很久的话,苏菱把拍的照片给她看,云布连连惊叹。 云布先前拍的都市剧杀青,女主演换了人。加上后来纪崇的照顾,云布在里面可谓是如鱼得水。 云布想起一件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谭晴给你的。” 谭晴是之前说苏菱流言蜚语的女生,苏菱很意外她会给自己送东西。 她打开那个盒子,里面一套衣服和鞋子被洗干净包好,整整齐齐放在盒子里面。 “谭晴说她在她们那个换衣间找到的,被人锁在里面,后来她上游泳课看到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拿走的,让你注意一点。” 苏菱愣了愣,她没想到这套衣服会被谭晴送回来。 云布叹息:“她人还不错嘛。” 苏菱笑了,是呀。她前世辍学太早,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收到这样的善意。好人与坏人,有时候并没有界限。 有人会使坏,可是有人也会展现善意。点点滴滴善意,就足够让人相信美好,努力活下去。 《十二年风.尘》还没拍完,苏菱在学校没留多久就坐车去珊瑚镇。 然而她才到镇子口,大石碑旁等着她的男人就阴测测地看了过来。 苏菱差点把他忘了!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L市,他非要送她那条紫水晶脚链。 秦骁脸色很臭。 他脚下落了一地烟头,狠狠摁灭了手上的烟,就朝着苏菱走了过来。 “跑,你继续跑。” 八月的夕阳余晖点缀在寂静的古街,清风和暖。 苏菱看着他走过来,心跳得飞快,她她……她不仅把他关在了门外,还偷偷跑了。她拉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在他离自己几步远的时候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锁骨,一点也没有几年后那副稳重的衣冠禽.兽模样。他气质不羁,带着几分野。 苏菱害怕死了:“秦骁,你要做什么?” 他笑了笑,抬手按住她脑袋:“现在道歉有个屁用。” 他在她房门外等到了十一点,后来还是前台红着脸告诉他那姑娘一大早就走了。他千里迢迢飞去那么个破地方给她送礼物,在热得要死的夜里抱着她走了那么远。 她说走就走,把他当个什么玩意儿? 秦骁身高187,本来就高,低头看人的时候很有压迫力。他瞳孔漆黑,看着她的时候很专注,仿佛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她。 苏菱生理性腿软,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看他眼睛,小声说:“你……你先放开呀。” 那只在她脑袋上的手太吓人了,她忍不住想到《十二年风.尘》里鸢尾楼有个杀招,可以一掌拍碎人的天灵盖。 珊瑚镇镇口蝉都吓得不叫了。 她这模样,显得很乖。 男人低笑了一声,他附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你还有最后一个弥补的机会。” 眼前的人和前世那个凶巴巴的霸道男人重合,她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 “亲我一下,一笔勾销。” 小心肝 他离得很近, 那种逼迫感更强烈。 苏菱伸手去掰自己脑袋上那只手,她脸颊绯红:“你能不能别提这种要求。”不要脸。 他还看着她, 苏菱那点力气根本没法挣脱。 他不笑, 眼里的光沉冷。是真的动了气。 二十七年唯一动的一次心,别人压根儿不当回事。现在她总得回到珊瑚镇,那以后呢? 他这个人不是好人, 甚至三观不太正。 和苏菱这种接受正统教育出来的学生不一样, 秦骁辍学早,他以前念书的时候靠拳头说话, 后来接手公司靠狠厉的手段说话。 他爹典型的有钱死得早, 文夫人也没有管他。没有人教过他, 你给人家东西, 还得考虑人家想要不想要。 “不选, 嗯?” 苏菱要被他吓哭了, 这个怎么选啊? 这种不要脸的要求,她怎么可能同意的? 她试图小声和他讲道理:“你自己去的L市,不是我让你跟着去的。我不喜欢那条链子, 我害怕……所以才会走的。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L市。” 他似乎笑了一声, 但森森冷冷的。 下一刻天旋地转, 苏菱被他扛起来了。她腹部压.在他肩膀, 倒过来只能看到地面。 “秦骁……你做什么!放开。”她不断挣扎。 “留着点力气, 别喊。”秦骁这回似乎格外心硬,没了怜香惜玉之心, 一巴掌打在她臀.部。 不疼,但是特别羞。 苏菱脸颊耳尖红透, 她更多是惊惶, 秦骁这个人的道德底线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他身体素质很好,气狠了也不抱她,扛个人轻轻松松的,苏菱倒着好难受。 秦骁那辆豪车就停在不远处,他直接把苏菱扔在后座。 苏菱一口气没回上来,脑子充血还是晕的。 男人就压了下来。 八月末的夏,他车里没来得及开空调,一阵闷热。 她回过神只能看见他漆黑的瞳孔,里面满满全是她,那些炙热的、可怕的、抵死渴望的,尽数在这一双冷厉的眼中。 她分不清里面有几分柔情。 他的手拂在她脸颊上,明明这么热,她却打了个冷颤。 他轻轻拨弄着她的额发,苏菱额上一热,他的唇落在她额头。 他的吻顺着向下,并不粗暴,吻过她的睫毛,落在她眼睛上。这种极慢的步调,像是优雅的凌迟。 苏菱的手腕被他压着,腿也被他压着。她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扫过她面颊,苏菱心脏紧缩,那种宿命可怕的禁锢感让她微微发抖。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 她讨厌他,她恨他!不管多少世,她都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霸道自私狂妄无知。 她好怕,又好恨,终于在他吻下她唇之前,大哭出声。 她哭的是两辈子的委屈,用不管不顾地劲头宣泄。 “秦骁,我讨厌你,怎么都讨厌,一辈子都讨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找我,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我恨你,我恨你……” 他身体僵硬,黑眸里沸腾的东西慢慢变冷。 他握住她的手腕的手开始颤.抖。 分不清谁比谁痛苦。 最终他轻轻给她擦眼泪,她哭起来简直没完,要么憋得住,要么彻底放开。他觉得那泪烫得他指尖生疼,一点一点渗入骨髓,挞伐血液,心脏也牵着痛。 他再没了之前看她哭仍觉得美的心思,心脏承受雷霆万钧的力,上面只有这么一朵娇弱的花。 他好喜欢她,她是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唯一如此强烈喜欢过的东西。喜欢到没了理智,不折手段也好,破产也好,他一定要得到她。 可是她恨他。 为什么会恨他,他那么糟糕吗? “别哭了,我没想对你做什么。”他声线也僵硬,方才的凶悍全然不见。 他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抱起来,又慢慢把她凌乱的头发理好。 那张小脸哭起来也惹人心疼,她看着柔弱,其实很少真正哭出来。 至少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她舅舅家门口,一次就是今天。 短短两天,她就难过了两次。 他和那群混账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讨厌他。 她恨死了他。 “苏菱。”他低声喊,人还在他怀里,又软又可怜。“我不欺负你了好不好,以后都不欺负你了。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点点。 她还在抽泣,秦骁突然皱眉,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外面文导开车进镇子,路过这里停了下来。 车上还坐了《十二年风.尘》的男主角沈逸,沈逸挑了挑眉,看见秦骁黑色的车子啧了一声:“豪车啊。” 文导看这车有点眼熟。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老板秦少,秦少要是真在车上,他不去打招呼反而不好。于是他招呼沈逸:“我们下车去看看,要是遇见了清娱的老板,可得机灵点啊。” 沈逸应了一声,两个人顶着大太阳下了车。 苏菱没想通他为什么突然捂住自己的唇,她睁大眼睛去看他。那双杏眼像下过雨的天,澄澈干净。眼眶泛红,他被看得心软,低声在她耳边道:“文智过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泪珠子又掉下来两颗,茫然了一瞬,脸色变了变。 秦骁自然是不在乎什么文智沈逸的,他活得肆意张扬,也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但他知道苏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现在要怎么做,取决于苏菱。 他放开手,把她脸蛋上的泪痕擦干净:“不想被他们看到?” 苏菱点头。她不要他给她擦眼泪,自己用手背擦干净。 “那别动行不行?”他说完,抱着她掉了个个儿,自己在对着文智这边。 她身形娇.小,秦骁抱住她,让她脑袋靠在自己胸膛。 他不开车窗,文智和沈逸过来只隐隐看到了一个大概,两人都有点尴尬。 文智咳了一声,怕打扰到大老板:“我们走吧。” 沈逸自然也同意,两人又回到了车上。文智赶紧启动车子离开,开了老远才松了口气。 沈逸若有所思:“文导,你说那个女人是谁。” 他们都没看清她,秦骁遮挡得严实,他们连穿的什么衣服都没看见。 文智咂咂嘴:“你小子,别管那么多啊。” 沈逸笑道:“不会是任冰雪吧?”秦骁在剧组拍戏这个地方出现,车上最大可能性就是剧组某个女演员,这个猜测合情合理。 文智没说话,他其实觉得……秦少还真看不上任冰雪。他想起剧组里那个刻苦努力的女孩子小九里,又感叹又好笑。 要真是她,看秦少抱着人时那宝贝的样子,以后……前途无量啊。 他们两人走了。 苏菱推开秦骁。她不看他,也没有再哭。珊瑚镇街道古朴,镇口是整个小镇最安静的地方。 秦骁的车停在阴凉处。 外面阳光炙热,空气像是一个大蒸笼,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再往后一点点,倘若到了万物收获的秋,就是苏菱二十岁的生日。 秦骁把车里的空调打开,然后下了车。 他看了车上的少女一眼,钥匙在手里打了个转,还是按下了锁。 他这车豪,锁人毫不费劲。 要是不砸了车窗,根本出不来。 他压下内心奇怪的躁动,迈步向镇子里面走。 苏菱开车门,发现打不开。 她要被这混账气死了! 虽然他刚刚说以后再也不欺负她这类话,她压根儿就没信。但如今被锁在他车子里面,她还是觉得被气得不轻。 好在车里凉快。 秦骁的车并不用把钥匙插车里就能开空调。 苏菱平息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她不小心……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上辈子到她死,秦骁也没听她说过一句爱。他似乎格外在意这个,但他并不知道她是讨厌他的。 他出生优渥,天生习惯了掌控别人的人生。 苏菱应该是最好掌控的那类人,她被人陷害,流言蜚语缠身,没法继续念书。外婆重病,舅舅嗜赌。她那么多软肋,他全捏在手中。 且全部都好好利用了。 他无耻得非常光明正大。 苏菱知道秦骁帮了她许多,每个人都不能心安理得地要求别人对自己好。别人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所以还恩情是应该的,只是她更愿意赚钱还他。 她欠的是钱,并不想还情。 苏菱不想做他的情.妇。 在那些无数个被人暗地诟病的日子里,文夫人瞧不起她,郑小雅瞧不起她。她们就如同童年的倪佳楠,让她感到无力。 她在倪家寄人篱下,在秦骁的别墅其实也是这样。 秦骁让人在别墅外面给她种了很多玫瑰,他送过她无数珠宝,也把她当珍宝一样藏着。 可是他占有欲太强而不自知,他恨不得从身到心,彻彻底底占有她。 旁人不许看,不许碰,甚至思想里,也不许觊觎。 她和他在一起那几年,出别墅的时候都少得可怜。 苏菱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她在车里待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秦骁的身影。他黑色的额发湿透,身上出了很多汗。他走了老远,买了两瓶水回来。 苏菱听见滴的一声响,秦骁把锁开了。 他探进来,拇指想摸摸她眼角。 苏菱别开头,他不在意,笑了笑:“喝水。”他本来还想说,别气了,再气亲都亲了。但这话太混账,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然后他把那瓶微凉的水递给她,苏菱接过来,他握过的地方还有灼热的温度。 半敞开的车门带来外面的热浪,是夏天最喧嚣的温度。 她那瓶秦骁给拧开了,再拧开时还不费劲。 她犹豫了下,发现他还在看她。秦骁的目光在她水瓶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苏菱:“……”她怀疑这个变.态吻过瓶口。 然而这种想起来就惊悚的事,还没法查证。 秦骁把车门阖上,他自己靠在一旁的古榕树旁。汗水流过他的额头,他拧开水灌了几口。 他的目光淡淡落在镇口,那地方立了个石碑,上面写了“珊瑚”两个字。 苏菱犹豫了下,她最终决定相信人与人之间还有基本的信任,小口喝了一下水。 车里很凉快,外面却看着都热。 她坐在后座看他,他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 苏菱低下头,手中的水还有丝丝凉意。她眼角尚且微红,手指紧了紧。 秦骁十五岁就会抽烟,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才想起自己两个月没带这玩意儿了。 秦骁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我送你过去。” 她眼睛已经不红了,但是先前哭过,这会儿湿漉漉的。 “不用。”她试了下,发现车门可以打开,于是立马下了车。 他不回头,透过后视镜看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身材纤细,前凸后翘,很简单的T恤和半身裤,她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露在外面的小腿很细很白。 嫩黄.色的袜子包住了脚踝。 那么细的脚踝,握在掌中都是小巧精致的。 她被他先前的行为吓怕了,仍旧不信任他,怕他发疯,这会儿走了几步又回了头:“秦骁。”她有些紧张,“我走了哦?” 他笑了。 原本一颗心被放在火上烤,烤到感受不到世上一切的温度,现在又被人轻轻捞起来,呵一口气就变得柔.软。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无论他心中早已天崩地裂,抑或是声嘶力竭。 他顺从心意,又打开了车门。 苏菱:“……!” 他眉眼含笑:“再看,再看你就别走了。” 她这次头也不回,几乎是逃着飞快跑了。 他等苏菱走了好久,才慢条斯理回到车上,车里的暗格装着黑色丝绒盒子,打开就是那条紫水晶脚链。 他买它时,看不懂那一长串介绍的法语。 用中文标注的只有四个字——今生挚爱。 她讨厌它,一如讨厌他的爱。 可是这要怎么办,他这辈子,偏激、固执,改是改不了,单看着她不去碰,就快活生生憋死。 然而恐怕是死了,都学不会放手两个字。 ~ 九月初的时候,大学迎来了新鲜的血液,学弟学妹们纷纷入校,以往几届的学生,又升了一级。 苏菱大三了。 《十二年风.尘》顺利杀青,苏菱没有出事,这让她很开心,既然断腿一事能变,云布从威压上摔下来的事肯定也能改变,这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卡里剩余的片酬打了过来,苏菱终于不是一个负债的穷光蛋。 一共八十万,她把秦骁先前给她的卡号抄了下来,现在打了七十万回去。连本带利还清了。 她现在还有十万块,读完大学不是问题。 倪浩言报了隔壁的Q大,离Z大很近,几乎是两条小巷的距离。 她当了他十九年的姐姐,原本很早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个时候送他去读大学。 z大人来人往,学长学姐们都热情地迎接新生,苏菱最终还是没去看倪浩言。她报了学校迎新生的志愿者,帮表演系的学妹们搬东西和带路。 苏菱待在剧组几个月,活泼了许多,没有重生回来时那么沉闷羞涩。 她带的学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还有几个开玩笑:“表演系都是学姐这么颜值吗?太可怕了吧,那我们还混得下去不?” 苏菱以前会无措脸红,此时虽然还是觉得很羞,然而她笑着答:“你们很漂亮,以后都会很棒的。” 她说话时很正经,用了心意在祝福,和她们的嬉笑不一样。哪怕学妹们比她小一两岁,还是被萌得一脸血。 天啦噜,学姐又美又呆萌。 苏菱深刻反省过,她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怯弱自卑的性格,整整十年,让着倪佳楠和倪浩言,以至于后来很多时候,她和人相处都非常被动。 所有前世悲剧的原因,和她的性格也有关系。 她被外婆带大,外婆最常说的话就是菱菱要乖。 乖到后来她谁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可是这辈子她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既然能重来一回,她怎么也得开朗些。 回学校小半个月,除了谭晴,还有几个原本对她就很有好感的女生也开始对她友好起来。 本来其实苏菱对云布那么好,看着就让人眼馋。 只是以前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苏菱相处。 这次放暑假回来,她们发现系花开朗了好多呀天啦! 苏菱脾气特别好,让她带饭或者带奶茶,她从来不推辞,说话柔,那个发型……也贼乖。 不知不觉间,苏菱隐形拉了一大波人气。 云布看着都快醋死了,生怕菱菱被抢走。 倒是倪浩言,也没有来找过苏菱。姐弟俩仿佛从那天开始就成了陌路人。 苏菱有时候想起来觉得难过,这个弟弟她是真心疼爱着的。可是他一定对她很失望,毕竟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们。 有一天早上苏菱背完单词,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然而那边久久不说话。 她有种猜想:“倪浩言?” 那边还是没应,最后挂断了。 苏菱打过去几次,才发现那是一个公用电话。 大学里的公用电话。 她说不出什么心情,最后不再打过去。 苏菱以前很少刷微博,后来万白白怂恿着苏菱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账号名就叫【苏菱今天也要努力】。 万白白说:“早晚你都是要红的,看见没有,虽然现在这里这个粉丝数量是8,但是总有一天后面会加七个零。” 苏菱觉得不太可能,她只是置之一笑。 剧组里好多人和她互关了,这些人的粉丝发现自己的偶像都关注了苏菱,顺蔓摸瓜找过去,纷纷好奇这个缓慢涨粉的苏菱是谁,忍不住还关注了一拨。 倒是有人猜的八.九不离十——莫不是那个和任冰雪对戏还上了头条的不知名女演员? 这特么……粉丝也太少了吧? 崭崭新新的新演员。 苏菱不发微博,那里至今还是一片空白。大家好奇苏菱是谁,却没有人扒出来。 《十二年风.尘》本来得等到过年的时候上映,然而上头突然通知调到了十月份。 国庆那天首播,先台后网。 九月到十月,整个清娱打算大力宣传这部剧。买了各种头条,还用男女主之间的剧照炒了绯闻,热度一时间带起来了,但是迟迟没有公布定妆照。 这部剧带着重生的噱头,很吸引人眼球,九月中旬定妆照一出,网上一片哗然。 万白白和沈逸人气很高,任冰雪人气也不差。 然而大家本来是去看自家爱豆的,最后好多人都被最后一张定妆照圈粉。 少女一身白衣,手握黑色长剑,眉眼清纯明丽,脚踝上系着铜铃。 她的背景是云雾上,彼时朝阳初升,她笑容明媚,握住剑柄的手上一只彩蝶展翅。 旁边几个行楷小字【苏菱——饰九里】。 万白白看见暴涨的人气啧啧有声,她对助理说:“看见没有,我感觉我要大红了。” 不等助理提问,她自己笑吟吟道:“大佬要捧人,拦都拦不住啊。” 这可是那人的小心肝,沾点光就不得了。 好烦的 转眼间九月到了, 酷暑却没有消弭。 苏菱在z大学火了一把。 别人扒不出来,但是他们自己系上的学生却都认识苏菱, 毕竟再低调内敛也是系花。读过原著的都知道九里是个讨喜的角色, 因此大家分外艳羡苏菱的好运。 然而这次却很少有人传流言蜚语了。 苏菱确实很优秀,她几门必修课都是第一。 这个电视剧造势很火,但是清娱那边还是压了之前苏菱和任冰雪起冲突的事。毕竟这年头沾上一点黑, 粉丝可不管真不真, 一撕起来就没完。 《十二年风.尘》最火的时候,Q大男生寝室有人去做了一张海报。 男生自己在网店订做的, 拿回来一贴上好几个男生在笑:“张军, 你这是上瘾了啊, 要看你去隔壁大学看呗, 真人版就在那里, 对着一张海报流什么口水。” 张军把海报的边角压平:“你懂什么, 这可是我女神,等我白一点就去见她。” 他家在海岛,打小晒太阳, 皮肤黝黑, 不注意看就跟从煤里面扒拉出来似的。往常在寝室打呼穿裤衩不见他尴尬, 这回竟然还在意起了形象。 男生们纷纷打趣他的时候, 倪浩言吃完饭回来。 “班长。”室友给他打招呼, 倪浩言笑着点点头。 他入校成绩在计算机b班第一, 老师直接就让他当了班长。 “倪浩言你来看,张军是不是疯魔了?” 倪浩言抬起眼睛, 就看见了海报上的人。 上面的姑娘与他相处了十年。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编程入门》,看见那海报的一瞬书被他捏变了形, 倪浩言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他的室友还在讨论。 “张军,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寝室贴这个害臊不,撕下来成不成?” “你管我!” “人家长那么好看,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还轮得到你。” “我就爱天天看着她,你要怎么地的吧。” 室友笑得不行,然而下一刻,倪浩言疯了似的把那张海报揭了下来。 “喂!”张军连忙道,“班长?你做什么呢!” 倪浩言捏着它,海报锋锐的地方碰着他的掌心,他这才回过神,撕也不是,丢也不是。一想到有人在意.淫她,他手都在抖。 然而他知道这个反应不正常。 倪浩言平静了下脸色,把海报还给张军:“寝室美化大赛才完,学校还没评定分数,学生会过两天会来,这个贴在墙面会扣分。” 一众室友:“……”有点道理,可是莫名又很诡异。 张军愤愤:“你也不能直接撕下来啊,都皱了,我就订了这么一张。” 倪浩言抿着唇,低声道:“抱歉。” 倪浩言这个班长平时在班上人缘不错,他道了歉,张军不好再说什么。张军把海报叠好,放进了书桌里。 那一整天倪浩言心思恍惚,班导喊他他都没有回神。 他反复在想两年前的八月,那时苏菱考上z大,还在家过暑假。他刚刚读完高一,两人一起从外面回来,小区宣传屏幕上有个女明星在打广告。 倪浩言见苏菱多看了那屏幕好几眼,他挑眉:“你以后成吗?说个话都结结巴巴的。” 她有点不服气,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变成淡淡的粉,然而也不反驳他,只是眼睛亮亮地说:“我会努力的。” 那个时候他其实相信她会火。 毕竟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十七岁的少女,长了那样一张脸,单单站在那里,就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荷尔蒙快速分泌。再长几年,谁受得住那种美色? 祸水也就长这样了。 现在她真的快火了,他们之前却成了陌路人,他甚至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斥责张军去亲那张海报。 他连这是他表姐都说不敢说。 可是九月了。 九月十二号是苏菱的生日,她该满20了。满十在谁家都是大日子,可是苏菱现在没有家人。 倪浩言想,他爸妈和倪佳楠肯定记不住的。 外婆呢?外婆提起苏菱只有沉默,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内疚。 会有人给她过生日吗?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记得老天把天使送下凡尘的日子? ~ 苏菱开学以来,在学校的回头率很高,还时不时有人跑来问她要签名。 她哭笑不得,最后一一答应。 她没有学过那种潇洒的签名,写给他们的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苏菱两个字端端正正写出来,和她性格一样乖,竟然毫无违和感。 云布看得直笑:“菱菱你倒是换一个签名的风格啊,你这样多累。要不我们去找人给你设计一个,然后你仿一下?” 苏菱摇摇头,只是微笑。 今天是周三,苏菱和云布都有舞蹈课,这门课是选修,报班的同学并不多。 苏菱换好衣服和舞鞋出去上课。 教她们的老师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女士,气质优雅。 秦骁把车停在地下室按她的课表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年轻的女孩子在舞蹈室练舞。 舞蹈室有一整面墙的镜子。 教室里的小音响在播放着轻柔的调。 似江南吴侬软语,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秦骁没有听过那首歌。 他的目光几乎一眼落在了她身上,她穿着黑色的舞蹈紧身服装。 少女形态婀娜,胸.前鼓鼓,腰肢纤细。 她以前穿得宽松,他没想过她腰细成那样,仿佛能掐在掌中,一折就断。 苏菱的头发束了起来,在脑后扎成丸子,脖颈纤长,被黑色的衣服一衬,肌肤瓷白。 她们在压腿。 她很轻易就能把腿举到头顶的高度,少女身体柔韧到不可思议。 他弯了弯唇,身体起了变化。 毕竟二十七了,难免想到些旖旎的东西。 秦骁承认自己是个禽.兽。 他今天没有穿那类高奢服装,像大学这个年纪的少年那样,穿很普通的白衬衫。手上的表也摘了,换上了运动鞋。 他一路走过来,好多人都在讨论这是哪个系的帅哥?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当然没有见过,他连商务杂志都拒绝上,知道他名字的人多,能把他脸对得上号的人少。 苏菱偏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了窗外的男人。 “……”她许久没看见他,以为他放弃了,毕竟那天离别,两个人都闹得不愉快,她为此还舒了口气。 此刻她脑子一轰,就知道这件事没完,可能一辈子都完不了。 想想就让人心塞。 然而老师还在讲解一些动作要领,他在外面看她,那目光对苏菱来说太有侵略性。她抬个手都觉得不自在…… 偏偏这男人不知收敛,眼里带着笑意,只看她一个人。 同学们有看见了他的,频频好奇往外瞅,猜测这是谁的男朋友。 苏菱抿了抿唇,脸颊泛红。 她举了下手,老师来到她身边:“有什么事吗?苏菱。” “原老师,我不太舒服,可以先走吗?” 苏菱没有请过假,原老师优雅又佛系,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于是笑了笑:“去医院看看吧,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短短的对话,苏菱臊得耳尖都红了。她很少撒谎,更别说去骗老师。 她两辈子加起来说过的谎言,少之又少,但几乎都和秦骁有关。 苏菱去更衣室把衣服换了,盯着同学们若有所思的暧.昧目光,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拎着自己跳舞的衣服,也不看他,但是没一会儿,他跟了上来。 周三的黄昏,夕阳暖黄。 将她的身影拉得纤细玲珑。舞蹈室建得偏,这里人并不多。 她咬了咬唇,回过头:“秦骁。” 他有些意外她会先喊他,“嗯?” 苏菱下定决心:“你别跟着我好不好,好烦的。”她第一次把嫌弃人的话说出来,他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心里倒是泛起别扭。 他勾起唇角:“有多烦?” 苏菱想起他不要脸的,她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很烦。” 秦骁淡淡应:“嗯。” “……” 他走近她,低头看她,她把头发放了下来,那头软乎乎的头发长了一点,毕竟好几个月了,比起当初的乖萌,现在优雅多了几分。 “抱歉。”他说,“我忍得难受,就来了。” 苏菱知道他无耻没下限,但还是忍不住脸颊泛红:“你别靠这么近。” 他的步子顿住,最后笑了:“苏菱,我就是来给你送个礼物,别那么残忍成不成?” 想起礼物,她自然就想到了那条紫水晶项链,脸色都变了:“我不要。” 秦骁笑容冷了冷。他皱眉,让自己别被她气到,他克制了一下,没发脾气。 秦骁几步走过去,将手上的东西别在她发上:“生日快乐。” 那是一顶很小巧精致的钻石王冠。 他气息逼近,她不自在地退了退,苏菱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这一退刚好牵扯到那缕头发,她轻轻惊呼一声:“呀……” 她不经意被疼痛吓到,那声音脱口而出,嗲嗲的。 酥到人骨子里,他听得眉眼弯了弯。 苏菱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时候她羞得满脸通红,他还在笑。 她羞得无地自容。 几乎不可自抑地想到他那句话——菱菱叫得真好听。 又色又羞耻。可是……可是这是她的错,这个声调一不注意,就忍不住的。 “苏菱,送你生日礼物,不说谢谢吗?” 她把小王冠取下来,脸颊还是泛着红:“谢谢,但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 秦骁知道她不会要。 他笑得有点痞:“不要也成啊,有不花钱的礼物你要不要?” 不花钱的礼物? “什么?”她还懵着,什么礼物不花钱? 九月时节,空气温暖。恰是初秋夏末,褪.去了夏天的燥,夕阳映照,万物泛着浅浅的金色。 他低头看着她,少女眸中懵懂,眼神纯净,看起来……好好骗。 他是谁 靠得近了, 秦骁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他不动声色,心跳却急.促起来。秦骁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下心理医生, 遇见她之后, 他才知道不过单单嗅了下味道,一个人就能让他兴奋成这样。 什么礼物?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然而她这样的问的时候, 他脑海里情难自禁地浮现少女方才练舞的模样。 还有最初见面, 她惊惶在他浴缸看着他的样子。 他第一个念头是,帮你破个处。然而这话放在不久前他可以对她说得肆无忌惮, 现在却知道一出口更招她恨。 情.欲不浅, 可是更加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他低低在心里骂了句, 觉得好笑, 才几个月, 他竟然学会了克制这种东西。 苏菱虽然懵懂了些, 可是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眼神。 要说她不了解这世上大部分人,却充分了解他。他极度兴奋的时候,眼神里的光像是草原饿久了的狼, 锐利又亮。 他在想些什么鬼东西啊! “秦骁!”她红着脸, “什么我都不要, 你离我远一点呀。” 他低低一笑:“好。” 他这么好说话, 苏菱反而不习惯了。秦骁话题一转:“你们剧组的人给你准备了生日聚会, 我带你过去?” 苏菱懵了一瞬:“啊?” 剧组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而且还生日聚会,她半点消息都没收到的。 随即脸色一变:“哪……哪些人啊?” 秦骁瞎几把骗她:“文智, 还有那个白什么,郭明岩也在。”这些都是知道秦骁存在的人, 苏菱松了口气, 又觉得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你合同上有写,他们打算给你个惊喜。” 苏菱犹豫了,她自己是不看重二十岁生日的,可是万白白和文导竟然都来了! 一个是影后,一个是名导,都对她特别好。 这份恩情就不浅,可是秦骁?秦骁说的话能信吗? 男人不动声色,笑了笑:“八点开始。” 很像是真的。 苏菱不信他,她想了想,给云布打电话,云布恰好在喝水,立马接了:“怎么了菱菱,你走得好突然,有什么事吗?” 苏菱看了一眼秦骁,咬了咬唇:“剧组那边找我有事,我八点去那边,要是九点半没回来,你就……”她想说报警。 秦骁冷冷笑了一声。 “……你就给系主任说一下,我怕太晚了不安全。” 云布自然答应了。 她一挂断电话,秦骁捏住她下巴:“真当老子强.奸.犯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露骨,苏菱被他吓住,连忙摇头:“没有。” 显然是撒谎,她脸颊红透。 秦骁信了她的邪,明明不会骗人,撒谎都这么明显,然而他总得装作信了,不然她更怕。他松开手指,她白皙的皮肤上就一个红印子。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好娇。 然而秦骁还真是骗她的,她难得这么聪明,又要给万白白打电话核实。看来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骗。 秦骁脸色不变,按住她的手:“我让文智给你说。” 他本就强势,直接打通了文智的号码。 文智还在洗澡,看见手机亮了本来不打算接,一看见上面的备注——暴君。 他当机立断关了花洒:“秦少,您找我有事吗?” 秦骁:“你们给苏菱准备的生日宴会弄好了吗?她下课了,我现在带她去云上香榭。” 他打电话时,少女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毫无愧疚和惊惶之感,伸出手想摸摸她粉.嫩的脸颊。她拍掉了他的手,秦骁一阵笑。 那笑很愉悦,懵逼的文智在电话那头听见他低醇的笑声,被他搞得脊背发寒。 他是个情商相当在线的导演,于是当秦骁说:“你自己给苏菱说几句。” 文智立马懂了该说什么:“苏菱你好,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 少女弯了弯眼睛,很恭敬:“文导您好,我挺好的。” “生日快乐啊,来云上香榭吧,大家都在等你。” “好的。”她把手机还给秦骁。 秦骁去地下室取车,她在出口等他。 秦骁一下去就没了笑意,打电话给郭明岩:“带上你以前那个老相好,去云上香榭,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个小时之内,和文智一起,给苏菱弄个生日宴会。” 郭明岩喷了:“什么相好!骁哥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有相好了?” “别废话,就是那个什么白的,赶紧去。演砸了的话……”他嗓音变冷,“郭先生会来请你回家。” 郭明岩要被这卑鄙霸道的男人气哭了:“骁哥……没钱了啊。” 他的钱全被万白白那个吸血鬼女人抢了。 秦骁:“先刷脸,等我过去报账。” 他单手启动车子,电话打完了以后开出地下室。 少女还在那里等他。 他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那些阴暗的情绪看见她的一瞬几乎立马涤荡。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发丝被暖风轻轻吹起。 哪怕不说话,都又乖又温柔。 秦骁带着她绕了远路。 后座的少女不玩手机,所以没看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她只在上车前给云布发了个地址写明“云上香榭”。 二十八分钟的车程,秦骁开了一个小时。 苏菱:“……”这个云上香榭,好远呀。 秦骁被她这傻乖样勾得不行。 诚然还是好骗。 至于苏菱的防备,那个什么云布,还有九点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不入眼的小女孩招数而已。 苏菱很少过生日,在车里的时候她还有点紧张。 往年她生日,外婆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还有一个荷包蛋。 每当那时候,她就觉得很幸福。甜甜地给外婆说学校的趣事,外婆也笑着听她说。 如今她失去了他们。 她难过地想,或许对于外婆来说,她的到来是让外婆失去女儿的灾难。 上辈子秦骁也给她庆生,他喜欢那个日子,非常喜欢。 对于秦骁来说,那是上天最仁慈的一天,它给人间送来了最珍贵的宝贝。 然而她想要的,秦骁听了会生气。不想要的,他送了一大堆。 五年时间,以他那种疯狂的一掷千金送法,要是她真的贪心,可以让他倾家荡产。他看着理智,资本家的手段厉害得不得了,可是有时候又是个疯子。 苏菱在车上时有些紧张,还没有朋友为她庆祝过生日。 他们对她这样好,她都不知道该回报什么。 车子在云上香榭停下的时候,刚好晚上七点半。 天色还没黑,云上香榭五彩的灯就已经点亮,这是B市最大的娱乐会所之一,然而比起上流圈子纨绔们常去的销金窟“连城”,“云上香榭”不知道干净典雅多少倍。 苏菱两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人都有好奇心,她除了忐忑,还有些期待。 郭明岩他们把地点定在了三楼。 三楼叫云上星空。 秦骁带着苏菱走进去的时候,苏菱被这个地方的设计惊呆了。 头顶是墨蓝色的天空,缀满繁星,还有一轮明月。 3D投影效果,看着分外逼真。 脚下也是光屏地板,还有漂移的云朵。 秦骁低头去看她的反应,少女眼睛亮亮的,小脸微红,看上去很喜欢。他啧了一声,觉得郭明岩和文导还是有点用,审美不错。 万白白一眼就看见了苏菱,她把灯光按亮:“小九里!你来啦!” 灯光亮起,秦骁眯了眯眼。 郭明岩欲哭无泪…… 场上七八个公子哥齐齐笑嘻嘻喊:“骁哥!”有热闹不看是王八蛋。 郭明岩心想,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骁哥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搓麻将,湛磊那混球才传播的川麻血战下雨。 他们八个人玩得正嗨……刚好凑够两桌,还可以顺口谈个生意。 一打电话,不就全来了吗? 苏菱抬头去看秦骁,这男人面不改色:“他们凑热闹的,你别理。” 她一见这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就有点发憷。 万白白在心里冷笑一声,姓秦的真他.妈禽.兽。骗人表情都不带变的,她把苏菱拉到自己身边,从包包里摸出一瓶香水:“小九里生日快乐。” 苏菱腼腆道:“谢谢白白。” 万白白知道这小姑娘不会要太贵重的东西,这个香水是她代言的牌子,很好用,于是拿来送苏菱。 秦骁扫了一群男人一眼:“生日礼物,全部都给老子送。” 众人:“……”卧槽!他们带了个鬼的礼物。 苏菱也听见了,她本来就很不好意思,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们。”她抿出一个笑,“谢谢大家给我庆生。” 少女的笑干净真诚,连带万白白都不好意思了。她虽然喜欢苏菱,但是生日这种事,还是郭明岩把她喊过来她才知道的。 小九里傻得很,对谁都掏心掏肺。他们这群人精被人家的赤诚衬托得简直没脸。 万白白有些无奈,曾几何时,她也是苏菱这样的。 她轻轻摸摸苏菱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文智咳了咳,冲苏菱招手:“小苏啊,我没什么好送的,给你两个推荐试镜机会,好好把握。”文导笑道,“你别推辞,你是我看好的演员,我是出于惜才之心,这个又不贵重。” 苏菱起身,给他鞠躬。 湛磊和郭明岩他们就很害怕了,这特么……什么都没准备啊……送什么? 秦骁弯了弯唇,报了个卡号:“全往里面打红包钱。” “……” 秦骁看看软软的少女,好可爱,给她买糖吃。 万白白来的时候还带了助理,文导非常机智,把自家夫人也带来了。 于是一群人分外热闹。 云长星空很漂亮,中间准备了七层大蛋糕。旁边还有很多层酒架子,最中间是个大舞池。 这地方消费很高,但是有高的道理,显然是个大型宴会现场。 点心和热食饮料什么都有。 湛磊说:“这样好奇怪,有舞池但是我们一群大男人……和谁跳啊?” 秦骁抿了一口酒,看着苏菱,她还在和万白白说话。 都没看过他一眼。 湛磊再接再厉:“我们可以喊女伴过来不?热闹点,还可以跳舞。” 秦骁放下杯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嗯。” 于是没一会儿,一群打扮得艳丽四射,各有风.情的女人就来了。 苏菱吃了一个小点心。 看得有点懵…… 这是什么情况呀? 万白白皱了皱眉,问苏菱:“会喝酒吗?” 苏菱摇头:“我酒量不好。” “那待会儿别喝。”万白白看了一眼秦骁,“晚一点我让助理送你回学校好吗?” 她乖得不得了:“好的,谢谢白白,我不喝。” 这群才来的女人可不腼腆,开了音乐,就和男伴跳舞去了。 苏菱看得有趣,秦骁没来烦她,她从小乖,没见过这种场面,看个新奇也挺好的。 苏菱也会跳舞,交际舞是学过的,然而她没有和任何人跳过。 秦骁稳得住,双.腿交叠坐沙发上,后来基本没看她。 音乐很活泼,苏菱渐渐放松下来,宴会确实热闹,星空也好看。 白炽灯一关,整个暗色迷离的色彩流转,美丽至极。 郭明岩咬牙过来,先给苏菱打了招呼,然后冲万白白伸手:“照片!” 万白白笑:“什么呀?人家听不懂。” 郭明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万白白!你正常一点,不要像个疯女人一样。” 苏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猜到了万白白和郭明岩应该是熟识,关系不太好的熟识。 万白白喝了一口橙汁:“成呀,郭少邀请我去跳会儿舞呗,照片给你,私房钱也还你。”她舔了舔唇,“那个什么也还你哦。” 郭明岩想想自己的裤衩,脸都绿了。 跳舞?不就是跳舞吗?跳! 他直接把她扯起来往舞池走,万白白回头,乐得不行:“小九里乖,我待会儿回来。” 苏菱点点头。 她点亮手机,这时候九点了。 还有半个小时。苏菱微微松了口气。 一个女人从舞池过来,她看上去很温柔,穿着墨绿色衣服,一来先给苏菱递了支笔:“你叫苏菱对不对,我好喜欢你九里的定妆照,能帮我签个名吗?” 苏菱有些无措,女人笑意浅浅,也不逼她,很礼貌地道:“谢谢你哦。” 苏菱于是给她签了一个。 女人过了一会儿拿了两个酒杯过来:“祝你生日快乐,喝一杯吗?是果汁。” 她把瓶子开封,包装上确实写着果汁。 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苏菱手机亮起来,是云布发过来的短信——我来接你。 苏菱不擅长应对别人搭讪,这个女人很温柔,且十分有教养,说话让人打从心底难以拒绝。 苏菱又看了一眼瓶子上的英文,确实是果汁。 她用自己先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女人笑了,好奇地问了她许多剧组的事。 湛磊吹了个口哨,女人对苏菱道:“失陪。” 苏菱点点头,那果汁微甜,很浅的酒精味。她转头去看舞池里的万白白,她逗郭明岩正开心,不知道是不是舞池里的人转来转来的缘故,苏菱觉得头有点晕。 秦骁看了一整场,冷冷问湛磊:“你做了什么?” 湛磊哈哈大笑:“装什么呢骁哥,你那小宝贝看不懂那是什么酒,你还看不懂吗?刚刚不阻止,现在来问我。这就是我送的礼物啊,红包钱就不打过去了哟,我要留着给暖暖买项链。顺便说一句,不用谢。” 那个先前给苏菱倒果汁的,叫暖暖的女人温婉点点头。 秦骁笑了一声。 确实不装了,他走过去的时候,苏菱已经晕得不太清醒,脸颊也很红。 秦骁摸摸她脸蛋,她眨了眨眼睛:“秦骁?” 还认得人。 他好久没有这么亲近过她了,二十四天,五百七十六个小时。 他摸不到,碰不到,一碰她就警觉得不得了。 此刻她也不知道躲,思维变得好慢好慢,完完全全醉酒的模样。那饮料不伤身,趣味用品而已。只不过一口就有一瓶白酒的功效。 很贵很好用。 她原本就乖,现在乖得不行。 她糯糯道:“你别摸我脸。” 他的拇指已经滑到了她的唇角,闻言眉眼都是笑,温声应她:“好。” 然而手指并没有撤离。 她坐在明光处,秦骁把人抱起来,去角落的沙发,这个地方很暗,是整个云上天空最黑的地方。 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秦骁这个人三观不正,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否则不会上辈子一见她就动了心,也不管人家昏不昏迷就睡了。反正在他床上,就是他的东西。 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膛,笑道:“听见了吗?它这么疯,都是因为你。” 她头晕,只感觉手下像是有一个小鼓,有力跳动到震颤。 她坐得摇摇晃晃的,很安静,不闹腾。 秦骁怕摔着她,手扶住她的腰,那么细软的腰肢,在他掌中盈盈一握,他弯了弯眉眼,问她:“为什么讨厌我?” 她透过寂寂的暗,看向这个男人。 一时分不清这是哪一年。 “为什么讨厌我?”男人用低哑的声音,问她第二遍。 她以为自己死了。 想了很久,才想起确实死了。 苏菱眼神迷蒙:“因为你好坏的啊。” 他低低笑出声:“这时候还骂人啊?嗯?” 她似乎有些委屈:“你老是骗人。” 秦骁摸摸她的脸颊:“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过不碰我的,会征求我的意见,第二天你就忘了。”她泫然欲泣,“也不让我去看云布,不让我出别墅。” 秦骁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平静地问:“还有呢?我还骗你什么了?” 她想了想,更委屈了:“你还说你做饭好吃,其实好难吃的。” 糖醋排骨太甜,还糊了。 他非逼着她吃了好几块。 说放她回家也不做数,转眼就追了来。 秦骁平静听着,心里那点柔像是被人冻成了冰,冰渣子把他心脏刺出了一个口子。 原本甜得像蜜,此时冷得叫人发寒。 他捏住她下巴,她那双眼睛水盈盈的,不远处就是星空和明月,他觉得眼前这双干净的眼睛才是最残酷的东西,在把自己生生凌迟。 秦骁语调冷得发寒:“你说的是谁?”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和她做过。 嫉妒和惊怒像是一只无形有力的手,把他心脏捏得生疼,快要疼死了,让他甚至想活活掐死她。 “你在说谁?谁碰了你?”他眼睛染上红色,“他是谁?” 那瓶饮料后劲太大,她的触觉比思维灵敏。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好紧,像是要把她勒碎,下巴也疼。她泪汪汪的:“好痛。” 秦骁冷笑了一声:“再痛也没我痛。” 所以他是看上了个怎样的妖精,生杀予夺随她,呼吸间就可以取他性命。 苏菱恍恍惚惚,这痛放大了无数感官,让她记忆乱乱的,一会儿是她腿断了,在岩石在避雨,一会儿是她从别墅上被推下来,血流了一地。 苏菱恍然觉得,这是那个和她相处了五年,骗了她无数次,要和她抵死纠.缠的男人。 她哭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不疼,但是把他那点可笑的自尊拿在地上踩,秦骁笑了:“打得好。” 他眼尾都成了红色,快要恨死了她。 却又爱死了她。 随便是谁吧,随便那个男人是谁。他反应已经快疯了,早晚都要杀了他。 苏菱摧毁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他原本只是想抱抱她,太渴望了,渴望到骨头发疼。他不敢碰她,那么娇弱,上次只是吓吓,就哭成那样。 他只不过想知道,为什么讨厌他? 他改行不行? 可是她心太狠了。 不给他一丝半点就算了,怎么可以有别人? 他松了手,低低笑了一声:“苏菱,你自找的。” 她没了支撑,又没力气,软软倒在他怀中。 爱 苏菱感觉身处轻飘飘的云雾中, 非常渴。 时光交错,她以为是在别墅的午夜, 男人的气息很熟悉, 她眼皮子似坠了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苏菱以为自己生病了,软声道:“秦骁, 我好像病了, 好渴。” 男人沉默了一瞬。 她等了好半天,唇边递过来一个杯子。 苏菱小脸通红, 下意识把杯子里的东西喝了。味道怪怪的……她迷迷糊糊想, 这好像是酒。 秦骁面无表情喂了她一杯红酒。 少女缩在沙发上, 发丝凌乱。 云上星空灯影交错, 衬得他脸色忽明忽暗。说不上难看, 可是也称不上好看。 也许她喊的是别人的话, 他一个冲动就不知道会不会掐死她了。 然而这种没有定论的事,他向来不去想太多,毕竟资本主义只看重现实结果。 苏菱没有力气, 她很努力才睁开了一点点眼睛, 面前很黑, 好像又看得到星星, 她眨了眨眼睛, 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 光太暗,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但苏菱认得出这个身形, 她的手软软搭在额头上:“秦骁,我刚刚……喝了什么啊?” “酒。”他淡淡说。还是度数比较高的那种。 她不解, 可是酒壮人胆, 她那杯饮料的作用过去了,醉酒的效果又上来了。 一张绝美的小脸烧成灼灼桃花,清纯褪.去五分,一半染成妖气。 “为什么给我喝酒?”光影轮换着打过来,她睫毛纤长,眼睛纯黑。 他把她脸颊两旁的头发拨开:“因为我生气了。” “你为什么生气呀?”她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秦骁眸中无情绪,他陈述事实:“你不喜欢我。” 那倒是的,她点点头。 他冷冷笑了一下。 心想掐死她算了,手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变成慢慢摩挲。一沾上又舍不得拿开。 他顺着她衣服往下撩,手指轻轻一勾,她精致白皙的锁骨露了出来。 奶白的肤色,在黑暗里都能看得清晰。 他摸了几下,肌肤又滑又软。带着醉人的温度,与他冰冷的指尖相触。 他没有往下,但是身下很诚实地起了反应。 秦骁站起来,去找方家小少爷点了根烟抽。 就在苏菱旁边抽,他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这里太暗,谁都看不见她,舞池那边玩得很嗨,声音嘈杂,她似乎有点难受,酒量太差,此刻昏昏欲睡。 烟味蔓延在这一小片区域,苏菱咳了起来,咳嗽很小声秀气。 他面无表情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了。 想去折腾死她,一了百了。 然而他站着没动。 他要她的爱,不要她的恨。等爱实在得不到的时候,也许退而求其次就要恨了。 现在却不是那个时候。 苏菱迷迷糊糊听到好吵,然后有桌子被掀翻的声音。 一个女声惊呼道:“菱菱!” 然后是少年惊怒的声音:“苏菱!” 黑暗的世界骤然亮了起来,有人把灯打开了。乍一亮她还不适应,下一刻自己的眼睛就被人蒙住。 那只手没有一丝热气,像个冰冷的冰块。 却让苏菱清醒了几分,她张了张唇,回忆起刚刚喊她的女孩子声音:“云布?” 那个少年的声音也耳熟,她觉得好像倪浩言。 云布和倪浩言听不见,听见的只有捂住她眼睛的秦骁。 秦骁勾了下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万白白开了灯,她现在很生气,憋着一股子气:“秦少,菱菱怎么了?” 秦骁没理她。 万白白一咬牙就要过去,大厅的光亮堂起来,倪浩言被跟上来的保镖按在门口。云布被人拦着也进不来。 秦骁饶有兴致地看着,像在看两条砧板上的鱼。 郭明岩死死抱住万白白:“祖宗欸,别捣乱。”别人看不出秦骁的情绪,他和秦骁从小玩到大,再清楚不过。秦骁正怒了,谁往刀口上撞谁倒霉。 万白白要炸毛了,她一会儿没看好苏菱,秦骁就不知道对苏菱做了什么,她多少有点责任。 然而郭明岩到底是个男人,她还真挣脱不开。 万白白本来想踩他一脚,一看自己十公分的高跟鞋,脚抬了起来,又收了回去。 郭明岩知道秦骁看起来很不正常,连忙说:“静观其变。”这是他作为一个文盲,少见的会用的成语。 原本舞池的音乐关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秦骁心情不好,也不去触这个霉头。 倪浩言被反剪了双手,猩红着双眼:“苏菱!”他还在不断挣扎,几个保镖一点都不留情,下了死力气把他控制住。 人是秦骁放上来的,不然他和云布到不了三楼,云上香榭的安保措施很好。 配置是保镖,而不是保安。 少年挣脱不开,又不知道苏菱是什么情况,他离那边太远,只知道苏菱现在在沙发上。 秦骁像化了领地的暴君,不许任何人靠近苏菱那边,他捂了一会儿,把手挪开,她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看起来好生气。 隐忍的、竭嘶底里的生气,隐在笑意之下,更让人脊背发寒。 那杯酒对她而言太烈,她虽然知道情况不妙,可是脑子转不快。 秦骁把她扶起来,低笑道:“来了两个好玩的人。” 苏菱握住他的手臂:“秦骁。” “嗯?” “你别这样。”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能动她,还不能动别人吗?她在乎他们,可是却没有在乎过他。 云布完全没有搞懂这是什么情况,倪浩言来找苏菱的时候,云布才知道今天是苏菱的生日。她和苏菱都不太在意这个日子,也是和家庭有关。 云布得知倪浩言是苏菱表弟,把菱菱去云上香榭的事情告诉倪浩言了。结果少年马上变了脸色,云布也意识到不对了。两个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云布急得跳脚,怕苏菱吃了亏:“菱菱!” 苏菱听见她的声音,扶着晕乎乎的头,她意识到了不对,但是一时想不起哪里不对。 毕竟作为上辈子的苏菱的记忆太深刻,要是真让她分,显然这辈子更像个虚假的世界。 然而她潜意识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她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声音又小又软:“秦骁,我们回家吧。” 他眼里的冷意冻结了一秒,本来想起身去处理倪家那个小崽子。现在有些莫测,他看了眼紧紧抓住衣角的小手,转头抚了抚她的脸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怎么醉了以后,这么招人恨,又这么招人爱呢? 苏菱当然不知道。 她眼睛湿漉漉的:“回家吧。” 他笑了声:“行。” 然后俯身把苏菱抱起来,她这回出乎意料地配合,不打他也不踢他了,白嫩.嫩的手臂软软环住他的脖子。 秦骁抱着她路过门边时,倪浩言眼睛都气红了:“苏菱,你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苏菱吃力地看着他,认出了他是自己表弟。 她一时还有些疑惑,她断了腿倪浩言没能带走他,后来秦骁就不让他来了。他怎么又来了?秦骁说会打断他腿的呀。 苏菱有点慌,抬头去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感受她的目光,似笑非笑:“怎么?” 她怕秦骁真的伤害倪浩言,对他露出一个笑:“我不和他走,我跟你回家。”那笑纯净乖巧,像初初绽放的桃花儿,开得招招摇摇。 秦骁瞳孔一缩。 几乎不受控制的,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喜悦。 她这幅模样,几乎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娇软样。 他爱死了这种感觉。 虽然这个转变来得突然又蹊跷,但是不妨碍他心情变得愉悦。他当着倪浩言和云布的面,低头在她脸颊上一亲。 她半眯着眼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秦骁这回真的笑了。 倪浩言见了这个陌生男人的轻薄行为,快要疯了。偏偏他那个傻表姐还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他像头被激怒的小野兽:“我杀了你!你放开她!” 保镖感受到倪浩言激烈的动作,两个人把他扣的死紧,云布在旁边听得分明,骨头咔嚓一声,显然脱臼了。然而倪浩言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红着眼睛,似乎要把秦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云布脸色白了白。 秦骁嗤笑了一声,他看都没看他一眼,抱着苏菱下了楼。 万白白要被这个发展气死了,她一瞪郭明岩:“这就是你说的静观其变!” 郭明岩:“……”不是,这关他什么事啊。 万白白知道来的这两个应该是苏菱的朋友,她刚刚和苏菱聊天的时候苏菱说有人会来接她。 她连忙走过去:“你们把人放开啊。” 云上香榭的人并不听她的,郭明岩说:“放开放开。” 倪浩言被放开了,他脸色惨白,眼睛却猩红,他们一松手他就要追下楼。 云布还理智些:“倪浩言,你别冲动,他开车走的,你现在追也追不到。我们……”她想说我们报警吧。 然而一看这个云上星空这么多衣着打扮非富即贵的人,她摸不清他们和刚刚那个男人关系的情况下,不敢把这话拿出来随便说。 倪浩言不傻,立马明白了现在追也没法追。 他抿了抿唇,这才感受到手腕脱臼的痛。 万白白也急,秦骁这个脾气……真的贼他.妈吓人啊。 她说:“郭明岩,我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你把苏菱带回来吧。” 郭明岩心想,你以为老子不怕秦骁的啊? 然而这个时候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犯怂,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问题是……我也不知道骁哥去了哪里啊。” 他房产那么多,他哪里知道他把人带哪里去了。 而且看他走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万白白冷笑了一声,“一丘之貉。”她就不该相信他,她走过看了下倪浩言的情况:“你是苏菱的朋友?先别担心,我们报警,你去医院把伤处理一下。” 少年抿着唇摇了摇头,倪浩言看出万白白和秦骁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刚刚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势太过狠厉。他现在很担心苏菱。 “我没事,云布姐,你报警吧。”他手动不了。 湛磊拍了拍暖暖的头,走过来斜了郭明岩一眼。呵,出息。 左右摇摆的模样。 “万小姐,别人不懂事,怎么?你对秦少的性格没有耳闻吗?” 万白白一咬牙,想起刚刚苏菱那副真心开心感动的模样,拿起手机报了警。 怎么的吧!姐本来就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 ~ 秦骁开车回松山别墅的时候,丁姨老远听到他车子的引擎声,顿时喜笑颜开去迎接:“少爷回来了。” 文夫人不管秦骁,丁姨照顾了他好几年,对他很有感情。 秦骁点点头:“丁姨。” 然而丁姨看他从驾驶座里小心抱出来一个姑娘。 那姑娘脸埋在他怀里,看不清长什么模样,露在外面的一双胳膊白生生的,纤细美丽。 丁姨喜上眉梢,哎哟少爷这还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呢! 说不定这就是未来少夫人。 秦骁抱着她上楼,丁姨跟在他身后。 秦骁说:“给她放水洗一下。” 丁姨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去浴室把水放好。 然后出来就看见这姑娘被放在床上,秦骁在给她脱鞋子。 小姑娘一张脸终于露了出来,丁姨看得心里一咯噔,这姑娘也太漂亮了。比年轻时候的文夫人还要好看得太多。 而且她家小少爷在给人家脱鞋子! 丁姨马上道:“少爷我来我来。” 秦骁把她袜子脱了,一只小巧白皙的玉足露了出来。 丁姨连忙扶他起来:“我帮这位小姐脱,小少爷你先歇一会儿。” 秦骁:“……” 丁姨回头就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少女那只露出来的脚上,他额头上沁出了汗。丁姨给苏菱脱了鞋,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去体贴地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秦骁转身出了门:“丁姨你给她洗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鼻子下面,没流鼻血。然而呼吸很热。 丁姨是不知道他这个怪癖的,除了苏菱,谁都不知道。他自己以前甚至都不知道。 他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有点想抽烟。 这个点别墅静悄悄的。 他闭了闭眼,心情还是很烦躁。 秦骁又进去房间,丁姨已经帮苏菱把衣服脱了,浴室门没关,丁姨许是没有想到他去而复返:“少爷?” 少女趴在浴缸中,露出来的肌肤奶白色。 他喉结动了动,去他.妈的忍忍忍,刚想说他来。 苏菱睁开眼睛,她睫毛还沾着水汽。 然而热水一泡,酒醒了四分。 睁着眼睛看他。 水汽朦胧,他什么都还没看见,秦骁心里骂了一声操。面上弯了弯唇:“我出去,你慢慢洗。” 丁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苏菱还有些晕,她认识丁姨:“丁姨,您帮我关一下门。” 丁姨关了门才觉得不对,转而又欣喜起来:“小姐,您知道丁姨呀?少爷跟您提过我吗?” 苏菱脸色慢慢变了。 她四周打量了一圈,剩下六分醉意,瞬间被吓没了。 这不是上辈子那五年…… 云上香榭的事情也慢慢想起来,苏菱回忆了下自己说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和任何人说,她貌似把两辈子的秦骁弄混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还有倪浩言和云布,他们怎么样了?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眼前这个熟悉的地方,是秦骁那个她待了五年的别墅。 她竟然又回来了。 “小姐是少爷的女朋友吗?长得真好看。”丁姨笑吟吟的,不仅长得好,这身材也好。该有的地方都有,肌肤如玉,活色生香。 少爷眼光真好。 苏菱咬牙,脸色很难看。 “不是。” “!”丁姨愣了愣,随后尴尬地笑笑,怕苏菱介意,柔声道,“是丁姨说错话了,小姐慢慢洗,有什么需要给丁姨说好吗?” 苏菱虽然不喜欢秦骁,但丁姨实打实是个很好的人。 上辈子那五年,丁姨又喜爱她又同情她,把苏菱当做女儿来疼。 苏菱轻声给她道谢。 丁姨出去,就看见秦骁在走廊上吸烟,一副很烦躁的模样。 丁姨斟酌道:“少爷,我去给那位小姐收拾一间房吗?” 秦骁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不用,她和我睡。” “……”丁姨叹息,“好的。”她回忆起刚刚那漂亮的小姑娘的表情,人家好像不是很喜欢她家小少爷啊。 丁姨无儿无女,真心疼爱秦骁,想了想还是怕他做错事,规劝道:“您别乱来啊少爷。” 他弹了弹烟灰:“嗯。” 秦骁的脾气谁也管不了,丁姨没办法只能下楼。 秦骁等一身烟味儿散了些才进门,苏菱清醒了害怕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洗澡?她没有穿丁姨准备的睡袍,换上自己的衣服,刚刚出浴室,秦骁就推门进来了。 “……”她一双杏眼圆鼓鼓的,看见他的那一瞬仿佛受了巨大的惊吓。 秦骁笑了一声:“怎么,清醒了?那过来,我们算下账。” 苏菱都不知道是慌他猜到了什么,还是该害怕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不肯过去。 秦骁慢悠悠地命令:“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苏菱怕他,这个地点,这个情况,都让她想到上辈子受制于人的场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怕,先把话圆过去。 然而心理暗示作用不大,她还是怕…… 苏菱知道先发制人这个道理,她走过去,小声指责他:“你给我下药。” 那怯生生的模样,让秦骁嗤了一声。软嗲嗲的,毫无威慑力。 秦骁:“没有,不是我。”虽然他默认了这件事,心怀不轨,但确实不是他,而且那也不是什么药。 和他过招,她那娇怯的模样显然不够看。秦骁冷下语调:“苏小姐原来还有个相好,是不是该介绍一下?” 一语中的,恰好戳中她最怕的点。 苏菱摇头,她心跳飞快:“没有,我喝醉了,胡乱说的。” 秦骁笑了一下,“当老子傻呢?嗯?” 她唇色微微泛白。 秦骁站起来,男人比她高一个头,那种压迫感很强烈。“苏菱。”他低下头看她,“坦白点,就饶了你,嗯?” 她连连后退,不敢接话。 “我要回学校了。” 秦骁捏住她的手腕,眼底没有笑意。 苏菱有点儿急:“这些都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是,这些这辈子都是她的事,她欠他的都还了。他没有任何立场来管这些。 秦骁默了一瞬。 他冷着嗓音:“有关系。” 苏菱抬起头,他瞳孔漆黑如墨。重复了一遍:“有关系。” 她突然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而手腕被男人扣得死紧。 九月的夜晚已经渐渐泛凉,空调温度太低,空气中蔓延着丝丝冷意。 他身上传来极淡的烟草味。 苏菱听见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她鲜少听到这样的告白,耳尖红透了。 他笑了:“苏菱,听清楚了吗?因为我爱你。” 她咬唇,脸颊上也满满都是绯色:“秦骁,你别……别开这种玩笑。” 爱她?怎么可能呢。 他说喜欢她,她是信的,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像是喜欢一碟菜、一种花。她于秦骁,只是恰好对了他胃口的一个女人。从脸蛋到身体。 秦骁没有说过爱她,这是第一次。 苏菱不信,他谁都不爱的。 她眼睫微颤,都不知道自己该更害怕哪个话题:“我说的是真话,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人,你可以去查。” 她说这话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确实没有任何人,除了他。 秦骁眯了眯眼睛,他这个人很精明,知道她没撒谎。 她撒谎的时候,自己先觉得羞,整个人都不好意思。 然而这事漏洞很多,她那么讨厌他,怎么会和他说跟着他回家?她把这里称作“家”? 而且之前她醉酒冲他笑那惊鸿一瞥,娇软软的顺从样,简直是……他.妈的太对胃口。 仿佛是有人按他心意教出来的。 秦骁不动声色,笑了笑:“成啊,我信你,现在睡觉吧。” 因为你呀 苏菱松了口气, 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学校。” 秦骁似笑非笑,坐回那床上, 修长的腿交叠, 没有回应她。 苏菱推开门,他也没有阻止。 苏菱一路下了楼,没有找到自己的鞋子, 丁姨在厨房熬醒酒汤, 听见脚步声,看见是苏菱:“小姐, 您要走吗?” 苏菱点点头, “丁姨, 请问我来的时候穿的鞋子放哪里了?” 丁姨不放心:“都十点多了, 外面那么黑, 又是山间公路, 别墅这边打不到车,小姐您出去不安全。” 苏菱冲她笑了笑:“没事的,我可以打电话叫车。” 苏菱到底是客人, 她要走丁姨不可能拦住, 丁姨把收好的鞋给她拿过来, 苏菱换好以后就出了门:“丁姨再见。” 丁姨忧心忡忡地看着苏菱的背影, 她长得那么好看, 又这么晚了, 怎么都不安全。少爷怎么也不知道送送人家? 她刚这样想,秦骁就下了楼。 秦骁:“她走了?” “是的, 少爷您送送那位小姐吧,外面那么黑, 就算是打车也不安全。” 秦骁嗤笑:“对她而言, 这里才最不安全。” 这话说得丁姨不敢接。 然而说是这样说,秦骁却还是出了门。 别墅外面没有星星,灯光倒是亮。 夏天山间蚊子多,苏菱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被蚊子咬了好几个红疙瘩。 苏菱摸出来手机,才发现没有电。 “……”她总觉得秦骁都是算好的,苏菱心里很着急,不知道云布和倪浩言现在怎么样了? 对他们的担忧占了上风,她决定回去找丁姨借下手机。 秦骁果然就懒洋洋地站着等她。 看见她回来,他弯了弯唇:“苏小姐是想通了,回来投怀送抱和我一起睡?” 他好不要脸啊,苏菱脸颊一阵烧:“秦骁!” “嗯,听着的。” 她背后就是茫茫夜色,走路回去显然不可能。她忍住求他那种羞死人的感觉:“我可以借个电话吗?” 他说:“自己走过来,靠近点说,远了我听不清。” 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他炉火纯青,苏菱还记得才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全身狼狈在浴缸中求他帮忙,他冷漠无情,直接说不帮。 找他帮忙,总得付出代价的。 秦骁见她翘首以盼,想来是希望丁姨出来,那幅前进后退都不对的样子看着傻乎乎的。 他慢条斯理:“丁姨睡觉去了。” 她咬了咬唇,秦骁看得好笑。 少女终于慢吞吞走了过来,每一步跟踩在刀尖上似的。 他没动,只是看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过来,他眼睛眯了眯,从兜里摸出手机:“一个条件。” 她睁大眼睛,有点委屈的模样。 他乐了:“嗯,打一分钟抱一分钟。打不打,自己选。” 这哪里有选择? 别墅她不能回去,摸黑走得下去不暂且不论,走到天亮也许有可能。云布和倪浩言多半还在到处找她,不知道多着急。 她根本没得选。 她接过了那只手机,男人低低笑起来:“嗯,乖。” 苏菱又羞又气,她背过身打电话,云布和倪浩言的号码她都背过。此时顿了顿,决定打给云布,秦骁就在她身后站着,她不敢惹他。 电话一通,苏菱立马简明扼要报了自己的位置,告诉云布她手机没电了,让她别担心。 苏菱让云布帮她叫个车,说完就要挂电话。 云布:“欸?菱菱,你别挂啊。”她看了眼旁边的脸色苍白的少年,倪浩言眸色沉沉,冲她摇了摇头,云布叹了口气,好吧不说。 他们俩现在在医院。 “……怎么了吗?”苏菱心里也急。 云布说:“没事,我帮你叫个车,注意安全。” 结果苏菱一挂电话,看到上面00:01:03,整个人有点懵。 秦骁没忍住,笑了。 其实就超过了三秒,但是按照话费的算法,是整整两分钟。 她看起来好绝望啊。他.妈的简直可爱死了。 秦骁笑了一声,冲她张开双手:“过来吧。” 她脸颊好红,不守信对她而言基本不存在。他在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心里有种变.态般满足的喟叹。 苏菱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他愉悦地笑了起来:“这么主动的吗?” 她快羞死了,不想搭理他。 女孩子的身体香香软软的,他能看到她的发顶,尚且沾着浴室未干的水珠。 所有躁动的负面的情绪,竟然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那点甜,甜得他眸中柔和。 她还在默默计时,可怜巴巴的。 他轻轻推开她,她脸颊红得不像话,眸中也水盈盈的,非常害羞,夹杂着几分浅浅的生气。然而时间并没有到,她懵懂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秦骁把她脸颊边的头发撩开,低声道:“好了,生日快乐。” 这是老天把她送来人间的日子,他应该善良一次。 “我送你回学校。” 她坐在副驾驶上,秦骁开车,他随手把手机丢给她。 她怯生生地说:“不要了。” 秦骁心都要被这姑娘萌化了:“这次不收费。”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太开心,浅浅弯了弯唇。眸中笑意缓缓绽放的一瞬,细碎的光比琉璃还漂亮。 他实在太坏,难得对她这么好。 一点小小的、正常的举动,也可以让她这么高兴。 车子行在路上,苏菱小声打电话,这个时候她才敢细细回答云布的问题。 她顾及着秦骁,回几句又看看他的反应。 他开车很专注认真,那股不羁的野性收敛得干干净净。 夜间静谧,九月尚未过去,万物生气勃勃,一路伴着小声的虫鸣,车里也很安静。 他漆黑的眸看着前方。 不知怎么的,苏菱想起上辈子丁姨给他说秦骁少年时候的事。 “少爷读高中的时候,和郭少他们跑去飙车,把额头撞了很大一个洞,现在细看还有浅浅的疤。” 那时她安静听着,她没见过车速很快的秦骁,他开车总是很认真。 丁姨笑着说:“现在这么老实,因为车上有你。” 因为他爱你,因为怕失去你。 所以学着收敛,所以小心翼翼。 苏菱猛然别过头,不再看他。墨蓝色的天幕,一切景物都在倒退。 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情却不能像这样倒退回去,比如时间,比如爱情,比如初遇,又比如别离。 苏菱已经死过一次了。 ~ 苏菱回到寝室的时候,赵婉婉连忙起身:“你回来啦?” 这时候十一点半了,挺晚的。 赵婉婉还帮她留着门,另一个室友周曼睡了,赵婉婉压低声音,用气音道:“云布呢?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她语气有些担忧,这时候没睡,显然是在等苏菱和云布。 苏菱愣了愣,摇了摇头,也轻声回她:“谢谢你。” 赵婉婉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她和周曼挺排斥苏菱和云布,然而她知道,苏菱虽然大多时候安静,却是个好姑娘。 云布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人也很不错。 只不过人与人的界限一开始划开,后面就很难融合。赵婉婉知道周曼心思深,所以两个人相处总有防备,她心里很羡慕苏菱和云布。 苏菱在车上已经和云布聊了一会儿,云布说她马上就回来。 果然过了没多久云布也回来了,两个人有很多话要说,怕吵醒其他人,加上太晚,只好先睡觉。 第二天云布实在没藏住心事,拉过苏菱:“菱菱,昨天带走你的那个是谁啊?” 苏菱没打算瞒她:“是秦骁。” 云布:“……”她骗了自己一晚上,只是长得像长得像,嘤嘤嘤结果还真是那个秦总啊。 云布在片场见过秦骁一次,秦骁对付郑小雅那一出,现在在小圈子里面传起来也要让人叫一声好。 秦少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年轻多金,有钱有势,简直是神坛上的男人。 然而昨晚那个神坛上的男人,气质乖戾,危险得让人心惊。 云布都不知道该说,哇菱菱太厉害了,这种活在神话里级别的大佬都认识;还是该说菱菱太惨了,那个男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郑小雅现在多惨,好几个月都没有拍戏了。 关键就是,这个男人间接还把菱菱表弟的手给弄折了啊! 云布想起那个少年好歹礼貌地喊自己一声云布姐,就有些心疼,她纠结了一节大课,决定把倪浩言的事情告诉苏菱。 苏菱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昨晚不清醒,只知道倪浩言来了,却不知道他原来还受伤了,脱臼很快能正回来,但痛几天却是实打实的。 云布说:“他不让我说,昨晚也回学校了。菱菱你别急,医生说等两天就好了。” 苏菱不可能不急,这是她当亲弟弟的少年。 剩下两节课她直接去请了假,陈帆的课,本来不太好请。苏菱很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陈帆皱紧了眉头:“那你去吧。” 他平时虽然严苛,作风也不太端正,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学生。 两条小巷的距离,苏菱很快去了Q大,这时候还是上午,刚好上课时间,校园里的人不算很多。 然而苏菱长了张回头率百分百的脸,一路走过去都有人悄悄在看她。 越看越越眼熟。 苏菱当初知道倪浩言报了计算机,却不知道他被分配到哪个班级,那时候她已经和舅舅一家人断了联系,只好问过去。 倪浩言在大一新生中挺出名的。 计算机b班班长,成绩优异,长得帅气,打球也好看。 问了几个人,还真有人给她指了路。 苏菱心中愧疚,她到底还是没有照顾好他。 倪浩言在上编程理论课,他学习很认真,只不过手受伤了没法做笔记。老师讲完理论,让他们自己温习下,看会儿书。 大学一般一个寝室的都坐在一起,倪浩言的室友张军他们在打游戏。 五个人凑够了一个开黑车队,张军打ADC,还在野区刷经验起劲,旁边的人一脸卧槽地推他:“军儿,抬头。” 张军:“别推老子,红要被抢了。” “不是,你抬个头,外面那个是不是你女神?” 张军以为他们骗自己,“你他.妈脑抽吧,我女神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他拿了自家野区的红,心满意足,脑袋上被人一拍:“真的像,你快看看,长得好正。” 张军火了,他一抬头望过去,看见教室外面的少女的时候,原本不耐烦的表情立马变了,不知道脸红没红,他皮肤黑,红了也看不出来。 手机屏幕里的后羿被对面打野李白杀了。 张军也没去看,磕磕巴巴:“真……真是啊。” 好几个人都看到了苏菱,她长得美,传媒学院本来就出美人,计算机一群工科男,基本很少有人扛得住这样的美色。 关注娱乐圈的还好,觉得苏菱眼熟,不关注的只觉得长得真好看。 越来越多人看她,苏菱意识到不妥,然而倪浩言自小就倔,他小时候和别人打架,回来腿上一条口子都不说,还是外婆最后发现的。 苏菱怕他还有别的伤却没有说。 她心里焦急,却也知道倪浩言这会儿上课不方便出来。 大学教学楼有很多供自习的教室,她打算在那里等倪浩言他们下课。 一群糙老爷们儿吵吵嚷嚷,倪浩言抬起头,顺着他们小声起哄的方向去看。 苏菱已经转身,去隔壁教室了。 倪浩言怔了怔。 身边的人还在讨论:“是隔壁z大的啊,长得好好看,可惜离得远。” 女生也很激动:“她演《十二年风.尘》的九里啊!等几天就要上映了,天呐我第一次离明星这么近。” “不知道她来找谁的。” 张军游戏都玩不下去了,室友们知道他是个痴汉,怂恿他:“军儿,翘课啊,去勾搭女神,为了爱,没有什么不值得。” 引来一小片笑声。 讲师没看见苏菱,苏菱只待了一小会儿,他板书回来就发现教室叽叽喳喳的,讲师脾气很好:“都安静点,还在上课,书看完了吗?待会儿抽问。” 张军下定决心,一咬牙刚准备跑,前排的倪浩言就举起了手:“汤老师,我不舒服,可以出去下吗?” 倪浩言是班长,讲师不认得班上大部分学生,但知道他。 “去吧。” 倪浩言出了门,他面上没有表情,转弯就去隔壁了。 张军:“???” 一众室友也很懵:“那里不是厕所,也不能下楼,是刚刚那个妹子进教室的地方吧?” “班长请假去追妹子了?” 张军:“卧槽我就说他上次为什么撕我海报,都别拦着我,我要去打死他。” “加油军儿!看好你啊。” “……”他怏怏,也不敢举手,“待会儿我从后门摸出去。” “出息!” 倪浩言站在隔壁教室门口,苏菱低头在刷微博,《十二年风.尘》在宣传期,必要的转发她得跟上。 自习的教室人不多,四五个,教室里开了空调,几个学生都在偷偷打量她。 倪浩言心想,她就是有这种魅力,明明安静内敛,却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了一会儿,苏菱似有所觉,抬起头,刚好看见少年清俊的身影站在门边。 苏菱轻手轻脚起身,出去教室。 倪浩言沉默着,带她下楼去崇知湖,湖边种了杨柳,柳树一半深绿,一半金黄。 湖水在阳光下漾出艳艳水波。 路两旁种的银杏过不了多久也会全部变成金黄.色。 这是苏菱离家以后,姐弟俩第一次见面。 苏菱心怀愧疚,她不善言辞,心里再急也表达不出来,她还记着倪浩言不太待见她,嫌她烦。这时候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倪浩言抿了抿唇:“你来做什么?” 他这个样子,冷静自持,和昨晚那个要去和秦骁拼命的人完全对不上号。 好在苏菱也没看见他那个样子。 她轻声问他:“你手怎么样,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不关你的事。” 这句话很冷漠,苏菱眨了眨眼睛,心里闷闷地疼。哪怕有的事伤口结了痂,一戳还是会生疼。 她好想外婆,她不想没有家。 然而她作为姐姐,总不能在倪浩言面前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她只能道歉:“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他干巴巴道,也意识到自己话很伤人,苏菱伤心他是知道的。然而他们的相处模式太固定,一时半会儿纠正不过来。 倪浩言说:“昨晚上那个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他这话有点问得太隐私,倪浩言立即意识到了不妥,他又加了句作为结尾,“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吧,我听说你们娱乐圈的事情很复杂。” 苏菱点点头,她最怕就是倪浩言被卷进秦骁的事情里面。 倪浩言像只死倔的小野兽,秦骁则是冷漠的端着枪的猎人。 倪浩言如果惹了他,秦骁开枪时手都不会抖一下。 “我知道的,你的手还疼吗?”她细细打量他,他没有外伤,她记忆里秦骁也没来得及对他做什么,看来真的只是手腕脱臼了。 倪浩言手指动了动:“不痛了。” 两个人都默了一会儿,苏菱想问他家里的事,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她说:“你要好好的,外婆那边……我们都不在,如果她身体……” 倪浩言懂她的意思:“我给我爸说了,奶奶有什么事他会通知我的。”他看着她,她明明是姐姐,此时却比他矮很多,娇娇.小小的女孩子。 “我也会通知你。”他说。 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童年时他恶劣欺负她的那种心态。 他仿佛长大了很多,脱去了幼稚的、少年张扬的性格,变得沉稳起来。 记忆里那个和倪佳楠一起欺负她,最后又挠挠头很急的小男孩,一下子就长大了。 苏菱不太习惯,也不知道是哪些事情导致了他如今的变化,她有些无措,只能给他道谢。 “不用,你回去上课吧。” 她本来也不擅长和人谈话,他让她走的时候,她犹疑了一下,点点头走了。 “倪浩言。”她想了想又回头,喊人时还是软软糯糯的,“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就去医院,或者给我打电话。” 倪浩言没有应,隔着一座桥看她的背影。 少女纤细窈窕,成了最美的景。 这一年她20岁,他也十八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把手搭在栏杆上,手腕依旧隐隐作痛。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她,你为什么没有来送我上大学,为什么最后连个电话都没有了,为什么真的能走得这么干脆,你不是最怯弱不舍的吗? 他想了许多,等到校园里下课铃声响起了,他才发现自己在湖边站了太久。 那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世上情绪最脆弱敏.感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的人。 这世上最柔.软的人,往往有世上最坚定的心。 苏菱不要的时候,就不会捡起来。 谁都不会是那个例外。 封杀 国庆那天《十二年风.尘》首播。 由于之前热度炒的不错, 离开播一个小时,关于这部电视剧的话题就占领了热搜。 国庆全民放假, 流量相当可观。 #万白白沈逸恋情曝光# #任冰雪微博声称新人殴打事件# #九里扮演者苏菱# …… 这些话题很快占领了热搜排行。 秦骁没有刷微博的习惯, 他那个号是助理贺沁注册的,开了黄v,微博名非常简单霸气【秦氏总裁】。 中二得令人发指! 贺沁当时也抱着玩笑的心思用了这个名字, 毕竟秦骁不看这个, 关于娱乐圈,他只看清娱的报表。 秦少是纯24k直男, 还是直男中典型的资本主义, 清娱对他而言, 就是个赚钱的公司。 然而贺沁抱着文件进来, 就看见秦总慢悠悠坐在老板椅上刷微博。 那会儿才早上九点, 秦少眉眼冷峻英挺, 嘴角的弧度却很柔和。贺沁大着胆子瞥了一眼,看到手机图片上一个穿古装的白裙少女。 贺沁一下就想起了z大游泳馆里的那个姑娘。 贺沁头一偏,看见秦少办公桌上面的那只廉价的粉色兔子。 不知怎么的, 贺沁有点想笑。 然而秦骁刷了一会儿微博, 眼神却慢慢冷了下去。 苏菱这人气也太他.妈好了。 他没有给她买热搜, 这完全是靠脸自己上去的, 剧还有一个小时才播, 她就能去和任冰雪万白白这些一二线明星争一席之地, 那以后还得了。 网上荤素不忌,说话也是说着玩。 【社会你斌哥】:这就是我女朋友本人没错了[狗头][图片]。 那上面是乖乖巧巧的苏菱, 她的定妆照和剧照都有。 还有不少说这是我女人、女神、老婆的,秦骁看得冒火。 他手指修长, 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 皱着眉很心烦,干脆把贺沁喊进来。 贺沁:“秦总,有什么吩咐吗?” 秦骁冷着嗓音:“这个剧控下场,让她别那么红,等《十二》播完了,人直接雪藏了。” 贺沁听得眉头一跳,嘴角抽搐。然而秦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补充了一句,“封.杀了也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他女人,然后出.轨了,秦少恶意报复。 然而据贺沁所知,这位小美人似乎并不待见秦少。 贺沁忍了又忍,心想自己老板怕不是有病?贺沁念在高薪的份上,打算劝劝他。她情商不错,说话比较委婉:“秦总,苏小姐才起步就被雪藏,她会难过的吧?” 秦骁顿了顿。 “我养她。” 贺沁心想:666,你不翻车我不信。 她也怕惹这个魔王,笑着说了声行。 ~ 苏菱挺紧张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上辈子没有拍完的《十二年风.尘》有播出来的一天。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没有上大学之前,没有特别的爱好,也没有非常喜欢的专业。那时候只想着随缘,后来外婆说:“你.妈妈俏俏,毕生的梦想就是站上荧屏,可惜这个愿望她没有实现。” 是了,这是苏菱的初心。 于俏死在二十三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里。 她没有这位母亲的记忆,外婆说,俏俏是很温柔美丽的姑娘。 苏菱默默把第一志愿改成了z大,表演系。 尽管在别人看来,她谦和温柔的性格并不太适合这个专业。 这条路很难走,她上辈子就没有真正踏上去过,却也尝到了个中艰辛。如今却阴差阳错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竟然能实现最初的梦想了。 表演这一行很有魅力,接触过的人,有很多会深深爱上它。有人从四五岁就开始演戏,最后到了耄耋之年,依旧在为了难能可贵的爱坚持。 也有人入戏太深,将自己全部的感情都倾注了进去。 苏菱也喜欢它,从了解以后开始喜爱的。 她一生太顺从听话,总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别为她担心,只有在剧本里,她可以表演和自己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物。可以跋扈,可以嚣张,然而现实中这些棱角,早已经被磨平。 所以《十二年风.尘》开播的时候,苏菱心情很复杂。 她也帮妈妈实现了愿望。 和舅舅一家人断了以后,苏菱不知道外婆的消息,然而她知道,外婆会看的。她对外婆的态度寒心,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那是省吃俭用供她念书长大的人,她不是没心没肺的冷血怪物,整整二十年的感情,外婆是和她血脉相连最后的亲人。 由于《十二年风.尘》调了档期,反而比云布他们拍的都市情感剧更早播放。 苏菱的紧张很内敛,云布就不一样了,她兴奋得眼神都在发光。 “卧槽我菱菱的盛世美颜,看得我都想舔屏!” “菱菱肯定要火的,我是大明星的闺蜜,我好幸福啊。” “我以后就靠卖菱菱的签名为生,我肯定要变成小富婆的,然后包养三个小狼狗,一个给我拎包包,一个给我写作业,还有一个和我困觉……” 苏菱的紧张被她冲缓,没忍住笑了。 “你别笑呀菱菱,我一想就觉得太美好了,想去操场跑几圈发泄一下!” 十点整的时候网络首播。 《十二年风.尘》的点击很快就在各大视频网站上冲上前几名。 这年头重生穿越这类题材还没来得及禁,一播出满满都是噱头。 苏菱的戏份不多,九里毕竟只是个女四号,但是第一集有她! 恰好就是她钻丞相府的狗洞,把阮黛带走那一幕。 弹幕本来就多,不少人是冲着万白白、沈逸和任冰雪来的。 【lucky】:白白女神的剧,支持支持! 【沈先生的老婆绝不认输】:给我家沈先生疯狂打call。 【谁还不会改名咋地】:雪雪最美,其余靠边站~男主是雪雪的。 …… 这三个人早就挺有名气,哪怕有一部分是关于支持其他小鲜肉配角的,但很快就会覆盖,弹幕几乎被他们粉和黑屠版,云布嘟了嘟嘴。她心想,我家菱菱才最美呢。 然后苏菱出场了。 彼时丞相府中桃花灼灼,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弹幕静默了一瞬。 然后疯狂刷屏开始。 【我的妈,我以为定妆照是PS精修图,现在我信了这个邪】 【这就是九里小仙女本人吧】 【被小九里圈粉,我的女神要换人】 …… 任冰雪的粉,本来等着这一幕然后来扒一扒这个“恶毒欺负她们爱豆”的新人,这时候被舔屏大军淹没了。 少有两条上去的,立刻被怼下去了。 苏菱的演技很扎实,她曾经反复训练,默默练习台词和表情。她不属于惊才绝艳的天才型,然而她的扮演很有灵气。 她演九里,演出了那种十五六岁小姑娘天真又直白的性格,和原著中的小九里非常贴合。 文导说,倘若苏菱再多磨练一番,以后拿个影后不在话下。 这年头,有颜值又有演技,关键人设还讨喜的演员,简直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原著里九里的粉本来就多,如今第一集还没播完,苏菱就圈了一大波颜粉。 原本这段时间涨起来的,只有四位数微博号,粉丝以可怕的速度疯狂上升,一下就破了万。 云布说得没错,苏菱真的要火了。 苏菱也很开心,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龄也不大,也有过对梦想的渴望。 她希望演出好作品。 《十二年风.尘》无疑是成功的。 她的心砰砰跳。 年轻时,每个人都有情怀。 重新回来那一刻,她只想好好活下去,从来没有想过曾经的缺憾可以在此刻变得圆满。她上辈子,整整一生都活得过于自卑,她曾经那么想,骄傲地活着。 不用活在秦骁的羽翼下,不做只为他一个人歌唱的金丝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那个牢笼很远了。 第一天的首播很成功,收视率节节攀升,几个主演人气都疯狂上蹿。哪怕是任冰雪演的反派,也大涨了一拨人气。 万白白在自家公寓翘着腿嗑瓜子的时候,笑吟吟道:“怎么,我没说错吧,请叫我万预言帝。” 这剧本来噱头就多,原著非常出色,改编得也不错,哪怕有黑的,也是另一种人气。而且调在了国庆档期,还在人气最火的青春台播放。 几重加持,也许还可以冲一波年度最佳。 万白白拍拍手上的瓜子屑:“小九里很棒呀,也许可以拿一波新人奖哟。” 大佬这么捧,那个人的心尖尖,怎么都得火啊。 然而万白白压根儿没想到这次被打脸了。 原本《十二年风.尘》人气最火的苏菱,相关热搜火速被撤了下去,甚至网上的讨论也变得很少,仿佛净网把她屏蔽了一样。 而各大视频网站的弹幕,对苏菱的讨论也少了。 哪怕后面几集苏菱的戏份非常少,这种热度也不会消退得这么快。 这下连万白白都不懂了,这他.妈什么情况啊? 可怜巴巴 《十二年风.尘》播出一周后, 收视率冲上了榜首。 这时候就连云布也觉察出了不对。按她的设想,这种情况下, 以菱菱的演技和颜值, 怎么也会有娱乐公司来找苏菱签约。 先前她俩得到的机会都来自于清娱,清娱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要求高没有签人也算正常。但苏菱的《十二年风.尘》一出, 竟然依旧无人问津, 哪怕小娱乐公司都没有联系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网上关于菱菱的新闻几乎没有, 讨论得也少, 明明这么出彩的一个人物, 话题量竟然远远比不上任冰雪。 云布知道先前任冰雪的粉丝黑苏菱的事, 然而如今任冰雪靠这部剧热度一路直线飙升, 苏菱却依然没太大变化。 这不科学! 云布怕苏菱难过:“菱菱你别伤心啊, 你演得很好的,下部剧会更好,那时候肯定可以特别火。” 彼时苏菱在看戏剧文学, 她轻轻一笑, 声音柔和:“我不难过。” 她演戏不求名, 不求利, 只求初心那一份渴望, 对得起自己好几年的努力。 提高演技演好就可以了。 苏菱其实是个很少被外界影响的人, 上辈子那么可怕的流言蜚语都没有把她打倒,只不过最后为了救外婆还是向秦骁妥协了。 恶语尚且不能将她摧毁, 赞美不多又算什么? 然而这部戏确实让万白白和任冰雪这些主演身价拔高了许多。 她们都大火了一把,这部剧让投资商也钵满盆盈。 苏菱除了混了脸熟, 别的没有任何变化, 她在z大如常念书,没有收到任何试镜的电话。 她倒是突然想起文导在她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两个试镜机会,苏菱都去了。 一个是仙侠剧,一个是推理电影。 分别试镜女三和普通女配。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秋天已经悄悄来临,校园银杏慢慢染成金黄.色。 苏菱她们要半期考试了,苏菱过了最初对电视剧上映的期待和紧张期,现在反而没有怎么关注了,倒是微博粉丝,已经两百多万人了。 苏菱考试很沉静,把先前落下的功课都细细背了好几遍。 考完那天,也依然没有收到两个试镜的通知。 她知道自己没有被选上。 说难过还是有一点的,毕竟这说明她能力依然不够,她花更多的时间来磨炼演技,对着镜子控制表情。云布都觉得伤心,怎么这样呀,菱菱那么好,那么努力。 万白白给苏菱打过一次电话,万影后也安慰了她一番,告诉苏菱她还年轻,慢慢来以后会很好的。 一出道被捧太高也不是好事。 苏菱认真听着,谢过了她。 两个人虽然没提个中蹊跷,然而苏菱并不傻。 她单纯,不争,但不是个没有长脑子的傻瓜。十一月才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被封.杀了。 是他做的。 这件事让她对上辈子某件事的记忆越发清晰,毕竟他是同一个人,处事风格和心境自然也是一样的。 上辈子她才跟秦骁没多久,非常不开心。 秦骁二十八岁,精力旺盛,喜欢折腾她。 苏菱受不住男人那股子狠劲,她和他没有感情基础,她打从心理接受不了。苏菱又哭又挠,秦骁逗猫儿一样,非常亢奋:“嗯,菱菱也很卖力。” 她又羞又累,直接气晕了。 秦骁觉得好笑,然而她是真的生气。 她生气也软绵绵的,打不过他,也不会骂人,于是她的生气变成冷暴力——不和他讲话。她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轻易改变,久了秦骁也不爽,她不理他,不哭也不笑,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他弄她的时候,欲.望喘息交织,她眼里含着泪,却依然一声不吭。 秦骁把她眼泪擦干净,第一次做出妥协:“好了,是我混蛋。不哭了。” 他想了想:“让你去拍戏成不成?”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有了些光彩。 他弯了弯唇:“没骗你,一个古装剧,文智他们才开拍没多久,去不去?” 她有点动摇,还是不说话。 秦骁:“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不去?不去就接着做?” 她总算开口,带着抽泣声,可怜巴巴的:“去。” 他笑了。 他知道这种事不能骗她,她虽然好欺负,可是心里什么都清楚,谁对她好,她就加倍回报。谁对她不好,她就默默远离。 简直像在心里有个记账的小本本。 他是唯一的例外,她不待见他,偏偏又远离不了。 那一年的秦骁,并不是真心希望她去演戏。她是他一个人的,从头发丝到足尖,不许和任何人分享。他答应她演戏,只是把对付别人的那套用在了苏菱身上。 他是个商人,冷血狡诈的、无情无义的商人。 还是感情观扭曲的那种。 秦骁也不需要多做什么,给几个暗示,剧组有人自然会为难她。 他知道她没有演过戏,那个年纪的姑娘,单纯又干净,拍戏并不容易,他想一次性折断她的翅膀,让她知道他身边才是最安宁的地方。 然而那年的苏菱是真的傻,死倔,一往直前,不怕吃苦,不计较任何东西。 她每天都很开心,神采奕奕的。 这傻姑娘脊背挺得笔直,眼里是细碎的星光,他的心砰砰跳,听她用软糯的声音说,剧组今天又发生了什么,演阮黛阴暗的那一面好难,她怕演不好。 他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久久没有说话。 他在这个阴谋中,看见她眼睛里明媚的感激。 心被人捏紧,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演阮黛的那个女演员,精神出了问题,最后把拍戏的苏菱推下了山崖。 她的腿断了。 骨头伤得厉害,不能再跳舞,那双笔直匀称的腿,学了十二年的舞蹈,自此彻底废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没有哭,那么痛都不哭,只是问他:“我还能演戏吗?” 秦骁别过头,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痛得无法忍受。 他死死捏紧拳头:“可以。” 她听他撒谎,不知道秦骁是骗她还是骗他自己。她最后露出一个笑容,又沉沉睡了过去。 自那以后,她没有再演戏,她走路都疼,在轮椅上养了半年,走路慢时才不会有异样。 她也乖,不提这件事了。 《十二年风.尘》停拍,剧本被永远压箱底。 秦骁以为苏菱不知道,可她什么都知道的。 在剧组的换衣间,她听见别的演员说话。她们说她长了一张魅惑男人的好脸,跟了秦少这么个大人物。 另一个讽刺地说,可惜秦少没打算让她红。 她安安静静听完,那时才二十岁,不是不难过的。 只是她想,她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秦骁看见了她的认真,是不是就会心软一点? 可惜没有后来。 她出了意外,断腿的事情谁也没想到,可是人生就是如此,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苏菱上辈子就知道,他不喜欢她去演戏。 这个男人病态地想占有她,人前尽量克制,人后也压抑着那份放肆。 可是一个人可以控制动作,可以控制言语,却不能控制最原始强烈的渴望和本性。 他獠牙收敛得再好,眼睛也会出卖他。 所以被他封.杀,苏菱一点儿也不意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想明白,挺生气的。 这个男人霸道狂妄自私偏执,谁被他看上谁倒霉,惨在她就是那个倒霉蛋。 苏菱深吸一口气,她鲜少有这么激烈的情绪,用后世一个词来形容她的话,她堪称佛系。 然而再佛系的人,也气得太阳穴隐隐发疼。 苏菱安慰自己,别生气别生气,你气也没用,他有钱有势还是个混账,打不过也杀不了的呀。 不能拍戏也没有关系,以后还可以找其他工作,反正有手有脚,慢慢经营生活就会很快乐。 安慰了半天,好歹起了点作用。 她生平第一次羡慕唐薇薇郑小雅她们,怎么秦骁就放过她们了呢?她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以前苏菱觉得,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兴许是唐薇薇她们太容易被得到了? 然而秦骁那时只是冷冷勾唇,吐出几个字:“没碰过她们。”语调冷漠得让人心惊。 苏菱彼时就盼着秦骁有一天说:“苏菱?忘了,那是谁?” 然而死了都没等到。 想来这个世界还是不公平,她连活都活不过秦骁的。 苏菱气馁了好几天,总算打起精神上课,他们半期考试成绩刚好下来,苏菱又是系里第一。 班上的同学都习惯了,然而她的努力有目共睹,没有人会说酸话。 苏菱没有被签约,以往和她关系陌生的同学都觉得不太平衡。 “啊啊啊那些人什么眼光啊!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系花确实优秀啊,怎么就没大红大紫!” “我都想买下一个娱乐公司来捧咱系花。” 云布说起这些传言时也在抱着不平,苏菱心情很复杂,上辈子那些丑恶的、诋毁她的人,这辈子竟然也在帮她说话。 人的好坏有时候哪有定准?苏菱反思,上辈子她活得不够好,除了众口铄金,她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 “没有关系。”她柔声告诉云布,“这世界没有谁活该被埋没,也没有人该来捧我,如果有那是幸运,如果没有也不必失望。” 她笑得温暖,没有阴霾,云布也释然了:“嗯!” 苏菱说这话第二天,谭晴拍拍她肩膀,小声说:“董导让我给你带个话,问你要不要去试镜他的新电影?” 苏菱诧异地看着她,谭晴把书一竖,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苏菱看见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谭晴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就和那个富商断了往来。 她自己聪明,和那个富商在一起积累了很多人际,董旭是个合格正直的导演,想去他的戏,还是得看实力。谭晴想法子去试镜了一次电影配角,她发挥失常,一试镜完看董旭冷静无波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被看上。 谭晴倒也不在意,只不过想着之前诋毁苏菱时,苏菱还护着她的名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多嘴问了一句:“董导,我们系那个苏菱,《十二年风.尘》演九里的那个,能给她一个试镜的机会吗?” 她原本也就是随便问问,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苏菱好歹算同学嘛。 谁知道董旭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淡淡道:“可以。” 于是谭晴就带话了。 云布和苏菱坐一起,也听见了,当即乐了:“我说谭晴,你不会是被我们菱菱掰弯了吧?” 谭晴:“……云布你个小贱人再胡说老娘撕了你的嘴,老娘喜欢男人。” 云布笑得肩膀抖:“行行行,我闭嘴。”她可算明白了,谭晴这人嘴毒心大,活得有个性,说不上正派,也不是什么坏人。 苏菱知道她们在开玩笑,也忍不住弯了弯唇,机会难得,她真心给谭晴道谢:“谢谢你。” “哼。” 试镜在周六,是董旭新电影最后的试镜,这部电影叫《囚徒》。 一听名字就是非常严肃正经的电影。 苏菱上辈子没有看过这个电影,到了地方才拿到剧本,和她一起来试镜的还有十来个人,一半男,一半女。 一男一女各自挑选一个人,这个电影只差最后两个角色了。 董旭是什么人,在座的人都清楚。 看演技不看人,从不开后门,从郑小雅现在还没弄到他的女主角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上个戏停拍了,全心筹备起《囚徒》。 这也是苏菱唯一的机会。 她虽然非常讨厌郑小雅,但是对董旭这个人无感。他对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要是目前还有她能拍的戏,恐怕就只有董旭了。 董旭有自己出资拍戏的能力,董家也是上流圈子的一员。至少秦骁不可以管那么宽。 苏菱冷静地把剧本看完,《囚徒》是个推理电影,讲一群人被关在密闭的空间,空间被封死,只有头顶有可供空气流通的小孔。 墙壁四面光滑,水泥雕砌得严实,所有人都出不去。 空间里面一共关了8个人,分别是律师、小偷、医生、商人、学生、秘书、老婆婆还有一个在逃杀人犯。 屋顶很高,上面安装了摄像头和一个光线微弱的白炽灯。 他们醒来的时候,每个人衣服上都有铭牌,上面写明了各自的身份。 空间没有武器,只有少量的食物和水。 8个相互不认识的人,为了生存,一场争夺和猜忌的游戏就这么开始了…… 剧本写得引人入胜,试镜的地方安静得针落可闻。 董旭拍出来的东西有魅力也就是在这些地方,他的剧揭露人性,悬念重重,让人很想看下去。 然而董旭也是个严厉的导演,几乎是一看完剧本,就让人进去试镜。 他给每个人的剧本都是一样的,却没有指明要演什么角色。 谭晴先前给苏菱说:“我虽然也试镜了吧,但是我完全是懵的,董导不按常理出牌,让我演那个48岁的男性杀人犯,我当场差点喷了好吗?” “……”苏菱也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董旭随即叫人,两三个人一起进去。 苏菱第一次没有被叫到,猜想董旭是让所有试镜的人直接对戏,没有固定台词,由每个演员任意发挥。 剧本还没啃透,就要直接对戏,这非常考验演员的临场应变能力和灵气。 苏菱被这种氛围感染,手心紧张得沁出了汗。 比起先前“空降”的九里角色,这个难度系数直线上升无数倍。 然而苏菱知道,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两辈子演的戏,都是秦骁掌中的一个玩笑。 这是她脱离秦骁最好的机会,能不能在娱乐圈待下去,接下来至关重要。 第一批进去的人,出来脸色都不太好。 苏菱是第二批被叫到名字的。 两男两女一起进去,包括苏菱在内,一共四个人。 试镜的房间灯光昏暗,十分安静,这是个密闭的空间,人为制造出了《囚徒》里密闭空间的效果。 紧张感瞬间加剧。 董旭坐在一旁,戴了一副眼镜。 他长相淡雅,兴许是搞文学,身上气质很好,然而眉眼情绪冷淡,眼睛里认真严肃。 苏菱想起他天才的名号来。 董旭开口:“冯励飞的角色是小偷,洪政律师,单蝶学生,苏菱医生。你们现在的情况是,食物快没了,杀人犯被众人合力杀死,每个人都饥肠辘辘,想尽最大可能取得食物。” 他简明扼要地交代完,每个人却都感觉到了这种难度。 董旭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苏菱,淡淡地开口:“Action。” 就这样开始了,空气在这一瞬都流转着厚重的压力。 苏菱拿到的角色是医生,在她记忆里,这个叫乐颐的医生25岁,二本医科大学毕业,性格温柔和善,然而从小家境困难,很辛苦才考上农村,最后学了医,没有一心救死扶伤的情怀,只是为了摆脱难堪糟糕的家境,成为体面人。 这也就是说,乐颐不是什么特别善良的人,她吃过苦,怕吃苦,有不顾一切向上爬的绝心,也擅长伪装自己。 在这样的食物争夺战中,乐颐会不顾一切活下去! 然而先前表露出的温柔让乐颐失了先机,他们中食物最多的是小偷扮演者冯励飞,其次是律师洪政,最少的是心思相对单纯的学生单蝶。 食物已经被瓜分完。 苏菱思维飞速运转,如果是乐颐,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呢?她会挑选最“弱”的单碟下手。 苏菱走到墙角蹲着的单蝶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单蝶才高二,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杀人犯的尸体还在不远处。 此时苏菱一碰她,她立刻警觉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苏菱柔声说:“你别怕,我是医生,你看起来很不好,我家里也有你这样大的妹妹,坚持住,我们总能得到救援的。” 单蝶紧绷了许久的情绪被安抚,哽咽起来:“真的……真的能出去吗?我爸妈现在肯定在找我,我失踪三天了,他们报警后会找我对不对。” 苏菱微笑道:“一定会的。” 她拍拍单蝶的肩膀,坐在她旁边:“睡一会儿吧,我们已经36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我先守着你,你醒了以后守着我,行吗?” 单碟也快撑不住了,医生是个让人从心里产生安全感的职业,她点点头:“好。” 苏菱在她睡着以后,偷偷拿走了她一部分食物。她做出了“偷”这个动作,单蝶眼皮子动了动,似乎在纠结“学生”这个角色,该不该警惕心太强醒过来。 最后单蝶选择不醒。 苏菱拿走了她三分之一的食物,然后含泪把单蝶叫醒。苏菱捂住单蝶的唇,怕她惊叫:“刚刚小偷拿走了你的食物,威胁我不许出声,现在怎么办?” 小偷的身份很方便祸水东引,一出嫁祸就这样完成了。 董旭目光沉静,看在场四个人还原他们各自设想的“食物争夺战”。 他看过苏菱演的《十二年风.尘》,平心而论,演得不错。把那个年纪女孩子的天真娇俏表现得很好。 然而董旭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她站在晚樱树下,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彼时树影婆娑,风吹叶动。 她只是安安静静站着,就让人想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别样的魅力,温柔又内敛。 不知道谁把她教得那么乖,干干净净,眼睛清澈。 这样一个人…… 另一面是怎么样的呢? 于是董旭出口前一秒,把医生和学生的角色对调给她和单蝶。 签约 这是四个人的试镜, 自然不可能只有苏菱和单蝶的互动。 苏菱从单蝶那里取得的食物不多,单碟以为是小偷冯励飞偷走了自己的食物, 敢怒不敢言。 苏菱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如今食物最多的是冯励飞, 但是不够他撑过一周,要是食物和水都没了,他一定会像那个杀人犯一样, 冲我们下手。” 单蝶惊惶道:“那怎么办?” 苏菱看起来很沉稳:“除了那个老婆婆和秘书, 我们目前是最弱势的两个人,要想活下去, 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齐心, 至少得想办法从其他人那里匀一点食物过来, 然后慢慢想办法向外界求助。” 密闭空间里静得可怕, 良久单蝶咬牙点头, 悄声道:“乐颐姐姐, 我听你的。” 苏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展露了一抹微笑。 她从单蝶那里得到了食物,还暂时得到了一个盟友。 然而在这种地方, 没有任何一个盟友是可靠的, 最可靠的是自己。 苏菱说:“你能想办法从小偷和律师那里得到食物吗?” 单蝶下意识摇头。 然而单蝶转眼想起这是在拍戏, 心里一惊, 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演员带得入戏了, 险些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最弱的人, 害怕去争夺食物。 单蝶想到一旁正静默看着的董旭,如果此刻放弃, 那她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她飞速调整好表情,过了一会儿说:“但是我想去试试。” 苏菱问:“小偷和律师, 你选择从谁那里开始?” 单蝶犹豫了下:“律师吧。” 小偷毕竟犯法, 对学生来说,是穷凶极恶之徒。而律师代表的角色就光辉许多了,虽然可能也意味着机变睿智,但至少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好,我去想办法说服小偷把食物匀出来。” 此时才是四个人正式的对戏。 小偷冯励飞窝在墙角,把食物护得严严实实,眼神不善又警惕地看着每一个人。 苏菱冷冷笑了下,转而变成柔弱的表情。 她走到冯励飞身边前,冯励飞呵斥道:“站住,不许过来!” 苏菱停下脚步,跟着蹲下身子。 “刚刚他们处决了杀人犯。”她说,声音悲哀,“因为杀人犯抢了老婆婆的食物。” 冯励飞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过来和自己说这些。 “我是个医生,学医那一刻开始,光荣又自豪,因为可以救人。但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刚刚竟然……和你们一起,推动了他的死亡。” 冯励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情绪又惊又怕。 他终于出声:“那不是我们的错,在这种地方,是他自己要抢夺食物。” “不。”苏菱摇头,“他不是因为抢夺食物而死,是他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杀人犯,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安全,才会这样针对他。” 她眸子漆黑,静静地看着他。 冯励飞颤.抖起来:“我和他不一样,我只是……我只是曾经偷过一次东西,后来再也没有偷过……我……” 他已经懂了苏菱的意思。 所有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身上贴的身份铭牌,才是活下去的关键。 他身上贴着小偷,就会和杀人犯一样,被定为众人下一个铲除的对象。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苏菱说,“所以才来提醒你,我相信你改邪归正了,可是其他人不相信。” “那怎么他们才会相信?”小偷人设是自私胆小。 “怀璧其罪,食物最多的人,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她顿住不说,却看了眼角落杀人犯尸体的方向。 冯励飞腿软了。 “cut。”董旭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灯光骤然亮起来。 昏暗不再,可是他轻飘飘的一句咔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其实方才那场戏,每个人的水平都在线,临场发挥能成这样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这也证明董旭挑实力派的传言不假。 董旭说:“单蝶,你是个学生,但不是个弱智,在这种情况下,有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既然你选择成为一个弱智,也不该那么快崩了角色性格,同意去对付律师。你演出了一个快崩溃的人设,转眼又去勾.引四十岁的律师,你觉得合理吗?” 单蝶憋红了脸,总算体会到业界对董旭评价毒舌是什么意思。 董旭接着:“洪政,你是律师,警惕心和反应力都不错,但是你忘了律师口才很好,心思细腻,这种情况下你没有选择成为领导者,也没有发挥口才去游说别人,你和苏菱是自动角色对调了吗?” 洪政若有所思。 苏菱抬起眼睛看向董旭。 董旭对上她的目光:“苏菱。”他说。 她目光尊敬,听得很认真,不像那天一样,把他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董旭淡淡道:“你是个医生,虽然是奋力挣扎着向上攀爬的人,但你并不是智力超群的天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医生,转变过快,还试图控场。假得很可笑。” 苏菱知道董旭说得很对,她点点头。 本来以为董导数落完了,然而他接着问:“你是医生,一个25岁的成熟.女人,连单蝶都能想到去色诱,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放弃这个想法?你在抵触这个办法,太明显了。随后强行想办法去策反别人。”他冷冷吐字,“你演戏,只是在演,假。” 他用了两个“假”来形容她,苏菱脸红透了。 董旭说得不错,她第一时间就拒绝色诱、勾.引这种办法。被他看透,她有几分狼狈。 董旭却转而评价最后一个人:“冯励飞,演得不错。” 冯励飞本来等着挨骂了,结果竟然得到了一个“不错”,他惊讶地眼睛微微睁大,随后是浓浓的喜悦。 董旭冷静开口:“但是,在对戏里,你看你的对手苏菱,看得太久了。” “……” 单碟本来还在失落,闻言差点笑出声。 董导这也太毒了吧。 直接就差把冯励飞“好.色”说出来了。 苏菱尴尬到脸更红了。 董旭看了她一眼,初见那股熟悉感淡了。他至今也没想起自己曾在包间里和苏菱扮演的“女鬼”见过,但是她确实很独特。 明明羞涩内敛,演戏时却尽力揣摩人物性格,用尽全力去表演雕琢。 很有灵气,只是缺了磨炼。 董旭是个很干脆的人:“苏菱和冯励飞过了,后面的几个不用试镜了。”他没有慢慢斟酌通知的习惯,也不留给别人走后门的时间,往往决定用谁,当场就宣布了。 苏菱被他数落了一通,已经做好了落选的准备,谁知道董旭竟然会选她。冯励飞从尴尬中走出来,脸上露出笑意。 单蝶落落大方:“恭喜啊。” 洪政也和他们道喜。 一行人走出去的时候,各自的经纪人和助理都迎了上来,保姆车也停在外面。 苏菱一个人来的,她去不远的公交站等车。 董旭开车路过的时候,摇下车窗:“你助理呢?” 少女愣了愣,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纯粹,洋溢着被选上的喜悦。闻声有点羞窘:“我没有签约。” 他不由得一笑,还真是年轻,什么情绪都简单直白。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董旭出声自己也愣了愣,随后他说,“顺路而已,以后要合作,苏小姐不用客气。” 这样说苏菱倒是不好拒绝了,她轻轻和他说谢谢。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苏菱下车回学校时,董旭突然开口:“愿意来星辰娱乐吗?” 她诧异地看着董旭,杏眼微睁,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董旭沉默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 明明也不熟,他刚刚还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人家。 苏菱知道星辰娱乐,那是个不逊色清娱的娱乐公司。旗下艺人很多,郑小雅就是他们捧起来的一线女星。 秦骁不太在意清娱,他手上公司很多,最赚钱的不是清娱,因此不上心。 然而星辰娱乐是董旭姨母家的产业,经营得很好,至少和清娱有一争之力。 苏菱问:“我可以吗?” “嗯。” 她笑了,带着几分腼腆:“好的,我想来。”她鲜少说出我想这类词汇,有时候争取需要更大的勇气。 董旭莫名觉得她有几分孩子气。 像探索世界的雏鸟,飞得磕磕绊绊,眼睛里又慢慢积蓄着勇气。 董旭弯了弯唇:“好,过几天我让那边联系你签约。” 她站得笔直,黑发垂在双肩,唇色娇艳,俏生生的,像灿烂的夏花。她郑重给他鞠了个躬:“谢谢董导。” 这是知遇之恩。 董旭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愉快地敲了敲。 他想,他知道先前那是什么感觉了。 他希望晚樱树下那个少女,眼中迷蒙散去几分雾色,不再像看路人那样,用独特点的目光,看他一眼。 ~ 云布要高兴死了! 上一刻还以为菱菱要像古人那样,怀才不遇好几十年之类,下一刻菱菱就签约了星辰!还可以参演董旭的电影! 天啦太棒了。 苏菱请云布和谭晴出去吃了顿饭。 谭晴啧啧道:“不用谢我,你自己的本事。” 苏菱抿唇一笑:“还是因为你的推荐。” 谭晴嘴上不说,可是看得出高兴了好几分。谭晴说:“我不提这个,也会有剧组找你拍戏的。” 苏菱笑意淡了些,那还真不是,毕竟没有几个剧组敢和秦骁对上。 事实上她同意签约也很紧张,她怕给星辰带来麻烦,但是转念一想,秦骁除了在她身上有点疯魔,在别的方面是极其冷静可怕的。 他首先得是半个秦氏的boss。 他的钱和势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星辰那边动作非常快,听说是董旭推荐的人选,第二天就让人来和苏菱签约。 签约福利非常好,星辰以A.级待遇签她,有免费提供给艺人住的单人公寓,还给她配了个不错的经纪人。 合同上一行行条款,虽然颇有些严格,但是看得出来如果努力,以后发展会很不错。 苏菱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辈子没有“空降”,“金主”这些字眼,她也凭借着努力走上了最“正常”的路。 ~ 秦骁把东城地皮的事情忙完,已经是苏菱签约的第二天后。 他先前知道苏菱在准备半期考试。 他们好学生,和他这种从来没学习过的学渣不一样,把那个没屁用的分数看得和命.根子一样。 他打算等她考完。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有清算。 那天在云上星空,苏菱喝了那杯酒,迷迷糊糊说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话。 他这段时间查,从她念幼儿园查到大学,也没发现一个能吻合她口中会“逼着她吃糖醋排骨”、“老是骗她”和她交往过的男人。 然而秦骁觉得这事不可能是她迷迷糊糊胡说的。 他要是那么好骗,秦氏早就跟着他母亲姓文了。 他揉揉太阳穴,把贺沁喊进来:“你说,二十岁的女人一般喜欢什么?”怎么他送什么她都不喜欢。 贺沁怜悯地看着他,有几分害怕,有几分预言帝般的幸灾乐祸,她清了清嗓子:“秦少,我先给您讲个不好的消息。” 吵架 苏菱和云布一起走出教学楼的时候, 收到了秦骁发来的短信。 【3号门等你。】 她脚步顿了顿,云布凑过来一个脑袋, 也看见了上面的文字。 “咦?这是谁呀。”一看苏菱手机上给他的备注——混账, 云布差点笑出声。 苏菱平时损人的话都不会说,她们一起说八卦,苏菱总是静静听。但是能让她直接把备注设置成“混账”的人, 那是得有多混啊! 苏菱咬牙, 没有回答。 云布福至心灵,干巴巴地笑了下:“秦……秦少?” 苏菱说:“你先去吃饭吧。” 云布对秦骁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云上星空, 男人张狂乖戾。 云布想想都觉得可怕:“要不菱菱你还是别去了吧。” “他在三号门。” 云布懂了, 三号门是人进出最少的门, 要是苏菱不去, 指不定秦骁就开车从一号二号门进来找她了。 苏菱现在才和星辰签了约, 要是被人看到和秦骁有牵扯, 背后的话总是不好听。 “菱菱你放心,你八点要是不回来我就报警。” 苏菱失笑:“没那么可怕,我恰好有事要和他说。” 她顺手把前两天买的口罩带上。 苏菱到三号门的时候, 秦骁在刷手机, 另一只手上夹了根烟。 他盯着屏幕, 眉头紧皱, 烟快燃到手指了还没发现。 他脚边还有几个烟头, 想来等了不短的时间, 并且心情烦躁。 秦骁在看贺沁给他发过来的星辰的情况,星辰靠着董家, 要是他直接用手腕强行解约,会有点麻烦。 然而苏菱才靠近, 他就抬起了眼睛。 苏菱从包里拿出纸巾, 蹲在他脚边,把烟头包起来,然后走了十来米,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她做这些的时候,一言不发。 秦骁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然而她走回来,抬头看他的那一刻,他莫名就没了脾气。 她精致的脸蛋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干净清澈,里面映着他的身影。 秦骁话还没开始说,却竟然有种在人家学校门口抽烟还乱扔烟头的尴尬。 手上那支烫得指尖发疼,他直接摁在车盖上,然后胡乱用驾驶座上的纸巾包住,一起又扔了回去。 算了,以后别抽了。 “上车。”他声音微哑。 苏菱这次很配合,她直接坐上副驾驶座。 她看出了他生气,可是她这次也很生气。人都是有底线的,秦骁没有资格干扰她的生活。 秦骁开了一大段路,苏菱也没和他说话。 “苏菱。”他压抑着怒火,“口罩摘了。” 她不摘,偏过头来看他。 那目光太专注,秦骁心跳几乎是不争气地加剧,下意识踩了刹车。 他觉得灵魂被她这一眼看得兴奋起来,带出隐隐战栗的亢奋。他停了车子,伸手去摘她的口罩,她没有反抗,仍是静静地看着他。 秦骁把口罩拿开,手不自觉想摸摸她的脸蛋。 这回她别过了头。 那时已经进入了秋天,前一天刚下过雨,路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渍,空气焕然一新。她穿着白色的小外套,绑着马尾,看起来很显小。 秦骁还穿着西装衬衫,他眉眼本就冷峻,正经严肃时,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他快二十八了,马上就是奔三的男人。 他看着她:“生气了,嗯?” 她黑色的眼睛里,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情绪,透露出了她的愤怒。 他反而笑了:“气什么?” “秦总不知道吗?”她反问,她面上还平静,心里已经把他打死了一万遍。 秦骁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他说:“去和星辰把约解了。” 她气笑了:“不解,您干脆打死我吧。” 他皱眉,有些恼:“苏菱。” 她学着他之前的口气:“听着呢。”然而她声音娇滴滴的,秦骁听得好笑。 他不是傻瓜,想来苏菱已经知道《十二年风尘》的事他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平静开口:“不就是想演戏吗?和星辰解约,清娱签你。” 苏菱接话:“然后秦总更方便把我封杀吗?” 他笑:“不会,捧你好不好?要什么给你什么。” 骗子!这个混账大骗子!苏菱本来只是一般般气,毕竟前几天最生气的时间已经过了,她来只是想和他讲清楚,然而此刻简直想和他同归于尽。 她特别想骂他,但是由于词汇匮乏,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险些先把自己气哭。 秦骁被她这样子看得心软,他怕她真哭出来,伸手去摸她的眼角。苏菱一把把他的手拍开:“不许碰我!” 他眯了眯眼,索性也不跟她绕圈子:“拍戏有什么好?” 像郑小雅万白白这样的,哪怕年纪轻轻就封了影后,在他们这群上流圈子的人面前,还是得低着头做人。 苏菱知道和他讲道理没有用。她也不想和他讲道理:“那我有什么好?秦总像狗见了骨头似的跟着追。” 他脸色黑了:“苏菱!” 她鲜少与人吵架,眼睛都红了:“秦总小声些,我又没聋。” 他捏捏她的脸蛋,苏菱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捏完了。她羞愤地捂着脸,看上去要恨不得咬他一口。 他笑的有点野:“嗯,你这骨头又香又嫩,哪哪儿都好。” 她耳尖都蔓延上红色,快被这个男人气晕了。 都说他是狗了,他还有心情调戏她! 不要脸!无耻! 苏菱受不了和他待一起了,她伸手去开车门,结果秦骁锁住的。 她拉了半天才想起来,回头秦骁已经笑得不可自抑。苏菱平白生出极大的委屈,她好想打死他啊! “你开门。” 秦骁弯了弯唇:“把约解了,乖。” 乖你妈个头! 苏菱说:“你杀了我算了。”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知道自己没用,也知道自己再来几辈子也斗不过秦骁这种人。 他心思深,鬼话张口就来,她被骗得团团转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对他感恩戴德。而且他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她生出了及其消极的想法,再来一辈子也斗不过,还要重生做什么? 她把眼泪憋回去,破罐子破摔。 “秦骁,你自大讨厌,自私无耻。”她哽咽着,磕磕巴巴骂人,“都说了讨厌你了,你这种人,专横霸道,阴险毒辣,谁喜欢你谁眼瞎。” 他平静着脸色听,有文化就是不一样,骂人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调子还软绵绵的,简直不痛不痒,秦骁挑了挑眉。 直到苏菱眼神黯然下来,平平静静说出两辈子的心里话:“我不会喜欢你的,真的不会,死了都不会。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脸色终于变了。 那句话像刀子似的,一下把他铜墙铁壁一样的心肠扎得鲜血淋漓。 我不会喜欢你的,死了都不会。 病态 她这句话出来, 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苏菱上辈子就想说这句话了,只是那时候不敢、不能, 她可以不说爱他, 但是不能说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他。 她说完也有点后怕,但是不后悔。 秦骁的脸色挺可怕的。 苏菱不敢看他,良久他笑了一声:“好得很, 有骨气。”然而那语调冷意重重, 是个人都听得出这绝不是夸奖。苏菱想下车,然而秦骁已经锁死了。 “你让我下车, 我不会和星辰解约的。” 他充耳未闻, 启动了车子。苏菱侧过头看他, 秦骁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睛看着前方, 把车掉了个头。 苏菱可不认为秦骁是好心要送她回去。 她不知道那句话对这个男人的影响有多大, 但是看他目前这个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 她有点害怕:“秦骁?” 秦骁不理她,他怕被她气得发疯。 他算看明白了, 她一句话一个刀子, 往他身上捅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只因为不爱他, 不喜欢他, 也不在意他。 然而最可笑的是, 他是自己把心捧上去的, 他就是疯了,才会不羁活了二十八年以后, 神经病一样地爱上一个女人。 那种难以自控的程度,让他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像被人下了毒。她浅浅一个微笑, 就能把他撩得神魂颠倒,他迷恋她的一切,声音,味道,身体,甚至是有她在时空气中那种荷尔蒙沸腾的感觉。 脊髓酥麻,神魂战栗。 很久以前他听过一首荒诞的诗——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那时他念高中,这是当时的同桌,一个眼镜仔写在日记上的,泰戈尔的一句诗。 眼镜仔的日记被班上一个很混的人翻出来,然后那个人在教室里表情夸张地念。 眼镜仔脸涨得通红,哄笑的人却并没有停止。 “这是暗恋的谁啊眼镜仔,说出来大家帮你追呗。” “是不是隔壁那个‘班花’胖妞?” “哈哈哈很有文化啊。” 秦骁手插裤兜里,慢悠悠走进来时,他们刚好念到这句话。 班上的人一看见他就噤了声。 他那个时候混,但是看不上眼这群校园霸凌的玩意儿。那群人看见他进来,连忙把日记扔回了眼镜仔桌子上,飞快跑了,生怕惹上秦骁。 眼镜仔羞愤交加,一个男生竟然哭了。 “让开。”秦骁冷冷淡淡道。 眼镜仔连忙给他让位,秦骁从抽屉里把游戏机拿出来。出去时看到了还没合上的日记本,那句话工工整整映入他的眼睛。 他嗤笑了一声。 写这诗的人是疯了吧,去他.妈见鬼的爱情。要是谁往他心窝子上戳一刀,他不弄死她都算仁慈,还撑伞? 然而此刻他坐在车里,身旁少女怯生生地看着他。 他记起年少时轻蔑那句话的感受,才知道那个诗人没疯,疯的是他。 在她那样清楚明白地表达过拒绝厌恶以后,他冷静下来第一时间,竟然是想着策划怎么让星辰那边主动解约。 心脏被挖了一大块,脚下鲜血汇聚,他还在念念不忘得到她。 爱情?被她讨厌的感情。 喂得饱他这样饿得太久不知餍足的饕餮吗?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几分茫然,爱意灼烧了空气,呼吸到肺里都是疼。偏偏他贪恋那点极小的可能,一点点微弱的甜蜜,就够困兽渡过一整个冬天。 可是他要怎么办呢? 他控制不了,忍受不了她用那种厌恶的目光看他,也放不开。她若笑一笑,他跋涉再远,也想去到她的身边。哪有什么自尊可言? 他狠狠一砸方向盘,苏菱拉紧安全带。她不至于在他开车的时候刺激他,可是不知道他要开去哪里,苏菱很忐忑。 秦骁拐弯,车子在一个诊所门口停下来。 诊所建得很偏,门口绿植长得茂盛。 秦骁打开车门:“下车。” 苏菱下来,抬头去看那个诊所,才发现这是一整栋大厦,大厦上面写着“zoe诊所”。 医院、诊所这种地方,往往令人闻而生怯。 她看秦骁,男人瞳孔漆黑,抿唇盯着那几个字不说话。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向她,似笑非笑:“看看我有病没。” 虽然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然而还是被这种怪异的氛围弄得很不自然。 “这里是看什么的呀?” “进来。”他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里面走,苏菱挣了挣,没有挣开。 她害怕了:“我不去,我又没病。” 她太能闹腾,秦骁心里压了股邪火。她永远都在和他划清界限,这回干脆直接跑星辰去了!要是他再晚点知道,她戏都拍完了,粉丝都一大群了是吧? “秦骁,放开。” 他笑了一下,单手解下自己的领带,把她手腕一捆,在背后打了个结。 男人和女人天生的差距,用领带这事秦骁以前也做过,只不过那是在床上,他玩的情趣,然而这个时候他是快疯了。 死了也不会爱上他。 想一次痛一次,他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更爱她,不知道是对她绝望还是对自己绝望。 他把她手腕捆住:“不是很怕我吗,今天让你看看我有没有病。” 苏菱脸色白了白,她挣扎着不配合,狠狠踢了他一脚,他脸色都不变,抱起人往里面走。 大厦里装修很豪华,一点都不像私人诊所的格调,反而装修得像娱乐会所。 前台本来昏昏欲睡,看见秦骁抱着苏菱走进来的时候瞌睡都吓醒了:“秦……秦少?” “左印呢?” “在……在办公室。” 前台小姐忍不住好奇看他怀里抱了谁。 秦少怀里那个姑娘不住挣扎,手被绑住,她一口咬他肩膀上。 苏菱恨煞了他,她这一咬完全没有留情,她讨厌这种强迫,疼死他算了。 男人肌肉硬实,秦骁少年时打架,工作后健身,她咬得牙酸,偏偏也倔,就不松口。 他全身绷紧,脸色不变。在电梯开了以后才冷笑道:“咬,再使劲一点,最好让我留一辈子的疤。它在一天就提醒我想你一天。” 这种变.态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苏菱羞愤松口,她最怕就是他惦记。她感觉嘴里一股子血腥气,牙酸疼。电梯开了,秦骁把她放下来,用拇指轻轻擦她嘴角,笑道:“好不好喝?” 疯子! 他不给她漱口的机会,把门推开,带着苏菱走进去。 椅子上的男人翘着腿在看八卦,一看外面的人门都不敲就进来,当下就皱了皱眉,一看见是秦骁反而乐了:“哟,这是什么风,把秦少吹来了。” 左印是真的乐,他和秦骁是高中校友,那时两个人不打不相识,后来几年都是一起混。 然而秦骁成绩垫底,他成绩却顶尖,左印对学习还是上心的,不像秦骁那么浪。 后来左印本科学心理学,又出国进修了几年,前年才回国。 当年秦骁听说他修心理学的时候,还嗤笑道:“治精神病的?” 左印咬牙笑,懒得和文盲讲道理:“但愿有一天你别成我的客人。” 秦少当年与他碰杯,浪得一逼:“做梦吧你。” 然而在几年后,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满脸冷漠道:“开始吧。” 左印快笑疯了,毕竟几年兄弟,他也不憋笑,就在办公室哈哈大笑,笑得捶桌子。 秦骁冷着脸:“笑够了就开始。” 苏菱被秦骁按在一旁坐下,她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是心理医生。 这个男人和秦骁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办公桌上还摆着一套茶具,正在煮茶,满室茶香。 她咬唇,嘴里那股血腥气让她很难受,但是教养又不许她在这个地方吐出来。 左印笑够了,眼角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平时看诊的时候很正经,笑容也温和,然而今天这个场面简直……爽爆,这个笑话他可以笑二十年! 左印在苏菱身上打量了一圈。 说实话,这姑娘很美。 比左印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关键她是被秦骁带进来的。心理医生观察入微,秦骁把人按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动作恶狠狠,下手却极轻,生怕碰碎了琉璃一样。 秦骁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解后面的领带,他领带质地好,但那小美人的手腕还是被磨红了一圈。 左印好笑地看见,秦骁轻轻摩挲了下那个红印子,心疼到眉头皱得死紧。 想来不懂女人为什么这么娇弱。 这可不得了,他认识秦骁时都才十五岁,秦少从十五岁开始就活得简单粗暴,压根儿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不说这些年秦少在事业成功上加持的魅力,当年那波小姑娘也是被他帅得不要不要的。 毕竟年少怀春,总有一些妹子喜欢浑身反骨的叛逆少年,更何况秦骁那张脸还长得好。 可是左印从来没看过这么鲜活的秦骁,明明气得快死,却又巴着贴上去的样子。 左印几乎秒懂了他们的关系。 他拿出茶杯,慢悠悠倒了三杯茶,摆在他们面前,左印调笑着开口:“秦少,这里是心理诊所,‘心理’两个字您认得吗?我是庸医,可治不来您肩膀上那个伤啊。” 左印目光在秦骁左肩上看了一眼。 秦骁白色衬衫沁出了血迹。 左印啧了一下,看着都他.妈疼。也亏得是秦骁,才能面不改色。 秦骁冷冷觑了左印一眼,他倒是没有被打脸的自觉。秦骁能在十八岁就把他爸一半遗产搞到手,脸皮太薄可不行。 左印撑着下巴,“要不要先打个疫苗,我让小陈去取,感染了可不好。” 苏菱原本强装镇定,然而这话说得她面红耳赤,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个伤口怎么来的。她心里懊恼,脸颊羞得通红,毕竟咬人这种事,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做。她咬得狠,秦骁肩膀红了一小片。 左印挑眉,心道这么个纯情宝贝秦骁从哪里找出来的? 他以前还以为秦骁喜欢那种无比张扬艳丽的女人呢。 秦骁看了眼苏菱:“不必。”他转而又对左印说,“少说点废话,你到底开不开始?” 左印说:“开始啊,钱打我账上。你这种身份的贵客,记得打二十倍。” 他笑吟吟说完,又看了眼坐在旁边不安娇怯的姑娘。 左印:“我说最后一句废话啊,我问的问题比较露骨,你确定要让这位小姐旁听?” 秦骁原本确定的,可是一想到左印以前和自己是一起混的。他偏过头看苏菱,许是学过舞蹈,她坐下来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看起来特别乖。 而他和左印两个人,翘着腿,气质不羁,仿佛是两个混社会的二流子。 秦骁:“……” 秦骁弯了弯唇:“去外面休息室等我一下行不行?”他问得客气,苏菱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她一点都不想等,好讨厌他的啊。 他截了她的话,生怕她再在他心上补几刀,“不许跑,不然我晚上去学校找你。” 苏菱睁大眼睛,似乎不能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无耻。 那个时候夕阳洒在落地窗,她长发过肩,还留着先前萌得他心颤的发型,软乎乎的模样。粉白的脸颊,莹润的眼睛,她不说话他似乎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明明只是多看了两眼,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动,眼神情不自禁柔.软:“你等我一下的话,九点之前送你回去好不好?” 苏菱起身,推门出去。 她捂住唇,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漱口。 苏菱出去了,左印说话就随便了许多,笑道:“秦骁你倒是要点脸啊,听你那语气人家还只是个学生,你他.妈要奔三了,老牛吃嫩草惭愧不?” “闭嘴。” “行行行。”左印抽出一支笔,转而脸上就没了方才的嬉笑,“你怎么突然来咨询心理问题了?你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左印。”秦骁沉默片刻,最后轻轻笑开。 秦骁打算给他形容下那种病态的感受:“我看着她的眼睛时,第一次觉得,时间会静止。我想剖开胸膛,把心掏出来,用上面的血把花染成红色,做成王冠给她戴。” 什么病?约莫是单单想一想她,呼吸都要发疼了。 我没病 秦骁从左印办公室出来以后, 没有看到苏菱的身影,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左印的秘书坐在外面, 忙道:“秦少, 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在一楼等您。” 他眉头舒展,下了楼。 苏菱果然在一楼,秦骁下去的时候, 看见那个前台姑娘正兴致勃勃地和苏菱说话。 “……真的啊, 九里最后会死吗?” 苏菱点点头。 “天呐我心都要碎了,九里怎么会死, 我要给导演寄刀片, 不是说好要改小说里九里的结局吗!” 秦骁看了一会儿, 前台姑娘给苏菱倒了杯热茶, 她捧在掌心, 浅浅笑着, 听那个姑娘吐槽剧情。看上去分外温柔,苏菱本来就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姑娘说,苏菱静静听。 秦骁走过去了她们都没发现。 还是苏菱先看见他,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苏菱回头的时候, 前台姑娘也看见秦骁了, 她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秦少。” 秦骁点点头, 同苏菱说:“我们走吧。” 她站起来, 前台姑娘表情依依不舍,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好幸福啊, 和偶像亲密接触,拿到了签名还磨到了剧透。 她的女神好温柔啊, 性格好好, 一点偶像架子和包袱都没有。 但前台姑娘也知道心理诊所是有病人保密的义务,哪怕再想发个和偶像合照的微博,也只能忍着。 何况苏女神还和秦少有点牵扯,那就更不敢发了,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秦骁带着苏菱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和左印交流了一个半小时,左印憋了一个小时,把严肃的问题问完,最后笑了半个小时,边笑边给他科普他做人失败在哪里。 秦骁忍着脾气,被他取笑了整整半小时。他出来的时候,想把茶杯摔左印脸上。 苏菱先开口,她声音轻轻软软:“我回学校啦?” 他打开车门:“还没吃晚饭吧,先带你去吃饭。” 她有些委屈:“你说等你下来我就可以回学校的。”苏菱怕他反悔。 秦骁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八点十二分。 他冷静地指出:“我说九点之前送你回去,还有四十八分钟。” 她细细一回忆,还真的是!表情几分茫然以后,转变成几分绝望。 秦骁弯了弯唇:“不骗你,九点整送你回去,现在先吃饭好不好?”他尽量让自己语调柔和一点,不要说出任何威胁意味的话。 苏菱还在犹豫,他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忍住对星辰这个娱乐公司暴戾和不满的情绪:“你想留在星辰,那就留着吧。” 彼时彩灯才亮起来,这个略微偏僻的街道五彩的霓虹逐次点亮,万千色彩,不及她眼里细碎的光亮美。 她水盈盈的眼诧异地看着他,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快临近十一月,夜风微凉,她刘海被微风吹得摆动,她唇角微微上扬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荷尔蒙躁动的感觉。 一下一下刺激着心脏,让人有种微微眩晕的感觉。 “真的可以吗?你不逼我了?”她有几分不信,但是带着笑意的唇角却干净单纯。 她不骗人,也就不会第一时间用恶意去揣测别人,哪怕他在她心中的信誉再糟糕,她也总是愿意先相信,看见不对再怀疑。 这就是她最温柔的地方。 她对万物仁慈,而他仰仗着这一息仁慈偷生。 他声音低下去,也带着笑:“嗯,不骗你。要是星辰欺负你……”他想说老子整垮它,然而这话戾气重,他压.在了喉咙中,“你就来清娱。” “不会的,清姐很好。”她连忙道,林清是星辰来带她的经纪人。 秦骁别过头,他真的见不得她说谁好,在她眼中快成了谁都好,就他不好。 他怕再和她聊几句,他又忍不住那种可怕的独占欲。 左印之前提醒他:“那可不行,你就是装,也得装成个无害的模样。不然别说苏菱了,老子这么一个爷们儿都被你吓到了好吗?” 左印他听秦骁说那爱欲都听得毛骨悚然,这简直是疯狂的占有欲加上浓烈入骨的爱欲,现在还好好的没出事,是因为秦骁觉得自己有占有她的可能。 要是有一天他失去了她……妈呀左印想想都觉得操.蛋。 秦骁知道了症结所在,明白必须得收敛獠牙。 左印找的这地段虽然偏,然而一拐弯就是一条小吃街,非常热闹。 苏菱解决了一桩心事,相对而言心情要轻松很多。她最怕的就是给星辰带来麻烦,毕竟董导帮她引荐是好心,要是反而害了星辰,那她一辈子都会难受的。 小吃街特别热闹,恰好是饭点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店铺里都亮着灯光。 秦骁眉眼中流露出嫌弃。 然而想到左印的话,转头他又是如常的模样:“想吃什么?” 苏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软哒哒的:“都可以。” 回答是大部分人最佛系的回答。 秦骁虽然没一直盯着她,可是他有观察她在看什么。 走了其实也没多远,他看她回头了两次。 那家店秦骁嫌弃达到了天际!他心想这他.妈有什么好看的,带你去吃西餐成不成,然而她回头第二眼他就做了决定。 “走吧。”他带她回头,去那家麻辣小龙虾的店。 店主看他冷着脸进来,还以为是砸场子的。 直到秦骁身后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探出头,轻轻拉了下秦骁的袖子,小声道:“秦骁……算了吧,我们换一家好不好?” 她知道秦骁不吃辣,她其实也吃不得太辣的,只是馋那种味道。 丁姨曾经悄悄给她解释,秦骁少年的时候,家里也没人管他。 那几年他打游戏打球打架,鲜少回家,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后来就得了胃病,吃不得太辣的东西。接管秦氏以后工作忙,常常日夜颠倒,胃病就更严重了。 所以顾及他的身体,别墅的东西大多做得清淡。 苏菱知道以后,也就只吃清淡的菜色了。那时她还没有那么恨他,也不如后来那样冷心肠。她懂得心疼人,在别墅的时候,还上网仔细看了怎么养胃。 那时丁姨笑吟吟的,眉眼都是暖意。 这些东西回忆起来,竟然像是过去了很久的事。她险些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也想过好好报答他,好好照顾他。 秦骁没吭声,已经去空桌上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他倒是不嫌弃,他只是嫌弃那种氛围,他念书时也不喜欢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 苏菱忐忑地坐下来,她问他:“你能吃辣吗?”她不能直接说出来他不可以,然而她也不确定秦骁怎么来了这家店,她虽然……有点想吃,但是他难道也想吃? 秦骁一笑,很淡定的样子:“能啊。” 她喜欢的东西,纵然再不济,他都得陪着一起。 苏菱:“……”唉,她都不好接话了。 这家生意火爆,老板动作也快。秦骁让她点单,她点了微辣,又圈了两瓶矿泉水。 东西很快就上来了。 秦骁看着那一大片红通通的虾,想把桌子掀了,可去你.妈的微辣吧。然而他面上非常淡定,把手洗了回来给苏菱剥虾。 苏菱也惊呆了,这个……这里的标准是不是和他们学校不一样啊?但是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要不我们不吃了吧?”她轻声问。 “吃啊,上都上了。” 苏菱惯于把情绪写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上帝给了她最干净的眼睛,她报以最真的感情。 而秦骁眸色漆黑,一言不发,把她的那份剥完了,自己也吃了一些。 苏菱看他脸色不变,都忍不住怀疑前世那个吃不得辣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这辈子又能吃了吗? “辣不辣呀?秦骁,你要喝水吗?”她也摸不准他胃病严重到什么程度,看他没有任何感觉的样子,她不由舒了口气。 “不用。”他眸色柔下来,“别喝这个,你喝牛奶好不好?” 她犹豫了下,没忍住,非常想问那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让我喝牛奶呀?” 他眸中带着笑意:“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还小,喝牛奶对身体好。”其实他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好乖,这么乖的人,应该都喜欢喝牛奶。 苏菱小声反驳:“我二十了。” 嗯,可以结婚了。 他忍住笑,面色不改和她吃完了这顿饭。 他们吃完已经快九点半了,外面天色被渲染成墨蓝色。 秦骁开车送她回学校,还是人烟稀疏的三号门。 他把口罩还给她,苏菱戴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偷来了多出的半小时,最后仍是只能看苏菱一步一步往校园里走。 秦骁把车停在暗处,他这车太招摇了,这个点送她回来,要是被人看到,她处境会不太好。 然而他看昏黄的灯光把她窈窕的影子拉得老长,她一次也没回头时,他突然觉得无比酸涩。 万千灯火里,他到底没忍住,出声叫住她。 “苏菱。” “嗯?怎么呢?”少女回过头。 “你想不想知道,左印是怎么说的?” 她突然生出一种惶恐的情绪,秦骁对她的感情……那种感情,真的是不正常的吗? 她一直没敢问,然而如今他主动问出来了。苏菱有几分紧张:“怎么说的呀?” 他笑道:“我没病,真没有。” 所以你别害怕我,你别这样对我。我没病,你可不可以试着不那么排斥我,别再说死了也不会喜欢我的话。 她轻轻哦了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那挺好的,我回去了。” 秦骁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颤.抖着手捂住痉挛的胃。 那里疼得呼吸都像是在凌迟。 他却还能笑出来,啧,这也太脆弱了。 左印说:“我觉得不太正常,但是也说不出这种先例,如果这真是心理疾病,要你放弃她,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的,他知道。 如果爱她是一种病,是一种罪孽,他宁愿药石无医,一辈子这样错下去。 治不治? 32集电视剧《十二年风.尘》播到十一月末就快大结局了, 网上各种新闻开始揭秘大结局。 期待万白白演的女主反杀,希望恶毒女配得到报应, 然而更多的声音是—— 小九里不要死啊。 那个时候苏菱的微博粉丝已经变成了五百多万, 这个涨粉飞快的速度让万白白都觉得诧异。苏菱自己有一天登上去的时候,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秦骁没有再压制关于苏菱的话题,于是往昔苏菱的粉丝, 几乎是一夕之间发现, 自己多出无数情敌。 “卧槽!我还以为只有我独具慧眼pick了我女神,现在怎么这么多同好!” 热搜“九里”两个字被顶上第一, 网上的消息往往是压抑以后不沟通就不知道, 不压制的时候简直吓一跳。 苏菱终于感受到了成为当红艺人的不同, 现在她去上课, 教室里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什么系都有! 这些同校同学拿着手机狂拍, 上面讲课的导师青筋直跳:“以后不是这个班的就不要来上我的课了。” 这条规定一出, 情况倒是遏制了许多。 苏菱发现时常还有狗仔来学校跟拍,现在出门她都得换个装,戴口罩。 她的人气在剧中九里死的时候到达了高.潮。 剧中皑皑落雪, 苏菱背着女主尹璇走了很久很久, 把尹璇带出了雪山。自己却永远死在了那里。 那一集赚了无数眼泪, 没有任何一个悲剧, 能把美好撕裂来得更痛彻心扉。 尤其是九里死的时候, 雪花落在她的脸颊, 她已经动不了。 她最后想起的,就是童年时和师兄师姐们在一起练习剑术。 彼时苟阳山朝霞绵延, 露水盈盈,年幼的她背着重剑, 山谷百花齐开, 彩蝶飞舞。 所有人都疼爱地喊一声小师妹。 她眸中无暇:“师姐,来过招。” 少女尹璇回过头,师兄也在旁边笑:“小师妹这么好战,以后怎么得了,但是这样也不错,以后你一定平平安安到老,谁也欺负不了你。” 然而八年后的雪山中。 她一个人闭上眼睛,天光刺眼,天地间均是一片白色。 那年九里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她把女主角送了出去,自己永远留在了那里。 观众在荧幕前哭成了一片。 “嘤嘤嘤我的女神小天使啊。” “导演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也太虐了吧,九里哇呜……” 粉不了故事中的小九里,观众就只有粉九里的扮演者苏菱了。林清亲自开着保姆车来学校接苏菱,眉眼间也是喜气,他们公司真是捡了一个宝啊,以A.级签约签了一个s级的宝贝。 以苏菱这种人气,非常好捧红。 何况苏菱本身没有什么黑点,小姑娘除了性格过于害羞文静,人际处理不太会以后,洁身自好,读书又努力,简直是根正苗红。 林清带来的人帮着苏菱搬东西。 林清说:“学校你暂时肯定是不能待了,学校那边我们会去帮你办好手续,董导的戏等两天就要开机,我带你先去剧组熟悉一下环境。” 云布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特别舍不得:“菱菱……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呀。” 太伤感了,闺蜜飞升了,就不属于她一个人了。 苏菱看云布这样难过,也很舍不得,两个小姑娘都看着林清。 林清看 得好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在学校呆着不方便,也不安全,去公寓那边至少安全有保障,狗仔也混不进去。” 云布叹了口气,也劝道:“是呢,菱菱你去那边吧。” 这几天苏菱的东西老丢,就算是一根头发掉了也有人捡,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课桌都没了。追星有理智粉,也有疯狂粉,还是跟着公司那边的安排比较安全。 苏菱只能搬进公司分给她的公寓。 林清手下带了好几个艺人,苏菱只是其中一个,虽然跟她的时间不长,可是礼貌懂事,让林清很有好感。 本来苏菱才来他们公司,也申请不到助理,林清说:“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应该过几天会分配下来,助理来之前我带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剧组。” “嗯,谢谢清姐。” 林清回去以后,苏菱就自己动手再把公寓收拾了一遍。 其实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挺新奇的,经纪人、助理…… 这些上辈子她都没有,可惜那个时候她傻,一开始真没有觉察秦骁不让她进娱乐圈的心。 而身上被打了秦骁的标签,确实比有个王牌经纪人还要管用。 苏菱叹了口气,好在都过去了。 董旭的新电影选在11月八号开拍,林清六号就带着苏菱做飞机去了M市。 M市和B市之间横跨小半个祖国,离得特别远。M市靠着海,市里还有一个荒原。 董旭就让人在荒原之上,靠着原本的断壁残垣修出了密室。 这种电影一般是小成本电影,但是董旭精益求精,为了还原剧本里面密室的场面,他自己出资,几个月之前就让人动工修建,十月末密室就修完了。 苏菱他们到的时候,董旭皱着眉在指挥修改不完善的地方。 演员们对这个地方也很好奇,几乎都来了这里。毕竟在这里是他们未来一个多月拍戏要待的地方。 苏菱一过去,看到另一个熟人的时候愣了愣。 那个人转过头,也看见了她,唇边勾起冰冷的弧度。 郑小雅一袭修长米色风衣,像是要走T台的名模。 进入深秋,M市已经开始变冷了。但是这个地方紫外线辐射比较强,郑小雅身后,还是有人撑着伞。 林清看见了郑小雅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她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董旭新电影《囚徒》上并没有郑小雅的名字。 冯励飞远远就看了苏菱,好歹是对过一场戏的熟人,上次的尴尬他早就忘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菱本来就长得漂亮,那种绝色,他一个男人多看两眼也无可厚非。 冯励飞听到林清的话,就小声接道:“演秘书那个女演员病了,听说是肝癌,就临时换成郑小雅了。” 林清笑着和他客套了几句,然后悄声叮嘱苏菱:“你拍戏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惹到了郑小雅,她是星辰的小公主,后台硬,脾气也臭。惹到了真的是烦死个人。” “……”苏菱张了张嘴,她分得清轻重,知道经纪人和自己绑在一起,犹豫了下就把和郑小雅的龃龉原原本本告诉林清了。 林清皱着眉头,安慰她:“没事,那就躲着点吧,凡事忍一忍,不起大冲突就好。董导这个人相对公正,不会放任郑小雅胡来的。” 苏菱乖乖点头。 林清带着苏菱去和董旭打招呼。 董旭没有戴眼镜了,这回他眼睛露出来,气质温润。看见苏菱的时候他愣了愣,苏菱按照林清教的那样,冲他伸出手,笑意浅浅,有几分腼腆:“董导。” 董旭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女孩子的手娇软白嫩,柔弱无骨,他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半点不敢使力。 他只碰到了她指尖,非常礼貌,一触即离。 郑小雅在旁边看着,眼神讥诮。 等苏菱和林清走远了,她才走过来,压低声音:“堂哥,你喜欢她啊?” 董旭回过头,眼神清清冷冷的:“别胡说。” “堂哥你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找个女朋友了哦,她长得真好看是不是,我觉得她挺不错的。” 董旭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郑小雅。 郑小雅笑起来:“好嘛好嘛不开玩笑,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了?”她随即又确认一遍,“你说了不喜欢她的哦,堂哥你可别打脸。” 董旭垂下头,睫毛颤了颤,又看设计图去了。 郑小雅在心里冷笑。 呵呵,男人。 哪怕是她最厉害的堂哥,也不能说完全不好.色吧。她承认苏菱确实长得美,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长相就算万里无一了。可是那个女人就跟妖孽似的,又纯又媚,素颜都可以碾压她。 郑小雅知道苏菱最近红得也快。 郑小雅出道的时候才十三岁,算得上童星,后来成功转型,又拿到了影后,才奠定了今天的地位。 可是她家里有钱有势,星辰的总裁又是她姨母,苏菱呢?那个女人又有什么?长成那个样子,没人护的话,她倒是要看看走得越高最后跌下来的下场。 苏菱和剧组的人都相互认识了一圈,就和大家一起回了酒店。 酒店离拍戏的地方半个小时车程,不算很方便。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去荒原那边拍戏。 冯励飞冷得想跳脚:“这地方温差也太大了吧,早晚怕不是零下几度?” 苏菱也冷,还好林清高瞻远瞩,提前准备了很多厚衣服。 然而没有开拍之前还能穿厚衣服,开拍之后就不可以了,毕竟设定是夏末,她的角色是医生,服装也就是白大褂。 郑小雅也没想到自己堂兄这么坑,冷得脸色也不好看。 她的助理赶紧给她围围巾贴暖宝宝。 她推开助理:“别弄了,烦,暖宝宝贴上,围巾待会儿反正也要取。” 好在没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就温暖下来。 电影正式开拍,苏菱先前没有和郑小雅一起拍过戏,但是当所有人在一起开始拍戏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郑小雅很有实力,实打实的演技派加实力派。 郑小雅年纪轻轻,影后名头却含金量很重。 一场开场醒过来的戏,所有人都ng了,但是她没有。 苏菱和她对戏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那种演技的碾压。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和郑小雅对戏,好在没有出什么岔子,然而气场却被郑小雅压了好几个度。 郑小雅拍完的时候,轻飘飘地瞥一眼她,眼中带着几分轻蔑嘲讽。 苏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等了几天星辰给苏菱派来交接的助理来了,林清还得带另一个艺人去试镜,于是叮嘱苏菱许多东西。 最后忍了忍,林清摸了摸她的脑袋劝她:“好好吃饭,别一直背剧本了,也别躲着对着镜子一直练,还是小姑娘呢,未来的路长得很,你才进入演艺圈,已经比别人强太多了,演技慢慢来。” 唉,林清心想,她怕不是第一个劝自己艺人别那么用功的经纪人? 苏菱红了脸,她以为林清不知道,随即轻轻应了一声。 苏菱的助理叫唐姿,是个圆脸的女人,热情得不得了。 有一天拍完戏,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那个时候唐姿一看手机,好家伙,零下三度。 苏菱小腿还露在外面,在冷冰冰的密室里拍了一整天戏。苏菱出来,冷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唐姿也心疼,连忙给她披上衣服。 “谢……谢谢唐姐。” “来喝点热水。” 苏菱捧着水杯,唐姿突然想起来:“对了,你手机下午响了好几次。” 苏菱愣了愣,唐姿点开手机给她看。 上面的备注苏菱还没来得及改,唐姿笑道:“混账是谁啊?” 几乎才问完,那个混账就打过来了。 苏菱被裹在棉袄里,唐姿不懂个中缘由,立马按了接听。 “……” 寂寂的夜,男人的声音低哑。透着三分冷:“苏菱。” 她鼻音有点重:“嗯?”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冷得慌,声音都在哆嗦,调子却软嗲嗲的:“我……在拍……拍戏呀。” 他皱紧了眉,椅子对面的左印给他打手势做口型——操!你语调柔和一点啊,不要发脾气,不要说什么马上回来。 秦骁话到唇边,狠狠忍了下去,转而问她:“很冷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乖顺的猫咪。 “在哪里拍?” 苏菱握紧杯子,不说话了。 秦骁瞳孔漆黑。 左印要抓狂了,硬着头皮抢过秦骁的手机就给挂了。 秦骁取过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分外冷静地穿上,就要往外走。 左印:“你还治不治了,谁是医生啊啊啊!” 秦骁冷冷吐字,对左印的态度降到了冰点:“治你.妈。” 他听左印的别去查她,别去“骚扰她”,别试图掌控她的一言一行。 左印还给他画大饼——你治好了,能控制住了,她就爱上你了真的! 他忍得快把左印揍一顿了,左印求生欲极强地建议:“算了,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这么一打就又出了事。 左印看秦骁这冰冷不满的神情,就知道这男人忍不住了。 左印知道秦骁想她,每分每秒都在想,当秦骁被“她可能会爱他”诱.惑,而坐在左印对面时,每一分对秦骁来说都是煎熬。然而那小美人并不想秦少,甚至这段时间过得挺快乐。 左印快绝望了,咱唠嗑了半个月,半点屁用都没有,你他.妈这是病入膏肓吧! 偏执 苏菱看到那边电话突然挂了, 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姿跟了她几天,知道这个艺人特别好照顾, 性格好, 软糯糯的。 虽说照顾她是唐姿的工作,但她比苏菱大将近十岁,非常喜欢这个姑娘, 现在看苏菱呆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唐姿压低了声音,笑道:“男朋友?” 她一双杏眼水盈盈的, 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连忙摇头。 太可怕啦, 谁敢做秦骁的女朋友呀。 唐姿看她这模样, 就知道猜错了。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又聊了些剧组的事情。 不得不说, 《囚徒》剧组比《十二年风.尘》剧组累多了。由于本来就是八个人一起拍摄, 所以每时每刻的镜头大家都要参与。 加上中间穿插着回忆推理,哪怕在剧情里已经“领了盒饭”的人,还是得留下来跟随拍摄进度。 死亡顺序到了后来, 还活下来的三个人就是秘书、医生、还有小偷。 所以苏菱、郑小雅、冯励飞三个人戏份是最多的。 但不同的是, 郑小雅演的秘书是正面人物, 相对来说比较善良, 而苏菱饰演的医生, 则是一个不择手段要活下去的反面人物。 不止是苏菱冷, 郑小雅也冷得够呛。 早早领了盒饭的哪怕留在现场,至少能穿厚实的衣服, 但是还在对戏的人却是不可以的。 结果第二天郑小雅就声称病了。 死活也不来拍戏。 荒原之上,草地是枯败的黄.色。董旭皱着眉头, 转而给苏菱他们说:“郑小雅不在, 你们把各自的镜头补了吧。” 苏菱点点头,其实她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头晕。 M市温差太大了,偏偏有时候又得穿插拍夜戏,大家都吃不消。 只不过董旭像个木头人一样,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大家都不好说什么。毕竟董旭是拍戏能把自己弄中暑的人。 陆陆续续补完镜头的时候,天色又黑了。 有一幕是争抢水的时候,谁也没有得到那杯水,最后都泼在了医生乐颐身上。 苏菱走出密室的时候,感觉手臂上都是一层冰碴子,疼得发麻了,反而没多大感觉。 往常都是唐姿照顾她,每个艺人都是坐自己的保姆车来的。 然而今天唐姿没有迎上来给她穿棉袄。 十一月深秋临冬,夜风呜咽。 广袤的荒原还时不时有奇怪的声音,冷风吹得她发抖,可是明明身体在发抖,然而却觉得非常舒服。 苏菱知道不好,她貌似有点发烧。 眼前的东西都看不真切,她辨认出保姆车走过去的时候,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解开风衣把她裹紧怀里,他皱紧了眉,声音也夹杂着三分冷:“怎么冻成这样?” 她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秦……秦骁。” 他怀里很温暖,风衣把两人包得严严实实。唐姿不知道去哪里了。 夜色漆黑,外面还在呼呼吹着风。苏菱隐隐听到道具组要从密室出来了,她还留着神智,知道秦骁不能被人看见:“去……去车里。” 秦骁把她抱上车,又用唐姿准备的棉袄把她包裹住。 他不会照顾人,好在先前唐姿讲清楚了要做什么。 秦骁把车里的灯打开,给她从水壶里倒了温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喝。 她实在冷得不行了,手都冻僵了,这次也不抗拒,就着他的手小口喝水。 秦骁喂完她,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她迷茫地看着他,眼里似染上几分春.色,眼角晕开三月桃花。平白媚色横生。 秦骁触手发现烫得不行,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 连忙开车带她回去。 苏菱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睡着了倒是没有那么冷,秦骁把她抱上楼的时候,苏菱依然没有醒。唐姿走过来的时候也很诧异:“苏菱怎么了?” 秦骁看她一眼,眼神很冷。 唐姿心里一寒:“秦少……” “去给她找医生。” 唐姿也知道不好,苏菱恐怕是生病了,那个鬼地方确实冷,唐姿赶紧去找医生。 秦骁刷卡开门,苏菱已经被这个动静弄醒了。 秦骁把房间的空调打开,回头想把她外面的棉袄脱下来。 苏菱还没傻,知道他是谁,不许他碰自己,伸手去挡。 秦骁气笑了,这他.妈是多恨他啊?都这样了还防备着呢?他要是现在还能对她生出什么心思那真的就是禽.兽了。 她本来也没力气,手臂还疼。 “不要你脱,你出去。” “别闹,乖一点。”秦骁懒得理她,他把她外面的棉袄一脱,才发现苏菱里面穿了医生的白大褂。 还是夏天那种。苏菱根本没有时间换服装。 她一双笔直纤细的腿露在外面,裙摆被撩到了大.腿。偏偏她在发烧,小脸绯红,唇色也红。 就像是被……狠狠疼爱过似的。 秦骁喉结动了动,没敢多看,拉过床上的被子把她盖住。 他蹲下身给她脱鞋子。 苏菱穿着裸色高跟鞋。 脚背露在外面,玉一样白。 他没控制住,手抖了抖。 他承认了,他.妈的就是个禽.兽。 秦骁给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手掌握住她小巧的脚,玉白的脚趾蜷缩着,精致可爱。但是像冰雪雕成似的,冰凉得可怕。 苏菱只是发烧,没有力气,但她不是个昏迷的人。 她羞得脸都红了,脚往回抽。 秦骁笑了一声,男人的笑声低低的,他垂着头,怕她看见自己的眼神,嘴里倒是很温柔地哄:“不碰不碰。” 他利落地把她另一只鞋也脱了,然后一起放进被子里。 他做完这些也觉得快和苏菱体温一致了,唐姿带着医生走进来。 医生先给苏菱量体温,量完也皱紧了眉头:“都三十九度七了,高烧。” 苏菱水蒙蒙的眼睛看着她,医生都被她看得一阵心软:“苏小姐能打点滴吗?” “可以的。”她出声,嗓音有点哑。 医生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意外随组的,她让唐姿跟着自己去拿架子和药。 她们走了以后,苏菱就闭上眼睛。 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现在是什么眼神。 其实秦骁有点心疼。 他知道拍戏辛苦,可是不知道会这么辛苦,她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抱了一块冰。 秦骁并不能理解苏菱对拍戏的执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愿意为了一些虚无的梦想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曾有过梦想,也不曾有过任何爱好,他不在乎世间那些可笑的法则,也没什么同情心。 然后作为报应,在他活了将近二十八年以后,有了疯狂想要得到的一样的东西。 想吞了她,想亲.吻她,想上.她。 想占有,想肆虐,又舍不得碰,又害怕从她眼里看见厌恶恶心的情感。 他像是沙漠里行走,快要渴死的人,死死抱着最后一滴水,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她渴望她。 然而又该死的清醒地知道,真的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他也会死的,死在这无望的爱情里。 他懂这种疯狂渴望的感受,但是却不能把自己的这种情感代入苏菱对别的东西的热爱里。 左印问他:“你喜欢她,那能理解她喜欢演戏吗?”同样是喜欢的感情,懂了一种,想必也能转换代入另一种。 他冷冷地答:“不懂,那种东西,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妈的神经病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唐姿他们很快回来了。 医生把水挂好,给她扎针。 秦骁皱眉看,不满出声:“别动她右手,她右手冻红了,你给看看。” 医生不认识他,她这种普通医生可不知道秦氏总裁长啥样,她最讨厌别人怀疑她的专业,是不是想battle? “别逼逼,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唐姿心想,666啊,这他.妈可是秦总。秦总哎,活在财经杂志里的男人。 然而秦骁忍住了没吭声,他只是皱眉看着医生把苏菱的左手拿出来,在她手背上找了一会儿经脉,又干净利落地把针推进去。 苏菱不怕打针和打点滴,她自己看着没什么感觉。 然而秦骁看得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医生扎完针,对苏菱说:“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苏菱把左右臂伸出来,医生看了下:“没大事,冻了会儿,暖过来就没事了,点滴先打着,估计要五个小时,好了叫我。” 医生收拾东西的时候叮嘱道:“明天别去拍戏了,烧退了再说,多喝热水,好好睡一觉。董导也真是的,也不注意下,一个两个都病了。” 唐姿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出去。 秦骁出声:“我守着。” 唐姿就出门,给他们带上了门。 秦骁说:“你睡一会儿,我守着。” 她现在不睡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苏菱她一点都不想秦骁守着她的呀。 这简直是噩梦。 她记得上辈子她断了腿的时候,那时候淋了雨,也发起了烧,腿上的伤更严重。 秦骁就坐在病床前,整整看了她一整夜。 他不开灯,不说话,像蛰伏于暗夜中濒临绝望的猛兽。 动也不动地看了她一整夜。 麻药效力过去了以后,她疼得受不了,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他。他嗓音哑得厉害:“疼?我去叫医生。” 她摇头,因为不想看见他,又慢慢阖上眼。 她其实无法理解他这种人,她再有耐心,心中再安宁,也不会眨也不眨地看一个人,在寂静的黑暗中待一整夜。他这样偏执的人,仿佛是在告诉她,他可以看一辈子,挫骨扬灰以后,也会追到下辈子。 她害怕这样的他。 当初害怕,现在也害怕。 苏菱眨了眨眼睛,决定告诉他:“可是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他坐在她身边,闻言愣了愣。 下一刻他眉眼温柔,伸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她听见男人的嗓音低沉:“那就不看。” 纵然你再讨厌他,也别毁了他最后一线生机,让他可以骗骗自己。 渴望 她冰凉的小手把盖住眼睛的大掌拿开, 就看见他的眼睛。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还来不及收敛, 她被那样的情愫看得心颤, 默默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脸遮住。 秦骁沉默了片刻:“我去把你助理叫过来。” 他知道那样捂着睡会难受。 男人的脚步声远去,很快就换成了唐姿进来。 苏菱已经把脸露了出来,她有些怔忪, 似乎不敢相信秦骁有一天也会让步。 唐姿替她理了理被子:“好好睡一会儿吧, 点滴打完我去叫医生。” 她轻轻应了一声,问唐姿:“秦总走了吗?” 唐姿面不改色说:“走了。” 苏菱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她眼神迷蒙, 唐姿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 苏菱闭上眼睛睡着了。 秦骁靠在门外墙上, 静静地等。 唐姿轻手轻脚地出去, 就看见这个男人沉静阴冷的模样。 唐姿看出他不太高兴。 唐姿知道秦骁的名号, B市名流贵公子,却以狠辣嚣张的手段出名。对上他自己的母亲文夫人,也不见得有感情。 唐姿才成为经纪人那会儿就听过秦骁的传言。 大多都是不好的话。 不择手段、冷血无情、不孝不义。 据说他父亲才死, 他就辍学回去争家产, 那股子嚣张劲和狠辣利落的手段, 现在听起来都让人唏嘘。 最经典的就是老秦总才死, 文夫人和老秦总的一众亲戚上门, 纷纷想要分一杯羹。 寡母幼子, 谁都以为守不住万贯家财。秦家家大业大,哪怕指缝里漏下点油水, 就够一辈子好吃好喝了。 因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涌去秦家奔丧。 秦骁那年才十八岁, 手里拎了根钢管。 守在他家祖宅。 秦骁的小叔秦荣第一个叫嚣着让秦骁开门, 少年嚼着口香糖,似笑非笑,钢管点了点他的车头:“我只说一次,滚回去。” 秦荣当然不信秦骁有这个胆,端着长辈架子就开口教训。 那时秦家祖宅外面,围了一众观望局势的人。 秦骁笑了一声,下一刻眉眼阴狠,钢管疯狂地砸秦荣的车窗玻璃。 他几下砸碎,把秦荣从车里拖出来。 秦荣腿已经软了。 这他.妈秦家的小疯子!力气怎么那么大! 秦骁偏偏还在笑:“小叔那么想去见老头子,嗯?要不我成全你?” “你……你敢……杀人要犯法的!” “哦。”他弯了弯唇,从身后摸出一把枪,抵住秦荣的太阳穴。“砰……”他嘴唇一碰,模拟枪声响起的声音。 秦荣当场跪了。 秦骁轻嗤了一声,笑道:“还看老头子吗,小叔?” 秦荣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往外跑。 围观的人都看得心颤,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了,那可是他亲小叔。 然而少年钢管一转,撑在脚边,笑容不羁,野性满满:“谁还想去看看老头子的尸体,嗯?” 又不是要钱不要命! 这小子比他老子还狠,全部都打了退堂鼓,纷纷离开了,不再想进去老宅捞油水。 过了没几天,秦骁连他母亲文夫人也不留情,该打压打压。他母亲文夫人直接被他气晕了,没晕之前颤着手指骂不孝子。 最后秦骁不仅守住了秦氏,发展比起他爸还在世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个人,品格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唐姿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他这样的人,活得太强大了,可以仰仗自私冷漠为生,不需要亲情,也不需要爱情。 然而她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秦氏总裁,还是因为自家那个大学都还没有毕业的小艺人。 唐姿至今都是懵的。 哪怕秦骁这个人再这么混账,但是却是24k纯金大.腿啊! 然而看他们相处,又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她家小艺人貌似并不待见秦总,秦总竟然也不生气。 要知道秦总响亮的不仅仅是名声,还有他那可以日天的脾气。 但今天唐姿见到的秦骁,简直双面分裂。 他在唐姿面前依然是冷漠不客气的,但是在苏菱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睡了?”男人声音低哑。 “睡了。”唐姿轻声答。 “嗯。” 唐姿忍了忍:“秦总,她……” 男人回头,眸光冷淡。 唐姿咬牙把剩下的话说完:“她还小,您要是追求她,可不可以温柔包容一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您……” 秦骁冷冷吐字:“闭嘴。” 然后唐姿就看见已经“离开”的秦少,又推门走了进去。 “……”这套路真的是……槽多无口。 ~ 秦骁进去的时候,苏菱正睡得香甜。 拍戏本来就累,她从早上拍到晚上十点,已经累得不行,还发了烧,睡得很沉。 室内静谧,他似乎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双颊微红,肌肤却瓷白。室内留着一盏灯,没有那么亮,方便她睡觉。 他径自走过去,坐在她床头。 低下头仔细看她。 他早就知道苏菱生得漂亮,那样精致雕琢出来的美丽,一天一点点,在他心里刻得额外清晰。 他这辈子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其实对美丽的皮囊比较免疫。 哪怕这样的美色足够有诱.惑,却不至于让他这样疯。 他靠近一点点,就感受到心脏又在加速跳动,一声一声,和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想起她软绵绵喊秦骁的模样,娇得不行。 这个人最柔.软,却也最坚强。 她最干净无垢,也最善良。她很温柔,笑起来眼神温和,弯成月牙儿。和他这样没有心肝的坏胚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件很奇妙而无奈的事,哪怕这个人讨厌着他,他还是想靠近。 赴汤蹈火去往她身边。 他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少女肌肤柔.软,触手生温。 苏菱并没有醒。 而秦骁并非君子。 他从来不遵守什么礼义廉耻。 他的拇指触上了她的唇。 因为发烧,她唇色娇艳,比平时还要红上几分。 他似乎没有吻过她。 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明明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可他确实没有吻过她。 他在心里笑了声。 要是这个时候亲,她知道怕不是得气死? 会觉得恶心吧? 然而他很想,很想放肆。 他的拇指微微用了力,在她唇上摩挲。少女的唇娇软,他眯了眯眼睛,呼吸比她还重。 秦骁承认,这样他都感受到了快感。 那种自身体里升起来的亢奋,充斥着血液的每一寸地方。 苏菱不舒服,轻轻皱了皱眉。 秦骁面色不改,却把手收了回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又沉沉睡了回去。 秦骁闭上眼,不得不说,他觉得有点遗憾。他来m市的时候,左印愁死了,絮絮叨叨念了半天—— “兄弟,你忍住可不可以?别用那种眼神看她,别动手动脚,姑娘都喜欢绅士。” “你别把人掳回来知道吗?人家还在拍戏,要是这事曝光,她处境会不好。” “还有别对她说那些话,我听着都毛骨悚然……我他.妈怎么这么忐忑,你有病就别去成不成?”左印心想,这是老子第一个想亲自动手打残的病人。 秦骁:“你才有病。” “……” 而此时秦骁守着她,觉得左印还是有两把刷子。至少把他的心思揣摩得很透彻。 他看着她时,心里温柔,身体却躁动。 三分克制,七分放纵。干出的很可能不是人事。 他弯了弯唇,有点认命。 ~ 苏菱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唐姿坐在床头刷手机,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手机给她倒水:“醒了吗?有没有好一点?” 苏菱喝了几口水,去看吊瓶,里面只有一点点了。 她睡了四个多小时,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谢谢唐姐,辛苦你了。”唐姿守她到现在,肯定挺辛苦。 唐姿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去叫医生来抽针,然后你好好睡一觉,董导那边明天我会去说的。” 其实第二天不必唐姿说,董旭也意识到了不妥。 早晚温差太大,不仅苏菱受不住,剧组里好几演员都感冒了,包括还穿着棉衣的灯光师。 拍戏只能暂时搁置。 董旭宣布先修整三天再做打算。 所有人得知这个消息都欢呼雀跃,董导太严格,这么大半个月下来,大家都吃不消。 只有一个人不高兴,郑小雅早上换好衣服去找董旭。 董旭在修改剧本。 郑小雅推门进去:“堂兄!” 董旭抬起眼睛看她,目光淡淡,没有什么情绪。 郑小雅气死了:“我昨天明明生病了,可是也没见你让整个剧组放假,怎么今天苏菱生病,你就让修整三天了。你还说对她没意思,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心眼儿长偏了,不心疼自己妹妹,心疼那个贱女人!” 饶是董旭再好的涵养,此时也动了怒:“郑小雅,你说话注意一点!”演员病了四个,一半的人数,肯定不能再进行拍摄。 “怎么!戳到你心窝子了是吧!” 董旭冷冷道:“你还没那个本事,我只是在怀疑,爷爷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长成了你这种性格!” 郑小雅怒极反笑:“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至少爷爷疼我,我也打从心里敬爱孝顺他。总比有些人好,没人疼没人爱,对亲人无情无义,只能靠下贱手段往上爬。” 董旭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以为她又在胡说八道:“出去。” “出去就出去,等着看,马上有好戏。” 郑小雅说完这句话,总算愉快了些。 毕竟她是天之骄女,什么都不做也有人捧她。而苏菱那种贫民窟爬出来的女人,总会有些东西能拖后腿……啧啧,她想想都觉得可怜。 苏菱下午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电话。 那头是久违的声音,苏菱从电话那边,听到一阵嘈杂。 “小菱,你这就不像话了,好歹是一家人,我们家还养了你十年,你说断就断吗?是,你舅舅不争气,但是现在已经改过了,房子我们也卖了还了欠款。但是你明明现在就成了大明星,却心这么狠,一点都舍不得资助我们。你知道浩言和佳楠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吗?” 苏菱感冒还没好,抿了抿唇,嗓音沙哑:“舅妈,他们是你的儿女,有手有脚,我能赚钱,他们也可以。” 田淑云声音尖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拍戏分分钟就几百万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明星最赚钱。哪怕你不管我们,但是你外婆呢?她总是把你带大的人吧,现在我们住在出租屋里,你外婆药都吃不起,我算是看错了你,这么冷血无情!你说要是那些媒体知道了,你还能不能这么红!” 苏菱气笑了,是,她脾气是软。但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不后悔。 她也冷下了语调,冷静分析道:“我不管赚多少,那都是我自己劳动所得。何况我现在确实没钱,外婆要是愿意,我会给她养老。我上次走得时候,付给医院的医药费,是外婆半年的药。半年一过,我会去联系医院看需不需要换药。” 苏菱微微气喘,她抿了抿唇,接着道:“至于媒体,我没有做错事,怕他们做什么?我也不需要红,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田淑云倒是没想到这个外甥女竟然软硬不吃。 仿佛上次硬了心肠离开他们,就真的再也不联系了一样。 田淑云想想那个女人的话,心里安定几分。冷冷笑道:“你不把我们当一家人,那我也就不把你当一家人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有些不舒服,头很疼。 那个时候M市正好是下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候。这个滨海城市,酒店外面就能看到海。 阳光照射在海面,海水光芒粼粼。 苏菱能猜到田淑云要做什么。 时隔两辈子,她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曾经的付出不值。 像这样的威胁,如这般的亲情利用,不知道田淑云和倪佳楠在秦骁面前用过几次? 而那个男人为了留住她,捏住这些把柄,谈笑间也就云淡风轻地给了。 他看不上倪家,却渴望着她。恨不得打造出世上最坚实的牢笼,困住她生生世世。 海鸥在海面低低盘旋,这是m市最宁静的一个地方。 苏菱开始回想,上辈子这一切,像一个死局,冥冥中有股力量把她往秦骁身边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怜惜 苏菱揉揉额角, 给唐姿打了电话。 唐姿立马过来了,苏菱问:“唐姐能帮我找人录制一下视频吗?” 唐姿点点头:“可以, 不过你感冒还没好呢, 录视频晚点录好吗?” 苏菱摇摇头,她坚持唐姿就不好说什么了。当天就把人给她找好。 第二天微博上爆出大新闻——“爆!新晋小花苏菱忘恩负义,竟这样对亲人。” 那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 把苏菱从十岁去到倪家, 到现在演九里出道走红,全部都串了一遍。 文章中把苏菱写成了一个靠亲戚收养长大, 最后在家里欠债的时候绝情断绝亲人关系的女人。现在走红也不肯接济家里, 实打实的白眼儿狼。 这种舆论一出, 描述得很详细, 看起来非常真实, 部分网友一看完, 就开始骂苏菱。 “这种人还配演九里!我呸!” “亏我之前还夸她长得好看,原来心这么毒。” “粉转黑粉转黑,都能这么对自己的血亲, 人家还抚养她长大, 因为家里欠债就自己跑了, 恶心!” …… 唐姿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 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网络舆论有多强大唐姿是知道的, 可以靠它捧红一个人, 也可以靠它摧毁一个人。 唐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秦骁! 只要秦总出面,这种舆论一定可以压下去。随后她又一拍自己的脑袋, 唉秦少是清娱的老板,又不是星辰的老板, 这种事情应该先上报给公司处理。 唐姿马上打电话给林清, 林清显然也没想到原本没有“黑点”的苏菱,一被爆料就来个这么大的。 明星最怕人品有问题,这种可以拖垮一个人。 “我马上去找人做下公关工作,你看着点苏菱,照顾着她的情绪。” “好的,我知道了。” 唐姿进去的时候,苏菱在喝酸奶,她用小勺子一勺一勺舀,吃相乖巧秀气。 唐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新闻的事情给她说了:“你说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整你啊,唐姐相信你的人品,你绝对不是抛弃家人那种人。” 苏菱愣了愣,然后平静道:“新闻没有假,我的确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卧槽竟然还是真的。 苏菱说:“唐姐把我昨天录的视频发微博上吧。” 唐姿不知道录了点什么,有点焦虑:“你和秦少有点关系对不对?要不咱们找他帮帮忙,舆论都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 苏菱微笑:“不用的,我自己的事,靠自己可以的。” 她看起来好柔弱,连捧着酸奶盒的手指都纤细娇嫩,可是唐姿当时看到这样的新闻都觉得眼前一黑,然而苏菱很平静,没有心虚和心慌,也没有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这个小姑娘甚至提前一天就想好了应对方法。 唐姿决定相信她,把那段视频传到了苏菱微博上。 视频点开,出现苏菱微微苍白的脸,她化了淡妆,看不出还生着病。 她看着镜头,先腼腆地笑了下:“大家好,我是苏菱。如果这个视频被放出来,那么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与其听别人讲,不如我自己把真相说出来。” 她顿了顿,手指将头发撩到耳后,视频里的姑娘容颜娇俏,语调平和:“我是由外婆带大的,据说我一岁不到,父母就出了意外身亡了。小时候家里穷,外婆带我很辛苦,我十岁以前,都是和外婆一起住在一个小乡村。后来舅舅在L市买了房子,把我和外婆接过去住。那个房子,外婆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钱,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一起住进了舅舅家里。” 她笑笑,说起自己是“拖油瓶”的时候,有些无奈酸楚:“我从初中开始念寄宿,很少回舅舅家。外婆年轻时存了些钱,每个月都有补贴舅舅,作为我们的生活费。我知道外婆不容易,从初中开始申请助学金,后来高中大学,都一年都有奖学金,我除了必要的生活费,都寄回了舅舅家。我和外婆都没有花过舅舅的钱,但是我感谢他提供了一个地方给我遮阳避雨。” “舅舅不能说对我不好,可是没有亲人的亲昵。说起来,他并不是外婆的亲生儿子,是外婆从孤儿院抱养长大的。今年外婆病了,很严重的心脏问题。舅舅家说没有钱给外婆治病,于是我去借了钱。五十八万的手术费,还有医药费,其实都是借的朋友的。后来我接了《十二年风.尘》的戏,片酬刚好退给那个人了。” “然而我回家发现,舅舅在赌博,还欠了八十万的债。赌博是什么样的东西,相信大家都知道那个概念,这是个无底洞,舅妈希望我帮舅舅还钱,可是说来惭愧,我没有钱,在我还完钱以后,我又成了一个穷光蛋。” 镜头里的姑娘神色慢慢坚定:“我还不起,也不能还,没有谁天生就是该为别人背债的,所以我选择离开舅舅家。外婆的一切我都会承担,但是不会帮舅舅还债。所有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大家不能理解,依然觉得我忘恩负义,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有人愿意相信我,感谢大家的喜爱,也谢谢你们的信任。” 这条微博视频一出,苏菱的粉丝纷纷转发。 苏菱说的很平淡,前世他们对她做的事,她全都没说,也没有说过在舅舅家受的欺负,她只把二十年的人生,用简单平实的句子描述完。 然而还是有人很快发现了端倪—— 那套房子就超过了八十万,不说他们自己可以卖房子还债,苏菱的舅舅当初竟然没有拿这笔钱去救外婆! 毫无血缘的人,把他养大,但是养老都是苏菱外婆自己出的钱! 到底谁才是忘恩负义啊! 网上议论纷纷。 苏菱的粉丝特别心疼,他们还习惯喊她小九里。 有人说:“你们是不知道寄人篱下的苦,她能自己靠奖学金助学金养活自己很了不起了。” “还有赌博,这是无底洞,我姑父家就是因为这个,最后闹得妻离子散,没有谁背得起这种债的,真的是个无底洞。” “房子三分之一的付款,哪怕租房子,也够小九里和外婆住好几十年了吧!” 唐姿看得内心复杂,哪怕苏菱说得再轻飘飘,她都能感觉到这姑娘活得多么不容易。 自小没有父母,从十岁以后就小心翼翼,生怕给别人带来不喜。 自己努力读书努力挣钱。 高中的奖学金可不是那么好拿,要在市里有名次才行。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开始承担这些了。 唐姿都觉得看得酸楚。 外面舆论吵翻了天,还是有人说苏菱没有同情心,好歹是朝夕相处十年的人,怎么可以说断就断。 但是更多的,竟然是大家都在赞那句话——没有谁天生就是该为别人背债的。 每个人都有好好生活追求幸福的权利。 秦骁看到这些的时候,才准备上飞机。 视频里的姑娘看着羸弱,可是她眼睛里盛满了碎光。带着无尽的勇气和力量,她的声音也坚定:“我还不起,也不会还。” 他隔着视频,触摸她的脸颊。 心里顿顿发疼。 左印说:“当你懂得她的感受,懂她的喜怒,懂她的悲伤,懂她的无奈,也许就是她会爱你的开端。” 他当时想,这他.妈是什么操.蛋文艺的话? 而他此刻懂这种感受。 十三岁的少年离开家自己生活,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他打架,学会抽烟,去网吧打游戏,犯浑赛车。 是为伶仃之苦。 只不过他心硬,哪怕没人爱,也只是不痛不痒。 后来他十八岁,一个人拎着钢管,身后别着老头子藏起来的那把枪,守在老宅外的时候,充满无尽的讥嘲来看这个世界。 他要守护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个人,也绝对不许别人越界一步。 他不在乎任何人,也不怕杀人。 他的东西,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沾染。 而她伶仃孤独,却又弱小无依,偏偏从石缝里伸展出枝条,变成柔美的花儿。 苏菱始终向阳,眼睛干净澄澈。 秦骁守在深渊,放任自己变得肮脏。 他艳羡她,敬佩她,他爱她。 不因为她那张绝色的脸,也不是因为他恋足的癖好,而是因为她是苏菱。 秦骁没有登机,转身回苏菱他们剧组的酒店,他握着手机冷冷笑出来。 苏菱舅舅舅妈这种人,他十八岁就能打死一群。 如今他二十八,出了刀,血都不会染一滴。 他回到酒店时,苏菱和唐姿在聊天,苏菱是合格的听众,别人说话她听得很认真,脸上带着浅笑。 没有任何阴霾和不适,她笑得纯真。 看见秦骁时,她有些惊讶:“秦骁?你怎么回来啦?” 男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眉眼冷峻,气质带着几分狂,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怜惜。 他笑:“有人欺负你啊。”所以我回来了。 苏菱弯了弯唇,她其实有点小开心。 唐姿和林清都夸她做得好,她很少这么厉害,由于气质和“霸气”差的太远,她在别人眼里总是弱得不行的,可是现在她会未雨绸缪,也会反击。 她不用像上辈子那样,蜷缩在他的羽翼。 苏菱其实还有点羞涩,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用啦,没有人能欺负我。” 秦骁看出了她的自豪。 她难得表露出得意,仿佛不夸夸她,那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靠近她,低低笑出声:“嗯,菱菱好厉害啊。”厉害得我无时不刻,都在为你倾倒。 死别 他声音低沉, 藏着掩都掩盖不住的笑意。 她有点羞:“不……不厉害。”然而她的开心是真的,唐姿告诉她, 网上虽然还在讨论这件事, 但是大多都是有利于她的。 何况娱乐圈不怕绯闻,就怕没热度,这件事撑过了以后, 对苏菱也有好处。 她脸色好了许多, 想来感冒已经快好了。 但是唇色泛白,精神也恹恹的。他看着皱眉:“还难受吗?” 苏菱摇头:“已经好了。” 两个人一时沉默, 苏菱有些不自在, 方才看见秦骁, 她正高兴, 那种喜悦竟然也对他分享了。 现在逼仄的空间里, 她还不习惯面对他。 她只好问:“秦骁。” “嗯?” “你不回公司吗?” 他笑:“想我走?” 她被看破了心思, 有些羞窘:“你很忙的吧。”她知道秦骁不容易,这个男人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可以说是兢兢业业, 以前他八点出门, 最忙的时候凌晨才会回来。 “不忙。”秦骁随口说, “我很有钱。” 她忍不住一笑, 点点头:“我知道的。”这是事实, 秦骁以前给她看过家底, 那个数字很可怕。也不知道秦家是从哪一辈人就开始积攒,才能有那么可怕的财力。 秦骁扬眉:“我全送给你好不好?” 她吓得不轻, 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连忙摇头:“不要。” 他眼神戏谑:“全送给你, 拿钱砸死那些嘴碎的啊。” 这么无理不羁的话, 也只有他说得出口。 苏菱脸蛋羞红:“你别开这种玩笑。” 苏菱没有当真,他们秦家的基业,秦骁怎么也不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送给她。何况她真的不心动,秦骁不做亏本生意,她活得好好的,没有那么想不开。 他眉眼都是笑:“菱菱。” 苏菱又是一抖,她才意识到这个称呼耳熟得要命。她记得今天以前,秦骁明明是直呼她大名的,她被这个太过熟悉的称呼弄得有点惊恐。 她睁大的圆滚滚的杏眼看着他,应都不敢应。 “可我现在只有钱。”他说,“全送给你都不要,你让我怎么办?” 她咬唇,怎么和钱扯上关系了? 她犹豫了下:“我有钱的。”所以不要你的。 秦骁倒是好奇了:“哦?有多少?” 她认真想了下,之前的十万她基本没有怎么用,她认认真真的:“九万多……” 秦骁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菱不懂他在笑什么,但知道他在笑自己,她有些无措,眼里很茫然,九万多有什么好笑的吗?挺多的啊,都够她和倪浩言念完大学了。 何况这场《囚徒》拍完,她拿到片酬也是个有钱人啦。 他们之间,显然对“有钱”的概念理解完全不一样。 秦骁心里笑骂,怎么有人这么傻。 然而她心再小,再容易满足,也装不下一个他。他倾尽万贯家财,也入不了人家的眼。 秦骁轻嗤了一声,好歹还记得自己回来的目的:“你这件事,观望的还多,要想舆论完全压下去,要么全部压制,要么就地反杀,你选哪一种?” 两种手段都极其粗暴,苏菱看着他,轻声说:“我都不选。” 他有些意外,没有吭声。 苏菱也没有说话了,她如果想死死压制,当时录视频的时候,就会把曾经孤苦说出来。 秦骁还想说什么,苏菱的电话就响了。 是倪浩言打过来的。 那一瞬苏菱心中转过万千思绪,倪浩言和倪佳楠不知道舅舅不是外婆亲生儿子。 家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舅舅、外婆还有她。 苏菱以为他会质问这件事,然而那头少年的嗓音冷冰冰的。 “苏菱。”他死死压抑着,然后开口,“现在!马上回家!就在原来的房子不远的堇色小区,637,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苏菱握在手中的手机没有拿稳,砸在了被单上。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件事,泪珠子就已经掉出了眼眶。 秦骁皱眉走过来,她哆哆嗦嗦拿着手机订机票,然而手抖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明明才半年多,前世外婆也做了手术,可是明年六月份才去世的,这辈子怎么会…… 是她重生带来的改变吗? 如果重生一定要付出代价,能不能不要是这个? 秦骁很冷静,问她:“订哪里的?” “L市。” “好,你换一件衣服,我带你回去。”他不拖泥带水,出去帮她带上门,很快门开了,苏菱苍白着脸走出来。 秦骁在外面已经打了电话。 他把一切安排好了:“现在去机场。”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没有再哭了,眼睛看着窗外。 秦骁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菱菱。”他喊她,“难受就哭出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做错了吗?”她改变了那么多东西,保住了腿,没有再做秦骁的情.人,成功进入了娱乐圈。 可是这一切的代价,是外婆少活了半年。 他握住她的手,那双小手冰凉,没有一丝热度。 他低声道:“菱菱不会做错的。” 他眼神柔和:“如果万般有业障,要惩罚也是先惩罚我这样的人。”如果要死,他也一定会死在她前头。 “不是的。”她轻声道,“都是我的错……” 她早就知道蝴蝶效应的强大,有得必有失,可是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去改变了。 第二次了…… 她第二次经历外婆的离开。 心口钝钝的痛,在这一刻苏菱突然记起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会恨秦骁,到底为什么永远都不会爱他。 她记得上辈子那个六月,她不愿意秦骁碰她,他重欲,她急的时候把他脸挠出了一个口子。 男人脸上一条红痕,从眉骨滑到脸颊。 秦骁气笑了,看上去野性十足,把人翻过来,一巴掌打在她臀上。 他下手很轻,也舍不得真的打她:“老子明天还要开会,你说怎么见人,嗯?” 她被打懵了,羞耻更甚:“是你自己……” “我的女人,还碰不得了?” 苏菱和他简直鸡同鸭讲,她羞耻得快哭出来了:“你知道我不愿意的,我又不喜欢你,我可以挣钱还给你,外婆的手术费和医药费我都记着的,我以后……” 男人沉默片刻,把她抱起来。 “我给你讲一件事,你不要哭。” 她眸中还懵懂,呆呆地看着他。睫毛湿湿的,还沾着羞愤的水汽。 “什么事呀?” “会哭吗?”他低声问。 苏菱有点害怕,她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为什么会哭?” “你哭的话,我也会难过。” 他脸上的红痕渗出了血,黑瞳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外婆去世了,在三天前。” 苏菱眨了眨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努力笑笑:“秦骁,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我……我会生气的。” 他眸中终于松动了片刻。 最后默了片刻,依然道:“不是在开玩笑。” 她没有哭,身子颤得厉害。秦骁想抱她,苏菱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狠,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清脆的一声响,他偏着脸,面无表情用拇指擦了擦唇角。 脸上那条被她抓出来的伤火.辣辣的疼。 他转过头,依然看着她,眸中蕴着不知名的情绪,最后忍住了。 “三天……已经三天了!你为什么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为什么整整三天,他跟照样逗猫儿一样逗着她玩,贪图她肉.体带来的欢愉。她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 秦骁蹲在她身前,眼睛平视着她:“现在你知道了,你会离开吗?” 她留在他身边,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外婆。他知道,让苏菱妥协的不是学校传出来的流言蜚语,而是她害怕亲手把她养大的人痛苦死去。现在没有了她外婆,她会不会就打算离开他了? 他再也碰不到她,摸不到她,听不见她娇娇地喊秦骁你好烦的啊,也看不见她早晨浇水,和丁姨说话时温柔的笑。 她泪珠子不住往下掉。 三天!至亲之人死去三天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连外婆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还在问她会不会离开? 会的,她恨死他了。 “秦骁。”她呜咽道,“如果不是我刚刚提到了外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能骗多久骗多久。 苏菱擦干眼泪:“你真可怕。”你真可怜。 她才起身,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火.热,滚烫,然而他还是执着地问:“你要离开了吗?” 苏菱抽回自己的手,她伤心欲绝,下了狠力气,他如果不松手,她的手腕多半会生生脱臼。 他僵了片刻,松开了手。 秦骁目送着她下楼。 苏菱没有回头。 他忍了又忍,眸中暴戾痛苦交织,最后还是追了出去。 他不喜欢她在家穿鞋,此刻她没了理智,赤着脚往外跑。她走过别墅小径,雪白的脚上已经添了很多条口子。 秦骁把她抱起来,她拼命挣扎,他出声:“我送你回去看她。” 她安静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年秦骁二十八岁,身上匪气尚浓,自私无情得可怕。 她原本想过好好对他的,至少他帮了她,没有什么对她不好的地方。哪怕只是做一场交易,作为雇主,秦骁也没有苛待过她。 至少他迷恋她迷恋得不得了。 她原本想,陪他一天,那就真诚一天,哪怕不给他爱情,也会给予善意。他温柔一点点,她也会温柔一点点的。 这样也许几年以后,她离开了,彼此都可以好好生活。 可是此刻在他怀里,听着他狂乱的心跳。 男人眉眼如刀刻,棱角锋利,听说这幅长相的人最是无情。 他薄唇紧抿,抱她抱得很稳。 苏菱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得多么自私,才会连这样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得多么无情,才能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整整三天,他怎么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哑着嗓音:“我恨你。” 他的手臂颤.抖起来,却紧抱着她不放。 “我恨你……” 秦骁死死咬牙:“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当真不再说,轻轻闭上眼睛。 她失去外婆这一天,失去了亲情,也失去了爱情的可能性。 苏菱那年二十岁,是她与秦骁相识的第一年。 而她恨他,永远也不会爱上他,不是因为后来的郑小雅,不是他过分的占有欲,也不是因为情.人的名分让人耻辱。 一切恨意,都是从外婆死去那天开始。 一生不息。 失控 苏菱和秦骁回到L市的时候, L市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给城市蒙上了一层雾色。 秦骁撑着伞, 目光看着伞下的少女。他大半边身子湿透, 她却被他保护得很好。 苏菱一直没哭,但是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们按照倪浩言的话去到堇色小区637的时候,倪浩言出来给他们开门。少年脸色苍白, 看了苏菱一眼, 轻轻抿唇:“进去吧。” 苏菱迈步往里走的时候,秦骁淡淡开口:“我会一直在外面。” 她脚步并没有停, 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那扇门在秦骁眼前阖上。倪浩言关门之前, 冷冷淡淡地看了秦骁一眼。 他当然记得这个男人, 那天在云上星空抱走苏菱, 还让他手受伤的人。 倪浩言那天回去查过他, 秦骁好歹是大人物,资料也挺多的。倪浩言冷着脸关门,秦骁眯了眯眼, 眼神有点危险, 然而没有开口, 就靠在门外等。 那个时候晚上八点了, 堇色小区的坏境并不怎么好, 楼梯的窗户在透风, 冷风呼呼地吹。 秦骁穿着西装衬衫,靠在冰冷的墙边。 他皮糙肉厚身体结实, 倒没有什么不适。然而他心情压抑,脸色沉郁,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闭上眼睛, 四周空旷安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雨点打在树上的声音。房子里面静悄悄的,他感受不到她在做什么,秦骁几乎控制不住这种焦躁的心情。 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摸烟,空荡荡的,只有手机,他才想起很久没抽过了。 貌似是上次在她学校外面抽烟,她蹲在他身前,把烟头包起来,他就再也没抽过。 他在外面等了两个小时。 天色已经沉沉如墨,秦骁开始怀疑苏菱已经把他忘了。 他烦躁得想一脚踹开这扇破门,然而眼中再冷,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打电话给左印。 左印在家看足球赛,他支持的球队好不容易进了个球,他还没来得及吼一声,结果就接到了秦骁的电话。一瞬他只想骂人:“操。” 然而作为医生,他还是很有素质地接了。 秦骁言简意赅:“苏菱外婆死了。” 左印:“……”他愣了一会儿,随即道,“那她应该很伤心,替我给她说声节哀。” 秦骁半眯着眼,说实话,他没有什么感觉,他爸死那会儿,他游戏才打了通宵。接到丁姨电话通知的以后,他翘着腿在网吧睡了一个小时,才施施然回家去收拾那群蠢蠢欲动的人。 左印有些不厚道地想,其实这对于秦骁来说也是个机会:“你记得要温柔一点安慰她,想让她爱上你,那这个时候陪着她挺好的。什么脾气你都得给我忍住,还有之前你过去没露馅儿吧。” 秦骁冷冷淡淡:“可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左印听得心里一咯噔,秦骁不好的预感可不只是预感,这个男人虽然感情上有点变.态,其余事情上是很厉害敏.感的。 左印吞了下口水:“你做了什么?” “两个月前,我和她外婆交谈过,给过钱,因为想要苏菱。” 操啊我的秦少!你他.妈这是什么胆儿! 然而那时刚好是苏菱喝过那两杯酒,说出了些让秦骁很绝望的话。他查苏菱的一切,自然知道苏菱家是个什么情况。 苏菱寄人篱下,被她外婆带大。 而她外婆的病虽然难治,却也不是不可能,有钱吊着命就什么都好说。而苏菱在意的,在世上恐怕也就这么一个人。 他想要她,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秦骁打过钱,老太婆拒绝了。 当然他还没那么嚣张,直白地说老子看上了你外孙女。他只是说他是苏菱的朋友,想帮帮她的家人。 外婆沉默着听完,最后苍老的声音说:“谢谢好意,但是请离菱菱远一点。” 他嗤笑一声,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他总觉得这件事是个隐形□□。 他刚刚感受到她原来面对着他时,也可以笑得很开心,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出。 很难才有一点希望,可是随时面临着被扼杀的危险。 他心中烦躁,怎么都不甘心。 左印也要崩溃了,他只是个无辜的医生啊,又不是家庭伦理情感大师。 两个男人沉默半天,左印:“那祝你好运,你就祈祷苏菱不知道这件事,或者知道以后不要想偏吧。” 秦骁冷酷道:“没用的东西。”然后他挂了电话。 “……” 秦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冷意遁入肺里,带来撕扯的疼痛。 又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他下意识站直身子,转头就看见了她。 她眼眶红红的,睫毛湿着,眼睛像雨后天空一样干净。 外面风很大,转眼她额发就被风吹乱,两颊的头发也胡乱飞舞。 他走了两步,挡住了风,低头看她。 苏菱声音沙哑:“我们走吧。” 那肺里的刀子一瞬变成了温柔的光,他弯了弯唇,极力控制才能不笑出声。天知道刚刚那一瞬她多怕她充满厌恶地看着他,然后让他滚。 “好。”秦骁怕她冷,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 她不要:“不用了,我不冷。” 然而秦骁霸道,强势给她把衣服披上,他就只剩一件白衬衫在外面了。 彼时寒风瑟瑟,十一月的夜晚,外面温度只有四五度。 她感受到他的外衣都夹杂着微微的冷意,他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 她抬起眼睫看他:“你不冷吗?” 他眼角都是温柔的笑:“不冷。” 两个人总不能一直站在倪家门口,苏菱走出来,阖上了门。 秦骁最后一眼看到了屋子里的景象,每个人都神色颓靡,看着苏菱离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依然为她撑着伞,把她牢牢护在伞下。 路两旁灯光昏暗,远处时不时还有汽车的鸣笛声。雨丝飘洒,也沾染上了淡黄的色彩。 他穿着单薄,转眼衣服复又湿透,能隐隐看出男人结实的肌理。 她一双苍白的小手,紧紧攥着一封信。 苏菱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秦骁帮她把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她看着他,瞳孔的干净的黑色。 然后抬起手,让他看见自己一直拿着的信。 秦骁心一跳,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他笑问:“嗯?什么?” 她声音涩涩的:“外婆的遗书。” 秦骁原本觉出温暖的心,瞬间被人狠狠砸至谷底。 苏菱歪头看他:“秦骁,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眼里的笑意散去,没法再装。 他什么都不辩解,低头看她:“我爱你。” 那个时候雨变大,他像个执着的疯子,把伞严严实实遮住她,雨水顺着男人的脸颊流下来,眉骨,下巴,最后滴到地上,和其他雨水混在一起。 他黑发湿透,黑眸沉沉。 眼中只有一个她。 苏菱睫毛微颤:“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嗤笑一声:“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在背后为了得到你想了些什么龌龊的法子?还是想知道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他眉眼含着三分讥讽:“我给你下跪行不行?跪了你爱我吗?不用太多。”他拉起她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然而她的小手绵软温暖。 他放在自己的心口:“不用太多,有它的百分之一都行。” 她目光空滞了一瞬。 秦骁冷冷笑道:“然而即便我愿意,想必你也不乐意,还觉得恶心吧?”他心中关了一头獠牙锋利的野兽,此刻站上她主宰的法庭。 一念可以让他生,一念也可以让他成为死囚。 秦骁没再压抑,他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或者我帮你杀了那屋子里想压榨你的人,把他们都杀了。”他低低笑起来,“你说我被判死刑的时候,你会不会怜悯我一下,多看我一眼。老子真是受够了你的背影。” 她眼中染上三分不可置信。 她一直知道秦骁偏执,但是对于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他语调虽然讥讽,然而苏菱知道他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这样的感情吓到。 男人的手稳稳地撑着伞,他啧了一声:“这样你就害怕了,不是让我说吗?这些够不够,不够还有……” “别说了。”她轻声道,咬牙,“我不想听了。” 秦骁没觉得说出来爽,他只是在垂死挣扎。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不爱他,反正这辈子仿佛看不到希望。 至少得让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变.态,让她别惹他,不然她让他太痛的时候,他也会绝望,也会发疯。 苏菱捏紧那封信,秦骁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笑道:“怎么说我的?” 苏菱心里很乱。 外婆的死让她很伤心,哪怕之前外婆让她很不解,很迷茫失望。可是外婆一手把她带大,没有人会那么冷血,当真舍弃最后一个亲人。 她太孤单了。 人生二十年,永远都在踽踽独行。 然而外婆给每个人留了一份遗书,除了她那封,其余所有人的里面都只有一句话——菱菱是个好孩子,我最后的愿望,希望你们好好对她。即便不好好对她,也请放过她,让她自己好好活。 那个最后的亲人,到底是爱着她,还是恨着她? 外婆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她宽和大度,不计较金钱和利益得失,养大了毫无血缘关系的舅舅,从来没有为难过舅妈。 哪怕是倪佳楠,虽然对外婆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可是也是敬爱的。 所以外婆的死亡,换来了今夜的平和。 舅妈眼眶也是红的,最后拉过苏菱,别过头:“对不住,你走吧,妈下葬的时候我们再喊你。”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时贪念,她做了不好的事,但是也不想把苏菱赶尽杀绝,其实新闻一出来,她就后悔了。这个少女还小的时候,乖得不行,人明明那么矮,却认认真真洗碗洗衣服。 田淑华心中不喜爱她,觉得她是拖油瓶,但是内心知道苏菱是个好孩子。 做下那件事以后,田淑华整夜睡不着,睡着了也不安惊醒。 没有缘分做家人,但是其实也没有必要做敌人。 苏菱这回走的时候,就连倪佳楠,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吵不闹。没有说任何难听的话。 外婆的死亡换来了一切平息。 床前一瓶安眠药,下面压着给苏菱的信。 那封信写了好长好长,从她小时候学走路,回忆到她考上大学时高兴得一路跑回家。苏菱最天真,也最纯然最傻。 ——可你不是一个人,你总会是某些人心中的宝贝。 外婆说她太累了,这辈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病痛总是让人活得不舒心,也让菱菱想开些。能看到苏菱演的戏,这辈子就很知足了。 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念旧,她说拖累了苏菱小半生,要是有一天苏菱还记得她,别记恨她就行。 她等了那么久,也就是等那一天,苏菱实现于俏的愿望,她也就能安然长逝了。 苏菱边看边哭,泣不成声。 然而她总算是见了外婆最后一面,弥补了上辈子的缺憾。也许人生兜兜转转,只有不计较得失的时候,才活得最轻松痛快。 苏菱伤心的同时,其实心里也放下了一些事情。 她并不能替外婆做决定,如果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她没有强行留住人的权利。 信的末尾…… 外婆提到了秦骁…… 苏菱捏住信纸的手指用力道泛白,而此刻雨夜,他们俩站在雨中,他双眼隐隐泛红,眼尾都是危险的神色。 她受不住那样的眼神, 太可怕了,仿佛下一刻,他就恨不得咬她一口,连血带肉,拆吃入腹。 苏菱想了想,大着胆子靠近一点点,踮起脚尖捂住他的眼睛。 那凌厉冰冷疯狂,全部被她遮住。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然而僵住身子不敢动。 这是苏菱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妈的,他心跳快失控了。 苏菱咬唇,嗓音还带着些许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身体颤了颤。 不知道那一瞬是什么感觉,她说害怕……他竟然下意识想认错想哄。秦骁活了二十八年,马上奔三的年纪,小半辈子都算冷情,好在就没怕过什么,也没后悔过什么。 可是他此刻后悔刚刚说的话。 哪怕这些和与左印诉说的,压根儿屁都算不上,然而还是让他回想起来心惊肉跳。 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就行了,好歹得在她面前装一装。 这也是和左印商量好的策略,然而上一刻实在是濒临绝望,他生怕被她判了死刑。 秦骁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然而不带脑子想也是对他不利的东西。 以苏菱对她外婆的敬爱,他觉得那显然是他的一封死亡判决书。 虽然冷静下来,他细细剖析了下自己的行为,除了送钱,他别的什么也没做,压根儿用不着这么惶恐。 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封信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秦骁全身冰冷,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就是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小手。 他弯了弯唇:“刚刚都是玩笑话,没被吓到吧?” “……”苏菱又不傻,谁的玩笑话,会让眼角眉梢都沾上疯狂。 他欲盖弥彰,她也害怕他方才的模样,于是没有接下去。 他并不去碰她的手,他贪恋这种感觉。 肢体的触碰,她的主动,不管是出自对他的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怕她再后退一步。 只要她是向前的,是靠近他的,哪怕手上拿着匕首,刀尖抵上他的心脏,他也能够泰然自若,心中满足。 他自己将心剖给她,她可以划上一千刀一万刀,只要不丢掉就好。 苏菱手都僵硬了,身高差摆在那里,她也难受,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冷了。 然而男人微微低着头,像一块感受不到冷暖的石头。 她颤.抖着手指收回了手。 他眼中竟然是笑着的。 那股可怕的气息消散,她其实有几分茫然。 他太好哄了,仿佛她随便做点什么,只要不是推开他的,他就会满足。 前世今天,他一直都是这样。 她至今记得第一次主动亲他,第二天他就在别墅中种满了玫瑰,背着她在花园里走。阳光遍地。 “喜不喜欢啊苏菱,老子第一次亲手这么讨好一个女人,感动不感动?” 她趴在他背上,小小声说自己原本的企盼:“那你让我回家吧。” 男人哈哈大笑:“想得美。” 那年他种花,不得要领,满手的伤。那时外婆还没死,她尚且年轻纯然,仍旧期待着爱情。 而今雨夜,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封信。 外婆说,永远也别喜欢他,永远也别爱上他。 苏菱闭上眼睛,她不信纸上的只言片语,她只信自己。 温柔 苏菱其实有点迷茫, 她觉得人生像是一场大梦,而她梦醒, 却又在另一种轮回里。 爱过的成了虚妄, 曾经的付出不值得。厌恶的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还感冒着,先前守在外婆窗前哭了一场。 苏菱眼神有些空洞,脸色微微泛白。她看起来挺难过的。 秦骁低声问:“先去酒店好不好?” 苏菱点点头。他们找了个最近的酒店, 那个时候秦骁全身已经湿透了, 身上滴着水。她双颊苍白,眼圈红红的。 秦骁开了两间房, 把苏菱送回房间。 她抿了抿唇, 轻轻带上门。 何曾相似的情景, 上一次也是他追过来非要送她那条脚链, 把她吓得不轻。 秦骁没有提那封信, 苏菱也没有说。秦骁把她送回去, 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让送一套衣服过来。 前台还是第一次遇到让送衣服的,他们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但是也给客人准备了浴袍。 秦骁开的价很动人, 客服还是忍不住问了声:“先生, 您是还要出门吗?” “嗯。” 很快衣服送过来了, 秦骁花几分钟洗了个澡。 他大步迈出门时, 前台连忙把伞给他。然后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 “那么大的雨, 他出去干嘛?”前台挺好奇的, 然而也知道客人的事情不好多管,她要值班, 干脆和闺蜜聊天:“刚刚我们酒店来了对颜值超高的情侣。” “……唉你别不信,那个帅哥刚刚出门了, 他回来要是有机会我拍一张给你。” “下雨?是在下雨啊, 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 好在她不追星不怎么看剧,也没有认出苏菱。 她聊了十多分钟,男人走了回来。 客服看见他背后背了一把吉他。 附近有个卖乐器的店,但是客服没想到他那么晚跑出去买了一把吉他! 惊讶到偷拍都忘了。 秦骁坐电梯上去,径自去苏菱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那边传来她低低的询问声:“谁呀?” “我,开一下门。” 苏菱已经洗完澡,用被子捂住自己,她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并不想给他开门。 “我要睡觉了。” 秦骁放低嗓音:“只要五分钟,好不好?” 她犹豫了下,下床给他开门。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但是看到她的一瞬,他弯了弯唇。 苏菱看到了他身上的吉他,她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里映出他此时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秦骁会弹吉他。 她知道他会很多东西,如射击、骑马、赛车,可是不知道他会弹吉他。 秦骁快三十了,中二时学弹吉他的日子,实在是想起来都久远。 当年是觉得帅,后来过了一两年,又嗤之以鼻。那几年他学了很多不太好的东西,抽烟喝酒打架,吉他倒是再也没碰过。 当年吉他老师还笑着说:“你以后要是弹给哪个女孩子听,她会幸福死的。” 他轻嗤一声,觉得还没人配得上他秦少低头。 可是此刻他想起她,她还好小,再晚出生几年,就比他小整整一轮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会喜欢这种玩意儿吗? 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将来你会为了讨人欢心,去碰黑历史,他肯定得揍死他。 然而此刻他站在她门外,想把什么都给她。 她刚刚好难过,他心也要跟着碎了。 她睫毛上沾着浴室的水汽,不懂他要做什么:“秦骁,你干嘛呀?” 他笑:“唱歌给你听啊。” 她愣了愣。 秦骁怕她拒绝:“五分钟,唱得不好也别笑。”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她必须得承认,秦骁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个五音不全,霸道不讲理的文盲。她从来,没听过他唱歌。 她摇头:“不要了,太晚了,你去睡吧。” 房间不隔音的。 秦骁靠在门口,把吉他拿出来挂身上,他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随意一划。 空荡荡的走廊都是吉他的声音。 他样子有点痞,笑道:“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在外面弹,嗯?” 苏菱拿他没办法,连悲伤都暂时没法想,她看了一眼外面:“那……那你进来吧。” 他大踏步进来,用被子裹住她:“床上去听,外面冷。” 然后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调了下音。 苏菱被他裹得只剩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她看出来他很认真,于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二十八岁,和她学校里那种阳光帅气的小男生完全不一样。他早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朝气,留下的是更成熟的东西,或许是不常笑,他侧脸冷峻。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阴沉,眯着眼的时候也很凶。 然而此刻他低下头,眼里带着笑,唱陈楚生的《姑娘》,好几年前的歌,他声音低醇——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 梦见你那美丽的笑脸 看着你的信件唱着你的歌 歌声是那么样的凄凉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 梦见你那美丽的笑脸 太阳为你燃烧月亮为你升起 星星它为你眨眼 hey hey~ 姑娘姑娘我真的好想你 我的心呐为你碎 太阳为你燃烧月亮为你升起 星星它为你眨眼 她看着他。 知道秦骁在哄她,他看出了她的迷茫难过,知道她失去亲人很痛苦。秦骁大抵是不爱唱歌的,他皱了很多次眉,努力回忆歌词和曲谱。 他弹错了两次,可是第二遍就矫正回来了。 他不喜欢,可他仍在唱。明明是欢快的歌,可是他气质太霸道,生生唱出了另一种感觉。 这个男人低下他的头颅,做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事。哄着怎么也不愿意爱他的宝贝。 苏菱听过很多好听的歌,秦骁除了天生唱歌的低音炮,其余太糟糕了。然而此刻的他,是她两辈子以来,见过最温柔的一瞬。 他锲而不舍弹第三遍,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 下一个音符支离破碎。 他僵住动作,有点慌乱:“欸,老子弹得再难听,你也不至于哭吧?” 毕竟十年没碰,压箱底的东西,要不是念着她年纪小,他怎么也不会做这么中二的事。 他略微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别哭了成不成?不弹就不弹。” 她这回没有躲,让他把眼泪擦了。 秦骁把吉他扔在角落,他心里骂了句操,这辈子再碰这个他就是傻.逼。 男人动作粗鲁,但是碰到她脸颊,又自然放轻了动作。他无奈道:“苏菱,怎么这么爱哭?” 她抽泣了两声,声音娇娇的:“我……我心里难过。”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冷情惯了,他眉眼不羁,语气几分轻狂:“这有什么,生老病死人的常态,我家老头子死的时候,我照样该怎么过怎么过,人的命数而已。” 所以他活在世上,不在意生死,大抵这也是不怕死的缘由。 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会死……” 那一瞬她看见他瞳孔急剧收缩了一瞬,里面泛着无边的漆黑,割破黑夜的冷意。 下一刻他将那种情绪隐去,笑道:“你不会,你还小,菱菱要长命百岁。” 可是她还是看到了他的第一反应,苏菱突然很想知道,他带着这样偏激可怕的感情,上辈子在她死后,到底会怎么过呢? 她轻声问:“秦骁,如果……我只能活二十四岁。你……” 他拳头握紧,眼里压着层层暴戾的冷意,然而面上笑道:“别开这种玩笑,哪有人这么咒自己?” 她心中生怯,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如果我死在二十四岁,你的余生又是怎样的呢?是爱更多,遗憾更多?还是恨更多? 她竟然是害怕知道那个答案的,苏菱把脸埋在被子里:“好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秦骁笑道:“好,还会难过吗?苏菱。” 她闷闷地道:“不会。” 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人比她更看得透生死。 秦骁捡起吉他,手指点了点琴弦。很轻的一声响,他低笑道:“那你付报酬吧,老子的歌不是白唱。” 她在被子里,微微睁大了眼。 又是铮的一声响,他慢悠悠地道:“街边卖艺都得打赏几个硬币,上门服务你还掉金豆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她看不见他眼里溢出来的温柔。 还说话吓唬老子。 她一张小脸露出来,粉白的双颊,有些羞恼:“你自己非得弹。” 他笑:“嗯,我喜欢犯贱成不成?” 这种直白低俗的形容,让她涨红了脸:“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好心,谢谢你。” 她语调温柔,空气温柔,他的心也温柔。 他蹲在她身前,平视着她湿漉漉的双眼:“苏菱,看着我。” 他低笑道:“以后别说那种话了,当付给我报酬。老子不爽那种话,记住没?”他受不了的。 良久,她轻轻道:“好。” 醋意 秦骁见她应了, 点点头道:“睡吧。” 她垂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秦骁走出门时, 眼中的情绪才流露出来, 他痛苦漆黑如墨,酝酿着可怕的情绪。 她说,我也会死。 她说, 要是我只能活到24岁。 他闭上眼, 嗤笑一声。 别想了,她随口说的话, 他较什么真。他比她大好几岁, 要死也是死在她前头。 苏菱一.夜没有睡, 她想了很多事情, 心思沉重。 想起外婆, 鼻子就泛酸。 她还是失去了这最后一个亲人。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本来打算悄悄回到倪家,和他们一起料理外婆的后事。 可是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男人。 彼时晨光微熹,他的轮廓在暗色里朦朦胧胧。 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 他唇间叼着烟, 靠在她房门外, 有些令人心悸的冷淡。 秦骁听见开门声, 似乎也没有想到她起这么早, 这会儿可能还没到五点。 他灭了烟, 嗓音沙哑:“醒了?” 她点点头,靠得近了, 她能嗅到他身上的烟味。 她是因为失去亲人睡不着,他呢? 他转过头来看她, 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可怕情绪:“我昨晚做了个梦。” 他的眼里燃烧着几分疯狂, 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的空气太冷,她觉得骨子里都感受到了几分冷意。 她心里徒然升上一股怯意:“我要走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时,秦骁抓住她的手臂,女孩子的手腕纤细,他原本不舍得抓太重,可是却控制不住越收越紧。 秦骁低笑一声:“你知道我梦到什么叫吗?” 苏菱沉默片刻,轻声问他:“什么?” 他盯着她的眉眼,像是要把这个人一寸寸记在骨血里,她被他握得疼了,轻轻皱了皱眉。 秦骁松开手,有几分自嘲:“算了,都是假的。” 苏菱望着他,他垂下眼睑,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不是要过去吗,走吧。” 他率先走出去,苏菱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他是外人,只能把她送到倪家门口。 十一月了,马上就要迈入冬天,她穿得厚了些,不如夏日身姿纤纤。然而多了几分圆润的可爱。 他的目光追逐着她,满满都是贪恋。 秦骁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冷下了神色。他凌晨两点就醒了,被一个噩梦吓醒的。 有时候做梦没有前因后果,只有一种突兀的感觉。 也许是她之前说了那句话,他真的做了一个失去她的梦。 她二十四岁,身体渐渐冰凉。 他把她拥在怀中,去吻她冰冷的唇,带着无尽的绝望。 秦骁醒过来都忘不了那种感觉,他明明知道那是个梦,最后还是守在她门外,一直到她开门。他才从那种可怕的冰冷里挣脱出来。 梦而已,他这样想。转眼他狠狠踹了一脚花坛,发泄自己无从安放的暴戾。 ~ 过了两天,苏菱外婆的事总算办完。 她走的时候匆忙,唐姿他们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所以M市那里她们在打理。 苏菱和秦骁坐飞机飞回去那天,阳光出来了,机场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本来就可观的身高更加拔尖。 苏菱穿着黑色的毛衣和简单的牛仔裤,她头发披下来,已经超过肩膀一指长了,由于头发细软,没有拉也很直,到了发尖有点微微的卷。 苏菱毛衣是在L市临时买的,袖子有点长,她一双手被垂下来,就被完完全全遮住,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乖萌。 她这几天很少笑,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 秦骁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她往往是愣了很久,然后轻轻摇头。她仿佛一瞬间没有力气,也不去反抗什么。 以往她眼睛看着他时还有厌恶,现在剩下恍惚。 苏菱现在是个颇有名气的明星,她出门得戴口罩。 她口罩是粉色上,角落有只软萌的兔子。 秦骁和她一起下了飞机,见她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女孩手上拿了一只海绵宝宝的氢气球。 小女孩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甜甜地笑:“叔叔,姐姐。” 她妈妈很尴尬,连忙道:“宝贝,喊哥哥。”这俩人如果是情侣,那这种年龄称呼多尴尬。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是叔叔。” 秦骁冷笑。 他这个人沉下脸来挺吓人的,小女孩往她妈妈身后躲,抱着妈妈的大.腿。露出一个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苏菱看。 苏菱眼睛微弯,像月牙儿。 小女孩很高兴,虽然叔叔看上去像电视里的大坏蛋,可是姐姐好温柔。 秦骁还不至于和个小女娃计较,他指了下她手中的氢气球,问小女孩妈妈:“这个哪里买的?” “机场外面有卖的,一个婆婆在卖,就在大门那边。” 苏菱隐隐知道秦骁要干嘛,她有些尴尬:“秦骁……” 他回头:“嗯?” “我……”她都二十了,何况只是看一眼,小时候特别想要,但是她知道这种东西要来没有用。虽然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然而她顶多眼里带了艳羡,她更希望外婆不要那么辛苦。 她还是小声说完:“我不要那个。” 他低低笑了声:“老子喜欢行不行?” “……” 他当真去买了一个,他审美非常直男,拿回来一个粉色的兔子,在她看来有点丑。 和她口罩同款,苏菱觉得他似乎有种独特的审美。 一个成熟的男人,穿着冷酷范儿的风衣,然而拿着一个粉色的气球。她都觉得尴尬。 然而秦骁不要脸的,他低头看她,笑了一声:“宝贝,喊声叔叔就送你啊。”显然还在较真小女娃的称呼问题。 彼时机场人来人往,旁边听见的人忍不住偷笑,这大帅哥挺会玩啊。 苏菱很羞,还好她带了口罩,人家看不见她长什么样,她脸颊滚烫:“秦骁,你正经一点。” 他低低嗤了一声:“谁他.妈要当她叔叔,然而你喊声叔叔我接受的啊。” 苏菱快被他不要脸的气场羞死了。 他说的是真话。 这个男人不喜欢孩子,他家人口单薄,但其实有个侄女辈分的小女娃,小萝莉乖萌可爱,叫秦希,但秦骁烦她。 小女孩也知道叔叔不喜欢自己,每次见了秦骁都小心翼翼的,恨不得缩进地里,乖乖地喊秦叔叔。 秦骁眼风都没带给的。 可是苏菱喜欢她,苏菱记得,上辈子和秦骁在一起的时候,她剥了巧克力给秦希,小女孩顿时就笑了:“谢谢姐姐。” 秦骁翘着腿,冷冷笑了一声:“秦希,喊阿姨。”喊姐姐,仿佛天生就和他不配,这让他很不爽。 秦希怕他,怯怯开口:“阿姨。” 苏菱忍不住为秦希说话:“称呼有什么关系?我不介意的。”那时她也没想在秦骁身边呆多久。 秦骁挠了挠苏菱下巴:“我介意。”他转而笑了声,对秦希说,“旁边玩儿去。” 秦希赶紧跑了,留下苏菱一个人,头皮发麻。 他双臂撑在她两侧:“菱菱。” “什……什么?” “你想当她姐姐,嗯?” “没有的。”她别过脸,轻声否认。 秦骁眉眼都是笑,他痞痞的样子:“当她姐姐也成,要不你喊声叔叔来听听?” 她自然没喊,太羞耻了。 苏菱骨子里是个保守的人,秦骁也只是逗逗她,上辈子的人和眼前的人重叠。苏菱心情很复杂,果然不要脸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样。 此刻秦骁手中的氢气球晃呀晃,她抿唇不言。 秦骁啧了声:“开个玩笑,拿着。” 她摇头,一双眼睛澄澈:“都说了不要啦。”好丢人的,气球还好丑。 秦骁笑道:“苏菱,你自己品品,老子一个大男人拿着这玩意儿像话吗?” 她反驳:“你自己要买的。” 他俯下身:“我后悔了,所以求求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她犹豫了下,袖子里的手指伸出来,白嫩.嫩的手指,纤弱可爱。 他笑了,没给她气球,握住她的手指。 男人的手指泛着几丝冷,她的手暖乎乎的,苏菱没想到他这么无耻,呆了一瞬。 秦骁低笑道:“好暖啊。” 她反应过来赶紧往外抽,耳朵尖都红了:“秦骁,你放开。” 他适可而止,松了手。其实他觉得好笑,怎么摸一下她都这么难。他坦诚地承认,他更想亲她,想上她。 苏菱这回不帮他拿气球了,秦骁也没丢了它的意思。 他一手插兜里,一手拿着这个傻.逼气球。 他们两人不同路。 秦骁要转机回B市,而苏菱的戏还没拍完,必须留在m市。 他其实还有那种不想苏菱演戏的想法,留在他身边多好,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敢说这种话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一个本来就不爱他的,只会被他的霸道偏执推得更远。 因此她走的时候,秦骁只是笑着说再见。 苏菱眼里带了一丝轻松,其实觉得他正常了许多。没有过去那么可怕了。 他笑着说再见,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许人真的会慢慢变。 她眼睛弯了弯,到底还是感激他陪了她最痛苦的一段时间,诚挚道:“再见。” 她转身的那瞬,他眼里的笑消散不见,转变为淡淡的讥嘲。 再见?又不是放手。 骗骗你罢了。 ~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囚徒》快要杀青了。 平安夜那晚,所有人都很高兴。 苏菱的“六亲不认”事件风波彻底过去,林清把公关工作做得很好,何况到了最后,苏菱舅妈反水,给苏菱道了歉。 这件事让苏菱的粉丝很心疼,让一开始讥讽苏菱的很脸疼。 郑小雅气得不浅,她也不算蠢到家,没有什么大动作。这件事她只是起了个推动作用,原以为查也查不到她身上来,可是中旬的时候,她的经纪人告诉她,年终评选的最佳女主角,没她什么事了。 有人让她安静点。 直接给她爷爷下得通牒,郑小雅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她又气又羞愤,然而不得不安分下来。 平安夜剧组的人都出来玩了。 个个裹着棉大衣,暖黄的灯光下非常接地气地吃烧烤。 上次集体感冒以后,董旭就没有再让大家早晨和晚上拍戏了,所以进度拖到了年前才能拍完。 他是个出色的导演,对作品精益求精,但在平日里并不苛刻。 有人调侃:“董导,平安夜啊,剧组什么都不发,是不是有点过分?” 大家都笑起来。 董旭带着金丝眼镜,闻言一愣:“中国又不过这种节。” 剧组里年纪最小的是个少年,后来他演了学生的角色,才十六岁大,此刻氛围好,也忍不住大着胆子说了句:“董导,我们在学校都会意思意思的,你留过学,更应该过啊!” “董导你在外国都这么不合群的吗?” “董导,抗议啊!” “都要分开了,董导就不能给我们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吗?” 苏菱咬了一口土豆片,看众人起哄,也弯了弯唇。 董旭眼里柔和了几分:“好。” 然后他打电话准备礼物去了。 众人暗戳戳猜:“妈耶,瞎起哄竟然成功了。” 学生少年也说:“其实我们学校也不过这个。” “董导会送什么,苏菱你觉得呢?” 苏菱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苹果吧。”总不至于是卡片。 “……” “不是吧!” 过了没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雪。白色的小雪纷飞,众人激动得不行:“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m市第一场雪。 苏菱围着围巾,也跟着他们往外看。 小雪在灯光下飞舞,挺美的。美得足以让人忽视m市过于冰冷的夜晚。 董旭拎了一大口袋东西进来。 每个人都伸长脖子去看,结果他神色平静地发,人手一个的时候,大家才哀嚎道:“真的是苹果我去!” “这也太没意思了。” 董旭挨个发,每个人拿着苹果丧得不行。好歹都算是有钱人,一个苹果打发真的可怕,董导你就是包个红包也好啊。 到了苏菱的时候,她双手接过来,眼睛清润:“谢谢董导,平平安安。” 还挺高兴的模样。 傻姑娘。 董旭其实也是故意的,让这帮人起哄,他也报复一下。其实要过节日的话,他还是喜欢祖国的节日,留学的时候,他都是记着过春节。 苏菱道谢的时候,董旭突然觉得一个苹果太寒碜了。 他低咳一声,没有看她的眼睛,去发下一个人。 聚餐完已经十二点了,苏菱有点困。 那个时候算是圣诞节,但是一众人习惯过传统节日,也没多在家,相互祝福了平安就往酒店走。 剧组工作人员和助理也在,人挺多的,所以都各自开车回去。 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雪下大了,地上和树梢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 唐姿痛经,刚刚玩得太嗨,没有控制住喝了冷饮,这会儿额头冒冷汗,启动车子两次放弃了,她难受,也开不了车。 苏菱不会,她两辈子就没来得及考驾照这种东西。 她担忧地看着唐姿:“我下去看看问问谁能带下我们,先回去暖暖,不然更疼。” 唐姿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心里把这个冷天气骂了无数遍。 苏菱下车就感受到了车里车外不同的冷。 剧组其他演员大多都开车走了,她有些焦急。自己还好,唐姿看上去太难受了。 董旭那时候还没走,她看见他的车从车库开出来,一路小跑追过去。 董旭从后视镜看见她,连忙停了车。 他打开车门下来,向她走过来。 雪越下越大,她没有打伞,跑了一段路,冷空气进入肺里呼吸都难受,长发上沾上了雪花。 远远看着像个冰雪雕琢成的美人。 她喘着气:“董……董导,不好意思,唐姿不舒服,没办法开车,能……呼……能麻烦您带一下我们吗?” 冷空气吸太多,她鼻子很酸,说了几句话,生理性刺激,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平白可怜得不得了。 董旭心跳有点快。 其实他堂妹说得没错,他对这个姑娘,是存了几分说不清的心思。他老是被朋友调侃要求太高,脱单怕是难得很。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合他心意。 然而从她第一次站在晚樱树下,冷冷淡淡看过来开始,他就有点心动。他私心其实偏袒她,她演技确实不错,但是是在慢慢成长的。 董旭不爱训练人成长,他喜欢遇见时就足够完美。 他是存了点私心的。 此刻大雪纷飞,她眸中盈盈,美得动人心魄。 他压得平淡的感情有些躁动。 伸出手帮她把头上的雪花轻轻拿掉,雪在他的指腹化成水。泛出淡淡的凉,他掌心滚烫。 苏菱也愣住了。 ~ 唐姿趴在驾驶座上,但是她戴着眼镜,隐隐还能看清远处的人影。 她看得不清楚,只知道那是董导和苏菱。 然而她的视线一转。 看见了他们不远处老槐树下还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唐姿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骁在外面等了苏菱两个小时,从雪刚下,到雪下大。他头上落了一层雪,背靠槐树,冷得快没了感觉。 然而此时,他轻嗤了一声。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他渴望得不得了的女人,在大雪里主动朝一个男人跑过去。 那男人他也眼熟,便宜“兄弟”董旭。 好一出郎有情,妾有意。 他.妈的当他死了吗? 强取豪夺 秦骁等她的时候, 不敢把车开得太近,因为他那车很打眼, 然而他也不敢离得太远, 生怕她出来了,而他错过了。 为此他在这里冷成了一块冰。 可是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她就自己跑像了董旭。 他有几分自嘲, 然而他并不打算站这里看。 苏菱被董旭那个动作弄得很尴尬, 悄悄后退一小步,她虽然有时对感情不开窍, 但是由于从小到大颜值拔尖, 对异性的好感其实挺敏.感的。 董旭反应过来刚才的情不自禁, 怕她介意, 连忙笑道:“雪化了容易感冒, 去车里吧, 我们去接你助理。” 苏菱点点头,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是去哪儿呢?” 董旭看清了来人,很意外:“秦骁?” 他和秦骁那个圈子的人偶尔也会一起玩, 毕竟牵扯家族利益, 秦家家大业大, 经常会合作。 但是关系只能说是表面朋友, 见面笑的那种。 他瞧不起秦骁恶劣的品格, 秦骁也不喜欢他端着文化人天才的假清高。 秦骁啧了一声:“董导, 不介绍一下吗?”他的眼神落在苏菱身上的时候,苏菱感觉冷气嗖嗖的。 她不知道秦骁要做什么, 但知道秦骁这个脸上带笑,眼底阴测测的样子, 肯定是看到刚刚那一幕了。 董旭皱眉, 却还是不能在这件事上和秦骁撕破脸,因此语气淡淡道:“剧组的女演员,叫苏菱。”转而又给苏菱说,“苏菱,这是秦骁,秦氏的总裁。” 苏菱:“……” 秦骁弯唇一笑:“怎么了,苏小姐,瞧不起我?都不会问好的吗?” 苏菱有点懵,下意识顺着他道:“秦、秦总好。” 他眼底又冷了几分,他好个屁啊好。 然而他面上倒是不显露半分,轻飘飘地问董旭:“董旭,你喜欢她?” 董旭:“……”什么鬼!他虽、虽然是有点喜欢,但是秦骁一来和他不熟,二来不认识苏菱,问这种问题只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很尴尬。 他第一时间没有否认,下意识去看身边的苏菱。 苏菱眼睛睁得溜圆,像只呆萌的猫儿。似乎也被秦骁这种直白没有一点做作的可怕的语句惊呆了。 秦骁恶劣地勾唇:“啊……他还真喜欢你,你呢?也喜欢他?” 董旭的尴尬已经到了满点,他只能出声:“这些都不关秦总的事吧?你来m市做什么?” 秦骁懒得理他,他身上带着几分野,还是看着苏菱,重复那句话:“你呢?也喜欢他,嗯?” 苏菱皱了皱眉,然后诚实地摇摇头。这种情况秦骁这种不要脸的人是不会尴尬的,她只能出声缓解董旭的尴尬:“秦总,董导是个好导演,我也只是他剧组的演员,你不要这样揣测我们的关系。” 董旭眼神黯淡了几分,面对秦骁也不客气了:“秦总管得有点宽了吧。” 秦骁修长的十指一交握,骨骼错位的声音摩.擦着响。他嗤笑着看了眼董旭,管得宽? 苏菱眼睛里染上几分惊恐,秦骁这个暴力狂,不是要发疯吧? 秦骁一直有注意她的表情,此时倒是被逗乐了。 他手放回兜里,腿上也是冰凉,要是靠近他一点点,就会感觉到他冰得快没了一丝人气。 他眼里桀骜,看向董旭:“她不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秦骁觉得有几分好笑,他这个样子就像是小说电视剧里丧心病狂的反派,去拆散男女主的。 董旭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苏小姐都说了,我们彼此之间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是秦总思想龌龊,自己老是干这种事,才总是用那种关系揣测别人吧。” 秦骁一笑,大大方方承认:“对,我思想龌龊。” 他看向苏菱,苏菱下意识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他既然不想潜规则你,我想啊,考虑下我,嗯?” 董旭听得脸都发绿了。 董旭也不管什么文雅了,是个男人这时候都有脾气,秦骁想揍他,他也想揍这个胡乱发疯的男人。 剑拔弩张的一瞬,苏菱轻轻叹息一声:“秦骁。” 女孩子的声音软糯糯的,他的眼神明明像利刃,想活剐了董旭,再抓起她狠狠打一顿屁.股。 她喊这一声,他的心都颤了颤,看向她,语气凶巴巴的:“怎么?不喊秦总吗?” 苏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笑。 她真笑了,眼睛弯弯的,莹润可爱。头上的雪化了些,又在发外轻轻铺了一层。 她睫毛长,上面也沾了个小雪花。 他怔怔看着,美色迷了心窍,气都快消完了。 “秦骁,我们去别的地方谈谈吧。”她又看向董旭,眼里带着歉意,“不好意思董导,我和秦总是认识的。” 董旭的脸色变化莫测,才知道自己被秦骁耍了,看这架势何止是认识,秦骁分明就是来抢人的。他神色冷了几分,但还是对苏菱说:“没关系。” 苏菱既尴尬又愧疚,轻轻又说了句:“对不起。” 秦骁见不得她给别人道歉,明明挑事的他,她道个鬼的歉。他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好了走了。” 她被他半搂着走,身后还有人看着,脸都红了:“放、放开,我自己会走。” 秦骁笑了笑,放开了她。 他心里原本有一簇火,现在只剩柔柔的余温。 苏菱觉得这种场景真的让人又羞又无奈,她也不敢回头去看董旭什么表情。她现在有点后悔,要是早点揭穿秦骁就好了。 她虽然不像想上辈子那样,依然被人说是因为有人庇佑,才能在娱乐圈混,但是苏菱也不想董旭卷到这件事来。 “唐姿还在车上呢。” 秦骁脚步顿了顿,扬眉:“嗯?” “她身体不舒服,不能开车,所以我去找董导把她送回去。”然而如今这种局面,她本来就脸皮薄,都要愧疚死了,怎么可能好意思再去麻烦董旭。 他眼神有些奇异,盯得苏菱结结巴巴的:“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呀。” 他笑了,觉得心里那块冰现在算是一点点融化。他其实根本没敢奢求她会解释,毕竟他早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 她喜欢董旭也罢,哪怕就是要董旭结婚,他也是不许的。 以前有人说,爱的最深境界是放手。 他一直觉得那是狗屁。 爱得太深,骨血都疼,一个人会被慢慢腐蚀,最后烂在尘埃,呼吸是她的味道,闭眼是她的音容笑貌。没有人放得开手的。 哪怕作践自己,也会一步步爬到她的身边去。 可是她真的解释了,哪怕可能在她看来,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没有带什么解释的目的,然而他却因此感激。 他汲取这一点微小可怜的暖,拼命在她的世界活下去。 这样就不会疯。 只要给他一点点暖,他愿意永远装给她看,他不发脾气,不欺负她,什么都支持她,好好哄着她。 他甚至学会了笑着说再见。 总得给她一种自由的假象,来博取爱情的希望。 秦骁别开眼:“走吧,我帮你把她送回去。” 唐姿趴在车里,等他们走近一点点,唐姿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的妈那是秦少吧! 那刚刚……唐姿一抖。 秦少会杀人的……他是个魔鬼啊……亲叔叔都差点杀了,他连母亲也不认。太可怕了! 然而秦骁走过来,敲了敲车窗,语气懒洋洋的:“你去后面坐,我来开。” “好、好的。” 唐姿一看苏菱的表情,倒是暗暗松了口气,想来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苏菱也想去后面,秦骁笑道:“干嘛呢?坐我旁边,给我指个路。” 苏菱最后也不想和他计较这个,去副驾驶坐了。 唐姿在后面装死。 她觉得自己像个一万瓦的灯泡。 秦骁想给苏菱寄安全带,她不让,有些羞:“我自己来。” 他偏偏不,弯腰倾身给她系带子。 苏菱想推开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冷得可怕。她愣了愣,最后抿了抿唇,到底没有问什么。 秦骁给她把安全带系好,觉得她意外的乖。 他不是个多话的男人,也不喜欢在唐姿面前讲什么。当即开车送她们回酒店。 他还是开得很稳,稳得和他性格一点都不符合,唐姿在心里都诧异了下。 酒店很快到了。 唐姿默不作声下去了,苏菱转过头看他,她也想知道,秦骁这么晚来m市是为什么? 她现在不大怕他,许是因为他确实变了许多。 以前他恨不得打造一个笼子,亲手将她关进去。 现在如果她说,我走了。他竟然也会笑着说好。这样她觉得心里很安定。 她是个正常人,不喜欢被强迫,也不喜欢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要是肯也像个正常人那样,她自然不会避他如蛇蝎。 我活着就爱你 彼时华灯初上, 酒店所处的地方相对热闹,灯影幢幢。 他看着她, 黑眸深邃, 隐隐泛着笑意。 苏菱受不住这种对视,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秦骁想她,很想。距离上次机场送她回来, 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临近年关, 公司那边很忙,他常常凌晨才忙完, 一身疲惫的时候, 看着楼下暖黄的光, 就更加思念她。 可是他不能来找她, 没有个由头, 他会像个变态跟踪狂。 秦骁觉察出了苏菱的态度变化, 以前她对他又惊惧又厌恶,但是自从她外婆死后,他陪她回了一趟L市, 收敛起自己不正的心思, 装得似模似样以后, 苏菱对着他, 也柔软起来了。 他其实也不过什么圣诞节, 管他屁事。然而过节是他唯一能想到靠近她的理由了。 她这样问, 他只好笑着答:“过节啊,给你说声圣诞快乐。” 苏菱都觉得他这理由挂不住, 但是她没有拆穿别的的习惯。她点点头,也轻轻回他:“圣诞快乐。” 秦骁准备好了才来的:“我给你带了礼物, 但是在我车上, 现在我们回去拿?” 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苏菱并不对他信任,秦骁的人品是很不可靠的。她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她也特别怕他的礼物,万一再拿条脚链什么的……想想都可怕。 秦骁挑眉:“行啊,那明天给你。” 她刚刚舒了口气,他又笑道:“我们好歹算是熟人了对吧,菱菱。” 他很自觉地把范围定在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程度,苏菱犹豫了下,点点头。只要在他心里不是情人就好。 他笑得有点坏:“那你也送我个什么呗,礼尚往来。你想,老是我送你东西,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苏菱送给他的一共就两样,一个两块钱的粉色玩偶兔子,两个一块的硬币。 总值四块钱,他至今还当宝贝似的存着。 苏菱糯糯道:“可不可以不要你的啊。”她又不想交换的,秦骁不送她就好了,她也不用给他什么。 秦骁有几分无奈,然而眉眼带着笑:“不行哟,我好歹等了你大半夜,你这么狠心的啊?” 苏菱想到刚刚他冰冷的手,有几分心软,她想让他以后别来了。然而秦骁肯定不会听的,她如今没有曾经窒息的感觉,这段时间除了外婆逝去的伤感,其余的心理压力都没了。 苏菱也不想一句话把原来那个狠厉自私的秦骁逼回来。 她斟酌道:“可是我没有准备。”她虽然说不上一穷二白,但是真的什么礼物都没有。 “那我可以明天给你吗?” 他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声音低下去:“就现在好不好?我明天一大早得走,公司那边还有事。” 苏菱不可否认的,听到他要走心里开心了一下,也舒了口气。 别的也就好说了,她轻轻道:“但是我没有准备。” 他眼里漾出笑,里面是渴望奇异的光,苏菱莫名就看懂了他的眼神。 秦骁刚想说,那给我亲一下行不行? 结果苏菱连忙转过头,在自己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呀掏。 然后拿出一个苹果塞到秦骁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那这个送给你。”她其实算在做坏事,这个苹果是董旭批发式给的,剧组人人有份。她脸红透了,心跳加快。 可她只有这个呀。 秦骁:“……”他低头看了那个苹果半晌,苏菱小声开口:“听说平安夜吃苹果,以后可以平平安安的。” 她到底心虚,眼睛里润润的光,别过头不敢看他。耳根也红了。 秦骁眼里温暖起来:“好。” 苏菱更愧疚了,他自然不知道那是董旭发的,要是知道那就完了。 苏菱好不容易做件坏事,有点不安:“那我走了呀。” 她才摸到把手,秦骁眯了眯眼睛,语调带着几分慵懒:“菱菱对我这么好?早就准备了个苹果?” 苏菱:“……” 秦骁懂了,他笑了笑,玩味地看着她:“谁送的你,这么敷衍我?” 苏菱想哭,她不敢说是董旭,挺可怕的,早知道就不给了。她不敢看他,低着头:“唐姿给的。” 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我。”冷冰冰的手指触上她温热的肌肤。 苏菱不看他。 秦骁轻笑一声:“苏菱,脸红了。” 她不吭声,心中羞恼。 秦骁语调慵懒:“唐姿,嗯?” 苏菱都不敢回答他了。 他手机在手上一转,里面有唐姿的信息,电话也有。苏菱这种纯情小姑娘,撒谎都不会。他可以轻易拆穿她,但是却不能,因为苏菱不会喜欢他掌控她身边的一切。 要是查人查到她身边被她知道,少不了又得讨厌他一分。 但是苹果谁给的,也不是很难猜。 他懒洋洋地开口:“董旭给的吧?”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神有点尴尬可怜。 操!还真是。 秦骁想把这玩意儿给扔了,他心里有点气。然而他装得好,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苏菱忐忑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秦骁低垂着双眸,也没生气的样子,暗暗舒了口气。 她软软道:“对不起,我身上只有这个,要是你介意,我过几天给你补上。” 秦骁心里冷笑,手撤了回来,语调很平静:“不介意。” 他把那个苹果随手一放:“回去睡觉吧。” 她点点头,下了车。 车窗降下来,他冷峻的的侧颜露出来,追逐着她的背影。秦骁突然笑问:“菱菱。” 她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 他表情不辩,问她:“你真希望我平安?” 她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秦骁嗤了一声:“我有自知之明,其实是不是我死了,对你来说更好?” 她手指紧了紧。 其实……她最恨他的时候,心里是盼过他死的。她那时也没什么想活下去的想法,恨这个人到极点的时候,巴不得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两辈子,几乎所有最浓烈的感情都给了他,哪怕那是恨。 可是他这时这样问,她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 这辈子的秦骁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甚至一直都在帮她,苏菱心里有面明镜,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好。 她知道他在努力变的。 她最后回答他:“不是的。 秦骁笑了,语调柔和:“菱菱。” 四目相对,他眼底温柔:“我知道我不好,我没什么文化,脾气也坏。但是这些我都可以改的,你要是嫌弃我不如董旭那么有才华,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学。脾气我也可以改。如果我真的变好了一点,你就喜欢我一点行不行?” 灯光暖黄,点缀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有几分无措。 秦骁说:“不想回答那就不用回答。想我死也没关系,要是我活着,我就好好爱你。”他笑,“要是我死了,也没有关系,起码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活着一天,爱你一天。 所以其实虽然他看淡生死,但他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她在,世界就是阳光明媚的。 他爱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 她睫毛颤得厉害,最后慌张跑回了酒店。 秦骁看了许久,最后目光在那个苹果上一扫。眼里晦暗不明,他可没那么容易死。只能遗憾她这个心愿他没法帮她完成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苏菱接到的秦骁的电话。 “我要回B市了,现在在酒店拐角,我把礼物给你,下来一下成不?” 苏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因此起来了。 “你等我一下。” 她下楼的时候,周围包子店已经开了门。 m市贫瘠,地势开阔。昨夜下了一整夜雪,地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天地间银装素裹。 早餐店冒出来腾腾的热气。 她呼吸间都是一层白气。 苏菱怕冷,脚上穿上雪地靴,穿着白色的及膝羽绒服,裤子也是加了绒的。看着她就觉得温暖。 秦骁靠在车旁,手里拿了个袋子。 苏菱对他的礼物有种本能的惊惧,怯怯地看了那个袋子一眼,仿佛她来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秦骁看出来了,笑得有点痞:“过来呀。” 她磨磨蹭蹭的,看了眼那个袋子。 秦骁干脆走过去,袋子里其实没装什么不好的东西。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耳帽,一条纯黑色的围巾。 他动作很温柔,眼里带着笑意,又给她把围巾围上。 她玉雪可爱,戴什么都好看。 苏菱没有想过,秦骁竟然真的送这么正常的东西,那围巾带着淡淡的暖。 她眨了眨眼睛,先说了谢谢,又问他:“为什么是黑色的?”秦骁不是直男审美吗,她记得他很喜欢给她买粉色。 秦骁淡定反问:“不喜欢黑色?” 她摇摇头:“都可以。” 秦骁的目光在她围巾上转了一圈。 那上面应该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味,只是她不会知道。要是知道恐怕也不会要了。 黑色把她的脸衬得瓷白。 他笑了笑。 他觉得苏菱是白色,而他是极致的黑。他想污染她,又害怕她知道。 可是单单是这样,也让他很亢奋。 啧,多令人恶心的感情。始于爱,忠于欲望,又不得不止步于害怕失去。 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慢慢滋养。 太巧 秦骁倒是没骗她, 年关将至,公司很忙。他来一趟m市, 回去得付出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公司的事。 不面对苏菱的时候, 秦骁是理智到几乎冷然的。 他八点的飞机,把礼物送给她,又匆匆开车去机场。 苏菱看着他的车开远, 一时倒真的觉得, 之前那个占有欲强到变.态的秦骁如今真的好的许多。他昨夜的话揭示出了她曾有过最阴暗的想法,让她生了些愧疚。 苏菱回去以后, 又过了一会儿唐姿也起来了, 她痛经只痛一天, 所以今天气色好了很多。 见到苏菱毛绒绒的耳帽和黑色围巾, 眼里有些诧异:“菱菱, 你什么时候买的?” 苏菱有些尴尬:“刚刚。” 唐姿点点头:“挺好的, 黑色耐脏。” 唐姿又说:“董导说今天还要下雪,暂时歇一下,不拍戏了, 你要是没别的事, 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苏菱愣了愣, 往常这样的事董旭会亲自打电话给她说, 如今让唐姿转告, 想来也是介意昨晚的事。苏菱心里叹息, 但是对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心里存了芥蒂,怎么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然而戏再开拍的时候, 董旭似乎也没别的变化,该怎么拍怎么拍。 到了十二月, 《囚徒》拍完了。 后期制作还得要一段时间, 估计是赶不上贺岁档的。董旭也不在意这些,他出精品,不会去专门卡时间。 《囚徒》杀青那天,剧组的氛围很好。 众人去喝酒庆祝,冯励飞喝得醉醺醺的,看着苏菱眼睛有点直。 苏菱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很尴尬。 冯励飞说:“苏菱,要是你没男朋友的话,考虑下我吧?”他说得很直白,毕竟他感情经历丰富,追妹子也热烈。 众人起哄起来。 董旭看了苏菱一眼,又看向冯励飞,眼里有淡淡的讥讽。 要是冯励飞知道秦骁的存在,怕是要吓破胆。 郑小雅笑吟吟道:“我看你们挺配的啊,苏菱你就答应呗。”她这话一出,经纪人立刻拉了拉她的袖子。郑小雅不耐地皱了皱眉,最后没吭声了。 唐姿挺气的,你喜欢你怎么不答应?郑小雅你和冯励飞也挺配的啊!哦说不定你还配不上。 然而做助理的,她总不能去怼一个一线女星。 唐姿接话道:“郑小姐说笑了,菱菱还没毕业呢,这些事情毕业再说吧。” 苏菱就当没有听到。 这件事大家起哄一下也就过去了。 戏拍完苏菱也挺开心的,在m市拍戏很累,如今人人都松了口气。苏菱最开心的是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董旭选的演员个个都很优秀,她从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学到了不少。 宝贵的精神财富是难得的。 而现在,她卡里竟然也有七位数了。 看着那一排零,苏菱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穷惯了,穷到对金钱没有什么感触。 只是免不了觉得人生无常,外婆的病最需要钱的时候她无能为力,如今外婆去世,她拿着这些钱也不知道做什么用。 她收拾好东西回了公寓,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学校。 快期末考试了,考完就要过年了。 苏菱裹得厚,戴着口罩回了学校。 一路遇见认出她的人,都很高兴地来给她打招呼,大家也知道引起轰动不好,因此都很善意地压低了声音,哪怕再激动,也没把苏菱暴露。 苏菱想,她其实以另一种方式脱离了校园。 现在没课,她打算去寝室找云布,然而周婉婉一脸懵:“云布拍戏去了啊,她没有给你说吗?” 苏菱呆了下,这几个月她都有和云布电话联系,但是每次云布都说在学校怎么怎么样,苏菱完全没有想到云布会去拍戏。 周婉婉说:“她接了个仙侠剧,去了快一个月了。” 那时候十二月,天气本来就冷,苏菱听得遍体生寒。 她千叮万嘱云布不要接仙侠戏,但是云布还是去了。苏菱一算时间,脸色都白了,她赶紧给云布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苏菱心里焦急,问周婉婉:“云布是怎么接到戏的?在哪个剧组?” 周婉婉不太清楚,她放下手上的镜子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云布有段时间很不开心,貌似还有点失眠,然后就到处去试镜,最后被录取的时候挺高兴的。” 苏菱没办法,只能去上辈子那个剧组找人。 她记得那个剧组拍的戏叫《莲华录》,说来悲凉,上辈子云布出了事,剧组把这件事压下去,拍戏照样进行。 谁也不知道一个花一样的姑娘在这部戏中香消玉殒。 云布的爸爸和后妈得了笔不菲的赔偿,也就没再提这件事。 好在那个剧组就在B市,苏菱坐车过去,那边果然在拍戏。 苏菱被拦着进不去,她急得不行:“求求你让我进去一下吧,我找我朋友,她叫云布。” 那人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每天都有人来找人,都说找自己的朋友,追星也不能追到这里来啊,站开点!” 苏菱没办法,这辈子很多东西都提前了,她一天都不能赌。 如今没有噩耗传出来,证明云布还平安无恙,她知道命运有些时候多强大,必须阻止这一切。 苏菱进不去,只能向别人求救。 她先给林清打电话,林清想了想:“《莲华录》啊?之前倒是听过,但是部剧投资不大,星辰也没有签约艺人去试镜,导演我没有联系方式。你去那里做什么?” 苏菱没法给她解释,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顿了顿,打给了秦骁。 她记得云布出事的时候,也是秦骁带她去剧组的,他肯定有办法。 她这辈子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秦骁本来在开会,有个房地产项目做得很糟糕,他正骂人,手机响了。秦骁本来没打算接,但是瞥了眼屏幕,意外地挑了挑眉。 经理满头冷汗地在挨骂。就看到秦总眼神奇异地出去接电话了。 秦骁笑了:“菱菱这么主动,想我了?” 苏菱不接话,她不吞吞吐吐,直接说明来意:“秦骁,我进不去《莲华录》的剧组,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她求人的态度很好,嗓音很软,“求求你了。” 他听得身体一阵诡异的麻。 苏菱求他? 他心里骂了句脏话,被那种奇异的快感俘获,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变.态无疑了。 秦骁不敢和她讲条件,倒不是不想,毕竟这时候讲条件多半她会同意,但下次恐怕就没这种好事了。 他压着嗓音,平静道:“行,你等一下。” 秦骁把贺沁喊过来:“你去查一下《莲华录》的剧组,给他讲秦氏要投资,让他先把苏菱放进去。” 非常简单粗暴,贺沁嘴角抽了抽,办事去了。 苏菱等了一会儿,《莲华录》导演来接她了。 他们剧组拍戏拍了一半就接到了意料之外的电话,《莲华录》只是个网剧,没有什么资金。秦氏投资,他想都不敢想的,现在走路都是飘的。 导演觉得自己要火了,贺沁说紧急,他匆匆忙忙喊了咔,演员还在威压上吊着没放下来,导演就出来接人了。 这阵仗在苏菱意料之中,她硬着头皮给导演说了抱歉,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跟着导演往里面走。 这是个拍古装剧的小镇。 设施确实比不上之前的《十二年风.尘》,结果苏菱才走到一半,那边齐齐尖叫起来。 有人喊:“威压断了!” “天啊!” 苏菱心头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往那边跑。 导演脸色也变了,连忙跟过去。 云布趴在地上,身上被擦出了血,她手骨断了,疼得不得了,但是没昏迷,由于太痛,当场就哭了。 苏菱挤进去:“云布!” 见到云布在哭,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当场死亡,苏菱松了口气,马上打救护车的电话。 云布嘴唇也磕着了,在流血,看上去很吓人。 苏菱不敢碰她,怕加重云布的伤势。 救护车很快到了,把云布抬上了车。苏菱也跟着上去了。 导演看得心狂跳:“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也腿软:“还……还好我们中止了拍戏,导演你喊了咔以后,我们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开拍,就让工作人员把她们两个放下来,结果云布的威压放到一半多的时候断了。下面就是山坡和石头,要是在空中断了,那……” 那云布多半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导演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庆幸秦氏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带来的巧合,不然这就是一条人命了。 云布在做手术的时候,苏菱焦急地踱步,在心里默默祈祷云布不要有事。 苏菱不知道这一切的巧合,要是今天她真的来晚了点,那云布的威压.在空中就会断。 秦骁开完会出来,贺沁在门口等着。 他做事很凌厉,走路很很快,贺沁在他身后快步跟着。 秦骁边走边问:“《莲华录》那边是什么情况。” 贺沁刚刚才打了个电话,此时也是唏嘘:“导演说他们那边出了事,一个叫云布的演员从威压上摔下来了。” 秦骁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 仔细一想,才想起这是苏菱的朋友,貌似关系还挺不错的那种。 秦骁这个人天生淡漠,只要不是苏菱出事,谁死了他都没有感觉,因此淡淡问了句:“摔下来严重吗?” 贺沁说:“不知道,目前在医院吧,但是秦总你说巧不巧,刚刚导演说感谢我们那通电话,他们才中止了拍戏,那个演员是威压放了一大半才摔下来的,要是没有停止,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秦骁原本漫不经心的,闻言眯了眯眼。 是有些巧了。 太过巧了。 苏菱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求人毫不拖泥带水,语气也很焦急,仿佛知道云布会出事一样。 这就很有趣了,她是为什么会知道呢? 秦骁想起苏菱在云上星空喝醉那一次说的奇怪的话,还有他之前做的那个奇奇怪怪令人心痛的梦。 她一开始就讨厌他,他虽然当时和她搭戏的时候硬了,但是也是男人的正常反应,她不至于为这个那么恨他。何况最初她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顶着鬼一样的妆容出现在他浴室。 种种一切,再联系云布的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事情说不通。 心动过 手术进行到下午, 云布已经转到了监护病房。 苏菱进去看她的时候云布还没有醒,苏菱犹豫要不要联系一下云布的父母,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好歹是血脉至亲。 转而苏菱又放弃了,还是等云布醒过来再说,毕暑假云布就从来不回家, 想来和家人的关系很糟糕。 过了一会儿云布醒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旁边的苏菱。 云布声音沙哑:“菱菱……” 苏菱赶紧道:“是我, 我在呢。” 云布被子下的手指动了动, 发现自己的腿没有感觉了, 她脸色一白:“我的腿为什么感觉不到了?” 苏菱安抚道:“你的腿没事, 之前打了麻药, 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是实话, 云布的运气比苏菱好多了,腿上只是狰狞的外伤,被尖锐的石头擦破的, 但是究其根本没有什么大事。 这件事来得突然, 苏菱却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 云布如今好好的, 养好了伤就没事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及时过去才改变了这一切, 但是好在结果是好的。 云布怔怔地看了苏菱一会儿,然后眼角沁出眼泪。 苏菱有点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云布已经抽泣出声:“是……是我不好, 我当时察觉到威压断了已经后悔了,我看着那么高的坡, 很害怕……” 她抽噎着, 把缘由告诉苏菱:“菱菱,你之前说得不错,我是喜欢他。可是我除了之前和他一起拍了那部戏,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是我太傻,人家当时对我好一点我就有了奢望。我知道我们距离太远了,我就想和他靠近一点点……可是我当时掉下来就后悔了,他根本不喜欢我,甚至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呜呜……” 云布最后干脆放声哭了出来。 苏菱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心里叹了口气。原来竟然是这样,云布真的喜欢纪崇。 所以很努力想要拍戏,纪崇发展越来越好,而云布只能辗转各个剧组跑龙套。她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甚至上辈子连命都赔进去了。 二十岁的小姑娘,满心赤诚。 苏菱想起来了,上辈子云布死那年,纪崇是有个绯闻女友的,但不是云布。 这还是后来几年,纪崇成为流量担当才被爆出来的。 而纪崇可能真的不记得云布,他永远也不知道云布为他做的一切,他的人生志得意满,成了影帝,拿了无数奖,美人在怀。 云布死了,为了还没萌芽的爱情,卑微又痛苦地死在剧组。 苏菱不知道上辈子云布是怎么遇见纪崇的,但是想来有时候命运和爱情都是一件难以说清的事。 这辈子明明她已经改变了开始,可是秦骁还是喜欢上了她。 云布最后哭累了:“我不喜欢他了,不敢爱他了。我所有爱他的勇气,都死在了上午那一瞬。我坚持不下去了。” 有时候她觉得纪崇对她是不一样的,在都市剧组,她演他的小助理,入戏太深,以为那个温柔对自己的人其实也喜欢着她。纪崇对她很好,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当时郑小雅还没被秦骁换女主角的时候,纪崇甚至护着她不让郑小雅欺负。 可是世间种种,爱的时候看着甜蜜,只有最后梦醒了,才知道是自欺欺人。 纪崇讨厌郑小雅,却可以和郑小雅一起去吃饭。 同样他不爱云布,却给了她温柔的错觉,让她飞蛾扑火,朝着他走过去。 苏菱给云布把眼泪擦干净,云布最后哭着睡着了。 那时阳光从窗台倾泻下来。 大梦三生。 苏菱轻轻闭了闭眼。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可以爱几年?两年,五年,还是十年? 死后不过一抔黄土。 上辈子的纪崇,可能连云布死的时候都没有伤心过。云布看着没心没肺,然而却很自卑,也一直很努力。她太渴望爱了,所以一直在压抑地争取。 而苏菱,她怔怔地捂着自己的心,她爱过秦骁吗? 两辈子的时间,她所有的爱恨都与他纠.缠,可曾有一刻是动过心的吗? 那年她十九岁,在他床上醒过来,觉得天都要塌了。 男人觉得好笑,说以后好好对她。 她被迫去到他身边的第一年,其实是动过心的。她和云布没什么两样,活得太孤单了,总是一面期待着感情,一面又害怕着感情。 她记得才去别墅的时候,她很慌,结结巴巴喊秦先生。 他一靠近,她全身紧绷得不行,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 “秦先生”那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觉得她这样子太他.妈好玩了,他松松领带:“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回来吧?” 那年年纪不大,她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听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知道。” 他笑:“你说男人对漂亮女人能做什么?” 苏菱脸色煞白。 她其实不记得他们那一.夜,她被下了药,什么感觉都没有,她醒过来只觉得疼。 因此她又恨他又害怕。 苏菱低下头,声如蚊蚋:“我想回去念书。” “回去让那群人继续骂你?” 她不说话了,但是眼睛里的光在说她不怕。 秦骁冷道:“做梦吧你,好好呆着。” 她沮丧的表情取悦了他,秦骁说:“读书有什么好玩的,老子也是十来岁就不念了啊,大学都没读,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她忍住了说他不要脸的冲动。 秦骁就是典型的不好好学习就继承巨额家产。 “过来,杵哪儿做什么?” 她僵硬地走过去,就被男人按在沙发上亲。他的手从裙子下摆伸进去,她别过脸,眼里带着泪,觉得很屈辱。 他掐住她下巴,把她脸正回来。轻轻啧了一声,那样的娇,哭起来都是勾.引人。 那时秦骁对她并没有那么有耐心,他一开始看上她,仅仅只是美色和肉.体难以言说的欢愉。那年的秦骁,本来就是个混账,不折不扣的坏东西。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变了,他开始对她好。 开始很在意她,他会强硬地把她抱在怀里睡觉,等她醒过来再去公司。他会买很多奇怪的少女公仔回家,硬要塞给她。他回家也越来越频繁,最后是哪怕凌晨,也要开车回来。 他不得其法地讨好着她,苏菱却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有一天和丁姨聊天,丁姨怀念地说起年轻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结果最后嫁了个短命的,虽然是嫁给了爱情,可爱情却夭折得太早了。 她温柔地笑问苏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苏菱眼里有了些神采,彼时她天真单纯,轻轻道:“外婆以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温柔有爱心一点的吧,要是会做饭就好了,做饭的男人大多都还挺温柔的。” 丁姨笑得不行。 然后第二天,苏菱就看见了厨房里的秦骁。 她怯怯扒在门边,那时候称呼还没改过来:“秦先生,你在做什么?” 秦骁不耐烦道:“站远点,有什么好看的。” 他下刀狠厉得跟杀人似的,苏菱害怕了:“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老子会做饭,做饭超好吃信不信?你坐那里,不许往这边看,一会儿吃就行了。” 她忐忑地坐着,然后过了很久,秦骁端了一盘糖醋排骨出来。 “秦先生。”她糯糯道,“我不饿。” 秦骁冷着脸,眯了眯眼:“嫌弃老子呢?快吃。” 最后他非得看着她吃,她吃了两块,好难吃呀,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了。 秦骁捏捏她的脸:“好吃不?” 她眼睛湿漉漉的,诚实得不得了:“不好吃。” 秦骁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自己拿去倒了。又把丁姨喊回来做饭,丁姨切菜都在笑。 后来秦骁带她去看日出。 他们开车去的,结果半途车子爆胎了。秦骁打电话让人来接他们,最后在苏菱面前蹲下来:“上来。” 他背着她走了半个多小时到山顶,太阳刚好出来。 朝阳初升,万物皆暖。 他侧颜也温柔:“菱菱。” 她轻轻应:“嗯?” 他眼里漾着几分笑意:“宝贝。” 暖红的光,把她的脸也照得红红的。 那年阳光温柔,山顶的风温柔,他最温柔。 或许没有爱过,但是是心动过的。 只是当恨压过了心动,外婆死了,秦骁隐瞒她。他把她关在别墅太久,后来苏菱又断了腿,秦骁有了未婚妻也不放她走。 她什么都没了,珍爱的人,努力的事,全部没了意义。 她不想再陪着他了,她太累了。 她死的那晚,秦骁在出差。 苏菱心里甚至是有点快意的,她好疼,可是也好轻松。 她终于离开他了。 她活着被他禁锢在身边,死的时候看不到他,也挺好的。 漫天星斗,均是眼泪。 她看着它们,慢慢合上了眼。 蛰伏 苏菱觉得, 其实重生回来,时间越久, 上辈子的事就越遥远, 那些记忆像是假的,像做过的一场冗长的梦。 云布没有再提纪崇,她出事挺多人都来看她了。 云布又恢复到了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菱知道, 其实人受伤以后,会把自己保护起来, 变得更坚强, 也会更脆弱。 寝室的其他两个女生都来了, 还买了水果。 她们走后, 苏菱就削苹果给云布吃。云布笑嘻嘻的, 仿佛之前哭得难过的不是她。 苏菱有几分无奈。 倪浩言也来了, 他也买了水果。 云布挑眉:“哎哟估计等几天我可以开个水果摊子,看看这里多壮观。” 她的病房四五个花瓶,里面都插了花束, 水果更是一大堆。 倪浩言低眉笑了笑, 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苏菱。 “早日康复云布姐。” “谢了。” 苏菱有些尴尬, 如果重生以来一切都在好转的话, 只有一样东西在变坏, 那就是和倪浩言的感情。上辈子她还能体会到这个弟弟对她的亲情, 这辈子感觉倪浩言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了。 就连云布也觉察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没有吭声。 倪浩言走得时候, 苏菱起身:“我送你。” 倪浩言倒是没有拒绝,医院走廊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还有窗外的梅花香。 B市并没有下雪。 倪浩言穿着黑色的毛衣, 瞳孔清浅的黑。 苏菱皱了皱眉:“倪浩言,你怎么了?” 倪浩言回过头,眼里没什么情绪:“没有怎么啊。” 苏菱没有和他弯弯绕绕,她直接说出自己的感觉:“我觉得你在生我的气,是因为上次舅妈和我的事吗?” 难道她录制那个视频,公开反驳他们倪家,让他心里难受了吗? 倪浩言薄唇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是为什么?” “苏菱,你早就知道我爸不是奶奶的亲生儿子是不是?” “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压抑着语气,胸口微微起伏。 苏菱有些诧异:“我以为……这个不重要的,毕竟外婆把舅舅当成亲生儿子,也把你和倪佳楠……” “你以为?”他出声打断她的话,最后深吸了口气,“你有什么资格代入我的感受?” 她抿了抿唇:“抱歉,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 哪怕没有血缘,她感激他是真的,想爱护他的心也是真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 很多事情想说,可是临到唇边又没了说的勇气。其实苏菱说得对,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吗?血缘有时候不是枷锁,人的情感才是。 一开始苏菱和他就是姐弟,哪怕最后苏菱离开倪家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他在她心里,顶多就是那个“那么恶毒”的倪家人罢了。 倪浩言摊开手:“奶奶的遗物,我想应该是你母亲。” 苏菱蓦然睁大眼,倪浩言递给她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快褪了色。一个淡紫色长裙的女人,在玉兰树下微笑。 “奶奶的盒子里找到的,应该是于俏阿姨。” 苏菱拿着这张照片,心潮久久不定。外婆从来没有给她看过这个,只说于俏生前没有留下过照片。 苏菱知道于俏被人辜负,所以从来不提自己那个爸爸。 她长这么大,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照片上的于俏看起来二十四五岁,温婉动人。 倪浩言说:“我走了。” 苏菱把照片小心放进兜里,点了点头。 倪浩言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问她:“过年的时候,你去哪里?” 苏菱愣了下,垂眸一笑:“那时候再说吧。”她已经没有可以回的家了,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 倪浩言张了张嘴,最后走了。 其实苏菱和他,这样子最好不过了。不能再进一步,也不能再退一步。 这一刻他觉得悲凉,却也不得不彻底放下了。 他自己都不能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她不知道最好,从今天开始,他会慢慢放下的。 苏菱回到病房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万白白和纪崇都在。 云布脸上带着笑,脸色却苍白了几分。万白白长相冷艳,但是爱笑,一看到苏菱眼睛都亮了。 “小九里!” “白白。” 大家一起说了会儿话,纪崇问云布:“还痛吗?” 云布垂下眼睛,笑了笑:“不痛啦,我皮实着呢。” 纪崇便也笑了。 他走的时候,云布静静看着。脸上没什么喜怒。云布其实知道,纪崇是个不择手段出头的男人,他说不上正直,但是社交一流。 他很虚伪。 然而她爱过他。 只是恐怕以后不敢爱了,而这么虚伪的纪崇,也许再也不会遇到像云布这样单纯爱着他这个人,去努力奋斗的人了。 是他的损失。 万白白没有走。 苏菱问她:“你们怎么知道消息的?”毕竟是有名气的明星,云布出事按理说传不到他们那里去。而且《莲华录》只是个小投资剧组,万白白和纪崇这种咖位的不会关注。 万白白惊讶道:“《莲华录》清娱投拍啦,你不知道吗?”而万白白和纪崇是清娱的签约艺人,这次也客串了下《莲华录》的友情出演,云布这件事自然听别人说了。 清娱投拍,就是大制作了。 苏菱呆住,她这几天都在医院陪云布,还真不知道。 她知道秦骁有能力让她进去找云布,但是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如今他挂了《莲华录》剧组的名,什么都是他的,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件事苏菱挺感激秦骁的。 毕竟是他救了云布一命。 万白白解释完,然后想起件事:“依米颁奖晚会你经纪人给你讲了吗?” 苏菱点点头,林清前几天给她说她被提名最佳新人奖了,但是苏菱听听也就罢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型的,以目前播出的《十二年风.尘》来说,她得奖的概率不大。 万白白笑道:“好好准备下,毕竟第一次去嘛。” 苏菱点头,万白白挑眉:“小九里,秦总是今年的颁奖特邀嘉宾哟。” 苏菱有些无奈,诚恳地说:“我觉得那些奖与我无缘的。” 万白白被她的实诚可爱逗乐了:“那说不定,快过年啦,一年又过去了。” 是的,新的一年来了。 ~ 秦骁心中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有些是匪夷所思的,然而片刻他又觉得荒诞可笑。 他不信神佛,不信轮回,他只信自己。 但是这些奇怪的点和说不通的事情,他总得想些办法找出真相。如果是她,那就什么都有可能,毕竟苏菱对于他而言,就是生命里的奇迹。 秦骁没有立即去找苏菱,他在营造一种假象。 一种他不偏执,不眷恋她的假象。 经历这么多事,不用左印说他也明白了,苏菱对他最友好的时候,就是他收敛起獠牙的时候。 真正的他,那种可怕的变.态的情感,会让她害怕不安。 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他不介意变成那个样子的。 秦骁开始蛰伏。 依米晚会就是一个机会,他不能去有意地掌控她的一切,只能慢慢渗透,让她不觉得可怕。 贺沁也知道老板的意思,因此今年清娱那边的报表做得很细,然后邀请函放在了秦骁桌子上。 秦骁看完那个获奖名单笑了。 贺沁挺好奇的,但她没瞅到上面都有谁。 所以秦总这个笑,是什么意思?苏小姐是获奖了还是没有呀? 依米晚会的奖项含金量挺重的,秦骁作为清娱的总裁出席颁奖,自然也带了一些奖励过去,他出手大方,直接给了八位数的奖金。 贺沁啧啧道,有钱人真的任性。 依米晚会刚好是过年前一天,那天B市下起了雪。 苏菱穿着鹅黄.色的晚礼服,冷得发抖。 林清裹着棉衣,看少女这幅可怜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苏菱长裙里面还穿了条保暖裤呢,人家有的女星可没穿那个。 “忍忍吧,会场里面开了空调,快点进去,结束就好了。” 苏菱点点头,和她一起进去。 大厅灯光很亮,大家都看得清彼此。有许多人认出了苏菱,她是新面孔,人气挺高的,关键是颜值比较逆天,哪怕是美人云集的地方,她也是很耀眼的存在。 气质太干净了。 依米晚会相对比较开放自由,结束了还有联谊聚会。 苏菱看见了很多熟人,万白白沈逸纪崇文导还有董旭都在。 然而秦骁走进来的时候,会场安静了一秒。 苏菱抬起眼睛就看见了他,他穿着的西装,眉眼不羁桀骜,表情很冷漠,看着就不好相处。 有人悄声问:“那就是秦总,这么年轻啊?” “长得也帅,很man,可以出道了。就是好冷漠的样子,听说脾气很臭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他不是不来这种活动吗?” 他是最粗的金大.腿。 哪怕在娱乐圈,也是一个神话。 苏菱站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仰望他,他衬衫扣子一丝不苟,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主办方过来一一和他握手客套。 他脸上也始终没什么表情波动,也没忘这边看。 苏菱突然意识到,秦骁其实是不爱笑的。 他只对一个人例外。 吻 秦骁作为特邀嘉宾, 可谓是万众瞩目。 他那个位子就在第一排中间,桌子上的铭牌跟镶了金边一样。 万白白腰肢款款走过来, 手搭在苏菱肩膀上, 笑着问:“紧张吗?” 苏菱摇摇头,眼睛微弯:“有些期待。” 倒不是期待获奖,而是这样的氛围, 让她感觉彻底融入了这个圈子, 这在上辈子来说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秦骁给了她希望,又生生捏碎。 她自以为的努力, 在他的操控下不值一提。而这辈子的一切, 她都在努力争取, 结果已经很好了。 万白白往角落看了眼, 眼里淡淡的笑:“你是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呢苏菱, 你这样温柔的姑娘, 其实做个老师或者医生都很好啊。” 苏菱轻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开始是因为家人,后来是因为喜爱吧。”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亲近你吗?” 苏菱愣住了, 确实, 第一次见面, 万白白就对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爱。甚至当时为了她, 还鼓起勇气带着她去找boss秦骁。 林清在一旁听见这话, 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生怕万白白突然来一句, 我是个蕾丝,我看上你了。 然而万白白低眉笑道:“因为你和曾经的我太像了?” “曾经的你?” “干净懵懂, 一无所知却怀着无尽的勇气。”万白白说,然后偏过头, 对苏菱说, “往那边看,看见他了吗?” 苏菱看过去,郭明岩正坐在角落,翘着腿和另一个男人说话。 他属于那种很单纯又笨拙的富二代,不知道在聊什么,哈哈大笑,看着有点傻有点二。 万白白脸上没有冷艳,也没有嬉笑,透着淡淡的温柔。 “我认识郭少很多年了,大概快八年了吧,那时候我也没想过进演艺圈,就在餐厅端盘子。”万白白眼里有怀念,“你看他那个样,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好的人。我爸欠债太多了,我差点被人拖去还债。是他救了我,他和他们打架。” 苏菱睁大眼睛,实在不相信怂怂的郭明岩还有这样“英雄”的时候。 万白白笑得无奈:“当然,他打不过的。被人揍倒在地上,鼻血直流。”她笑,很温和,“后来还是别人报了警,他被送去了医院。他养好伤,给了我一笔钱还债,又说我长得漂亮,适合去拍戏。” “我接到的第一部戏,就是郭明岩给弄来的。我当年和你一样单纯,但是我可没你这么优秀,演技一塌糊涂。我咬牙演完了,去找郭明岩,发现他把我给忘了。他是我生命中的英雄,改变了我的一生。可是我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万白白突然笑得不怀好意:“然后老娘把他睡了,睡完我也害怕,就跑了。” “……”这个转折太突然太可怕了,苏菱听得脸通红,这……万白白还说她们像,才不像呢。上辈子她和秦骁那样,她又羞又气又绝望,直接哭了。 万白白这个……也太猛了。 万白白耸肩:“那时他不知道那晚是谁,然后我努力演戏,慢慢红了起来。一个晚会吧,我们又见面了。我期期艾艾走过去,给他说我们儿子都三岁大了。” “啊?”苏菱茫然地看着万白白,她第一次听八卦听出紧张,“真的有孩子啊?” 万白白被她萌得不行,乐不可支:“傻,骗他的啊,他当时那个样子,脸都吓绿了。” 怪不得万白白和郭明岩的相处模式这么诡异,郭明岩没被万白白玩儿死就算好了的。郭明岩每次见到万白白炸毛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万白白其实还有部分没说,当时她拍完第一部戏去找郭明岩,他们那群富二代在一起玩。她怯怯地看,发现每个人几乎都有女伴,那些女人各有各的美,风韵成熟。 她跟她们比起来,和豆芽菜没什么两样。 她曾经确实跟苏菱有点像的,只是后来从一无所知,变成了个让郭明岩颤.抖的御姐。 万白白难得和苏菱说故事,最后咂咂嘴感叹道:“好了,你现在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的人了,以后火了记得带我一把。” “……”苏菱哭笑不得。 万白白想了想又总结:“他们那个圈子,还真没几个好男人。哦不,就是没有。秦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很多事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世上好男人好女人可遇不可求,要是真遇不到,那就自己打造,有人他天生好,但是有人是因为你才变好。” 有人天生好,但是有人是因为你……才变好。 苏菱愣了好一会儿,依米晚会已经开始了。灯光暗下来一瞬,台上的灯光乍然亮起来。 主持人声音甜美,说着开场白。晚会并不拖沓,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下来宾,就准备宣布获奖名单,苏菱在最佳新人奖的提名里面。林清非常紧张,又很高兴,她带了这么多人,苏菱算是最省心最争气的了。 照这样下去,明年她专心带苏菱和另外一个男艺人就行了。 苏菱自己也很开心,她年纪不算大,长相清纯,在一众老戏骨中,青葱得像朵含苞的花儿。她看这个世界,是带着赞美和新奇的。 秦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扣,也没有回头去看她。 他和这个圈子无关,但是他才是最瞩目的存在,见秦总一面可比见任何大咖都难。 主持人最先念的是最佳配角奖项,纪崇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个奖。 颁奖人是秦骁。 当主持人说出有请秦总颁奖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骁身上。 倒是衬得一旁的纪崇有些可怜了。 纪崇的颜值很高,自带仙气。 秦骁长相没他那么精致,但是他男人味十足,容颜冷峻,带着几分匪气。 秦骁把奖项随手一给,纪崇笑着道谢。 这样下去,又颁了几个奖。 最后到了最佳新人奖。 苏菱有几分期待,秦骁这时候才远远看了她一眼。 少女坐得很直,双膝并在一起,看起来很乖。她眼睛很亮,盛满了细碎的光芒。 是期待的吧?她那么努力,应该也是想拿个奖的。 秦骁笑了下。 主持人笑吟吟道:“恭喜席璇小姐!” 林清眼中有些失望,来这里坐着,谁不希望获奖呢?她怕苏菱难过,轻声安慰道:“苏菱,咱们来年努力,别难过。” 苏菱摇摇头,她不难过的。其实评委评得很公正,她看过席璇演的戏,演的战争片里的女间谍,演技非常好,苏菱自愧不如。 她虽然期待,可是没有把自己放在过高的位置,她冷静地审视自己,知道有很多不足。苏菱不是什么天才,很多东西,她都是比别人刻苦好几倍才得到的。 要不断努力呀,她和其他人一起为他们鼓掌,脸上带着真挚的笑意。 她一直往前走,总有一天也会很优秀的。 依米晚会举办到十点钟。 大家要开始宴会了,这也有利于各大导演和演员之间的交流。 苏菱晚上没有吃东西,林清拿了蛋糕过来让她吃点,按理说演员要控制饮食,但是苏菱属于长不胖的体质。她太乖了,林清和唐姿都怜爱她,也就不限制她的饮食。 那个蛋糕上还有个奶油小熊,看起来很精致可爱。 她才吃了一口,林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林清深吸一口气,神色莫测。 最后道:“苏菱,你去一趟二楼,他们说这次颁奖弄错了评分,少了你的奖项。” 少女眼神很干净:“可是最佳新人奖是席璇,我觉得她应该得的。” 林清严肃道:“不行,要是真弄错了,那我们得争取一下,依米晚会的奖多光荣啊!快去,他们要核实一些东西,清姐在下面等你啊。” 苏菱放下蛋糕,只能往楼上走。 红色的地毯铺就,她身上渡了一层柔柔的光。 230是她要去的地方,然而越往那边走,光芒越暗,到了最后,230的门口都成一片黑暗了。 苏菱感觉不太对,她不敢再过去了,刚要下去。黑暗中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男人嗓音低醇:“菱菱。” “秦……秦骁。”她知道被骗了。 秦骁那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往上一点点碰到了更软的地方。他颤栗般的感受了下,很快手又滑下去,低低一笑:“抱歉,太黑了。” 苏菱羞得想哭,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你放开。” 秦骁没说话,他另一只手推开了230那扇门。 里面一片黑暗。 然而有一棵树,树的周围,无数萤火虫在飞舞。 那时候二月。 外面还堆着白雪,正是很冷的时候。 他颠倒了季节,弄来了一屋子的萤火虫。明明灭灭的光,像是装进了漫天星斗,苏菱看得呆住,秦骁牵着她的手走进去。 盈盈点点,他黑眸深邃。伸手握住一闪一闪的光,放在她掌心。 “这是最后一个奖。”他笑着说,“天上的星星摘给你。” 萤火虫在她掌心闪耀,映亮了她的眼睛。她突然生出一丝惶然来,带着浅浅的怯,想要后退一步。 他站在原地,握住她的手。 “我更想把我的心送给你,但是你害怕它。可是苏菱,我喜欢你,我活了二十八年,自私虚伪残忍。”他低笑,“然而我爱你,爱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笑一笑,我的生命满是花开,你哭的时候,那这里就是阴雨之地。” 他点点自己的心口。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说一个人渴望到疯魔,他还能活下去吗?” 她不说话,心跳有点快。 一只萤火虫落上她的发,他微微弯腰把它拿开。 “你才是最厉害的,他们得了虚名,而你,菱菱。”他的眼里满是笑意,“让我快活不下去了。” 她脸颊红透:“你别胡说。” 他只是笑。 苏菱轻声反驳:“怎么会活不下去?”她又不笨,哪有人好好活着,就突然死了的? 傻姑娘,得不到,就活不下去啊。灵魂都在叫嚣,让我臣服你,捧着你,侵占你,玷污你。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唇上一点濡湿。 男人闭着眼睛,呼吸乱了,动了情。 苏菱呆了一瞬,心跳急剧,反应过来连忙去推他,秦骁反剪了她的双手,步步紧逼。 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他颤.抖兴奋的呼吸。 直到背后抵上冰冷的墙面,她的怯意更浓。 这辈子,他第一次这样近的碰到她。但只是碰到,先前关住的自己就彻底出来了,他毫不迟疑地毁了先前和自己的约定。 苏菱眼里茫然了一瞬,她心动了不过才一秒,就被男人快压不住的情.欲吓到。 苏菱不知所措,她别过头去。 他的吻顺势向下,落在她颈间。醉得不愿醒。 苏菱手被他固定在后面,声音颤巍巍的:“秦骁,放、放开。” 秦骁唇在她颈间轻轻磨蹭,带出一丝牵扯脊髓的亢奋,他近乎压抑地开口:“就一会。” 你就当行行好,让我续个命。 疼不疼呀 他是自己松开她的, 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嗓音:“抱歉。”秦骁冷静了下, 才觉得不好。好不容易伪装了那么久, 差点又暴露了。 他放开她的手腕:“弄疼你了吗?” 苏菱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她把手抽出来,有些生气, 有几分羞怯, 却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他道:“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别生我的气, 嗯?以后不这样了。” 苏菱更不好骂他了。 她憋得眼睛水盈盈的, 那树上不知道喷了什么, 萤火虫围着它飞。 这个季节是不该有萤火虫的, 也不知道秦骁怎么弄过来的。 但真的很美。 她想起秦骁说这是最后一个奖, 他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外面又开始下雪,今年冬天似乎特别冷。 明天就过年了,她重生回来的时候还是早夏, 这会儿已经进入严冬了。她仿佛什么都得到了, 又仿佛什么都失去了。 秦骁问她:“明天想去哪里过年?” 苏菱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打算, 但是不想和秦骁说。至少她是不想和他过年的, 苏菱不说话, 秦骁就猜到了。然而阴郁压.在眼底, 面上他仍是纵容地笑:“不管你去哪里,都提前给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他没有邀请她, 也没有逼迫他,惹得苏菱抬头去看他。 微弱的光里, 她看不见这个男人是什么表情, 但是她舒了一口气。 秦骁貌似真的变好了一点,这样她也就没那么生气,也不会那么怕她。 “下楼吧,你的经纪人还在等你。”他笑道,“知道该怎么说吗?” 他把人骗上来,但是林清眼巴巴地等着呢,总会问问苏菱的。 秦骁抬手把灯打开,就看见了少女极力思索的模样。 她眼神湿湿软软的,嘴唇嫣红。 秦骁目光下移,就看见了她脖子上有个小印子,他瞳孔一瞬收缩了下,他明明也没怎么碰。一路吻下去,但可能最激动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 已经很克制了。 但是苏菱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 秦骁没有吭声,冷静教她撒谎:“你就说评委组觉得之前评分有问题,所以叫你上来。但是被我压下去了,最后得主还是原来那个人。记住了吗?” 不管怎么说,是他的决定,林清就不敢再问了。 林清不知道秦骁的存在,唐姿也没敢说。 最后林清肯定只会以为席璇有后台。但其实这件事秦骁全程没有插手。 苏菱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秦骁伸手给她开门,手上的袖扣擦过她的脖子,苏菱有点疼,怔怔捂住脖子。 秦骁:“抱歉,我看看。”他观察了下那个地方,他吮出来的痕迹果然变了,她碰一碰就是一个印子。当真娇。 秦骁神色没有异样:“擦红了,对不住。” 苏菱不小气,她不会计较别人的无心之失,说了声没关系就往楼下走。 秦骁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苏菱按照他教的说,果然林清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秦少惹不起。” 林清突然皱了皱眉,问苏菱:“你脖子这里……” 少女肌肤很白,如今在大厅的灯光下,那个红印子就很瞩目。林清想到苏菱只身一人上去,心里怕她吃了亏。 苏菱摸了下,轻声说:“刚刚不小心擦到了,没关系的。” 林清舒了口气。 依米晚会结束以后,林清送苏菱回家,还是回那个公寓。林清知道苏菱和倪家人决裂的了,有点心疼她:“苏菱,明天你去哪里过年?要不来清姐家?” 苏菱连忙说不用。 林清一年到头挺忙的,过年难得和家人团聚,她一个外人去做什么。 她笑着说:“我回老家,清姐别担心。” “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说。” “谢谢清姐。” 苏菱第二天早上的飞机,那时候天蒙蒙亮,昏黄的灯,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坐上飞机回L市。 L市是她的老家,倪家住在市里,但是那个小乡村也在那里。 她不会回倪家,回去了小村庄。 到了L市,她又转大巴,坐了三个小时,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小村庄。 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加上厚厚一层雪,她背了个小包,撑着伞,走得挺艰难的。 冬天进山很不容易。 山坡陡峭,苏菱很小心,倒是没出什么岔子。然而还没靠近村庄,她就听见了哭声,小孩子微弱呜咽的哭声,几个人一起在哭。 苏菱皱了皱眉,从上往下看,发现三四个孩子在抹眼泪,纷纷往山坡下看。 “小寒……” 每个孩子都在喊小寒。 苏菱脸色变了变,她知道小寒是谁,陈婶婶的孙子。他们家最艰苦的时候,陈婶婶接济过,三年前外婆还说,小寒是个苦命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外婆给她看过照片,当时小男孩两岁大,乖巧好看。 外婆给他们寄了很多东西,苏菱也寄了回去。 上辈子苏菱这个时候外婆还没有去世,有一天外婆突然给她说,要回去看看陈婶婶,小寒出了意外夭折了。怕陈婶婶想不开。 苏菱顾不得了,小寒难道是这个时候出事的? 她匆匆跑过去,几个孩子都在嚎啕大哭:“哇呜……小寒……” 苏菱扶着膝往下面看,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身体被挂在树枝上。那树枝摇摇欲坠,男孩子吓坏了,但是哭不出声。 他天生声带坏的,说不出话。 几个孩子来山里玩雪,堆完雪人打雪仗,结果小孩被撞下去了,剩下的孩子都吓得魂飞魄散。 这里很偏,上面还有嶙峋的石头,山坡下几乎是垂直的石壁,几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就是小寒。 雪越来越大,小寒肩上一层雪,他的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 苏菱一想起前世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只活了五年,就满心焦急。 她顾不得那么多,树枝纤细,虽然小寒瘦,可是撑不了那么久。 “小寒!我拉你,不要害怕,把手给姐姐。” 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也不敢哭了,把希望都寄托在苏菱身上。 苏菱心中也惴惴,她力气不够,不知道能不能把一个五岁的男孩子拉上来,但是不行也得行,那是条活生生的命。 那个十岁大的女孩子忙说:“姐姐,那里有藤条。”她跑过去,把藤条拽过来。 显然刚刚他们也试图救同伴。 很纤弱的藤条,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苏菱在手腕上缠了几圈,跪在边缘拉他。 小寒的手冻得青紫,但是孩子求生欲很强烈,安静乖巧地伸手去碰苏菱的指尖。 她拉到他冰冷的小手那一刻,还没来得及激动。身边的孩子们惊叫起来。 “藤条要断了!” “石头!” “小寒!” 苏菱下意识把手中孩子的手握紧,藤条受了力,把上面的石头磨得松动砸了下来,细碎的石头就砸在她的身边,声声入耳。 她咬牙,不肯松手,把小寒往上拉,她甚至不敢回头。 小寒扬起脑袋看她,眼里都是泪水和害怕。 他想活下去,怕苏菱抛弃他。 苏菱死死咬牙,借助藤条的力量想把他拉上来。 下一刻藤条断了,她的心跳几乎停止,身体下意识前倾。男人抱住她,闷闷的响声砸在他身体上,他眉头都没皱,眼里却已经结了冰。 秦骁毫不犹豫去拉小寒,他提着他的手腕,单手把人拉了上来。 山坡上还在不断落石,石头有大有小,秦骁也不管他拉上来那个人,转身就把苏菱抱在怀里。 小寒坐在地上颤.抖,那藤条断了,过了会石头倒是没有继续掉。 苏菱也觉得害怕,刚刚要是秦骁再晚一点点来,她不松手的话,说不定会和小寒一起掉下去。 她上辈子就是这样死去的,身体砸在冰冷的地面,无尽的疼。 孩子们吓傻了,好半天才哭着过来。小寒也无声抽泣,他脸冷得青紫。 秦骁把她抱得死紧,眼里满是压抑的风暴。 苏菱缓了一会儿,感受到他竟然在颤.抖,她眨了眨眼睛,生出些不知所措,良久才轻轻环住他的腰。 她其实不会安慰人,但她知道秦骁在害怕什么:“我没事。” 他紧绷的身体僵了一刻。 他怀里很暖,苏菱叹口气:“我们去看看小寒。” 她忍着突然涌上来的复杂情绪,笨拙地拍拍男人的背:“秦骁,你别害怕,我真的没事。” 他终于松了手。 秦骁眼瞳漆黑,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冷。 他忍住了所有的情绪,松开苏菱,把地上那个小崽子拎了起来。 “秦骁……” 苏菱吓得一懵,她总觉得下一刻秦骁会把小寒扔下去。 秦骁讥讽一笑,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裹在那小崽子身上。然后把小孩子背了起来。 他转头命令那群不敢吭声的小孩:“滚去找他家大人。” 他的怒意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像是地狱踏上来的修罗,那群孩子瑟瑟发抖,吸溜鼻涕的都不敢动了。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鼓起勇气:“吴辉已经回去通知了。” 苏菱战战兢兢跟在他的身后。 他平时对她最好的,可是这时候冷着脸,和谁都不说话,背着小寒往村子的方向走。 男人身姿笔挺,眼角眉梢却是化不去的寒冰。 苏菱害怕这个样子的他,可是又不太怕这个样子的他。 男人在前面走,步子不快不慢,甚至透着从容,然而眼神着实很冷。 她糯糯喊他,带着几分怯:“秦骁……” 他还是没应。 身后还有一串萝卜头,个个不敢吭声。 陈婶婶踉跄着脚步和村民一起跑过来的时候,看见小寒眼睛都红了:“小寒!” 然后又是大哭,秦骁没什么表情,把小寒塞给她。 小寒冷得不行,陈婶婶和村民得赶紧把他抱回去,再想办法送去医院。 秦骁始终跟个局外人似的,孩子交出去他就随便挑了一个地方走。 苏菱第一次怯怯主动地跟着他。 她知道秦骁生气了,也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是她不好,所以她很乖地跟去认错。 天上还在下雪,苏菱把伞撑开。 小跑到他身前,微微踮起脚尖,把秦骁容进伞下。 他的步子顿住,低下头看她。 她眼里都是他,怯生生地问:“秦骁,你疼不疼呀?” 她都听见了,不知道有几块石头砸在了他身上。闷闷的响声,像是也砸进了她心里。 他抬起手,抚上她脸颊。 苏菱愣了愣,这次没有躲。他指尖冰凉。 “不疼。”他低声道。 你还好好的,就不会疼。 但是你倘若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恨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