Ďç´ĺ°ŽÇé 寒冬腊月,风带刺刀,往脸上刮的时候,裹着凄厉而尖锐的鬼哭狼嚎声,皮肉生疼。 下班回来,黄单走进小区,前面过来一辆电动小汽车,看标志是辆奔驰。 坐在里面的是个穿西装的小男孩,嚣张跋扈的一逼,“快给本少爷让开,撞死活该!” 黄单的嘴角抽抽,现在的小孩这么叼了? 他脚步不停。 下一刻,黄单的眼睛一花,小汽车就变成拖拉机。 小男孩没了,坐里头的是个中年人,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破口大骂道,“让开让开,你||他||妈的找死啊——” 黄单看着拖拉机绝尘而去,那一串突突声冲进他的耳膜,泼妇般的撒野,他头痛欲裂。 视线往下,黄单双眼一睁,小区里不是裂开的黄土地。 这是怎么回事?时空穿越? 黄单的瞳孔紧缩,恐怕不是普通的穿越。 他脚上的皮鞋变成球鞋,脏不拉机的,前头还开了嘴巴。 黑色长裤被磨破了边,打了几块补丁的灰色大裤衩取代,腿上一大把毛,精神抖擞的乱舞,上面穿的不是呢子大衣,是件严重起球的绿色短袖汗衫。 黄单伸出双手,十指的皮肤粗糙,指甲里有泥,翻过来看,掌心有很多茧。 他吸一口气,穿到别人身上了。 就在这时,黄单的脑子里突然塞进来一大堆记忆。 张冬天,二十三岁,性格内向,孤僻,还有些偏执,一受刺激就跟人起冲突,他年幼时,父亲淹死在河里,家里最大的劳动力没了,由他顶上。 母亲陈金花是个瘸子,腿脚不便。 家里的开支基本都靠张冬天,他上外头打工,因为个姑娘,在工地上把一工人给打的鼻青脸肿,医药费一赔,就收拾铺盖卷回家了。 村里人问起,张冬天支支吾吾,撒谎说是自己想家,瞎几把乱扯。 黄单皱眉,看来那些记忆是这具身体的,他穿过来,就自然知道了。 “叮,黄先生您好,很荣幸能接待您。” 电子音突如其来,黄单擦汗的动作一停,“你哪位?” “在下是您的监护人,负责给您发布任务。” “怎么称呼?” “系统便可。” “哦。” 系统,“任务已发送,请查收。” 黄单的面前凭空出现一块屏幕,左上角写着任务俩字。 【李大贵的愤怒:两年前我在河边打水,后脑勺遭受重击掉进河里死了,我要知道谁是凶手!】 黄单看完最后一个字,屏幕消失,他问,“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能回去?”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问道,“我出现在这里,小区里的我会怎样?”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说,“你这是自动回复?” 系统,“不是。”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了“加油哦”礼花一份,请您接收,立刻便能欣赏礼花。】 【拒收。】 系统,“……” 黄单抹了把脑门,一手的汗,“我现在的心情不好,欣赏不了礼花,下次再送给我。” 系统,“……那您加油。” 黄单没回应,这个监护人总结起来,就是五个字,一问三不知。 求人不如求己,他把任务搞定,就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没浪费时间发呆,纠结,迷茫,黄单看看四周,跟着原主的记忆沿着大路走上一段,拐进左边的小路。 地上坑坑洼洼的,黄单深一脚浅一脚,穿过一个大塘的塘埂,再过一片山林,出现在村子里。 正值炎夏,中午的太阳大又烈,男女老少都在各自屋里歇着呢,没人出来瞎转。 黄单喘口气,后背全湿了,他加快脚步,直奔门前有一排桃树的那屋。 院子里的阴凉处,陈金花端着个针线篓,在一针一线的纳鞋底,她见着跑进来的人是自家娃,张口就唠叨。 “这大中午的,太阳光毒的很,外面晒的要死,你不在家睡午觉,非要去上河场捉泥鳅,泥鳅呢?” 黄单汗如雨下,他脱掉汗衫往水池里一丟,发出啪一声响,“水太深,没捉到。” 陈金花又唠叨了句什么,“桌上的缸子里有绿豆汤。” 闻言,黄单立刻跑进屋里,端着缸子就喝。 走着走着,突然穿越就算了,过来的季节还是他最讨厌的夏天。 这也行吧,但乡下…… 不是黄单歧视农民,是他不熟悉这种生活环境,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了解,怕装的不像,露出破绽。 到时候凶手没查出来,他就已经被怀疑,有性命之忧。 黄单把缸子喝空,模拟出原主的性格,扭头小声问,“妈,绿豆汤还有不?” 陈金花拿大针在鞋底上划拉几下,她说没有了,“那点是李根家送来的,你想喝,明儿妈给你弄上一锅。” 黄单放下缸子,搜索原主的记忆,翻出关于李根的那些片段。 李根是李大贵的亲哥,皮相好,生的人高马大,勤快能干,勇猛刚烈,为人也很正气,三十好几了,如今却没个暖炕头的。 他以前娶过媳妇,还是俩,全死了。 传闻李根克妻。 原本李根在大城市工作,他娘突然瘫痪了,又不肯离开村子上外面医治,说就是死,也要死在村里,他不得不回来照顾。 有不少姑娘被李根迷上,家里坚决不同意,寻死觅活的也有。 黄单坐到板凳上,说起来,李大贵他娘瘫痪,也在两年前。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那时候原主在外地打工,李大贵的死,他都是过年回村才知道的。 黄单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光着膀子,他在几个屋转转,手里多了个蒲扇。 晚上再洗澡吧,天这么热,没个空调,灰尘满天,洗了也是白洗。 下午,太阳没那么烈了,黄单找了个破褂子穿上,到田里割稻子去。 他这一穿,赶上忙农活了。 陈金花腿脚不便,身体也不行,就在稻床拉绳子轰来吃食的鸡,不时把稻子翻翻。 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出来忙活,村里的嘈杂声响成一片。 黄单头戴草帽,手拿镰刀,有模有样,他绕过坟包,往塘边的那个田走去。 左边过来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中间的男人个头很高,面庞刚毅,他光着膀子,露着麦色的胸膛,清晰可见的腹||肌,人鱼线,一块块紧绷的肌||肉上面,有细密的汗珠攀附着,闪着金色的光。 那人是李根。 村里挺多小年轻叫他哥,不是他年长,是他有真本事。 至于克妻的传闻,在意的是女孩子,不是他们。 瞥了眼男人,黄单口干舌燥,仿佛看到刷了层酱料的烤肉,他放慢脚步,离的近了,没闻到肉香,只有臭汗味。 李根看不出颜色的褂子搭在肩头,他走一步,裤腰上的钥匙就晃起来,发出清脆声响。 黄单看着那一大串钥匙,不沉?他的视线扫动,见其他人也挂了。 略一沉思,黄单掉头回去,再出来时,裤子上多了一把钥匙,用红绳子穿着,一甩一甩的。 入乡随俗,融入集体,才能尽快把自己当成原主。 黄单到了田边,望见金灿灿的稻子,像一块金色的毯子,铺满了整个田,他顿时就失去下田的勇气。 后头过来个黑小子,拿手拽黄单的草帽,“冬天,你把这个八分的割完,后面就剩个一亩二的了,搞完了帮我一把啊,我家这边还早。” 黄单草帽下的眼睛抬起,看看来人,是张英雄,原主的堂弟。 他没说话。 张英雄见怪不怪,直接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往右边的田里跳去。 黄单不跳,老老实实的走了段路。 作为一个只见过白花花的大米,没下过田,见过稻子的人,黄单是不会割稻的。 他非常怕疼,担心自己把手割破,没想到一碰稻穗,握镰刀的姿势就不自觉地换了。 应该是原主的影响。 黄单松口气,麻利的拽住稻子,手腕使力,在一处下刀,耳边响起嚓嚓嚓声。 他把稻谷顺着整齐放在脚边,看一眼稻桩,有一丝成就感。 很快,成就感没了,只有疲惫。 太阳下山,周围的田里都有人,趁不晒了赶紧多割点稻。 再晚些,蚊子上趟的出来,一抓一大把。 黄单的腰快断了,他弓着背慢吞吞走到田埂上,割几小时稻子,比他在工地上待几天都要累。 身后有水声,黄单转头,见是李根,他正趴在一块石板上,背脊的肌||肉线条分明,结实的手臂撑在两侧,头伸到塘里喝水。 黄单也口渴,就起身走过去,在李根旁边蹲下来,洗洗手,再把水划到下游去,捧着一把水往嘴边送。 水从指缝里哗啦往下流,到嘴边时,所剩无几,黄单捧了几次,也学着身旁的男人,趴地上喝。 胳膊突然被拉,黄单呛到了。 他抬起头不停咳嗽,满脸的水滴滴答答淌下来,进了水的眼睛发红。 李根调侃,“冬天,你喝个水怎么呛成这样?” 黄单咳几声,“哥,你拉我做什么?” 李根道,“我是看你一直不起来,怕你憋出个好歹来,才拉你的。” 黄单掏着耳朵里的水,“哦,那谢谢哥了。” 他揉揉眼睛,“中午你给我家送绿豆汤了,挺好喝。” 李根抹掉下巴上的水,“绿豆是你妈拿到我家的,我看了,没一个坏的,煮出来了好吃。” 黄单掩去惊讶,他没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八成是太混乱的原因,有漏掉一些琐碎的部分。 这时候,有劣质的广播声从远处传来,“乡亲们,今晚铜庙小学的操场上放电影,请大家晚饭后带好凳子前去观看,大人看好孩子,记得锁门!” Ďç´ĺ°ŽÇé 一听广播,田里就热闹了,欢呼声此起彼伏。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嗷嗷叫,迫不及待的抛弃稻田,甩开胳膊腿往家跑。 早点吃了,早点去,能抢个好位置。 不吃也没关系,电影要紧。 周围的田里就剩一些中年人在那嚓嚓嚓,黄单还蹲塘边呢。 李根拿褂子擦脸,“不走?” 黄单说,“腿麻了。” 李根拽他的胳膊,“哪条腿?” 黄单说,“左腿。” 李根说,“手涂点口水抹左边的眼睛。” 黄单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李根要上去,见人不动,也不让开点,就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他是断掌,力气又大,没收住。 那一下毫无防备,黄单直接掉塘里了。 李根,“……” 他半蹲着,手撑着膝盖,在岸上看水里的青年,戏谑道,“冬天,你摸鱼啊?上中间摸去,摸着了给哥两条回去烧汤。” 黄单游泳很厉害,但是原主不会,他不能游上岸。 “哥救我……救命——” 见青年的脑袋都淹没了,李根低骂一声,扔掉褂子跳进塘里。 黄单被拖上石板,如同一只落水狗。 李根的裤腿下着雨,滚落着水珠的脸铁青,“你不会水跳什么?老子差点被你吓的半死!” 黄单说,“你推的我。” 李根侧头,眉毛挑高,“是我推的你?” 黄单点头,“嗯。” 李根的面部一抽,“那你干嘛不躲?” 黄单,“……” 李根捞起湿褂子,“赶紧的吧,晚上铜庙最少两场,有的看了。” 黄单走在后头,李根救他,是不是就能排除嫌弃? 还是待定。 晚饭是疙瘩汤,里面放了不少青菜,有一大锅。 黄单看看面前的豁口大碗,毛糙的竹筷子,食欲是0。 碗口热气腾腾,面香和菜香交织着冲上来,他捧着碗喝口汤,吃个疙瘩头,食欲涨到100。 陈金花说,“妈在李根那儿打过招呼,待会他会来喊你,一道儿去铜庙。” 黄单哦了声,继续吃面疙瘩。 陈金花在碗里拨拨,让热气散开些,“陈家庄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别光顾着看电影,要找机会搭上话。” 黄单说,“没人瞧得上我。” 陈金花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呢,我儿子不比谁差!” 她把碗筷一撂,上屋里躺着去了。 黄单雷打不动的坐在桌前,把碗清空。 一只老母鸡从门口惊飞,掉下一片黄中夹黑的鸡毛,男人踩着鸡毛过来喊,“冬天,出发了。” 黄单把碗边一小片菜叶子拨到嘴里,下意识的要拿帕子擦嘴,他顿了顿,换成用手抹。 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放电影跟过节似的,非常热闹。 大部队翻过一个山,穿过一条河,是一片乱葬岗。 去时还好,天亮着,不觉得瘆人,也没个阴风,到了晚上,胆小的要过去,得先把膀胱清清,不然被哪只专爱恶作剧的贱||狗一吓,能尿裤子。 女孩子们抱团走,背后的长辫子甩出欢快的节奏。 黄单这身体的原主在村里没什么人缘,本来是李根屁股后的尾巴,刚到村口,就有一拨人过来,砍断了他这条尾巴。 现在是张英雄跟他走一起。 “坏了,猪没喂!” 张英雄一惊一乍的,说晚上回去,他老子铁定要削他,“冬天,晚上我去你窝里睡,成不?” 黄单说,“不成。” 张英雄夸张的哀嚎,他嚎的周围人都看,还以为是出了啥子事。 黄单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英雄翻白眼,踢掉一颗石头子,打其他人窝的主意去了。 黄单的脚步慢慢缓下来,他走在大队伍的后头,从原主的记忆里挖出有关李大贵的信息,把零零碎碎的拼凑完整。 李大贵以前是村里出名的恶霸,专爱惹事生非,捅娄子天下第一,他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拳头硬,人也是出名的俊俏,总有小姑娘追着。 后来李大贵娶了媳妇,叫吴翠铃,上过大学,是整个乡镇的第一批大学生,文化人。 俩人是娃娃亲,按照长辈的意愿结的婚,很恩爱。 结婚第二年李大贵就当爹了,结果孩子生下来后就生病,没活到一周岁。 尽管如此,他跟吴翠铃的感情还是很好,没吵过。 黄单挠挠鼻子,这都是原主听说的,听家里说,别人说,真假难定。 谁晓得关起门来,李大贵跟他媳妇是一个被窝,还是两个被窝。 黄单停下脚步,弯腰把球鞋脱掉翻过来在地上拍拍,倒掉里面的沙子。 鞋咧嘴了,这一路还有的吃。 黄单把脚塞回去,李大贵生前有个关系要好的哥们,在隔壁上河场,叫何伟。 除此之外,跟李大贵接触多的,就是他哥李根。 黄单抿嘴,目前看来,嫌疑人不好说,今晚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去铜庙看电影,他可以趁机看看何伟。 黄单望着前面,几个妇人走在一起,短头发的就是吴翠铃。 她偶尔侧过脸,跟旁边说些什么,长的很普通,不过皮肤非常白,做人做事老实本分,恪守妇道,甚至比一般人都要传统。 丈夫死了,吴翠玲照样尽心伺候婆婆,端茶送水,清理大小便,什么都干。 她一向穿着保守,言行举止得体,从不跟哪个男的过分打交道,说几句话都离的远。 村里都说王月梅有福气,找了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可惜她小儿子福薄。 黄单眯了眯眼,一溜的粗糙和黝黑里头,白白净净的女人很醒目。 他手痒,想画画了。 张英雄不知何时伸过来脖子,“冬天,你盯着人大贵媳妇看啥子?” 黄单说,“想问她借高中课本。” 张英雄吓的不轻,“你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要高中课本做什么?垫桌子?” 他嗓门大,动静小不了。 黄单无话可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大群人在铜庙小学的操场集合。 小板凳摆好,抢不上的到背面去。 放映员姗姗来迟,大家伙不敢有埋怨,怕他一不高兴,蹬着自行车走人,追都追不上。 八仙桌摆中间,乱糟糟的声音消失,谈恋爱的都暂停了。 第一场是部道士捉鬼的电影。 张英雄有点怕,他用手挡住眼睛,“鬼出来了没有?” 黄单,“嗯。” 张英雄问鬼长什么样子。 黄单,“鬼样。” 张英雄,“……” 他老是问,还啊啊啊啊的叫,黄单嫌烦,想换个地儿。 李根那边是风水宝地,漂亮的女孩子从不同角度把他包围住了。 隔这么远,黄单就闻到李根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更别说离近的女孩子们。 吴翠玲坐边上,身旁是来时的那几个妇人,都认真看电影。 黄单没找到何伟,他被人喊着坐下来,看绑在两棵树中间的白布电影。 第一场结束,男的成群去撒尿,女的也要方便。 人有三急嘛,都不例外。 操场后的那片小树林饥||渴||难耐,扭着腰身求被灌溉。 黄单认为,尾随一个女的,不太好,有损人品,但是在特殊时候,就要特殊手段。 他借一棵树躲藏,发现吴翠玲从树林里走出来,站在一处等其他人。 不多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吴翠玲有一米七,那男的个子没她高,俩人站在一起,身高差有,不萌。 黄单靠原主的记忆认出来,那就是何伟,李大贵的好哥们。 他听不清何伟在跟吴翠玲说什么,就在心里说,“系统先生,能帮个忙么?我想知道前面那一男一女的谈话内容。” 系统,“需要50积分,任务过程中,积分会随机掉落,次数跟多少根据任务进度而定,黄先生记得及时领取。” 黄单说,“赊一次。” 系统,“……” 黄单说,“给我一个祈求的表情,卡通写实都可以。” 话落,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卡通小人物。 黄单模仿那个表情,把眉毛轻蹙,嘴巴一扁,“拜托。” 系统客观评价,“不像。” 黄单说,“我尽力了。” 系统,“……” 黄单说,“我擅长哈哈大笑,要不给你来一个?” 系统说,“……不用了。” 几秒后,黄单的耳边出现两个声音,一个是吴翠玲,一个是何伟。 他还站在原地,却从什么也听不见,到什么都听得见。 “王大妈的身体怎么样?” “还行。” “大贵一走,王大妈就伤心的病倒了,哎。” “何伟,你找我,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是想啊,我跟大贵打小就在一块儿玩,王大妈也是我半个妈,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到上河场来找我。” “有大哥在的。” “李根成家了,有他媳妇管着,你跟王大妈都会不好过。” “再说吧。” 黄单往树后藏,何伟对吴翠玲有意思,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转,恨不得拿手抠下来,塞她衣服领口里面。 吴翠玲的态度明确,保持合适的距离,不得罪人,也不迎||合,搞||暧||昧。 她丈夫李大贵很帅,又是个爷们,何伟差远了。 所以何伟是一厢情愿。 得不到吴翠玲,就嫉恨李大贵?下毒手? 是那样吗? 先抓着这根藤子摸摸吧。 一股尿意突如其来,干扰黄单的思绪,他后退着跑开,听着哗啦水声,找到灌溉的队伍。 李根叼着烟斜眼,“你瞅你哥做什么?” 黄单说,“没瞅。” 话是那么说,他的视线却没离开。 李根被青年的模样逗笑,眼底却没一丝笑意,他夹走烟,“张冬天,你再敢说你没瞅,哥就尿你嘴里。” 黄单说,“是,我瞅了。” 另一边的张英雄插嘴,“哥,冬天没啥恶意的……” 李根踢他一脚,“边儿去!” 张英雄吓的屁滚尿流,冬天你自求多福吧。 其他灌溉的也停下来看热闹。 一个村子就那么点人,屁大点事都会传出去,人尽皆知。 张冬天不合群的事迹,年龄相差无几的那伙人一清二楚,不少人还有参与。 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瘸子妈这些年一直在讨好李根家,隔三差五的送这送那,还不是指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哪天被人打了,李根能出个手。 气氛不太好。 黄单先嘘嘘,然后问,“哥,你是大字辈吧?” 李根吐掉烟头,“什么?” 黄单说,“李大根。” Ďç´ĺ°ŽÇé 李根半天才懂,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的掉煤渣。 他瞥一眼青年,嗤笑道,“你是什么辈?” 黄单说,“很明显,我是小字辈。” 李根噎住,没见过这么诚实的。 黄单垂眼,见自己尿裤腿上了,他的额角微微一抽。 有人喊李根,说是电影开始了。 李根踩踩草皮里的烟头,转身就走,没叫上黄单,也没功夫嘲笑,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黄单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刚才扶了自己一把,手上有味儿。 最近的水塘有一段路,他没法洗手。 黄单试图转移注意力,内向跟孤僻不同,前者慢热,不一定没朋友,后者拒绝外界,一定没朋友。 同时拥有这两种,原主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怪物。 原主话少话多,说什么都讨人厌,哪怕不发出声音,只是站在一边,照样会受到排挤和白眼。 久而久之,原主的情况更糟,别人不待见他,他也如此。 黄单往操场方向走,作为一个怪物,行为举止可以不合常理,也可以多变。 这情况对他有利。 放电影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不光是为了好玩,热闹,还冲着相亲来的。 平时小年轻都在各自田里地里忙活,只能借这种集体出动的机会瞧一瞧。 合眼的就说上几句,要是心动了,喜欢了,会跟家人商量,找个媒婆去提亲。 放映员一个月下来,要在各个村子跑十几趟,什么都懂。 所以第二场是部爱情电影,说的是穷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 就是凄美了些。 前面还好,千金小姐跟穷书生在花灯会上相遇,一见钟情。 到电影中段就开始虐了,千金的爹娘反对,叫家丁去穷书生家里为难,逼他离开镇上。 穷书生的老娘也劝他算了,他们家高攀不起。 后半段虐的人肝肠寸断。 在千金家里的一再威逼之下,穷书生带着老娘离开。 几年后,穷书生考中状元回来,得知千金小姐在他离开镇上当天就追出去,结果半路遇到劫匪。 家里人赶来,千金的身子已经被玷污,就吊死在她跟穷书生定情的那棵树底下。 穷书生当下就吐出一口血,倒地不醒。 操场上响起哭声,女孩子们哭成泪人,说太惨了,怎么那么惨,为什么要那样,老天爷太狠心了,竟然还有男孩子擦眼睛。 张英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黄单说,“是可怜。” 张英雄一甩鼻涕,再拿鞋一蹭,“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黄单说,“我是眼泪往心里流。” 张英雄茫然,“……啥意思?” 黄单说,“就是伤心难过到不行了。” 他轻叹,“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懂的。” 张英雄,“……” 电影里悲情的音乐响起来,已经疯了的穷书生对着空气有说有笑,好多人哭的更凶。 大晚上的,他们没在屋里睡觉,翻山过河来喂蚊子不算,还让眼睛受罪。 有人不满,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电影,就是这么个惨的。 气氛不对,约会都没心情。 黄单往一处看,李根的嘴边有个橘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顶着克妻的传闻,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心情想必很复杂。 李根抓到黄单的视线,他皱皱眉头,叼着烟过去。 一团烟雾扑来,黄单咳了几下。 李根还没开口,就有人让出自己的小板凳。 他叉着腿,烟随着说话声抖动,“有什么好哭的,电影都是假的,照着本子演出来的。” 几个女孩子一脸你不懂爱。 李根的确不懂,他就是个糙爷们,只从小人书里了解爱怎么做,不了解爱怎么谈。 时间就是狠心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认你是撒泼打滚,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留不住。 两场电影放完,各个村子的大部队纷纷往回走,有正谈的小情侣一步三回头,刚看对眼的抓紧时间在人群里多看彼此几眼,场面煽情。 黄单搜寻到何伟的身影,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吴翠玲,黑夜将他的贪婪和欲||望彻底暴露。 吴翠玲在跟李根说话,没注意到,反而是李根有所察觉,眼色一冷。 何伟仓皇别过头,没有再看。 这一出都在黄单的注视下发生,他挠挠脸上的蚊子包,若有所思。 月上树梢,夜风吹着,燥热不知不觉褪去,凉丝丝的。 大家伙边走边聊电影,不知道下回是在哪儿放。 黄单拍胳膊,他在走路还被咬,这里的蚊子是想跟他回家,和家里的那些做好朋友。 过乱葬岗时,坟包上的帆被风吹的哗哗响,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这地儿阴气重,他们怕走慢了,让阴气沾身上。 不知道哪个狗||日的突然大叫,“有鬼啊——” 女孩子吓的啊啊叫。 黄单看看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伙子,确定是英雄,而不是小狗熊? 张英雄能徒手抓蛇,一抓一个准,什么耗子蝙蝠蜈蚣都不怕,只怕阿飘。 他怕起来,连自己都唾弃。 甩掉乱葬岗,张英雄又是一条好汉,“你说世上有阿飘吗?” 黄单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张英雄不爽,“我好歹有上到初中,你一个一年级都没念完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在外面学的吧?” 他的眼中出现坚定之色,裹着憧憬和向往,“明年我一定要出去!” 黄单没说什么。 人都会好奇自己未知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晚上张英雄扒着黄单,死活要跟他睡。 黄单没法子,就把床分了他一半,结果自己听了一晚上的电钻型咕噜声。 没过两天,张英雄又来蹭窝,黄单坚决不同意。 张父追着张英雄打,从村东头追到村西头,因为张英雄偷偷在被窝里抽烟,把新棉被点着了。 陈金花劝两句,就回头问,“冬天,你在外地工作不抽烟吧?妈没见你抽过。” 黄单心说,阿姨,你儿子是没钱买烟,钱都拿来给一女孩子买东西了,买了还不敢当面送。 女孩子以为是别人送的,就跟那人好上了。 黄单的思绪被张英雄的一声惨叫打乱,没再去整理。 乡下不用闹钟,黄单早上会被院里的那只大公鸡搞醒。 他的任务没完成,稻子没割完,也没挑,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麻烦。 陈金花看儿子这么磨蹭,就催道,“你今天把西边那田忙完,稻子晒一晒,明天全挑稻床上,晚了赶不上打稻机。” 黄单吃口小菜,喝口粥,“好哦。” 陈金花去厨房,麻利的做了几个粑,让儿子带到田里去,饿了吃。 黄单把镰刀,水瓶,缸子都放桶里提着,还有支撑他活下去的粑。 他出门没多远,就在竹林边望见了李根,还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人,不是本村的。 那年轻女人穿着白底碎花裙,蛮漂亮的,看李根时,有几分羞涩。 黄单只看到李根的背影,不晓得是什么表情。 几秒后,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不见,她的眼眶一红,哭着跑了。 李根转身,黄单快速闪到拐角,等脚步声消失才出来。 他撇撇嘴,躲什么,只是路过而已。 思索片刻,黄单绕路,从李根家门前经过,他再次找拐角躲。 门前,何伟手提着个袋子,几条鲫鱼在里面垂死挣扎。 吴翠铃说她不能收。 何伟的脸色僵了僵,又恢复,“就几条鱼。” 吴翠玲说,“你妹妹刚生完孩子,月子里喝鱼汤好。” 何伟笑着说,“我妹妹那儿多着呢,养了一大水缸。” 他把袋子往吴翠玲手里塞,“你就拿着吧,几条鱼还跟我客气做什么。” “要是大贵还活着,都不用我说,他直接抢了鱼就走。” 吴翠玲挣脱的动作一滞。 何伟懊恼的说,“翠铃你别生气,我这嘴,有时候没个把门。” 吴翠玲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刚要说话,屋里就传出来声音,“翠铃——” “我婆婆喊我了,鱼你拿回去吧。” 说着,吴翠玲就推门进屋,垂眼把门掩上。 何伟的脸阴沉,骂了句脏话,把鱼往沟里一扔,他又骂,“不就是个破鞋吗,早他||妈被李根玩过了,装什么清高!” 朝地上啐一口,何伟眯起一双小眼睛,“臭婊||子,等老子把你睡了,看你还怎么神气。” 拐角的黄单见识到什么叫嘴里喷粪。 陈金花在院里晾衣服呢,看到儿子回来,手里还提着袋子,“哪来的鱼啊?” 黄单说,“捡的。” 他把袋子挂竹竿上,“妈,鱼鳞没掉的养盆里,其他的红烧了。” “哎冬天,你跟妈说,这鱼到底是……” 陈金花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唠叨了一会儿,晾完衣服就去杀鱼。 另一边,吴翠玲在给婆婆擦竹席上的尿液。 王月梅坐在轮椅上,尽管她的年纪大了,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来,她年轻时候是个绝顶的美人。 否则两个儿子也不会那么帅。 王月梅问道,“刚才是何伟在门外说话吧?” 吴翠玲嗯了声,“说是钓了不少鱼,给咱家拿过来几条,我没要。” 王月梅说,“你怕落下闲话是对的。” “不过,何伟跟大贵交情深,人也不错,热心肠,他往这边跑,是冲的大贵,不是冲的你。” 言下之意,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吴翠玲的脸一白,没说什么。 王月梅问道,“你大哥到田里去了?” 吴翠玲说,“嗯。” 王月梅叹口气,“他过完年就三十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吴翠玲轻声细语,“大哥心里有数吧。” 王月梅说有数个屁,她叫吴翠玲把自己推到红色大皮箱那里,从箱底拿出手绢包的东西。 “这镯子跟金首饰是我当年的陪嫁之物,你收好了。” 吴翠玲一愣,不敢置信。 下一刻就听到她婆婆说,“你找个时间拿去县城当了,能当多少是多少。” 王月梅看一眼儿媳,“你也别怪妈不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你大哥娶亲要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吴翠玲笑了笑,“我明白。” 她把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五官普通,却白里透红的脸,“妈,那我去稻床翻稻子了啊。” 王月梅挑剔道,“你那脸两边太宽,还是别全露出来的好。” 吴翠玲又把碎发拨回去。 上午,日头烈了,黄单把带的几块粑消灭,水也喝了几缸子。 他在隔壁田里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自家的活干完了,在给别家帮忙。 男人的速度非常快,只看到肌||肉张弛的手臂不停摆动,稻谷在他身后排了一排。 “真能干。” 黄单喃喃,要是也能帮他一把就好了。 哎,他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脸,继续干活。 快中午的时候,有广播声传来,“西边田里的冬天,你家的花猪跑了,你妈让你赶快回家!” 黄单,“……” 他从稻田里抬起一张脸,被太阳晒的发红,神情有点懵。 田埂上响起一道笑声,“没听广播吗?你家的花猪跑了,还不去追?” 黄单看去,男人穿一身破旧的蓝色衣裤,肩膀很宽,上衣被汗浸湿一大块,清晰可见精壮的身子。 他慢悠悠的说,“没事,猪的腿短,跑不远的。” 李根抽抽嘴。 黄单从田里上来,收拾收拾,提着捅走,“哥,下午能帮我割个稻子吗?” 李根扭头,“什么?” 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别的意思。 黄单重复了一次,“我妈让我今天把稻子割完,明天花一天时间全挑上来。” 李根的声音夹在钥匙晃动的响动里面,“你那田一亩二,现在你才割完三四分,就你那速度,早的很。” 黄单瞅着男人的后脑勺,看汗珠从他的后颈往下滚落,“下回我帮你弄。” 李根说,“下午我看看。” 俩人前后穿过田埂,在树林里发现一个小身影,就是花猪,挑阴凉的地儿跑。 见花猪往这边来,黄单嗖地跑到李根身后。 李根斜眼,“你不把猪往家拱,在我屁股后面扒着干什么?” 黄单说,“我在找合适的树枝。” 花猪已经很近,李根直接拽住猪尾巴,再一把钳制它前面两个蹄子,半拎起来。 黄单怕猪,“哥你真厉害,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根抬抬下巴,“做给哥看。” 黄单问,“什么?” 李根说,“五体投地。” 黄单蹙眉道,“我小学一年级都没念完,不会成语,这个还是从别处听来的,其实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不哥教我一遍,我跟你学。” 李根,“……” 他黑着脸把花猪往黄单那里一丟。 花猪,“……” Ďç´ĺ°ŽÇé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了一大群鸡鸭鹅,还有一头猪,到过年一宰,才能过个好年,要是猪没了,年也没的过。 所以猪在每个家里的地位高的很,大家伙尽心尽力给它养膘。 黄单怕猪,但他喜欢吃猪腰子,回去的路上,眼睛一直往花猪的腰部瞥。 前面的花猪扭着屁股,浑然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 陈金花是在喂食的时候,不小心让花猪跑的,她一瘸一拐的抓着根棍子出去,没见着花猪,就去找村长喊广播,让儿子回来找。 看到儿子拱回花猪,陈金花悬起来的一颗心落回原处,喘着气一屁股坐门槛上,拍着大腿喊,“跑跑跑,让你跑,赶明儿就把你给宰咯!” 花猪继续扭啊扭,肥嘟嘟的。 李根的家在村东头的老槐树边上,跟黄单家不同路,他手插着兜,懒懒的走在太阳底下。 黄单站在家门口望去,来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村里挂钥匙的蛮多,男的挂在腰上,女的套在脖子上。 哪个都没有李根给他的感觉。 李根个头很高,体格强壮,没被衣物遮住的部位,肌||肉线条很漂亮,如同雕刻而成,他的背部总是挺着,腰窄,屁股翘,一大串钥匙挂上面,走路的时候,能晃出骚味儿。 别人都不行。 黄单每回见到李根,都会下意识的先去看他的屁股,觉得那串钥匙艳福不浅。 陈金花让黄单赶花猪进圈,黄单的视线从李根的屁股上离开,转移到花猪的屁股上,这一对比,还是李根的屁股好看,他默默的抽了抽脸,握住墙边的木棍挥动,“进去。” 花猪在门边拱着地,不搭理。 黄单说,“你不进去,我打你了。” 说着,他就扬起木棍,作势要打,奈何花猪完全不叼他。 “……” 黄单废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猪大哥送回圈,他抓起褂子擦脸上的汗,浑身就跟蒸完桑拿似的,夏天快点过去吧,太煎熬了。 午饭本来就一盘韭菜,怎么也吃不完的腌萝卜丁,今天多了盘红烧鲫鱼。 黄单边吃边寻思,以后要天天到李根家附近转转,何伟那人嘴那么脏,钓鱼却很有一手。 原主的记忆里就有类似的片段,何伟在上河场有点出名,因为他喜欢钓鱼,把这个塘的鱼钓精了,就换一个塘,他不光自己吃,还很大方的给街坊四邻,人缘很好。 不是鱼,别的也可以,腊肉香肠咸鱼,瓜果蔬菜,这些都是好的。 吴翠玲不收,何伟丢掉,黄单捡回来,合情合理,没毛病。 黄单喜欢吃鱼肚子上的肉,鱼刺少,肉也嫩,但是原主不喜欢,打小就偏爱刺最多的鱼背,其他地方都不碰。 神就神在,原主经常被鱼刺卡,还是迷鱼背那个地方,深深的爱着,坚定不移。 黄单不能让原主妈起疑心,就去挑鱼背上的肉吃,他用舌头去搜索分拨嘴巴里的鱼肉,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他卡到了。 “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吃鱼的时候不要想事情,想事情的时候不吃鱼,你就是不听。” 唠唠叨叨的,陈金花拨了个大饭团给儿子碗里,“咽下去。” 黄单看一眼饭团,“我还是去喝醋吧。” “喝什么醋啊,饭团管用。”陈金花拿筷子在韭菜里面拨拨,夹了一大筷子给黄单,“鱼背上都是小刺,你先吃饭团,再吃这个,差不多就没事了。” 没咽饭团,黄单起身去厨房,找到醋瓶子喝醋,还是不行,就到门外压舌头催吐,靠胃里翻上来的食物残渣把鱼刺带出来了,他松口气,回去端缸子漱漱口。 陈金花问儿子,得知鱼刺已经弄掉了就换话题,“冬天,这鱼到底哪儿弄的?” 黄单的脑子里转了转,约莫有两三个弯,他说了实话。 陈金花听完,脸上没什么惊讶,“何伟以前是你大贵哥的尾巴,俩人上哪儿都一起,你大贵哥不在了,人家帮衬点,也是念旧情。” “你翠铃姐不领何伟的情,是怕人说三道四,坏了名声。” 陈金花把鱼汤倒在饭上拌拌,“寡妇门前是非多。”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她叹了口气。 黄单状似无意的说,“妈,我觉得何伟喜欢翠玲姐。” 陈金花给鱼翻身,在鱼肚子里找鱼泡吃,见怪不怪的语气,“你翠玲姐上过大学,会读书,还会写诗,又是个老实人,没个人喜欢才不正常。” “你要是给妈找一个有她一半的儿媳,妈死也能瞑目。” 黄单打量着中年妇人,脸没护肤品保养过的痕迹,铺满风吹日晒的沧桑,全摊开了涂抹在眼角的每一条皱纹上面。 在原主的记忆里,父亲离开的早,是母亲把他带大,但他并不亲近,受不了对方的唠叨。 一件事能翻来覆去的说,从今年说到明年,后年,没完没了。 黄单不了解,唠叨是很多母亲的通病,还是陈金花个人的习惯。 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一个管家。 将思绪拉回,黄单说,“翠铃姐那样儿的,不好找。” “是啊,你王大妈福气就是好,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陈金花把筷子搁桌上,突然板起脸说,“冬天,在你娶亲前,你这性格要改。” “看看英雄,他不比你小多少,天天那个疯样,嘻嘻哈哈的,你多跟他待待,让他出去玩的时候叫上你。” 黄单抿嘴,露出反感的情绪,“村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还不如在家待着。” “在家里待着干什么?又不能孵小鸡。” 陈金花开始唠叨。 没多久,黄单就做出原主在这时候会做的举动,摔碗进房间,还把门大力一砸。 他靠门站着,听堂屋的动静,没出现什么发火的响声。 儿子一直这样,一不高兴就那么来,当妈的习惯了,太纵容。 黄单到床边坐下来,管家沉默寡言,很少笑,他特地找过内向这种性格的资料。 内向的人大多自卑,自我意识强,对其他人的意见不屑一顾,什么玩意儿。 那个群体会为了保护自己,竖立一道防御墙,但是遇到擅长的领域,信任的人,就会放松戒备,滔滔不绝。 他们拒绝集体活动,害怕人多,会去排斥,抵触,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就会不一样,会有很多话说。 内向外向,并不是字面那么区分,界线很模糊。 因为外向的人,内心也许会很孤独,只是怕被孤立,伪装成活泼的样子而已。 黄单抓抓手臂上的蚊子包,学着拿口水摸摸,李根跟吴翠玲一样,也是大学毕业,认知不至于会跟村里的其他人一样。 而且,原主一直在外地打工,过年回来待几天就走,李根是去的外地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上班,两年前才回村。 俩人没什么接触,李根并不熟悉原主,最多就是听人说。 他要是起疑心试探,黄单也有一套说词能应付。 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杀害李大贵的凶手。 过了会儿,陈金花的喊声从窗外传进来,没事人似的叫黄单跟她去稻床。 黄单拿着草帽出去。 太阳光很强,想跟它对视一眼都不可能。 他的脸藏在草帽的阴影里,轰走几只鸡,拿着扬叉把地上的稻谷翻边。 这些是原主干的,还剩一大半田就死了。 陈金花翻另一头,她的动作麻利,年轻时候一定是长辈喜欢的,勤快会做事的姑娘。 天热,无风,黄土地滚烫,一泡尿下去,都能很快晒干。 黄单被晒的草帽都要冒烟,他抹掉滴到眼睛上的汗水,到大树底下歇着。 每家都有一个稻床,就在家门前。 不光黄单跟陈金花出来翻稻子,隔壁那家也在忙,还嚼舌头根子,说黄单不孝顺。 黄单不用去理会,因为原主的反应就是视而不见。 缓了缓,他去把稻床一个角翻边,“妈,回吧,晒死了。” 陈金花指着稻床周围的两个木桩说不稳,晃的厉害,让黄单找块砖头往土里拍拍。 黄单,“……” 不晒了再拍不行吗? 他蹙蹙眉心,找砖头去了。 木桩晃,就容易倒,木桩一倒,拉的网就起不到作用,鸡会进来吃稻子。 到最后,黄单会被原主妈唠叨死。 回屋后,黄单就把打了补丁的褂子脱了搭床尾,晾干了下午接着穿。 干农活要穿脏破的衣服,不能穿好的,不过原主也没好衣服就是了。 下午一点多,黄单顶着大太阳出发,他坐在田埂附近的树荫下面,嘴里衔根草,脆脆的,有点甜。 乡下的空气好,土生土长的草都比小区里的香。 黄单背靠着树,李根不知道会不会来。 他正盼望着,就见着了人。 李根没戴草帽,穿的是上午那身旧衣衫,五官刚毅的脸上还有午睡压出的竹席印。 黄单羡慕,他就没午睡,一躺床上,就热的后背心出汗。 没空调,没电扇,只有蒲扇,看来是要他在这个世界领悟心静自然凉这句话的真谛。 李根踢黄单,“走啊,还不去割稻,赖地上做什么?” 黄单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哥,下回我肯定帮你弄。” 李根不当回事。 田是按照人口分的,没忙完的这个田最大,有一亩二。 黄单拼老命,把之前八分的那个田搞定,这个大田只靠自己真不行。 他看一眼男人,镰刀比他的锋利。 李根也看过去,“没磨?” 黄单说,“忘了。” 李根,“……” 有人从田埂经过,看到李根在黄单的田里,都跟见了多新鲜的事情似的。 黄单隐约听到说“陈金花的东西没白送”。 那些人认为,李根肯帮忙,是陈金花跟他妈关系不错,往他家送了很多东西。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李根是没办法。 黄单不纠结,能有个劳动力就行。 他稍微有点分神,镰刀就在食指上割出一道口子,血当场涌出来。 已经割到前面的李根听到声响,扭头就见青年蹲在田里,镰刀掉在脚边。 刚要调侃两句,李根就发现青年哭了,他一脸错愕。 “这么大点口子,星星都不会哭,你怎么哭的满脸泪?” 星星是个五岁的小娃娃。 李根扯扯嘴皮子,嗤笑道,“行了,别装了,想歇就直说,到埂上坐着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你了呢。” 黄单真不是装,小学三年级,全班在操场跑步,旁边的男生摔倒,还拽了他一把。 俩人的膝盖上都蹭破皮,男生一点事没有的继续跑,黄单坐在地上,别说跑了,站都站不起来。 从那次开始,黄单就明里暗里的做试验,结果是他的疼痛神经和常人不同,要高出多倍,具体是多少,他无法估计。 大口大口呼吸,黄单很痛,他不懂,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为什么疼痛感还不正常。 “系统先生,这是为什么?”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跌坐下来,屁股压在稻桩上面,他的额头冒起冷汗,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泛着青。 李根皱眉,在他这个经常哪儿有个口子,出血都没感觉的人看来,只是割破手指,有那么疼? 黄单哭的更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 李根愕然,他从口袋摸出烟,用嘴叼住,又去摸火柴。 呲地一声,火柴划开,窜起一簇火焰,李根低头点着烟,将火柴甩甩,灭后弹进田里。 他在腾升的烟雾里若有所思,没听说青年有这毛病。 在工地被人打出问题了? 李根蹲下来,啧啧两声嫌弃道,“你连娘们都不如。” 说着,李根就架起青年的一条胳膊,把他从田里半抱到埂上的阴凉处。 黄单闭着眼睛,眉心蹙的很紧,脸上布满汗水和眼泪。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很疼,却没有哭出声。 抽几口烟,李根把黄单脖子上的毛巾拽了去塘里。 粗糙的触感盖住脸,黄单在呼吸间,闻到毛巾上的汗味,水汽,还有烟草味。 他的耳边嗡嗡的,也没注意力去听男人在说什么,铁定不是好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减弱,黄单缓过来些,脸还是青白交加。 他把手指伤口处的血吸掉,中途又疼的要死,还抽搐。 李根看神经病似的。 过了会儿,黄单侧头往后仰脖子,看倚着树抽烟的男人。 李根绷着脸,斜睨道,“看什么,老子被你吓俩回了,再有第三回,你听天由命吧!”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原主没有他那个毛病,他必须在李根深思之前把气氛破坏,将话题的中心从自己身上拨走。 “哥,吸烟有害健康,嘴里味儿不好,对牙齿也不好,时间一长,牙齿就会变黑。” 李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冷笑,“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黄单垂下眼皮。 李根以为是被打击到了,就听到青年说,“我不需要朋友。” 树底下变的安静。 黄单瞥到田里的稻谷,人立马就绷紧神经,他叫来李根帮忙,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见青年往田里走,李根的额角抽抽,之前疼的死去活来,现在又没事了。 有个大劳动力,黄单轻松很多,他看着稻谷在男人脚边一排排的摆着,不禁感叹一声,有的人天生就是能干。 等到日落西山,晚霞泼洒在天边,田就剩一个角了。 黄单割掉最后一把稻,对坐在稻穗上的男人说,“哥,上我家吃饭不?” 村里都这样,谁帮谁家忙活,至少都得张罗一顿饭,不过他知道,李根是不会去的。 李根要回家给他妈炖蛋,吴翠玲就是炖出个花,她也不吃,就要大儿子炖的。 果然,黄单听到了李根的拒绝声音。 他也没再客气,只说,“哥,今天谢谢你。” 李根盯着青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黄单回去把李根帮忙的事告诉了陈金花,村里人都看到了,他肯定要说。 陈金花进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烟,上李根家去了。 虽是一个村子的,人情却记的清清楚楚,该怎么还就得怎么还。 稻谷在田里躺着睡了一夜,第二天被太阳晒晒,就要往稻床挑。 黄单这回是一个人,他在肩膀垫上毛巾,拿扁担挑着两个竹篮,一趟趟的跑,一下不能歇。 因为只要一歇,他就起不来了。 后面那几趟,黄单的两条腿打摆子,摇摇晃晃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把扁担丟稻床上,人也躺上去,妈的,这回完事了吧。 晚上,黄单睡着觉,写着11的小袋子在他的脑海里飘过,他的意识瞬间清醒。 下一刻,系统的声音响起,“黄先生,恭喜您获取到11个积分,由于您上次赊了50,抵消掉11,还需还39。” 黄单说,“哦,好的。” “系统先生,有没有办法把我的疼痛神经改一下?”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 黄单心想,这系统可能只是个新人,或者是助理。 “上次那礼花呢?给我吧。” 不多时,黄单的脑海里出现砰的声响,一大团五颜六色的火花炸开,凝聚成三个字:加油哦。 “没啦?” 系统,“是的。” 黄单还是等着积分掉落好了,这个实用。 村里是分批打稻,由村长来联系打稻机,钱是挨家挨户收的。 黄单来这边,真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他看着满稻床的金色稻粒,那心情接近画完一张图纸。 陈金花把稻草推起来,没让黄单搭把手。 闲下来,黄单就去隔一座山林的上河场,他去过两次,都没见着何伟,对方也没出现在村里。 上回黄单偷听到何伟骂得那些话,不是会死心的样子。 他晚上在外面转悠,听听闲言碎语,撞到不少天黑之后才会出现的事情。 譬如这家的媳妇跟那家的汉子有一腿,那家的媳妇跟另一家的汉子眉来眼去。 又譬如,吴翠玲会独自到田埂上,或者是塘边,她不做别的,就是站在月光下读诗,情绪饱满,非常投入,甚至会因为诗中描写小声抽泣。 黄单还注意过,李根会在八九点左右,出来蹲在沟边抽一根烟,背影异常的沉默。 晚上比白天好玩。 白天只有热,累,黄单得帮着陈金花晒稻子,给田里放水,还有晚稻,要插秧,挑秧靶子,田里有蚂蝗。 这是原主的记忆,黄单真心不希望那天来临。 一天晚上,黄单从上河场回来,途经小山林时,看见地上有个人,是何伟,喝多了。 黄单走过去,“何伟?” 何伟躺着,神志不清,满身酒气,那味儿呛鼻,像是在酒缸里泡过。 黄单的眼睛眯了眯,他忽然说,“看在大贵哥的面子上,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名字一出来,何伟就嘟囔,“死了好……” 黄单问,“你说什么?” 何伟拔高声音大吼,“李大贵死了好!” 借着月光,黄单观察到何伟脸上的扭曲,还有杀意,那句不是酒话。 是他干的?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黄单摆出气愤的表情和语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大贵哥?他不是你的好哥们吗?” “去他妈||的哥们!” 何伟大着舌头,哈哈大笑着,“李大贵,你就是个傻叼,死了活该,老子早就想……” 就在这时,黄单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背后有人! 他动动鼻子,闻出来了一缕烟草味,是七喜牌的烟,李根抽的。 黄单没回头。 那缕烟草味越来越浓,伴随沉闷的脚步声,从后面包裹住黄单,他不动声色的偏开身子。 背对着月光,李根的神情模糊,他揪住何伟的衣领,把人拖到塘边,大力丟进去。 Ďç´ĺ°ŽÇé 扑通一声响后,是水花溅起的声音,随后便是何伟的惊慌大叫声,如同一头被宰杀的猪,在那垂死挣扎。 黄单看着男人站在岸边,背对着他,看不见是什么脸色。 想来也好不了。 任谁听到去世的亲弟被人那么说,都会生气。 塘边的气氛压抑。 黄单犹豫,要不要上前几步,主动对李根说什么? 毕竟对方质问时,他就会很被动。 黄单转心思的功夫,何伟已经游上岸,他水性好,人清醒后狂蹬腿划水,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咳咳咳……” 何伟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吓的半死,感觉自己被阎王爷拽住了腿,差点就进阴曹地府了。 “酒醒了?” 冷不丁有个声音,何伟才注意到,他的背后站着人,还不止一个。 操,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这俩人是专门来看他被水淹的? 李根蹲下来,一手搁在腿上面,一手夹着烟,龇着一口牙笑,森白无比。 “你这是上哪儿喝的酒?都醉死在地上了。” 何伟一愣,“啊?” 李根对着何伟的脸吐出一团烟雾,“你喝多了。” “我跟冬天路过,看你躺地上,就打算把你送回去,可是你嚷着要洗澡,推开我们跳塘里了。” 何伟被烟味呛到,咳的更厉害,他把脖子往后扭。 见何伟看过来,黄单点头,“就是那样。” 说完,他注意到李根投过来的目光,就回了一个“我知道怎么做”的眼神。 何伟抹把脸,今晚他去喝侄子的满月酒,在酒桌上看到一对刚结婚的新人。 那男的小学毕业,还是个驼背,媳妇却很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身材跟吴翠玲一样丰满。 何伟心里愤愤不平,他自认模样端正,身体健康,初中毕业,家里也还可以,可就是讨不到过得去的媳妇。 看那男的笑,何伟就觉得是在嘲讽自己,他当场发脾气,被其他人拉着换了个桌,那口气也没消。 何伟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白酒,他多喝了,记得自己走到吴翠玲家门口,抓着门的铁环拍了几下,骂了一会儿就往小山林走。 从倒在小山林,到掉进塘里,这一段全是空白。 脑袋喝断片了。 何伟胃里翻滚,他哇的吐出来。 混浊难闻的气味散开,丧心病狂地要跟凉爽的空气拥抱,很快融为一体。 黄单有点反胃,他咽唾沫,往旁边挪去。 李根拍拍何伟的肩膀,“你一个人能走吧?” 肩膀上的力道很大,何伟半边身子都歪掉了,他的脸差点贴到地上的呕吐物,把他恶心的不行,却没有挣脱开。 十八九岁的时候,李大贵去尹庄搞对象,何伟跟着去了,没想到那女的还有其他相好的,一伙人发生冲突,抄起板砖就砸。 何伟跟李大贵人少,吃了败战,他鼻青脸肿,李大贵头破血流。 正当他俩如同丧家之犬,要被按着钻裤裆时,李根骑着自行车出现,手里抓着根钢管,一人把那伙人摆平。 何伟本来就怕李根,那次之后更怕,他会跟着李大贵叫一声哥,绝不会在明面上跟对方对着干,哪怕是被现在这样对待,也敢怒不敢言。 要是换个人这么按自己,早破口大骂了。 何伟偏过头喘气,“哥,你跟冬天回吧。” 李根捏着烟笑了一下,好意提醒道,“以后少喝酒,容易说错话。” 何伟的脸刷地就白了。 直到塘边只剩下自己,他还是感觉那股窜出来的寒意没有散去,往心里渗。 一阵风刮来,何伟想起了李大贵被人从塘里捞上来时的样子,身体泡肿了,手脚指甲里有很多淤泥,俩眼珠子瞪的极大,往外突着,死不瞑目。 不远处有树影晃动,像是站了个人,何伟打了个哆嗦,恐慌地抱紧胳膊跑走。 小山林连着上河场和沙塘村,山里坐落着坟头,这一座,那一座的,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跟乱葬岗的密集不同。 山林里还有一块露出来的棺材,大家都见怪不怪,不去看棺材里有没有什么宝贝,也不会给棺材重新下葬。 村里人在乎的是庄稼收成,养的鸡能有多少个蛋,自家儿媳能下几个。 黄单走在小路上,鞋底掉了一片,硌得慌。 他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在家睡觉,怎么到山里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黄单说,“我看到了何伟,以为他不舒服,晕倒了,所以就去喊他。” “后来听到何伟提大贵哥……” 李根打断青年,“刚才为什么不拆穿?” 黄单愤怒道,“何伟那么说大贵哥,那是他活该!” 李根半眯眼睛,意味不明的说,“我记得大贵误伤过你。”具体什么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妈把大贵打了一顿,带着去给陈金花赔礼道歉。 哪是误伤,就是故意的,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了,而且很清晰。 当时原主还小,他在树底下摘毛桃,李大贵跟几个人在玩丢沙包,喊了他两遍,说要吃毛桃。 原主不给,李大贵觉得没面儿,捡起石头子就丟。 那石头子砸到原主的眼睛,流了很多血。 黄单说,“老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没什么的。” 他抿嘴,“不管怎么说,大贵哥都不在了。” 李根闷声把烟抽完,他将烟头弹到地上,拿鞋碾过,“走吧。” “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晓得的。”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来,黄单撞上去,鼻子磕到他的背部,很疼。 黄单蹙紧眉头,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李根回头,“没事吧?” 黄单捂住鼻子,疼的直不起腰,有事,我快疼死了。 李根的面色古怪,又跟田里那次一样,一点小磕小碰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他看着青年的发顶,“你很怕疼?” 黄单的嘴唇都白了,“嗯。” 李根毫无同情心的调笑,“这是富家公子少爷得的病,你怎么得上了?” 黄单心说,我就是富家公子少爷。 只是命运比较曲折而已。 疼痛神经过于敏感,生活中各种不便,容易惹来他人的白眼和鄙视。 下班回去的路上还莫名其妙穿到这里,监护人一问三不知,真是一言难尽。 那晚过后,有好几天,何伟都没出现在村里。 黄单在菜地浇菜的时候,听到几个妇人的议论,他才知道何伟出了事,高烧不退,人还说胡话。 他家里怀疑是被小鬼缠了,准备请道士做法。 把粪瓢搁黄瓜架子旁,黄单拿掉鼻子里的纸团,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必然少不了担心害怕。 黄单回去的时候,路过老槐树,见到李根在树底下跟人打扑克牌,旁边围着一圈人,都在那吞云吐雾。 “冬天,浇完菜啦?” 说话的是张英雄,除他以外,别人都没搭理。 脚步一转,黄单走过去。 有个女的拿手在鼻子前面挥挥,“好臭啊,冬天你是把粪浇自己身上了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 黄单垂着头,没说话。 张英雄读的书不多,他的思维比较简单,觉得内向话少就是心里多,弯弯绕绕的,他不喜欢那类人,怕被阴。 不过,张冬天是自己堂哥,听大家嘲笑,还当着他的面儿,他就不怎么爽了。 所以张英雄就跟带头的那女人争论,要吵起来。 一直在打牌的李根喊了黄单,他甩出去一张红桃A,“去给哥买包烟。” 黄单说,“没给钱。” 李根斜眼,“打牌的时候不能要钱,影响手气。” 黄单还是没走,张英雄怎么使眼色都没用。 围观的有几个女的,在那窃窃私语,说黄单不会做人,没眼力劲,比不上他妈的一小半。 有人讨好的说要去给李根买。 “先把牌打完。” 笑着说了一句,李根继续打牌。 这把牌到最后,一哥们得到出牌的机会,打出最小的顺子3到7,他特地留着的,以为不会有人要的起,肯定能走,他刚要把多余的一张3扔掉,没料到李根会接,直接走对方的道上去了。 李根留一手等着他呢,从4到8,不多不少五张牌,刚好走掉,哥们傻眼。 另外俩人忙着惋惜,都觉得自己的牌好。 李根把火柴盒转个圈,瞥了一眼青年,“你去了说是我要的,小店会记账。” 黄单这才走。 李根边洗牌边喊,“知道买哪个牌子的吗?” 黄单说,“知道的。” 李根只抽金色包装的七喜,一块五一包,烟身细长,没过滤嘴,他的身上也总是有那股味儿,老远就能闻到。 黄单买了烟回去,牌局散了,李根在数票子,一毛二毛的,有一叠。 李根接过烟,撕开上面的透明外皮,“你又没裹小脚,买个烟怎么这么慢?” 黄单说是在路上碰到个疯子,追着他跑,他为了把疯子甩掉,就跑偏了路。 青年回的认真,李根一愣,玩笑话都不好继续,“疯子呢?” 黄单说不知道。 拿一根烟在桌上点点,李根突然凑近,眉头就是一皱,“你身上确实臭,没弄到粪?” 黄单说,“鞋上弄了。” 李根低头一瞧,青年左边那咧嘴的鞋面上有一块污渍,“……操。” “你这鞋烂成这样,还穿什么?” 黄单说,“没鞋穿了,我妈在给我做。” 李根把烟夹耳朵后面,收了桌上的票子和扑克牌,“跟我来。” 黄单默默跟着,猜到这人是想给自己鞋,穿不下的旧鞋肯定有。 院里,吴翠玲在摘豆角,王月梅坐轮椅上喂鸡,“冬天来了啊。” 黄单喊人,“大妈,翠铃姐。” 他这是第一次见着李根的母亲王月梅,比陈金花要大几岁,并没有粗糙沧桑的感觉,眉眼之间蕴着岁月沉淀的味道。 王月梅收拾的干净整洁,衣着得体,她很注重外表,手指甲修剪过,鬓角有些许银丝,全都别到耳后,几根金银花用黑色夹子固定在头发里。 即便是到了五十出头的年纪,她的身上也有一种气质,是村里的其他妇人没有的东西,包括陈金花。 黄单根据原主的记忆得知,王月梅疼老大,不喜欢老二,没出息,只知道在外面丢人现眼,家里没少给他擦屁股。 王月梅把瓷盆翻过来拍拍,“冬天,你在看什么?” 黄单回神,“那只黑尾巴的鸡像我家的。” 王月梅说笑,“脖子打了鸡红的,位置跟你家的不同,你家的鸡都是打在屁股那里。” 黄单说,“是哦。” “大妈,是我搞错了。” 李根拿了两双鞋出来,“看能不能穿。” 黄单脱了开嘴的脏鞋,把脚塞进蓝灰色的运动鞋里面,“可以穿。” 他又去试另一双,也合适。 李根说,“这两双是我以前的鞋,既然能穿,那你拿着回去穿吧。” 黄单说,“谢谢哥。” 李根摆摆手,上鸡窝里摸鸡蛋去了。 黄单一手一双鞋,“大妈,翠铃姐,我回去了啊。” 吴翠玲忽然说,“冬天,你等等。” 她回屋拿了几本书,“这是初一的语文,数学,还有一本是唐诗三百首。” “前两天我听英雄提过,说你想读书,你先拿这些回去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 黄单除了说谢谢,还能说什么呢?他把书夹胳膊里,转身走了。 两只公鸡在院里扑打着翅膀打架,中间的瓷盆被扇的东倒西歪。 王月梅让吴翠玲把瓷盆拿开,她蹙眉,“你什么时候洗的头发?怎么油腻腻的?” 吴翠玲说,“有两天了。” “这大夏天的,两天不洗头发,还不得馊了。” 王月梅的言语强势,“头发洗了再烧午饭。” 吴翠玲应声,“好。” 王月梅似是想起了什么,“何伟病了,你找个时间带只老母鸡去一趟。” 吴翠玲抬头,“可是妈,何伟他……” 王月梅不耐烦的说,“翠铃,妈知道你是文化人,书读的也多,人情世故就不用妈教你了吧。” 吴翠玲捏着瓷盆,“妈说的是。” 直到李根拿着鸡蛋过来,婆媳俩的谈话才终止。 黄单回家把鞋的事说了。 陈金花拽着麻绳赶稻床的鸡,“给你的就拿着吧,忙完这阵子,妈把你的鞋做完,咱就有新鞋子穿了。” 黄单无所谓,管它新鞋旧鞋,合脚的就是好鞋。 他去淘米煮饭,从小到大就没碰过的事,管家如果看到这一幕,能吓的晕过去。 陈金花一瘸一拐的进厨房,把瓠子洗了放砧板上切。 黄单在锅洞边坐着,抓一把松毛,擦火柴点火,燃起来了就赶紧塞洞里,往里面丟细点的木柴。 他一开始怎么也不会,现在干起来,像模像样了。 都是被逼的。 黄单提着火钳在锅洞里拨拨,随口问,“妈,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王大妈以前的事?” 陈金花的声音夹在“当当当”的整齐声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单说,“我今天看王大妈坐在轮椅上,还是站不起来。” “她那是受到刺激得了中风,难了。” 陈金花说,“以前比现在苦。” 黄单的脸被火光映着,红扑扑的,“是吗?” 陈金花说是啊,苦的很,还说那时候没的吃,闹饥荒,犯个事会被打死,后来就慢慢好起来了。 黄单认真听着。 “你王大妈年轻时候会跳舞,唱戏,很体面。” 陈金花把切成块的瓠子放大碗里,“我跟她是前后脚嫁到村子里来的,她嫁的是那时候的村长,我嫁的是个麻子,就是你爸。” 黄单说,“妈,你比王大妈长的好。” 陈金花听着儿子的话,脸上浮现笑容,“尽逗你妈开心。” 黄单把火钳放下来,托着下巴看噼里啪啦的柴火,五十多岁的王月梅比不到五十岁的陈金花看起来要年轻。 确切来说,村子里的所有妇人放一块儿,谁都不及王月梅。 倘若年轻二三十年,那种落差肯定更大。 “王大妈是村花吗?” “不是村花。” 陈金花拿抹布擦大锅,倒进去一点菜籽油,“你王大妈在整个县城都有名,追求者多着呢。” 意料之中的事,黄单好奇王月梅年轻时候的样子,家里一定有照片,有机会他要看看。 “我觉得大妈有点偏心。” 黄单还是那种随意的语气,“不怎么喜欢大贵哥。” “老大从小就懂事,学习好,考上大学出去,在大城市上班,老二调皮捣蛋,一上学就跑,不想读书,混完今天混明天,最后一事无成。” 陈金花说,“搁谁,都不会一碗水端平。” 黄单丟进去一根木柴,所以说,凶手是谁? 何伟,吴翠玲,李根,现在又多了一个王月梅。 不过,再怎么偏心,也不至于会对儿子下毒手吧。 黄单问系统,可不可以给他一点点提示,排除法也可以。 系统,“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黄单换了别的问,“积分为什么没有再掉落?” 系统,“在下认为,是时机不到。” 黄单,“哦,我知道了。” 就是委婉点的告诉他,任务进度太慢了,还需要努力。 傍晚时候,陈金花让黄单去割猪草回来。 “赶紧的,别磨蹭,猪等着吃呢,不然天就得黑了。” “噢。” 黄单拿着镰刀,背上大竹篓去割猪草,碰到李根在放牛。 俩人打了个照面。 李根的视线扫到青年脚上,又移开了,他指着一处,“那边多。” 黄单过去,站在一块绿油油的猪草中间,弯腰开干。 李根蹲在木墩上面,“听翠铃说,她给了你课本和唐诗?” 黄单嗯道,“我还没看。” 李根把烟吐地上,没再多问,他拿起地上的收音机打开,随后骑||到牛背上,手放在脑后,惬意的听着歌。 黄牛慢悠悠的吃着草,跟它家主子一个样。 气氛本来挺好。 另一边过来了只水牛,母的,一个劲的冲着黄牛叫唤,明目张胆的勾||引,简直无法无天。 黄牛被勾到了,朝水牛狂奔而去。 牛背上的李根在危急关头跳下来,他没站稳,直接跪地上了,刚好就在黄单面前。 黄单,“……” 见青年抿着嘴巴,嘴角都弯了,李根黑着脸,阴恻恻的问,“好笑吗?” 黄单说,“不好笑。” 他从记事起就不会笑,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只能模拟,别人咧嘴,他也跟着咧,别人笑的捂肚子,他照做。 他目前最擅长的是哈哈大笑,因为这个好学,没什么难度。 其他的都是学了就忘,必须对着参照目标,现学现用。 这具身体的嘴形有点翘,稍微一抿,就像是在笑。 黄单把手里的猪草丟竹篓里,认真的说,“哥,你别跪着了,地上都是泥,快起来吧。” 李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跪着呢,被甩了一下,还没回魂。 他站起来,脸色难看,“妈的!” 收音机里还放着歌呢,唱到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小调调很好。 水牛跟黄牛迅速熟悉起来了,说着悄悄话,腻歪的很。 黄单继续割猪草,过了会儿他换地方,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脚被草藤绊到了,身子控制不住的前倾。 李根下意识接住黄单,俩人嘴对嘴,四片唇相碰,牙磕到了,一嘴血。 铁锈味随着呼吸进入肺腑,李根脸都绿了,他把青年大力拨开,嫌弃的擦嘴巴,朝地上呸了好几口。 黄单也呸。 Ďç´ĺ°ŽÇé 李根呸,黄单无意识的跟着呸。 呸完后,黄单捂住嘴巴,疼到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脚下的地在旋转。 李根及时把往下瘫的青年拎起来。 青年的脸青白,眉心蹙在一起,眼睛紧闭,睫毛上有泪珠,沾着血的嘴唇颤抖。 李根想起墙根的那片野花,红的白的全堆在一块儿,平时开的很好,下个霜就死了,很脆弱。 他看着看着,出神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李根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立刻把青年推开,看他往后倒去,又伸手扶住。 “……不就是磕一下嘴吗?差不多行了。” 黄单的脸皱着,睫毛上的泪成线滑落,妈的,真疼。 李根看着青年流泪,一次是装的,两次是装的,第三次应该不是。 他扯动嘴皮子,“你这毛病真是……”要命。 收音机里换了首歌,唱着明天,唱着希望,日子红红火火。 失恋的黄牛去塘里洗澡,它需要用凉水让自己冷静冷静,不管岸上的俩人。 黄单停止哭泣,他伸手去擦脸,对着李根张嘴。 李根愕然,“干嘛?”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疼的哆嗦,“哥,你帮我看看,我的嘴唇是不是破了?” 李根低着头看,入眼的是青年的一截粉色舌头,舌尖上有一点点血迹,在嘴唇上沾到的。 青年的下嘴唇一处磕出伤口,冒着血,鲜红。 喉结滚动,李根没好气的说,“我的也破了好吗?” 他把手从青年的胳膊上拿开,偏过头冷哼,“就你娇贵!” 黄单不想说话,嘴巴肯定有瘀血,疼痛感一直下不去。 他坐到猪草上面,脸埋在膝盖里,背脊弓出难受的弧度。 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人帮得了他,也难以理解。 李根的舌尖扫过口腔内||壁,咽下去的唾液里依旧夹杂铁锈味,提醒着自己碰到过青年的嘴唇。 他踢开地上的竹篓,看看黄牛,看看猪草,看看猪草上的青年,迈步离开。 片刻后,李根回来,手里抓着几根长茎嫩草,上面滴着水。 “把这个嚼了,伤口好的快。” 黄单从膝盖里抬起脸,“我不嚼,疼。” 咀嚼的时候,牙齿摩擦到嘴上的伤口,想想都疼。 李根瞪眼,“难不成你等着我嚼烂了喂你?” 黄单的眉心一蹙,他拽一片叶子含嘴里,直接吞下去。 李根看弱智儿童似的,“你这么个疼法,以后娶亲了,还得你媳妇忙里忙外,疼着你?” 黄单继续拽叶子,“我不要媳妇。” 李根嗤笑,“是吗?我可是听说你在外地为了个女孩子,把人给打了。” 伤口发疼,黄单嘶一声,额头出冷汗,“所以我才决定不要的。” 他垂下眼皮,“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李根啧啧,“真可怜。” 话是那么说,语气里并无一丝同情。 “……” 黄单借着这个话题说,“哥,你讨过两个媳妇,她们……” 李根的脸色瞬间就往下沉,把嫩草丢给黄单,转身就走,腰后的钥匙哗啦响。 黄单接住嫩草,跟上男人。 李根扭头,凶神恶煞的瞪过去,“你他妈再提一个字,我把你踢进塘里!” “不提了。”黄单说,“哥,你屁股后面有块泥巴。” 李根面上的阴霾与怒气凝固。 黄单拿手去给男人拍拍,把泥巴拍下来,“好了。” 身子僵硬,李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刚才摸哪儿呢?” 黄单无辜,“我没摸。” 李根冷笑一声,“你看你哥是白痴吗?” 黄单半眯着眼睛瞅,那认真的表情,一点不是玩笑。 李根要被气死了。 他下塘,拉着黄牛上岸,捞走收音机,不管后面还有个人。 黄单的痛感降了些,继续去割猪草。 割完一篓,黄单动身回家,在小路上看到黄牛,李根不在旁边。 走近点,黄单才望见李根,正在和几个女人说话,似乎是熟人。 那几个女人脚上都穿着小皮鞋,白色长袜子,外地来的。 黄单收回视线,就听到李根的喊声,“冬天,把大黄牵回去!” “噢。” 黄单去拉牛,“你家主子在把妹呢,把你托付给我了,走吧。” 黄牛不情愿。 黄单拉的费力,“我也不是很乐意,咱俩都让一步,早完事早散伙。” 黄牛走的很慢。 黄单一路上威逼利诱,招全用上了,最后只能使上吃奶的劲儿用力拽,爆了几句粗口。 路过黄单家门口,黄牛留下一大坨牛屎。 黄单目瞪口呆,这牛的报复心真重,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放下竹篓,他回屋拿扫帚,想把牛屎扫进沟里。 陈金花在稻床拿筛子筛稻,她见状,赶紧把儿子叫住,“上锅洞里弄些灰出来,倒上去再扫。” 黄单照做,牛屎被木柴烧尽的灰渣一裹,不黏了。 陈金花问,“怎么让你把牛牵回来了?” 黄单简单说了,就拉着黄牛去李根家。 吴翠玲在扫门口,看到黄单时,愣了一下。 黄单暗自观察吴翠玲的情绪变化,“有几个女的找哥。” 吴翠玲只是哦了声,就把牛拉进棚里。 黄单故意走的很慢,边走边踢石头子,背后传来吴翠玲的声音,“冬天,是几个来着?” 石头子飞出去,黄单转头,“好像是四个。” 吴翠玲又哦了声,她继续拿大扫帚,“是上河场的?” 黄单摇头,说应该不是,“她们穿的裙子,皮鞋。” 他做出惊讶的表情,“不会是哥在大城市上班的同事吧?” “也有可能是大学同学。” 吴翠玲垂头扫地,灰尘漫天,“大概是有要紧的事吧,冬天,你晓得是什么吗?” 黄单说,“我没听到。” 吴翠玲脸颊边的发丝被热风吹起,黏上细汗,她放下扫帚,拿手去把两侧的头发全往后拨。 黄单看着女人,脸白里透红,“翠铃姐,你把头发弄到后面,好看。” 有的人天生就白,有遗传因素,也有别的原因。 吴翠玲虽然长的不出挑,但是她的身材和皮肤好,和其他人对比后,更强烈。 听到青年那么说,吴翠玲抿嘴笑了,怪不好意思。 黄单打了招呼回去,却从屋前绕到屋后,躲进竹林里。 没过多久,李根的身影出现,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是几个里面唯一留着长直发的那位。 另外三个不在。 大门口,吴翠玲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张脸。 她穿的蓝色褂子,灰裤子,脚上是双布鞋,跟过来的女人那身裙装比起来,显得很朴素,还有些脏土气息。 李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那长直发巧笑嫣然,自来熟,一口一个翠铃妹妹。 吴翠玲的脸上是难掩的尴尬,被动的回应着。 “别站门口了,进去吧。” 李根刚要跨进门槛,他突然扭头去看小竹林。 长直发好奇,“李根,怎么了?” 李根说没什么。 竹林里的黄单后背都湿了,他喘口气,一刻不停的离开。 进屋后,吴翠玲手脚麻利的给长直发倒水,她把李根叫到一边。 “大哥,妈躺下了。” 言下之意是,不好进去把人叫醒,要钱上小店买菜。 平时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管理,全放枕头底下了,吴翠玲买菜多少钱,她就给多少。 要是买别的,得提前说,不一定会同意。 吴翠玲身上是没钱的。 李根说,“缸里还有两三条大鲫鱼,捞一条红烧,再炒两个蔬菜就行了。” 吴翠玲迟疑道,“大哥,那女孩子毕竟是大老远的过来。” 李根喝口水,“她是来尹庄探亲的,顺道过来这边。” 吴翠玲把散下来的一缕碎发往耳后塞,“这样啊。” “天不早了,那她晚上是要留下来过夜吧?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一屋,要不我先去收拾收拾?” 李根说,“她睡我那屋。” 吴翠玲问道,“那大哥你呢?” 李根说,“我跟冬天睡去。” “也行的。” 吴翠玲说,“大哥,我看你的嘴破了,烧鱼就不放辣椒了吧。” 李根说,“没什么事。” 吴翠玲便不再多说,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长直发托着下巴,“李根,你弟媳妇是XX大学毕业,怎么会嫁给你弟弟的?” 她发觉自己言词不妥,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李根打断她,“老一辈定的亲。” 长直发说难怪,还说,“你弟媳妇很贤惠。” 婆婆瘫了,要在床前伺候,家里还要收拾,烧饭洗衣服忙田里地里的事,换成她,是干不了的。 冷不丁瞥到一处牌位,长直发吓一跳,她手边的缸子倒下去,嘭地掉在地上。 里屋传来动静,王月梅醒了。 “你在堂屋坐着,我去跟我妈说两句。” 说完,李根就推门进去。 王月梅听到堂屋有女人的声音,不是吴翠玲的轻声细语,她从大儿子口中得知是哪个,就说要出去看看。 上回当镯子跟金首饰的钱够大儿子娶亲,盖房子都行。 李根说,“只是同学,人有对象。” 他三言两句将事情大概讲了一下。 王月梅失望,也没了出去的心思,她躺回去,“妈白高兴一场。” 李根给母亲摇蒲扇,“我克妻,还是别害人家了。” 王月梅的脸一冷,“那是别人乱嚼舌头根子。” “你那第一个是自己死的,第二个是天收的,跟你没关系。” 李根沉声道,“我不娶她们,兴许就不会有事。” 王月梅拿走大儿子手里的蒲扇,“你当自己是阎王爷啊?还能管人命?” “地府有个本子,谁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上面都写着呢,时候一到,阎王就派小鬼过来收。” 李根笑起来,“妈,你这也在瞎说。” “什么瞎说,那是真事,各有各的命。” 王月梅满脸慈爱的看着大儿子,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亮点,任谁都不得不说,你王月梅的大儿子会读书,长的好,能干,孝顺,有出息。 “不要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那两个是自己命短。” “你该娶亲娶亲,闲话别管,妈是过来人,别人那嘴是怎么也堵不住的,就让他们说,说尽兴了,说完了,也就没说了。” 李根没什么热情,“再看吧,投缘的不好碰上。” 饭后,李根在堂屋坐了会儿,等吴翠玲她们歇息了,就叼着根烟出门,找青年要个窝睡。 Ďç´ĺ°ŽÇé 李根过去时,黄单还没睡,在院里乘凉呢,他已经摸出规律了,十点以后进屋睡,凉快不少。 十点之前,想睡都睡不着,后背热的冒火星子。 土生土长的习惯了毛糙的竹席,蒲扇,摇一下就吱吱呀呀响,黄单不行,他是抗冻,怕热的体质。 如果过来是冬天,那黄单会很轻松。 主要也没什么农活,是农民比较清闲的一个季节。 黄单坐在小竹椅上看满天繁星,他今晚不光乘凉,还等人。 院外冷不丁有敲门声,他问,“谁?” 有声音答,“我。” 黄单的眉毛挑挑,人来了。 他起身去拉开门栓,探出头,七喜牌子的烟草味扑鼻而来,男人站在门口吐着烟雾,“哥,这么晚了,你过来是有事?” “晚上我跟你……操,你家门口怎么会有一地的鸡屎?” 李根把鞋子在门槛上蹭个不停,趴在鞋底板上的鸡屎死命抓着不放,还是被蹭成渣。 黄单说,“我在门口喂的鸡。” 李根,“……” 黄单问,“哥,你刚才说什么?” 李根说,“晚上我跟你睡。” 黄单说,“哦。” 他揉揉鼻子问道,“哥,你洗过澡了吗?” 李根跨过门槛,斜眼道,“怎么,不洗澡就不能上你的床?” 黄单说,“我也没洗。” 李根,“……” 他忽然弯下腰背,鼻子凑在黄单的头发那里,“我说你头上怎么这么臭,身上也是,馊了,赶紧洗澡去,洗了再睡。” 黄单抽抽嘴。 到底是谁在跟谁借窝睡啊?我都没嫌你一身烟味呢,你还嫌弃上了。 黄单天黑前去塘里挑过水的,从塘里弄上来的水倒进水缸里,杂质会慢慢沉到缸底,水会很清澈,有甘甜味,也只有这个年代的农村才能喝到。 月光皎白,院子西边的小棚子里不时有清脆声响,个别两三只鸡鸭有心事,失眠了,在那搞破坏。 黄单提着桶出来,蹲在地上拿水瓢往身上浇水。 李根叉着腿坐在竹椅上,上半身前倾,手肘撑着膝盖,指间的烟忽明忽灭。 这情形怎么看都怪。 哗啦—— 黄单把小半桶水倒头上,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毫无秩序地砸在他的肩头,淌过他的前胸后背,滴滴答答的掉下来,把他脚边的黄土地浸湿成泥。 李根的视野里,青年背对着自己,背部瘦巴巴的,浑身上下也没个几两肉,没什么看头,他吸一口烟,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两片白上面。 不见阳光,所以皮肤没有受到太阳的摧残,跟其他地儿比,显得很白,干活的时候用不上,不会有什么茧。 青年半站起来,弯腰收拾桶跟水瓢,角度突然发生变化,李根嘴边的烟一抖,烟灰掉在胸前,他腾地一下起来,动作过激,竹椅向后倒去。 李根在竹椅上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地上,他顾不上稳住身形,跑着打开院子后门出去。 黄单,“……” 他哐当丢掉水瓢,“系统先生,李根是不是硬了?” 系统,“在下视力不好。” “……”黄单问,“李根是gay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摇头叹息,这系统除了给他发布任务,别的屁用没有,只能自力更生。 他套上褂子跟裤衩,李根是不是gay,对他查出谁是杀害李大贵的凶手,影响不大,还是不要管了。 等到黄单摸黑上床,李根回来了,他踢掉鞋子上床,大字形的一躺,就跟进自个屋似的,一系列动作非常自然。 黄单找到蒲扇,躺在男人身边。 床不大,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胳膊腿挨到是一定的。 夏天本就热,人的体温过高,挨着就更热了,不一会儿就淌汗,粘腻腻的。 周围的空气窜着火花,李根有一股心火在烧,全身发烫,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热的,他拽走黄单手里的蒲扇,挥动着手臂大力扇动。 边上的黄单好舒服,“哥,明晚你还跟我睡吧。”有个人扇扇子,比自己扇要强太多,关键是对方的力气大,风也大。 李根猛地扭头,昏暗的光线遮住他面部的惊愕,“什么?” 黄单说,“凉快。” 明白青年话里的意思,李根的脸铁青,把蒲扇丢他身上,“……自己扇去!” 黄单挪过去点,将扇子塞回男人手里,“你帮我扇。” 李根低声呵斥,近似是吼的,“离你哥远一点!” 没有跟男人硬碰硬,黄单往床沿挪,不忘说,“那你接着扇风。” 李根听到青年嘟囔说好热,他额角青筋突突突的跳,谁都没他热,快热死了。 真他妈|的邪门。 韭菜吃多了?李根一边扇扇子,一边背三字经。 没过多久,黄单的呼吸均匀,睡着了。 耳边有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响着,脖子有点痒,李根受不了的坐起来,使劲抓抓头,妈的。 他破罐子破摔般躺回去。 片刻后,李根绷直的身子颤动几下,脊骨放松下来,他扒了背心在席子上擦擦,快速毁尸灭迹。 重重的喘一口气,李根闻着浓烈的腥||臊|味儿,不是韭菜的原因,是他上了年纪,吃素不顶用,要开荤了,三字经都救不了他。 可也不能对个男的有那么大的反应吧,还来两回,第二回的反应比第一回更大,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李根摸到烟跟火柴盒,迈步出去抽烟,就在堂屋的地上躺着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没了白天的嘈杂,草丛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属于它们的夜晚才刚开始。 热浪慢慢褪去,凉意渗出。 吴翠玲在煤油灯下整理自己的诗集,她出来上茅房,手脚都放的很轻,怕惊扰到屋里的王月梅。 “翠玲妹妹。” 那声音突如其来,吴翠玲吓一大跳,她转头,看到李根的同学周招弟,长发飘飘的,身上穿着白裙子,像个女鬼。 周招弟脸上挂着笑,“你也没睡啊。” 吴翠玲说没。 她去上完茅房回来,见周招弟在堂屋站着,像是在等自己。 周招弟小声说,“屋里蚊子好多,我睡不着,翠玲妹妹,我俩聊会儿天呗?” 吴翠玲说行吧。 周招弟跟吴翠玲进屋,她有些惊讶,又似是在意料之中,李根弟弟的屋子没有李根的大,家具也少,偏心好明显。 吴翠玲将木桌上的诗集全部收了塞抽屉里,问周招弟要不要喝水。 周招弟摇头,她好奇的打量起屋子,墙上光秃秃的,不像李根那屋,贴了好多奖状,窗户那里放着一个大椅子,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对了翠玲妹妹,我看到李根的衣橱上贴的照片了,他小时候脸圆圆的,眼睛也是,长的好可爱啊。” 吴翠玲说,“嗯。” “李根和弟弟长的蛮像的哎,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周招弟捞着手背的蚊子包,“兄弟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翠玲说,“长大了就不像了。” 周招弟说,“也是。” 兄弟俩都生的俊,李大贵硬是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他像是故意在唱反调,对着所有人发泄心中的不满,我行无素的做自己,不追随他哥的脚步。 可惜死的太轻易,也太早了。 谁会想到年轻力壮,嚣张跋扈,连老天爷都敢骂的一人,竟然打个水掉塘里淹死。 气氛莫名有点闷。 周招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翠玲妹妹,听说你很会写诗,可以给我看看吗?“ 吴翠玲说,“写着玩的。” 周招弟说想看一下,吴翠玲轻蹙眉心,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诗集。 “翠玲妹妹真是有才。” 周招弟翻开来看,忍不住惊叹出声,她笑嘻嘻的说,“李根就喜欢才女。” 吴翠玲说,“是吗?” 周招弟嗯嗯,说起大学时候的事,关于校花追李根的故事,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女追男例子,她说的绘声绘色,夹杂自己的情绪,有着对校花的羡慕嫉妒。 吴翠玲喝口水,认真听着。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煤油灯的火光轻轻摇曳,夜渐渐深了。 堂屋的李根躺在地上,坑坑洼洼的硌得慌,他站起来,在堂屋来回走动,搓搓牙回了东边那屋。 青年趴在床上,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床,睡的跟死猪一样。 李根的视线落在青年露在外面的一截腰上面,他的眉头一皱,把青年的腿跟胳膊推推,“去里面点。” 黄单发出不满的声音。 李根见青年不动,他直接上手,将人往床里面一推,自己躺上去。 那位置青年躺过,热乎乎的,李根又要起火,他骂骂咧咧,到床尾待着去了。 第二天一早,院里的大公鸡没把黄单和李根吵醒,陈金花的喊声做到了,她嗓门大,就冲着窗户的方向喊,天崩地裂了。 李根睁开眼睛,愣住了。 黄单后一步睁眼,也愣住了。 这会儿要是陈金花进屋,或者是到窗户边站着往里看,能吓的半死。 床上的俩人胳膊腿|纠||缠|在一起,脸对着脸,距离非常近,近到暧||昧的程度,给人一种不是要亲彼此,就是刚亲过的感觉。 “冬天,你起来没有啊?” 陈金花又喊,黄单和李根同时回神,他俩不分先后,嗖地一下拉开距离。 睡里面的黄单后背撞到土墙壁,睡外面的李根直接掉地上去了。 李根揉着屁股起来,瞪一眼黄单,“敢乱说,我削了你。” 黄单眨眨眼睛,“说什么?” 李根的面部抽搐,“……当我没说。” 黄单打哈欠,“哥,晚上你还过来睡啊。” 李根心想,睡个屁,火烧了一晚上,我可不想早死。 黄单出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金花早上放鸡,发现少了一只,还是老母鸡,昨个夜里黄鼠狼来过。 她那叫一个心疼,把鸡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接受少了一只老母鸡,就是少了很多个鸡蛋的残酷现实,叫黄单把院墙的洞口填上。 那洞口本来是留着方便鸡鸭进去的,现在好了,也给黄鼠狼留了个方便,怎么也要堵上,越来越好。 黄单瞅一眼洞口,就去瞅男人,“哥,你能弄到砖不?” 李根说,“不能。” 黄单问他,“那我这洞怎么填上?” 李根说,“用别的东西填。” 黄单又问,“什么?” 李根的舌尖抵着牙齿,到嘴的话咽下去了,“放着吧,晚点我给你填。” 这话怎么觉着有点怪异,他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不就是填墙角的一个洞吗?大清早的,脑子里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目睹男人抽自己,黄单一脸呆滞。 早饭没吃,周招弟就和李根他们打招呼离开,去尹庄亲戚那儿了,她是怕见李根的妈妈,传闻年轻时候很美,现在也是,非常注重外表,她觉得自己没梳洗,第一印象会不好。 上午,王月梅催着,叫吴翠玲去何伟家走一趟。 吴翠玲带着一只老母鸡去上河场何伟家,她丢下鸡要走,何伟的爸妈硬是客气的让她去何伟的屋子里,几乎是半推半求。 跟个寡妇扯不清,名声不好。 何伟的爸妈也是没办法,他们寻思,喜欢的人来了,儿子兴许能好起来。 吴翠玲进屋后,门就关上了,她闻着一股子药味,混合着其他气味,很不好闻。 床上的何伟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上呈现死灰色,他对着虚空一处念叨着什么,模样极其渗人。 吴翠玲背靠着门,伸手拍打,“何叔叔,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一说话,就惊动了何伟。 Ďç´ĺ°ŽÇé 屋内有一瞬的死寂。 吴翠玲用力拍门,“何叔叔,我家里还有一稻床的稻子要扬呢,我回去晚了是不行的!” 门外一点响动都没有。 吴翠玲的心往下沉,她把下嘴唇咬出很深的一圈印子,指甲也往手心里抠。 床上的何伟已经撑着手臂坐起来,“翠玲,你来了啊。” 吴翠玲的后背僵硬,她缓缓转过身子,满脸的戒备,不安。 “过来坐啊,站门口干什么?”何伟招手,脸上的死灰色褪去,眼睛亮的吓人,“到这边来。”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说悄悄话,“翠玲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来了正好,我们好好聊一聊,来啊。” 吴翠玲的头皮发麻,脚一步也挪不开。 何伟说,“过来呀。” 吴翠玲更大力的拍门,大声叫喊起来。 何伟的脸顿时变的扭曲,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跳下床就冲到门口,把吴翠玲的手臂拽住,“你喊什么?是你自个走进我这屋的,又没有谁拿刀架你脖子上,摆出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吴翠玲说,“何伟,你冷静点。” 何伟笑着说,“我很冷静啊,翠玲,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 吴翠玲急的额头出汗。 “我跟大贵打小就认识,他换女人如同换衣服,我一个都没,”何伟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大贵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了好奇。” “后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大贵配不上你。”他用贪婪扭曲的目光盯着吴翠玲,喉头一下一下滚动,“你书读的好,还会写诗,考上大学到外地去,却被家里安排着嫁到沙塘村。” “大贵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身强体壮,无病无痛,也没有残疾,模样符合你的标准,你嫁给他,成为很多女人羡慕的对象,所以你想着,日子就那么过下去算了。” “可是,你没想到大贵娶了你不到半年,还是继续玩,你管不住他,没人能管的住大贵,你难过,怨恨,后悔,后来他终于死了,你开心了吧。” “何伟你胡说八道什么?”脸色剧变,吴翠玲掰着何伟的手,“你放手!” 何伟忽然说,“你早就晓得我喜欢你,是不是?” 吴翠玲猛然僵住。 “怎么样,发现有个人偷窥你,喜欢你,那种感觉很得意吧?”何伟放肆的贴近几分,|暧||昧|的说,“翠玲你知道吗,你在田埂上念诗的时候,会哭会笑,特别迷人,我每次都想把你压在地上,在你喜欢的月光下睡你。” 吴翠玲的脸上涌出羞怒,她的声音发颤,“放开我!” 何伟说,“给我念首诗吧,就现在念。” 吴翠玲挣脱不了,她看一眼何伟,“给你念?你懂什么是诗吗?” 这句话戳中何伟的痛脚,他学习不好,长的一般,从小到大都很自卑,在李根和李大贵面前是,到了吴翠玲这里,自卑感更强。 知道吴翠玲喜欢诗,何伟就去镇上书店买来看,发现看不懂,更别说写了,那种文化差距是在说,他跟吴翠玲不是层面上的人。 但是李大贵却可以跨越掉这种差距,照样将吴翠玲压|在|身||下驯||服。 想到这里,何伟的情绪失控,他的眼神疯狂,粗鲁地一把扯住吴翠玲的褂子领口,头往里面凑。 吴翠玲的身子往后仰,脸煞白,“何伟,你今天要是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何伟停了几秒,就冷笑出声,“装什么清纯,你看李根那眼神,我都替你臊得慌,大贵还没死的时候,你怕是就被他搞过了吧?” 吴翠玲一巴掌扇在何伟的脸上,她的眼眶通红,愤怒的瞪着何伟。 何伟有一瞬的心虚,很快消失,“被我说中了?” “放心,这里就你跟我,不会有人听见的。”他将吴翠玲控制在自己身前,“大贵死了,你还年轻,当个寡妇是很寂寞,和李根搞到一起我能理解的,李根有的,我样样都有,他能让你快活,我也能。” 吴翠玲偏过头,避开何伟的嘴巴。 “翠玲,跟我吧。” 何伟把吴翠玲板过来,“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有法子过你婆婆那一关,把你娶进门。” 吴翠玲说,“趁早死了心吧。” “何伟,大贵地下有知,不会放过你的。” 何伟突然扭头看向屋子,好似有个角落站了谁似的,他的脸又出现死灰色,神经质的念叨了什么,就对着吴翠玲破口大骂。 “他|妈||的,你又不是个处,被李大贵睡了几年,孩子都生过了,装什么装啊!” 孩子……吴翠玲挣扎的动作一停。 何伟见状,胡乱的在吴翠玲脖子里乱啃,那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如同一头吃食的公猪。 吴翠玲回过神来,把何伟推开,她大声尖叫,“滚——” “这么喜欢叫是吧,待会儿我让你叫个尽兴!” 何伟顶着张狰狞的脸,钳制着吴翠玲的手腕,要将她拖到床上。 吴翠玲发疯的挣扎。 俩人扭打之间,吴翠玲失去平衡,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额头撞上桌角。 看到吴翠玲额头冒出来的血,何伟呆在原地,他慌乱的说,“是你自己撞上去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吴翠玲那一下撞的狠,头晕目眩,耳朵也嗡嗡响。 她额头的血往脸上淌,鲜红一片,在何伟眼里,跟鬼一样。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黄单跑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了愣,“翠玲姐?” 吴翠玲求救似的伸出手,“冬……冬天……快……快……” 黄单走过去,把吴翠玲拦腰抱起来,快步离开屋子。 何伟的爸妈慌慌张张的走进来,“小伟,怎么了啊那是?翠玲的头怎么……” 砰—— 何伟将桌上的水瓶砸了出去。 出来后,吴翠玲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冬天,快把我放下来,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把吴翠玲放到地上,“翠玲姐,我扶你去医院吧。” 吴翠玲摇头说不用的,“你怎么在这?” 黄单是跟在吴翠玲后面来的,觉得吴翠玲目前的嫌疑最大,这话不能说,他胡编乱造出一个借口,就岔开话题,“翠玲姐,我们先离开上河场再说。” 吴翠玲嗯了声。 到小山林时,吴翠玲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失血让她没法正常行走。 黄单让吴翠玲在原地等着,他跑去村里找李根。 不多时,李根和黄单拉着板车去小山林,吴翠玲已经倒在地上了,脸上身上都是血,触目惊心。 李根把吴翠玲弄到板车上,他将前面的麻绳斜套在肩头,人往前拉。 黄单在后面推,俩人很快就穿过大塘的塘埂,走上一段路,把吴翠玲拉到诊所。 诊所的大夫就一个,除了给孩子们打个疫苗,就是负责一些小问题,哪个村有个头疼发热的,他会去吊个水打个针,再大的毛病是看不了的,要去县里的医院。 大夫见着吴翠玲,就快速让李根和黄单把人扶进里屋。 黄单出来,手上好多血,他在褂子上擦擦,没擦掉,干了,“哥,我出去找塘洗个手。” 身上沾不少血的李根在擦火柴,他闻言,昂了昂首。 黄单洗完手,就在诊所四周转悠,被他发现有个小门,就鬼鬼祟祟的进去,趴在窗户那里偷看。 这次的事,在黄单的意料之中。 寡妇吃了亏不能对外伸张,毕竟屋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个其他人知道,何伟爸妈那嘴一张,扭曲事实,把黑的说成白的,可以说是吴翠玲勾||引他们家儿子。 他们儿子不干,拒绝的时候,吴翠玲自己没注意,把头磕破了。 谁都会信的,因为吴翠玲是个寡妇。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有说话声,黄单看到李根在和大夫说话,坐在床头,伤口缝完针的吴翠玲那双眼睛直直的落在一处方向,那是李根所站的位置。 她自以为不会有人看见,却不知自己眼中的情绪被窗外的人看个正着。 黄单确定了,吴翠玲对李根有别的心思。 黄单若有所思,吴翠玲的嫌疑还在,她有杀害李大贵的动机,但她不一定就是凶手。 或许吴翠玲只是单纯的喜欢李根,却没有采取行动,凶手另有他人。 “哎,系统先生,真的不能给我一点提示么?要不然,我说吴翠玲是凶手,如果对了,你就给我一个叮声,错了就两个叮声?” 系统还是那句官方回答,“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叹气。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死鱼眼”一颗,请您接收,便可在积分掉落时,获得双倍积分,有效期一个月。】 黄单喜欢这个死鱼眼,“谢谢系统先生。” 他再去看,吴翠玲已经敛去所有情绪,和李根说着什么。 听到李根提起自己,估计是觉得洗个手洗没影了,黄单赶紧绕一圈,从诊所大门进去。 李根正要出去找,就见青年回来,他皱眉问,“翠玲说头上的伤是走路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单说,“我去上河场捉泥鳅,经过何伟家门口,听到翠玲姐的喊声,就冲进去了。”说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明了。 李根的脸色铁青,“妈的。” 黄单走到男人前面,“哥,你要去找何伟吗?” 李根呵斥,“让开!” 他挥开青年。 毫无防备,黄单的后脑勺咚一下撞到门,他眼冒金星,疼的靠着门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啦掉下来。 “……” 李根有短暂的不知所措,他蹲下来,“让哥看看,有没有撞出包?” 黄单疼的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男人说,有个大包,还叫他别用手揉。 “是哥不对。” 李根用手掌擦去青年脸上的泪,眼底有着自责和无奈。 黄单更疼了,男人的手掌粗糙,掌心里有硬硬的茧,他的脸皮刺疼,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说,“哥……你的手好糙……摸的我难受……”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模样可怜又柔弱,李根的气息瞬间变的粗重,他盯着眼前那两片微张的唇,脑袋里有轰隆声响,一片空白。 下一秒,李根低头凑近,唇压上去。 黄单瞪大眼睛。 Ďç´ĺ°ŽÇé 黄单的嘴巴被擒住,淡淡的烟草味往他嗓子眼冲,他呆愣住了,就那么睁着眼睛。 李根的呼吸越发混乱,手掌从青年的后脑勺往下移,按着他的后颈摩||挲几下,转到前面,两只手托住青年的脸抚||摸。 黄单后脑勺的疼痛尚未减弱,脸又疼起来,他抽泣着说,“哥……你别摸我了……我疼……” 耳边的声音虚弱,在哭着求饶,李根猛地撩起眼皮,与青年流着泪的一双眼睛撞上,他忙乱地从青年嘴里退出,站起来撒腿跑了出去。 黄单擦擦嘴,抹一把淌下来的泪水,煞白着脸坐到地上,一下一下的吸气,都不敢碰后脑勺的大包。 他嘴里的烟味儿散不去,“系统先生,我的初吻没了。” 上回只是磕到牙,一嘴血,这回是真的亲了,李根还伸了舌头,本质上不一样。 系统说,“黄先生,这不是您的身体。” 黄单对这个回答有不同的意见,“灵魂是我本人,李根吻我的时候,我不是第三者,我是另一个当事人。” 系统消失几个瞬息,“黄先生,在下帮您看了一下,李根也是初吻。” 黄单惊讶道,“不会吧,他娶过两个老婆。” 系统说,“都没发生关系。” 黄单问,“为什么?” 系统说,“死了。” 黄单,“……” 还以为死前按照情侣路数交往过一段时间,有过亲密行为的,原来没有么?那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因为她们无意间发现李根是大字辈,活活吓死的吧? 黄单问死因,系统就丢出官方回答,看来还得从别处调查才行,不晓得张英雄那里能不能挖到点料。 不多时,大夫从里屋出来,“李根人呢?” 黄单没转头,“不知道。” 大夫说,“药钱一共是七块八毛五。” 黄单兜里就两毛钱,无能为力。 过了足足有半个钟头,李根才从塘边回来,褂子前面湿了一大块,头发都是湿的。 黄单还坐在地上呢,脸也是白的,一脑门的冷汗。 李根呐呐的说,“对不起。” 闻言,黄单抬起头去看,男人一脸的难堪,他说,“药钱七块八毛五。” 李根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把纸票,一毛两毛一块两块的数,又因为心烦意乱,数完就不记得了,索性拿出一张十块的去给大夫。 他把找零塞回口袋,到门口看去,青年已经不见身影。 李根捏鼻梁,走了也好,现在面对起来很尴尬,那会儿自己是魔怔了,才会在一片空白中去干出那种事。 回村的路上,吴翠玲没坐板车,是走着的。 李根也没硬劝,他拉着板车走在旁边,“冬天跟我说了。” 吴翠玲一愣,眼帘垂了下来,脸上的血色也腿的一干二净,“大哥,你别告诉妈。” 李根说,“好,我不告诉。” 吴翠玲把脸颊边的碎发往耳后别,轻声说,“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我的头是摔破的,谁问,我都会这么告诉,不会让人说家里的闲言碎语。” 何伟的爸妈知道她不会说出事实,因为说了也没人信,反而给人泼脏水的机会。 皱皱眉头,李根终是没有多去干涉,只是说,“大贵不在了,你是自由的,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妈会理解的。” 吴翠玲摇头,“妈离不开人。” 李根说,“如果你是因为妈的身体,大可不必这样,你还年轻,路长着呢,应该为自己早做打算,妈那边不会怪你,我想大贵也不会的。” 吴翠玲忙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咬唇,“我是说,大贵不在了,我理应照顾好妈,让她安享晚年。” 李根的余光瞥过年轻女人,乌黑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朵,侧脸也是白的,长的一般,气质恬静温顺,他道,“翠玲,你有中意的对象,就跟我说,妈那里,我会应付的。” 吴翠玲欲言又止,“大哥我……” 旁边的田里有人在放水,赶着时间犁田插秧苗,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喊着打招呼,问李根和吴翠玲上哪儿回来,还问吴翠玲额头怎么破了。 李根回应几声,问吴翠玲,“你刚才说什么?” “这次多亏了冬天。” 吴翠玲垂着眼睛走,“大哥,你能不能帮我跟他打个招呼,叫他别把这事往外说?” 李根的脑子里出现青年泪眼汪汪的模样,想拒绝,让吴翠玲自己去说,话在舌尖上转个圈,又咽下去了,“行吧。” 村里就那么点人,屁大点事都传的沸沸扬扬。 吴翠玲的额头破了,衣服上还有好多血,连玩泥巴过家家的小孩都知道。 屋里,王月梅在剪金银花枝,挑着好看的丢缸子里,“走个路都能摔到,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吴翠玲说没注意。 王月梅挑剔的拨着花枝,把形状扭曲的全扔了,“老母鸡送到何伟家了?” 吴翠玲说,“送了。” 王月梅问何伟的身体情况,“听说他病的下不来床,这是真的吗?” 吴翠玲说不清楚。 王月梅的视线扫向吴翠玲的褂子,换过了,不是出门的那件,“你过来点。” 吴翠玲照做。 王月梅又说,“蹲下来一些,妈给你把一根白头发|拔||掉。” 吴翠玲于是弯下腰背。 王月梅的目光毒辣,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吴翠玲脖子里的几点痕迹,她是过年人,又怎会不知道是如何弄上去的。 吴翠玲问,“妈,好了没?” 王月梅随意拔||掉吴翠玲的黑头发,扯了一小把,“去把鸡喂了,再去把水缸里的水挑满。” 吴翠玲的头皮发疼,不明白婆婆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她前脚刚走,李根后脚进来,“妈,翠玲头上有伤,你让她躺着吧,挑水喂鸡我来做就行。” “那一大稻床的稻子就够你忙的了。”王月梅的声音是冲着门的方向,“不就是磕破点皮吗?哪来那么娇贵,你妈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下田干活,镰刀把手割出大口子,还不是照样一下不停。” 屋外的吴翠玲抿抿嘴,忙活去了。 下午,黄单在墙角蹲了有一会儿,实在没办法了,他去找李根,帮忙填洞。 李根在稻床拿木锹扬稻麦,一阵风吹过,瘪麦壳和麦糠都被吹跑,余下的金黄麦粒纷纷掉落,一层堆一层。 黄单看见男人麦色的臂膀上面有汗珠滚落,随着每次木锹的扬起落下,硬实的肌肉张弛着,他又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李根撩起褂子擦汗,侧身去堆麦粒,瞥到青年的身影,他手里的木锹瞬间握紧,动作都僵硬了。 黄单走过去,“哥,我那洞,你给我填吧。” 李根的脸腾地火烧般通红,“填不了。” 脸红什么?黄单的眼神怪异,他蹙眉,“早上你不是这么说的。” 李根莫名其妙的发火,扭头就吼,“娘们唧唧的,老子说填不了就填不了,你找别人给你填去!” 黄单倒是不生气,“哦,那算了,我找别人吧。” 听着青年的脚步声,李根把木锹往麦堆上一扔,“等着,老子给你填洞!” 片刻后,李根提着一个泥桶到黄单的院墙那里,把水和泥土搅合在一起,放进去麦糠,继续搅拌,拿铁铲挖起来往墙上填。 “你不是在工地干过吗?这点事都不会?” 黄单蹲在边上学习,“工地造房子用的是水泥。” “还不是一个理。”李根默了会儿问,“头上的包消了没?” 黄单说没有。 李根去看黄单的后脑勺,“晚上睡觉不要压着。” 黄单看着李根。 李根也在看他,愣怔几秒后就嫌弃道,“走开点,别蹲我旁边挡风,热死了!” 黄单抽抽嘴,回屋去了。 闻不到青年的气息,李根的呼吸都顺畅了,他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洞填好,“冬天,我回了啊。” 屋里传出黄单的声音,“好哦。” 李根摸出烟叼嘴里,瞥一眼自己手上的泥土,叹息着摇头,“这算什么事啊?” 他恼怒的啧一声,看青年那样儿,压根就不在意上午那一小会儿发生的,就他自己慌的不行,跟个傻逼似的,中午吃饭都把碗摔了。 黄单在意,只是没说出口而已,以免俩人都窘。 傍晚的时候,有个讨饭的老爷爷挨家挨户上门讨吃的,他背着布袋子,两只干枯的手合并,做出乞讨的姿势,嘴里念着好人有好报,菩萨会保佑你的。 村里不少人家看见后,就赶紧把大门一关,装作人不在家。 黄单在门口对付一大把韭菜,把黄掉的掐了,他见着讨饭的,就去厨房的米缸里挖了一瓷盆米。 院里的陈金花大喊大叫,“冬天,你做啥子呢,半瓷盆就行了!” 黄单默默把一半倒回米缸里,剩下的给了讨饭的。 有几粒米掉在地上,讨饭的蹲下来,一粒粒捡回布袋子里面,对着黄单连声说谢谢。 黄单望着讨饭的去下一家,见门关着,就失望的离开。 他的视线一路跟着讨饭的,直到对方到李根家,离开时的表情是心满意足的,走两步就拉开布袋子看看,想必讨到了不少吃的。 李根给了讨饭的一瓷盆米,转头就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口的黄单。 隔着走在回家路上的鸡鸭鹅,俩人的目光交汇,又错开了。 黄单叹气,本来还指望着叫李根过来他的窝里睡,给他扇扇子,他今晚就能跟昨晚一样,可以睡个好觉呢,有上午那事,李根是不会轻易爬上他那张床了。 陈金花把部分韭菜搁篮子里,提到李根家去了,她回来说,“下个月大家要去城里。” 黄单哦了声。 原主的记忆里有的,村里的壮汉们会不定时到城里去,每个人都会带着各类的东西去卖,家禽,黄鳝,蛇,野鸡,粮食什么的,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再拿那钱买需要的东西,譬如是给孩子置办两件新衣裳,给媳妇买个丝巾头花什么的。 陈金花说,“妈去李根家的时候,看到彪子和大虎大龙也在,听他们说城里人现在喜欢上了吃蛇肉,一条蛇能卖不错的价钱,他们商量着去早青山抓蛇。” 黄单对抓蛇没有丝毫兴趣,有时间,他还不如画一画农村的田野村庄,山林水塘。 陈金花拿抹布擦锅,“冬天,你也一块儿去。” 黄单的眼皮一跳,靠着灶台说,“妈,我去了,稻麦你一个人扬不了的。” “你大后天才去,明后俩天差不多能忙完。”陈金花说,“你只是去个三四天就回,妈都和李根说好了,他会带着你的。” 黄单,“……”三四天?在山里怎么过? 去早青山的前一天,黄单在村子西边找到李根,对方这两天尽在躲他,“哥,明早几点出发啊?” 李根没看黄单,说两三点就走,“你起晚了,可没人等你。” 两三点?黄单的眉心蹙蹙,公鸡都没起来,他怎么可能起得来,“哥,你跟我睡吧,起来叫我。” 李根立马拒绝,“不行。” 黄单想了想说,“那我让英雄跟我睡。” 李根说了随便就大步离开,到拐角又臭着一张俊脸回头,“晚上给我留个门!” Ďç´ĺ°ŽÇé 村里人白天忙活,晚上没什么消遣的活动,几乎都是乘个凉就回屋睡了,累一天,倒枕头上就能睡着。 黄单给李根留了门,陈金花起来上茅房,见门开着一边,就赶紧去关严实,拉门栓,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说门都没关严实,让小偷进来,年就没法过了。 不多时,李根翻墙头进来,敲敲黄单那屋的木窗。 黄单去开窗,侧身让男人进来。 李根单手撑着窗台,轻松一跃而起,跳进屋里,“不是说让你给我留个门的吗?” 黄单说,“我妈关的。” 李根,“……” 他踢掉球鞋上床,手枕在脑后,双眼一闭,“睡觉。” 黄单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对着虚空一处就是大力一拍,蚊子侥幸脱逃,他两只手掌拍的发麻。 那一下很响,李根的眼脸动动,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青年坐在床尾,八成是又疼上了。 “你干嘛呢?” 黄单说,“好多蚊子。” 李根翻身,“你慢慢打,我先睡了。” 蚊子叮过的地方痒的不行,黄单抓手臂,挠大腿,发现男人一动不动,“哥,蚊子不咬你?” 李根说,“皮糙肉厚。” 黄单说,“你是挺糙的。” 李根,“……” 黄单去找蒲扇,拿着躺到床上,扇着蒲扇,“哥,你热不?” 李根心说,热啊,怎么不热,你哥的心火正烧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火引到你身上,一起烧死。 黄单扇了会儿,把蒲扇给李根,“到你了。” 李根烦躁,“边儿去。” 黄单把上面的褂子脱掉,在身上脸上擦擦汗,澡白洗了,“哥,那我不跟你睡了,我到堂屋的地上睡去,能凉快点。” 听着动静,李根咬牙,“回来!” 慢吞吞走到门口的黄单闻言,快步躺回床上。 李根在心里咒骂,一把抓过蒲扇,大力扇动。 黄单头后的包没消肿,他趴着睡,脸歪在席子上,眼睛舒服的眯着。 “哥,你快一点。” “快不了。” “那你再大力一些。” “罗里吧嗦的,自己扇去!” 李根把蒲扇摇的吱呀响,妈的,怎么什么话从这小子嘴里出来,都变了味儿? 有病的肯定不是他,是这小子。 黄单哎一声,往蒲扇底下挪,热的脸皮都黏席子上了,快睡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有贴着88的小袋子掉落。 系统的声音响起,“黄先生,您用了死鱼眼,获得双倍积分,总共176,减去您上次赊的39,你拥有积分137,是否需要存放于苍蝇柜。” 黄单说,“要。” 系统说,“一个苍蝇柜2个积分,在下直接从您的积分里扣。” 黄单说行,他说,“系统先生,你能不能让我听到李根心里的声音?” 系统,“需要一万积分。” 黄单,“当我没说。” 夜里两点左右,李根起来,推推身旁的青年,“冬天,起来了。” 没反应。 李根又喊了几声,就去捏青年的鼻子,见青年张开嘴巴呼吸,他的眼色深了深,低声说,“你想让你哥得病是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李根坐在床上,捏住青年鼻子的手拿开,在青年的脸上抚||摸,移到他的脖子里。 黄单蹙紧眉心,他抓住那只手,难受的嘟囔,“疼……” 李根的心头一跳,猛地抽开手,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吞咽唾沫,嗓音沙哑干涩,“你知道不,你每次一这样,可怜巴巴的,你哥我就浑身不对劲,想打你,让你更疼些。” 他用另一只手去掐太阳穴,病的是他自己。 “张冬天,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我就不等你了。” 还是没反应。 李根骂骂咧咧,把人拉起来,对方软绵绵的,要往后倒,他干脆拿手臂圈住,“醒醒。” 黄单不满的嘀咕,“我刚睡着。” 李根翻白眼,你哥我就没睡,“行了,赶紧的,收拾收拾就得走了。” 打了个哈欠,黄单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头,脑袋也搭上去,鼻翼轻轻扇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里。 李根全身僵硬,手足无措,像个傻子。 又睡过去了,李根气的抓起青年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咬一口。 黄单疼醒,瞌睡虫尖叫着一哄而散。 这个点,外头黑漆漆的,公鸡都还在做梦。 黄单洗把脸,人清醒很多,他拿了蛇皮袋,前头带叉的木棍,又去装晚上做好的粑,水,忽然听到陈金花那屋传来声音,“冬天,你进来。” 他一愣,这么早就醒了? 屋里点上煤油灯,陈金花靠在床头,“跟着李根,他很会打蛇,让他给你两条。” 黄单说,“他不会给吧?” 陈金花说,“不给就算了,妈是想跟你说,不要不好意思,张不开口,你要大胆点,敢于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黄单,“哦。” “早青山里的蛇大多都是无毒的,多着呢,你能抓几条是几条。”陈金花说,“这次卖掉的钱,加上妈给你攒的,够盖新房子了,年后就能让媒婆四处跑跑,给你张罗门亲事。” 黄单说,“妈,亲事就算了吧,没人愿意跟我。” 陈金花的情绪失控,“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不比任何人差!” 黄单垂着眉眼,一副自卑内向的样子。 陈金花的语气缓了些,“你要是有个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着就好了,妈也不会这么操心。” 她叹口气,“像你王大妈,就有两个儿子,都生的俊,老二成天在外面混,也给他讨到了有文化的儿媳,那福气谁也比不上的。”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陈金花不止一次跟他提过王月梅有福气,那语气里分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感慨,他抬眼,若有所思。 陈金花说,“发什么愣呢,妈跟你说的,可都记着了?” 黄单说,“记着了。” 他突兀的问,“妈,你这腿,是怎么瘸的?” 陈金花说,“有些年头了,你好好提这个干嘛,快去收拾东西上你二叔家去,英雄这次也去抓蛇,你俩结个伴,再一块儿去找李根。” 十来分钟后,村子里的十几个壮汉在村口聚集,带着自家媳妇准备的包裹上路。 刚过小山林,年纪最小的张英雄就说不去了。 黄单也不想去,没睡够,精神状态很差,“我跟你一起回去。” 李根皱眉,“冬天,你妈特地交代我,要带你去早青山,你必须跟着。” 黄单幽怨的看男人一眼。 李根装作看不见。 张英雄哈欠连天,拉着黄单的手说,“冬天,我自个回吧,你上早青山注意着点,蛇抓不到就算,可别给咬了。” 黄单那手上还有一圈牙印呢。 李根拨开张英雄的手,“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英雄,你回村去。” 张英雄,“……” 把吃的都给黄单,张英雄摆摆手,跑回去睡大觉。 过乱葬岗,黄单彻底没了睡意,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是只有夜里才会有的凉意,一到白天,地都是烫的,热的人想往墙上爬。 李根走在前面,跟大虎大龙说着什么,不时回个头,别人以为他是脚后踩了什么,不知道他在看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亮了。 一行人在尹庄外的水库旁歇脚,吃点东西再赶路。 黄单啃几口粑,早冷了,硬邦邦的,从嘴里到胃里,都硌得慌,他看看日出,心情稍微好了些。 李根把黄单叫到树后面,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毛桃,“给你。” 黄单不爱吃这毛桃,毛茸茸的,洗了也有那种感觉,浑身发痒,“酸,我不吃。” 李根说,“娇气。” 他吃一口桃肉,“这个甜,我爱吃酸的,你拿去吃吧。” 黄单把毛桃拿到嘴边咬,桃汁渗出来,还真是甜的,不酸,他快速把桃肉吃光,将桃核丢出去,来年没准能长出一棵桃树苗。 后面都是李根先咬一口毛桃,酸的自己吃掉,甜的给黄单。 俩人解决掉十来个毛桃。 黄单吃了毛桃,顺便吃了男人的口水,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哥,你是不是没刷牙?” 李根的脸顿时就是一扭,“刷了。” 黄单狐疑,“我怎么没看到?” 李根心虚,怒道,“我说刷了就是刷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黄单不说话了。 李根绷着脸,“就你事多!” 他把袋子往口袋里一塞,起身走了。 河边没人,野鸭子都没一只。 李根蹲边上刷牙,他口齿不清的骂,“敢嫌弃老子,活腻了。” 吐掉牙膏沫子,李根把脸一洗,他站起来转身,见到后面站着个人,当下就骂了声卧槽,差点掉河里去。 黄单看看男人,看他手里的牙刷,“你不是说刷过牙吗?” 李根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你哥我爱干净,早上刷两遍不行啊?” 黄单,“……” Ďç´ĺ°ŽÇé 李根总觉得黄单的眼神怪,好像已经发现了自己没刷牙就吃毛桃的事实,他心里发虚,毫无意义的骂几句就上前头去了。 日头升起来,凉意跑没影,火星子在空气里蹦跶,在太阳底下行走,头发丝都滚烫。 一行人遇到有水的地方,就纷纷跑过去,往脸上胳膊上浇水,紧裹着依附在毛孔里的水汽继续赶路。 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累,毕一个个的都是壮汉,身子骨很好,常年干农活,这点路不算啥。 黄单不行,他越走越慢,吊在队伍的尾巴上,随时都会被甩出去。 前面两个老光棍在暗搓搓地谈论周围几个村子里的女人,说着谁谁谁的屁股真大,准能生一窝带把的,谁谁谁爱往男人前头弯腰,那沟深着呢,一眼望不到底,能活活把人给淹死。 黄单听到吴翠玲的名字,说她的皮肤白,肯定也滑,又说她的身材好,前||凸||后||翘的,能在地里干活,也能在床上来事,闲来无聊,还能让她给念个诗听听。 那俩人说着说着,就扯到吴翠玲的婆婆王月梅身上了。 黄单抬了抬眼,脚步不易察觉的放轻。 脸上有黑痣的男人年纪稍长,知道的多些,他说王月梅年轻时候那身材,十个吴翠玲都比不上,现在老了,缩水了。 王月梅的长相就不说了,是出了名的美人,很在意外表,可会打扮了,头上戴朵花,穿个碎花裙子,经过哪儿,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有什么事开个口,男的都抢着给她干。 矮个子男人抹把脸上的汗,“听我奶奶说,王月梅每天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勾搭上好多男的,李根他爸是被她气死的。” “我听的也是那么回事,搁谁戴那么多顶绿帽子,也咽不下那口气。” 黑痣男人看一眼前面李根的身影,压低声音说,“我爸妈每次吵架,都是因为她,有两次都把锅给砸了,说来说去就那么些个破事,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矮个子男人问是什么事。 “还不就是我爸他以前被迷的神魂颠倒,老给王月梅做事,把家里的东西送给……” 那黑痣男人脖子痒,他抓几下还是痒,就扭头看,这一看,直接吓一跳,“冬天,你怎么会在我们后面?” 黄单说,“我一直在。” 黑痣男人吞咽口水,“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吧?” “没有啊。”黄单摇头,好奇的问,“你们说什么了吗?” 黑痣男人看矮个子男人,俩人交换眼色,打哈哈的糊弄过去,加快脚步冲到队伍前头去了。 黄单舔舔发干的嘴皮子,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大贵的死,或许还牵扯到一些陈年旧事,麻烦了,陈金花那里明显不想提过去,得从村子里的老人身上下功夫。 天黑下来时,大家伙和早青山只隔一条河。 河上搭着木桥,一根根的木头被麻绳固定着,脚踩上去,身子晃的厉害,胆小的都不敢上去。 夜里大多数蛇都会出来觅食,赶上好时候了,所有人都挨个上木桥,摇摇晃晃的往河对岸走。 李根在最后,他对黄单说,“你先上去。” 黄单看一眼历经风霜的麻绳,咽咽唾沫,“哥,你走我前头吧。” 李根皱眉,“让你上去就上去,别磨蹭。” 黄单见其他人都在河对岸了,也不等他和李根,都迫不及待的进山抓蛇,晚一步,可能会少抓一条蛇,就少卖钱,他们的心里明白着呢。 攥攥蛇皮袋,黄单抬起一只脚,踩到木头上面,他另一只手抓着木棍,慢吞吞往前走。 李根在黄单后面上去,调侃道,“你这速度,到河对岸的时候,天都得亮了。” 黄单记着原主不会水,“我水性差,万一掉进去,就上不来了。” 李根笑道,“怕什么,有你哥呢。” 黄单走的慢,他能感觉到男人就在他的背后,非常近的距离,完全可以在他脚滑时拉住他,想到这里,他稍稍放松一些。 这一放松,黄单的身子就歪了一下。 李根及时扶住黄单的腰,自个也贴上去,用结实的胳膊把他护在怀里。 热风拂过河面,桥上的俩人姿势暧||昧。 黄单垂头看看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似乎没撤走的迹象,是打算黏上头了,“哥,咱俩还过不过去?” 李根回神,立刻把手拿开,结巴道,“过、过啊!” 他的脸上火烧火烧的,嘴里骂骂咧咧,“操,差点被你吓死。” 黄单,“……” 俩人你一步我一步,用缓慢的速度走到对岸,其他人早没影了。 黄单不想进山,树枝千奇百怪的生长着,划到他哪儿,他都得疼好半天。 李根拿出手电筒,“我们从那边走。” 黄单跟着他,视线和脚步都随着那束光移动。 早青山幽静无比,那些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分散开,往深处寻找蛇的踪迹去了。 李根突然拽住黄单,阻止他上前。 黄单一愣,他环顾四周,附近有蛇吗?没看到。 李根朝一处走,猛地甩去木棍,叉进丛林里准备逃走的蛇头颈部,他走过去,伸手一抓,把那条黑蛇往蛇皮袋里丢去,勒住袋口。 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 黄单看呆,他喜欢吃蒸熟的蛇胆,管家经常给他做,但他还是头一回见人抓蛇。 蛇在这个点会出来活动,李根抓了三条的时候,黄单的蛇皮袋还是空的,他厚着脸皮,“哥,你给我一条吧。” 李根嘴里叼着烟,“自己抓。” 黄单转身就走。 李根翻白眼,伸手去拉,“这样,你冲哥笑一个。” 黄单为难,他什么情绪都有,唯独不会笑,不知道怎么表达。 李根把烟拿掉,朝一边吐烟圈,没往青年脸上那么干,他关掉手电筒,在昏暗的光线中说,“你笑一回,哥给你抓一条蛇,笑两回,就是两条,赶紧的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黄单想了想,对着李根龇牙。 李根,“……” 他的嘴角抽搐,想把这人揪住,狠狠打一顿,“张冬天,你还能再假一点吗?” 黄单真干的出来,没有参照物,不能模拟,他露出牙齿就不错了。 李根忽然低下去嗓音,“冬天,你站着别动。” 黄单感到不妙,他寻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发现一条蛇爬上自己的脚踝,浑身顿时就僵住了。 李根的额角滴下来一滴汗,用口型告诉黄单,“乖啊,不要怕。” 他掐灭烟,把手电筒放进裤子后面的口袋,徒手去抓。 Ďç´ĺ°ŽÇé 起风了,山里有树叶被刮起的沙沙声。 李根的手伸过去时,那条蛇已经在前一刻扭动蛇头,一口咬在黄单的小腿部位。 剧痛袭来,直窜脑海,黄单啊了一声就蹲下来,疼的直叫。 李根用力将蛇的七寸捏住,摔在地上,他一口气没喘就快速去撸黄单的裤腿,看见对方的小腿上有两个牙印,流了一点点血。 “没事的,这是三索,没有毒。” 黄单好疼,抱着那条腿跌坐在草丛里,牙关咬的死死的。 李根也坐下来,一身冷汗,晚上的光线太暗,又加上被蛇缠的人和其他人不同,他一下子慌了神,不太确定是什么蛇,就怕人有什么事,现在手都在抖。 “哎,你还想吓你哥几回啊?” 叹口气,李根把青年抱在怀里,宽大粗糙的手掌拍拍他的后背,“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黄单有短暂的瞬间就要疼晕过去。 李根又叹气,换个人遭这事,他能嘲讽的笑出来“不就是被咬了一下吗又没毒”,到这人身上,别说笑了,心都揪在了一起,“回去哥就把蛇杀了,炖一锅肉给你补补。” 黄单死狗般的挂在男人胸前,脸上又湿又凉,冷汗和泪水混着淌下来,全滴在男人的肩头。 李根转移他的注意力,哄道,“我听周招弟说城里变了不少,开了一家电影院,还有迪吧,下个月我们去的时候,哥带你去看电影,逛迪吧。” 他还说家里有只老母鸡,每次下单都要出去挑窝,从这个草垛换到那个草垛,下的蛋经常都被别人拿走了。 男人的声音拨动着黄单的神经末梢,尽管有稍微好受一点,他还是疼的那条腿都在抖。 李根忽然发现,听着耳边青年一下一下的吸气声,以及从喉咙里发出的模糊哭声,他心疼。 完了,这毛病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单的疼痛感从顶端下滑,他深呼吸,侧头擤鼻涕。 李根嫌弃的啧道,“看着点,别把鼻涕甩我褂子上。” 黄单吸吸鼻子,脸青白青白的,嘴唇也是,“哥,蛇真没毒吗?” 李根见青年的下巴上有泪,他拿拇指去擦,“真的,你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单说,“你早上没刷牙,就骗我刷了。” 李根,“……” 黄单看看小腿上的牙印,心有余悸,“还好有哥。” 李根的嘴角上扬,“知道就好。” 他把青年拉开点,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 乡下不比城里发达,只能依靠大自然,有些民间的东西一代传一代,就被当作知识留在生活当中。 一行人在决定上早青山后,就提前挖了常用的草药,不光是解蛇毒的,还有被不知名虫子叮咬的,全都洗净装在袋子里带身上,万一不走运,能救命。 李根也没少带,他将半边莲捏碎,认真地敷在青年小腿的咬伤部位,“干了再给换,伤口不会肿起来。” 黄单问道,“那蛇死了没有?” 李根说,“没死。” 黄单说,“它咬了我,就是我的。” 李根的面部抽搐,服了,“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单的蛇皮袋终于不是空着的了。 有了这次心惊肉跳的小插曲,李根都让黄单贴着自己走,尽量不要离远,他拧着眉头,精神高度集中,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戒备的将人拉住。 活了几十年,李根从来没这么为谁操心过。 后半夜,不少人都碰上了,相互分享这趟的收获,黄单一条没抓,蛇皮袋有四条,全是李根给抓的。 其他人得知黄单的数量,都很吃惊,有人酸溜溜的说,“冬天你小子不错啊,还抓了四条,我才抓到一条,给我们大伙儿说说,都是在哪儿抓的?” 黄单说是在石头缝里抓两条,草丛里抓一条,水边抓一条。 众人羡慕,运气太好了吧,他们漫山遍野的寻找,跑的两条腿都快废了,褂子也被树枝刮了好多处,手上扎破皮,出点血那就更不用说,再看看这人,除了鞋上有泥和草屑,别的地儿都很干净,抓的蛇还不少。 黄单被十几道视线盯着看,他看一眼靠着树抽烟的男人。 李根弹弹烟灰,眼神询问。 黄单走过去,“我妈指着我抓了蛇回去卖掉,把钱攒了明年给我张罗亲事。” 李根眯了眯眼,“想女人了?” 黄单摇头,“没有啊。” 李根沉默着抽烟,他突然动手去扯黄单的蛇皮袋,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把里面的蛇都还给我。” 黄单,“……” 李根低着嗓音,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扑在青年脸上,“拿你哥给你抓的蛇卖钱讨老婆,张冬天,你这么做,让你哥寒心。” 黄单的嘴一抽,“我都说了,不是我的意思。” 夜色下,李根藏在烟雾里的目光深沉,且复杂,“那你讨不讨老婆?” 黄单说,“不讨。” 李根的呼吸一顿,控制不住的高兴起来,他把手臂搭在青年肩上,将人往臂弯里带,“歇一歇,哥再去给你抓两条。” 黄单说,“四条就够了。” 李根翻白眼,“别人求着要呢,你是不是傻,白给还嫌多?” 黄单抿嘴,“山里地形不好走,很危险,万一碰上毒蛇,那就麻烦了。” 李根的心头一跳,用玩笑的口吻掩盖自己的情绪,“哎哟,这是担心你哥啊?放心吧,就算是毒蛇,你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黄单蹙眉,“做人不能太贪心。” 李根看着青年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他的灵魂,半响笑出声,“行吧,听你的,咱不抓了。” 早青山几乎都是无毒蛇,并不代表没有毒蛇。 黎明时分,大家伙趁这个时间段再抓一波蛇,意外就发生了,一人在抓蛇的时候不小心脱手,反被咬。 那是竹叶青蛇。 同行的另外几人及时将准备的七叶一枝花和其他草药揉搓,敷在那人的伤口上面,甚至用了老一辈的法子,将家里媳妇剪下来的长发抽出来一小缕,在那人被咬的手臂上用力勒紧一圈,阻止毒素窜流。 那人被大家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附近的医院,命保住了,却仍旧没法保住那一条胳膊,还偏偏是右边的那条。 所有人都为自己捏一把汗,缺一条胳膊,家里的活就不好做了,活做不了,日子可咋过? 从早青山回来,黄单就发现李根不对劲,总是瞅他,被他逮个正着,就慌忙偏过头,耳根子都是红的。 黄单在河边打了水回来,半路上遇到男人,他让开位置,对方没过去,杵在他的面前,欲言又止。 把桶放地上,黄单抓着扁担问,“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李根的手放在口袋里,捏着火柴盒,回来后他就总是在想,那晚咬到青年的如果不是三索,是任何一条毒蛇,会是什么后果,自己又会如何? 想着想着,李根就感到后怕,也庆幸,还好青年没事。 他虽然没正儿八经的谈过对象,但也知道自己这病根子是什么,索性就认了。 黄单等了等,“哥?” 李根弯下腰背,双手捧着青年的脸,“冬天,跟哥好吧。” Ďç´ĺ°ŽÇé 黄单在现实世界,每年都要被认识不认识的花式表白十几次,都是男的。 就这个现象,黄单跟管家严肃的讨论过,管家认为是他的面相偏柔美,会让男性产生某种误会,甚至是不健康的思想。 不过这是第一次,黄单被人捧着脸表白,内容还带有一股子糙味儿。 他比较常听到的就是“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对你一见钟情”“请你跟我在一起”“星座显明,我们是命中注定”,李根这么朴实的,从来没听过。 李根只给青年三秒时间,“你不回答,哥就当你同意了。” 黄单说,“哥,我俩都是男的,好不了。” 李根说,“好的了。” 他凑近些,诱哄道,“冬天,哥春天带你去看油菜花,映山红,夏天会给你打蚊子,扇一晚上扇子,秋天给你剥玉米,掰甘蔗,冬天给你暖手,摘又红又甜的大柿子,好不好?” 黄单差点将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闻着男人身上七喜牌子的烟味,“系统先生,我该怎么回答?” 系统,“黄先生您随意。” “在下提醒一句,黄先生的疼痛神经如此异于常人,磕破点皮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而情侣之间会做很多事,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黄单的眼角一抽,他忘了一件事,很要命,“哥,你能不让我疼吗?” 李根想到了什么,他往青年屁股上瞄,一张脸腾地烧起来,呐呐道,“尽量成不?哥会悠着点的。” 黄单说,“……” 这话就跟男人撒谎说自己刷过牙一样,不可信。 “哥,我考虑考虑。” 李根瞪过去,“你想玩死你哥是不?” 黄单看着他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俩好上,那就完了。” 李根把嘴一抿,半响沉声说,“别怕,有哥在呢,大不了我们离开村子,到外头去,在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总会有法子的。” 黄单没说话。 李根的心就慌了,他绷着脸,用凶巴巴的语气掩盖自己的紧张,“张冬天,你哥我活了三十年,头一回喜欢上人,你不能耍你哥。” 黄单抬手,把男人滴到喉结上的汗水抹掉,“哥,我没耍你。” 李根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的看着青年,下一刻就弯腰,狠狠压上去。 黄单睁着眼睛,男人的气息进他的嘴里,还有淡淡的烟味儿,他的双眼缓缓闭上。 片刻后,李根擦掉黄单嘴边的口水,粗声喘气,“喜欢哥这样对你不?” 黄单的舌头有点疼。 李根宽大粗糙的手掌摸着青年的后背,腰,在他的耳朵边小声说,“这样呢?喜不喜欢?” 黄单浑身被电了般难受,抓着男人的手掌说,“你别摸我。” 李根闷声笑,眼眸黑亮,“哥喜欢摸你。” 四周没人,否则有谁看到刚才那一幕,能惊的从田里蹦起来。 李根拿走黄单手里的扁担,轻松将田埂上的两桶水挑起来,大步往家走。 黄单走在后头,慢慢悠悠的,好不惬意。 几天后,周招弟来了村子里,她穿的粉色裙子,比上回更好看,长发垂在肩头,很文静,也很淑女,比山坡上的花儿明艳。 丢下扫把,黄单偷偷摸摸跟在周招弟后面,见她去了李根家,不多时俩人一块儿出来了。 原来周招弟在回城前,就跟对象分了,她回城说是到尹庄探亲,其实是来找李根,看看对方的感情状况。 大学时期,周招弟就一直喜欢着李根,觉得自己配不上,不敢说出口,这次是家里安排了门亲事,她忽然生出反抗的心理,要来为自己争取一把。 这才有了周招弟对李根表白心思的一出。 女孩子能抛开矜持,主动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要很大的勇气,然而周招弟脸红若桃花,眼眸蕴着秋水,模样招人,也只能被李根看进眼里,远远到不了心里。 周招弟突然扑到李根怀里。 就在这时,偷听的黄单无意间发现一只碎花布鞋,是吴翠玲。 他贴着墙根一点点挪过去,看清吴翠玲此时的表情,没有对周招弟的妒忌,怨毒,更没有杀意,连气愤都没有,只是忧伤,还有几分迷茫。 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黄单若有所思,何伟,吴翠玲应该可以排除了,他和李根接触的这段时间,每每听到有人提起李大贵,说李大贵的不是,对方都是明显的维护,并非伪装。 李根也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黄单问,“系统先生,杀害李大贵的凶手是王月梅?” 系统并不回答,“黄先生,如果您确定,就在任务下方填写凶手名字。”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任务屏幕,下方多出一行。 他眯了眯眼,没立刻去填。 系统说,“黄先生,在下提醒您,您只有一次填写的机会,一旦填上去,便没有更改的可能,如果不是凶手,您的任务就会失败。” 黄单问,“那我会怎样?”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说,“……我再想想吧。” 面前的屏幕消失。 黄单再去看,吴翠玲不在原地,他的肩膀被拍,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顿了顿,黄单转身,指着土墙上的一个坑,“有只蜜蜂钻进去了。” 李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叼着根烟笑,“装,接着装。” 黄单咳一声,不装了,“哥,那个周招弟走了没?” 李根说,“走了。” 他吸一口烟,眼神落在虚空一处,“那什么,她扑我怀里的时候,我就给推开了,没干别的。” 黄单说,“哥,你别担心,我不会吃醋的。” 李根刷地侧头,咬牙道,“张冬天,我是你男人,你听到女的对你男人表白,还往你男人怀里扑,你都不吃醋?” 黄单,“……”这么说不对吗? 他在心里摇摇头,男人心海底针,难懂,“好吧,下回我一定吃醋。” 李根压低声音,“晚上收拾你。” 黄单当耳旁风,这男人说好多遍了,也只是亲个嘴,摸两手,没干别的,估计是不会。 傍晚的时候,黄单喂完猪,在院里枣树底下摘几个青枣吃。 堂屋传来陈金花的喊声,她的手里拿着一双新布鞋,刚做好的,“冬天,穿上看合不合脚。” 黄单脚上还是李根的鞋,他穿上布鞋走两步,“合脚。” 陈金花拍拍儿子身上的灰尘,满脸的慈爱,寄托了一生的希望,“你到城里置办一身新衣衫,保准体体面面的。” 黄单说,“妈,四条蛇能卖些钱,我给你买件褂子吧。” 陈金花摆手,“妈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穿什么都无所谓,别浪费钱了。” 黄单看看脚上的布鞋,陈金花省吃俭用,数着米缸里的米过日子,什么都想着儿子,指望儿子能在外地发达了,风光回村,后来似乎是想开了,认了命。 陈金花把地上的球鞋放一边,“你爸的忌日快到了,正好上城里买些黄纸带回来。” 黄单说好。 陈金花指着院子里的方瓜,“你上王大妈家去,把那个带上。” 黄单的心思一转,面上摆出不乐意的表情,“妈,你干吗老是送东西给王大妈啊?” 陈金花哎一声,“你王大妈挺不容易的。” “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什么都想着要比别人做的好,瘫了对她的打击很大,心里不好受,我们能帮就帮着点吧。” 黄单继续不乐意,“咱家比她家穷多了,凭什么要帮。” 陈金花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还觉得你和李根走的挺近,以为你能改改性子。” “改什么,我不改!” 做出原主该有的反应,黄单抱着方瓜出门,他到李根家时,对方在院里砍柴,光着个膀子,汗珠成线般从硬实的肌||肉上滚落,划过精瘦的腰身,埋进裤腰里面。 吴翠玲在洗萝卜菜,两侧的碎发全部别在耳后,鼻子有点红,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哭过了,她擦擦脸上的汗,笑道,“冬天来了啊。” Ďç´ĺ°ŽÇé 黄单抱着方瓜,“翠铃姐,我妈让我来送这个。” 吴翠玲把手在抹布上擦擦,接了方瓜放厨房,出来时提着一只小鳖,“大哥早上在塘里钓的,你拿回去烧汤。” 黄单接过去,“哥还能钓到鳖,我连鱼都钓不到。” 李根咔地将木柴砍成两半,“回头带你去钓。” “好啊。” 黄单听到屋里传来声音,是王月梅在喊吴翠玲,叫她推自己出来。 吴翠玲连忙进屋。 黄单抬眼去看,坐在轮椅上的王月梅头发梳的整齐,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散下来,露出来一张瓜子脸,柳叶眉,她的身上穿着藏青色褂子,扣子斜扣,眼角虽有细纹,气质却依旧很好,旁边的吴翠玲同她一比较,五官要更加普通,也显得单薄多了,远远没有那种岁月赠予的韵味。 王月梅和整个沙塘村格格不入,或者说,她是有意要这样活,哪怕是到了五十岁,也依然不变,执着地活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这是黄单每次见王月梅,都会生出的念头,他心想,没有瘫的王月梅肯定会活的更精致。 也不知道是怎么瘫的。 王月梅让吴翠玲把自己推到院里,“冬天,你妈说要给你张罗媳妇儿啊。” 黄单偷偷瞥砍柴的男人,“嗯。” 王月梅说笑,“大妈觉着上河场的小芳不错,人勤快。” 黄单还没表态,李根就说话了,“妈,你管那做什么?” 王月梅说,“那小芳妈瞧着就是顺眼,你不喜欢,没准冬天喜欢呢。” 黄单说,“大妈,我也不喜欢。” 王月梅露出可惜的表情,“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大妈给你留意留意。” 黄单说,“个子比我高,长的比我壮,能给我挑水种菜,割稻插秧,为我着想,还能带我出去玩。” 王月梅听愣了。 一旁的吴翠玲噗嗤笑出声,“冬天,你这不是找媳妇儿吧?是想当媳妇儿。” 黄单抿嘴,摆出害羞又窘迫的样子。 李根把木柴丟柴堆里,他扭头笑,“我就觉得这追求不错,冬天,要是遇到了那样儿的,你可得抓紧了。” 说着,还挤眉弄眼。 黄单,“……” 聊了一会儿,王月梅见黄单要走,就说,“翠玲,去我屋里把那一袋子桂圆拿给冬天。” 吴翠玲马上去拿桂圆。 黄单说,“翠玲姐,不用的。” 吴翠玲停下脚步,看一眼王月梅。 王月梅对黄单说,“那是别人送的,大妈看也不是便宜的桂圆,你拿回去,给你妈吃,她爱吃那东西。” 吴翠玲把桂圆给黄单,“冬天,你就拿着吧。” 黄单看看桂圆,陈金花叫他来送一个方瓜,王月梅还礼是一个鳖和一袋子桂圆,像是维护着自尊。 俩人不是好了几十年的老姐妹吗?送点东西都较劲? 还是他多想了? 黄单没多待,提着鳖从李根旁边绕过,交换了一下眼色,晚上小竹林见。 陈金花在门口站着,见儿子手里提着的东西就发脾气,“冬天,妈让你去给你王大妈送方瓜,你怎么还拿东西回来了啊?” 黄单说,“是王大妈要给的。” 陈金花抄起墙边的扫帚往儿子身上挥,“她给的你就要?你也不看看王大妈家是什么情况,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这么没长进呢?” 黄单提着鳖跟桂圆往后躲。 陈金花也没打多重,她身体不好,气喘不上来,靠着门框坐下来,脸发青。 出门倒刷锅水的英雄妈见状,赶忙放下盆上来拉住陈金花,“你这是做什么啊?孩子有个不对的地方,好好说就是了。” 陈金花哎哟一声,人快不行了。 英雄妈焦急的喊,“冬天,快把你妈扶进屋!” 黄单回神,过去和英雄妈一起把陈金花往屋里扶,给放到床上躺着。 陈金花匀过来气,脸色好了不少。 英雄妈叹口气,把黄单叫到一边,“冬天,你爸死的早,你妈一人把你拉扯大,身子骨不比年轻时候,你多顺着她,别给她气受。” 黄单说,“二婶,我晓得的。” 英雄妈拍拍他的胳膊,“那行,二婶回了,你照顾着点你妈。” 黄单把门掩上,“妈,喝水吗?我去给你端缸子。” 陈金花摆摆手,“冬天,记着妈的话,以后你王大妈再给东西,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能要。” 黄单说,“好哦。” 陈金花摸摸他的头发,“这次就算了,那鳖跟桂圆,你已经拿回来了,妈要是再还给你王大妈,会让她不高兴,妈看看鳖要怎么做,明儿给你做了吃,至于桂圆,先放着吧,回头送人的时候用上。” 黄单说,“妈,王大妈有哥,还有翠玲姐,过的比咱舒坦。” 陈金花说,“你不懂,妈跟你王大妈是多年的姐妹,理应帮衬着些。”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让黄单去把蚕豆剥了晚上吃。 村里弥漫着炊烟的味儿,大家伙几乎都结束一天的忙碌,歇着了。 张英雄抓着只大公鸡拔鸡毛,给小侄女做毽子,“冬天,你这次抓了好几条蛇,发了啊。” 黄单在剥蚕豆,“还行。” 张英雄说起被毒蛇咬的那人,他少了条胳膊,就意味着家里的劳动力减弱很多,媳妇儿受不了那罪,直接跟人跑了,丢下一个两岁多的男孩,一个七岁的女孩,只能指着五六十岁的父母,日子要难过死。 黄单把蚕豆米丢篮子里,生命脆弱,生活艰难。 “我爸听说这事,立马就不骂我临阵脱逃,没出息了。”张英雄咂嘴,“冬天,还好你没啥事。” 黄单说,“嗯。” 陈金花也是那么说的,摸着他的胳膊腿一口一个没事就好。 有拨浪鼓声从村东头传过来,是卖零货的来了,挑着两个货柜,里面放着发夹,头绳,头花,扣子,针线,玻璃珠之类的小玩意儿。 村里的小姑娘少妇都出来,把卖零货的围住。 黄单被张英雄拉着上前,发现货柜上面是块玻璃,能看见柜子里的东西。 卖零货的一个月就来一两次,东西都不贵,很得村里人喜欢。 黄单一个黑色发夹,上面有暗色的花纹,挺漂亮,他问过价钱就对张英雄说,“借我五毛钱。” 张英雄在胸前的口袋扒扒,把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纸币递过去,“给。” 黄单买了发夹。 陈金花在厨房做饭,她见着发夹就说,“这个发夹你王大妈戴合适,妈这又脏又乱的,戴着糟蹋了。” 黄单给她戴上,“谁说的,妈戴着好看。” “又逗你妈开心。” 陈金花在水缸边左看右看,她进屋,把发夹拿下来,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包着,放进大衣柜里面,想了想又戴回去。 月上树梢,塘边的竹林里。 李根一把抱住黄单,“想死哥了,快让哥亲一口。” 黄单推推男人,“你轻点亲。” 李根,“……”真愁,亲都要轻点,那别的事还能干吗? 他把青年压在一根粗竹子上面,弯着腰背,鼻子往对方的脖子里凑,闻到了香皂味儿,“洗澡了?” “嗯。” 黄单往后仰头,看见细长的翠绿竹叶纷纷飘落,有的掉在他的脸上,有的往他的褂子里钻。 李根给青年把褂子里的那两三片竹叶弄掉,自个的手却不拿出去,无赖般的往他身上蹭,“鳖吃了没有?” 黄单说没。 李根亲着黄单的耳朵,“那玩意儿补着呢,明儿记得烧了吃,你要是喜欢,哥下回给你多钓两只。” 他哄道,“嘴巴别闭着,让哥进去。” 黄单说,“我怕你咬我。” 李根捏着他的腰说,“不咬,哥疼你还来不及呢。” 然后黄单的嘴就被咬了,疼的他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巴推开男人,眼中含泪。 李根的呼吸一紧,口|干|舌|燥,他撑着手臂,“给哥看看有没有流血。” 黄单踢男人一脚。 李根抓住他的脚踝,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嗓音沙哑干涩,“哥真想就在这里把你收拾了。” 黄单的双眼一瞪,他拿来捂住嘴巴的手,“你到一边去。” 李根抱住青年的腰,往怀里捞,按着他的手,低低的声音说,“你帮哥好不好?” 黄单说不好。 李根抓着他不放。 男人的手掌粗糙宽大,很有力量,黄单挣脱不开。 片刻后,李根舒坦了。 他拿鞋子踢踢脚边的一处,破坏办事现场,眼睛往青年的屁股上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人变成自己的,得挑个更安全的地儿。 黄单抓起一把竹叶擦手,“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李根坐黄单旁边,神情懒懒的,“问。” 黄单问道,“你以前讨过两个老婆,都是怎么死的啊?” 李根的面色微微一变,他半阖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波动,“你怕我把你克死?” 黄单摇头,“我是男的,不一样。” 李根擦火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头一个是在轿子里死的,到我家门口时,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他点着烟,把火柴甩灭再弹出去,“第二个是成亲第三天喝农药死的。” 黄单看着火柴落在竹叶上面,“为什么?” 李根摇头。 黄单陷入沉默。 十里八村,李根这条件,找不出第二个,第一个女的死因暂且不论,那第二个呢?干嘛自己喝农药啊? 李根把烟抽完,“挺晚了,回吧。” 黄单腿麻。 李根起身,背对着青年弯身,“上来,哥背你。” 黄单说,“万一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李根把他往背上拉,“大晚上的,猪都睡了,谁出来溜达?” 黄单趴上去,手搂着男人的脖子。 李根托托青年的屁股,“知道你打心眼里喜欢你哥,但是你也别搂那么紧,会死的。” 黄单抽抽嘴,手松开些,他忽然喊道,“哥,快看,有流星,你赶紧许愿。” 李根嗤一声,“许什么愿啊,骗小孩的。” 话是那么说,他却在流星划过夜空的那一霎那,偷偷许了个愿,希望能跟背上的人好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一直好下去。 Ďç´ĺ°ŽÇé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黄单发现陈金花没戴发夹,“妈,你头上的发夹呢?” 陈金花说坏了,就扔掉了。 黄单蹙眉,“上午还见你戴着,怎么就坏了?” 陈金花夹一筷子韭菜吃,“坏了就是坏了,吃饭。” 黄单戳着盘子里的鳖,翻过来又翻过去,给鳖翻了几次身,在汤汁里给它洗澡,“妈,你别老是吃一个菜,吃这鳖吧。” 陈金花说,“妈不吃那东西,嫌腥味大。” 黄单没法反驳,腥味的确大,陈金花没烧好,下回他要让李根烧了给自己吃。 午后,李根在牛棚里扫完牛粪,抱一捆草给黄牛吃,他就舀一瓢水洗洗手,去找他相好的。 黄单在田里拉塑料薄膜,按照原主的记忆,被水浸泡过的稻子往土里一撒,很快就会长出秧苗,再移栽出去。 李根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下田,帮黄单拉一个角,拿土块压住,“那什么,你妈那发夹,被我妈不小心给掰怀了。” 黄单,“……” 李根走到他那边,“过两天就进城了,到时候给你妈再买一个,十个也行。” 黄单问,“你妈为什么要掰坏我妈的发夹?” 李根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翠玲跟我说的,她说是我妈觉得那发夹好看,你妈就拿给我妈看,在看的时候,我妈不小心就给掰出一条裂缝。” “你也知道的,那种塑料的东西本来就不扎实。” 黄单,“……好吧。” 李根拿干净的那只手拍拍黄单,“赶紧上去,别被蚂蝗咬了。” 黄单顿时就觉得腿肚子上痒痒的,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田埂上,这才喘口气,插秧比割稻子要恐怖,有那吸血的小东西在水里游来游去。 想想就毛骨悚然。 不多时,李根也上来,跟黄单一起坐在塘边的石板上,把两只脚放在塘里,洗着上面的泥巴。 水下,大一点的脚蹭着小一点的脚。 李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时随手摘的竹叶,含在唇间,有轻扬的小调缓缓流淌而出,飘在水面上,飘在明媚的阳光中,飘在黄单的耳朵里。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本来就生的俊毅,再一认真,塘里的鱼都娇羞起来。 小调停止,黄单意犹未尽,“好吹吗?” 李根把竹叶拿给他,“试试?” 黄单说,“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李根露出一口白牙,贼坏,“你吃的还少?” 黄单,“……” 他把手伸到男人的口袋里,没摸到别的,竟然只摘了一片,那小心思明显了。 李根的呼吸粗重,“你再摸下去,哥就硬了。” 黄单看一眼,“你已经硬了。” 李根的面皮一热,“还不都怪你,没事摸你哥干嘛啊?”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了。 李根直接就扒了褂子,光着膀子跳进塘里,一头栽水底下,装模作样地摸一个河蚌丢到岸上,接着又是一个。 黄单看看一地的河蚌,他拿起李根的褂子,把河蚌放里面兜住,提回去给鸭吃。 李根,“……” 两天后,一行人去城里,顺利地把蛇卖掉,各自去置办物品。 李根带黄单去电影院看电影,正巧是一部爱情片儿,说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路成长的故事,男女主人公脖子上的红领巾非常鲜艳。 电影里很小,坐满了人,都是一对儿。 李根和黄单俩大老爷们特突兀,他们坐在角落里的板凳上,左手牵右手。 电影最后,男女主人公终于从纯洁的革命友谊晋升到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不谈暧||昧,直接谈情说爱,定终生。 屏幕暗下去,那一瞬间,李根捧住黄单的脸,在他唇上亲一口,还伸舌头扫了一圈。 黄单都没回过来神,嘴里就多了七喜牌子的烟味儿,“哥,你以后真的要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李根一愣,他调笑,“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管你哥了?” 黄单把手从男人粗糙的掌心抽开,又被握住了,耳边是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都依你。” 有喇叭声响起,是电影院的人在通知电影结束,请大家排队出去。 电影院旁边就是迪吧,新开的,门口还有几个大花篮,横竖拉着条幅,最中间还有两张摩|登|女||郎的照片,写着什么你的青春我的激情。 黄单进去后,耳朵就被劣质的音箱堵住了,鼻端是啤酒混着香烟的味道,夹杂着女孩子们扭||动腰||枝间散发出的香水味。 李根长的高大强壮,褂子下的一块块肌肉精||实,面部轮廓分明利落,满身荷尔蒙气息,他啥也没干,就被好多个女的盯住了,相反,黄单落的清静。 没一会儿,李根就不耐烦了,“出去吧?” 黄单正研究着这个年代的迪吧风情,全部收拢到记忆库里,准备有机会画出来,就听到男人的喊声,他瞥了瞥穿着白背心,喇叭裤,朝这边抛媚眼的美女,确切来说,是冲男人抛的。 李根见青年没反应,就拽着他的胳膊走了。 日头很大,李根花几毛钱给黄单买了荔枝味的冰棒,就一根,他没皮没脸的说,“你吃一半,剩下的给你哥。” 黄单无视掉,一根也就够自己吃。 天热,冰棒化的快,不一会儿就往下滴水,黄单的舌头很忙,这舔一下,那舔一下,累的半死。 李根说,“都流出来了,快用舌头舔一下。” 黄单伸出舌头去舔。 李根浑身燥热,有一种自己就是那冰棒的错觉,他的身上流了很多汗,想让青年也给他这么来几下。 黄单说,“哥,你思想不健康。”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厉害。” 李根把黄单拉到墙角,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就弯腰去吃掉他流到手上的冰棒水,甜到心坎里去了。 黄单把被自己舔的乱七八糟的冰棒塞到男人嘴里。 李根舔一口,黄单舔一口,俩人在墙角吃完冰棒,觉得倍儿美味。 黄单买了一袋子发夹,两套新衣衫,还给陈金花买了褂子,都是李根给的钱,也是对方给他挑选的,他卖蛇的钱一分没花,从城里揣回村,热乎乎的。 半个多月左右,村里就又忙起来,家家户户忙着挑秧靶子插秧,上河场那边传来个事,何伟家里跑大老远请回来个老道士,给何伟做法,赶走小鬼。 有人说那老道士长的像黄鼠狼,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主儿,何家是拿钱打水漂了。 黄单偷偷去上河场,等了很久也没等着老道士,他就换地儿,在小山林的坟包后面坐着等,不晓得过了多久,一个青衫老道往这边来,腰上挂着个葫芦。 这一趟来,黄单是想打听何伟的病因,是被李大贵的鬼混缠上了,还是人为的,如果是后者,很有可能跟凶手有关系。 那老道士坐在山头,摘下葫芦,往嘴里到酒喝,“小娃儿,坟包后面可是凉快些?” 黄单的眼角一抽,出来了。 老道士自顾自的喝酒,也不搭理黄单。 黄单在老道士的旁边坐下来,“系统先生,能否让老头说出何伟的事?” “需要100积分。” 系统,“黄先生,您目前的财产是135积分,确认后会自动从苍蝇柜里扣除。” 黄单确认。 老道士这就开始说话了,像是在某种诡异的状态,语调里没有起伏,“那何家小儿心术不正,眉眼的戾气重,印堂发黑,是凶兆,怕是时日无多。” 黄单问,“我能问话吗?系统先生?”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这也没权限?黄单不禁怀疑,系统先生只是个接待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老头儿不回答就算了,万一回答了呢? 老道士的双眼浑浊,说起来此生奇奇怪怪的事儿,没头没尾的, 黄单正要走,就听见老道士说,“多年前,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来道观为两个儿子算命,那命怪的很,老二克老大,只要老二活着,老大就会孤独无依。” 他一愣,“大仙,那妇人是谁啊?” 老道士说,“贫道只知姓王。” 黄单追问,“妇人家住哪儿?” 老道士说不知。 黄单又问那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 老道士说记不清了。 黄单不满意这个结果,“您是瞎编的吧?命怎么可能算的出来。” 老道士开口道,“小娃儿可不能这样说,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黄单说,“您说了句废话。” 老道士说,“人生在世,废话最多。” 黄单陷入沉思,“您当年那么说,万一那妇人信以为真,只要老大有个什么不幸,或者是灾难,她就会怪到老二头上,岂不是有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 老道士说,“那也是命。” 黄单无话可说。 老道士浑浊的双眼一闪,似是清醒了,他瞧一眼黄单,“小娃儿,你怎的坐我旁边?” 黄单说,“我想算个命。” 老道士盯着黄单,半响说,“你没命可算。” 黄单的心头一跳,他目送老道士离开,转身的时候撞见了一人,是陈金花。 Ďç´ĺ°ŽÇé 短暂的时间内,黄单的神色变了又变,他若无其事地拍拍裤子上的草屑,“妈,你怎么在这?” “我到上河场弄些螺丝回来。”似是路过,陈金花提着个菜篮,望了望越过山坡的老道士,“冬天,那是谁啊?” 黄单继续拍着草屑,“好像是个算命的。” 陈金花说,“算命的?是不是何伟家给找的那个?” 黄单说,“有可能。” 陈金花叹口气,“好笑呢,命哪是能算的。” 她想起来什么,“冬天,妈远远的见你跟那老道士坐一块儿,你没算命吧?” 黄单摇头,“我不迷信。”看来陈金花没听见什么,最好是这样。 “那就好。” 陈金花往村子方向走,“命这东西邪乎,不能随便算,有的人一算,反而把好生生的命给毁了,害人害己。” 黄单好奇的问,“是吗?” 陈金花说是啊,“老一辈总说,傻人有傻福,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 黄单有感而发,“也是哦。” 陈金花扭头,“上次李根帮咱割稻来着,这回他家插秧,你去帮一帮,别让大家伙觉得咱不是东西。”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这边稻子撒田里的时间晚一点,要再等一等才能插秧,所以他才有时间溜达,李根那边快,已经忙上了。 但是他不太想下田,有蚂蝗,“明儿再去吧,这天都快黑了。” 陈金花说行。 到家后,陈金花坐在院里,把螺丝的尾巴挨个去掉,放盆里泡着,滴几滴香油进去,过了会儿就去清洗干净。 晚饭时,黄单吃到了螺丝肉炒韭菜,这是他来这里,吃的最满意的一个菜。 他想管家了。 陈金花的身上有传统母亲的特性,吃的穿的用的,全想着自己的孩子,她和往常一样,只挑着菜叶吃,没碰盘子里的一块螺丝肉。 黄单给陈金花夹了几次,她嘴里还唠叨起来,说自己不爱吃那玩意儿,不要给她夹了。 饭后,陈金花收拾了桌子,随意把油乎乎的手在褂子上擦擦,“冬天,你在家待着,妈上你王大妈家去聊会儿天啊!” 院子后门传来黄单的声音,“好哦。” 村子里的茅房可能是一个师傅砌的,全一个样,都是个简陋的小土屋,地上挖个大坑,埋进去一个缸,用来装粪便,没有门,帘子都没有。 黄单此时就蹲在大缸边上,两条腿上的肌||肉绷紧,屁股往后撅,他最痛苦的就是上厕所,怕粪便溅到屁股上面。 这蹲法很不安全,难怪原主小时候掉进去过。 黄单摇摇蒲扇,把臭味跟蚊子一同扇走,他一边暗暗使劲,一边捋一捋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 李大贵跟吴翠玲是老一辈定的娃娃亲,结婚后第二年有孩子,没活到一周岁,死因不明,两年前,李大贵后脑勺遭重击掉进河里死了,王月梅下半身瘫痪,李根辞掉工作回村照顾。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王月梅,年轻时候活的风光体面,享受十里八村众多异性的青睐,哪怕是瘫了,也高傲的很,她追求完美,不允许瑕疵品出现,喜爱优秀有出息的大儿子,讨厌一无是处的小儿子,偏心非常明显,她似乎并不掩饰自己对小儿子的厌恶和失望。 或者说,王月梅是在表露一点,只有出色的人才配得到她的关注,夸赞。 那算命的口中所说的王姓美妇,有两个儿子,可能就是王月梅。 黄单蹙着眉头思索起来,等他回神时,屁股已经被蚊子包围。 另一头,陈金花到了李家。 王月梅也是刚吃过饭,在让吴翠玲给她打水,细细的擦着手,她的一双手跟村里女人的手不同,手指好看,长长的,并不粗短。 等王月梅擦好手,吴翠玲就端着盆子出去,把门掩上。 王月梅靠坐在床头,“金花,你不是已经给冬天纳了两双鞋底吗?怎么还纳?” 陈金花把大针在头发丝里拨两下,麻利的按着鞋底板,一针一阵的穿线,“冬天那脚费鞋,我给他多做几双放着。” 王月梅说,“你也真是闲的慌。” 陈金花说,“我倒是想干别的,可是冬天拦着不让我下田。” 王月梅说,“冬天孝顺,是个好孩子,将来有出息。” 陈金花说,“他能有什么出息啊,大字不识一个,在外头也混的不行,跟你家的李根没法比,那才是真的有出息,有担当,为了照顾你,连大城市都不待了,回来撑起这个家。” “谁都说李根是一个大孝子,你王月梅生了个好儿子。” 王月梅的脸色柔和起来,也得意着,又有些遗憾,“要不是我这身子,那孩子在外面会过的很好,他是被我拖累了。” 陈金花安抚道,“你别这么想,谁也不愿意自己有个病啊灾啊的,来了都是命,只能受着。” “再说了,李根打小就懂事,有主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月梅说,“过几天就是老张的忌日了吧。” 起风了,屋里的煤油灯摇曳,光线不好,陈金花那一下没扎到鞋底板,扎手上了,她把手上的血珠子在裤腿上一抹,“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老张都死了十几年了。” 王月梅问道,“黄纸什么的都买了吗?” 陈金花说买了,“冬天上城里那次买回来的。” “看这天,暂时都不会有雨,好上坟。”王月梅嗓子干了,她咳俩声,“金花,当初要不是我,嫁给村长的就是你。” 陈金花好像是毫不在意,她笑了声说,“月梅,咱俩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岁数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王月梅的面上有几分不自在,转瞬即逝,“这不是话头走到这儿了吗?我就是随后一提。” 她瞧一眼,“金花,你外面的褂子穿很久了吧,脏成这样,怎么还不换掉?” “这家里家外的,天天都是事儿,穿什么都会弄脏,就这么着吧。”陈金花弯几下手里的鞋底板,继续把针头往里面摁,再拽出来,“我哪有你的福气好,有个勤快能干的儿媳,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王月梅的柳叶眉一拧,“算了吧。” “都这会儿了,她连个缸子都不知道端给我,平时什么事都要我说,不说就不知道做,那面相还丑,也就是多读了些书。”言语中有着清晰的挑剔和不满。 面相更是一般,老了满脸粗糙的陈金花没说什么。 吴翠玲在黄单那儿,“冬天,你哥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黄单在院里拿着个黄梨吃,闻言就说不知道。 吴翠玲说,“我看他在屋里做蛇骨链子,应该是送人的。” 黄单啃一口梨,“我不清楚。” 吴翠玲问两句都没有答案,就没有再问,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早些睡吧。” 等吴翠玲走后,黄单就停下啃梨的动作,又继续啃,快速啃完,就去李根家屋前的老槐树底下,捡起地上的小土疙瘩丢到一个屋里。 不多时,李根和黄单在村子西边的树丛里碰头,蚊子好多,嗡嗡嗡的,伸手一抓就是一把。 黄单说,“我有事问你。” 李根抱他的腰,用牙齿咬他的唇,“先亲,亲够了再说。” Ďç´ĺ°ŽÇé 黑灯瞎火的,一点风都没有。 李根知道青年特别怕疼,他也知道要轻着点亲,不能上嘴去咬,但就是忍不住,用牙齿把对方柔||软的唇咬||住,舍不得松开。 黄单疼着了,他嘶一声,在男人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李根握住青年的手,“哥不咬了。” 黄单疼的眼睛都红了,“你总是撒谎。” 李根看青年红眼睛,自己就可耻的硬了起来,“不撒了,保证不撒,哥以后只撒尿,不撒谎。” 黄单的嘴唇没破,有一圈牙印,他用舌尖舔一下,疼的眼冒金星,靠着背后的大树喘气,“如果你撒了呢?” 李根低头,“那你咬我。” 黄单抬眼,跟男人火热的目光对上,他被烫的浑身都不舒服,“咬哪儿啊?” 李根的呼吸猝然一滞,他弯下腰背,唇贴在青年的耳朵边,嗓音压的极低,在夜晚有几分难言的沙哑,“张冬天,你还说我的思想不纯洁,你才是。” 黄单说,“你火烧眉毛了。” 李根低骂一声,眉毛没烧着,烧的是别的地儿,每次一碰这人,就能烧起来,再这么下去,他的理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塌了,抱着引火的人一起燃烧。 李根把人捞在怀里,“哥想要你。” 黄单拒绝道,“不行,我怕疼。” 李根亲他的耳朵,低低的哄道,“不会,一点都不疼,哥会慢慢的。” 黄单不上当,“你又不是小字辈。” 李根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捏一把青年的腰,用粗糙的手掌箍住,哭笑不得道,“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你哥那二两肉。” 黄单腰上的肉疼,他使劲去抓男人。 李根抽气,被抓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你别找死啊,把你哥惹着了,就在这地儿干了你。” 黄单见男人的眼神变的凶狠,有|欲||火|在翻腾,就立马老实了,他无法想象,做那种事的时候,有多疼,是怎样的一种疼法。 未知往往让人恐惧。 李根捏了几下青年的腰,终是没有狠得下心直接来,就去了小树林另一边。 黄单在原地走来走去,不给蚊子叮上来的机会,他抓一下屁股,过了会儿又抓,隔着裤子抓的不得劲,就把手伸进去抓。 李根回来时,就看到青年在抓屁股,一边抓还一边擦眼睛,“你屁股怎么了?” 黄单又疼又痒,自己把自己抓哭了,“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 李根擦掉他脸上的泪,“我看看。”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看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蚊子包。” 李根瞥他一眼,“看你的屁股。” 说着就挥手臂,要去拉他的裤子。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阻止,“都是包,没什么好看的。”他肯定搞出了一条条的抓痕,想想就知道没法看,从明天开始,一定不要在天黑以后上大号,要是出现肚子不舒服之类的情况,就在外面憋着,憋不住了再去,速战速决,那地儿就不适合想事情。 李根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行吧,那就等包消了给哥看。” 黄单,“……” 李根吐口水,在黄单胳膊的小红包上一抹,又去抹他脖子上的几个包,“口水是最毒的东西,抹一抹有用,你晚上睡觉,半夜醒了不要说话,嘴里的那个口水更管用,什么包啊疮啊,抹了准好。” “要不哥用口水在你屁股……” 黄单捂住他的嘴巴。 树林的西边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李根和黄单对视一眼,俩人轻着脚步闻声过去,见着地上铺了褂子裤子,一男一女在上头打滚。 那女的是今年才嫁到村子里的,她是寡妇再嫁。 家里的男人死了,女的可以再嫁,顶多就是有些闲言碎语,谁也没有规定说必须守寡守到死。 同样都是寡妇,看看地上那个,嫁过来后不到一年,就跟自己男人以外的人打滚,日子过的非常活泼。 而吴翠玲却老实伺候婆婆,忙里忙活,像是在李家扎根了。 地上俩人在打滚,不知道有俩人在看着他们。 黄单的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不清楚是地上那大汉发出来的,还是身边的男人。 他扭头,发现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哥,你看哪个呢?” 李根的喉结滑动,吞咽着唾沫,“都看。” 黄单说,“是不是还觉得女的好?” 李根把目光挪到青年脸上,他咧嘴笑起来,蹭着对方的鼻尖,“谁都没有你好。” 黄单说,“我说真的,哥,你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早来不及了。” 李根的眉头瞬间一皱,把青年拽走,抵在树上说,“张冬天,你哥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敢玩你哥,中途放弃,就死定了。” 黄单瞪大眼睛,做出惊慌的表情,“你会杀了我?” 李根把人摁在胸口,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冒着胡渣的下巴蹭上去,“杀人是犯||法的,坐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黄单的心思转了转,尚未开口,就听到男人闷声笑,“哥不用刀,用棍子,从你的嘴里|捅|进去,让你疼的哭出来,哭着说你会乖乖的,跟哥过下去。” “……” 俩人没再去看人打滚,就往回走,太晚了回去不行。 黄单问,“哥,翠玲姐是大学毕业,又还很年轻,为什么不换一种生活?” 李根牵着他的手,“这事我跟她提过,她有自己的主意。” 黄单随口问,“翠玲姐是不是有相好的?” 李根说,“没有吧。” 黄单哦了声,就没有继续试探,而是把约男人出来的正事说了,“那链子我不能要,不然翠玲姐会怀疑的。” “我又没说是送你的。” 李根挑着嘴角,眼眸黑亮,“那是给我媳妇儿的,你做我媳妇儿,我就把链子给你。” 黄单说,“我不喜欢那种小玩意儿。” 李根凶巴巴的瞪过去,“那是你哥亲手做的,你敢不喜欢。” 他皱皱眉头,刚毅的面庞多了一些宠溺,“你要是嫌小,哥再给你做一个大的,让你挂脖子上。” 黄单赶紧摇头,“不用了,手链子就行。” 李根耍赖,弯着背部把下巴搁在黄单的肩膀上,手臂圈住他的腰身,“还没做好呢,等哥做好了,你就收着,以后我俩去了外地,你要天天戴手上,这可是定情信物,不准弄丢,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啦。” 他把一边的肩膀往上顶顶,“沉死了,哥,你能把你的脑袋拿开吗?” 李根不拿开,“这才一个脑袋,你就嫌沉,要是哥整个人压你身上,你能受得住吗?” 黄单说,“受不住。” 李根嘿嘿笑,“你可以压哥身上,是坐着还是趴着,哥都没问题。” 黄单替自己担忧。 第二天,上河场发生一件大事,何伟死了。 何母坐在屋子里的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伟子你怎么死的那么惨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你走了,爸妈要怎么活。 何父也是不停抹泪。 街坊四邻都过来看,纷纷安慰几句,有个人说了句,“人死不能复生,就别太难过了。” 这话把何母刺激到了,张口就骂,“你儿子死了,你能不难过吗?” 那人立马就变了脸,跟何母吵起来。 床上的尸体还在那儿,屋里就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以何母晕过去收场。 不知道是哪个先传的,说是有人后半夜回来,在何伟他家屋后的竹园里看到一个身影,这事一传,就有胆儿大的去竹园里查看。 还真发现了东西。 竹园里有一件褂子,是李大贵生前最常穿的,因为那褂子是红色的,一男的穿身上,很显眼,再加上李大贵的折腾劲儿,所以大家伙多少都有印象。 这一下子,上河场和沙塘村都炸开了锅,说是李大贵的死肯定跟何伟有关,他死后变成厉鬼,回来找何伟索命了。 也有人的说,李大贵如果真要索命,那为什么是两年后? 黄单没顾得上从陈金花那儿探点什么,就去了村东头的李家,发现李家大门紧闭,他在屋前屋后转悠,找地儿偷听。 院里的鸡鸭鹅都没有吃到早饭,临时抱团在那抗议,圈里的猪也出一份力,大力拱着门,它们压根就没感觉到今天早上的异常。 王月梅把吴翠玲,李根都叫到屋里去了。 Ďç´ĺ°ŽÇé 今天是个阴天,屋里的光线不好。 王月梅半躺着,“大清早的,外头就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翠铃你说。” 她似是不知情,又好像是另有主意。 吴翠玲说,“何伟早上死了。” 王月梅问,“怎么死的?” 吴翠玲摇头。 王月梅看着她,“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吴翠玲说,“不知道。” “是吗?”王月梅还在看着她,“我怎么听你大伯提到大贵了?这何伟死了,跟大贵有什么关系?” 吴翠玲说,“有人昨晚经过何伟家时,看见了一个影子。” 她抿唇,声音有点发抖,“他们在何伟家屋后的竹园里发现了……发现了……” 王月梅不耐烦道,“你这么大的人,话都说不清?” “褂子,大贵那件红色的褂子。” 吴翠玲握紧双手,哆嗦着嘴唇,“大家都在传是大贵回来找他索命。” 王月梅说,“我记得,大贵生前的衣物都烧了,你告诉我,褂子是怎么回事?” 吴翠玲说,“不晓得。” 王月梅冷眼一扫,“翠铃,妈是下半身瘫了,脑子可没瘫。” 吴翠玲的情绪有些激动,“妈,当初整理大贵的东西时,你也在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早上我在塘边挑水,听说这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就回来了。” 王月梅把头上的金银花往发丝里按按,“那你心虚个什么?” 吴翠玲辩解道,“妈,我没有心虚,我只是想不明白。” 王月梅又问,“昨晚金花走后,我喊你,你为什么没进来?” 吴翠玲说,“白天在田里插秧,我扭到腰了,睡的早。” 王月梅还要说话,一直没开口的李根出声,“翠铃,你去弄早饭吧,看看锅洞里的火。” 吴翠玲转身。 王月梅就发脾气,“吃什么吃,根子,你去她那屋。” 李根皱眉,“妈,你这是干什么?” 王月梅的脸色不好,“你弟弟在地底下待了两年,还被人利用,这事能不管?” 李根说,“事情还没弄清楚……” 王月梅打断儿子,“所以我现在才叫你去看。” 吴翠玲轻声说,“大哥,你看吧,我没关系。” 李根烦闷的踢一脚门槛,去了吴翠玲跟大贵那屋。 吴翠玲跟在后头,伸手把碎发别在耳后,“大哥,你别跟妈呕气,她是心里不舒服。” 李根说,“我知道。” 吴翠玲的脸苍白,欲言又止,“大哥,你说,大贵的褂子怎么会……” 李根只说,“人比鬼可怕。” 片刻后,李根去交差,“妈,我看了,屋里没有大贵的东西。” 王月梅说,“当然不会有,因为全都烧了。” 李根无法理解,“那你还让我去看?” 王月梅没说原因,“过来给妈捏捏腿。” 李根坐到床边,捏着母亲没有知觉的两条腿。 王月梅说,“那何伟是报应到了。” 李根眼神询问。 王月梅回忆着,说是何伟以前跟李大贵四处收鹅毛片子,在外面弄大了一个女疯子的肚子,后来那女疯子难产,一大一小都死了。 “这事知道的人没几个。” 李根唏嘘。 王月梅说,“你别上何伟家去,他家是不会自己找上门的。” “外面怎么说,就让他们传吧,你不用搭理。” 果然如王月梅所料,何家没有声张。 一是,他们解释不了,儿子在屋里死去的原因,二是,他们不清楚,那褂子是飘过来的,还是谁放的。 三是,他们做过亏心事。 黄单的任务是查出杀害李大贵的凶手,至于何伟是病死的,还是被吓死的,跟他没关系。 不过,何伟的死,扯到了李大贵,黄单要顺着这根藤子摸一摸。 黄单先找的张英雄,跟他闲聊。 张英雄在门口给两条腿扎套袖,“虽然我不知道何伟是怎么死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大贵哥还魂索命。” 黄单蹲下来,“你怎么这么肯定?” 张英雄说,“据我所知,何伟很会拍大贵哥的马屁,俩人没什么过节。” 黄单说,“是吗?可我听说,何伟对翠铃姐有那心思。” 张英雄一脸震惊,“不会吧?” 黄单,“……” 张英雄啧啧,“你不都在外面打工吗,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 黄单心说,那是因为你眼瞎。 张英雄低头拉拉套袖,“不过,就算何伟喜欢翠铃姐,就他那怂样儿,也不敢做什么。” “大家说大贵哥的死跟何伟有关,搞的跟真的一样,扯蛋呢。” 他咂嘴,“大贵哥死那天,何伟跟翠铃姐在山头爬柴,所以他也不可能害大贵哥。” 黄单抬了抬眼皮,“你确定?” 张英雄说,“确定啊,我就在他们后面。” 黄单说,“我之前问你,你怎么不说这些?” 张英雄咳一声,“我妈不让我往外说。” 黄单问他,“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 张英雄撇撇嘴,“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嘛。” 黄单说,“那你觉得何伟是怎么死的?” 张英雄说,“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开天眼。” 他站起来,“别想啦,何伟不是什么好人,管他呢,我去田里忙活了。” 黄单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村里响起广播声,“乡亲们,请现在到我这边来开会。” 半小时左右,全村男女老少都在稻床聚集。 村长四十出头,人长的精瘦,有两撇小胡子,像个老山羊。 王月梅她男人要是没死,也轮不到他。 村长这次开会,主要就是让村里人相信科学,不要听信谣言。 他抬手,严肃道,“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大家都是智者!” 稻床响着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黄单涂口水抹蚊子包,他的余光瞥到李根。 李根也瞥过去。 俩人隔着十多个人,目光交汇,又错开了。 村长终于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都回去做饭吧!” 大家伙纷纷散开。 累一天了,嚼舌头根子的力气都没有,对李大贵的鬼魂回来了这事,也没了早上的惊恐。 黄单吃过饭,和陈金花打了招呼,就去找李根,要跟他睡。 李根求之不得,门一关,就把人往床上推。 黄单枕着男人的胳膊,没提何伟的事,“我妈叫我去你田里帮你插秧。” 李根的手在他的褂子里,“用不着。” 黄单说,“上回你帮我割稻来着,我妈是觉得要还。” “行,明儿你来,哥看着你,更有干劲。” 李根在青年的唇上嘬几下,“哥今天累,不逗你玩了,睡吧。” 黄单被男人搂住腰,有淡淡的烟味在他的鼻端漂浮。 他说要去茅房,就起身出去,过了会儿又去。 李根把青年圈在臂弯里,“你闹肚子呢?” 黄单点头,“嗯。” 李根撩起青年的褂子,掌心拍拍他的肚皮,“告儿你,别再闹了,我媳妇儿要睡觉。” 男人的掌心有一层茧,摸上来时,有点痒,还有点疼,黄单说,“哥,你别摸,我受不了。” 李根说,“好,哥不摸。” 黄单还疑惑,男人今晚怎么这么老实,就听到对方说,“哥用嘴亲。” 他被亲的往后挪,“痒死了。” 李根捏住青年的肩膀,吧唧吧唧亲个不停。 黄单快被男人的口水淹了,“哥,窗外有人。” 李根头都不抬,“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人?” 黄单说,“真有,我看见了。” 李根的胸膛震动,在他的脸上吸出一个印子,“那你说男的女的?” 黄单疼的眉心一蹙,“女的,披头散发。” 李根忽然偏头看着屋子里的一处,不说话了。 黄单也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吞口水,“哥。” 李根哈哈大笑,笑的趴在黄单身上。 黄单被压的眼冒金星,真在窗外看见了一个人影。 Ďç´ĺ°ŽÇé 黄单第一次说窗外有人,是他胡说的,为的是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不想浑身湿答答的。 没想到真出现了。 有的话果然不能乱说。 黄单把嘴凑在男人耳边,小声说,“哥,你快看啊。” 李根见青年的声音里有几分怪异,他侧过脸看去。 窗外的确有个黑乎乎的轮廓影子。 李根把手放在黄单的唇上,做出嘘的口型,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那里,突然把窗户推开。 “翠铃?” 吴翠玲吓一大跳,“大哥,你还没睡啊?” 李根说,“就睡了。” 他皱眉,“你站这儿做什么?” 吴翠玲说,“我晚上水喝多了,从茅房回来时,听到了冬天的声音,以为你们在吵架,就过来看看。” 李根看看她,穿一身碎花的睡衣睡裤,露着一截白皙的胳膊腿,相貌普通的脸更白,在夜色下显得瘆人,也非常柔弱。 “没吵,他说梦话呢。” “哦,我还奇怪来着,原来冬天是在说梦话啊。” 吴翠玲问道,“那大哥你好睡吗?明儿还要起早。” 李根说,“好睡。” 吴翠玲没再多说,“我去睡了,大哥你也早些睡吧。” 李根关上窗户。 黄单撑着席子坐起来,“哥,翠铃姐不会发现了吧?” 他今晚是故意来李根这儿睡,也是故意往外跑的,看看能引出哪条蛇,吴翠玲就出来了。 李根去拿烟和火柴盒,“发现什么?” 黄单说,“我们搞到一起的事。” 李根叼住一根烟,噗嗤笑道,“瞎几把乱扯,你让你哥搞过?” 黄单说,“没。” 李根斜眼,“那不就得了。” 他擦火柴,没擦着,就换一根擦,“要不我们先搞,万一被发现了,也不冤枉。” 黄单躺回去,“明儿要早起。” 李根吸一口烟,甩灭火柴笑道,“没事儿,你让哥搞,哥能搞一晚上,明儿……” 黄单说,“我就死在血泊里。” 李根,“……” 他搓脖子,“别说的这么可怕,不就是睡个觉嘛,哥又不是要||捅||死||你。” 黄单说,“疏通工作很重要,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李根漆黑的眼睛一眯,低低笑了起来,“小样儿,懂的还挺多嘛。” 他把烟夹在手上,俯身去亲黄单,“我妈那儿有雅霜,你要是不喜欢,厨房还有猪油。” 黄单抽抽嘴,“我回去了。” 别说雅霜和猪油,什么都救不了他,他会活活疼死的。 李根把人摁回身下,“回个屁,你老实躺着!” 黄单闻着七喜牌子的烟味儿,“哥,不是说少抽烟吗?” 李根偏头吐掉烟圈,“这是今儿的第一根。” 黄单感觉自己被一块大石板压着,“你干嘛趴我胸口?” 李根哑声笑,“想喝||奶。” 黄单说,“那你慢慢想,我睡了。” 李根拍他的屁股,“不准睡,你哥我还没睡呢。” 黄单屁股发疼,翻过身背对着男人。 李根赶紧把烟掐掉,搂着他的肩膀哄,“哥错了。” 黄单不搭理。 李根亲亲他的耳朵,亲亲他的脖颈,“要不你也打哥,想打几下就打几下。” 黄单说,“手疼。” 李根翻白眼,“张冬天,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你更娇气的人了。” 他唉声叹气,“谁让哥喜欢呢。” 黄单说,“我看我今晚不用睡了,专门去捡席子上的鸡皮疙瘩。” 李根面红耳赤的骂,“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把人抱在怀里,“屁股还疼不?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黄单叹息,“哥,求你个事。” 李根摸摸他的头发,“啥事啊,你说。” 黄单说,“夜深了,把你家的李大根哄睡觉吧。” 李根没皮没脸道,“哥哄不了,要哄你哄。” 说着,他还把李大根抓起来,塞青年手里。 李大根高高胖胖的,体重不轻,黄单一只手还托不住,他用两只手,把对方的腰身环抱住,哄了好一会儿,才给哄睡着。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擦亮,村里人就习惯的穿衣起床。 塘边洗衣服的,菜地里浇菜的,田里插秧的,个个都忙活起来。 陈金花烧了玉米糊糊,“今年地里的玉米长的好,过天把该收了。” 黄单哦了声,边吃玉米糊糊边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何伟死了,我原本只觉得最大的嫌疑人是王月梅,排除掉了吴翠玲,现在又不确定了,不光如此,我还怀疑陈金花和张英雄。” 张英雄说他在李大贵死那天,看到何伟跟吴翠玲在山头爬柴,谁知道是不是在为谁做不在场的证据。 不是黄单多想,现在的局面迷雾重重,他看谁都是凶手。 除了李根。 因为对方只想睡他。 系统,“在下觉得,越是有疑点,就越要冷静,黄先生不妨再调查调查。” “我晓得。” 黄单问,“系统先生,凶手会是我这具身体吗?张冬天?” 系统这回没丢出官方回答,直接说,“不是。” 黄单终于又排除掉了一个,“多谢。” 上午,黄单把套袖下面那个口用皮筋扎紧,到李根家的田里帮忙。 吴翠玲在甩秧靶,见着冬天就打招呼,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似乎昨晚并没有听见什么。 黄单的脚底板陷进烂泥里,他没去李根那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 吴翠玲把两个竹篮子里的秧靶甩空,也下了田。 三人后退着插秧,竖排的绿色秧苗在泥里站立着,热风一吹,就晃上两晃。 黄单隔一会儿就直起腰背,吴翠玲没长透视眼,应该不会看到李根在他前胸后背种的草莓印。 但他还是不自在。 只要吴翠玲扭头,黄单就偏过身子。 田里的气氛有点怪。 日头渐渐升起来,太阳光越发的火辣,残忍地射||在所有人的背上。 休息时,李根看见黄单的脸上有块泥巴,就伸出手,想给他弄掉。 黄单往后躲,结果没留神,一屁股坐在田里,起来时,裤子上都是泥。 他往后看,屁股上正挂着条蚂蝗呢,在那蠕动着黄黑色的身子。 隔着裤子都觉得恶心。 黄单拽着裤子使劲抖抖,再拍拍,才把蚂蝗弄进田里。 李根哭笑不得,“你说你,躲什么啊。” 黄单压低声音,“翠铃姐在,我俩还是注意点好。” 李根挑挑眉毛,扭头对隔了几排的吴翠玲说,“你回去吧。” 吴翠玲擦擦额头的汗,“这田还早着呢。” “慢就慢点吧。”李根说,“妈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好。” 吴翠玲到塘边洗了脚,穿上鞋子回去了。 田里少了个人,风都没那么热了。 李根看看四周,快速在黄单的嘴巴上亲一口,给他把泥巴刮下来。 “裤子要回去换不?” 黄单摇头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李根的眼睛瞟过去,还上手捏,沾一手泥。 黄单立刻拨开他的手,“别让人看见。” 李根骂骂咧咧,又叹口气,“行,哥依你。” 察觉一道视线,黄单伸脖子望去,隔着几个田,张英雄冲他挥手打招呼。 黄单也挥两下,给了个回应。 之后的几天,黄单都上李根家的田里帮忙,村里人见怪不怪。 毕竟陈金花就常去找王月梅。 十八那天,陈金花叫上黄单,两人去南边的山里,在一块地附近看到一个坟包,周围长满了草。 村里谁家死人,都得按照分好的位置下葬,不能抢别家的地儿。 这坟包里住的,就是原主张冬天他爸,张麻子。 因为满脸都是麻子,所以家里就直接叫他张麻子,好记。 陈金花弯腰,擦了根火柴丟上去。 橘红的火苗瞬间窜起来,尖叫着一头扑向杂草,火势猛烈,很快就露出坟包的全部面貌。 陈金花跟黄单把火打灭掉,没蔓延出去。 她蹲在坟包前,从袋子里拿出黄纸点着,“冬天,你去找根树枝。” 黄单到不远处去捡。 陈金花一张张烧着黄纸,火光映在她布满细纹,粗糙又沧桑的脸上,“麻子,已经十七年了。” Ďç´ĺ°ŽÇé 黄单捡了树枝回坟包那里,看到陈金花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烧纸钱,有滚烫的灰烬飞落在她的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黄单过去,“妈。” 陈金花抹眼睛,“哎!” 她拿走儿子递过来的树枝,在火红的纸堆里拨拨,“冬天,给你爸磕几个头。” 黄单照做。 对于没有父母的他来说,这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陈金花拆开一扎纸币丟进火堆里,“冬天爸,这钱你拿去花吧,多的也没有了。” 她忽然笑了一声,“少喝酒,容易干糊涂事。” 黄单的眼皮底下微闪,陈金花对张麻子有怨。 根据原主的记忆,张麻子出事是在十几年前的今天,当时下着大雨,他不在家待着,却一个人往外跑,就没再回来。 没有人在场,不知道张麻子是出去干什么的,见了谁,又是怎么掉河里的。 村里人都说是下大雨路滑,张麻子不小心摔进河里,把哪儿摔着了,所以才没游上来。 张麻子的死,就是一块石头砸进水里,那一瞬间有波澜,之后就归于平静。 原主那时候还小,哭着问爸爸为什么没了,陈金花说是被河里的龙王带走了。 根据原主当时的记忆,陈金花只是难过,没有愤怒。 时隔几年,原主又一次提起,陈金花没有那么回答,而是拿竹条打他,像是在泄愤,打完了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 那几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譬如,陈金花无意间知道了张麻子的死因。 一个让她内心崩溃的死因,连儿子都被迁怒。 黄单的思绪回笼,“妈,年后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腿吧。” 金银花说,“没什么可看的。” 她的眼睛被灰吹的睁不开,“妈好歹还能走,你王大妈整个下半身都瘫了,大小便不能自己来,那才是受罪,可怜哦。” 黄单隐约听出来了嘲讽,是错觉? 他若有所思,之前多次提到王月梅的时候,陈金花的言行举止,神态,表情全是好姐妹的样子,自己根本没往这个词上面联想。 如果刚才不是错觉,真藏着嘲讽,那么,常走动,送这送那的,就不一定是帮衬。 会不会有可能是在炫耀? 黄单的心头一跳,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来不及去分析。 女人间的真真假假,明里暗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很难懂。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路,那里有一大片金银花,白的黄的都被折出一层光辉。 黄单去拽了一些花枝,带回家放瓶子里插着,他凑近闻,好香。 陈金花说,“养这玩意儿干什么,招蚊子。” “搁堂屋没事。”黄单说,“妈,我给你拽一点戴头上吧?” 陈金花拿着扫把扫地,“妈不戴,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还戴什么花啊。” 黄单的眉头动动,“哦。” 陈金花说,“桌上的金银花还有不少啊,拿去给你王大妈吧。” 黄单看看,都是些剩下的,花枝歪七八扭。 他把花拢了拢往外走,在心里将自己从旁处听来的,有关陈金花王月梅的陈年旧事按照先后顺序拼凑出几条。 第一条是,王月梅年轻时候很会勾||搭男人,丈夫被气死,她成了寡妇,有个什么事,别的男人都抢着替她做。 第二条是,张麻子意外死亡。 第三条是,原主十几岁跟着别人去外地打工,过年回来时,陈金花已经成了瘸子。 第四条是,两年前李大贵死后不久,王月梅就突然瘫痪了。 这条线跟李大贵的死,会有关联吗? 黄单回过神来,已经走在村子后面了,和李根家是两个方向。 他刚来这里时,晚上会出来溜达,专门偷听家长里短。 可惜没有听到有用的东西。 所以黄单最近就没再那么干了,毕竟不太||安全。 村里几乎都养了狗,动静大一点就会吸引狗的注意,他怕被狗追。 黄单正要走,就听到嘭地声响,他站在一家门口往里面看,发现一个老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村里人都叫老人大孬子,因为他脑子不清楚,喜欢胡言乱语,家里人就把他关在屋里,不让出去。 这会儿可能是有事,就给疏忽了。 黄单进去把老人扶起来,“大爷爷,我是冬天。” 老人瘪着嘴巴,口齿不清 ,额头被磕出一大块淤青,“哦哦,是冬天啊,你妈没事吧?” 黄单的呼吸微顿,“我妈没事了。” 老人叫黄单把自己扶到木椅子上坐着,“那月梅也是,两家的田连一块儿,就为个排水沟的事,非要跟你妈吵。” “吵就吵吧,怎么还打起来了,她看着瘦,力气可大的很,一巴掌把你妈的脸都扇肿了。” 黄单没有搜到记忆片段,这恐怕是原主不记事时发生的。 那陈金花跟王月梅是怎么和好的? 老人问,“你爸呢?” 黄单说,“我爸在田里忙。” “忙点好,人一忙,心思就不会在别的事上面了。” 老人的脑子不清楚,说着说着,就开始对着虚空一处,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月梅啊,你怎么能在你老板的坟前说,老二要是死了就好了这种话呢。” 黄单的眼皮猝然一抬。 “儿子啊,世道乱的很,听爸一句,千万别管闲事。” 老人忽然大喊,“小伙子,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 “……”黄单说,“我是冬天,陈金花的儿子。” 他抬抬手里的金银花,“我是路过的,看到你摔地上,这才进来的。” 老人好像是想起来了,“是你啊,冬天,你都长这么大了。” “讨媳妇了吧?” 黄单摇头说没有,他似是随意的说,“大贵哥讨了。” “他没死?” 老人的眼珠子一瞪,神神叨叨的说,“不对啊,他怎么会没死呢?” 黄单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声音,他将疑问咽回去,扭头见着来人,是张英雄还有另外几个,像是刚巧路过。 没法再问下去,黄单只好先离开。 可等到他再过来时,老人家的门上挂着锁,不知道去了哪儿。 黄单烦躁的踢飞石头子,远远的瞧见张英雄混在小孩堆里打纸板,他眯了眯眼,回去拿着唐诗三百首,坐在门槛上大声念起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念完一首又是一首,黄单往后翻,看见最后一页有两首诗,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他念出声,有意无意的提高音量。 张英雄过来喊,“冬天,你念错了吧?不是雷声轰隆响,是雷声阵阵响。” 黄单说,“还真是。” 他奇怪的问,“英雄,这好像是翠铃姐自己写的诗,你怎么知道的?” 张英雄龇牙笑,“我问翠铃姐借过书。” 黄单哦了声,“英雄,翠铃姐真厉害,这里面的诗,我一个都不懂。” “我也不懂。”张英雄抹把脸上的汗,靠着墙抖腿,吊儿郎当的说,“随便看着玩儿吧,不是什么人都有那学问。” 黄单说,“翠铃姐还很年轻,怎么不再嫁呢?” 张英雄白了他一眼,“你傻啊,翠铃姐当然是为了大贵哥咯。” 黄单说,“可是大贵哥都死两年了。” “翠铃姐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大贵哥地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她那样。” 张英雄说,“谁知道呢。” 黄单随口问,“对了,英雄,大爷爷家怎么没人啊?” 张英雄摇头说,“不晓得。” 他咂嘴,“大爷爷是个孬子,你们能聊的起来?” 黄单说,“我把金银花丟他家了。” “不就是金银花嘛。”张英雄说,“西边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发觉探究的效果不理想,黄单起身离开。 他忽略了张英雄,现在才将对方按进嫌疑人的框框里。 目前看来,王月梅的嫌疑还是最大。 当天夜里,一场雨悄无声息地降临,惊扰了整个村庄。 黄单起身去关窗户,瞥见外头屋檐下的陈金花,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没出声,在窗边偷偷看着,见到陈金花的肩膀轻微抖动,哭了,又笑起来。 在这样的雨夜,此情此景有些瘆人。 黄单吞咽唾沫,犹豫要不要出去,陈金花已经转身回屋。 雨没有撑到天亮,在黎明之前就停了,太阳如常照射,阳光依旧炙热。 黄单起早去田里放水,挑秧靶,忙的脚不沾地,好在李根家忙完了,天天过来帮他。 这前脚刚忙完田里,后脚就要去收玉米。 黄单和李根一块儿去的。 两家的玉米地挨着,差不多都有一亩多宽,杆子瘦瘦高高,能挡住一些阳光。 黄单背着篓子,按住玉米杆儿,抓住一根玉米掰下来,拽掉上面的须须。 李根把带的水放地上,自个也坐上去,“到哥这儿来。” 黄单草帽下的眼睛一瞥,“有一地的玉米等着收呢。” 李根叉着腿笑,“所以也不差这一会儿。” 黄单不搭理,他怕胳膊被叶子刮到,就穿了长袖长裤,从家里到玉米地,走这一段路,出了一身汗。 李根过去,从后面单手抱住黄单的腰,另一个手伸到前面,“看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黄单垂眼,在男人的掌心里看见一盒雅霜。 “……” Ďç´ĺ°ŽÇé 太阳渐渐西斜,日落黄昏,给地上的两条人影披上火红的霞光。 黄单的脸上没有血色,浑身是汗,头发丝都在滴水,他的眼睛通红,脸上布满泪痕,天空的颜色都不纯粹。 李根亲他的脸,亲他的唇,“哥好喜欢你。” 黄单的鼻子是红的,全程被李根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要不是有菊花灵,他肯定会在李根给自己抹雅霜的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不可能撑下来。 黄单望着夕阳,这个男人拿走了他好多样东西,不止是初||吻。 “哥,我叫你轻着点,你说好,结果呢?你又撒谎。” 李根叼住一根烟,慵懒的笑道,“傻孩子,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时候,你哥我也做不了主啊。” 黄单把他的烟拿走,“你欺负我。” 李根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打两下,“好好好,是哥的错,哥不该欺负你。” 黄单瞪一眼,“我快疼死了。” 李根的唇角一压,抱住他的脑袋就亲,“哥下回一定轻轻的。” 黄单心说,鬼才信你。 李根拿起地上的褂子,口袋里掉出来不少玩意儿,有止血的新鲜草药,消|肿的干草药,还有几个糖,一条蛇骨链子,显然是为这场战做了充足的准备。 黄单,“……” 李根的面皮一热,他咳一声,把蛇骨链子给青年戴上。 黄单看看链子,“不是说不能戴吗?” 李根在黄单的脸上亲一口,“这儿又没其他人,戴着给哥看,哥心里高兴。” 他剥一颗糖,塞进黄单的嘴里,“含||着,甜。” 黄单用舌尖把糖裹住,拨拨蛇骨,“哥,我腰疼,你给我穿衣服吧。” 李根捏一下他的鼻子,满眼的宠溺,“行,哥给你穿。” 黄单的耳边有笑声,他扭头,见到男人刚毅的脸上挂着笑容,像一只解馋的大猫,“哥,你笑什么?” 李根露出一口白牙,“哥开心啊。” “你是不知道,哥想你想的要命,一见到你,就恨不得把你搂怀里亲。” 黄单说,“我俩天天见。” 李根啧啧,“那哥怎么还这么想你呢?想的魂都快没了,说,你是不是妖精变的?” 黄单说是啊,“我晚上十二点会变回去。” 李根给青年把褂子扣上,“那你是什么妖精?” 黄单说,“黄鼠狼。” 李根,“……厉害。” 他忍不住在青年的脸上捏一把,“黄大仙,上后面的草地上躺着去吧。” 黄单疼的吸气,“你别捏我。” 李根见青年的眼眶湿润,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低骂一声,竭力压制着欲||火,“小祖宗,你快点走,赶紧的!” 说着,李根就把青年转过去,背对着自己。 黄单没走,“鞋。” 李根嘴里骂骂咧咧,却蹲下来,握住他的一只脚,为他抹掉脚底板的灰土,把布鞋给他穿进去,“张冬天,你哥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看着男人的发顶,又去看他宽厚的背部,看那些滚落的汗珠,也看一条条的抓痕,半响抿了抿嘴。 李根没管自己家的地,只去收黄单家的,把那些玉米一篓子一篓子的背到板车上放好。 天快黑的时候,俩人才从地里回去。 李根拉着板车往家走,车上是一堆金黄饱满的玉米棒子,还有他媳妇儿。 晚上李根来找黄单睡,他夜里要是发烧了,或者是拉肚子,自己也能在身边,及时带他去诊所。 哪晓得黄单睡的跟猪一样。 李根再三检查,终于确定,他媳妇儿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材。 躺回床上,李根半眯着眼睛,手在青年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白天那事儿,真他||妈||的快活。 要是一天能来上几回就好了。 李根的心里火烧般燥热,低头在青年的耳朵上咬||了两下。 黄单蹙起眉心,“疼……” 李根立马就松了口,把人抱在怀里摸摸。 炎夏过后,天气慢慢转凉,没那么忙了,地里锄锄草,收收花生,棉花,街坊四邻唠嗑的时间越来越多,村里的氛围也越来越懒散。 李根接了活儿,去尹庄做小工,大概要个把月时间才能回来。 这事在村里传来,也有人想跟着一起去,赚一点是一点,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 吴翠玲问,“大哥,你是不是缺钱啊?” 李根嗯了声,他打算在年前攒些钱,过完年把妈说服,带上冬天,一块儿离开村子,去他之前工作的城市,那里的环境好,条件也好,无论是看病吃药,还是就业都很有利。 吴翠玲没再多问。 李根从尹庄回来没多久,王月梅出事了。 黄单在厨房烧水,听见广播声才知道王月梅不见了,就赶紧丢下火钳跑出去。 陈金花在院里剪辣椒,她拿剪刀把红彤彤的长辣椒剪成一截一截的放在桶里,一部分腌起来,大部分都要挑到镇上去打成辣椒酱。 “冬天,你等等,妈跟你一块儿去。” 陈金花快速摘掉围裙,把手擦擦,一瘸一拐的跟上黄单。 黄单边走边问,“妈,你傍晚去大妈家没有?” “没去,那么多辣椒要弄,妈哪有时间啊。”陈金花叹气,“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妈就是不弄辣椒,也会去陪你王大妈坐坐。” 黄单瞥见左边的一拨人,他的身形一顿,脚步飞快的跑上去,“哥,找着了吗?” 李根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还没。” 他似乎是想去拉黄单,抱怀里好让自己安心些,手伸在半空,又有顾虑,就放回去了。 吴翠玲气喘吁吁,抹掉汗湿的发丝说,“大哥,妈肯定没事的,我去上河场问问,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你。” 黄单看着吴翠玲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系统先生,王月梅在哪里?”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好吧。” 天已经昏暗,视线比白天差,全村都出动了,他们拿着火把,在村里村外都找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人。 所有人都很费解,王月梅下半身瘫了,没法行走自如,她怎么出去的,又是去了哪儿啊?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李根被强烈的不安击垮,他的情绪处在失控的边缘,嗓子喊哑了。 黄单硬拽着李根回去。 俩人进门时,发现院子里的鸡都不进窝。 按照平时,这个点,鸡早就已经在窝里待着了。 李根的心里划过一丝怪异,他走过去,在鸡窝那里蹲下来,头凑进去看。 下一刻,李根跌坐在地。 臭气冲天的鸡窝里塞了一具尸体。 王月梅死了。 Ďç´ĺ°ŽÇé 村里有十几户人家, 都是街坊四邻。 平日里虽然没少嚼舌头根子,泼脏水,吐唾沫, 可真要是哪家出个什么事, 都会去搭把手。 村长在广播里一说, 大家伙就放下手上的活儿全部出动了,他们前前后后的寻找, 也没找着人, 就没再找下去。 毕竟这么晚了,个个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还等着吃饭呢。 就在大家伙刚歇下来时, 突然听到一声叫喊, 那喊声悲痛异常,听的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怵。 他们立刻闻声赶到王月梅家,被院子里的情形惊住了。 大家在找了那么长时间, 喊的嗓子冒烟儿, 都没找到一个瘫痪的人以后, 多少都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只是没说出口。 但是亲眼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王月梅,还是说不出话来。 随着村长的一声大叫,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随后就露出复杂之色。 曾经风光无限,追求者遍布十里八村,活的比任何人都要精致的王月梅死了。 死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 死的不明不白。 除了黄单和李根,没有其他人知道, 王月梅并不是死在放杂物的屋中,而是死在那个又臭又小的鸡窝里。 黄单知道李根隐瞒的原因,他是不想母亲死后,还被人说三道四。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再传出去,有些人肯定会在背地里评论,唏嘘,嘲讽。 瞧瞧,那王月梅生前是多注重外表的一人啊,衣服多不说,甭管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五十岁,头上都老是戴花,栀子花,金银花什么的,打扮的很漂亮。 她更是高傲的很,这个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一味的追求完美,连自己亲生的小儿子都不待见,偏心偏的大家伙都看不下去,谁忍不住劝两句,就会被逮着冷嘲热讽。 到了了,死的时候,还不是跟畜牲没什么两样。 恐怕还不止会这么想,那些人还会单独拿出鸡窝这地儿吐口水,鸡啊,那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就王月梅那风光史,太适合了。 所以李根不会说,他不可能让母亲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 黄单只是想不通,这是谁干的。 他接触王月梅的时间不长,把自己的理解和原主的记忆结合起来,包括听闻的那些片段,可以联想到,王月梅是怎样一个人。 对他人苛刻,对自己更是如此,容不得一点瑕疵和污点。 凶手把王月梅的尸体塞进那么肮脏的地方,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将她拼命活出来,自豪而骄傲的一生都强行覆盖上了脏臭味,永远跟随着她。 以王月梅的性格,去了阴曹地府,都会抬不起头。 这里面究竟有多大的憎恨,厌恶,仇怨? 黄单蹙蹙眉心,就在今天白天,他还认为王月梅杀害李大贵的嫌疑最大,已经准备把答案填写上去,递交任务结果。 没想到她死了。 黄单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还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进去的。 是不是可以像排除何伟那样,把王月梅排除掉了? 黄单的眉心拧在一起。 他所看到听到的种种,一直都对准王月梅,现在的死亡太过突然,让他陷入一种混乱的境地。 从上河场赶回来的吴翠玲踉跄着扑在王月梅身边,大声痛哭,“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黄单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眼第二个嫌疑人吴翠玲,他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翠玲哭的厉害,鼻涕眼泪全往下来,她惊慌无措,有人去拉她,有人在劝着什么,乱成一团。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鸡都回窝了,它们凑在一块儿,开心的啄着翅膀,只知道霸占窝的人终于没了,却不知道那是一个死人。 李根发出那声叫喊之后,就没再说出一个字。 他太安静,让人害怕。 黄单回去一趟,对着坐在门槛上的陈金花说,“晚上我去哥那儿睡。” 陈金花抹眼泪,“行吧,你多劝劝李根,让他想开点。” 黄单在水缸里舀一瓢水,蹲在地上把水往手上倒,“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中午见王大妈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陈金花叹气,“生命无常,这人啊,说没就能没了。” 她的语气里多了埋怨,“一个两个的都不在身边陪着,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王大妈那身体,根本就不离开人!” 黄单说,“翠铃姐和哥都有事在忙,他们也不知道王大妈会出意外。” 陈金花拧了把鼻涕,甩在地上拿鞋底一擦,她随意在褂子下摆抹两下,“如果他俩中间,有一个能多上点心,你王大妈又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她按着胃部喘气,脸色非常不好,“算了,不说了。” 黄单问道,“妈,你胃又疼了?” 陈金花靠着门框,“年纪大了,小毛病就是多,没什么大事,缓一缓就行。” 黄单说,“药呢?你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陈金花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黄单猜到了什么,“已经吃完了?” 陈金花没说话。 黄单头疼,“妈,药没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陈金花说,“那药贵的很,一小包就要好几块钱,难吃的要死,还不管用,妈觉着多喝点水,注意着点比吃什么都好。” 黄单收回探究的目光,陈金花在等死。 他按眉心,在原地来回走动,“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药。” 陈金花说,“你买回来,妈也不吃。” 黄单说,“那就扔掉。” 陈金花没好气的说,“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威胁你妈了啊!” 黄单把水瓢放回水缸里,“妈,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看看王大妈,说不在就不在了,哥突然就没了妈,我不想跟他一样。” 陈金花拍拍褂子上的灰,“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黄单盯着面前的妇人。 陈金花扶着门框站起来,转身往堂屋走,“锅里煮了花生,你拿盆盛一些带过去,晚上饿了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站在原地,看着妇人一瘸一拐的身影,眯了眯眼说,“妈,我知道王大妈走了,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陈金花的脚步顿了顿,哎了声说,“妈晓得的。” 黄单端着花生去李根家,村长他们都回去了,圈里的猪饿着肚子,在生气的拱着木栏杆,全靠它一头猪之力,打破死气沉沉的氛围。 奈何猪怎么使力,都没人搭理,它今晚是注定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黄单去屋里,把花生放在桌上,抓一把递给坐在床头的男人,“哥,吃点花生吧。” 李根闷声抽烟。 黄单的手酸了,就换一只,他坐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办,哪怕是面对堆积如山的图纸,三番两次的熬夜加班,都没这么无力过。 屋里的烟味浓烈,往呛鼻的程度靠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根掐掉烟屁股,就去拿火柴,点燃一根接着抽,他没哭,没出声,在靠烟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黄单自个把手里的盐水花生剥了吃掉,起身去厨房。 两个大锅都是冰冷的,缸里有白花花的大米,灶台上放着带壳的黄豆,篮子里有红薯叶,还有几个裹着一圈泥土的小红薯。 平时是吴翠玲烧饭,这会儿她快哭晕过去了,也不可能过来做晚饭。 黄单的生活起居一直是管家打理,他不会炒菜,连酱油跟醋都分不清,穿越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怎么烧火,学会了不少东西。 在锅洞那里看看,黄单见有很多干柴,还有一大竹篮干稻草,就去打水淘米,洗锅煮粥。 他坐在锅洞边烧火,“系统先生,王月梅死了。” 系统,“在下有同步黄先生的任务进度。” 黄单说,“那我和李根在玉米地的事,你也知道?” 系统说不知道,“眼睛以下的亲|热内容全部屏蔽。” 黄单松口气,做那种事,他还是很害羞的,不知道就好,按照正常的凶||杀||案路数,王月梅的死,是摆脱嫌||疑了吧?否则他的任务也不会还在进行,没收到任何提示。 “系统先生,这次是我的方向错了,虎毒不食子,王月梅大概只是严重偏爱大儿子李根,认为那是自己一生最大的亮点,把所有的希望就寄托上去,至于小儿子李大贵,觉得是烂泥扶不上墙,算命的说他克大儿子,所以王月梅更加厌恶小儿子,嘴上还会说,要是小儿子死了就好了,但是,那不代表她就真的会去做。” “有时候,一些话或许就只是随口说说,不会去付诸于行动,真正去做了的,反而什么都不会说。” 黄单拿着火钳拨柴火,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道那根线头在哪儿,只能靠死亡这唯一的办法来排除凶||手。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了一个“爱的抱抱”,请问您是否愿意接收?】 “不愿意。” 系统,“……” 黄单说,“系统先生,我们非亲非故,爱的抱抱这种行为不适合。” 系统,“是在下唐突了。” 黄单说,“如果你是想安慰我,给我鼓励,打打气,可以换一种方法。” 系统,“在下可以免费给您一支菊花灵。” “谢谢,请帮我寄存在苍蝇柜里面。”黄单说,“菊花灵的确是一个好东西,我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只是,如果系统先生有止痛药,或者能够长时间麻痹我的疼痛神经,我会更喜欢。” 系统,“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黄单说,“没关系。” 没有别的选择,菊花灵也是好的,至少能让他在痛到浑身抽搐,流泪满面,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的过程中,不会血流成河。 煮好粥,黄单去厨柜里拿碗,装大半碗粥,再夹了一点咸菜,给李根端去。 半路上,黄单的脚步一拐,去了吴翠玲那屋,站在门口喊,“翠玲姐,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一些?” 屋里传出吴翠玲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抽泣,“不用了……” 黄单挑挑眉毛。 排除法是最简单粗||暴的,王月梅跟何伟都死了,剩下的只有吴翠玲,张英雄,陈金花,凶手就在这三人当中。 黄单没再多说。 他进屋时,烟味比离开时要更浓,薰的眼睛都睁不开。 李根还在床头靠着,是之前的那个姿势,他半阖眼帘,整张脸都被烟雾遮掩住了,那股子悲伤却从烟雾里穿透出来,让人心慌。 黄单吹吹粥,递过去说,“哥,你小心着点烫。” 李根推开面前的碗。 猝不及防,黄单的手一抖,碗里的粥有一些倒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他就疼哭了,碗也拿不住的掉在席子上面,粥滚烫,冒着热气,撒的到处都是。 李根脑子里的某根弦被扯了一下,他快速掐灭烟,拽着青年去厨房,将对方那只被烫到的手按进水缸里。 黄单嘶一声,灼痛感稍有减退,这时他已经满头大汗,眼泪糊了一脸。 李根用另一只手去擦青年的眼泪,唇抿的紧紧的。 黄单看到男人出去了,又很快回来,捏碎一株不知名的草,把那汁||水抹在他通红的一块皮||肤上面,“哥,你别难过了。” 李根的声音嘶哑,“不行啊,哥做不到。” 黄单说,“大妈她晚上要怎么弄?” 李根垂眼,“放堂屋吧。” 黄单见男人要走,就伸手去拽,结果没留神,用的是被烫的那只手,又疼着了,钻心的疼,他吸一口气,“哥,我晚上不回去了。” 李根没说什么。 那草是管烫伤的,黄单的手没有起泡,他自个吃了两碗粥,把锅刷了,蹲在院里想问题。 蹲的腿麻了,黄单也没想出个准确的答案出来,他去张英雄家,发现灯都灭了。 这么晚了,也不好把人吵醒。 黄单在门前转悠转悠,回了李根那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是十六,高高挂在夜空的月亮圆又大,仿佛就掉落在树梢上,村里的一草一木都看的一清二楚。 黄单不怕鬼。 可是想到王月梅被塞在鸡窝里,身体被折的样子,他一个人走在村子里,闻着飘散的青草味,土味,还有一丝鸡屎味,就有点发毛。 背后隐约有轻微声响,黄单瞬间就回头,“谁在后面?” 没有狗,没有猫,什么也没有。 是风吧。 大晚上的,起这么大的风,树叶啊,枯草啊什么的,肯定会有响声。 黄单的心怦怦直跳,他|舔||舔|发干的嘴皮子,没有过多的安慰自己,就加快脚步离开。 晚上喝粥,起夜的次数少不了。 黄单知道憋尿是不对的,对膀胱不好,但是情况特殊,他憋了会儿,还是不行。 本想让男人陪自己去的,黄单又张不开那个口,觉得很不合时宜,人晚上刚没了妈,一下没哭,心里压抑着呢。 黄单出去的时候,路过堂屋,王月梅的尸体就放在一块板子上面,身上盖了块布,露出一个头。 他吞咽口水,硬着头皮往前走,到院子里的鸡窝那儿时,无意识的扭过头去看。 明明只有失眠的鸡在那发出咕咕声响,黄单却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下一刻,鸡窝的门就会被推开,身体扭曲的王月梅从里面爬出来。 妈的,我干嘛自己吓自己啊? 黄单深呼吸,平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问心无愧。 茅房在院子后面,黄单撒尿时,听见了女人伤心的哭声,是吴翠玲,看来对方也没睡。 王月梅死了,吴翠玲这伤心劲儿真大,也真持久。 按理说,本身就是没有血缘的婆婆,丈夫也已经不在了,平日里还对自己变着花样的刁难,讽刺,嫌弃,什么都不满意,哪怕是喝口水,都能挑出毛病,不至于跟死了亲妈似的,那么难以接受吧? 还是说,吴翠玲的心肠太过柔软,也太善良了? 黄单穿好裤子,靠墙根听着,如果能知道吴翠玲不满一周岁的儿子是怎么死的,那就好了,说不定是一个关键的线索。 可惜黄单通过原主的记忆,向陈金花张英雄在内的村里人打听,都是一个说法,那就是小孩子发生了意外。 说明当时知情的人极少,也没有传出去,可能知道真相的,只有孩子的家人。 不过,意外也分很多种,有的可以是人为的。 黄单抓抓脖子,在农村里,要是媳妇生了个儿子,婆婆就是再不待见那个媳妇儿,也不会对孙子做什么。 因为有个说法,叫隔代亲。 这么推论下去,假设孩子的死跟李大贵有关,那作为一个母亲,吴翠玲就有最大的杀|人动机。 黄单踢踢脚边的土渣子,他的任务就是查出杀|害李大贵的凶||手,至于王月梅是谁弄死的,又是怎么设计瞒过所有人,把尸|体塞进鸡窝里的,这些都不在他的任务当中。 屋里的哭声停了会儿,又开始了,看吴翠玲那架势,是要提前给王月梅哭丧。 黄单搓搓胳膊,回去见男人拿了一包没拆的七喜,就立刻抓到自己手里,“哥,别再抽了。” 李根的下颚线条绷紧,“给我。” 黄单说,“你已经抽一晚上了,再抽下去,嗓子就会废掉,明天话都说不出来。” 李根抬眼,眸色凌厉,“我再说一遍,把烟给我!” 黄单说,“不给。” 李根的长臂挥过去。 黄单本能的用手挡住头。 李根的呼吸一顿,眼底的戾气和血色消失,“别怕,哥不是要打你,冬天,听话,把烟给哥。” 黄单说,“哥,你答应过我的。” 李根重重的抹把脸,他的手垂下来,紧握成拳头又松开,“是,哥说过的,以后会少抽烟,可是现在哥的心里难受。” 黄单担忧的看着男人。 李根后仰一些,头磕在墙壁上,“别担心,哥没事,就是有些难受,真的。” 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指尖轻微发抖,眼眶渐渐赤红,“哥没妈了,冬天,哥没有妈了。” 黄单拍拍男人的后背,他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的感觉,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想出合适的言语来缓解男人的悲痛。 想来也缓解不了,只能靠时间来慢慢吞噬。 李根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 黄单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淌过皮|肤,一滴两滴,越来越多,他的心里有点堵,“哥,你别哭。” 李根勒着怀里的人,手臂一再收紧,像是在拼死圈住自己仅有的一样东西,不能再失去了,否则他会一无所有。 黄单不会笑,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却很容易哭,很容易痛着,似乎他的情感有很大的误差。 耳边响着男人克制的哭声,他的眼泪也下来了。 意外降临时,人是懵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等到反应过来,悲伤已经如巨石般压在心口,需要痛哭一场,才能发泄出来。 哭过以后,李根平静了些,没再去找烟抽,而是抱着黄单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醒来,发现男人不在床边,他打了个哈欠,找到鞋穿上出去。 堂屋里没有点煤油灯,月光从门外斜斜地洒进来,可以看见男人在板子边的地上坐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尸|体,这一幕让人脊梁骨发凉。 黄单迈步走近,闻到了臭味,他看一眼王月梅,头上还戴着几根金银花呢,花上面沾到了鸡屎,不知道是人为弄上去的,还是在被塞进鸡窝里时,不小心蹭到的。 半响,李根开口,“你说,会是谁?” 黄单说,“不知道。” 李根说,“村子一共就这么大,人也不多,如果有外地人进村,不会没人知道。” 他自顾自的说,“那就是村里人干的。” “会是谁……” 黄单的眉心一拧,男人此时的神情很可怕,一旦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母亲,绝对会把人捅||死,他抿嘴,“哥,报||案吧。” 李根嗤一声说,“两年前大贵出事,我从公司请了假赶回来,才知道他不是失足发生意外,而是后脑勺遭到重击,掉进塘里淹死的。” 他嘲讽的笑道,“当天我就去报||案了,他们派了俩人过来问个情况,查一下大贵的伤口,说是大贵平时生性嚣张,跟人结怨了,所以才引来的仇||杀,之后不了了之。” 黄单听着,“那哥你没再去问吗?” “问啊,怎么没问,我去上班后,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也托人去看,照样没任何进展。” 李根冷笑,“去年有结果了,说是大贵自己脚下滑,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到塘边的青石板,他站起来时没留神,不小心栽进塘里,案子就这么结了。” 黄单,“……” “我知道不光是他们怕麻烦,也没那能耐。” 李根说,“在乡下,死个人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喝农药死,吃老鼠药死,上吊,跳河,被杀,自杀,每年都有不少,没听过的,会比听过的多很多。” 他的目光挪开,停留在黄单身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很有可能会笑着给出致命的一刀,让对方死在梦中。” 黄单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哥,你说的只是阴暗的那一面,凡事都具备多面性。” 李根扯动嘴角,“你说的对。” 黄单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可是,我们只能报案,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借警||方的手,帮自己找出那一根正确的线头,把毛线团解开。 李根没回答,只说,“你回去睡吧,哥再坐会儿。” 黄单说,“我陪你。” 李根扣着指甲里的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田里犁田,翻出泥鳅就捉住塞篓子里,还想着晚上把青年叫过来,一块儿吃油炸泥鳅。 老天爷竟然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生命无常。 这是李根第五次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残忍。 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猝死在屋里,第二次是弟弟出事,第三次是那个用花轿抬回来,死在轿子里的长发女人,第四次是嫁进来几天,就喝农药的瘦小女人,这是第五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亲人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 李根的呼吸发紧,外面都说他的命硬,会克妻。 他克的不止是妻子,是身边的人。 黄单察觉到男人的异常,刚要说话,手就被抓住了,力道极大。 堂屋有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却在转瞬间进入死寂的境地。 直到黄单发出吃痛的声音,李根才将力道减弱,手还抓着不放。 黄单疼的脸苍白,他挣脱不开,“哥,你松手。” 李根的气息混乱,为什么会这样?一条命怎么那么容易就没了? “听说人死了,小鬼没来之前,魂还在自己待过的地方。” 黄单说,“哥,大妈在看着我们。” 他自己说完,都感觉有阴风刮进来。 李根一声不吭。 黄单忍着痛,“大贵哥走了,现在大妈也走了,翠铃姐一直在哭,可能是想到小孩了。” “哥,小孩是怎么没的啊?” 就在黄单不抱希望时,他听到男人说,“我放寒假回来才知道小孩出了事,已经埋了。” “听大贵和妈说是小孩吃东西呛到了,没活下来。” 黄单,“哦。” 他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但没有细问,因为李根的情绪很低落,不适合再聊下去。 这个天气温度高,堂屋的门没关,后半夜起大风,把门刮的哐哐响。 黄单的头上搭下来一样东西,他睁开眼睛去看,才知道是块白布,就是盖在王月梅身上的那块。 “……” 这是干什么?王月梅恨他断了李家的香火? 还是认为他是李根的污点? 总不能要诈尸吧? 黄单把白布扯下来,他看了看,发现诈不了,就把白布塞男人怀里,“哥,给大妈盖上吧,夜里凉。” 李根见青年在抖,“你冷?” 黄单说,“有点。” 李根叫黄单去屋里睡,黄单死活不去,本来是有那意思,现在没有了,他怕自己在床上一转身,看到王月梅站床边。 黄单陪着李根坐到天亮。 公鸡照常打鸣,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不会因为一条生命的消失,而有所改变。 吴翠玲从屋里出来,她昨晚哭了很长时间,双眼肿的很厉害,面容憔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衫,似乎都没有在床上躺一下。 “大哥,冬天,你们一晚上都在堂屋吗?” 黄单嗯了声,腰酸背痛。 李根坐在椅子上,“翠铃,昨天我走后,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在家?”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没有顾得上问,昨晚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难以置信。 听到李根的话,吴翠玲别头发的动作一停,“大哥你走后没多久,妈就说要睡会儿。” “你也知道的,妈睡觉不能有响声,所以我就没在家里待,上菜地浇菜去了。” 李根沉默不语。 “没过一会儿,英雄来菜地找我。”吴翠玲说,“浇完菜,我就去他家了。” 李根追问,“你去他家做什么?谁看到了?” 吴翠玲不敢置信的抬头,“大哥,你怀疑我?” 李根面无表情,“回答我。” 吴翠玲的嘴唇颤抖,“英雄说他明年想复读,让我给他讲数学题。” 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人看到,因为上河场有一家今天娶媳妇,大家伙下午都上那边要喜糖看热闹去了。” 李根不开口。 黄单的余光紧跟着吴翠玲,指望能找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 堂屋的气氛怪异。 吴翠玲的脸色煞白,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根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出去,直奔张英雄家。 黄单经过吴翠玲身边时,说了句,“翠铃姐,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昨晚还问过我。” 吴翠玲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不用安慰我了,大哥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 吴翠玲的视线从他的手腕上扫过。 黄单咽口水,蛇骨链子被他拿下来放好了,吴翠玲没可能知道的。 “我去看看。” 堂屋就剩吴翠玲了,她走到板子那里蹲下来,“妈,你经常说我头上脏,现在你要脏多了,一定不好受吧。” 随后是一声叹息。 张英雄在吃早饭,心不在焉的样子,筷子有几次都差点捅||到鼻孔。 他一转头,看到进门的李根,筷子就啪地掉在桌上,又赶紧握住,继续咸鸭蛋吃。 李根开门见山。 张英雄吃着蛋黄,声音模糊,“广播响的时候,翠铃姐在给我讲题。” 李根问,“你爸妈在家吗?” 张英雄说,“我爸妈上我二姑家去了,就我跟翠玲姐两个人。” 他的面色一变,“哥,你怎么能怀疑翠玲姐呢?她平时杀个鸡都不敢!” 李根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张英雄翻白眼,“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他往李根身后看,“是吧,冬天。” 黄单说,“嗯。” 张英雄喝口粥,腿抖了抖,明显的放松下来,“哥,我知道大妈出事,你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能乱来啊。” 李根淡淡道,“那就让派||出||所里的人来查吧。” 张英雄说,“镇上的小派||出||所没用吧,人没几个,一桌麻将都凑不齐,我听说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他们还都没破呢。” 李根皱着眉头。 张英雄说,“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妈入土为安。” 李根问黄单,“你觉得呢?” 黄单瞥他一眼,又去瞥张英雄,“大妈死的不明不白,总是要查清楚的。” 张英雄唉声叹气,“也是啊,不能那么算了。” 李根意味不明的盯过去。 张英雄好像是没发觉,没事人似的去厨房盛粥。 从张英雄家出来,李根忽然问,“你妈平时都来找我妈聊天,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黄单说,“她在院里剪辣椒。” 李根又问,“你呢?” 黄单侧头。 李根说,“哥没有怀疑你。” 黄单说,“我知道。” 他如实说,“昨天吃过午饭,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去田里捉泥鳅,之后你说太阳晒,叫我自己先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刚把辣椒提到院里,她没让我帮忙,我就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就到厨房烧水去了。” 李根的脚步顿住,“你睡了多久?” 黄单说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就一小会儿。 李根问,“你妈还在剪辣椒?” 黄单说是,“哥,我妈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利索,走个路都吃力。” 他做出母亲被怀疑,儿子该有的反应,“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希望你能尊重我妈。” 李根沉声道,“抱歉。” 黄单说,“我回去了。” 李根一脚踢在土墙上,他粗声喘气,眼底有愤恨和悲痛翻涌。 黄单没走远,李根就追上来。 “让我看看你的手,消||肿了没有?” “好的差不多了。” 李根拽过去看,“冬天,你别往心里去,哥这心里头很乱。” 黄单说,“会查出来的。” 他收回手,“别让人看见了。” 李根说,“你回去吧,今天别到我家来,事多。” 黄单说他晓得。 农村屁大点事,都会被吹进家家户户,从这个村吹到那个村。 上午,亲戚们闻讯提着两刀肉过来了。 吴翠玲是儿媳,进来一个亲戚,她就撕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就是哭丧。 亲戚也跟着哭两声,只是礼节。 到后面,吴翠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少苦楚,很悲伤。 送走亲戚们,吴翠玲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她把那些肉放进厨房,拿着上午收的礼钱去堂屋。 “大哥,这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六块钱。” 李根没看一眼。 吴翠玲说,“天太热了,明天把妈送走吧,我去跟村长说,找几个人抬棺材。” 李根说,“钱放你那儿。” 吴翠玲一愣,“放我这儿?大哥,你不是缺钱吗?” 李根撩起眼皮。 吴翠玲忙说,“我的意思是,这钱是给妈的,妈不在了,理应是大哥收着。” 李根起身出去。 吴翠玲把钱放缸子底下压着,她有些恍惚。 下午,李根去了趟派出所。 第二天,派出所来了一个年轻人,是外地人,叫刘东来,他刚毕业就被分派回来,身上有一股子朝气和干劲,尚未沾染混吃等死的|腐||败气味。 刘东来粗略看看王月梅那屋,没发现挣扎的痕迹,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是熟人作案。 他问过一些情况,把注意力放在院子里的女人身上,“那位是?” 李根说,“我弟媳妇。” 刘东来问道,“你弟弟呢?” 李根说,“两年前死了。” 刘东来不了解这个情况,他是上个月刚来的,“怎么死的?” 旁边的黄单垂眼,听李根说起李大贵那个案子的经过。 刘东来的表情变了变,“胡闹!” 他在堂屋来回踱步,对同事草率结案感到愤怒,目前还是得先把王月梅的死查清楚,“你把你弟媳妇叫来。” 李根喊来吴翠玲。 刘东来上下打量,离的近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东西跟村里的更加不同,她在怕。 “你丈夫两年前死了,为什么你没改嫁,而是留在李家伺候婆婆?” 吴翠玲说,“我既然嫁进李家,就是李家人。” 刘东来的眉毛一挑,“前天你婆婆出事,你在什么地方?” 吴翠玲还是那个回答,她在给张英雄讲题,有不在场的证据。 刘东来问话时,李根和黄单都没出声,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想着事儿。 “带我去你屋里看看。” 吴翠玲把门推开。 刘东来进去后,就发现屋子没有李根那间大,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他指着床底下的红皮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吴翠玲说是一些衣服。 刘东来叫她打开。 吴翠玲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她那样子,分明是心虚。 别说刘东来,连黄单和李根都瞧出来了。 皮箱里的衣服被强行倒出来,掉出一个存折,是王月梅的。 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负责管理,她不可能将存折交给别人,更何况是吴翠玲,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 存折是王月梅的命,除非硬抢。 李根猛地看向吴翠玲。 黄单也看过去。 这很奇怪,如果存折真是吴翠玲拿的,她为什么没有在王月梅死后,把东西藏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她拿的,那她慌什么? 还是说,箱子里本来放的是别的东西? 黄单想到了,李根也一样,这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他们都没有表态。 吴翠玲不停摇头,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根的面色难看,“可这是你的屋子,你说你不知道?” 吴翠玲的身子摇晃,“大哥,你要相信我,东西真不是我偷拿的。” 她要去抓李根的手,被挥开了。 刘东来的视线在吴翠玲和李根身上扫动,若有所思。 他走程序,要带吴翠玲回去做个笔录。 按理说,心里没有鬼,这件事很单纯的只是问个话而已,顶多就是一点闲言碎语。 可是吴翠玲的反应异常激烈,她大力挣扎着后退,好像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李根的脸上没表情,“翠铃,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吴翠玲煞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大哥,真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妈……” 李根看着她,“那去一趟又能怎么样?” 吴翠玲的身子一抖,她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Ďç´ĺ°ŽÇé 吴翠玲被刘东来带走的时候, 有人看见了。 村里如同被扔进来一个雷,全炸了,街坊四邻惊骇的跑出门口看, 他们没法相信, 平时看着老实本分的一个女人, 手腕那么纤细,逢年过节杀个鸡都要别人帮忙, 赶上杀猪的场面, 都不敢在边上看,怎么就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村里的长舌妇开始议论起来, 比干农活还得劲。 “真看不出来, 小吴读了好多年的书, 上过大学,会写诗,很有学问,人也勤快能干, 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婆婆都能下得去手, 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就是, 亏我们还经常说她孝顺, 贤惠,懂事,会伺候婆婆, 照顾着家里,把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好,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好的儿媳。” “人心难测啊,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你哪晓得对方的心是黑的, 还是红的。” “哎哟,我只要一想到她平时跟我们在一块儿时,说话做事的那样儿,就觉得毛毛的。” “我也是,可怕的呢,她藏的好深。” “王月梅死的真惨,听我老板说,她是被人扎死的,脖子上好大一个洞,血都被放干了,跟杀鸡一个样儿。” “所以说,这做人啊,还是要大度宽容些,别斤斤计较,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把人不当人,就很容易招人怨。” “你们说什么呢,小吴只是被带去派出所问话,又没说就是她做的。” “肯定是她啊,不然这村里几十号人,那小年轻怎么别人不带,只带她呢?” “哎,你们说,大贵的死,是不是也有名堂在里头啊?” “快别说了,这青天白日的,我都渗得慌,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该被乱棍打死!” 黄单跟陈金花站在人群里,那些个闲言碎语左耳进,右耳出,右耳进,左耳出,没完没了,他们个个都在往吴翠玲这三个字上面吐口水,恨不得脱裤子撒泡尿,顺便还对已经死了的王月梅说上一番,说她就是太刻薄了,看不起人,才会丢了命。 陈金花啐一口,“大家做了几十年的街坊四邻,现在月梅人已经死了,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过了?” “我们不就是随便说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死的时候,做的事谁不知道啊,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一个妇人阴阳怪气的说,“金花啊,你这些年往月梅那儿可是砸了不少东西,如今她人一死,你也没的巴结了,心里不舒坦吧。” 陈金花没动气,都是一个村子的,谁手上没捏着一两个事啊,“大虎妈,说起巴结,我哪儿比的上你啊,你为了弄到半拖拉机的瓦片,把自个都送出去了。” 妇人的脸立马就绿了。 虽然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年了,再被拎出来,她的脸火辣辣的,被当众打了一耳光。 “还是你厉害,月梅以前当着你的面儿说你配不上老李,也就配跟麻子那种人过,你都能跟没事人似的,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其他人都看热闹,在那窃窃私语,一个个的都跟家里没事干一样,闲的。 黄单拉陈金花,“妈,我们回去吧。” 他不了解,有一种战争的双方都是女人,没有硝烟,只有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气死。 陈金花笑了声,“大虎妈,你提到以前,我才想起来一件事,你做结|扎那会儿,还是我陪你去的,结果你半路上跑了,害得我一通好找,最后在山沟里找到你,当时你正扒着一男的裤腰不放,现在也想不起来是哪个了,就记得脸黑的跟块煤球似的。” 周围有笑声,充满嘲笑。 村里谁不知道,张寡||妇|骚|的要死,年轻时候骚,岁数大了也没变多少,成天往男的身上贴,还不准别人说。 张寡妇狗急跳墙,张口就骂,“操||比|的,陈金花,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的眉心顿时一蹙,这大妈的嘴巴怎么这么脏,他都想拿刷马桶的刷子刷几下。 陈金花不是吃闷亏的主儿,她不是以牙还牙,是双倍奉还。 张寡妇气不过,手往陈金花那儿抓。 那一瞬间,黄单给陈金花挡了,脸上被挠出五条抓痕,他疼的啊了一声,弯着腰捂住脸不停吸气。 陈金花的脸色一沉,“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她冲上去,对着张寡妇甩手就是一下。 场面混乱,拉架的,动手的,动嘴的,闹成一团。 门前的老槐树底下,李根蹲在地上抽烟,他听到动静,起初没想管,瞥到一个身影,就立刻吐掉烟头跑去。 七喜牌子的烟味飘来,一只手拽住黄单,把他拉起来,他抬胳膊擦擦眼泪,疼的嘴唇都白了。 李根看着青年肿起来的半边脸,都渗出血了,他扭头怒吼,“谁干的?” 周遭变的寂静。 李根这两天没合眼,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瞪过去的时候尤其骇人,“妈的,敢做不敢承认是吧?哪个龟|孙|子,给老子站出来!” 大家伙都往张寡妇的方向瞟。 张寡妇披头散发,褂子领口都被陈金花给扯坏了,脖子还被抓了几道,她硬着头皮说,“张冬天又不是你媳妇儿,轮得到你替他出气?” 李根冷笑,“关你屁事!” 他的面色恐怖,“道歉。” 张寡妇见没人要帮自己说话,就转头喊,“张大虎,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赶快过来,有人要打你妈啦——” 趁家里没人,张大虎抓紧时间在屋里跟一女的办事,事刚办到一半,他就听到外头的喊声,三两下扯上裤子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察觉李根身上的气息很危险,张大虎的心里一突,忙说,“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张寡妇大力拍儿子的胳膊,小声骂,“不争气的东西,你怂什么呢,跟你那个死了的爹一个德行。” 张大虎拽住自个没眼力劲的妈,冲李根赔笑,“哥,你看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撕破脸也没必要是不。” 他见李根没有缓和的迹象,就又说,“大妈昨儿个走了,翠玲姐她又……我知道哥不好受,心情很差,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好吧。” 李根还是没有就这么算了。 张大虎看一眼李根身旁的青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道抓痕吗?怎么还哭上了啊,他妈最拿手的是竹条抽,毛巾扫,棍子打,那才是疼的要命。 心里那么想,张大虎没说,他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替我妈道歉,冬天,对不住啊。” 黄单的脸疼,眼泪止不住,周围投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充满鄙视,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意思就是“怎么这么娇气啊,还不如娘们”。 疼痛神经异常,黄单不能重新投胎,只能这么着了。 他一走,李根也没多待,陈金花在俩人后面离开,这事才了了。 村里人不禁唏嘘,也羡慕,陈金花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啊,知道巴结王月梅,哪怕是人死了,也还维护着,以后她那个没出息,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儿子有李根撑腰,能在村里横着走了。 李根要去镇上问吴翠玲的情况,黄单也跟去了。 派出所里乌烟瘴气,有两个人在翘着腿抽烟打牌,刘东来坐在左边的办公桌上认真写着什么东西,做笔记呢,他刚被派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就接手一起命案,不做些工作,会很吃力。 李根问了,才知道吴翠玲在接受审问的过程中一再失控,后来就晕过去了,这会儿还在医院挂水。 刘东来捏鼻梁,“她的反应很激烈,说自己没杀人。” 李根问,“哪个医院?” 刘东来说,“就在不远。” 他带着李根和黄单过去,“放心吧,等人醒了,情绪稳定下来,我会仔细问一遍的。” 李根说,“拜托了。”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应该的。”刘东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配合我问几个问题。” 李根说可以。 黄单自觉的走到一边踢石头子玩。 刘东来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和一支自动笔,“你成过两次亲,女方都是怎么出事的?” 李根的眉头一抬,“跟案子有关系?” 刘东来严肃道,“老师说过,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任何细枝末节都有可能是关键线索。” 李根说,“刘警||官是个好学生。” 这人要是没来镇上,就派出所那几个,屁都查不出来,也不会上心。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不是常抽的七喜,是要贵多了的云山,拆开了递一根过去。 刘东来摆手,说自己不抽烟。 李根也没抽,他这人是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会改,习惯了七喜,接受不了别的烟,再好也不行。 “一个是死在轿子里,一个是嫁过来的第三天喝了农药。” 刘东来沉吟,他没翻到卷宗,那两家人竟然都没报案。 这里的人多数都存在一个现象,对法||律的认定太浅薄了。 更看重面子,活着就只是为了那个,好像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刘东来说,“医学上有一类病例,人好好的,突然就停止呼吸。” 李根挑挑眉毛。 刘东来说,“你的第二个妻子,为什么会喝农药?” 李根说不清楚。 刘东来问,“你们不是自由恋爱?” 李根说,“不是。” 刘东来哦了声,那就是没有感情基础,“她喝农药之前,你们可有发生关系?” 那意思是在猜测,女方受到了强迫,所以才喝农药自杀。 “我是一个看重感觉的人,要先有情,才会有性。” 李根说的直白,“刘警||官,你对我过去的两段亲事还有什么疑问?” “暂时没了。”刘东来说,“你弟媳妇对你有意思。” 李根的眼皮猝然一掀,“证据?” 刘东来把笔记本翻开一页,“这是从你弟媳妇的诗集里抄的,是她写给你的诗。” 李根看了一眼。 那几首诗里都藏着吴翠玲的迷恋,已经点名道姓,她不敢说,就通过写诗也抒发感情。 刘东来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变化,看来他并不知情,也对吴翠玲没有意思。 “你有没有向她透露,你缺钱的事?” 刘东来继续,“据我所知,家里有人去世,会收到亲戚们的礼钱,加一块儿有不少。” 李根的瞳孔紧缩,“刘警官,你的这种假设,只有疯子才能干的出来。” 刘东来说,“你妈被杀的手法极其残忍,难道就不是疯子所为?” 李根闭了闭眼,“透露过。” 刘东来记下来,换一个问题,“那个张英雄和你弟媳妇的关系如何?” 李根说,“挺好的。” 刘东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忽然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我一个朋友跟你的情况相似,所以我对同性之间的事,比别人要了解的稍微多一点点,也更容易发觉出来,这条路很难走,最好不要踏上去,能回头就赶紧回头。” 李根的呼吸一顿。 “村里人的接受几率是零。” 刘东来说,“劝你一句,纸包不住火,安全起见,你们还是离开村子比较好。” 他把自动笔夹在笔记本里,“走吧。” 到了医院,三人往病房走去。 吴翠铃躺在小床上,眼睛闭着,脸上没有血色,她看起来很不好。 李根没进去,只在走廊站了片刻就走。 黄单多看了两眼,吴翠玲是醒着的,也知道李根来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在怪他的不信任,还是心虚,藏着什么东西,怕被识破。 回去时走的,不是去时那一条大路,几乎都在田野间穿梭。 黄单走累了,就脱了鞋,丢在草地上晾晾,原主是汗脚,那一脚的汗,在鞋里捂上一捂,又黏又湿。 李根捏住黄单的下巴,瞧着他左边脸上的抓痕,没那么肿了,“还疼吗?” 黄单说不疼,“哥,你别摸我。” 李根没摸,他凑过去,唇贴在青年脸上的抓痕上面,很轻的碰了几下,“别管其他人说什么,哥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妈老送东西。” 黄单说,“我知道的。” 李根坐下来,手肘撑着膝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短硬的发丝里抓抓,“冬天,哥的心里很乱。” 周围的人都变了一副面孔,极度的陌生,也令他胆寒,厌恶。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生,长大的砂糖村,不再淳朴简单,而是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黄单多少能理解,李根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学考试上面,寒暑假是打工赚钱,对谁家的家长里短都不关注,也不当回事,如果两年前王月梅没有瘫,又坚决不肯离开村子,他会在外地成家立业,不会回来。 现在王月梅的惨死,把李根对这个村子凝固多年的认知全部打破。 “那刘警||官跟别人不一样,他很负责,一定会查出真相的。”黄单说,“哥,不管是不是翠玲姐,大妈都已经走了。” 李根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前,“冬天,哥只有你了,你得陪着哥,算哥求你了。” 黄单抿嘴,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他下班回家,在小区碰到一个开着奔驰玩具车,非常嚣张的小男孩,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不是定格了,希望是。 不然他就是猝死的状态,管家会很难过的把他火化掉,他回去了,也没有身体可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的屁股有点硌,他伸手摸,一手狗屎。 “……” 黄单把狗屎丢掉,手在草地上擦擦,“哥,我这是要走狗屎运?” 李根的面部抽搐,“是吧。” 黄单抓男人的手,“那你也沾点。” 李根躲开,“我就算了。” 黄单丢一块狗屎到男人的褂子里面。 李根立马脱了褂子,把狗屎弄掉,他黑着脸吼,“张冬天!” 黄单的嘴角弯了弯。 李根一愣,“你笑了。” 黄单说,“有吗?” 李根直直的看过去,“有。” 这回换黄单愣了,他摸摸脸,又摸摸嘴角,是吗,我笑了?没有参照物可以模拟,竟然能笑的出来? 可他还是不清楚,笑是什么情绪? 就如同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疼一样。 李根沉默着抱住黄单。 黄单被抱的有点疼,这男人每次抱他都是这样,他就记着了,拥抱会疼。 回村后,黄单说,“哥,我想去翠玲姐的屋里看看。” 李根带他进去。 屋里的东西是之前刘东来翻过的那样,没有收拾,乱糟糟的。 黄单这翻翻那翻翻,抽屉衣柜,都没落下,他蹲在红皮箱子前看,歪着头在箱子周围摸索,无意间瞥动的目光捕捉到一块黑色,床底下有东西。 李根去拿棍子,在床底下划动几下,划出来个东西,是条外面穿的黑裤子。 他自己的。 黄单说,“还有。” 李根回神,绷着脸去划,东西不少,有几双袜子,毛衣,秋裤,夏天的短袖褂子,还有一条四角的内||裤,都是洗过的,上面有折|叠的痕|迹。 黄单,可能这些才是原本放在箱子底下的东西,吴翠玲怕李根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所以才慌。 看吴翠玲的反应,并不知道衣物已经变成存折。 是谁换掉的,来不及带走,就匆忙塞床底下了。 那个人知道李根缺钱,还知道吴翠玲打过王月梅存折的主意,她想以自己的名义帮助李根,所以对方设计陷害?会是这样吗? 黄单的脑子里浮现一个人影,他咽唾沫,手心出汗,“哥,翠玲姐喜欢你。” 李根丢掉棍子,“我能申请抽根烟吗?” 黄单说,“好吧。” 李根坐在床边的地上抽烟,他一声不吭的把一根烟抽完,起身出去。 黄单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本子。 是吴翠玲的账本,详细的记录着从嫁给李大贵以后,每次从王月梅那儿拿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 黄单往后翻,以为没什么看头,就给他发现了夹在里面的秘密。 原来是两年前李大贵死后,王月梅瘫了,李根从外地回来照顾,吴翠玲跟他相处的时间多了,才慢慢对他生出了那种心思。 这么说,李大贵的死,如果是吴翠玲有关,那动机就不是为了和李根在一起,而是别的。 譬如那个孩子。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也很可怕,黄单就被自己想象的给吓着了,他拿着小本子去找李根。 李根看完后,就又申请抽了一根烟。 一个家里,竟然装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天气炎热,温度非常高,黄土地都是滚烫的,王月梅的尸体不能再放了。 李根去找了村长。 早上,有村里的老人给王月梅梳洗,按照李根的要求,确保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散,再给她换上一套好面料的寿衣。 王月梅很讲究,进棺材时,也是体体面面的。 几个壮汉抬上棺材,一路吹吹打打,绕着村子走一圈,去山里下葬,就葬在李大贵跟他爸的旁边。 李根披麻戴孝,站在坑边撒纸票,一毛二毛的,撒在棺材上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习俗,钱不要多,撒一点就行,多了,会被传出去,让人惦记,偷偷挖开坟包,把钱拿走。 壮汉们拿着铁锹填坑,棺材很快就被土盖全。 坟包的最后一铁锹土是李根挖的,他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人都走了,还在呆呆的跪着。 黄单拉男人起来,给他拍掉裤子上的土,“哥,我们回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根抹把脸,声音嘶哑,“好。” 院里摆了五六桌,两家的亲戚们都来了,陈金花跟张英雄的妈妈俩人烧饭,粉蒸肉,烧鱼,红枣银耳汤,必须要上的菜一样不少。 黄单在厨房喝银耳汤,甜腻腻的,“妈,哥在屋里待着,哭了。” “哭出来了也好,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陈金花叹口气,“这人啊,不管活着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死了都是一把土,又腥又不起眼。” 英雄妈也叹气,“是啊。” 黄单把碗搁锅台上,“二婶,英雄呢?我怎么没见他?” 英雄妈在炒菜,“他这两天吃坏了肚子。” 黄单说,“那我去看看。” 他去的时候,发现张英雄家的大门是关着的,还给闩了。 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一点回应,这在黄单的意料之中,张英雄躲屋里呢。 过了三天,吴翠玲还是没回来。 村里人都在嚼舌头根子,说果然是吴翠玲干的,吴家怎么会教出那样的女儿,真是心狠手辣。 吴翠玲原本是娘家的骄傲,但是她在李大贵死后,怎么也不肯再嫁,偏要死心眼的留在李家,一次两次的争吵,她就跟娘家闹翻了。 吴家大门紧闭,早在听说女儿被带去派出所的那天,全都走了,为的就是不想受到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和白眼。 黄单一直在张英雄家附近转悠,终于被他逮着机会溜了进去。 张英雄比死了妈的李根要憔悴的多,他很焦虑,在院里念叨着什么,见到黄单时吓了一大跳,“冬,冬天,你怎么在这儿?” 黄单说,“我听二婶说你吃坏了肚子。” 张英雄一副难受的样子,“对,我那什么,多吃了几块粑,不知道我妈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害的我一天拉好多次,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 黄单蹙眉,“怎么不去诊所?” 张英雄说,“懒得去。” 他打哈欠,“困死了,我去眯一会儿啊。” 黄单说,“翠玲姐还在派出所,村里都说大妈是她杀的。” 张英雄没回头,“不可能的事,翠玲姐平时对大妈那么好,是绝对不会杀大妈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瞎传,脑子里塞大粪了。” 黄单望着张英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来,对方还不到二十岁。 真的一点都不像。 也许是从小干农活的原因,体格发育的非常好,不清楚年纪,会以为他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年壮汉。 黄单离开后,就去找李根,“哥,我见着英雄了,觉得他有点奇怪。” 李根擦桌子的动作一停,“怎么奇怪了?” 黄单把自己的猜测和眼见的揉一块儿说,“翠玲姐没回来,他很慌。” 李根把抹布扔到一边,皱着眉头问,“冬天,你想说什么?” 黄单不答反问,“哥,你还记得何伟的死吗?” 李根点头,“嗯。” 黄单说,“大贵哥的褂子怎么会在他家屋后的竹园里?” “我也纳闷。”李根说,“大贵的头七一过,我就回去上班了,他生前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妈跟翠玲整理的,说是全烧了,具体哪天烧的我不清楚。” 黄单分析,那就是说,李大贵的衣物只有吴翠玲跟王月梅能接触,王月梅在李大贵死后半年左右就瘫了,只有吴翠玲有机会,在半夜拿褂子去何伟家。 就算不是她亲手干的,也和她有关系。 李根沉声道,“冬天,告诉哥,你在想些什么?” 黄单说,“我觉得世上没有鬼,只有装鬼的人。” 以原主的脑袋瓜子,他不能说太多,不过就这一句,男人已经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会想出很多东西。 李根的指尖在桌面上点点。 当初大贵的死,李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伟,他暗地里查过,没查出名堂。 但他对何伟的疑心和厌恶没有降低过。 在李根看来,弟弟会目中无人,有一部分原因跟何伟恶意的吹捧脱不了干系,只要出个什么事,就用三两句话把他弟弟哄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傻逼似的出来扛,对方自个躲后面,事不关己。 因此在得知何伟死了的时候,李根心里是畅快的。 李根没深想,现在回想起来,褂子没长脚,是有人放进去的。 那个人是翠玲? 当时妈试探过,翠玲的反应也没异常,还让他进屋里搜来着,他倒是没仔细搜,只是粗略扫两眼。 李根头痛欲裂,他这些年都在外面上学打工,回来了就问情况,妈说家里都好,还说大贵跟翠玲感情好的很,从来不吵架。 大贵跟翠玲也是那个说法,什么都好。 这个家到底藏着多少谎言…… 夜里,李根独自去何伟家的竹园,打着手电筒四处找着什么。 黄单在家呢,他知道李根会有所行动,就没睡。 堂屋传来响动,黄单出去,看到陈金花在挪动板凳,“妈,你还没睡啊?” 陈金花说没。 黄单见着桌上的阵线篓子,“妈,你怎么还给我纳鞋底啊,那些新鞋我几年都穿不完。” 陈金花说,“那就放着,慢慢穿。” 黄单问,“你干嘛一次做这么多?” 陈金花说,“妈老啦,以后眼睛不好使,就做不了,记性也差,会记不住鞋样的,能做的时候就多做几双。” 黄单借着煤油灯看陈金花的脸,不知何时透出的那股病态。 活不长了。 黄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还没亮,李根就翻墙进来。 黄单一晚上都在打盹,没敢睡死,这会儿哈欠连天,他盯着男人手里拿的东西,“哥,那是什么?灯笼架子?还是风筝架子?” 李根说都不是,“是纸人。” 黄单露出惊讶的表情。 “何伟怕鬼,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李根说,“有人故意给纸人穿上大贵的红褂子,举起来在何伟的窗前晃动,他是被吓死的。” 黄单吞咽口水,和他想的一样。 李根指着脏不拉几的碎纸,“这俩小块纸片是在竹园里翻出来的,当晚的风很大,还下了雨,可能是被吹打掉的。” 黄单问,“那这架子?” “西边的垃圾堆里翻的,就一小块。”李根说,“十里八村,只有张英雄他爸是一位灯笼师傅。” 黄单的关注点是,难怪男人身上很臭。 李根说,“我记得张英雄有学到他爸的手艺,做这种纸人的架子,很容易。” 黄单一脸震惊,“哥,你的意思是,张英雄吓死了何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根捏黄单的脸,“还是因为你的提醒。” 黄单克制住激动的情绪。 李根说,“我细想过了,翠玲嫁给大贵的头一天,大家伙都在院里跟媒婆闹,我无意间看到张英雄从她屋里出来,神色还有点怪,俩人在那之前就认识。” 黄单无语,这么大的事,竟然才想起来。 李根揉太阳穴,那时候他只知道读书,书中有没有颜如玉无所谓,能让他静下心来,所以就对周围的人和事没那么在意。 “明儿我去一趟尹庄。” 黄单说,“我听说翠玲家里人都不在。” 李根说,“没事,我不找她家人,我找她家的街坊四邻。” 第二天,李根就去了尹庄,查出来一个事,吴翠玲大二那年的暑假上吕亭去买化肥,回来就病了,什么病不知道,在家里躺了很长时间。 那个时间段,张英雄十二三岁,他不在村里,跟爸妈走亲戚去了。 亲戚家就在吕亭。 李根坐拖拉机去的吕亭,花费一番精力问到当年的一点东西,张英雄顽皮捣蛋,他晚上偷偷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被人给打的,差点丢了小命。 揪着一个特定的人查下去,能查出很多没注意过的东西。 李根把知道都讲给黄单听,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想从对方那里听到点东西,最好是推翻他的结论,说他是错的。 黄单没那么说,他始终搞不懂,张英雄跟吴翠玲之间的关系,要说张英雄暗恋吴翠玲吧,又觉得不像,不是暗恋吧,两厢情愿就更别扭。 总得有个关系吧,张英雄不会平白无故的搅这趟浑水。 现在知道了。 是崇拜,仰慕,还有恩情。 每次别人说吴翠玲,张英雄都会反击。 黄单试着把李根对他说的那些信息分前后顺序放在一起,张英雄年少无知,在吕亭跟人起冲突,被打,还在上大学的吴翠玲路过,出于不忍心救了他,自己很有可能被人给…… 因为何伟说吴翠玲是破鞋,李大贵应该跟他提过什么。 在村子里,女人的新婚之夜没有流血,就不是处,说明不干净,是个脏货,分辨的方法就是这么荒谬可笑。 有的纯属误伤,有的不是,而是真的被人碰过了。 黄单推门进去,突然一把镰刀从门头上掉下来,那镰刀是磨过的,极其锋利,要不是李根及时把他推开,镰刀会在他的身上某个部位留下一道血口。 李根拽着黄单,“你没事吧?” 黄单说,“没事。” 李根一阵后怕,他咒骂,“这他|妈|是谁弄的?” 黄单知道是谁。 李根要黄单去跟他住,黄单拒绝了,还差最后一个点没有出来,除了陈金花,没别人能帮到他了。 吃午饭的时候,黄单把镰刀的事告诉了陈金花。 陈金花坐在门口拍着大腿,足足骂了有半个多小时,村里都知道了,人心惶惶的。 黄单又见识了骂人的功夫。 陈金花骂的声音都哑了,她端起缸子喝水,跟黄单说着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吴翠玲,“哎,你翠玲姐也是命苦,她家里给定的娃娃亲,大学毕业就嫁给游手好闲的大贵。” “第二年生了个娃,你翠玲姐上菜地一趟回来,娃就被野狗咬||死了,你是没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都不成东西了。” 黄单抬眼,“妈,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陈金花说,“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妈想起来都觉得可怜。” 黄单说,“翠玲姐怎么放心把孩子留在屋里?” 陈金花说,“你大贵哥看着呢,真是的,哪晓得他会丢下孩子出去玩。” 黄单说,“大贵哥怎么那么糊涂?” 陈金花说,“还不是那何伟拉的,你大贵哥又是个禁不住激将法的一人,死要面子。” 她擦眼睛,“娃还不到一周岁,就变成那样子,当妈的能不心疼死吗?” 黄单垂下眼皮,他以为那孩子的真正死因,知情的只有王月梅,吴翠玲,李大贵这三人,没想到还有陈金花。 李大贵虽然和王月梅理想的儿子李根完全相反,但是有一点却和王月梅一摸一样,就是好面子。 黄单怕狗,不敢脑补那小孩死时的模样,他去院里的小竹椅上坐着,“系统先生,我可能已经找到那根线头了。” 系统,“恭喜。” 黄单说,“明天我要在张英雄面前演一场戏,决定我这次的任务能不能成功,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在下认为,演技可以差一点,台词不能不顺。” 黄单说,“有道理。” 他在心里把理清的来龙去脉背上几遍,记的滚瓜烂熟,“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不客气。” 黄单去李根那儿,俩人聊了好一会儿,下午分头行事。 天黑以后,李根悄悄离开村里,去找了刘东来。 第二天,黄单把张英雄他爸妈支开,踩着李根的肩膀翻进他家,结果手被墙头的玻璃渣刺到,当场就疼的掉下去了。 李根把人抱住,吸掉他手上的血,“你当心着点啊。” 黄单疼的龇牙咧嘴,半死不活的坐在地上,靠着李根的大腿喘气,缓了缓再爬。 张英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冷不丁听到声音,吓的眼睛瞪大,人都忘了动弹。 黄单说出第一句台词,“英雄,我已经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了。” 他一开口,情绪就露出来了,酝酿的刚刚好。 张英雄腾地坐起来,“我做什么了?” 黄单的眼中有着失望,“翠玲姐都已经招认了,现在派出所的人就在你家门口。” 张英雄推开黄单跑出去,透过门缝去看,刘东来真在。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四年前的腊月初五,翠玲姐去菜地,大贵哥在家看着孩子,何伟来找他玩儿,他走的时候没关好门,野狗跑进来把孩子咬|死了。”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大妈顾及脸面,不想听到闲话,就把事给瞒下来了,对外说是意外。” “大贵哥跟翠玲姐保证,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他说的时候,注意到张英雄露出一丝嘲讽,转瞬即逝,“可大贵哥不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翠玲姐在心里恨上他了,村里人都以为他们的感情好,孩子没了,还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其实他们关上门来,不是吵闹,就是打架。” “大妈一直就不喜欢大贵哥,对他的事不上心,是死是活也无所谓,更不管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争吵,只要别怕屋顶掀了就行。” 张英雄呵呵,竖着大拇指说,“冬天,你编瞎话的本领真高。” 黄单自顾自的说,“人的承受力都有一个限度,一旦超过那个度,就无法承受。” “大贵哥的水性是村里最好的,两年前他发烧,没休息好,翠玲姐让他去塘边打水,趁他不注意拿棍子打他的后脑勺,把他推进塘里淹死了。” 张英雄说,“真好笑,翠玲姐一个女的,还能弄死干出这种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回去?” “她一个人是比较吃力,但是她有帮凶。”黄单看着张英雄,一字一顿道,“就是你。” 张英雄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觉得我喜欢翠玲姐吧?冬天,我又不傻,会为个寡妇干出这档子事?” 黄单说,“这就要从更早以前说起了。” 当黄单把吕亭的那段往事说出来,张英雄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都僵硬了。 “你很感激翠玲姐,要不是她,你已经被人打死了,所以你把她当恩人,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黄单说,“在你看到大贵哥娶的媳妇是翠玲姐以后,你就替她不值,新婚当天偷偷去找她,把大贵哥在外面到处鬼混的事告诉了她,希望她走。” 张英雄低着头。 “翠玲姐为了家里的脸面,就没有走,而且新婚当天,她的同学都来了,她也受不住闲言碎语,最重要的一点是,大贵哥皮||相生的高大俊俏,想嫁她的女孩子很多,翠玲姐当时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婚后,大贵哥照样出去玩,翠玲姐管不住,才慢慢明白,这段婚姻是错的,在孩子死后,她彻底奔溃。” 黄单说,“两年前,翠玲姐终于下了决定,要摆脱大贵哥,你帮着她杀了大贵哥。” “大妈因为不喜欢大贵哥,也带着讨厌翠玲姐,哪怕她很优秀,照样看她不顺眼,还把孙子的死怪到她头上,变本加厉的为难,折磨。” 张英雄还是那个姿态。 黄单说,“翠玲姐没人可以说,就跟你说,你听的多了,就对大妈产生了一种憎恶,甚至是扭曲的心理,觉得她该死,只有她死了,翠玲姐才能过的好。” 张英雄嗤一声,意义不明。 “你知道大妈喜欢花,就偷偷跟着,在她摘花的时候,把她推下山,导致她下半身瘫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跟着张英雄微妙的变化改词,“没想到大妈一瘫,哥回来了,翠玲姐竟然改变主意,要继续留在李家。” “因为翠玲姐喜欢上了哥。” 张英雄垂放的手指动了动,只有一两下。 “你是从她的诗集里发现的这个秘密。”黄单说,“你怕大贵哥的死哪一天被查出来,就劝翠玲姐走,她不听,固执的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只好守着她。” “有一次,你听到何伟在翠玲姐家门口咒骂,说翠玲姐是破鞋,你就装鬼吓他,把他吓病了。” 他说,“大妈发现翠玲姐喜欢哥,觉得她一个跟过人的,配不上哥,所以大妈在知道何伟对翠玲姐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还叫她去给何伟家送鸡,要她有自知之明,没脸再待下去。” 张英雄的手握成拳头。 黄单说,“翠玲姐经常在晚上去田埂上念诗,还会在那儿哭,你总是会去陪她说话,那天你发现了她脖子里的痕|迹,就气不过,做了一个纸人,穿上大贵哥的褂子去吓何伟,没想到直接把他吓死了。” 张英雄掐住黄单的脖子,“我让你胡说八道。” 他的情绪失控,“什么纸人,什么褂子,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啊!” 黄单的呼吸困难,脸也变的发紫。 就在这时,原本守在后门,防止人逃跑的李根进来,一脚把张英雄踹出去老远。 那一脚是他的怒火。 黄单摸着脖子不停咳嗽,“这些都是翠玲姐亲口说出来的,英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英雄面目狰狞,他大声咆哮,“张冬天,谁叫你多管闲事的啊?我是你堂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黄单说,“我家门头上的镰刀是你放的,对不对?” 张英雄满脸的愤恨僵住。 他又一次扑上来,被李根轻松钳制。 黄单松一口气,整个后背都湿了,天知道,他全程都是在炸张英雄。 刘东来把张英雄带走,很快就来村里,说他都交代了,和黄单当时说的几乎都能对上,否则张英雄也不会相信,吴翠玲是真的招了这个说法。 黄单喊出系统,他看看面前出现的任务屏幕,将吴翠玲跟张英雄两个人的名字填在最后一栏,“那我是不是马上就会离开?” 系统没出声。 黄单说,“该不会把任务完成了,还不能穿越回去,要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吧?”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 黄单打断,“系统先生,你无法回答是吧,我知道了。” 他是突然穿越过来的,可能也会突然穿越回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么说,任务是搞定了。 刘东来透露,张英雄一遍遍的说他没有撒谎,王月梅死的那天,吴翠玲真的在他家,给他讲数学题,广播声响之前一下都没离开过。 他们没有杀王月梅。 李根盯着青年,“冬天,你说,如果不是张英雄和翠玲,那我妈是谁杀的?” 黄单正在喝水,呛到了。 Ďç´ĺ°ŽÇé 李根看青年呛的咳嗽, 脸都红了,他的眉头动动,“你慌什么?” 黄单喘口气, 拿手背擦嘴, “没慌。” 李根看着青年, 意味不明。 黄单坦然接受男人的审视,一副心里没鬼的样子。 李根揉揉青年的头发, 沉声道, “这次张英雄能自首,全是你的功劳, 跟哥说说, 你是怎么想到小孩是被野狗咬|死的, 这事我都被蒙在鼓里。”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贵的孩子会遭到那样的意外,这跟喂东西呛到是两回事,当时在门外听的时候, 都不敢去回忆孩子长什么模样。 对于家里的隐瞒, 李根不能理解。 可是现在家里就剩下他自己了, 连质问的目标都没有。 黄单的眼皮一跳, “上次我路过大孬子家门口,见他摔了,就进去把他扶进屋, 他跟我唠叨,说起了好多事。” 李根说,“孬子的话你也信?” 黄单说, “赌一把,当时我是看着英雄的脸色说的, 一旦发现他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会立马改口。” 李根捏着青年软乎乎的耳垂,“我还以为是你妈告诉你的。” 他凑近些,唇上去,低声说,“毕竟这些年,在整个村子里,跟我妈处的最多的就是你妈了,几乎每天都上我家去。” 黄单说,“是啊。” 耳朵上一痛,黄单嘶了声,“哥,你别|咬|我。” 李根模糊不清的说,“不|咬|你|咬谁?” 黄单疼的眼眶湿润,眼泪就跟着流下来。 李根叹息,他松了口,抹掉那一点血,把人摁在胸口,“好了,哥不|咬|你了。” 黄单这一哭,难以言喻的古怪氛围才被打破。 俩人都没再提起相关的人和事。 他们不提,别人却一个劲的提,张英雄的事,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 大家伙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竟然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人和事。 张英雄的父母哭成泪人,他们在派出所听了儿子的话回来,就上黄单家要死要活的闹,骂黄单不是个东西,联合外人来害自己的堂弟。 街坊四邻都围过来看。 天凉了,田里地里的事不多,这人一闲着,就坐不住的往外跑,想看热闹。 陈金花叫黄单去屋里,让他不管听到啥子,都别出来。 “陈金花,你儿子呢?” 张父粗着嗓子,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愤怒,像是要杀人,“你让他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问问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张母就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撕心裂肺的嚎哭,“我家英雄还不到二十岁,就要去蹲劳改,这以后我们老两口要怎么过哟——” 陈金花拿着竹条编的大扫把,张父敢闯进来她就轰,“大家伙评评理。” “是英雄糊涂,干出那种事,才会被抓走的,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儿子逼着他杀||人||犯||法的!” 门外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 “自个儿子没教好,犯下大错,还怪到别人头上,真不要脸。” “就是啊,那可是杀人哎,又不是杀一只鸡,一只鸭,肯定是要接受改造的,不然太危险了,谁还敢跟他生活在一个地方啊。” “话是那么说,我觉得冬天也太狠了吧,毕竟是他堂弟。” “这叫大义灭亲!” 村长跟老张家另外几个弟兄过来劝两句,没个什么用,还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张父红了眼,嘴里的话是越来越难听,说陈金花没良心,还提起自个亲弟弟张麻子多年前的破事,都不是东西。 他拿手指着陈金花,“告儿你,陈金花,没完,我家英雄蹲劳改,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神经病,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 陈金花握住扫把,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你们两口子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都别再上我这儿来了,赶紧走。” 屋里的黄单听着动静,能猜到张英雄对爸妈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把他推出来,什么都往他头上扣,说要不是因为他多管闲事,自己也就不会被抓。 黄单欲要出去,就听到陈金花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的面色怪异,抬起的那只脚又放回去,不知道陈金花在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或许是什么也没想。 不多时,李根来了。 张父张母的表情变了又变,他们家英雄杀了李根的弟弟,现在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两口子脸上挂不住。 但是想想又来气,还不是因为那吴翠玲,儿子才会摊上这种事。 吴翠玲就是一灾星,害了儿子,害了他们家。 张父张母都选择忽略一点,如果不是吴翠玲牺牲自己,他们儿子多年前就已经被人打死了,哪儿还有今天的这些酸甜苦辣。 李根冷眼一扫。 围观的,吵闹的,全都散了。 李根看看面前的妇人,问道,“冬天没事吧?” 陈金花丢下扫把,“没啥事。” 她扭头喊,“冬天!” 黄单的身影出现在堂屋,他问,“二叔二婶都走了?” “不走,难不成还把他们留下来吃饭啊?” 陈金花没好气的说,“真是越老越糊涂,就没见过他们那样不讲理的,冬天,往后咱家跟你二叔家不会再有什么来往!” 说着,她就弯下腰背,露出痛苦之色。 黄单赶紧把陈金花扶到屋里躺着,给她端缸子拿药。 陈金花吃完药没一会儿就睡了。 外头的李根目睹经过,“你妈还好吧?” 黄单说,“不怎么好,她不去医院。” 李根扯动嘴皮子,“这倒是跟我妈一个样,身体不好,还不肯离开村子去看病,不知道她们那代人是怎么想的,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黄单说,“我也不懂。” 李根把青年拽到自己怀里,“张英雄的事,是他咎由自取,都是因果报应,跟你没关系,你别太自责。” 黄单说,“嗯。” “哥,二叔二婶都不知情。” 李根嗤笑,“放心,你哥我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没劲。” 他把下巴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晚上哥不烧饭了,在你家吃。” 黄单说,“好。” 两人去菜地,一个拿锄头在地里翻翻,把杂草弄到一边,另一个伸着手去摘长豆角,就剩一点点挂在藤子里,还不好找。 李根锄着草,随口问道,“冬天,你妈把这几排辣椒全摘了?” 黄单说,“嗯,她说要磨辣椒酱。” 李根奇怪的说,“这才几月份啊,急什么,别家都还没摘呢。” 黄单突然往后蹦,“哥,有土蚕。” 李根低头一瞧,他一锄头挖出来三四个白白的大土蚕,“都是蛋白质,哥弄一把回去,晚上给你炸了吃?” 黄单说,“我不吃。” 李根斜眼,“不吃拉倒,晚上哥吃的时候你可别流口水。” 黄单说,“哥,你要是吃土蚕,我就不亲你了,你也不准亲我。” 李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什么也没说,就是一挥锄头,把那几个大白土蚕拨到青年脚边。 黄单头皮发麻,“我走了。” 李根调笑,“走哪儿去啊,那边没门。” 黄单调转方向,去找菜地的小门,他走的快,脚被藤子绊倒,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李根哈哈大笑,结果没拿稳锄头,砸脚上了。 报应来的太快,他一脸懵逼。 黄单听到男人吃痛的声音,夹杂着骂骂咧咧,他扭头,见到对方扭着脸抱住脚,在那龇牙咧嘴,无意识的笑出声。 李根看呆了,他反应过来,单脚蹦到青年面前,“就刚才那样,再笑一次给哥看看。” 黄单不会了。 他回想了几次,嘴角也试着动动,还是不知道怎么做,“系统先生,刚才我笑的表情,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类似的?” 系统,“请稍等。”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个笑的表情图,他照着模拟。 李根的神情微妙,青年嘴角弯起的弧度和刚才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因为眼睛里没有笑意。 他皱眉,不爽道,“张冬天,你又在假笑!” 黄单真的尽力了,“系统先生,下回我要是再露出笑容,你可不可以帮我截图,存进我的私人苍蝇柜?”他很想知道,自己真的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那么难得,应该要保留下来。 系统,“在下尽量。” 黄单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周围的那些人,无论是管家,同事,还是同学,朋友,都做不到,这个男人做到了,第二次让他在不需要参照物模拟的情况下表现出微笑,尽管他目前还不知道那种情绪具体是什么,需要哪些因素才能拥有。 李根对上青年笔直的目光,“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哥,谢谢你。” 李根一愣,他坏笑,“干嘛要谢我?是上回玉米地漏下的?” 黄单的感激顿时就没了。 他看看男人抬起来的那只脚,“能走吗?” 李根被黄单一提醒,脚上的疼痛就全部往脑壳里涌,他靠着一根竹架子,“歇会儿。” 黄单给他脱掉鞋,看看脚有没有破。 李根故意哼唧。 黄单说,“很疼?” 李根继续哼唧,“你亲哥一下,哥就不疼了。” 黄单起身离开。 李根喊,“回来,你不管你哥了啊?” 黄单说,“不管了。” 李根低骂,嘀咕了句“没良心的家伙”,就快速穿上鞋,抓起锄头蹦着跟上青年。 阳光从菜地路过,射在并肩的俩人身上,温暖又明朗。 李根的大脚趾被锄头砸出淤血,好在指甲仍然牢牢扒着皮||肉,没有掉落的迹象,他回去后就倒一点红花油揉揉,“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锄头砸,你功不可没。” 黄单闻着那味儿,头晕,“你坐着吧,我去烧饭。” 李根拉他的手,摸了摸说,“你妈怎么还没醒?要不咱带她诊所瞧瞧?” 黄单说,“没用的,我妈不听。” 他没给男人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一旦牵扯到陈金花,气氛就会有细微的变化。 村里的地皮并不精贵,家家户户都有个院子,猪圈鸡窝牛棚等,几乎是必备的,厨房不小,能放一张木桌,厨柜,土砌的锅台,还堆放着一些柴火。 李根坐在锅洞前的小凳子上烧火,脚一伸,踩死一只瘙目子,周围还有不少在跳来跳去,“冬天,你家这厨房瘙目子太多了,回头哥给你好好打扫一下。” 黄单去洗几根玉米搁饭上面,盖上锅盖,“好哦。” 米饭香味渐渐弥漫,烟从木头的锅盖缝隙里往外冒,锅台中间两个水窟窿子里的水开了。 黄单把水装瓶子里,他不会炒菜,等着李根来做。 李根洗洗手,卷起袖子,麻利的撕长豆角,掰成一截一截的,再洗干净,拿了两个辣椒切成丝,去锅洞添把火,出来倒菜籽油。 黄单在一旁看着。 李根把辣椒丝倒进锅里,“傻站着干什么,等着被油溅啊?” 黄单说,“哥,你好像很会烧菜。” 李根拿铲子翻翻,让辣椒丝的香辣都被热油炸出来,“烧菜谁不会啊,又不难。” 黄单说,“我不会。” 李根拿空着的那只手在青年脸上摸一把,“没事,哥准你娇气下去。” 黄单,“……” 他抓着男人的手看,“怎么就这么糙呢?” 李根的喉头滚动,笑道,“因为哥是男人啊,细|皮|嫩||肉的,那是小姑娘。” 黄单数数他掌心的茧。 李根一边炒豆角,一边说,“你再摸几下,哥就把你抱锅台上||干||你。” 黄单立马不摸了。 炒完豆角,李根就洗锅炒萝卜菜,“灶王爷,这是我烧锅的,怎么样,不错吧。” 黄单瞅瞅锅台上贴的年画,陈金花天天擦,那上面沾了一点油渍就给擦干净,宝贝的很。 李根拿脚蹭蹭青年,“到你了,给灶王爷介绍一下你哥。” 黄单说,“灶王爷,这是我……” 李根低头,在他耳边吹气,“老板。” 黄单说,“这是我老板。” 李根捏一下他的鼻子,乐了,“真乖。” 黄单摇摇头,在这里的人心目中,灶王爷是个很厉害的神明,媳妇儿要生娃,家里谁生个病,地里的庄稼收成,孩子考试,工作,讨老婆,都在灶王爷面前拜一拜。 仿佛只要拜了,就能得到庇护,顺风顺水。 陈金花没胃口,都没去堂屋,就在自个屋里躺着,黄单盛饭端给她。 瞧一眼碗里的饭菜,陈金花问,“都是李根烧的?” 黄单点头,“嗯。” 陈金花把碗筷接到手里,又放在柜子上,“冬天,那回李根为你出头,妈看在眼里,现在他家没什么人了,你跟他说说,愿不愿意到咱家来,相互照应着点。” 黄单抬头看去,又垂下眼睛,“我晚点说。” 他出去后若有所思。 李根的怀疑,他能感觉得到,陈金花也能,不但没避开,还让对方过来,这是不是说,陈金花在默许对方调查,甚至给出了时间和机会? 吃完饭,黄单和李根在院里剥玉米,剥着剥着,俩人就回屋剥|衣服去了。 陈金花没睡,抱着篓子在窗口亮点儿的地方打毛衣,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她的动作没停,蓝色粗线从针头落下,再挑起,打出一个花。 气温下降许多,风里早已没了热气。 刘东来到村里的时候,距离张英雄和吴翠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是来告诉一个消息的,说是吴翠玲疯了。 黄单和李根都很差异。 刘东来描述那几次见到吴翠玲时的场景,说她紧抱一个枕头,对着虚空嚷嚷,“何伟,你别碰我的孩子”“大贵,你再丢下小宝出去玩,我就跟你离婚”“妈,我不脏的,脏的是你”“英雄,不能把人放塘边,推进去,快推到塘里去,快”。 她提到谁,表情都会不同,会戒备,愤怒,扭曲,也会惊恐。 除了这些类似的话,吴翠玲还会念诗,她大声的念,有时候哭,有时候笑,谁也不知道她那诗里有着什么。 刘东来离开村子时说,“疯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还说,希望李根不要去看吴翠玲,那样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李根是不会去的,因为他没办法做到冷静面对吴翠玲,还是不见的好。 就当是不记得了。 种完油菜和小麦,黄单还在这个世界。 日子过的好快,一转眼,就快过年了,村长喊广播,通知大家伙牵着家里的猪出来,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要杀猪了。 黄单看着怕,他没去,把自家的大花猪交给了李根,“替我送它上路吧。” 李根的面部抽搐,拽着花猪的绳子,“来,跟你主子打声招呼。” 花猪已经察觉到小命不保,在那哼哼个不停。 猪血一大盆,什么肠子啊猪油啊之类的,也是一盆,一头猪就是一笔大财富,卖掉大部分猪肉,剩下的腌成腊肉,明年就是一盘好菜,只有一点点新鲜的猪肉留着过年吃。 李根家的那头猪全卖了,是陈金花给的建议,她说要用钱的地方多。 黄单看男人在床头数钱,加上王月梅死时收的礼钱,够盖两栋房子了,还有的剩。 李根抬眼,“看什么呢?” 黄单说,“哥,年后我们离开村子,到大城市去吧?” 李根半阖眼帘,继续数钱,“不急。” 黄单,“哦。” 比起夏天,黄单对处在季节另一个极端的冬天,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怕热,不怕冷。 陈金花给黄单把短了点的毛线裤加长,要他穿上,给他拿出自己做的棉袄棉裤,还有一双黑色的厚棉鞋。 黄单全穿身上,很暖和。 陈金花拍拍他的棉袄,给他往下拉拉,后退两步打量,满眼的慈爱,“我儿子俊的很,不比谁差。” 黄单摸摸脸,顶多是端正吧。 陈金花说,“你有大本事,比任何人都要了不起。” 黄单没听懂。 李根人在黄单家住着,鸡鸭鹅也带过来了,他偶尔回去搞搞卫生,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只有几个牌位,进门就觉得闷。 没有人,就不是家了。 腊月二十,陈金花忙着打米面。 李根在烧火,他拿火钳在锅洞里扒出一个山芋,推到外头去,“给。” 黄单蹲着用嘴吹吹山芋,能上手摸了,就撕开那层黑皮,吃一口里面的黄心,烫的舌头都快掉了。 李根连忙搁下火钳,捏住他的下巴,“哥看看你的舌头。” 这时候,陈金花刚好挂上米面转上,黄单和李根拉开距离,捂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往院子里走。 陈金花问李根,“冬天怎么了?” 李根说,“吃山芋烫到了。” 他丢两根干柴到锅洞里,“我去看看。” 陈金花对着李根的背影喊,“别让冬天喝缸里的凉水,会拉肚子!” 李根的脚步匆忙,“知道。” 黄单的舌头烫的很红,为吃个山芋,付出的代价不小,他什么也不干,舌头缩在嘴里,都觉着疼。 人也就蔫了。 “哥给你变个戏法。” 李根从怀里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看,这是什么?” 黄单瞥一眼,“柿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根半蹲着哄道,“想不想吃?” 黄单说,“不想。” 李根顿时就气的冒烟,“张冬天,你有没有良心,你哥我火急火燎的就去树林里给你打柿子,挑最大的给你揣怀里捂着,你呢?张个嘴吃两口都不乐意?” 黄单说,“哥,你好唠叨。” 李根,“……” 晚上很冷,陈金花想要给儿子装一盐水瓶热水捂脚,已经有人提前做了,她在房檐下站了会儿,自言自语了句什么,回屋去了。 李根半夜偷偷爬到黄单床上,抱着他睡觉。 每晚都是那么来的。 陈金花给儿子做完一床新棉被,人就倒下了。 黄单怎么说,陈金花都不肯上医院去,要是逼急了,她就骂黄单不孝顺,说她想在家里躺着都不行,不光如此,药也不吃了,说浪费钱。 陈金花病着,家里的年味也没有,年三十,就黄单和李根俩人吃了顿红烧肉,他们的心里都装着东西,谁也没说。 每年的初一到十五,舞龙舞狮子的队伍一个村一个村的跑,带来了新年的喜庆,非常热闹。 陈金花听着锣鼓声,她的身体不行了,“儿子,妈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黄单装作不明白,“什么?” 陈金花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妈是个坏人?” 不等黄单回答,陈金花就说,“对,妈就是坏,心肠毒着呢,所以妈这种人,不配活到老。” 黄单说,“妈,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陈金花摇头,“妈怕来不及了。” 她的气息虚弱,时有时无,靠着强撑的一点意识说起那段过往,都烂了,被她硬生生挖出来,摊在眼前。 当年陈金花虽然生的没有多么出色,但也是一清秀水灵的模样,她跟老李是两小无猜,很早就定情了,也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发生了关系,两家的交情很好,已经商量了会在第二年的春节成亲。 没想到一天的傍晚,陈金花撞见王月梅跟老李在草垛边搂搂抱抱,她没有冲上去,而是跑开了。 没过多久,老李来找陈金花,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叫王月梅。 那时候,陈金花已经有了身孕,她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就做出选择,把事情告诉老李。 老李动摇了,说不再跟王月梅来往,会娶她过门,跟她好好过下去。 哪晓得王月梅来找陈金花。 陈金花实在是没话跟她说,就要走。 王月梅从后面赶上来,摔倒的时候撞到陈金花,孩子没了。 一个女的,还没有成亲,身子没了,还怀过孩子,那是伤风败俗的一件事,不但自己会被人唾弃,还会连累家里人,陈金花不能让街坊四邻知道,她只能忍着失去孩子的痛,干活下地,一样不落下。 那段时间,是陈金花一生最苦最难的时候,也是她永远都不会忘掉的悲痛。 第二年,老李娶王月梅,一年那么多天,哪一天不行,偏偏就是原本要跟陈金花成亲的日子。 那是王月梅决定的,陈金花是在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 同一年,陈金花嫁给张麻子,她想着,张麻子对自己挺好的,就这么着吧。 没想到张麻子的魂被王月梅勾跑了。 从那以后,陈金花的生活就不再安宁,她和张麻子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儿子出世,张麻子的心才回到家里,搁在他们娘俩身边。 王月梅是个体面的人,她很会打扮,高傲冷淡,明明没有骚||味,却能牵着男人的鼻子走。 村里的口水能把人淹死,老死就是那么没的。 当然,这其中有陈金花的一份力,她心里有恨,只要发现王月梅跟哪个男的在一块儿说话什么的,就故意把老李引过去。 一次两次,老李就会起疑心,要看管王月梅。 可王月梅谁啊,怎么可能愿意一个男的管着,她说话藏着针,针针往人的心窝上戳,连脸面都不给老李留,有人在场,也会给老李难难堪。 陈金花原本以为,俩人最多就是离婚,没料到老李会被气死。 不过,王月梅还是成了寡妇。 陈金花是真没想到,王月梅做了寡妇,带两个儿子,也还能有时间穿个裙子,头上戴朵花出来溜达。 张麻子死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王月梅说想吃肉,张麻子冒雨去小店给她买,结果失足,摔进河里淹死了。 这事还是王月梅亲口跟陈金花说的,嘴上是愧疚,自责,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找张麻子帮忙,眼里却是得意,炫耀。 看看,你丈夫还不是被我迷住了。 至于许了什么好处,王月梅没有提,陈金花不难想到。 陈金花知道那件事后,心里的怨恨更多了。 她开始长达多年的计划,一定要王月梅家破人亡。 陈金花一边养着儿子,一边戴上|假||面||具,试图和王月梅拉近关系,她知道李根是王月梅的骄傲,只要将其除掉,王月梅肯定会绝望,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一是,李根和李大贵不同,他的警惕心很高,二是,李根在读书,回来的时间不多。 李大贵虽然不得王月梅喜爱,王月梅巴不得他走的远远的,别回家里,可他是村里的恶霸,成天惹是生非。 陈金花的儿子多次被李大贵带头的一群大孩子欺|辱,本来很活泼爱笑的,却开始怕生,畏惧,发抖,李大贵还差点砸瞎儿子的眼睛。 所以,陈金花绝不会放过李大贵。 吴翠玲的出现,是一个突破口。 那小孩被野狗咬的时候,陈金花在,她立刻拿棍子把野狗打跑,小孩已经死了。 因此,陈金花是除了王月梅跟儿子儿媳以外,唯一的一个知情人。 陈金花有意无意的在吴翠玲面前提,人这一辈子,一共就那么些年,要对自己好点,也提谁谁谁家的孩子多可爱,谁谁谁家生了几个,她是在给吴翠玲增加杀掉李大贵的决心。 吴翠玲和张英雄杀李大贵的时候,陈金花就在后面的树林里看着,她确定李大贵真的死了,才离开的。 张英雄推王月梅下山的时候,陈金花也在,她特地抓着树,一瘸一拐的走到王月梅那儿,拽了一大把的金银花砸过去。 那次出事,王月梅下半身瘫了。 她比谁都骄傲,没法接受瘫痪的自己,怕被人嘲笑,就要喝农药自杀,被李根发现了。 不知道李根是如何说服的,王月梅没有再寻死觅活,她没给别人看笑话的机会,又是村里人熟悉的体面样子。 李根不回城,有他在,陈金花要更加小心,不能被发现破绽。 王月梅想早点抱到孙子,就给李根张罗一门亲事。 那女的跟过人,相好的来村里找,俩人拉拉扯扯的,要断不断,被陈金花也撞见了,她就有意在王月梅面前提,还提的不明显。 王月梅找刚过门的大儿媳谈话,一试探就试探出来了,她那嫌弃挑剔的言语,没有人受的了,对方既害怕,又羞愤难堪,直接喝农药自杀了。 两次成亲,女方都死了,第一次是女的身体不好,自己命薄,第二个是想不开选择了那条路,李根被扣上克妻的名声。 陈金花还是不放心,她一定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王月梅断子绝孙。 老天爷的安排真是奇妙。 以前李根常年在外,陈金花没有机会下手,现在她也不需要下手了。 因为李根看上了她儿子,王月梅等于就是断子绝孙。 陈金花终于赢了一回,完全踩在王月梅的头上。 她做梦都会笑醒,王月梅,你瞧不起我,说我丑,只配嫁给一个麻子,还说我儿子没出息,你那个有出息,最长脸的大儿子却被我儿子迷的团团转,可真是天下的笑话。 知道李根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以后,陈金花就收手了,没想杀王月梅。 可是有些事,真不是自己能预知的。 王月梅死的头一天,是陈金花跟老李定亲的日子,王月梅偏偏要提。 陈金花心里装的不止是新仇旧恨,还有别的事,王月梅就是李根和她儿子之间最大的障碍,只要王月梅死了,他们就会离开村子去大城市。 况且王月梅一死,礼钱能收到不少。 李根不会让她家冬天吃苦,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陈金花的杀念生起,她等着时机,在上河场有喜事的那天,趁村里人都不在,做好万全的准备,拿剪刀把王月梅扎死了,杀鸡那样放血。 一个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人,力气大的很,哪怕是个瘸子,也能拖的动一具尸||体。 陈金花把王月梅拖到鸡窝旁,给她戴上弄了鸡屎的金银花,塞进臭气冲天的鸡窝里。 做完这些,陈金花冷静的回去,把血藏起来,她坐在院子里,就拿那把杀了王月梅的剪刀剪辣椒,靠那些刺鼻的辣味,掩盖身上的血腥味,也麻痹自己杀过人的事实。 陈金花的声音停止,气息越发的弱了,她望着儿子,布满细纹的眼睛里有泪光,也有不舍,“别把妈跟你爸葬在一起……妈谁也……不……” 黄单受到感应似的转过头,男人站在门口,应该是刚来不久,听到了后半段,就是陈金花杀死王月梅的那部位。 他再回头,陈金花已经合上眼皮,手垂下去,搭在床边,死了。 算是死的踏实,没什么遗憾。 外面还在舞狮子,锣鼓声响亮,孩子们欢笑着,从院子门口跑过,喜气洋洋。 黄单在凳子上坐着,李根在门口站着,他们维持那样的姿势,谁也没有去打破压抑的氛围。 有一个讨饭的来敲门,想在年初一讨点好吃的。 没人搭理他。 黄单没去管李根,经过李根身边时,也没抬头,他去找村长征求意见,村长同意了。 等黄单回来,李根已经不在了。 他松口气,真怕李根控制不住,上来打他,再搞一个失手,把他打死。 陈金花葬在一处山坡下,靠着一片树林,就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张英雄爸妈知道陈金花死了,倒是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人不在了,说什么做什么也没什么意思。 黄单在家喂喂鸡鸭,白天拿铅笔在本子上画画,晚上点着煤油灯看房梁发呆,李根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估摸着,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八成是见不到了。 尘归尘,土归土,上一代的恩怨随着上一代人的离世,烟消云散了,没必要混入今后的生活当中。 这是黄单的理解。 他不能要求李根也和自己一样。 毕竟黄单只是个旁观者,一个外人,而李根不同,他是另一个当事人的儿子。 油菜花开的时候,李根回来了。 黄单在院里画画,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李根拽进屋子里。 积分已经用光了,系统先生给的一支菊|花灵根本不够用,黄单跟它赊账,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黄单申请到了三支。 结果还是不够。 苦逼的黄单活活疼死了。 黄单睁开眼睛,他还在屋子里,又活了,“系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发出声音,“黄先生,或许是您离开的时日未到。” 黄单转动眼珠子,被眼前的一个野人吓到,他睁大眼睛,“哥?” 说话的声音哑的厉害,估计躺了有几天。 系统,“五天。” 黄单问道,“那李根为什么没有把我埋了?” 系统给他看保存的数据录像。 黄单沉默了。 录像记录着黄单疼死后,李根错愕,无助,愤怒,抱着他的身体咒骂,痛哭时的画面,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狼狈又可怜。 还有就是李根打水给黄单擦洗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歌,用轻柔的声音说很多话,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哭,是那种静静的流泪,不是嚎啕大哭。 录像放完了,黄单回神,他看向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颊消瘦,颧骨突起,衣服还是那次回来穿的一身,没换过,上面有他的血。 屋里很安静。 已是黄昏,风把窗户吹来,夕阳的余晖透过那点缝隙洒进来,将萦绕的阴暗吞噬干净。 李根颤抖着手去摸青年,摸他的头发,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黄单说,“哥,你摸的我有点疼。” 李根怔怔的,“哥轻着点。” 黄单揪住男人的一根胡渣,用了点力道。 李根震了一下,似是才从梦境中出来,他一把将青年抱进怀里,死死的勒住。 黄单好疼,浑身都疼,“你不是说轻着点吗,骗我。” 李根的喉咙里发出哽咽,他激动,惊喜,语无伦次,“对不起,哥错了,冬天,你别离开,求求你,哥真的知道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李根猛地抬头,小心翼翼,“真的?” 黄单说,“嗯,真的。” 李根失声痛哭。 一个面庞刚毅利落,身材强壮的大老爷们哭起来,很要命,黄单叹气,“哥,你以后别哭了,好丑。” 李根愣了半响,他抹把脸,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幸福,“好,你说什么,哥都依你。” 见男人凑上来,要亲自己,黄单说,“先去刷牙洗脸。” 李根,“……” 黄单奇怪李根为什么不好奇,一句都不问,毕竟一个死了五天的人又活了,这对谁来说,都很诡异,根本没法去相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李根正常,清醒,也疯了。 黄单上茅房,他都跟着,寸步不离。 有事没事的时候,李根隔一会儿就去盯着黄单看,还会摸摸他,睡觉就更离谱,一晚上不知道要醒来多少次,确定黄单是活着的,这已经是神经质的表现。 黄单试图安抚,没用。 失去爱人的悲痛,给李根留下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在重新拥有后,他小心呵护着,不敢去回想当时的过程。 黄单担心李根有阴影,会不行,因为他是在做的时候,疼死的。 结果在油菜花地里待一下午,黄单知道自己多想了,人李根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五月份,李根打理妥当,在村里人还做着梦的时候,他带上不多的行李,牵着黄单离开,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将人们的梦想和勇气全部夺走,却残忍的看着大多数人挣扎,失望,放弃,痛苦,只赏赐给极少数人一席之地。 黄单一直跟在李根身边,看他从给别人打工,变成别人给他打工,从只有几百的存款,到身价惊人。 手机,电脑,电视,汽车,楼房,什么都有了。 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关于砂糖村的那些个人,和那些个事,都在记忆的长河里翻滚着,沉寂下去,没有再去把它们翻出来。 对李根而言,失去的那次,让他醒悟,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的人更重要,那些恩怨纠葛,他选择去慢慢遗忘。 就在黄单以为自己是要在这个世界待到老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 那天,是公司十周年,也是黄单和李根来到这座城市的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参与进连环车祸。 黄单奇只受了点皮外伤,被媒体报道成是前所未见的奇迹。 没错,还是因为没到离开的时间。 李根却不行了,因为那是他命里的劫数,要在今天死,并且死于车祸。 黄单去病房,看到床上的男人浑身是血,他的眼皮直跳,好一会儿才去握住男人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 李根的口中吐着血,“哥……哥对流星许过愿的……咳……媳妇儿……我们……我们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的停止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黄单叹息,“流星许愿,那都是骗人的。” 老总出事,公司股票下跌,黄单接手管了,他没让李根的事业遭受重创。 李根葬在XX墓园里。 黄单蹲在墓碑前,把白菊放上去,瞧着照片上五官俊俏的男人,在心里说,“系统先生,就剩我一个了。” 系统,“您节哀。” 黄单站起来,往墓园入口处走,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再见,李根。” 回去后,黄单花费一些时间选出合适的孩子,将李根的事业交给对方。 他是个要走的人。 李根死后的下半年,黄单一觉睡醒,自己站在小区里,电动的奔驰玩具车已经撞上来,穿着西装的小男孩在车里大声嚷嚷,“你耳朵聋啦,我叫你让开,让开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又穿越回来了。 他身上穿的是定制的铁灰色西装,衬衫领子下面打着一条领带,腿上是笔挺的西裤,脚上是双新买的皮鞋,手里拿着的是公文包。 还真是突然穿越,突然回来。 黄单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回过神来,开着奔驰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有人路过,黄单避开,他没走几步,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那头是老同学的声音,“黄单,明天同学聚会,你记得过来啊。” 黄单说,“好。” 耳边的声音还在,“听没听见啊?” 黄单刚要回答,就有一阵风刮过,他的眼睛睁不开,那声音变的陌生,不再是老同学带着北方方言的腔调,而是有些苍老,像一个老太太。 在那唠唠叨叨的重复着,“听没听见啊?听没听见啊?” 黄单很虚弱,想动一下身子,却动不了,他费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华服,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出现在他的那条缝隙里头。 “阿望,你是我们宋家几代单传,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就做傻事,丢下奶奶一个人啊。” 黄单,“……” 这时候,一大堆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宋望,宋家嫡子,他刚出世不久,父母就因家族内斗双双离世,他由奶奶一手带大,奶奶对他寄予厚望,在他年幼时就将他送出国留洋,两个月前才回镇上,继承家业。 昨天晚上,宋望昏倒在西街,原因不明。 黄单从这句身体的记忆里跳出来,都没心情去梳理。 不是才穿越回去吗?怎么又穿越了?就不能让他喘口气?难不成小区是个类似中转站的地方,在小区里出现的人是来接他穿越的……NPC? 黄单头疼,从小区到家也就是两三条路的距离,怎么就这么难,“系统先生,还是你吗?” 系统,“是在下。” 黄单问,“系统先生,那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又问,“系统先生,我要穿越几次,才能回到家?” 系统依然是那个答复。 它就是一发送任务的,无能为力。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屏幕,还是熟悉的排版,只不过左上角的任务俩字换成了繁体,屏幕里的任务内容也是。 他看的头晕,叫系统更换成了简体。 【猜猜我是谁:嘿嘿嘿,我是一只妖,前段时间我来到了钺山镇,化作他们当中的一员,已经悄悄的吃掉了好几个人,猜猜我是谁呀。】 黄单,“……” ˛Â˛ÂÎŇĘÇË­ 一缕缕的檀香味儿飘来, 在床幔里荡|漾,黄单躺着不动。 他这一清醒,左边肩膀的疼痛感就往脑壳里钻。 昨个晚上, 原主宋望约了同学叶蓝在西街茶楼碰面, 就在他走到离茶楼不远的巷子里, 突然刮起一股邪风。 原主就倒地上,陷入昏迷。 不光如此, 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毛贼扒走了, 连件外衣都没给他留下。 还好端午节将近,这季节不至于冻死。 黄单蹙眉, 这具身体的左肩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不止是皮||肉, 连骨头都受到了损伤。 他寻思,原主八成是遇到那只妖了。 不过,原主没被吃掉,说明对方的目标不是他, 顶多就是路过, 还很贱的留下一阵风。 黄单正想着事, 就听到带有惊喜的苍老声音, “阿望,你可算是醒啦,往后不能再这么吓奶奶了啊!” 他看一眼穿着华服的老太太, 宋邧氏,原主的奶奶,头发几乎全白, 深深浅浅的皱纹在眼角展开,仪态却很端庄。 那是大家闺秀骨子里带的东西, 生来就有,直到死去。 宋邧氏是邧家千金大小姐,家境富裕,她聪明睿智,是经商的料子,比上面的兄长要优秀很多,早早就以男装示人,跟着邧父打理生意,四处奔跑。 而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宋老爷子玉树临风,他在宋家几个嫡系子嗣当中最受重视,宋父直接将一片茶园交给他管理。 见着宋邧氏的第一回,宋老爷子就看上眼了,他费一番心思把人追到手,俩人门当户对,顺利定下亲事。 宋老爷子用八抬大轿,沿着东大街一路敲锣打鼓,把宋邧氏浩浩荡荡的娶进门。 这男人就是容易贪得无厌,家里的花儿开的正明媚,偏偏要去碰野花。 宋家不当回事,邧家为了两家的交情,也考虑利益关系,去安慰女儿,苦口婆心的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甭管他娶几个妾,大房的位置都是你,再给宋家生一两个儿子,就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宋邧氏认清现实,亲手把她的情感从心里挖出来,从那以后,她就只是宋家的大儿媳,下人们口中的大少奶奶,腹中孩子的娘亲,唯独不是宋老爷子的爱人。 这野花嘛,外面多的眼花缭乱,宋老爷子碰上一朵,就有两朵,三朵,四朵。 几年时间,宋老爷子就给宋邧氏弄了好几个妹妹。 镇长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宋邧氏没有在背地里使手段,想方设法的搞死二房三房四房,而是和她们以姐妹相称,处的很融洽。 这本事就大了。 宋邧氏心里想的通透,即便是没了那几个,也会有其他人,她与其浪费时间,徒劳一场,还不如专心养育孩子。 不过,宋邧氏不允许那几个小妾怀上宋家的种,她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涉足家族内||斗当中,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所以宋邧氏为孩子铺了一条平坦,也孤独的路。 男人风流成性,管不住下半身,自个的命也就系在那上头了。 宋老爷子没到四十岁就死在烟|花|之地某个花魁的榻上,宋邧氏淡定的带着下人去给他收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事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好一段时间才消停。 宋老爷子一死,风韵犹存的妻妾们就都成了寡妇,一年两年过去,那几房因为膝下无子,整日里没个事干,都耐不住寂寞,接二连三的提出想要离开,宋邧氏一一答应。 她以男人都未必做到的能力跟族长交涉,一边对付宋老爷子的几个兄弟,一边教育孩子,最终成为宋家当家的,还拿到了一块贞节牌坊。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是宋邧氏最后悔,最不能忍受的一段记忆。 宋家家大业大,那些旁支在遭受打压后,竟然私下里联手,要搬倒宋邧氏。 原主的父亲,也就是宋邧氏唯一的儿子因为心性单纯,信错他人,最终还是和妻子一起在家族纷争中牺牲了,死时均都才刚满二十。 好在他死前为宋家留下了香火。 宋邧氏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去,为儿子报了仇,用心抚养孙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等着他长大成人,接手自己用一生守护着的产业。 如今,那几房小妾早就病的病,死的死,只有宋邧氏还活着,精气神很不错,她在镇上的威望很高,不论是谁,都会敬她三分。 黄单的思绪回笼,余光扫过老太太的一双脚,很小,他感到吃惊,能走的了路吗? 宋邧氏见孙子一声不吭,眼神还有些空洞,她唤道,“阿望?” 黄单开口,声音混浊而模糊,“奶奶,我口渴。” 宋邧氏扭头,“娟儿。” 门推开,一小姑娘垂眼走进来,她穿一身灰蓝色布衣连衣裙,背后竖着一条长辫子,额前是一排刘海,将眉眼收的温顺。 娟儿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在屋内弯腰行礼。 宋邧氏道,“去倒杯水。” 娟儿立刻照做。 黄单瞧一眼叫娟儿的小姑娘,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宋邧氏的安排是给他做通房用的,好在成亲前了解了解房中之事,不至于在新婚之夜闹出什么笑话,传出去了,有损宋家的颜面。 原主留洋回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思想开放,懂的也多,对传统保守的一些观念不屑一顾,他明确对老太太讲过,自己会对另一半绝对的忠诚,不会在婚前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宋邧氏另有一套想法,她说服不了孙子,孙子也别想说服她,于是就说,那先留在身边伺候着吧。 原主不同意。 第二天娟儿就被赶出府。 原主在街上撞见娟儿被几个流|氓欺负,衣衫都撕破了,脸上还有伤,他叫下人前去阻止,回去就问宋邧氏。 宋邧氏抿一口茶,说府里不养闲人,既然你不要娟儿伺候,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她还说娟儿无父无母,模样生的水灵,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不被卖到青||楼,给地|痞|流|氓糟|蹋,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原主不忍心,把娟儿留了下来。 那是一个考验,结果却令宋邧氏失望,也很担忧,孙子和儿子一个样,心慈手软,她怎么能放心将诺大的家业交给孙子? 原主不知道其中深意,他欣赏的是那种和自己文化背景相同,活泼开朗,有话题可聊的叶蓝,而不是只会端茶送水,在大宅子里面待着,天只有一个院子大,没见过失眠的小丫鬟。 娟儿上前递茶。 黄单说,“我自己来。” 宋邧氏什么也没说。 娟儿的脸就是一白,她咬了下嘴唇,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 黄单用右手撑着床坐起来,动动那只胳膊,“奶奶,你看,我真没事。” 宋邧氏说,“左边那只也动几下给奶奶看看。” 黄单,“……” “别逞强了,大夫来过,说你的左肩伤到骨头了,要多加注意。” 宋邧氏叹气,“阿望,你是不知道,你被抬回来的时候,差点把奶奶吓坏了。” 黄单可以理解,老太太无儿无女,就一个孙子,宝贝的很。 宋邧氏说,“叶家那小女儿叶蓝长的不错,就是鬼点子多,为人做事都没什么规矩,她跟你是同学,你俩一块儿回来的,想必已经有过接触,你要是真有那心思,奶奶就亲自上叶家走一趟。” 她的语气一变,有几分严厉,“这世道乱的很,大晚上的,你就别跑出去了,奶奶不放心,对叶蓝的名声也不好。” 黄单说,“我跟她不是……” “行了,这些个事回头再说。”打断孙子,宋邧氏给他掖掖被角,“你好好休息。” “娟儿,扶我回房。” 娟儿扶着宋邧氏出去,迈过门槛时格外小心,生怕人摔着了,有个什么好歹。 黄单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躺的屁股疼,他只是肩膀受伤了,腿又没事,但身体就是虚,没劲,走两步就眼前发黑,人不行了,只能回去接着躺。 一连躺了半个多月,黄单才好起来,感觉身体里的精气都满了,他走出屋子,入眼的是一条迂回曲折的长廊,往左看,是个很大的花园。 有风拂过,卷带着流水哗啦啦的声响。 黄单伸个懒腰,白色西服衬的他很是英俊,“娟儿,这段时间,镇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娟儿摇头。 黄单又问,“那家里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娟儿还是摇头。 黄单说,“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娟儿没什么悲伤,大概是早就麻木了,习惯了,也认命了。 黄单说,“算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娟儿低眉垂眼,细白的手给他整理西服,抚平细微的褶||皱。 黄单手插着兜,走在长廊上,“别跟着我了,我上街溜达溜达,晚点回来。” 娟儿跑到黄单面前,张嘴啊啊了几声,拿手指着一处方向。 黄单瞥一眼,那方向是老太太的住处,他挑挑眉毛,“你是说,奶奶不让我出去?” 娟儿点点头,眼睛又圆又大,带着些许这个年纪独有的纯真,还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胆怯,畏惧。 黄单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拉,力道不大,“我去跟奶奶说。” 娟儿愣愣的,她摸摸被碰的那只胳膊,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又大力摇头,拍拍脸让自己冷静,慌忙追上去。 黄单在前厅看到老太太,还有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是镇上几个乡绅之一,开药材铺的张老板。 原主在镇上的时间很少,对乡绅们都不了解,也就没什么记忆可以参考。 张老板一见到黄单,就搁下茶盏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的横肉都堆起来了,“贤侄,我前两天刚从外地回来,手上的一批药材里头,有几样药都是补气血的上品,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调理调理身子。” 黄单说,“客气了。” 张老板立马就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贤侄这是说的哪里话,要不是老夫人搭一把手,我这药材铺早黄了。” 黄单,“哦。” 张老板被一个“哦”字堵住一肚子的奉承,他接不下去了,心里不免有些震惊,想不到这老太婆的孙子还挺有心计,用这法子让他难堪。 天地为证,黄单真没想那么多。 张老板另起话头,“最近不太平,我一回来就听说有人无故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不止一个,你们说怪不怪?” 黄单的眼睛一闪,“是吗?” 张老板说,“是的呀,县老爷也没个动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啧啧,“还有个事,你们听说了吧,蜘蛛岭的土匪窝不知道被谁给端了,那血漫山遍野都是。” 黄单脑补血怎么漫山遍野,“张老板走南闯北,知道的真多。” 张老板得意起来,一忘形,就越说越多,也越说越离谱,多数都是只有小娃娃会相信的鬼话,譬如妖魔鬼怪。 他说早年去乡下收租,碰到个怪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听的起劲,冷不丁听到“砰”的声响,他的思绪被打乱,张老板也是如此。 宋邧氏将茶盏扣在桌面上,明显的面色不佳。 “贤侄想来是有要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话锋一转,张老板拿起黑色礼帽,像模像样的扣在头上,弹弹灰色长衫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老夫人,那商会的事,拜托您了。” 黄单了然,原来是有事相求。 他有些可惜,故事只听了个开头。 宋邧氏问道,“阿望,你不在屋里躺着,出来做什么?” 黄单把事说了。 宋邧氏握住旁边的拐杖站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黄单学着原主那样,用撒娇的语气喊,“奶奶。” 宋邧氏的态度强硬,“回去待着,过段时日再说。” 黄单往椅子上一坐,明目张胆的威胁,“奶奶,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了。” 宋邧氏重重敲一下拐杖,“胡闹!” 黄单托着下巴,手指慢悠悠的点着桌面。 被孙子气的,宋邧氏拄着拐杖走了,卧床歇了歇,喊来管家,“阿望要上街去,你挑几个下人跟着。” 管家是府里资历最老的,他满脸皱纹,“是,老夫人。” 宋邧氏说,“支会一声,倘若大少爷少一根头发丝,宋家就不会再留他们。” 管家应声,掩上门离开。 宋邧氏靠在床头,犀利的目光慢慢浑浊,覆盖上一层模糊之色。 她的思绪飘远,不知道是飘到了哪一年,哪一天,哪一个地方,有哪些人,都在做着什么,说着什么。 宋邧氏猛地一下回神,眼里有着尚未褪去的惊恐,她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不是……” 端午了,镇上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放着一小把艾条和菖蒲,或者悬挂在厅中,床头,雄黄烧酒的味儿弥漫大街小巷,说是可以辟邪禳灾。 人们也是那么相信着。 黄单的身后跟着几个下人,身手都是拔尖的,个个神情戒备,一种无形的速杀从他们中间散开,街上的行人老远就匆忙避到一旁,唯恐惹祸上身。 嘈杂声源源不断,黄单特地走的很慢,还专门挑热闹显眼,人群集中的地儿,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大摇大摆,说不定能吸引那只妖的注意。 毕竟从那只妖的任务内容来看,它是一只寂寞,空虚,无聊到想有人陪自己玩的妖。 但是,不管怎么说,吃人都是不对的。 黄单边走边看,镇上挺大的,东大街是主干道,宽且长,两侧是都是商铺,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场面很热闹,马车一辆一辆的经过,哒哒哒的马蹄声消失了,又有。 黄单留意四周,街上穿梭的行人衣着大有不同,男的方面,有的穿着马褂,有的是长衫,极少有人穿着他那样的西服,女的光是发型,就够他看的了,直的,烫的,长的,短的,梳发髻的,不梳发髻的,各有特色。 他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挂在古代的尾巴上,这就导致了一点,想观察一个人,只要去看发型和穿着,就可以得知对方的背景和家世。 “系统先生,妖有什么特征吗?是不是外貌,饮食,生活习性这几个方面异于常人?” 系统,“在下认为,妖既已化作镇上的一员,那就表示,它和普通人一样。” 黄单问,“那我怎么找它?” 他掐眉心,“系统先生,那句官方回答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是无能为力。” 系统,“抱歉。” 黄单,“没事,我再想想吧。” 他发愁,满眼都是两条腿的人,在那走来走去,那妖变成其中一人,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根本找不出来。 上个世界,黄单看谁都是凶手,到这个世界,他看谁都是妖。 先走着吧,总比待在原地好。 “宋望!” 背后传来喊声,黄单停下脚步,转身看去,过来的年轻女人烫着卷发,妩|媚而性|感。 她是叶蓝,叶家的小女儿,掌上明珠。 一个下人拦住叶蓝。 黄单说,“那是我同学。” 下人如实说,“少爷,老夫人交代,我们几个务必护您周全,如若您掉一根头发丝,我们就会被赶出宋家。” 黄单低头,在西服上找到两根头发丝,“看见没有?我这头发丝已经掉了。” 下人,“……” 黄单把头发丝吹掉,“放心吧,我奶奶不是不讲理的人。” 几个下人心说,老夫人就是啊。 黄单看了眼不停对自己招手的叶蓝,“我现在要跟我同学说几句话,你们可以跟着。” 几个下人交换眼色,退到一边去了。 镇上有条河,细细长长的,据说有个乞丐觉得像蚯蚓,就叫它蚯蚓河,传着传着,所有人都那么叫了。 现在,这条河成了钺山镇的一道风景,远近闻名。 外地人过来,都会到河边走上一走。 黄单跟叶蓝并肩站在河边,一股股的热风往脸上扑,头有点晕。 说起来,黄单也是倒霉,他怕热,最不喜欢夏天,穿越到第一个世界时是夏天,第二个世界还是。 更可怕的是,第一个世界虽然没有空调,电扇,但是衣服穿的少,还可以光着膀子,打赤脚走路,第二个世界…… 黄单看看自己这一身,哎。 下人们都没贴身跟着,主子的话,他们不能听,万一听见了,那会很煎熬,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封住自己的嘴巴。 叶蓝穿的是件浅紫色绣花的旗袍,开叉部位不高不低,裙摆里是两截白皙修长的腿,她刚从一场宴会上跑出来,觉得没劲透了,“宋望,你向往爱情吗?” 黄单说,“向往。” 叶蓝微怔,她噗嗤笑出声,“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直白的时候,以前我问你,你跟我扯什么大道理,还是现在好。” 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翻到有关叶蓝的片段。 原主是单恋,叶蓝心里有喜欢的人,确切来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就是一个背影,说是当年她在骑楼下玩,楼突然塌下来,有个人把她救了,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执念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叶蓝一直在打听,留洋回来,还在寻找。 “宋望,时代都变了,而且会一直变下去,钺山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无知,愚昧,封建,顽固。” 叶蓝的眼中涌出几分忧郁,“这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真不想回来。” 黄单沉默不语。 叶蓝打开小包,拿出一个深黑色的烟盒,咬|住一支香烟,“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了?” 黄单说,“不知道。” 叶蓝去找打火机,啪嗒声响后,她的红唇微张,吐出一个烟圈,动作娴熟,“我在茶楼等了有一会儿,听下人禀报,才知道你出事了。” 黄单闻着烟味,想起来一个牌子,叫七喜。 “第二天我去了你家,你昏迷不醒,老夫人也没心思见我。”叶蓝微笑,“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要不是我跟你约着见面,你也不会出来。” 黄单说,“听说最近有点乱。” 叶蓝抽着烟,“嗯,我父母特地交代过我,不要一个人外出,宋望,你是不是听什么传闻了?” 黄单似是随意的提起,“好像有人失踪了。” 叶蓝闻言,侧头惊讶的说,“真的假的,那怎么没见一个捕快啊?” 黄单耸耸肩,“谁知道呢。” 叶蓝问,“你要来一支吗?我新换的牌子。” 黄单不抽烟不喝酒,这会儿突然想试一下,他从叶蓝手里接过香烟,在烟草点燃后吸上一口,嫌弃的蹙眉。 叶蓝摇头,“大少爷,你还真是挑。” 她拿着那盒烟说,“就这一小盒,抵得上很多人半年的收入。” 黄单把烟掐断,比七喜差多了。 叶蓝左手端着右边的手肘,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大红指甲格外晃眼,“南街有个裁缝铺,里头的老师傅手艺不错,陪我去走走?” 黄单看看后头的几个下人。 叶蓝笑着说,“你早点成家,让老夫人抱上重孙子,她就不会这么盯着你了。” 黄单说,“合眼缘的难找。” 叶蓝抽了几口烟,忽然说,“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黄单低头看过去。 叶蓝做出夸张的表情,“怎么,我配不上你?” 黄单将视线挪开,“爱情讲究两厢情愿,你对我没意思。” “被你看出来了。”叶蓝哎道,“我是觉得,你家里肯定也要为你安排亲事,走投无路的时候,倒不如我俩凑合凑合。” 她弹掉烟灰,“我的意中人不是你这种小白脸,他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你高,比你壮,能一只手把我托起来。” 黄单打量起叶蓝,虽然瘦,但是骨架在这儿,就比他矮半个头,高跟鞋一穿,比他还高,一只手能托的起来? 要是那个人能托的起叶蓝,那托他也不是问题。 黄单的眼皮一掀,只有妖能做到吧?“叶蓝,你当年出事的时候,多大啊?” 叶蓝说,“十一岁。” 黄单说,“你现在二十五。” 叶蓝更正,“二十四,谢谢。” 黄单,“……” 叶蓝,“明天才是我二十五岁生日。” 黄单无语,有区别?“那这么说,过去十四年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老了。” 叶蓝指间的烟一颤,她的目光坚定,且充满柔情,“老了也好,残了也行,我只要他还活着。” 黄单不能理解,“就算你跟他面对面站着,你也认不出来。” 叶蓝没见丝毫气馁,“我相应心灵感应。” 黄单撇撇嘴角,那他也相信一回吧,也许他跟那妖有感应呢。 叶蓝抽完烟,“去不去南街?” 黄单摇头,“不去了,我不能回去太晚。” 叶蓝扣上小包,“行,你早点回,别在街上瞎转了,我自己去吧。” 黄单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挺好看的。” “有韵味,是吧,系统先生。” “是的。” 黄单沿着蚯蚓河走,按照正常的路数,妖应该就在他的周围,即便一开始不在,后面也会因为某些事和某些人到他身边来。 会是谁呢? 宅子里光是下人,就一大堆,账房,管家,后厨,这些个加起来,要排查都要一番功夫。 第一个世界是靠死亡来排除的,这方法暂时也不可能实现。 黄单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晚上,叶家人来府上,黄单才知道,叶蓝失踪了。 叶父连茶都没喝一口,看到黄单出来,就急忙问,“贤侄,你下午是不是跟我家蓝蓝在一起?” 黄单实话实说。 叶父听完,就马上去了南街的裁缝铺。 宋邧氏问着孙子,“阿望,叶蓝没跟你说别的?” 黄单说,“没有。” 宋邧氏的双眼里闪过精锐的光芒,“你对奶奶撒谎了。” 黄单的嘴角抽搐,这老太太不好打发,“叶蓝说她不想回来,她家里给安排亲事了,她不喜欢。” 宋邧氏眼中的锐芒消失,“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喜欢。” 黄单不懂,不喜欢,那还怎么在一起过日子?他刚要说话,就听到老太太问,“叶蓝是反对那门亲事,所以离家出走?” “不太像。” 黄单说,“叶蓝不是会逃避的人。” 可能是出事了。 裁缝铺门口,下人大声嚷嚷,“开门!快给我把门打开!” 里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裁缝铺老板披上外衣拉开门闩,“谁啊,这么晚了,还要不要人……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裁缝铺老板被大力推到地上,他看到一群灰衣人,吓的大叫。 那下人往后退,站在马车边毕恭毕敬,全然不是方才的嚣张,“老爷。” 车帘子撩开,叶父踩着下人的背部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裁缝铺老板,“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如有隐瞒,这铺子,你就别想了。” 裁缝铺老板小鸡啄米的点头,说他一定照实说。 叶父问白天有没有见到过他女儿。 裁缝铺老板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真晦气,好不容易碰到叶家大小姐那样的贵客,以为能狠赚一笔,下半年都不愁吃穿了,结果对方什么也没买,还给他惹上麻烦。 “见过。” 叶父示意,下人上前,一把揪住裁缝铺老板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裁缝铺老板舌头打结,“可可可她很快就走了呀!” 叶父问,“往哪个方向走的?” “不,不知道。” 裁缝铺老板把头摇成拨浪鼓边想边回忆,“当时铺子里有好几个人,我忙着照顾生意,就没多看,只记得叶大小姐很急,是慌忙跑出去的,好像是要追什么人,连包都没带。” 叶父的眉头深锁,“包?” 他抬手,裁缝铺的老板被放下来,连滚带爬的去柜台那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包,“就这个。” 叶父从下人手里接过,拉开小包看看,有烟盒,打火机,从国外带回来的口红,他的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女儿从小就是稳重的性子,不浮不躁,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让她那么慌,连随身携带的包都落下了。 叶家大厅,气氛沉闷。 叶父坐在上方,下方是二姨太白莺。 白莺拿帕子掩唇,声音娇柔,“老爷,要我说,蓝蓝那孩子懂事的很,她在外头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叶父拍桌子,“能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白莺把帕子一甩,得,还不如不说。 她早年的一儿一女都没养活,如今这个儿子养的好,才三岁,正是玩闹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又待不住,就吵着闹着要骑||马玩。 平时是白莺让下人跪在地上给自己宝贝儿子骑,现在家里出了事,她也不敢在这时候给老爷添堵,就把儿子抱腿上,小声哄着。 小孩不听,他干嚎,眼睛里没一点眼泪,“不嘛,我就要骑||马。” 叶老爷把茶盏砸出去,“给我安静!” 白莺吓了一跳。 那小孩的脸一白,直接就吓哭了,眼泪哗哗的。 叶父的眼睛一瞪,白莺就开始抽泣,“老爷,蓝蓝是您叶家的子嗣,我儿子就不是吗?他还这么小,您干嘛吓他啊?万一吓出个毛病,我可要怎么活?” “赶紧走。” 叶父烦躁的摆手,让管家强行把母子俩给“请”走了。 夜深了,出去的下人们挨家挨户的找,一批一批的回来,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们也纳闷,那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 叶父坐在大厅直叹气。 夫人在生蓝蓝时元气大伤,没过多久就离他而去了,他忙着家里的生意,各方面都要打点,后来在一次酒桌上碰了一个烟花女子,让人家怀了孕,就给娶进门了。 蓝蓝跟他争吵,说不要在家里待了,要去国外,他只好去安排。 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俩的感情更加生分了。 叶蓝一夜没回。 叶父带上几张银票去见县老爷。 上午,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出现在镇上,他们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手里还拿着把刀,人们见到了,都窃窃私语,有大事发生了。 黄单无聊的在花园吃点心,好在脑子里不时有积分袋子掉落,他抓了三个,赶紧攒起来了。 自从疼死过一回,黄单就知道菊|花灵的好了,买那玩意儿,要积分。 娟儿在后面给他扇扇子。 桌上的一盘点心被黄单吃的剩下一小块,墙外隐约传来动静,是混乱的脚步声。 黄单下意识的问,“怎么了?” 娟儿摇头。 黄单拿帕子擦擦手,脚步飞快的穿过长廊,大厅,出现在门外。 有一个大叔从他面前跑过,他把人叫住,“大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叔叉着腰喘口气,“对对,出事了。” “太可怕了。”他一脸惊慌,说话的时候都在抖,“宋少爷,我真不是吹的,都没了,那个手啊脚啊,全没了,就,就剩一点。” 黄单,“……所以是什么事?” 大叔墨迹的很,他还没说,就有一个路过的喊,“死人了——” 黄单的眉头一动,二话不说就跟上去。 死的不是叶蓝,是前些日子失踪的一个卖货郎,他平时走街串巷的买卖小零货,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哪怕是失踪了,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是个柴夫发现的,他呢,经常上山砍柴的时候带上家里的大黄狗。 今天大黄狗很不对劲,老是要往一个地方跑,柴夫踢都踢不走,他无意间一瞥,发现了草丛里的残骸,破烂的衣服,还有几块不明肉骨头,黑乎乎的,散发着腥臭味。 大黄狗闻闻肉骨头,下嘴去啃。 柴夫吓的哇哇大叫,拿柴刀挥了好几下,他家的大黄狗才没有继续啃。 镇上很多人都去看了,看完就都受不了的呕吐,太恶心了。 卖货郎的几个邻居认出衣服,才确定他的身份。 大多数人都在传,说是山上有老虎,卖货郎跑山上去,不小心被老虎吃了,就剩下几块带着碎肉的大骨头。 也有人是不同的看法,卖货郎为什么要上山,难不成要把货卖给花草树木?还有就是,那山附近有很多农户,不少柴夫也每天都去,怎么就没听说谁出个什么事啊。 西街的茶馆龙蛇混杂,谁要是想打听个消息,去那儿都没打听到,那就是没戏了。 黄单坐在一个桌上,要一壶龙井。 茶馆里的人都在谈卖货郎的事儿,唾沫星子乱飞。 “什么老虎啊,笑掉大牙了好吗,我跟我爸,我爷爷,我们祖孙三代都是柴夫,不夸张的说,我闭着眼睛都能从山脚下走上山,再从山顶走下来。” 一个黑脸大汉在那粗着嗓门说,“别说是我,就是我爷爷,都从来就没见过老虎,山里只有兔子,野鸡,野猪,根本就没吃人的野兽。” “我也觉得不可能。”一书生说完那句,他的音调就降下去很多,“我听我的老师讲过,世上有妖,会不会是妖干的?” 听见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妖?还没有老虎来的可信呢!” 书生却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紧张道,“嘘,别喊,万一真有妖,把他招来,那可就完了。” 有人好面儿,嚣张的说,“看把你怂的,不就是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镇上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怕他?” “老师说妖能幻化成人形,把衣衫一穿,混在人群里,谁也看不出来。”书生指着大家,“说不定就在我们中间,是你,是你,或者是你。” 气氛怪异,其他人都毛毛的。 “小子,我看你老师就是在唬弄你,在年头哪有什么妖啊,少他娘的胡说八道!” “就是,我们还是接着说卖货郎的事吧。” “卖货郎人都死成那样了,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也是说那叶家大小姐叶蓝,你们听说了没有?” “谁不知道啊,昨晚叶老爷那么大阵势,挨家挨户的敲门,吵的我都没法睡觉。” “依我看,那叶蓝长八成是凶多吉少。” “这次来的是刘捕头,有他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是啊,什么妖魔鬼怪到刘捕头手里,还不都得现原形。” 黄单看了眼书生,认出是宋家的旁支。 宋家有私立的私塾,进进出出的都是宋家人,对方口中所说的老师,是个老头子。 黄单寻思,找个时间去聊个天。 还有那药材铺的张老板,故事都没讲完。 卖货郎的死,只是短暂的在人们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感,很快就被大街小巷的喧闹遮盖。 叶父得知卖货郎惨死的事,他的心里更加不安,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捕快说,“我家小女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请你帮我转告刘捕头,我家小女能平安回来,我一定重谢。” 捕快说,“叶老爷,我们老大会尽力的。” 午后,一行人出现在宋府,族长竟然也来了。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大小姐的事,跟宋家有关。 黄单在房里睡午觉,天气闷热,他怎么也睡不着,就索性脱了外套,撩起上衣,在那拿书扇风。 外头响起管家的声音,来禀报说是族长来了,还有捕头。 黄单一愣,从昨天到今天,叶蓝都没消息,他倒成了嫌疑人。 思虑过后,黄单穿上西服外套,又觉得热,就脱了换上一件青色长衫,起身开门出去,一路跟去前厅。 尚未靠近,黄单就听见了谈话声。 管家介绍说,“少爷,这是刘楚,刘捕头。” 黄单的目光投过去,与族长交谈的男人高大威猛,眉宇间有几分痞气和野性,他一抬眼,似笑非笑,坏坏的。 ˛Â˛ÂÎŇĘÇË­ 大厅的气氛微妙。 刘楚见青年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的视线上下一扫,唇角就勾起来,揶揄道, “宋少爷, 我脸上长花了?” 几个捕快都憋着笑, 他们也发现了,这宋家大少爷看老大的眼神, 就跟见着相好的一样。 他们老大皮相是好, 小姑娘喜欢的很,见了就走不动路, 一爷们这么不眨眼的盯着看, 还是头一回。 黄单回神, “刘捕头像我一个故人。” 刘楚挑眉,“哦?” 黄单说,“再细看,又不像了。” 刘楚扯动嘴皮子, 没有再出声, 不感兴趣。 黄单看向中年人, “族长。” 族长嗯了声。 去年修祠堂, 宋邧氏拿出的那份跟大家一样,并没有多出。 宋家人都冷嘲热讽,说宋邧氏经营那么大的产业, 拥有一大片茶园,财产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祠堂的维修, 就应该由她一人负责。 宋邧氏视若无睹,闲言碎语在她面前不起半点作用, 她赚的钱,花在哪儿,怎么花,那是她的事,轮不到别人决定。 宋家三天两头的往族长那儿跑,他为那事烦的,还跟宋邧氏闹得不怎么愉快。 今天踏进这大宅子,是因为事态严重,他不得不亲自过来。 叶家在镇上,怎么也是名门大户,叶小姐失踪,宋望是她的同学,又是她失踪那天找过的人。 族长的面容充满威严,宋望最好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否则他只能按照族规来处理了。 “族长,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师动众?” 宋邧氏拄着拐杖,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脚步缓慢的过来。 大厅众人都打招呼,“老夫人。” 黄单走过去,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着。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无声安抚,“这大中午的,我刚睡下,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族长说,“叶小姐失踪,我带刘捕头过来查问一番。” 宋邧氏扫一眼大厅外站着的王教头和那十几个人,“只是查问啊,我还以为是来抓人的。” 族长面露尴尬之色。 刘楚在内的几人事不关己,宋家的是非曲折比戏文里的还精彩,宋族长带这么多人过来,那里头的意思深的很,也浅的很。 他就是要给老太太难堪。 不过,宋族长的如意算盘没打响,反被老太太识破心思。 “阿望,你可得把当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宋邧氏看着孙子,严厉道,“不能在族长和刘捕头跟前有什么隐瞒。” 黄单说,“好。” 族长端起茶杯,吹吹漂浮的几片叶子,余光从刘楚那儿经过。 刘楚把刀放一边的桌上,“宋少爷,你和叶小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黄单说,“蚯蚓河。” 刘楚问道,“当时是否有别人在场?” 黄单说,“我的几个下人一直跟着,桥上也有人走动,都能看见。” 刘楚又问,“那天叶小姐从宴会上跑出来和宋少爷见面,你们是提前约好的吗?” 黄单说不是,“我们只是恰巧碰见。” 接下来,无论刘楚问什么,黄单都会回答,他不慌不忙,从容淡定,态度很坦然,不见一丝异常。 一个捕快在做笔记,大厅其他人都没发出声音。 刘楚停顿几秒,和做笔记的捕快眼神确认,“宋少爷,我需要去你的房间看一看。” 黄单尚未回应,宋邧氏就说,“族长,这不像话吧?” 族长喝口茶,“老夫人,出这档子事,对宋家的影响不小,我们理应配合着点,让刘捕头尽早找到线索,这样对宋家是百利而无一害。” 宋邧氏的脸色不好看。 刘楚轻笑,“在下是职责所在,还请老夫人和宋少爷体谅。” 他是一身浓重色调的捕头标配,此时是笑着的,唇角的弧度明显,和那份痞劲儿搅合在一起,就是一种逼人的气势。 有的人,天生就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和长坏了是两个意思,也不犯浑,吊儿郎当,反而很成熟,有担当。 宋邧氏欲要说话,黄单对她摇摇头,看就看,无所谓。 不多时,刘楚出现在黄单的房里。 原主在国外留学,看的听的见的都跟镇上的东西大有不同,住的地方会有一些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儿,比如望远镜,油画。 刘楚拿起望远镜,“这望远镜,叶小姐那里也有一副。” 黄单说,“我跟她一块儿买的。” 刘楚意味不明,“看来宋少爷和叶小姐的感情不错。” 黄单说,“还行吧。” 他伸出手,不小心碰到刘楚,刘楚似是条件反射的挥开,望远镜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黄单的下巴被打到了。 刘楚侧头,看到青年弯下腰背,一脸痛苦,他嫌弃的啧啧,“大少爷这么娇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没听清,男人那一下很突然,他的下巴受伤不说,嘴里的牙齿还大力磕到了一起,震的他太阳穴都疼。 刘楚撞上青年流着泪的眼睛,他愣怔片刻就捡起望远镜,发现有几个地方开裂了,“这望远镜,我拿去给你修一下,修好了再送还给你。” 黄单哭着说,“随你。” 刘楚挑起一边的唇角,“说真的,宋少爷,你这哭起来的劲儿,比哪个女的都强。” 他倚着门,“喝过洋墨水,就是不一样。” 黄单把遮住下巴的手拿下来,红了一大块,“刘捕头,你打了我,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打你?” 刘楚嘲笑,“我要是打你,你就不只是红个下巴,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 黄单擦擦脸上的泪水,声音哑哑的,带着哭腔,“行吧,你没打我,是我自己打的。” 刘楚,“……” 黄单嘶一声,揉揉下巴,疼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刘楚皱眉,下一刻就不自觉的扭头朝门外喊,“四毛,给我进来!” 四毛飞奔进门,拿着刀左看右看,满脸紧张,“老大,怎么了怎么了?” 刘楚伸出手,“那什么药,拿来。” 四毛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什么药啊?” 刘楚踢他的小腿,“就你那小宝贝。” 四毛顿时就变成苦瓜脸,慢慢吞吞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儿,“老大,你省着……” 他话还没说完,刘楚就把药扔给黄单。 四毛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刘楚拽着他出去。 到花园里,四毛才被松开,他撇嘴,“老大,人宋少爷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孙子,整个宋家都是他的,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言下之意是,拿他的东西做人情,宋少爷也不会稀罕。 刘楚边走边说,“回头再给你弄几份药材,你多搞一些药。” 四毛立马就龇牙咧嘴,他忽然想起来个事,“老大,我看宋少爷哭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楚说,“跟我没关系。” 四毛狐疑,“那宋少爷为什么哭?老大,你不会是欺负他了吧?” 刘楚扯唇,“我只欺负女人。” 四毛呵呵呵,“拉倒吧,回回喝|花|酒都一脸无趣,去了也只是喝酒,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还欺负呢,就知道纸上谈兵,一实际操作,溜的比谁都快。” 刘楚斜眼,“你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去叫上老张他们,跟我到裁缝铺走一趟。” 四毛一抖,连忙去喊弟兄们。 刘楚的脚步一顿,那大少爷一哭,正事都给打断了,他低骂,回头再来查看吧。 族长和刘楚他们走后,宋家的大门就关上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邧氏让管家把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叫过来,“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私自放少爷出门,如果有谁大意,我会打断他的腿。” 下人们胆战心惊的应声,“是,老夫人。” 黄单惨了。 别说大门,连后门,院墙,甚至是狗洞,都有下人看守,他除非长翅膀,否则是绝对出不去的。 天热,心里还烦,黄单在亭子里卷着袖子画画。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石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等的,他在画前面的那一池荷花,往纸上铺着绿色。 铅笔和毛笔的触感截然不同,笔触和画法也是。 黄单在建筑事务所上班,每天都跟图纸打交道,偶尔还要出差去施工地,他倒是不觉得累,就是有时候会出个小意外,对别人来说不叫事,对他来说,就是大事。 所以车里都放着药箱,有的是随身携带,唯恐自己磕到哪儿。 一只蜻蜓拍打着翅膀从亭子一侧飞过,它飞向荷花池,在一片荷叶上驻足,又换了一片,调皮的玩耍着。 黄单垂头,换一只毛笔点墨去画,不多时,画中多了一只蜻蜓。 不知过了多久,娟儿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静静站在一旁,她是一贯的温顺模样,存在感很弱。 黄单把毛笔搁在砚台边沿,他从青瓷盘子里拿一片西瓜吃,从井里捞上来就切了,瓜皮上面还有点凉意,“娟儿,桌上那画,你帮我丢掉。” 说着,黄单就坐到栏杆上,靠着柱子吃起西瓜。 娟儿把画卷起来,转身离开。 黄单吃了几片西瓜,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收走了,放的是点心和茶水,他面朝阳光,微微眯着眼睛,神态有几分懒散。 “系统先生,叶蓝有消息了吗?” 系统,“没有。” 黄单蹙眉,距离叶蓝失踪,已经过了三天,他如果是被那只妖抓走,真的就回不来了。 要是再发现有人遇害,像卖货郎那样惨死,镇上肯定会变的人心惶惶,免不了会因为内心的恐惧,互相怀疑,猜忌,哪怕是亲人,朋友。 到那时,只要一有个人稍微带点节奏,大家就会一拥而上,做出可怕的举动。 那只妖想看到的就是这些,越乱越好。 黄单若有所思,老太太好像知道点什么,这段时间不让他去外面,是在保护他,怕出事。 会是有关妖的事吗? 黄单问过管家,就去了后院的禅房。 房内的光线昏暗,摆设着一尊大佛,香炉被檀味儿缭绕,扩散向四周。 老太太阖着眼帘,跪在蒲团上念经,她的手里有一串深褐色的佛珠,随着指尖的移走,佛珠一颗颗的往后滚动。 黄单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拜,想说话,又觉得不合时宜,就在一边等着。 老太太也不知道念的什么经,一直在那念,黄单打了个哈欠,他的意识渐渐往下沉,迷迷糊糊的,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叫着,“阿望,阿望。” 黄单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脸,他吞咽口水,将惊悚咽进肚子里,“奶奶。” 宋邧氏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在佛祖面前睡觉。” 黄单说,“对不起。” “你诚心悔过,佛祖能原谅你的,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宋邧氏把佛珠放在香案一端的盒子里,“你找奶奶,是有什么事吗?” 黄单问道,“奶奶,你说世上有妖吗?” 宋邧氏摆佛珠的手一滞,又恢复如常,“怎么突然问起这种?” 黄单是好奇的口吻,“前些天我在茶馆听说的。” 宋邧氏关上盒子,点三炷香放进香炉里,“世间有万物,也许有,也许没有。” 说了,等于没说,黄单继续,“奶奶,茶馆有人说吃掉卖货郎的,不是山上的老虎,是大妖,我觉得妖不一定就会害人。” “奶奶看你是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脑袋瓜子里只剩下书上的东西了。”宋邧氏说,“不害人,能叫妖吗?” 黄单,“……” 这逻辑,他还真不好反驳,“人,有好人坏人之分,妖也是啊。” 一个人一个思想,哪那么容易就能推翻,替代。 宋邧氏不赞同孙子的理解方式,“那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代表厄运,死亡。” 她的目光望着虚空一处,像是在望着更遥远的一段时光,“如果谁看见了,灾难就会来临。” 不知道是不是房内的布景原因,黄单想起自己跟管家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也是有个类似的禅房,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背对着镜头念经,突然转身,两只眼睛里流出血水,脸上的皮都没了。 那老太太喷出一口血,好多血块往下掉,弄的电视屏幕上都是,感觉都溅出来了。 当时黄单在喝西瓜汁,他默默的就把杯子放下来了,管家还在喝,而且喝的津津有味。 黄单回神,见着面前穿着华服,胸前挂着翡翠的老太太,有短暂的瞬间,竟然有一种重叠了的错觉,他晃晃头,那种错觉才消失。 人老了,就会出现老人斑,脸上的皮松掉,眼袋往下耷拉着,面无表情地盯过来的时候,是有几分骇人。 两天后,黄单得到消息,叶蓝被刘楚找到了,她还活着。 黄单要去叶家,宋邧氏也去了。 叶蓝是在树林里被找到的,当时她披头散发,那身浅紫色的旗袍有多处都破了,胳膊腿上有很多伤,是她在跑的过程中摔的,被树枝刮的,据说她的神情癫狂,着了魔似的,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黄单见男人在和手下人说话,就收回视线,脚步不停的跟着叶府的下人,往叶蓝的住处走。 刘楚喊,“喂。” 黄单没停。 刘楚又喊,语气已经不耐烦,“宋少爷。” 黄单还是没停。 刘楚指名道姓,声音冷峻,“宋望。” 黄单停下脚步,侧过身问,“刘捕头,有事?” 刘楚看青年的下巴,白着呢,没什么事了,他笑道,“怎么着,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我兄弟那药,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 黄单说,“给我的东西,你还想要回去?” “……”刘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说给你了吗?” 黄单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怀疑自己耳朵听错,转头问,“他说什么?” 四毛咳一声,把手放在嘴边,小声道,“老大,宋少爷说他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什么玩意儿。” 四毛跟其他人交头接耳,“知道老大这是什么吗?恼羞成怒。” 刘楚拍拍四毛的肩膀,送给他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平安村那个谁谁家鸡被偷了的案子,你去。” 平安村好远,妖翻山越岭不说,还没个油水,四毛嚎叫,“老大我错了。” “一边去。” 刘楚看看青年的背影,眉头皱了皱。 拐过长廊,黄单又走上一段路,才到叶蓝的住处,他推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药味。 叶蓝在床上躺着,面容苍白,没一点血色。 这跟黄单当日见过的模样相差甚远,那种韵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抑郁。 在镇上,男的不能随便进未出阁的姑娘房间,传出去了,对名声不好。 叶蓝被国外的理念灌输,受她的影响,叶父也开明不少,况且这次是情况特殊。 黄单这才能进来,他走到床前,喊女人的名字。 叶蓝听到喊声,就把眼睛睁开,她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是想笑,却因为嘴角和脸上的伤,没扯出多大的弧度,“宋望,我看到了。” 黄单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叶蓝呆了呆,一把抓住黄单的手臂,“是他,宋望,我看到他了!” 黄单猝不及防,差点就被那股力道带着压在叶蓝身上,他撑着床沿说,“你冷静点。” 叶蓝不停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他。” 她又说,“是他,宋望,真的是他,就走在街上,一样的,我不会认错。” 黄单发现这个女人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失踪的几天到底遭遇到什么了?看叶父的反应,她不像是被人玷||污过,倒像是精神受到什么冲击,经历过大喜大悲,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叶蓝难过的说,“宋望,我找了好多天,他又不见了。” 黄单猝然抬眼,“你是说,你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找他?” 叶蓝的脸上出现怨恨,又变成失望,“对啊,我在镇上找了一下午,就去乡下,县城,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黄单,“……” 叶老爷派人在后面找,叶蓝在前面跑,永远都有一段距离,难怪找不到。 他看着面色憔悴的女人,“你这几天吃过东西吗?住在哪儿?” “不记得了。”叶蓝按按眉心,“宋望,他来钺山镇了,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会的。” 黄单心想,叶蓝很走运,一个貌美如花,穿身旗袍,露个大腿的女人在外面非常危险,她没出什么事,一身皮外伤还是自己弄的。 不过,叶蓝会一些拳脚功夫,原主都打不过,小猫小狗近不了她的身。 黄单听到女人的声音,“宋望,给我拿根烟。” 他没动。 叶蓝催促,“去啊,就在我的梳妆台上。” 黄单说,“喝药期间,抽烟不好吧。”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啊,放心吧,我有数。”叶蓝见青年还是不动,就说,“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要起来,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 黄单偏过头,将视线移开,“我去给你拿。” 叶蓝接住烟盒,快速咬|住烟蒂,拿打火机点着。 吸几口烟后,叶蓝的神态变的优雅,妩|媚,她笑起来,嘴角的伤口裂开,有血珠渗出来,缓缓往下滴落,“宋望,我的爱情来了。” 黄单摇头,执念是什么,他不懂。 叶蓝的情绪极不稳定,她死活都要往外面跑,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叶父没办法,就叫人把门上锁,派好几个下人在门口看守。 叶父以为没事了,哪晓得叶蓝会打晕丫鬟,趁机出去。 还好叶父刚巧来看她,被撞着正着,不然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把人找到。 更怕的是,怎么也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时候,已经不是人了。 卖货郎的死,对于镇上的人来说,都微不足道,也忘的差不多了,可是叶父没有,他隐隐有些不安,希望女人在家待着,暂时不要到处乱跑。 叶父叫人去请黄单。 黄单去看叶蓝,比上次更加憔悴,他没待多久就走,“伯父,我不是大夫。” 叶父是没办法了,“贤侄,你有什么建议吗?” 黄单无能为力。 叶父唉声叹气,“蓝蓝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跟她讲什么都不听,早知道还不如让她留在国外。” 黄单突兀的说,“叶蓝向往的爱情是自由的。” 叶父好半天才听懂,“贤侄,你的意思是,蓝蓝她有心上人?” 黄单说不知道。 叶父沉声说,“她是我叶家的千金,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我为她安排的亲事,无论是男方的家境,出生,还是自身条件,学识,涵养,能力,都是整个县里最优秀的。” 黄单说,“可能是她不喜欢吧。” 叶父敲桌子,“那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她父亲,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 他还想多问几句,黄单却没给对方机会。 白莺扭|腰走进大厅,欲言又止道,“老爷,我在想啊,蓝蓝不是中邪了吧?” 叶父抬头,“接着说。” 白莺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我家一个亲戚行为举止都很奇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后来……” 她说的细,也慢,腔调里带着一股子改不掉的风尘儿。 叶父听完后,表情古怪,“吃香灰,撒狗血?” 白莺点头。 叶父面露迟疑之色。 白莺给他捏捏肩,“老爷,不能拖的呀,多拖一天,对蓝蓝的身体就多一天伤害,这事还是趁早办的好。” 叶父差人去准备香灰,给叶蓝强行喂进去。 当天夜里,叶蓝就腹泻不止。 叶父气冲冲去找白莺,二话不说就把她从床上拖拽到地上,一巴掌扇过去。 白莺捂住脸,哀怨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忙里忙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里做的不够好,你……” 叶父打断,呵斥道,“你干的好事!” 听到说是叶蓝吃香灰腹泻,白莺先是摆出惊愕的表情,然后是委屈,她一边拿帕子擦眼睛一边说,“老爷,我也是一片好心,这不能怨我的呀。” 叶父踢开她,头也不回的出去。 白莺抱住床上吓哭的儿子,眼角没一滴泪。 府里人多,嘴杂,不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 黄单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哪个府的下人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不知死活的传八卦,家主再这么交代,威胁,警告,都没个用。 所以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嘴巴。 镇上的人保守,迷信,疯起来,比妖魔鬼怪都恐怖。 黄单去老太太那儿,说想出去,老太太原本坚决不行,听到说去宋家的私塾,才松了口,叫他带几个人,快些回来,别逗留太久。 私塾就在附近,黄单去的时候,在门口的台阶上见着一人,就是茶馆那书生,按照备份来算,是原主的弟弟。 二人没什么来往,就只是都姓宋的陌生人。 书生没喊堂哥,而是喊的大少爷。 黄单问,“你的老师在吗?” 书生愣了愣,说在的,“大少爷,我带你去吧。” 黄单跟他去了。 私塾很大,不时见到宋家的旁支,都低下头行礼,黄单有点热,他脱了西服外套,只穿着件白衬衫,额前的碎发都给他抓的微乱,没什么大少爷的优雅高贵。 停在私塾的一处院子外头,书生说,“到了。” 他垂眼道,“大少爷,我去通知一下老师。” 黄单松开衬衫两个扣子,见书生吞口水,他说,“你很渴?” 书生惶恐,头摇成拨浪鼓,提起长衫的衣摆,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消失在院子的半圆形石门口。 黄单把外套丢给下人,他解开袖扣,卷起来一截,露出没什么汗毛的手臂。 不多时,书生出来,又吞口水。 黄单和书生擦肩,听着对方吞咽的咕噜声响,“你去喝些水吧。” 书生把头埋的很低,后退着离开。 黄单进院子,看到地上有很多书,纸张被风吹的哗啦响,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树底下喝茶看书。 老头子摘下老花镜,“宋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黄单说,“东南风。” 老头子,“……” 黄单说,“老师,我来是想借一本书。” 赵老头随口问,“什么书?” 黄单说,“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世间的妖魔鬼怪。” 他是瞎说的,看老头子的表情变化,就说明真有那种古籍。 赵老头把手里的书翻翻,头都没抬,“我这儿的书多的是,唯独没有你要的那本,请回吧。” 黄单说,“是您的学生亲口说的。” 赵老头把书一合,“谁?我看是哪个小王八蛋胡说八道。” 黄单说,“我答应替他保密,老师,你也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 赵老头打量一番,这小鬼嘴里的话信不得。 黄单的眼神示意,几个下人往屋里走。 赵老头把书一丢,气急败坏的喊,“站住,都给我站住,你们敢乱动我的书试试!” 黄单拉住老头,“老师,消消气。” 赵老头瞪他,气的鼻孔冒烟,“好你个宋望,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黄单动动眉头,“我是我父亲的孩子,我父亲是我奶奶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德行在某些方面应该是一样的。” 赵老头差点就被青年的一套说辞给忽悠了,他反应过来,院里就剩下自己。 黄单让下人在书房找,自己去了老头的房间,里头还有一个书架,他没有两眼一抹黑的乱找,而是在书架前站着,目光扫动。 赵老头进来,他正得意,就看见青年在书架第二排角落转了一下其中一本书,书架后面的暗格就打开了。 “……” 赵老头的脸色非常难看,“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奶奶?” “不是。”黄单拿走古籍,翻一页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我随便转的。” 赵老头一口咬定,“不可能!” 黄单说,“真的是我随便转的。”那几排书里面,就第二排最里侧的那本周围没有灰尘,肯定一天摸好多次,没名堂才怪。 他捏着古籍,“老师,我回去了。” 赵老头气的白胡子都在颤,“邧青,肯定是你!” 自个在房内生完气,赵老头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在死前能安安稳稳,没想到…… 黄单一路小跑着回去,关门看古籍,都是古文,他看不懂,不过上面有画。 “系统先生,可不可以帮我翻译一下?” 系统,“需要40积分。” 黄单犹豫片刻,“好吧。” 他眼前出现一块屏幕,上面对应着古籍里的内容,清晰的记录着一些奇闻异事。 像是有一个无线鼠标,在慢慢滑动滚轮,屏幕上的内容往下移。 黄单一直盯着看,眼睛渐渐发酸,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屏幕上出现的就是自己想看的部分,写着世间有妖,能幻化人形,和人类一样生活,会痛,会流血。 他感到诧异,原来妖也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系统,“在下觉得,黄先生您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即便妖不是无敌的,也并非普通人可以辨识,制服。” 黄单说,“我知道的,系统先生,谢谢你的提醒。” 他继续看,后面的一句话是,妖流多少血都不会有事,但是不能流泪,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便会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炼,或消失在天地之间。 看完以后,黄单的心情就沉重了。 古籍里记载的部分就两段,后面硬生生的没了,像是残缺了大部分。 妖分很多种类,而且还有大妖,小妖之分,不晓得他要找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黄单倒杯茶,坐在桌前看古籍。 当天夜里,打更的路过一条巷子,他的鞋子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滑倒,提着灯笼一看,没怎么看清,就伸手去拿起来,怀疑是什么以后,就顿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跑走。 镇上发生了两起怪事,先是卖货郎,后是李寡妇。 巷子里就一块人皮,上面黏|着毛发血|肉,旁边有一双绣花鞋,凶手好像是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透露出死者的身份,引起人们的恐慌。 李寡妇的死,把被人们遗忘的卖货郎给勾起来,恐惧感倍增。 乡绅们在酒楼聚集,商量从镇上,甚至是扩大范围,在整个县里挑一些有能力的人,负责巡逻,他们要讨论的,是出资方面的问题。 酒楼戴老板颇有姿色,有关她床榻上的故事连说书的都不想说,一是太多了,二是几乎家喻户晓,说了没人听啊,不觉得新鲜。 刘楚过来时,戴老板老远就甩着帕子迎上去,“刘捕头,你来镇上好几天了,怎么也不上我这儿坐一坐啊,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着你了。” 刘楚避开,“戴老板,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是叫香水。”戴老板用拇指跟食指比划,“这么小一瓶,是我一外国朋友送的,怎么样,香不?” 刘楚捏鼻子,“比馊水还不如。” 戴老板脸上的笑容一僵,又笑起来,“真不识货。” 她穿的大红色旗袍,牡丹花点缀在丰满的胸前,吸引着人们往那儿去看,不光如此,旗袍的叉开的很高,腿长的能把人的魂给勾去。 见女人贴上来,刘楚勾着唇角坏笑,“戴老板,我这身是|官||服,谁给我沾上乱七八糟的味儿,可是要被我请去喝茶的。” 戴老板看的心里直痒痒,两条腿都发软,偏偏是个不开窍的主儿,她啐一口,手弄弄一头烫发,“人生苦短啊刘捕头,不在风花雪月里滚一回,等于白活。” 刘楚伸出一身手指,在女人的肩膀上一抵,将她推到一边,冷淡道,“白不白活,我说了算。” 戴老板欲要说话,她瞥到进门的青年,眼睛一亮,“哟,宋少爷,您快里边请。” 黄单满眼都是一片白茫茫。 他快步往刘楚那边走,又越过对方,瞪瞪瞪上楼。 刘楚望着楼梯方向,“戴老板,你的魅力不行了啊,瞧见没有,宋少爷躲你就跟躲瘟疫似的。” 戴老板摸摸涂黑的指甲,她幽怨的叹口气,“看来这光棍的队伍,是要长了哟。” 刘楚上楼,没见着青年,不知道去了哪儿。 黄单在三楼的一个厢房里,他是问过系统先生才知道张老板在这儿,特地来听故事的。 张老板是酒楼的常客,跟戴老板有两腿,他来的早,已经消耗过大部分的体力,需要补充补充,这会儿摆着一桌子酒菜,吃的挺香。 黄单被招呼着坐在对面。 张老板热情道,“宋少爷,真不喝两杯?” 黄单摇头。 他有意无意的提起镇上的事,从卖货郎到李寡妇,来回的提。 张老板的话头被挑起,说的也就多了,他几杯酒下肚,打了个酒嗝,“那卖货郎我见过,上我那儿进货来着,他没几个钱,毛病还不少,挑三拣四的,被我铺子里的人给轰走了。” 黄单说,“是吗?” 张老板喝酒上脸,“是啊,哪晓得就死了。” 黄单打听过,张老板早年跟着老婆逃难,他老婆是小脚,走的慢,他为了自保,直接就给掐死了。 “张老板,你上次跟我说去乡下收租来着,后面怎么了?” “哦,那个啊。” 张老板吃两口小菜,说他是从乡下人那里听来的,一个农妇说她丈夫失踪好几天,人回来了,她四处跟人说,那不是她的丈夫。 当时张老板听了就哈哈大笑,几十年的夫妻,怎么可能搞错,再说了,人那皮难不成还能换掉?“宋少爷,你说怪不怪?” 黄单说,“怪。” 外面传来动静,黄单开门出去,宋邧氏跟赵老头一块儿进的酒楼,俩人的表情都不太对,争吵过。 黄单没多看,跟他的任务没关系。 这次出面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药材铺的张老板,酒楼的戴老板,宋邧氏,黄单,还有叶父,德高望重的赵老头。 刘楚是要带队,所以他才参与进来的。 夜晚,大雨瓢泼,雨势凶猛,砸的地面发出鬼哭狼嚎声,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酒楼大门紧闭,四毛几个在一楼吃吃喝喝,翻出一些旧事在那说笑。 不出意料,楼上的一行人就出资的事,讨论的很不愉快,跟钱有关的,都不是那么容易平衡的。 因为雨太大了,他们就都留下来,在酒楼的厢房歇息,明天再说。 过了几个时辰,黄单听到一声尖叫,那叫声是爷父发出来的,惊动了整个酒楼。 张老板死了,就剩下一个头颅和一副完整的骨头架子。 是叶父发现的,他说是去找张老板谈一下出资的事,指望能和和气气的,把镇上的治安搞好了,为大家伙着想。 根据叶父的口吻,说是他先敲的门,里面没动静,见门是掩着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第三起案子。 戴老板世面见的多,毕竟是个女的,看到张老板死时的场景,当场就晕了。 赵老头和宋邧氏俩人没进去,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立刻各自回房,像是年纪大了,看不了那种血腥的东西。 刘楚带人在张老板的厢房搜查。 四毛几人见多了死因各种各样的尸首,他们看着床上的头颅和骨头架子,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老大,这不像是寻仇吧?杀猪的要把一个人身上的肉剔下来,都得费一番功夫。” “最主要的是,我跟小张几个一直在楼下,就没离开过,这么大的雨,外面也没人进来,凶手不可能杀了人,带上血|肉离开。” “所以那个凶手还在酒楼,就是楼上的几人之一!” “叶老爷很可疑啊,他是第一个发现张老板死的。” 刘楚把刀给四毛,“少说废话,赶紧办事。” 黄单站在门口,今晚就他们几个人,妖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不管是不是,先查起来吧,他终于可以动用简单粗|暴的排除法了。 黄单正要走,就听到刘楚的声音,“宋少爷,帮个忙。” 他问,“什么?” 刘楚抱着张老板的人头,手上黏||糊||糊的,那玩意儿还往下淌,“帮我把袖子挽一下。” 黄单说,“不帮。” 刘楚的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四毛说,“宋少爷说他不帮,不是我说,老大,宋少爷很不喜欢你啊。” 刘楚嗤笑,“说的就跟谁喜欢他一样。” ˛Â˛ÂÎŇĘÇË­ 黄单想去看一下老太太。 要是真受到了惊吓, 他作为孙子,理应安抚安抚。 如果不是,那他就有事情做了。 刘楚把黄单叫住, 不冷不热道, “宋少爷, 我没看错的话,晚上张老板从西厢房出来, 你也在。” 他又说, “当时张老板满身酒气,和你有说有笑, 想必你们聊的不错。” 黄单, “……” 刘楚把张老板的头颅放在桌上, 退后几步弯腰,捏着下巴看。 黄单提醒,“刘捕头,张老板颈部的黏液弄你下巴上了。” 刘楚毫不在意, “张老板那药材铺子, 受过你家的照顾, 他前些天还往你家拿过药材。” “今晚死前, 他又和你有过接触,你没话要说?” 黄单说,“没有。” 刘楚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不配合的, 他没给什么表情,“宋少爷,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黄单说,“知道。” 刘楚扯一下嘴角,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黄单扭头,“四毛,我是犯|人?” 突然被点名,四毛有点儿愣,“不,不是啊。” 黄单说,“那我现在可以回去睡觉?” 四毛继续懵,“可以……吧。” 他那个吧字还没出来,人就走了。 “宋少爷知道我的名字?”四毛哈哈哈,“老大,宋少爷他竟然知道……老大,你没事吧?” 刘楚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好的很。” 四毛打冷战,“老,老大,接连发生命|案,我们恐怕要在镇上住下了。” “宋家的产业多,老夫人的未央很高,宋少爷是不能惹的,要是把他惹毛了,会很麻烦的。” 刘楚呵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惹他了?” 四毛说,“两只。” 他问弟兄们,“你们也看见了吧。”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 四毛立马改口,“老大我搞错了,其实我也没看见,真的,我发誓。” 刘楚摸摸他的头,“平安村偷鸡那案子,你明早动身,好好赶路,当天能赶回来。” 四毛欲哭无泪。 另一头,黄单在老太太那厢房里,“奶奶。” 宋邧氏在念经,她的左手拨着一串青金石念珠,“阿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说,“我睡不着。” 宋邧氏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怎么了?” 黄单走过去,坐在老太太的旁边,“奶奶,张老板死的太惨了。” 宋邧氏垂着眼皮,继续念经。 黄单侧头去看,老太太出门前换过衣衫,穿的是一身黑领绣着金色暗纹的长袍,发髻后梳,一头银丝通过贴身丫鬟的手,用发油精心梳理过,光滑且整齐,发髻里有一根镶玉的花钗,耳朵上戴着圆形翡翠耳钳,显得雍容华贵,又不失端庄大气。 “阿望。”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回神,“奶奶,你叫我啊?” 宋邧氏叹气,“你在奶奶这儿睡吧。” 黄单问道,“那奶奶你呢?” 宋邧氏说,“奶奶今晚要念经。” 黄单说,“念一晚上吗?” 宋邧氏不再回答,口中念出经文。 黄单听了会儿,实在听不出什么,他开始犯困,一个哈欠之后,又是一个哈欠,眼泪都飙出来了。 对了! 黄单猛一下想起来,古籍里有提到一个信息。 妖流失多少血都不会死,但是不能流泪,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便会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炼,或消失在天地之间。 对于妖来说,经过漫长的修炼才能幻化人形,混进人类的世界,体会享受做人的一切,肯定不会让自己流泪。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算出来,谁能流泪,就可以排除? 黄单陷入深思,今晚下大暴雨,所有人都没有走,除了死去的张老板,剩下的就是原主的奶奶和私塾的老先生,酒楼的戴老板,叶蓝她爸,还有刘楚。 先从谁下手? 黄单的余光一扫,就从原主的奶奶开始吧。 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有没有刺激泪腺的东西?” 系统,“稍等。” 不多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黄先生,在下帮您看过,有一样产品符合您的要求。” 黄单说,“叫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系统,“哭成死狗。” 黄单说,“好名字,就它吧。” 很快,就有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在空气里散开。 宋邧氏听到哭声,她抬眼,吃惊道,“阿望,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没事。” 宋邧氏蹙眉,“你这孩子,都哭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她放下念珠,拿帕子给孙子擦擦眼泪,“跟奶奶说,是不是吓着了?” 黄单发现老太太眼睛里都是干的,没一点泪,他的心里一突,屁股就往旁边挪。 “系统先生,老太太是妖。” 他刚说完,任务屏幕就出现了,和第一个世界一样,任务内容的下方同样多出一栏,只要自己填写妖的身份,任务就会完成。 系统,“黄先生,由于这次的任务难度较大,您有两次机会,一旦填写上去,就不能更改,如果不是真实答案,您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再填错,就是任务失败。” 黄单又迟疑了。 万一有人泪腺不发达,或者是天生不会哭呢? 他不能这么草率。 既然系统先生说这次有两次机会,说明这里面另有玄机。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后背,“好了,阿望,你已经成年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黄单赶紧让系统先生给他把周围的气体全撤走,他杀敌0,自己已经身亡。 宋邧氏见孙子不哭了,她摇摇头,语气责怪,眼神却是慈爱的,“不是奶奶说你,那种场面,你去干什么?看了把自己吓着。” 黄单抽气,暗自观察老太太,并且拉开距离,“我跟张老板相识一场,他死了,我应该去看一下。” 宋邧氏说,“人都死了,哪晓得你去没去。” 黄单要说话,门外有脚步声,他停下擦眼泪的动作,去开门看,是赵老头。 反手掩上门,黄单说,“老师。” 赵老头一惊,“你怎么哭成这样子?” 黄单说,“我只是感慨,人生无常,生命脆弱。” 赵老头,“……” 黄单问,“老师,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走走。”赵老头咳嗽,“那个……你奶奶睡了没有?” “奶奶在念经。”黄单说,“老师要进去看看吗?” 赵老头摆手,“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进去了。” 他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黄单吸吸鼻子,这两个老人年纪差不多,年轻时候怕是有过一些来往。 经过眼泪的小测试,以防万一,黄单没再去老太太那房间,怕自己打盹的功夫,皮没了。 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不到半炷香时间,刘楚带人搜查。 张老板身上的血|肉都没了,只要凶手还在酒楼,那些东西应该也在,结果他们把酒楼上下里外翻了个遍,连后院的那口井都下去看了,甚至是酒楼周围的巷子,还是什么也没搜到。 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的皮肉真割下来,能放一大桶,还有那血,内脏,加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藏的,更何况张老板还是个胖子,那一大堆东西像是凭空消失了。 大雨下了一夜,酒楼上下压抑的氛围持续到天亮。 黄单没怎么合眼,他推开窗户往下看,迎面扑上来的空气清新,裹挟着淡淡的湿气。 街上行人渐多,人群里有个高大的身影,那身黑色|官||服也没能压住他眉间的野性,有小姑娘侧目,他勾唇笑,小姑娘羞红了脸。 刘楚忙了一夜,买了四庆楼的汤包,边走边吃,走到酒楼底下,他忽然抬头,朝楼上望去。 楼上的黄单跟男人打了个照面,没关上窗户,坦然的和他对望。 刘楚挑挑眉毛,视若无睹。 黄单饿了,他下楼,被四毛拦住,“宋少爷,抱歉,老大说,在案情水落石出前,谁都不准离开。” 看一眼青年,也不晓得是不是动怒了,四毛说,“要不这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四毛一定给您办妥。” 黄单指着门口吃汤包的男人,“昨晚他在楼上,和我们在一起的,如果我们有嫌疑,他也有,既然他可以出去,我为什么不行?” 四毛噎住。 旁边的瘦小子拉拉四毛,在他耳边说,“毛,这宋少爷说的是哎,昨晚老大也在楼上。” 四毛拍他的脑袋,“敢怀疑到老大头上,活腻了吧!” 瘦小子吃痛,龇着牙说,“谁敢怀疑老大啊,我的意思是,老大当时没跟我们在一起,我们也不知道他……哎我真不是那意思,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四毛要动身去平安村的,他一百个不想去,“好兄弟,你大点声,偷鸡那案子,一准能到你手里。” “……” 瘦小子说,“我这不是觉得慎得慌嘛。”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知道有个凶手还好,怕就怕,没凶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四毛摇摇头,“不懂。” 瘦小子也摇头,“你也就是头大,下雨不愁,里面全是水。” 四毛给他一个白眼。 反正凶|手就在那几个当中,纸包不住火,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老大在,对方暴露是早晚的事。 他扭头,人没了,“宋少爷呢?” 瘦小子说,“不知道呀。” 四毛烦的,“滚滚滚,还不都怪你,没事找我扯什么闲篇啊。” 他往门外跑,又刹住脚,嗖一下躲一块牌子后面。 黄单对着面前的男人说,“刘捕头,麻烦你让让。” 刘楚咽下嘴里的包子,“宋少爷,我手下人应该已经跟你说了,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黄单说,“我要吃东西。” 刘楚把手里的纸袋子给他,“还有两个,拿去吧。” 黄单接过去,抖抖纸袋子,闻着香味,趁热就下嘴,两口一个,吃掉包子,还是要走。 刘楚黑着一张脸,“包子都让你吃了,你还想干什么?” 黄单说,“不够吃。” 刘楚,“……” 他上下打量,就这小身板,一只手都能搞定,“两个还不够?” 黄单说,“不够。” 刘楚冷哼,“那就饿着。” 他单手去拽青年,把人拽进酒楼,跟手下人吩咐道,“去给宋少爷买四个大包子,肉馅的。” 黄单说,“包子不要四庆楼的,生姜放的有点多,汤汁有点少了,要西街王大嫂家的,两个肉馅,两个大白菜的,还要两根南街陈老师傅家的油条,再要一碗豆汁。” 刘楚抽抽嘴,“毛病真多。” 边上出现一个声音,“是啊,都快赶上老大了。” 刘楚冷眼一扫,“你怎么还在这儿?” 四毛嬉皮笑脸,“老大,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啊,这张老板是镇上的乡绅,他出事的消息一放出去,大家伙是肯定要乱的,搞不好他那药材铺子也不安稳,这时候老大你缺人手,需要我。” 刘楚说,“不需要。” 四毛嘿嘿,“需要的需要的,我这就去给宋少爷买早点。” 他说完就跑,生怕这活儿被别人给抢走,自己失去表现的大好机会。 黄单吃饱喝足,坐在大厅无所事事,就去看给茶杯转圈的男人,“刘捕头,我在国外待了多年,没听过类似的案件,不论是死去的卖货郎,李寡妇,还是张老板,我个人觉得,人都做不到。” 刘楚把茶杯丢到一边,他撩起眼皮,饶有兴趣道,“人做不到,那什么可以做到?” 黄单看着男人的眼睛,“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刘楚翻一个茶杯,拿起茶壶倒茶,“宋少爷,就你的这番话,我可以把你关起来,以故意制造谣言,企图干扰治|安,诱|导人心为由。” 黄单,“……” 刘楚喝口茶,咂嘴抿两下,就把茶水倒地上,“钺山的花茶没以前好喝了。” 字里行间都是嫌弃。 黄单想把“哭成死狗”那个产品在这个男人身上用一次,看看对方会不会哭,结果系统先生告诉他说,积分所剩不多,他才有危机感。 明明已经在省着点用,还是快用完了。 那就换一个方法好了,黄单沉吟,他起身,装作没站稳,往男人怀里倒去。 意料之中的被大力拨开,黄单在摔倒的前一刻,成功将手肘撞向男人的鼻梁。 刘楚吃痛的声音响起,他快速捂住鼻梁去后院,片刻后才出来。 黄单的眼睛更红,刚才摔的不轻,把膝盖磕到了,他疼的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男人出来,就盯着看。 男人的两只眼睛都有点红,眼角湿湿的,有水光。 黄单说,“你会哭啊。” 刘楚的面色阴寒,“不然呢?” 黄单说,“抱歉。” 刘楚的鼻子好像流了不少血,周围还有未洗掉的血迹,“宋少爷,请你离我远点。” 黄单说,“好吧。” 他拉椅子,坐在男人对面。 “……” 刘楚的额角青筋鼓动,这大少爷是不是洋墨水喝多了,把脑子喝坏掉了? 黄单捕捉到男人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滑落,他的目光一路追随,在那滴泪淌过男人线条分明的面庞,要滴下来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腕就在半空被抓住了。 刘楚调笑,“宋少爷,你想干什么?摸我哪儿?” 黄单疼的吸气,“松手。” 刘楚钳制住青年细瘦的手,啧啧道,“这国外真不能待,宋少爷去一趟回来,都听不懂人话了。” 黄单拧着眉心,“刘捕头,你把手松开。” “怎么,刚才不是还挺有能耐吗?” 刘楚轻嗤,“我让你离我远点,你当我在放屁,宋少爷,你这细|皮|嫩|肉的,像个女人,但你不是,我这人吧,只陪女人玩,至于男的,我没那兴趣。” 他的唇角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眼中没有笑意,“所以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想玩儿,就找别人去,再跟我搞这套,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听明白了吗?” 黄单哭了,哑声说,“你弄疼我了。” 刘楚一愣,他猝然就拿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嘲讽道,“跟个娘们似的。” 黄单猛地抬头,有什么情绪在眼中浮现,在探究着什么,又沉下去,他垂着头,眼泪在鼻尖上凝聚,一滴一滴往下砸。 青年没有扯着嗓子哭出声,就是很疼,都在脸上写着呢。 刘楚偏头吼,“四毛!” 四毛瞪瞪瞪跑下楼,看到眼前的情形,他磕磕巴巴道,“老,老大,怎,怎,怎么了这是?” 刘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没什么事。” 四毛,“……” 他瞅一眼青年,哭的好可怜,看起来很疼的样子,“老大,宋少爷哭了呀。” 刘楚斜眼,“你再不走,我让你跟他一块儿哭。” 四毛立马就走。 刘楚拿着刀在周围走动,一圈又一圈,他上楼,挨个厢房查问去了。 黄单坐在椅子上,等疼痛感达到最高值,又一点点褪去,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 他看看手腕,有一片红,习武的人,力道真不讨喜。 先把刘楚排除吧。 黄单想到了什么,他的眼角一抽,那古籍,赵老头知道,看样子,老太太也清楚,还有那书生,这么一来,说是秘密,其实也不算。 妖肯定有所耳闻,很有可能为了摆脱嫌疑,想继续混在人群里玩下去,故意搞出眼泪。 黄单在心里叹气,又没法往前走了。 真假的界限不是模糊,是根本就看不到。 酒楼发生命案,戴老板人醒着,精神却很恍惚,没心思做生意,就差人在门外挂了个牌子,说是酒楼歇业三日,连跑堂的打杂的都一律支走了。 镇上的人看到捕快在酒楼进进出出,都开始猜测,不会是又有人死了吧?可千万别是。 他们往酒楼那儿聚集,想问个情况。 刘楚让四毛几人在门外应付,谁要是敢在节骨眼上挑事,就关起来。 酒楼外面躁动不止,里面也不消停。 张老头嚷嚷,说上午有课,必须要出去,叶父也是,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一晚上没睡,脸色很憔悴,还没从张老板死时的那一幕里头缓过来。 宋邧氏拄着拐杖,“刘捕头,我们几个都在镇上住着,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来问话。” 她的气色不怎么好,“就算是县老爷来了,也不能随便就把我们关在这里。” 刘楚往椅子上一坐,他把刀搁桌上,长腿一架,那意思明了,谁敢走一个,先问过他那把刀。 叶父瞪过去,“刘楚,你不过就是一个小捕头,别给自己找事!” “叶老爷误会了。” 刘楚扫一眼,皮笑肉不笑,“昨晚张老板的离奇死亡,你们都知道,有的也看到了,就我多年的查案经历来说,都觉得凶手的作案手法太残忍,连畜生都不如。” 他后仰一些,靠着椅背说,“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镇上的太平,我们应该好好合作,尽快将凶手抓住,你们说呢?” 黄单暗自观察几人的表情变化,叶蓝她爸的情绪很不稳定,似乎是在害怕,不安,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变化,不过她身上的气息很冷,毕竟是宋家当家的,半生大权在握,没有人敢不听从她的命令,此刻被一个小辈压制,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 至于张老头,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倒霉啊,晦气啊,昨晚还不如在家睡大觉,还差个戴老板,人没下来,在房里躺着呢。 刘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几下,停了,又开始敲,漫不经心道,“等我的朋友过来,把张老板的死因一查,各位就可以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父深呼吸,他到了这个岁数,也不会冲动鲁莽,不明是非,“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刘楚看怀表,“快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带礼帽的男人走进酒楼,他是检验人员,姓冯。 刘楚把腿放下来,“老冯,早啊。” 老冯摘下礼帽,向大厅的宋邧氏几人打招呼,这才去看刘楚,“在哪儿?” 刘楚伸了个懒腰,“楼上,走吧,我带你去。” 他回头笑着说,“各位再等等。” 黄单望着男人上楼,他身边的那位名气不小,有些能耐,并非靠一张嘴胡说八道,八成这次就知道不是人干的了。 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都还在他自个的厢房里,门一推开,里面的腥味就往外冲。 老冯拿帕子挡住口鼻,在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前查看。 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个工作,到他这里,待遇好一些,也体面不少,还改名儿了,不叫仵|作,叫检验员,可以自己办事,不需要跟着验|尸|官。 时代在进步。 老冯检查完后,沉默不语。 刘楚挑眉,“老冯,你半天不出一个字,想什么呢?” 老冯拿下帕子,“小刘,我建议你尽快去审问一下那几个人,看谁有问题。” 刘楚说,“昨晚问过了。” 老冯将帕子叠起来,塞袖子里,回去洗了再用,“再问一次。” 刘楚眼神询问。 老冯指着骨架,“你看这里,死者的骨架上有明显被啃|噬过的痕|迹,不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也不是人。” 刘楚的神情古怪,“那是什么?” 老冯摇头,“不知道。” “很久以前,我听过我爷爷跟我父亲的谈话,说世上拥有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有不合理的东西存在着。” 刘楚半响开口,“你是想说,妖?” 老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拍拍他的肩膀,“你我都是办|案人员,这种东西丢出来,难以服众,还是先查清楚吧。” 刘楚看看张老板的骨架,脸色微微一变。 老冯瞧出来了,“怎么?” 刘楚指着骨架几处,面色怪异道,“昨晚刚发现的时候,有一点点碎肉黏在上面,现在不见了。” “从昨晚到你来之前,酒楼也没进一个外人。” “看来是有一个大东西在作怪,还在这里,没跑。”老冯把礼帽戴上,“你要在钺山镇住上一段时间了。” 他想起来一事,“对了,我方才在楼下见着那宋家大少爷了,留洋回来的,思维逻辑什么的跟我们会有不同,你可以让他在一旁协助,对案情或许会有益处。” 刘楚不屑道,“算了吧,我跟他八字不合。” 老冯扭头看他,“你们又不是做夫妻,要合什么八字。” 刘楚,“……” 他没受影响,回到正题上面,“老冯,张老板的头颅呢?看出名堂了吗?” “我要是说了,怕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老冯说,“死者的头颅是被一口咬|下来的,听清楚我说的,是一口,不是几口,几十口。” 刘楚吸一口气,“一口?那嘴巴多大?” “嘴巴太大了也没事,顶多就是五官比例不协调,那牙齿,比刀还锋利,就很可怕了。”老冯整理了一下礼帽,“我先走了。” 刘楚送走老冯,就叫四毛带叶父上楼。 叶父在张老板的厢房外,“刘捕头,你那朋友已经查过了,我们几个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刘楚倚着门,“不急。” 他在叶父开口前说,“叶老爷子,你过来找张老板的时候,可有见到什么人?” 叶父有着明显的排斥,“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问?” 刘楚说,“叶老爷子,我之前就说过,早点破案,对你,我,大家都好。” “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就我自己。” 叶父平复些情绪,他试着去回忆昨晚的事情,“当时外头下很大的雨,我没心情睡觉,在房内踱步片刻,就出门去隔壁找张老板。” “我敲门,里面没动静,以为张老板睡下了,就准备回房,无意见发现门是掩着的,就推门进去。” 讲到这里,叶父的呼吸紊乱,浑身发抖,声音也是,“后面的事,我就不说了。” 刘楚看出中年人的惊恐,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叶老爷子,你就住在张老板的隔壁,刚才你说你昨晚一直没睡,在房内踱步,一点异动都没听到?” 叶父摇头,“我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出来看的。” 他吞口水,好像是被当时的场面恶心到了,也吓到了,“张老板也许就不会遇害。” 刘楚拍打几下衣摆,“昨晚酒楼里没人出去,也没人进来,叶老爷子,你跟其他几位接触的时间比我多,想必也比我要更了解。” “不如你跟我说说他们几个。” 叶父硬邦邦的说,“刘捕头,查案是你们的事,我就是一个开钱庄的,什么也不知道。” 刘楚盯了几秒,朝楼下喊,“四毛,送叶老爷子回去。” 叶父说,“不用了。” 刘楚以同样的方式问了张老头。 张老头这些年都在宋家的私塾教书,平时跟那些小鬼打交道,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他那张嘴,真唠叨起来,连刘楚都招架不住。 而且,唠叨的全是无关痛痒的大道理,想插一句都难。 刘楚抹一把脸上的口水,去了戴老板那儿。 戴老板卧床休息,那进口的黑色睡袍穿在身上,衬的哪儿都白,又是一番风韵,她单手撑着头,“刘捕头,你这么盯着我看,我会不好意思。” 刘楚痞笑,“没看出来。” 戴老板抛个媚眼,“那是你站的远,你过来点,能瞧的仔细些。” 刘楚走到床前,他弯下腰背,手中刀鞘抵住女人的下巴,往上抬起几分,“张老板生前没少来找你,他的魂儿被你勾跑了,命也没了,戴老板,你这骨头香是香,要人命啊。” 戴老板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刘捕头,明人不说暗话。” “是,我跟张老板有一腿,可是,我跟他仅仅是身体需求,没有任何冲突,再者说,我要是想对张老板不利,也会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在我自己的地盘上。” 她的一片白皙胸口上下起伏,“张老板死在酒楼,对我个人造成的影响是最大的!” “说的也是。” 刘楚将刀鞘收回,|抽||出刀,又放回去,“昨天下午,有人看见张老板来了酒楼,他来的可真早。” “是我跟他约好的,我们亲热了一番。”戴老板理着头发,笑的风情万种,“怎么,刘捕头想听过程?” 刘楚也笑,轮廓深刻明朗,“可以啊。” 戴老板的笑容僵硬,又恢复,“他没伴儿,我也没,我们在一块儿不|犯||法吧。” 刘楚哦了声道,“这么说,你们是真心相爱啊。” 戴老板说,“皮|肉之欢而已。” 刘楚咂嘴,“戴老板真是无情。” 戴老板说的暧|昧,“得看是谁,如果是刘捕头,我这颗心都是你的。” 刘楚说,“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还在房内放着呢,听说人死在哪儿,鬼魂就飘在哪儿,没准他就在你的床上。” 戴老板的脸顿时就白了,手也开始剧烈颤抖,她缓慢地扭动脖子看后面。 刘楚的薄唇向两侧划来,“逗你玩的,别激动。” 戴老板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模样,“你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道,“不行,我不能在酒楼住着了,我要回家去。” “只要别出这个镇子,戴老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刘楚说,“好了,你休息吧。” 没过多久,戴老板就把刘楚喊来,“昨晚我在走廊看到过老夫人。” 刘楚的眉眼一抬,“我问过你两次,你怎么都没提?” 戴老板哀怨道,“人家一个良家女子,看到一只死鸡都能吓的不轻,更别说……” 她没往下说,手放在心口,一脸难受的表情,“我现在这心里头还乱糟糟的,哪能理清楚头绪啊。” 刘楚问,“什么时候的事?” 戴老板说,“大概是我们几个散了,各回各房之后,一炷香时间左右。” “那会儿我起夜,听到门外有响声,就把门打开一条缝去看,见到老夫人在走廊走动。” 刘楚问道,“你看到老夫人的时候,有跟她说话吗?” “那没有。”戴老板说,“老夫人是个很严肃,很有威严的人,早年的事迹我听过不少,我怕跟她那种人打交道,就没上去。” “况且那么晚了,我也没穿外衣,不合适。” 刘楚往外面走。 戴老板冲着他的身影喊,“哎,刘捕头,你一定要查出凶手啊!” 刘楚出现在宋邧氏面前,“老夫人,昨晚我们几个分开,到张老板事发的这段时间,您一直在房里待着?” 宋邧氏说,“对。” 刘楚记好笔记,老太太和那女人之间,有一人在撒谎。 他出来时,差点撞到青年。 黄单说,“刘捕头,我可以跟我奶奶回府了吧。” 刘楚没看他,“请便。” 黄单说,“那个……” 男人已经走了。 黄单没追上去,他想从对方的口中打听到这里调查的结果,发现无从下手。 刘楚特地交代过,不要对外泄露张老板的死,瞒一时是一时,等查清楚案情再公布也不晚。 没想到在当天,镇上所有人就都知道药材铺的张老板死了,连他死时遭受过什么都在传的沸沸扬扬。 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息。 先是只剩下肉骨头的卖货郎,然后是剩几块皮的李寡妇,现在又是剩个头颅和骨架的张老板,一个接一个的惨死,这是吃人的东西来镇上了啊。 茶馆里座无虚席,站了好多人,都在那打听消息,指望能听出什么来。 怪物,野兽,妖,魔鬼,说是什么的都有。 黄单知道一定是那只妖干放出的风声,这样才是对方的目的,越乱越好,最好自相残杀。 他在府里待着,把古籍翻来覆去的看。 娟儿把一碗冰糖雪梨搁在桌上,去打开几扇窗户,让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阳光和风都一同跑进来。 黄单坐在桌前,拿勺子挖一块雪梨吃,“娟儿,府上是不是来什么人了?” 娟儿啊啊个不停,还用手做出捋胡须的动作。 黄单说,“是张老师?” 娟儿点点头。 黄单喝一大口雪梨水,就快步去老太太那儿。 宋家的旁支顾虑子嗣的安全,暂时不让他们去私塾上课了,赵老头没事干,闲得发慌,在镇上转了转,就转到宋府来了。 “你这都念几十年的经了,还没念够啊?” 宋邧氏拨着佛珠,“我念我的,跟你不相干。” 赵老头吹胡子瞪眼。 宋邧氏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赵老头把手背到后面,“我是来找宋望的。” “阿望在西苑,这儿是南苑。”宋邧氏没给好脸色,“我这禅房里容不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赶紧出去。” 赵老头在她眼跟前走动,“乱七八糟?你这不是骂人吗?” 黄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奶奶,老师,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赵老头哼道,“谁跟她吵,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黄单,“……” 他是干正事的,先当和事佬,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就进入主题,“老师,外头都在说张老板几人的事,有人说是妖干的,说的跟真的一样,我看古籍里记载,说妖不厉害啊。” 赵老头说,“那群人都是在瞎说八道。” “什么妖有三头六臂,眼睛有碗大,嘴里长着獠牙,舌头能伸长,还能把人吃到嘴里,渣都不剩,他们也不怕把自己吓着。” 黄单说,“我也觉得这种话是在瞎说。” “不过,也有人说见过妖,还说妖长的很美,眼睛五颜六色。” “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是……”赵老头说,“妖的眼睛都是红的,哪有什么五颜六色,你当是太阳光啊。” “不是红的,是银的。” 禅房隐约另有一道声音,那声音太轻,黄单没听清楚,“奶奶,你说什么?” 宋邧氏说,“没什么。” 张老头被黄单留下来吃午饭,他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老太太不吃香菇,现在竟然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 这一幕引起张老头的注意,“你不是不吃那玩意儿吗?” 宋邧氏说,“我这把老骨头,两只脚都在棺材里站着呢,吃点没吃过的东西,什么时候两眼一闭,躺进去了,也不觉得遗憾。” 张老头说,“放心好了,我肯定走在你前头。” 他下一句就是,“这老天爷没长眼睛,坏人有很多都比好人活的长。” 黄单的脸微抽。 宋邧氏似是习惯了,没搭理。 平时吃饭,黄单跟老太太都没怎么说话,今天多加了个人,对方说个没完,感觉菜都咸了。 张老头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走了,说明儿再来。 黄单没午睡,他正在寻思,什么时候去叶府,那边就来人,说叶蓝想见他。 马车在门外等着。 宋邧氏跟黄单一道去了,说是去看看叶蓝。 到了那儿,黄单想跟叶父聊聊,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可疑的地方,结果对方就拉着他去叶蓝的房间。 叶蓝消瘦很多,她在房间喝红酒,桌上地上都是玫瑰花瓣。 黄单发觉,老太太进来就一直盯着叶蓝看。 连叶父都觉得古怪,“老夫人,小女贪玩了些,让您见笑了。” 宋邧氏说,“无伤大雅。” 这话里不但有认可,还有欣赏,叶父一时想不出话来接。 宋邧氏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出去。 叶父跟上去,经过黄单身边时说,“贤侄,你帮伯父多开导开导蓝蓝。” 房里少了两个人,气氛变的寂静。 黄单打量着喝酒的女人,妆容精致,唇红齿白,分明是在大好年华,却给他一种濒临枯萎的感觉,他的耳边响起声音,“宋望,你娶我吧。” “什么?” 叶蓝转着酒杯,“我们结婚,只要我嫁了人,我爸就不会再管我了。” 黄单说,“不行。” “为什么?” 叶蓝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黄单面前,手抚上他的胸口,“宋望,我知道你喜欢我,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了。” 黄单抓住女人的手,柔软无骨,他不太适应,立刻就放开了,“你叫我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叶蓝说,“是啊,就为了这个,我还是废了一番口舌,家里才答应的。” 她看看装修高档的房间,“觉不觉得这里像一个东西?” 黄单说,“像什么?” “牢笼。” 叶蓝的红唇微张,吐出那两个字,“宋望,我们是一样的,回来了,就不会有自由,这个镇子吃人不吐骨头,我们会死在这里。” 她遍体生寒,抱住自己说,“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帮一把呢?” 黄单说,“帮一把可以,你说的那个方法不行。” 叶蓝笑笑,“除了这个,你还能帮到我什么?” 黄单没说话。 的确不能,他的背后是宋家,手上无权无势,都还在老太太手里抓着呢。 叶蓝再次抬手,摸向黄单的脸,眼中露出恳求之色,“只有你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宋望,你不能不帮我。” 黄单将叶蓝的手拿掉,“抱歉,婚姻和爱情,我都不能当做儿戏。” 叶蓝啊的尖叫,把桌上的洋酒和酒杯全砸了。 她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笑,“我也没有当做儿戏啊……” 所以才想拼了命的努力一次。 黄单跟老太太刚出叶府,还没上马车呢,就有一堆叫花子冲上来,说什么行行好啊,给点钱吧。 这是刘楚故意做的。 他这几天都有派人盯着张老头那儿,宋府,叶府,还有戴老板的住处,所以他很清楚这几人的动向,在宋老太和孙子到叶府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搞这么一出,是想把宋家一大一小给分开,毕竟那俩人几乎都在府里待着,想查出点东西,很难。 不到片刻,黄单就跟老太太被冲散了。 刘楚的人全去跟踪宋老太太,另一个,他负责。 他不着急,慢悠悠的沿着小巷子走,找到青年时,对方正在树底下坐着,手里还捧着一只黄毛鸟。 黄单看到来人,也不觉得奇怪,估计那叫花子的事,就是对方指使的,“刘捕头,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只鸟送回鸟窝里?” 刘楚脚步不停,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不能。” 黄单说,“就在这棵树上面。” 刘楚停下脚步,“我说了不能,你耳朵聋了?”什么鸟啊,就往手里捧着,也不怕被啄到。 黄单说,“那算了。” 他撩起长衫的下摆,单手捧着鸟,抱住树杆往上爬。 刘楚站在树底下,一片叶子掉在他的身上,两片,三片,他全给抹掉,抬头喊,“给我下来!” 黄单的手一滑,人往下掉,被男人一只手托住了屁股。 ˛Â˛ÂÎŇĘÇË­ 树底下突然安静。 刘楚感觉青年的屁|股很软, 无意识的捏一下,又捏一下。 黄单,“……” 男人捏一次两次, 还捏, 他说, “刘捕头,你是在做什么, 调|戏我?” 刘楚的呼吸一滞, 大手立刻撤走。 黄单及时抱住树滑落在地,爬树真是个技术活, 他费劲往上爬, 连一半都没爬到, 袖子被蚂蚁看中,手心还被坚硬的树皮给磨出一片红,火辣辣的刺疼。 把蚂蚁拨到地上,黄单叫住大步离开的男人, “刘捕头。” 刘楚脚步不停, 置若罔闻。 黄单不能让男人这么走了, 刚才托屁|股那一下, 让他想起来个事,他快步追上去,拉住男人的手臂。 刘楚一把挥开, 满眼的不耐烦。 黄单说,“你捏了我的屁|股,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吗?” 刘楚脱口而出, “挺有弹性。” 黄单,“……” 刘楚, “……” 男人迈开脚步,黄单再次去拉,“刘捕头,刚才不是你,我掉下来会摔到,屁|股就当是你托住我的酬劳。” 刘楚猝然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酬劳?宋少爷,就你这屁|股,配的上这两个字?” 黄单说,“你捏了五次。” 刘楚噎住,那张好看的脸一阵青一阵黑。 黄单说,“屁|股就不提了,我们来提正事。” 他指指手里缩成一团的小黄鸟,“刘捕头帮我一次,需要什么酬劳,尽快开口。” 刘楚的态度冷漠,“免谈。” 黄单问,“为什么?” 刘楚嗤道,“我就是单纯的不待见你。” 黄单说,“哦。” “我今天会写封信,差人送给县老爷,邀请他来镇上走一趟,就刘捕头非|礼我一事,我会跟他聊一盏茶的时间。” 刘楚挑高了眉毛,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我非|礼你?” 黄单说,“是。” “如果捏屁|股不算非|礼,那就没天理了,你说是吗,刘捕头。” 刘楚的面色阴沉,“宋少爷,你硬要像个娘们一样,这么胡搅蛮缠,说我非|礼你了,我可以奉陪到底。” 半响,他勾起一边的唇角,痞笑道,“不过,你哪怕是有事没事就掉两滴泪,哭的楚楚可怜,也还是个男的,我不会对你负责,只能委屈宋少爷了。” 黄单转身就走。 刘楚朝相反的方向走,快十来米左右,他倒回去,按住青年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你的鸟给我!” 黄单转身,将手里的小黄鸟交给男人,“麻烦了。” 刘楚轻松一跃而起,抓住树杆翻到树上,将小黄鸟放进窝里,再稳稳落地。 黄单仰头看,树叶落了一脸,他给弄掉,“刘捕头好身手。” 刘楚把刀换个手,没有跟黄单说废话的意思。 黄单跟着男人,随口问道,“刘捕头,你多大了?” 刘楚斜眼。 黄单说,“没到三十吧。” 刘楚一声不吭,没承认,也没否认。 黄单看男人一眼,那就是没到,十几年前,刘楚也只是个小少年,不是叶蓝要找的那个人。 “你见过叶蓝吗?就是叶家大小姐。” 刘楚说,“身材不错。” 黄单抿抿嘴,当时是刘楚将叶蓝找回来的,俩人肯定已经见过面,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该早点问的,问叶蓝,问刘楚,哪个都好,一问就清楚了,刚才也就不用问那问题试探。 最近的事一多,脑子很乱,理清这个,漏掉那个。 黄单叹口气。 刘楚抱着胳膊看他,“有毛病。” 黄单没回应。 四毛的身影出现,他飞奔过来,小眼睛往黄单所站的位置瞟,压低声音说,“老大,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刘楚笑问,“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四毛的身子一抖,老大你笑起来,真没有不笑的时候和蔼可亲,他擦把脸说,“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老夫人哪儿也没去,直接回的宋府,我们几个只好原路返回。” 刘楚给他两字,“滚蛋。” 四毛滚了。 黄单收回视线,走到男人那里,“刘捕头,可不可以送我回府?” 刘楚给他一个后脑勺,“没空。” 黄单拍拍长衫,往另一处走,他没回头,知道男人在后头跟踪,是想查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片刻后,黄单站在西街。 脚下的道路不算宽,却很长,看不到头。 黄单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叫卖声此起彼伏,摊位和商铺从街头摆到街尾,有胭脂水粉,玉器字画,各色小吃等,不时有挑着担子的小贩穿过,满脸风霜。 西街赶不上东大街繁华,市井味儿更浓。 黄单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从戏院里传出来的,里面的戏子们在唱戏,唱着她们自己的酸甜苦辣。 这条街上不光有戏院,还有青||楼,白天没开业,不是大门关着,就是下人靠在门框上,无精打采的打哈欠,晚上才是他们一天的开始。 黄单发现叶蓝上次提过的那家裁缝铺关门了。 他在门外站了会儿,有好心人路过,说裁缝铺老板一家都回乡下去了,像是避灾逃难。 能避是最好的,黄单就避不了,他还得上赶着往妖出没的地儿凑。 路过一个水煮摊点,黄单闻着一股子香辣的味儿,脚步一转,人过去了。 穿一身黑色粗布衣衫的小老板在大锅前麻利的捞面条,抽空一瞥,露出憨厚的笑容,“小哥,您是一位,还是两位?” 黄单说,“一位。” 小老板说,“那您往左边走,有位置。” 黄单找到空位坐下来,他坐在凳子上等着,视线四处扫动,摊位被一个半圆形的木桌围着,里面有一个大锅,端在炉子上面烧着,锅里放着几个竹子编织的小篓子,都堆满了客人要的菜,香味四溢,后边的篮子里有很多菜,荤素都有。 这小摊上的水煮都是搭配好的,没有选择,一般人都不会挑三拣四,真要是有什么忌口,也会主动提。 小老板忙中有序。 黄单看看面前的木桌,虽然收拾的很干净,却透着陈旧的年代感。 桌上放着碗碟筷子,还有辣椒,咸菜,几个人正在埋头吃着水煮,被辣的伸舌头吸气,又擦掉眼泪继续吃。 黄单支着头,瞧见不远有两个老师傅蹲在剃头担子边上等生意,客人们是吃个饭,再剃个头,或者是先剃头,换上新发型再吃饭,怎么都行,高兴就好。 不多时,小老板从锅里拿起一个篓子,将菜倒进大碗里,端给黄单,“小哥,您慢用。” 黄单从筷子筒里拿了双竹筷子,把碗里的面条翻动几下,夹了荷包蛋咬一口,嫩嫩的蛋白和软糯的蛋黄一同入口,好吃。 小老板擦桌子的手一顿,眼珠子瞪圆,“您,您是宋少爷?” 黄单吃着蛋,“嗯。” 小老板忙点头哈腰,“宋少爷您慢点吃,不够就支会小的一声,小的立马给您煮。” 黄单说,“够吃了,你忙你的。” 小老板又笑起来,“好勒!” 木桌不太结实,人往上面一趴,感觉随时都会翻掉,黄单吹吹面条,往嘴里送,他边吃边注意着,怕桌子掉下来,水煮撒了。 这镇上发生了几起命案,有人的地方,就有舆论。 黄单吃个水煮,都听到旁边的两位在那互|咬|耳朵,嘀嘀咕咕的,一个说不能在镇上住下去了,想投奔亲戚,可是不知道亲戚愿不愿意收留他那一大家子。 另一个说这世道,哪儿都乱,就没有太平的地方,瘟疫,饥荒,土|匪,强|盗,还不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那两人唏嘘,活一天是一天吧,唏嘘完就化焦虑为食欲,干掉了那碗水煮。 黄单慢悠悠的吃着菜叶。 后头的刘楚倚着墙壁,腿斜斜叠在一起,站没站相,毫无正形,他隔一会儿就伸头看,青年还在那摊位上坐着,怎么还没吃完? 刘楚拿出怀表,啪嗒一声打开又合上。 快半小时左右,黄单离开摊位,刘楚从墙角走出来,小老板哎一声,“刘捕头,您等等!” 刘楚停住脚步。 小老板把锅里早就烧好的水煮倒进碗里,端给他说,“这是宋少爷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的。” 那有磕印的青瓷碗里有满满一大碗食物,面条,牛肉,香菜,豆腐,豆干,还有一些在碗底下的,没见着,香味出来了。 刘楚面色古怪,“给我的?” “是的呀。” 小老板笑着说,“刘捕头您吃完了,把钱付一下,还有宋少爷那份。” 刘楚,“……” 在刘楚黑着脸吃水煮的时候,黄单已经被宋家的下人带回了宋府。 门口的下人看到他,赶紧喊着禀报,宋邧氏被丫鬟搀扶着出来,“阿望,你没什么事吧?” 黄单说,“没事。” 宋邧氏回来后,就将府里的下人都派出去,下的死命令,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人,现在见着孙子安全到家,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黄单刚躺下,管家就向他通报,说是刘楚来了。 刘楚不是为一碗水煮的钱来的,他的来意是要人,“老夫人,宋少爷留洋回来,学识渊博,不是我等能够领悟的,我相信有他在,对案子一定会有帮助。” 宋邧氏说,“办案是你们专职人员的事,他只会舞文弄墨,别的什么也不会。” “你们有需要宋家的地方,大可以直说,宋家会全力配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一说,已经够给面子了。 但是,刘楚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弄手里,给点苦头吃吃,也有兴趣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对方所表现的,跟他得知的信息有不小的差异。 这几个嫌疑人离开酒楼以后,都没什么异常,刘楚一无所获,他必须另想办法。 大厅围绕的气氛僵硬,黄单过来时,才将其打破,他走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想去。” 宋邧氏一戳拐杖,“不行!” 黄单说,“我保证不会有事。” 宋邧氏厉声道,“你拿什么保证?” 黄单没说话,而是看向男人,目光笔直,想达到什么目的,就要有所付出,到你了,刘捕头。 刘楚被青年看的浑身不自在,“我拿我的命保证。” 宋邧氏不但没领情,反而还话里带刺,板着脸说,“刘捕头,你的命,跟我孙子的命,不是一回事。” 换个人听到这话,脸能比锅底还黑,恐怕还会当场甩手走人,刘楚没有,他不但没气,还笑起来,“老夫人说的是,我的命自然比不上大少爷的命尊贵。” 他挑唇,说的跟真的一样,“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会竭力保大少爷周全。” 宋邧氏的表情并未有所缓和。 黄单知道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将计就计,“这样,奶奶,你给一个考验,如果我通过了,就让我去。” 宋邧氏看着孙子,“阿望,你刚回来不久,对镇上也不熟悉,往外头跑,哪有府里待着舒服。” 黄单在心里叹息,府上有小桥流水花池美景,还有吃的有喝的,有人伺候,是挺好的,可是他有任务在身,不能混吃等死。 出去了,才有机会逮到那只妖。 宋邧氏最后还是答应了黄单,没给考验,只是要他在天黑前必须回来,还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下人跟着。 早上出门,黄单没穿长衫,他穿的衬衫长裤,活动起来方便些,逃跑的时候也能快点。 宋邧氏让娟儿也去。 黄单卷着袖子,“奶奶,娟儿一个小姑娘,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儿,很不合适。” 宋邧氏说,“当初你偏要留下她,还不是什么用也没有。” 黄单的余光扫过门外,“娟儿很能干,把我那房间打扫的很整洁。” “奶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宋邧氏说,“那会儿奶奶让她做你的通房丫头,往后如果表现的不错,还可以收做妾,你呢,就是不同意,奶奶让她走吧,你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现在奶奶一说她的不是,你就替她说话,非要跟奶奶唱反调。” “不是唱反调,我是说的事实。”黄单说,“奶奶,时代已经不同了,要讲究两厢情愿。” 宋邧氏说,“你问过娟儿?” 黄单摇头。 宋邧氏说,“你没问过,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黄单说,“她的意愿我不清楚,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愿意。” “奶奶,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门外的娟儿咬|唇,袖筒里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她失落的走了。 四毛在宋府门口等着,见到出来的人,就赶忙上台阶,“宋少爷,早啊。” 黄单说,“早。” 四毛笑着摸后脑勺,心想这大少爷有时候很亲切,不像老大,性情总是捉摸不定。 黄单被带去东大街的一个小早点铺子。 刘楚带着弟兄们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一人一碗阳春面,热气腾腾。 黄单吃过了,闻着一阵阵浓郁的葱香,看着白白的面条,也想吃,忍不住就叫了一碗。 刘楚几人低头吃面喝汤,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见底,他们把空碗往前一推,手一抹嘴巴,完事。 黄单捞着面条,他吃的很慢,每一根都细嚼慢咽,将面条的滑软利爽,翠绿小葱的香味品个透彻。 众人咂嘴,少爷就是少爷,吃个面都吃出皇家御膳的范儿。 刘楚受不了的说,“宋少爷,你再这么吃下去,一上午就得过去了。” 黄单不搭理,将碗里剩下的面条吃完,他端起碗喝两口淡酱色面汤,拿帕子擦嘴,“走吧。” 刘楚啧啧,“真能墨迹。” 黄单说,“我听见了。” 刘楚的面部微抽。 黄单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吃饭和睡觉。” 刘楚踢开板凳,冲着四毛几人说,“都听听,宋少爷留洋回来的,大道理多么深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辈子都弄不懂。” 黄单,“……” 这男人骨子里都是坏的,坏透了。 刘楚是想借机查黄单,黄单是想利用他来帮自己找出任务目标,俩人各有心思。 他们在大街小巷走动,行人都纷纷侧目,没过多久,整个镇上的所有人就都知道,宋家大少爷在跟着刘捕头办事。 大家敬重宋老夫人,不会对她的孙子有过多的猜测。 就是不知道,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直留洋在外,刚回来的大少爷,能有个什么用。 四毛他们也很好奇,老大干嘛弄个少爷进来。 刘楚一概不回答。 上午,一行人在镇子里四处搜查,巡逻,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大家伙见到刘楚他们的身影,都放心许多,觉得就算发生个什么事,也不怕了。 黄单觉得刘楚故意在遛他,让他放弃,求饶。 因为对方查重要的人和事,只让弟兄们去,都没让他参与,明摆着就是把他当嫌疑人之一,没有信任可言。 天很热,人心燥得慌。 黄单叫几个下人各自找地儿休息,他在草地上躺了会儿,看看不远处抱着刀,阖着眼皮的男人,迈步走过去。 刘楚的警惕性极高,在轻微声响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出手。 黄单猝不及防,左边的眼睛被打到了,他痛苦的啊了一声,有一种眼球都要被打爆的感觉。 刘楚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谁叫你靠近我的?” 黄单捂住那只眼睛,疼的浑身发抖,冷汗和泪水一起滚落下来,他咬紧牙关,嘴唇哆嗦。 刘楚俯视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睡觉的时候,哪怕是只蚂蚁从我身边经过,都会被我发现。” “宋少爷,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黄单弯下腰,背脊弓出痛苦的弧度,他垂着头,额前乌黑的碎发将眉眼全部遮挡,唇发白,一滴滴泪水往草地上砸,嫩|绿的小草都被砸懵了。 刘楚站着不动,“眼睛有没有流血?” 黄单摆手。 刘楚骂了声,抬脚走开。 黄单坐下来,周围没人了,他就将牙关松开些,发出难受的声音,忽然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他一把抓住那只手,哭着说,“刘捕头,你干什么?” 不对。 黄单蹙眉,刘楚常年习武,习惯用刀,手掌应该有茧,这只手的掌心里一片光滑。 他扭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手的主人,是书生。 书生蹲下来,和青年平视,轻声细语的问道,“大少爷,你怎么了?” 黄单满脸都是泪,受伤的眼睛睁不开,只能拿没受伤的那只眼睛看着书生,这地儿挺僻静,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书生看青年的眼睛里有泪珠滑落,一滴两滴的往下淌,他吞口水,“老师让我来给周老爷送一副字帖,就在这附近不远,我刚巧路过,见是大少爷,就想着来打个招呼。” “等我走近,才发现大少爷在哭。”他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快擦擦脸吧。” 黄单接了,没擦脸,擦了鼻涕。 书生关心的问,“大少爷,我看你好像很难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黄单说不用了,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这书生上次见我,就吞口水,刚才也是,他是不是饿了?” 系统,“在下觉得,吞口水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颇多,可以是贪|恋|美色,也可以是单纯的口|干|舌|燥,本能的反应,还可以是紧张的表现。” 黄单,“系统先生,你说这么多,跟没说一样。” 系统,“……” 黄单翻着原主的记忆,这个书生不是宋家人,是原主的大伯多年前在外地捡回来的,放身边收养了,并且认作义子,给了他宋姓。 原主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和宋家旁支没什么交集。 书生问道,“大少爷,好受些没有?” 黄单说,“嗯,谢谢。” 书生把帕子塞进袖子里,“我早年跟家里的叔叔学过一点皮毛,大少爷,你愿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黄单说,“好。” 他慢慢把那只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泪不停的涌出眼眶。 书生凑近些,拧着眉心说,“很红啊。” 黄单眨眨眼睛,泪眼汪汪。 书生舔||唇,轻声说,“大少爷你一直在哭,一定很疼吧。” 黄单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他往下看,晓得了。 书生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多了一层绯红,耳根子都红了,“大少爷,我……” 后面突然有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书生受惊,仓皇告辞。 刘楚走过来,将一只手背到后面,“宋少爷,看不出来,你还有那种癖好。” 黄单擦着眼泪,“哪种?” 刘楚嗤一声。 黄单说,“你误会了,刚才那是我弟弟。” 刘楚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黄单,“……”还挺清楚。 他仰头,“刘捕头,你身后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刘楚将那只手拿出来。 黄单说,“你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刘楚的额角一抽,也不藏了,直接将手里的药瓶丢给他。 黄单说,“谢谢。” 他看看药瓶上面的字,滴一滴在眼睛里,清凉的他想流泪,怎么感觉像眼药水啊? 刘楚居高临下,“你那会儿有什么事?” 黄单把药瓶的盖子盖上,他是无意间发现男人的脖子里有根红绳,想去看看挂着什么东西,却低估了习武之人的感知。 “我有点渴,想让你陪我去河边。” 刘楚看神经病似的,“要喝水不会自己去啊,还要人陪?” 黄单说,“凶手没抓到,不安全。” 刘楚轻蔑的看青年一眼,“你不是有好几个跟班吗,让他们陪你去。” 黄单吸吸鼻子,说,“他们没有你厉害。” 刘楚咂嘴,“这马屁拍的不错。” 黄单说,“那你能陪我去了吗?” 刘楚瞥向青年,眼睛红彤彤的,脸跟鼻子也是,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可怜巴巴的,“在这儿待着。” 黄单照做,他也懒的跑。 不多时,刘楚拿着一片荷叶回来,“喝吧,大少爷。” 黄单拿住荷叶,举起来一点,慢慢送到嘴边,咕噜咕噜把水往肚子里咽。 刘楚看到青年的唇角有水溢出来,往脖子里淌,衬衫有一小块都湿了,他皱皱眉头,“脏死了。” 黄单呛到,他咳嗽几声,“什么?” 刘楚什么也没说,将兜里的帕子丢他身上。 一天下来,黄单被刘楚遛的够呛,回去倒床上就睡了。 刘楚原本也是想睡,老冯突然来找他,风尘仆仆的,面色也有几分清晰的凝重,“小刘,我发生一个遗漏的现象,张老板的脸上干巴巴的,血都没有了,像是死了很久,不是当晚死的。” 短暂的死寂过后,刘楚跟他异口同声,“那天出现的不是张老板!” 相识多年的俩人都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不是张老板,那是谁?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变化成张老板模样的妖?又为什么要把张老板的尸体放进酒楼? 总不至于是好玩吧。 刘楚说,“那晚我带四毛他们在酒楼里外都搜查了几遍,连酒楼后面那条巷子也没放过,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对方是怎么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出去的?” 他抬眼,“有人接应?” “说不好的事情,查案子我不在行,就我而言,那晚的几人都有嫌疑。”老冯说,“你当心着点。” 刘楚,“嗯。” 老冯说,“听说宋少爷手里有西洋带回来的大家伙,你可以跟他打好关系,也能得到宋家的支援,对你有好处。” 刘楚扯扯嘴皮子,打好关系?怎么打?“他的嫌疑还在。” 老冯说,“你盯紧点,问题应该不大。” 刘楚掐眉心,“他动不动就哭,我看着实在是烦。” 老冯投过去一个充满深意的目光,“不上心就不会烦,你烦,是你上心了。” 刘楚的表情一变,“什么歪理。” 他拿起刀,“我去张老板家走一趟,天很晚了,你明儿再走。” 张老板的家在西街,和药铺隔着两条巷子。 刘楚是一个人过去的,没带手下,他被张老板的父母请到堂屋,客客气气的端上茶水,“刘捕头,可是已经抓到杀害我儿的凶手了?” 刘楚看看堂屋的棺材,不答反问,“这段时间,张老板可有什么异常?” 张老板的父母想了想,都说没有。 刘楚说,“二老再想想,这件事对我们破|案很重要。” 张老板的父母于是就开始想,他们的岁数都大了,记性也不太好,容易忘记这个,忘记那个。 刘楚一杯茶下肚,以为今晚要白跑了,就听到张老板的老父亲说起个事,说是两个月前,张老板有几天没回来。 他与老伴对望一眼,“具体什么时候也记不得了。” 刘楚放下茶盏,“为什么当时不报|案?” 老父亲面有难堪。 刘楚明白了,那张老板没有女人暖被窝,他有那么大一间药材铺,不担心吃穿,就在外面玩,除了戴老板,还有不少温柔乡。 二老当儿子在哪个地方快活,所以也就不会感到奇怪。 刘楚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几天后,就有村民从钺山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说是在山里看到了张老板。 这事迅速就传来了,在人们的心里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那张老板不是死在酒楼里了吗?就剩下一个头和一副骨架,还能好生生出现? 这不是诈尸,没尸体可诈,这是活见鬼了。 黄单听说的时候,正在亭子里喂鱼,他叫住没看见自己,偷偷嚼舌头根子的两个小丫鬟,让她们把事情说的详细些。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把听来的都讲了一遍。 黄单待不下去了,急切的去找老太太,申请通过就去刘楚那儿。 刘楚在和老冯谈事,他们似乎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知道棺材里躺着一个张老板,山里还有一个。 黄单躲在角落里,狠心从所剩不多的积分里拿出50积分跟系统先生交易,听到刘楚和老冯的谈话,一半是猜测,一半是证实过的内容,他得知的信息量过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张老板两个月前就死了。 期间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张老板”都是妖变的。 那妖能幻化成普通人,混进人群里,连亲人都看不出来,它幻化人形应该是有条件的,譬如是吃人||肉,喝人血。 当晚,妖故意将张老板的尸|体放进酒楼,很有可能是为了让镇上的乡绅们都卷入进去,想看一场大戏。 黄单蹙蹙眉心,回想起来他进厢房,“张老板”在喝酒,他还跟对方有说有笑,就有点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穿着一张人||皮的妖啊。 黄单的双眼一睁,这么说,那只妖现在就是张老板?“系统先生,我现在就填答案。” 他的话落,眼前便出现一块《猜猜我是谁》的任务屏幕。 没有耽误片刻,黄单生怕妖又变成其他人,他赶紧就在任务屏幕下方填写上张老板的名字。 系统,“错误。” 黄单错愕,“为什么?” 系统,“张老板不是妖。” 黄单倒抽一口气。 不对啊,张老板死了,又在山上出现,不是妖是什么? 他的眼皮一跳,除非……张老板没死。 酒楼里的是别人的尸|体,妖有什么计划,故意将那尸|体放进张老板的厢房,制造出张老板惨死的假象,再将真正的张老板带走了。 村民在山里看到的其实就是他,他还活着。 但是妖不让张老板下山。 或许让村民看到张老板,也是妖蓄意为之。 这样推断,就能解释,为什么张老板不是妖,答案不正确。 系统,“黄先生,您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再答错,任务就会失败,您将面临什么,在下也未知。” 黄单的心情沉重,“我晓得的。” 他唉声叹气,还是冲动了,后悔也没用,再来一次,不出意外,自己照样这么干。 鬼知道这里面的名堂这么多。 黄单抹把脸,冷静冷静就去了张老板家。 宋家大少爷的身份走哪儿都好用,黄单对张老板的父母打过招呼,看二老的样子,还不知道山里的事儿。 头七没过,棺材仍然在堂屋放着。 黄单向二老征求意见,他走到棺材那里,弯腰看去。 上等的棺材里面铺着层绸缎,上面放着一个干瘪的头颅,和一具骨架,哪怕盖子没盖上,一直对外敞开着,难闻的气味依旧很浓。 像是耗子死了很长时间的臭味,还不是一两只耗子,是一屋子。 黄单屏住呼吸,棺材里的头颅瘪下去了,五官和生前不会完全一模一样,他要是不知道内情,真以为就是张老板。 这是谁的头呢? 黄单又去看棺材里的骨架,那冯先生有几下子,如果骨架相差太多,他一定会发觉的。 这就说明,黄单面前这具骨架的主人和张老板的身形相似。 黄单想不出来,他不会破|案。 钺山镇虽然不小,但是不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只要被人知道了,都会传的沸沸扬扬。 黄单如果把这些事情告诉刘楚,让对方去查,应该能查出来一些东西,譬如有哪个人跟张老板长的相似,身形也差不多。 要是有,棺材里的头颅和骨架应该就是那个人的。 就是不知道刘楚信不信。 毕竟他没有证据,全靠一张嘴。 万一刘楚不但不信,还把对他的怀疑加深,那就麻烦了。 冷不丁呼吸一口气,黄单被臭味呛的脑壳疼,他从棺材那里离开。 妖本来就不好找,聪明有心计的妖,就更难找了。 黄单从张老板家离开,再次去找刘楚,对方不在,他从客栈的人嘴里打听到对方的去处,就匆忙回府。 原主有一把枪,是在国外的时候,有一年过生日,一朋友送的,关键时候应该有用。 刘楚召集几十个壮汉,一部分在山脚下,一部分跟他一起进山。 大家都很害怕。 他们还不知道山里的张老板是鬼还是妖,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未知带来的恐惧难以估量。 “刘捕头,我们就只是人,对抗不了妖魔鬼怪的呀。” 其他人附和,“对呀!” 有人已经怕的待不下去了,大声嚷嚷着要回去,还破口大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刘楚说,“妖不是无所不能,否则它就不会躲在山里。” 众人交头接耳,有道理,可他们还是不想去,要是不走运撞到“张老板”,那怎么办? 只能等死了呀。 刘楚挥手,阻止弟兄们动用武力威胁,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了,就在他们身边。 “各位,我不是钺山镇的人,你们才是。”刘楚笑着说,“镇子里住着你们的家人,朋友,你们不来守护,谁来守护?” 他指指自己,“指望我吗?” 随后刘楚又指指四毛在内的几个弟兄,“还是他们?” 四毛几人都露出嘲讽的表情。 嘈杂声停止,在场的全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现在个个听到这番话,都多多少少有一些难为情。 “刘捕头,不是我们怕死,是我们力不从心啊。” 刘楚还是笑着的,“你们是人,我跟我的弟兄也是,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血肉之躯,谁也不例外。” 他唇边的弧度收敛,不再多说一个字。 几十个男的窃窃私语,片刻后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记住我说的,一有情况就示警。” 刘楚昂首,“出发吧。” 大家按照之前的分配,结伴进山。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朝这边过来,那马车看外观就知道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刘楚眯了眯眼,知道是谁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一停,一只白净的手撩开车帘子,跳下来一个青年,他怀抱着一个木盒子,“我跟你一起上山。” 刘楚挑眉,“你能做什么?” 黄单说,“我有枪。” 刘楚看看青年怀里的木盒子,怀疑他的盒子还没打开,就被妖弄死了,原因是有西洋的大家伙,攻击性最强,妖为了自保,不打他打谁? “跟着我。” 黄单呼出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山里多是灌木,树藤横亘交错,树枝奇形怪状,扭曲不堪,地上还有多到数不清的碎石头,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黄单一路跟着刘楚,只有他知道,张老板就是张老板,山里还有个妖。 那只妖应该是因为什么限制和条件,不能幻化成人形去镇上,所以就藏在山里,等着时机。 黄单是这么想的。 真假就得等抓到妖,才能确定。 刘楚的脚被踩到,他扭头,眼神不善。 黄单说,“对不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会儿,刘楚的脚又被踩到了,他绷着脸转头,“宋少爷,你要是看上我脚上的鞋就直说,等正事办完,我亲自送到你府上。” 黄单很小声的说,“我紧张。” 刘楚说,“没看出来。” 黄单,“……” 大家伙没有找到张老板,倒是有几个村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一块手表。 那手表只有黄单认识,是进口货,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得在国外有人才行,他那晚在酒楼跟张老板喝酒时,看到对方的手上戴着这块表。 刘楚也有印象。 他们商讨为镇上的治安安排人手巡逻时,张老板显摆似的,不时就去拨手表。 没有张老板的身影,人们的恐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那群人飞快地跑下山,就跟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 黄单说,“刘捕头,我有话要跟你说。” 刘楚拿着那块表,“有什么事晚点再说,我现在没空听你废话。” 黄单说,“是张老板的事。” 刘楚抬头,“说。” 黄单将自己确定的,怀疑的,猜想的都一并拿出来和男人分享,他指着对方为自己的任务画出至关重要的一笔。 刘楚的头绪还没理清,就听到四毛的鬼叫声,“老大,不好了,出大事了!” 原来是镇上的人认为张老板的家不吉利,就去他家里泼鸡血,狗血,还贴了很多黄符。 黄单和刘楚他们到那儿的时候,场面混乱。 张老板的老父亲在试图阻止,却被情绪激动的人群挤倒在地,有几个人立足未稳,从他身上踩过去。 刘楚怒吼,“都给我出来!” 黄单看到老人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人群再次挤倒在地,头磕出血,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楚拿走黄单手里的木盒子,打开后握住枪,对着天空就是一下。 砰地一声响后,失控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Â˛ÂÎŇĘÇË­ 那一声枪|响过后, 混乱的场面得到镇压。 周遭一片狼藉。 桌椅,墙壁,大门, 窗户, 这些地方都被大片大片的鲜血覆盖, 空气里飘散着很重的血腥味,整个堂屋像是一个刑||场, 刚刚才结束一场杀|戮, 触目惊心,又令人悚然。 张父已经年迈, 身子骨不行, 人群那几下要了他半条命, 他是趴着的,背上有好几个鞋印,干枯的手被人踩出淤青,布满皱纹的脸贴着地面, 有血一点点往外渗, 他一动不动, 已经昏了过去。 刘楚让手下背张父去找大夫。 张母扑通跪在地上, 老泪纵横,“刘捕头啊,我家小儿没有害人呐!” 刘楚连忙去扶老人。 张母被扶着站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推开刘楚, 跌跌撞撞的扑到棺材那里,“儿啊——” 有人往棺材里倒了很多鸡血, 头颅和骨架都像是被刷了层红色的油漆。 张母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擦头颅上的血,她边擦边哭,那哭声凄怨,听的人头皮发麻,很不舒服。 刘楚皱眉扫视,“死者为大,你们这样做,心里就不会觉得不安吗?” 在场的人们都没出声。 站在这儿的每个人都认定张老板的家不详,一两句话是不可能将他们叫醒的,反而只会让他们越陷越深。 刘楚绷着脸叫弟兄带张母回房,又说,“四毛,找几个人来收拾一下。” 四毛应声,赶紧去帮。 大家干杵了一会儿,都识趣的离开。 刘楚把枪搁桌上,手在短发里抓几下,就按在桌面,挨上去了才想起来,那上面有鸡血,沾了一手,血淋淋的。 四毛朝地上啐一口,“老大,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疯了吧,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没弄清楚呢,就自己人闹起来了!” 刘楚找来抹布擦手上的血,脸色难看,“行了,别说了。” 四毛叹气,“哎!” 他也只能叹叹气,人心这东西,可怕的很,能够杀人于无形,比削铁如泥的刀剑还要厉害。 刘楚从张老板家出来时,看见了门外街道一角的青年。 黄单受不了里头弥漫的血腥味,最难以忍受的是笼罩的诡异气氛,就没多待,他拿着木盒子靠墙站着,问出一个多年留洋在外,刚回来的人理应会有的好奇和疑惑。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张老板的家?” 刘楚脚步不停,走过去把枪给黄单,“大少爷,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黄单将枪放进木盒子里,他动动鼻子,闻着了男人身上的腥味,眉心蹙了起来。 刘楚在屋里待的时间不短,那味儿渗到衣物里去了,指甲里还有血,他边走边说,“对了,在山里时,你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若有所思,要是他说棺材里的头和骨架不是张老板的,真正的张老板还活着,就在山上,这男人肯定是不信的,第一时间会问他要证据,他绝对拿不出来。 说还是不说? 刘楚停下脚步,黄单略一分神,撞他背上,前者没感觉,后者疼的抽气。 “你在发什么愣啊?” 黄单的鼻子被撞的发红,他摸了摸,没流血。 刘楚的个头要高很多,低头俯视的时候,压迫感很强,他调笑,“宋大少爷,我每回见你,你都在我跟前哭,差不多行了,次数一多,可就真没意思了。” 黄单说,“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我听着烦。” 刘楚,“……”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见有泪水在眼角凝聚,就纳闷的咂嘴,“一个男的,眼泪怎么就这么多?不是只有女人才是水做的吗?你也是?” 黄单抹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女人是豆腐做的。” 刘楚挑眉,“那宋少爷你是什么做的?” 黄单说,“我跟刘捕头一样,刘捕头是什么做的,我就是什么做的。” 刘楚被堵住了话头。 黄单缓了缓,思绪没有散开,还在正题上面依附着,“刘捕头,我要跟你说的事是关于张老板的。” 他呼出一口气,“你们怎么确定一个干瘪的头,和一具骨骸就是张老板?会不会搞错了?” 刘楚还在盯着青年的眼角,有点发红,“什么?” 黄单抬头看去,“刘捕头,你在发呆吗?” 刘楚一脸鄙夷,“你当我是你啊,还发呆呢,我哪有那闲工夫。” 黄单,“……”撒谎。 刘楚的步子迈开,“宋少爷,麻烦你说话的时候大点声,别在喉咙里憋着,模糊不清的,没人能听得清楚。” 黄单抽抽嘴,怪到他头上了。 刘楚走远了,又回头,停在青年面前,满脸的不耐烦,“赶紧的,快说。” 黄单说,“刘捕头,我能问你,为什么不待见我吗?” 刘楚愣住,他痞笑,“这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宋大少爷太虚伪了,虚伪的讨人嫌。” 黄单掀了掀眼皮,虚伪这个词他不陌生。 无论是读书时期,还是工作时期,都会无意间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说他清高倨傲,不苟言笑,破天荒的笑一次,还笑的很假,不尊重人。 刘楚说完,等着看大少爷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面不改色,无所谓。 黄单抿嘴,“我知道的。” 刘楚没听明白,“知道什么?” 黄单说,“我虚伪。” 刘楚愕然。 他看了眼青年,面上没有一丝气愤,更不见任何反击的迹象,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换成谁,被人说虚伪,都会不乐意的吧。 刘楚低头看,饶有兴趣。 黄单越过这个话题,把刚才张老板的事重复一次,“剥|了|皮,就剩下一具尸|骨,每个人都一样,你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刘楚顿时就盯过去。 黄单说,“我在国外看过一些破|案类的书,也听过不少相关的讲座,世上会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明明是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容貌和身形却极其相似,可他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 “通过这个,我就想起了卖货郎,柴夫发现他的时候,草丛里只有几块肉骨头,和破衣服,倒在地上的担子,那李寡妇也差不多,就几块带着碎肉的皮,一双绣花鞋。” 顿了顿,黄单说,“还有张老板。” “我记得张老板的头都干瘪了,脸部已经模糊,骨架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东西。”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些骨骸,头,皮|肉对应的死者身份都有问题?” 刘楚沉默不语。 黄单没有再往下说,这人会去查的。 刘楚的目光犀利,“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黄单说,“才想起来。” 刘楚意味不明,“看不出来,宋少爷对这几起案子的信息记的还挺清楚。” “有趣。” 黄单耸耸肩,“刘捕头也知道,我奶奶什么都管着我,巴不得我一天到晚都在府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有个事做,我才不至于无聊。” 刘楚的目光并未挪开,“只是因为这个?” 黄单说出原主的台词,“还可以显摆。” 他的字里行间都带上骄傲和得意,很符合留洋回来的少爷,“就像现在这样,连刘捕头都被我的一番话影响到了,不是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 黄单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警惕有所降低,怀疑他是凶手,是妖的可能性也随之减少。 “我虽然是宋家大少爷,但是宋家人并不承认我的能力,认为我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如果我能在这次的案件里面有点表现,他们应该会对我有一个新的认知。” 刘楚嗤笑,“你倒是算的明明白白。” 黄单刚要说话,就听到男人的下一句,“宋少爷,你不是绣花枕头。” 刘楚微微弯下腰背,他的唇角噙着笑,坏坏的,“你是绣花被,比枕头有用一点点。” 黄单,“……” 刘楚向左拐,走进一条巷子,稀罕的发出邀请,“少爷,我现在要去吃东西,你去不去?” 黄单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跟上去了。 他得抓住每一个可以接触到大妖嫌疑人的机会。 只要在那妖化成谁的模样时,黄单及时在任务屏幕下方填写那个人的名字,任务就成功了,怕就怕赶上喝凉水塞牙缝的时候,他还没填完名字,妖已经换了个人变,那任务就失败了。 天堂地狱之间的转变,全看运气。 黄单跟刘楚在小酒馆里坐下来,他们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十个馒头,一坛十里香。 等酒菜上桌,刘楚就给自己倒酒,“宋少爷,上回那水煮是我请的,这回该你了。” 黄单无语,敢情这个男人发出邀请的目的就是算算水煮那个账,自己吃白食。 他看看桌上的酒菜,拿起筷子夹一片牛肉往嘴里送,“我身上没带钱。” 刘楚将那片牛肉夹走,“没钱?开什么玩笑?” 黄单再去盘子里夹,“一分没有。” 刘楚不信,“你堂堂宋家大少爷,出门会不带钱?” 黄单说,“会。” 刘楚拿走青年手里的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少爷,先别吃了,来,抬头,看着我。” 黄单看着男人。 刘楚撑着头,似笑非笑,“这酒馆在东大街,人多地乱,以我的脚力,趁机跑走没问题,可你宋少爷不是习武之人,估计还没跑到门口,就会被伙计抓住,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黄单说,“没事的,你有钱。” 刘楚的脸一扭,“我没钱。” 黄单说,“就在你左边的口袋里,我看到了。” 刘楚,“……” 黄单从男人手边拿走自己的那双筷子,“刘捕头,这些菜总共也没几个钱,你先垫着,回头我请你。” 刘楚呵呵,拉倒吧。 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他跟这人一碰面就犯冲,八字严重不合。 刘楚看看这一桌子酒菜,心里在淌血,他快速去夹酱牛肉吃。 黄单也喜欢吃牛肉,但他吃东西很慢,细嚼慢咽几回,盘子里就只剩下一点碎肉沫,“刘捕头,你为什么不吃自己面前的花生米?” 刘楚一口馒头,一口酒,“我牙不好。” 黄单,“……” 有一缕酒香从对面飘到鼻端,黄单忍不住倒一杯品,香味满溢,在口中静悄悄地蔓延,浓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这副身体的主人喝惯了洋酒,钺山镇地道的十里香没喝过,第一口觉得酸,第二口觉得甜,一口接一口,一杯下肚,醉了。 刘楚付完帐回来,推趴在桌上的青年,“少爷?宋大少爷?宋望?” 黄单抬起头,后仰一些靠着椅背,他的脸通红,喝多了。 刘楚扶额,一手拿刀,一手去拽青年,“快点走,我没空在这里陪你玩。” 黄单的双腿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他被拽起来一些,又跌坐回去。 刘楚拍青年的脸,触手一片光|滑,他无意识的摸了摸。 黄单闭着眼睛,眉心轻蹙,“你别摸我,疼。” 刘楚愣怔,他扶住往前倒的青年,“没事撒什么娇啊?” 黄单的表情难受,“太糙了,不舒服。” 刘楚摊开手看掌心,上头有茧,摸东西是会很粗糙,反应过什么,他的面色铁青,“我干嘛在意这个啊?” 将人摁在椅子上,刘楚叫住一个伙计,“去宋府叫人,就说是宋少爷喝醉了。” 那伙计一瞧,果真是宋少爷,就哎了声。 刘楚俯视着青年,费解道,“一个男的,脸怎么那么滑|溜?洋墨水喝的?” 他不自觉的弯腰凑近,有什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想去研究一番。 就在这时,黄单的眼睛睁开,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愣了一下说,“你干嘛凑这么近?” 刘楚吃了青年一嘴的酒气,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怎么了,他拿了刀就走,步伐很快,头也不回。 黄单揉太阳穴。 刚才是不是他看花眼了?总觉得男人的下摆|翘|了一块,里面有什么东西|撑|起来的。 “系统先生,刘楚是不是gay?” 系统,“他什么都不是。” 黄单说,“我想了想,发现我还是真不懂,系统先生,你可不可以说的更明白点?” 系统,“没有性。” 黄单想翻白眼,“可他是硬着走的。”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只能为黄先生解答这些。” 黄单说,“不要紧,谢谢你。” 他把得来的两个答案翻来覆去的琢磨,还是什么也没琢磨到,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性,却能硬。 不多时,宋府的人来接,黄单被扶着上马车,无意间瞥到一处拐角,发现那里有一只黑色官|靴。 马车一走,刘楚就从拐角里走出来,他扯扯衣摆,走几步就四处看看,找了地儿坐,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境地。 下午,刘楚带老冯去张老板家,对头颅和骨架进行更深入的检查。 老冯听了刘楚的那番话,也起疑心,却一时找不出关键的点,无法找出能够确认死者身份的关键东西。 就在老冯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咦了声,“小刘,你过来看看,死者左右两边身子是不是歪的?” 刘楚看过去,左半边的骨头比右半边要低,差距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老冯沉吟,“不是天生斜肩,就是常年使用左肩。” 刘楚皱皱眉头。 整个钺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些村庄还没有集中在一起,查找起来并不容易。 四毛他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查问。 人一闲着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刘楚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刻,他三番两次上山,试图发现张老板的行踪,都没有收获。 张老板就像是跟那座山融为一体了似的。 刘楚这边既没找到张老板,也没找到骨骸的线索,他不知不觉走到宋府,又掉头,原路返回。 下午,宋府门口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 下人甲,“刘捕头来了。” 下人乙,“嗯。” 下人甲,“刘捕头又走了。” 下人乙,“嗯嗯。” 到第二天,下人伸长了脖子瞧,也没瞧见刘捕头的身影出现,俩人都唉声叹气,本来还打了赌的,这下子没的玩了。 他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刘捕头凌|乱的背影。 镇上平静了没几天,死了个村民,有好事者说是张老板招来了妖,把厄运带到镇子里。 不到一炷香时间,言论就传的沸沸扬扬。 晚上,张父张母从外面回来,打开门看到堂屋有几个人影。 光线昏暗,堂屋死寂,棺材的轮廓有些模糊。 张父的神情戒备,拉住老伴的手问,“你们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家?” 那几个人影直挺挺的站着,没人说话。 张父张母走近些,才看清是几个纸人,眼睛都被挖掉了。 张母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死了的那村民的家人也不做什么,就在张老板家门口来回走动,让人恐慌。 刘楚得知此事,就叫一个弟兄去了张老板家,将那村民的家人赶走。 这事没有因此平息。 前段时间镇上失踪了几个人,卖货郎和李寡妇死了,还有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被好事者给拿出来说是被妖吃了,群情激奋,一窝蜂的上张老板家去了。 张父愤怒的瞪着众人,“我儿是人不是妖。” 人群里的谩骂声接连不断。 “钺山镇一直都很太平,就是他把妖带进来的,他自己该死,为什么要害我们?” “快滚,从这里滚出去!” “滚啊——” 张父颤抖着身子看去,平日里这些人,看着他们张家富裕,不是来借钱就是借粮,而他儿子虽不大方,却也多次帮助这些街坊邻居,谁家病了,哪家的儿媳要生产了,他们也大都会白送些药材去帮助他们。 可如今他们张家落难了,儿子也惨死在妖怪的手中,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副残缺的骨骸。 而这些他们曾经帮助过的人,不但不来帮忙安排葬礼,反而将他们张家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说他们张家不吉,招来了妖怪,让整个镇子的人跟着晦气。 尤其是那几家死了人的,更是情绪激动的举着火把,如果不是有捕快拦着,怕是要把自己和这宅子一起烧了泄愤。 想到这里,张父扫视着人群,这些曾经被他们家帮助过的人们,那个穿着满是补丁袖衣的是王家的媳妇,那年她难产家里买不起药,还是自己亲自给送的药材,一文钱都没收。 那个带着蓝色头巾的吴老太,那年她家老头摔断了腿,家里苦的一粒米都没有,她上门来借粮的时候,老伴二话没说,就给她一袋新米,当时吴老太流着泪,说要给他们家做牛做马,那种真切的感激神情,如今还浮在脑海。 还有那个穿着破长衫的老赵头…… 可这些所谓的感激张家的人,说要报答张家恩情的人,如今一个个神情愤怒,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他们张家生吞活剥了,就算是自己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副骸骨,他们仍然不肯放过。 “苍天啊,求求你睁眼看看这个镇子吧,看看我们张家吧,我儿子也是被妖所害,他也是受害者啊!” 此时的张父是显得如此的无助与孤单,他已经不愿再去看那些人丑陋的嘴脸,哪怕只是一眼,“儿啊,你走了,你母亲也病倒了,我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吧。” 他呢喃着,抓起一把纸钱,丢进火盆里。 一阵狂风忽然卷过,吹的火焰摇曳起来,外面的人群在捕快们的呼喝中,终于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然而这一天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只见街道的尽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也不知对人群喊了什么,人群立刻就如同炸锅了一般,顿时吵嚷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尖叫着大喊,“快跑啊,张老板回来了!” 张老板很是迷茫,他发现镇上的人都很惧怕他,看见他的人都像是看见魔鬼一样,纷纷逃散而开,就连他的一位多年好友都对他视而不见,想要匆匆逃离,却被张老板一把拉住。 “李兄,这镇上今天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啊——” 被他拉住的男子很是惊慌,瞪大着双眼,冷汗涔涔的说,“没……没有啊,张兄我们改日再叙。” 说着他便甩开张老板的手,逃也似的的离去。 看着老友迅速离去的背影,张老板越加疑惑起来,他忍着饥饿感自言自语,“这镇上的人都怎么了?难道是在我离开的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人都已经逃走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张老板发起愁来,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就在这时,张老板忽然一喜,因为他看见有一大波人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微笑着迎了过去,大声问道,“诸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看到有不少人都在逃啊?” 张老板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伙人是怎么了,一个个逃的像只受惊的猴子,好像有什么夺命的东西在追赶他们似的。 让他安心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并没有逃,并且和他越来越近,终于他看清了他们的长相,都是一些多年的老街坊,很是熟识。 可面对张老板的提问,走来的人群没有一人回答他,不但没有回答,就连一句邻里的客套都没有。 张老板渐渐的感到了一些不对劲,这些人是他的老街坊没错,可他们的神情却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从他们冷漠的表情中,张老板感到了一丝恐惧,愤怒、仇恨、还有隐隐的疯狂。 直到走近了,张老板才发现这些人并非空手,他们手中不是拿着扁担就是大棒,还有人手中拿得明显是晾衣服的竹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 张老板不知为何,忽然没来由的心慌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头。 人群终于停了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因为某种畏惧,而都在等别人先做出什么。 此时张老板已经看出,这群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已经不敢多待,只想先逃回家中问个究竟。 人群虽然堵住了他回家的去路,而当张老板缩着身子想要挤过去的时候,他们竟争先恐后的让了开来。 一些躲的慢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慌不择路的向外乱挤,由于街道本就不宽,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惨叫与哀嚎顿时不绝于耳,人群陷入一片混乱。 张老板心中一喜,连忙加快步子,想要趁机穿过人群,然后就在他将要走出人群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他是妖啊!” 有人附和,“是啊!今天让他跑了,以后我们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人群中一位破锣嗓子的大妈叫喊着,“哎呀,我家二牛死的惨啊,都是眼前这杀千刀的,我要和他拼了。” 随机就有人小声质疑到,“咦,三婶子,你家二牛不是喝酒喝死的吗?” “你知道个屁,要不是眼前这个妖怪弄的人心惶惶,我家二牛那么老实巴交的,会去整天喝闷酒吗?” “……” 有人带头,喊打声络绎不绝,所有人一时间竟忘记了恐惧,再次把张老板围了起来。 张老板面色铁青,内心恐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平日里这些胆小怕事的人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暴戾,甚至还将他当成了妖,喊着要打死自己。 可自己明明是个人,而且素来待这些人也是不薄的,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恨自己,这么急着想要自己死,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张老板想不通,他挤出笑容,尽量温和的笑道,“什么妖,你们搞错了吧,我是人啊。” 而张老板此时的笑,在众人的眼里,就显得更加恐怖。 “嘭!” 张老板的后脑猝然遭到一记重击,眼前一黑,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惨叫,就看到向他涌来的人群,木棒、扁担、晾衣杆……全部招呼在他的身上。 这些人疯了。 张老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从开始的疼痛大叫,挣扎的求饶,到后来的麻木□□,只有几个呼吸之间。 人群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张父不知道哪来的劲,挤开人群冲过去,他佝偻着背,展开瘦弱的双臂,想要阻止众人继续伤害自己的儿子。 可是众人根本就不理会张父,瞬间张父就被击倒了。 父子俩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刘楚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骂了一声,刘楚将一个试图把竹竿插||进张老板胸口的人抓住,大力丢开了。 周围的人们都陷入死寂状态,地上的血是红色的,张老板没有现原形,他真的是人,不是妖。 怎么会这样? 张老板明明就死了啊,他怎么又活了?妖呢? 人们丢掉手里的东西,不停发抖。 在刘楚后面过来的黄单看看街上的那些人,再看看地上的一对父子,遍体生寒。 他还是尽快完成任务走吧,这个时代比乡村要可怕的多。 到这一刻,黄单才能跟上那妖的套路。 张老板和他父亲都被送到大夫那儿救治。 大夫说张老板不行了。 刘楚扶着张老板的肩膀,将他抬起来些,喊了几声。 张老板的气息断断续续,“刘……刘捕头……我……我……” 刘楚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人,不是妖,是镇上的人错了。” 张老板一把抓住刘楚的衣袖,“错……他们……他们……会有报……报……” 后面的话被一大口血取代。 刘楚拿袖子给他擦掉血,“那晚你房里的头颅和骨架是怎么回事?” 张老板不断咳血,说他跟其他人分开后,回厢房时才看到的。 刘楚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就是说,在他们商讨事情时,有人趁机把头颅和骨架放进去的。 当时四毛他们都在一起,可以给彼此作证,酒楼里就只有个负责烧饭的橱子。 那橱子是戴老板的人。 刘楚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叫人?” 张老板又咳血,夹杂血块,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我……我打开门想出去……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刘楚的眼神一凝,“谁?” 张老板摇头,说走廊是黑的,他没看清,只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刘楚问,“还有什么东西吗?” 张老板的眼睛忽然一睁,“有……是……是……” 他喷出一口血,人倒了下去。 刘楚的胸前都是血,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四毛进来说,“老大,张老板死了。” 刘楚说,“是啊,死了。” 他勾唇,笑的讽刺,“不是死在妖手里,是死在同类手里。” 四毛平时话多,嘴皮子利索,这会儿跟个哑巴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楚叫四毛安排张老板的后事,他去了南街,找酒楼的橱子打听。 厨子在家跟老母亲唏嘘街上发生的事,他人没参与,远远的看了。 刘楚去了,一口茶都没喝,开门见山。 橱子的回答还是和之前案发时一样,“我忙完后就去睡了。” 刘楚问起戴老板,“你在酒楼干了有五年多,你觉得戴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精明,八面玲珑。” 厨子说,“老板比男人还要了不起。” 刘楚说,“的确,她一个女人独自撑起那么大的酒楼,能耐不小。” 厨子听刘楚也这么认为,桦就多了,他说着说着,就说了个事。 “我听前头几个跑堂说的,戴老板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丢三落四。” 刘楚说笑,“女人上了年纪,会有一些症状。” 厨子不赞同,“刘捕头,我家老板年轻的很。” “说的也是,戴老板的风韵是有目共睹的。”刘楚摸下巴,“那是怎么回事?” 厨子说不晓得,怪得很。 刘楚离开厨子家,将案情的相关内容理一理。 当时戴老板提供他一条线索,说在走廊看到过老夫人。 老夫人矢口否认。 她们两人之间,有一个在说谎。 现在,疑点指向了戴老板。 刘楚去了戴老板那儿。 戴老板的住处很是僻静,还很别致。 婢女带刘楚去春园。 戴老板在花园里赏花,她的身上依旧喷着香水,浓烈刺鼻。 “听说张老板死了。” 刘楚在石桌边坐下来,“对。” 戴老板面露不安,“当初我们几个商量出资的事被妖怪知道了,它才抓走张老板,给我们一个警|告。” 她甩帕子,“哎哟,我跟你讲啊,刘捕头,我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们来我的酒楼了,我好怕妖怪来找我。” 刘楚说,“戴老板怎么这么肯定是妖?” “大家伙都那么说的啊。” 戴老板往刘楚怀里靠,“刘捕头,你可要保护我呀。” 刘楚把女人扶正了,“戴老板一手经营那么大的酒楼,手段过人,手下能人异士想必也少不了,哪还需要我一个小小的捕头。” 戴老板的眼神勾|人,“谁都比不上你。” 刘楚随口问,“戴老板的记性好吗?” 戴老板笑起来,明艳动人,“不是我说大话,我这记性好的不能再好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我都记的很清楚。” 刘捕头被女人身上的味道熏的想吐,“你就不好奇,张老板活着回来,那酒楼的骨骸是谁的?” 戴老板说,“刘捕头真是说笑,我就是一个开酒楼的,哪里晓得破案的事儿啊。” 她穿的蓝色绣花旗袍,叉开的高,腰稍微一扭,换了个妩|媚的坐姿,那腿露出来,能要人命。 “你来我这儿,不是想我呀?” 刘楚捏女人的脸,触手光|滑,他想到了那个少爷。 都很光|滑,面前这张脸却没有让他多摸一下的冲|动。 刘楚的眉头皱皱,神情微愣。 他似乎是遇到了疑惑不解的事情,想不通。 戴老板趁男人发愣,手臂就搭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吹口气。 “刘捕头,留下来可好?” 刘楚拽脏东西一样拽掉肩膀上的那条手臂,“戴老板,请你自重。” 戴老板眼角眉梢的风情不再,“你对我没兴趣,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刘楚拍拍肩膀,“那具骨骸是在你的酒楼发现的,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高枕无忧?” 戴老板冷下脸叫婢女,“香儿,送客!” 她不下逐客令,刘楚也不会多待。 出去后,刘楚的呼吸都顺畅,两个疑点多的都是女人。 偏偏女人最难应付。 张老板死后不久,张父也没撑下来去黄泉路上找儿子去了。 人们照常生活,商铺里有顾客进进出出,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镇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谁也没有再提起张老板。 镇上的人们都会碰到一个老妇人,是张老板的母亲,她每天都在街上晃来晃去,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谁喊她都不应声。 说是疯了。 黄单有一次见到了老妇人,他听着唠叨声,没听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妇人像是和这个镇子剥|离开了,从她的老伴和儿子死后,镇上的人是死是活,都和她无关。 黄单跟了一段,见老妇人要摔倒,就跑过去扶了一把。 老妇人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嘴里也没停。 黄单感到一股凉意爬上脚踝,瞬间凝聚成冰刀,大力扎进心里。 他回过神来,老妇人已经从他的视野内消失。 街上还是热闹无比,也繁华似锦,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嘻笑打闹。 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纯朴,黄单却越发觉得慎得慌。 他离开东大街,有意绕过张老板和老父亲倒在血泊里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是街上最好的地段,平时每天清晨,都有小贩子在争抢,这次也不例外。 抢到那地段的是卖小点心的,在那吆喝着。 黄单认出来,那小贩子就是那天要拿竹竿扎张老板胸口的人。 要是刘楚来晚一点,张老板和他父亲都会被扎成蜂窝。 黄单不禁多看两眼,对方心态好的可怕。 他将东大街甩在身后,路过叶府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迈步进去。 大厅里,叶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跟白莺争吵,下人来禀报,吵声才停止。 白莺抱着儿子出去。 黄单的余光扫过白莺,听到叶父的声音,“贤侄,坐。” 下人上茶后离去,大厅里变的安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吹吹茶水,等着叶父先开口。 叶父叹口气,“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老板的事,贤侄也听说了吧?” 黄单说,“我在场。” 叶父诧异,又叹气,“人心叵测啊。” 他哎一声,满脸的后悔,自责,“不该叫蓝蓝回来的。” 黄单沉默。 叶父忽然说,“贤侄,不如你带蓝蓝一起回国外吧?” “年轻一辈里面,伯父只放心把蓝蓝交给你。” 他的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明了。 只要黄单答应,就是叶家的女婿。 叶蓝和他的婚礼会在出国前旅行,这样叶父才会安心。 黄单说,“伯父,我不能走。” 叶父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如果是担心你奶奶,伯父可以替你照看。” 黄单说他不放心。 叶父又全说了几句,见青年怎么都不动摇,就暂时罢手,“贤侄,我让下人带你去蓝蓝那儿。” 黄单找借口走了,他是来看叶父的,抱着万一被发现异常的念头,至于叶蓝,恐怕还是就一个目的,要逃离叶家,找到那个人。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帮忙,就不见面了。 离开叶府,黄单带着老太太给安排的几个下人在外头转了转,就回去了。 到门口时,黄单瞥动的视线捕捉到一片黑色衣角,他示意下人在原地等,自己轻着脚步过去,“刘捕头。” 刘楚背靠墙壁,怀抱着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冷不丁听到喊声,他吓一跳。 见着来人,刘楚站直身子,脚步飞快,转眼就不见身影。 黄单,“……” 这情形他似曾相识,刘楚在躲他。 黄单没去多想。 过了有半个月,妖的事还没弄明白,酒楼骨骸到底是谁的,人就又有了事情。 早前蜘蛛岭的土|匪窝被端,有漏网之鱼来到了镇上。 黄单出门没看黄历,撞到土||匪抢劫伤人,好在他带着枪。 毕竟最近真的不太平,这么做,可以自保,也能保护别人。 在事情发生前,他是那么想的。 等到事情发生,黄单才知道,想再多,都没什么用。 因为他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猪队友,就是他自己。 刘楚在和几个土||匪打斗,一伙人的身影交错太快。 黄单瞄准片刻,一枪打出去,被打中的不是土||匪,是刘楚。 刘楚,“……” ˛Â˛ÂÎŇĘÇË­ 土|匪被收押, 镇上恢复太平,刘捕头光荣受伤。 当时正在打斗过程中,街上一片混乱, 有人嘶喊, 有人惨叫, 有人抱头鼠窜,嘈杂声缠成一团, 没人注意到刘捕头是怎么受伤的, 捕快们看过去时,他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据所谓的目击者说, 是刘捕头一人和十几个土|匪交锋, 一不留神遭受袭|击, 腿部伤到了。 有别的目击者站出来,说刘捕头勇猛无敌,那些土|匪在他的刀下和孙子一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是为了救弟兄才受伤的。 捕快们纷纷凶神恶煞, 互相问是哪个害的老大。 “是不是你?” “不是我啊, 我离老大好远的。” “别看我, 当时我一个应付俩,顾不上找老大,还是你们跟我说, 我才知道老大受伤的。” 大家伙都看向四毛,平时就他跟老大最亲。 四毛蹲在椅子上,翻白眼说, “想什么呢,我要是在旁边, 铁定替老大挡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以老大那么厉害的身手,那些个土|匪一起上,都不可能伤到老大一根头发。”他转转眼珠子,“老大单腿跪在地上的时候,那脸色,啧啧,想杀人。” 捕快们都纳闷,老大是被谁伤的。 片刻后,洋大夫从老大的房里出来,戴着透明手套的手托着一个盘子,里头放着很多棉球,瓶瓶罐罐,还有一颗带血的子弹,捕快们看了一眼,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是枪伤啊,难怪老大不让他们帮忙包扎伤口,只是叫他们去请洋大夫。 这镇上,会有西洋大家伙的,没几个吧? 捕快们相互交换眼色,开始回想当时在场的都有哪些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异口同声,“宋少爷!” 猪队友黄单在后院练枪。 一排苹果被绳子兜着,晃来晃去,黄单不但一个都没打中,连边缘都没擦到,那些苹果像是都长了一双眼睛,身手还很敏捷,在那嘲笑他就是打不着。 娟儿拿出帕子给黄单擦擦汗,啊啊了几声,似乎是在安慰他。 黄单歇会儿继续练。 后院的入口处,宋邧氏拄着拐杖看。 管家低眉垂眼,“少爷回来就一直在练,他很努力。” 宋邧氏望着孙子,目光里全是慈爱和期盼,还有几分深意,“练练也好,哪天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她的视线挪到小姑娘身上,又重新转到孙子那里,“娟儿是青白的身子,模样也算水灵,人又是个哑巴,安安静静的,不会说三道四,让她来伺候阿望,倒也可以。” 管家说,“是的。” 宋邧氏问,“上次我跟你提的那药,有眉目了吗?” 管家回道,“已经托人打听到了,下月应该就能送来。” 宋邧氏叹气,“阿望年纪不小了,要不是他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上心,我也不需要用那种法子。” 管家说,“少爷以后会明白老夫人的用心。” 宋邧氏转身,“明不明白倒是不打紧,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之前,他能把宋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 管家说,“老夫人身子骨好的很。” 宋邧氏走的慢,拐杖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她的眼中涌出诸多情绪,良久才说了一句,“这人啊,都有走到头的一天。”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黄单练出一身汗,一枪都没射|中苹果,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瞎掉了,手也是废的,丝毫没有在画图纸时的自信和轻松。 “娟儿,去给我拿干净的衣衫,我要洗澡。” 娟儿迈着小碎步去准备。 黄单不需要人给他捏肩捶背,他早就交代过,所以娟儿试过水温,就抱着换下来的脏衣物掩上门出去。 门外,娟儿微微垂头,嗅到淡淡的汗味,她的脸微微发红,心里小鹿乱撞。 有几个婢女路过,好奇的问,“娟儿,你在干什么?” 娟儿摇摇头,垂眼离开。 黄单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衫出府,提着几包药材,还有一个食盒,坐马车去了镇南的一处客栈。 客栈的厢房里,刘楚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到柜子上的盘子里拿花生,扔到嘴里咔嚓一口咬|开,吐掉壳,嘎嘣嘎嘣吃着红皮花生,神情那叫一个惬意。 四毛推门进来说,“老大,宋少爷来了。” 刘楚刚丢嘴里一个花生,差点卡到,他用牙咬|掉壳,声音含糊,“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四毛呆若木鸡。 有一瞬间,他有一种可怕的错觉,老大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在跟丈夫怄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毛拍拍脸,让自己回神,他转头出去,对着门外走廊的青年说,“宋少爷,老大说他不想看到你。” 黄单说,“我想看看他。” 四毛瞅青年一眼,看啥子哟,换成别人给老大来一下,老大早就给他一刀了,哪可能还好生生的站这儿说话,胳膊腿都在原来的地儿按着,既没掉,也没错位。 他板着脸说,“宋少爷,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老大开枪?” 黄单说,“这是误会。” “……” 四毛觉得奇怪,要是别人在老大身上搞出一个伤口,不说老大,他都会冲上去给几嘴巴子,可看着青年,难听点的话都讲不出口。 这人虽然没有起伏较大的情绪变化,但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很平静,能影响到他人。 “不是我说,宋少爷,枪法不好使就别乱开枪,老大那腿上被你打了这么大个洞,流了好多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肉长起来。” 四毛边说边用手比划,在胸前划出一个大汤碗的大小。 黄单说,“四毛,你别诳我,要是洞有那么大,刘捕头半截腿的骨|肉都会碎掉。” 四毛的脸一红,咳咳两声,“我是夸张了点,可宋少爷你那枪是真家伙,打出来的子|弹能要人命,得亏是打在老大的腿上,要是打在别的地儿,那他还不得把贵府给拆了。” 他哎一声说,“宋少爷你也知道,洋大夫不好请,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过来,老大那血流的哦,整个床单都湿了,得用盆接,没十天半月大鱼大肉补不回来。” 黄单抽抽嘴,“你去说一下,就说是来道歉的。” “行吧,我再去问问。” 四毛进房里,反手掩上门说,“老大,宋少爷说他想看看你,给你道歉。” 刘楚把花生壳吐出去老远,讥笑道,“你问问他,我拿枪在他身上打个洞,是不是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 四毛说,“老大,你也没枪啊。” 刘楚笑的很温和,“刀行不行?” “行,完全行!”四毛搓搓手,“老大,我看宋少爷挺有诚意的,人没空手过来,给你带了药,还有吃的。” 刘楚斜眼,“他拿什么把你收买了?” 四毛立马表忠心,“老大,我发誓,什么都没有。” 刘楚,“什么都没有给,你就被他收买了?你是不是傻?” 四毛,“……” 刘楚很不耐烦,“赶紧的,叫他走。” 四毛出去,面有难色,“宋少爷,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老大伤了腿,心情不好。” 黄单问,“他怎么说?” 四毛一字不差的转述,“过两天等老大的情绪平复了,你再来看他吧。” 他笑了笑说,“宋少爷,你别担心,老大没有对你动手,还叫我们不准背着他找你麻烦,说明他没有生你的气。” 黄单说,“那我先回去吧,改天再说。” 四毛伸出手,他张张嘴吧,心里一通嚎叫,大少爷,你把几包药拿回去可以,好歹把吃的留下啊,这么带过来,再带回去也不嫌累? 房里的刘楚吃了两把花生,喘气都是花生味儿,他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又看一眼。 四毛出去了,这次没再进来。 刘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浑身都不舒服,就像是有虫子在他的身上爬,还不是一只,痒的他心烦意乱,就忍不住把四毛叫来,“人呢?” 四毛没听懂,“谁啊?” 刘楚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四毛反应过来,“老大你问的宋少爷?他走了啊。” 刘楚的眉头霎时间就皱了起来。 四毛的后脊梁骨发凉,他舔舔嘴皮子,“老大,不是你让我叫宋少爷走的吗?” 刘楚面无表情的说,“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去把他叫过来。” 四毛,“……”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愕然,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老大怎么又跟个小媳妇似的?闹啥呢? 刘楚命令,“快去。” 四毛抓抓脸,组织着语言说,“不是,老大,人来的时候,咱连门都没让他进,这会儿走了,我再去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刘楚心想,是有点说不过去啊,于是他就把脸一绷,指着右腿说,“我这条腿是他给弄的,管他是谁,都得给我端茶送水。” 四毛松口气,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被宋家大少爷伺候,想想就带劲,怪不得老大会改变主意,他嘿嘿笑,“那我这就追上去,把人给老大带来。” 刘楚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有脚步声传来时,他快速吃完嘴里的花生,将装花生的盘子塞被子里,换了个虚弱的姿势躺着,眼神放空,满脸憔悴。 黄单把药给四毛,叫他去煎,“一次煎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四毛接住几包药,“好的好的。” 他看一眼食盒,“宋少爷,这个也给我拿走吧?” 黄单说,“不能给你,这是给刘捕头的。” 四毛失望,“噢。” 他又想,这里头应该是点心,老大不吃甜的,最后还是会给他们吃。 房里的刘楚闻言,就单手撑着床,往外面挪动身子,伸脖子往门口看,给他带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见青年转身,刘楚立刻躺回去。 黄单走进来,将门关上,提着食盒往床边走。 床上的男人面容苍白,眼脸下有一圈青色,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看起来受伤挺重的。 黄单的余光瞥到一粒花生米,就在男人的左肩旁边,可能是吃的时候不小心掉那儿的,他的视线不易察觉的扫动,发现被子里有一小块青瓷露在外面。 把食盒放在柜子上,黄单说,“刘捕头,昨天的情况是这样子的,当时你和几个土|匪在交手,你们打的太快了,我才误伤到你。” 刘楚皮笑肉不笑,怪渗人的,“你怎么不说,是我看你开枪,特地朝你的枪口上撞的?” 黄单掐眉心,“抱歉。” 刘楚得理不饶人,他不晓得,自己此时就跟一个受了伤害需要亲亲抱抱的熊孩子差不多,“道歉有用,还要我们这些捕快干什么?” 黄单说,“那我收回。” 刘楚坐起来,牵动到腿上的伤,他闷哼一声,冷汗都出来了,本来只是腿疼,现在头也疼起来了,错了,他就不该让四毛去把这大少爷叫回来。 这决定大错特错! 黄单看看男人腿上的纱布,已经渗出淡淡的红色,“刘捕头,你躺下吧,别乱动。” 刘楚盯着青年。 黄单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也没说话。 刘楚半响转开视线,指着食盒,“那里面转的什么?” 黄单去提食盒,端出几盘精致的脆皮点心。 刘楚拿一块放嘴里,脸瞬间就扭了一下,“这是你自己做的?” 黄单说,“不是。” 刘楚挑眉,“我说怎么这么好吃。” 黄单瞥向男人,好吃?我看你额角的青筋都出来了。 刘楚强撑着吃了一块点心,要了他半条命,他的眉毛一挑,“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宋少爷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黄单眼神询问。 刘楚嗤笑,“怎么,宋少爷留洋在外,难道没有听说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句话?” “刘捕头养伤期间,确实应该由我负责,不过,我怕刘捕头会不习惯。” 黄单说,“平时是府里的下人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我个人在这方面,不太在行。” 刘楚刚要说话,床上就响起一个闷闷的声响。 房里突然安静。 黄单沉默着去打开窗户,让没什么凉意的风吹进来。 刘楚硬邦邦的问,“你开窗户干什么?” 黄单说,“因为你放屁了。” 刘楚面不改色,扯着一边的嘴皮子笑,“宋少爷,你是贼喊捉贼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撒谎,黄单二话不说就去掀被子。 刘楚一把抓住他的手。 黄单没稳住身形,被那股力道带的身子前倾,摔趴在男人胸口,脑门刚好撞上他的下巴。 刘楚下巴疼,嘴唇还被磕破了。 黄单直起身子,坐在床头一边揉脑门一边抽气,眼眶也跟着红了。 刘楚看青年眼角有泪,“娇气。” 黄单刷地侧头,“你说什么?” 刘楚笑出声,有鄙夷,也有痞气,“大少爷,你上回说女人是豆腐做的,我看你是嫩豆腐做的,还没碰,只是出口气,就不行了。” 黄单的眉心蹙在一起,“刘楚,你刚才说什么?” 刘楚的视野里,青年红着眼睛,泪水蓄在眼眶里,他的睫毛眨动,一滴泪缓缓滑落,在他的脸庞上画出一道泪痕。 无意识的,刘楚给他擦掉。 黄单愣住了。 刘楚也愣,他突起的喉结滚了滚,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床前的人已经走了。 房里剩下自己,没别人了,刘楚抖抖被子,里头窜出来一股味儿,他捏住鼻子,花生不能多吃啊。 看看床上的盘子,里头还有一点花生,刘楚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吃了,他自言自语,“耳朵真尖,被窝里放个屁都能听见。” 四毛煎完药进来时,没见着青年,“宋少爷怎么走了啊?” “他腿上有脚,想走就走,谁能管的着。”刘楚嫌弃的说,“你端的什么,味儿那么难闻,快拿走。” 四毛说,“老大,这是宋少爷给你带的药。” 刘楚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喝,“这玩意儿是要毒死我吧。” 四毛说他拿着药去找大夫问过了,里面都是上等的补气补血药材,不好弄的,“老大,宋少爷人真的蛮好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看,这是宋少爷怕你苦,给你的蜜饯。” 刘楚闷声端走药一口喝完,抓一个蜜饯含嘴里,甜味慢慢散开,苦味才没那么呛,“四毛,你见过宋少爷笑过吗?” 四毛摇头,“好像没有。” 刘楚让他出去。 第二天,黄单在花园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就被一个捕快带去客栈,说是他们老大的吩咐。 黄单去了那儿,刘楚刚吃过早饭,没在床上躺着,他坐在椅子上擦刀,眉目硬朗,轮廓分明,精气神很好。 “宋少爷,酒楼那案子还没破,所以我的弟兄们没时间照顾我,只能麻烦你了。” 刘楚拿布在刀刃上细细擦过,寒光掠过他的面颊,显得有几分冷峻,“我这伤在腿上,行动不便,别的倒是没什么要紧事。” 黄单问,“我住哪儿?” 刘楚的手臂一顿,又继续擦刀,“客栈有空房。” 黄单说,“你夜里自己行吗?” 刘楚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虽说右腿中了一枪,但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嘴上却不受控制的蹦出两字,“不行。”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好像也没有急切地要收回来的意思。 黄单说,“那我跟你同住吧,方便些。” 刘楚愣愣,“好啊。” 黄单叫下人去跟老太太打个招呼,说自己晚上留在客栈。 老太太最近念经念的都快着魔了,一天下来,几乎都在禅房里待着,也不知道是在求财,还是求福,求平安。 到了晚上,房间里的地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堂堂宋家大少爷打地铺,传出去能让镇上的人们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当事人的言行举止都很淡定,铺好被子就脱了外衣躺进去,准备睡觉,一点排斥都没有。 窗户没关严实,溜进来的风把蜡烛吹灭了。 房内陷入黑暗,刘楚的声音响起,“宋少爷?宋望。” 他缓慢地坐起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去踢踢床边地上的青年,“醒醒。” 黄单没睁眼,“干嘛?” 刘楚又踢踢青年的后背,“你去把窗户关上,点上蜡烛。” 黄单转身,“你怎么了?” 刘楚的脸被黑暗笼罩,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呼吸却有细微的变化,“没怎么。” 黄单去关窗户,点蜡烛,他的视线恢复,发现男人的面色很不对劲,像是在紧张,不安,戒备。 走近些,黄单才看见被子上有一只黑色的虫子,背上带硬壳,散发着黝黑的亮光,静静趴在那里,他看向男人,“刘捕头,你怕虫子?” 刘楚吞口水,不屑道,“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我一只手下去,能拍死一窝。” “这种的很好吃。” 黄单慢悠悠的说,“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高,油炸了吃脆脆的,也香。” 刘楚干呕,“别说了。” 黄单说,“这个季节,虫子孵|化了很多,都在树林里飞动,我让四毛他们去找,给你炸一盘子吃。” 刘楚吼道,“我叫你别说了!” 黄单小声说,“怕的都发抖了,还说不怕。” 本来静趴着的虫子开始动了,往床里面爬,看样子是要跟刘捕头来个同床共枕。 刘楚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他左右看看,刀呢? 黄单见男人一刀挥过去,虫子没被砍成两半,在危险关头逃脱,吓的横冲乱撞,他去开窗,把虫子放了。 刘楚松口气,一放松下来,憋的一泡尿就兜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 黄单说,“尿桶在后面。” 刘楚穿上鞋子,单腿往前蹦。 黄单看男人蹦,觉得挺好笑,他不自觉的弯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刘楚刚撒完尿,盖上桶盖,就突然变了脸色,对黄单低喝一声,“把刀给我!” 黄单连忙照做。 刀被刘楚握住的同时,有一人破窗而入,是土|匪头头,他收到风声,知道刘楚受伤了,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冒险来为弟兄们报仇。 那土|匪进来,见到黄单的时候,脸上的杀意凝固了一下,还有其他人?他的脚尖点地,持刀袭去。 眼看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黄单杵在原地不动,后心被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身子被抓的偏开,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胳膊。 疼痛神经一抖,黄单当下就哭出了。 刘楚将青年拽到身后,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快速跑到屏风后面躲着去了,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干蠢事,给他添麻烦。 黄单没看,一边听着金属碰|撞声,一边哭,还不忘靠动静判断谁占上风。 “系统先生,刘楚要是败在土|匪的手上,对方不会放过我吧?” 系统,“是那么回事。” 黄单抹泪,“那我需要做点什么?” 系统,“等。” 黄单,“……” 打斗只持续片刻,胜负便已分出。 刘楚原本可以轻松应付,但是土|匪专门攻|击他受伤的那只脚,用心险恶,他虽然胜了,伤口却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脚边凝聚了一滩血。 “大少爷,出来吧。” 黄单从屏风后面出来,房里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桌椅板凳散的散,倒的倒,他看到土|匪摔在自己的地铺上面,眼角一抽。 刘楚靠着墙壁喘气,“你去补一刀。” 黄单看男人被鲜血染红的右脚,又去看土|匪,“已经死了。” 刘楚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没死。” 黄单吸吸鼻子,“那你去。” 刘楚扫他一眼,“你去。” 黄单说,“我不去。” 刘楚投过去一个“要你有什么用”的眼神,他的手一挥,刀脱离手掌,|插|||入地上那土||匪的胸口,这下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铺也没法睡了。 黄单见男人抬头,脸上有道血口子,眼睛里没有情绪,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跟他接触的不一样,他再去看,男人又是平时的模样。 刘楚扶着墙壁去椅子上,没去管自己腿上的伤,“过来给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 黄单没动。 刘楚满脸的不耐烦,“大少爷,是要我去拉你吗?”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出声问道,“你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刘楚说,“人处在危险的境地,脑子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了,国外不教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心说,这人要是哪天不嘲他两句,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刘楚说,“手给我。” 黄单伸手。 刘楚将青年的袖子撕开,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截白皙的胳膊,和被刀划出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那条伤口上面倒一些白色|粉|末。 “忍着点,过会儿就好了。” 黄单的疼痛神经才稍稍安抚,又激烈乱蹦起来,他疼的咬|紧牙关,满嘴都是血腥味。 刘楚捏住青年的脸,不让他咬|到舌头,看他泪流满面,不禁面部抽搐,“少爷,你这才多大点口子啊,就疼成这副德行。” 黄单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疼的弯下腰背,手抓紧裤子两侧,骨节发白。 刘楚见青年摇晃,就挪过去点,给他靠了,嘴上还在嘲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才松开牙关,一身是汗。 刘楚丢一块帕子给他,“三天不要碰水,这只手臂尽量别提重物,能不用就不用。” 黄单拿帕子擦眼泪和汗,眼眶通红,嗓音嘶哑,“多谢。” 这一刻,刘楚竟然有种想把青年弄哭的冲动,哭的越大声越好,他按太阳穴,低头处理自己的脚伤,“先别急着谢,去叫伙计给我打水。” 黄单看一眼男人的右脚,眼睛一睁,那血已经蔓延到桌子底下去了,对方竟然没有反应。 刘楚猜到他的心思,“看什么,少爷,你以为我像你啊,一点小口子就疼的哭天喊地,要死要活?” 黄单,“……” 伙计很快打水过来,黄单被让他进门,自己接手了。 这么晚了,洋大夫也请不来。 刘楚简单给伤口止血,随便拿布条包扎,就把地上的土|匪|尸|体踢开,“上来睡。” 黄单看尸|体,“不弄走吗?” 刘楚打哈欠,困了,“明儿弄。” 黄单说,“跟尸|体睡一屋?” 刘楚笑起来,“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跟他头对头睡。” 黄单不说了。 这房间是客栈的上房,床挺大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着,不会觉得拥挤。 黄单很快就都睡着了。 那会儿打哈欠的刘楚睁着俩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后背有点痒,就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抓,手拿出来时不小心碰到青年的头发,没拿开。 四毛他们是早上过来时,看到尸|体才知道昨个夜里发生的事,都上了心,商量着派人轮流在老大的房门口值班。 刘楚没同意。 开玩笑,要是门口有人,那少爷就有借口不来这里了。 大家伙见老大执意如此,就没再多提。 刘楚偷听到几个弟兄在走廊说话,没成家的说着镇上的女人,有戴老板,叶家千金,成家的把自己相好的挂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听到一弟兄说起自己那相好的,什么脸很光滑,模上去像模着绸缎,手白白的,身上香香的,还很怕疼,喜欢哭。 这些信息勾勒出一个人来。 刘楚以前没少被弟兄们拉着去喝花|酒,所有人都能看着女人起反应,他不能。 从未体验过。 有生以来,刘楚第一次有了和弟兄们相同的反应,终于体会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在前不久,不是女人给的,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一个爱哭鬼。 他在那之后的几天,就有意无意的去找外形气质都相似的试验,全都不行。 男人女人都没用,只有哪个爱哭鬼才可以。 这真是个令他烦躁的结果。 黄单不晓得刘楚的纠结和苦闷,挣扎,他照常来照顾,本来是想借机得到案情方面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每天都被对方气的想吐口血。 爱撒谎就算了,还心口不一,别扭,嘴巴毒,很坏,毛病非常多。 刘楚自相矛盾,一边希望看到青年,一边又不给好脸色,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他有要紧事,能走动就要开始忙,可惜不能装上两三个月。 黄单看男人能走了,“那我明天不来了啊。” 刘楚没搭理。 黄单上马车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往后扭脖子,什么也没有。 窗户那里,刘楚抽自己,“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他按着窗沿俯视,目送马车离去。 黄单回去时,听到管家的禀报,知道叶蓝来了,就在他的房里。 他感到诧异,叶家怎么会放叶蓝出来的?难道是她想通了,放弃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黄单去了房里。 约莫有一炷香时间,不止是娟儿,还有其他婢女都见到叶蓝从少爷的房里出来,面|颊|潮||红,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嘴上的口红都没了。 她们都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邧氏很快就过来,“阿望,你碰叶家那丫头了?” 黄单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 这话很像是小孩子做错事的心虚,慌乱,怕被责罚,不敢承认。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碰就碰了吧,奶奶不怪你,我们宋家缺一个孙媳妇。” 黄单说,“奶奶,我真的没……” 宋邧氏打断他的话,“府里有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镇上也传开了,阿望,不管是有,还是没有,对叶家那丫头而言,都只能有,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黄单垂眼,“明白的。” 宋邧氏说,“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奶奶来给你张罗。” 叶父为了家族的声誉,女儿的名声,他当天就亲自上门,撇下一张老脸,主动跟宋邧氏商量亲事,聘礼方面都无所谓了,只要求尽快成亲。 况且,女婿是宋家嫡子,这太重要了,倘若换一个,叶父不会这么着急。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 宋家少爷要娶叶家千金,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可喜可贺。 刘楚来宋府找黄单,他一个人来的,没带哪个弟兄,“宋少爷要成亲了,恭喜啊。” 黄单趴在栏杆上喂鱼,“你来就是要跟我道喜?” 刘楚倚着柱子,“是啊,好歹相识一场。” 他眯着眼睛,勾唇笑道,“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有的人生来就如同尘埃,蚂蚁,淤泥,而你宋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早年留洋在外,回来就娶貌美如花的妻子,拥有庞大的产业,这些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东西。” 黄单看着池子里的鲤鱼,“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刘楚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那你是什感受?说来听听。” 黄单没出声。 刘楚戏谑,“怎么不说了?还是要我替你说?” 他笑着说,“马上就当新郎官了,娶的妻子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很开心吧?” 黄单转头,“别笑了,很难看。” 刘楚嘴角强行扯出来的弧度僵硬,他不笑了,心里的情绪全往外涌,“宋望,老夫人给了我一张请帖,你说我要不要来?” 黄单说,“你会来。”当天来的人很多,是一个查线索的机会,男人职责所在,不会放过。 刘楚忽然低头凑近。 黄单纹丝不动,看男人的脸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俩人几乎鼻尖相抵,谁也没动。 刘楚先退开,走了。 捕快们都察觉老大不对劲,很不对劲。 “老大走着走着,又撞到门了。” “撞到门是小事,我担心老大挥刀的时候砍伤自己。” “你们说老大是怎么了啊?”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感觉老大那样儿,像是媳妇跟人跑了。” “胡说八道,老大连媳妇都没有,跑个屁啊。” 刘楚在房里喝闷酒,发呆,练刀,谁来也不开门。 初八那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宋家张灯结彩,镇上有头有脸的都过来了,门口坐着账房先生,在那登记来客的礼钱,不光拿笔写,还报出来。 “戴老板,二百两银票一张,玉如意一对!” 后头的人都面露尴尬之色,戴老板给那么多,这让他们怎么好意思少给? 戴老板今儿穿的跟新娘子似的,那身正红色旗袍称的肤白如瓷,该丰满的地方特别满,该细的地方非常细,该翘的地方很翘,形状像个大桃子,她一出现,就让女人嫉妒,男人上火。 开着镇上最大的酒楼,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跟戴老板寒暄的人有很多。 “奇怪,我前段时间还跟戴老板一起喝过酒,她怎么记不得我了?” “废话,你也不看看戴老板那|骚||劲,跟她喝酒的多了去了,你还不知道排在哪一号呢,想开点吧。” “你不知道,戴老板的记性是出名的好,当年我只跟她有过一面之缘,隔了七|八年,她都能一眼认出我来。” 刘楚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将那些人的谈话听进耳中。 他把目光锁定在戴老板身上,对方在跟一个男的说笑,满面春风,哪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好像酒楼开不开业都没关系,死去的张老板就是一陌生人。 那香水味都飘他这儿来了,刘楚皱眉,忍住去找那位大少爷的心思,往老夫人那儿去了。 宋邧氏在招待客人,仪态大方端庄,没有什么异常。 赵老头过来了,身边带着书生,他对书生说着什么,俩人一块儿去跟宋邧氏道贺。 没过多久,戴老板也来了。 刘楚暗中观察,黄单也乔装打扮了,穿一身下人的衣服,躲在后面偷听。 上午,迎亲的队伍到达叶府。 黄单|骑||在马上,穿的喜服,他看到媒婆和丫鬟扶着叶蓝出来,坐上花轿。 花桥从大门口抬起,在人们的注目之下,沿着东大街吹吹打打,在途经蚯蚓河时,叶蓝说她肚子不舒服,要歇一歇。 队伍停下来没一会儿,媒婆就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跑到黄单面前,拍着大腿喊,“宋少爷,新娘子跑咯——” 这一消息让镇上的人们有笑话看了。 叶父铁青着脸送走亲朋好友,气的掀了桌子,让府里所有下人都出去找,就是绑,也要把她给绑回来。 宋府这边还好,宋邧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可以承受,不至于气昏过去,她跟来客们打过招呼,反过来安慰孙子,说叶蓝跑了就算了,“这败坏门风的事,不是你,是她自己。” “一个女人,把终生幸福当儿戏,也不在乎家里要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她的心性好不到哪儿去。” 宋邧氏说,“阿望,奶奶以为叶蓝只是性格开放了些,没想到她会在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好没拜堂,亲没结成,不然往后还不得给宋家丢尽颜面。” 她觉得不对头,“叶蓝为什么要跑啊?不是她自己提出要嫁给你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宋邧氏说,“你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黄单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这出戏是他陪叶蓝演的,到这里,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后面的一大部分情节,都由叶蓝和另一个主人公去演绎。 当初叶蓝来找他,在房里向他下跪,求他帮忙。 他答应了。 后面的一切发展,都和叶蓝所说的相差无几,她为了这一天,精心策划了很久,最终如愿以偿。 黄单走到床边,把被子一掀,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后退好几步,“娟儿,你怎么在我床上?” 娟儿瑟瑟发抖,她的眼眸湿润,将下嘴唇咬|出一圈印子。 黄单的呼吸变的急促,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四肢百骸被一股莫名的燥热霸占。 老太太在他的食物里放东西了。 叶蓝逃跑的事,老太太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是要黄单在碰叶蓝之前,先跟娟儿睡,有了经验再去跟叶蓝圆房。 这样可以避免一些意外出现。 因为就有人什么也不懂,在新婚之夜和新娘子不够和谐,让新娘子又哭又闹,俩人离了,搞的人尽皆知。 黄单抹把脸,现在叶蓝跑了,娟儿还在,说明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他在今晚体验男女之事。 原主这个年纪,血气方刚,一旦体验,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这是老太太打的算盘,你不是不想要吗,奶奶就帮你一把,等你尝到了,就会知道这其中的美妙。 老太太希望孙子早点娶妻生子。 黄单伸手去拽喜服领口,扯开几颗扣子,“娟儿,你快穿上衣服出去。” 娟儿轻轻摇头。 黄单四处看看,没有衣服,她是被|光|着塞被窝里的。 花园里出现一个人影,刘楚避开周围的下人,朝黄单的房间走来。 ˛Â˛ÂÎŇĘÇË­ 当初镇上传出宋家少爷要娶叶家大小姐, 刘楚就控制不住的去了宋府,见着人,发现对方在悠闲的喂鱼, 惬意的很, 他心里头就不痛快,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无声息的翻搅。 当刘楚想要去忽略时,那种情绪像是收到风声, 先他一步迅速收兵买马, 和他的理智交锋,以不可抵挡之势占据上风, 并且将理智赶尽杀绝。 理智阵亡, 刘楚走到亭子里, 嘴上笑着道喜,心里巴不得这场亲事办不成,天灾也好,人祸也罢, 他像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怨妇, 恶毒又可悲。 那位少爷呢, 轻而易举将他的伪装和虚假全部看透, 还是跟个没事人似的。 刘楚看青年那副样子,嘴里的话就更难听,偏偏对方还是不喜不怒, 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也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刁难,冷嘲热讽, 故意挑刺,青年都不会对他发脾气, 有时候倒是会反击,让他吃瘪,全程一副淡定脸。 不但如此,从刘楚认识青年至今,他从来没有见对方笑过,却很容易哭,动不动就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哪怕是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口子,都能哭出来。 刘楚就没见哪个女的这么能哭,少爷做到了,比女人还怕疼,蹙着眉心哭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很可怜,也很脆弱,特别要人命。 不会笑,只会哭,很奇怪。 刘楚提起请帖,问青年,他要不要来,目的是想从青年脸上看出一点变化,对方只说他会来。 说那句话的时候,青年的语气笃定,已经将他捏在手里。 刘楚弯腰低头,离青年越来越近,他嗅到了青年的气息,以为对方会排斥的躲避,或者将他推开,但是没有。 俩人的距离跨进暧||昧那条线,青年还是没有动作,刘楚落荒而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去的路上,刘楚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客栈在东大街,他却跑去南街,不得不原路返回,到客栈门口时,又没停下来,在镇上走了两三圈,才反应过来。 刘楚一个人在房里待着,将不该有,也不能有的念头硬生生掐掉,碾碎。 可是,到了当天,刘楚站在张灯结彩的宋家,被碾碎的念头竟然无法阻拦的开始重组,融合,恢复原样,又一次将理智打趴下,蹭地冲破防|守,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折腾。 刘楚转移注意力,在宋府逛逛,将注意力戴老板,宋老夫人,赵老头这几个人身上,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等到他有喘气的功夫时,宋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作为镇上的大户,嫁娶的场面盛大,那种喜庆的氛围太过浓烈,让人喘不过来气。 刘楚找地方坐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戴老板过来了,又走,在他身上留下一股子香水味。 他站在风口把味儿吹散,再回大厅时,听到有人说叶家大小姐在迎亲途中跑了。 很快,就有下人慌张地跑进来,在管家耳边说了什么,管家匆忙去找宋老夫人,传言被证实。 刘楚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跑了啊,跑的好。 来客们议论纷纷,快要把宋家的屋顶给掀了,宋老夫人面不改色的一一送走,说改天会登门拜访,刘楚从大门出去,又从后院翻回宋府。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楚看到青年回来,被宋老夫人叫去说话,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他悄悄跟在后面。 此时天色已晚。 刘楚站在门外,他没打算进去,本想翻到屋顶,揭开一块瓦片看看,却冷不丁听到里面传出了话声。 房里有别人。 刘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门而入。 这一响动突如其来,把床边的黄单,和床上的娟儿都吓了一跳。 刘楚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瞬间就变的铁青。 被子里的女人只露出一张脸,略显青涩,瞪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床边的青年衣衫不整,气息紊乱,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在办事儿。 刘楚抱着胳膊靠门站着,没有要走的迹象,“宋少爷好福气。” 黄单的头都快炸了,他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一时也想不出怎么摆脱困境。 房里安静的过了头,只有三道呼吸声,一道小心翼翼,一道急促,一道低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楚撩撩眼皮,往床的方向扫去。 娟儿的身子打了个抖,她的睫毛不停眨动,把下嘴唇咬的渗出血丝,像是很慌乱,也很难为情,不知所措。 黄单感觉自己在火堆里站着,皮|肤快要烧|焦,他艰涩的开口,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刘捕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刘楚似笑非笑,“怎么,宋少爷连这种事,也要人帮忙?” 他的唇角是勾着的,眼底却没一丁点温度,“宋少爷要是不会,我可以在一旁给你指导。” 黄单扯扯喜服领口,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把娟儿抱走。” 刘楚一怔,随即嗤笑一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少爷,你不抓紧时间,还准备唱什么戏?” 黄单走过去,拽住他的袖子,手指收紧,骨节根根突起。 刘楚俯视过去,发觉青年很不正常,他的眉头皱皱,想到了什么,面色就是一变,立刻把门打开,将人带走。 床上的娟儿望着大开的门,手攥住被子,轻微颤抖。 夜幕之下,钺山镇格外的静谧,那些白日里频繁活动的人们渐入梦乡,喧哗和浮躁也一同入梦,就连阴霾都淡去一些。 黄单被刘楚带到后院,他坐在墙头上,觉得从他身边经过的夜风没有一丝凉意,也不温柔,有种看好戏的冷漠。 刘楚站在墙外,“快跳下来。” 黄单往下看,视野里的男人开始重叠,他抬手打打太阳穴。 有狗叫声传来,刘楚催促,点名道姓,“宋望,要是你不想被你奶奶抓回去跟那女的睡觉,就赶紧的!” 黄单吞咽口水,垂眼跳下去,他被两条手臂接住,没有摔到地上。 刘楚的手掌挨着青年,尽管是隔了层衣物,传到他掌心的温度依旧灼热,像一条火蛇,已经伸长了脑袋,要往他身上爬。 他撤掉手,慌了。 “现在怎么办?去客栈?还是?” 黄单吐着热气,眼神迷茫。 刘楚低骂一声,拽着他离开墙边,将宋府甩在身后,选了条最僻静的巷子。 巷子里有两串脚步声,沉稳和混乱交织在一起,尘埃跟着沸腾,周遭的空气都猝不及防地被卷进战场当中。 黄单跑不动了,他靠着墙壁往下滑,被一只手扶住,耳边的声音平缓,“走啊。” 摇摇头,黄单垂着头,碎发被汗水打湿,挡住眉眼。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吧?” 刘楚的下颚线条紧绷,“这条巷子走完,拐个弯就是青||楼,我去那儿喝过几次酒,跟老板娘的交情不错,现在我带你去,给你挑一个干净的女人,只要我打个招呼,老板娘会守口如瓶的。” 黄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刘楚的心情好起来,他轻笑,“那你要什么?” 黄单一声一声喘气,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细汗覆盖,他离自己的极限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楚沉声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一点内力,体质也一般,如果不解决,今晚你会很难过去。” 他见青年的嘴唇微张,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去。 黄单一把抓住那只手,粗|粝的触感让他的眼皮颤颤,他下意识的把脸贴上去,眯着眼睛蹭。 刘楚的呼吸粗重,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开,他抓住青年的肩膀,力道里有着克制,“宋望。” 黄单侧头,唇蹭着粗糙的掌心,“我……我想要……” 刘楚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神情复杂,有忍耐,有亢奋,激动,也有迟疑,挣扎,“大少爷,你是不是疯了?我不是女人。” “你不是。” 黄单蹭着男人的掌心,找那些茧去蹭,疼,也舒服。 刘楚被蹭的筋|脉都要爆|开,他把头低下去,炙热的气息喷在青年的耳边,“知道我是谁吗?” 黄单浑身颤栗,用牙齿去一下一下地啃着那些茧。 呼吸骤然发紧,刘楚用另一只手去捏青年的脸,将他抬起几分,直到可以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告诉我,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谁?” 黄单半响说,“刘……刘楚……” 下一刻,他被抵在墙上,嘴唇被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压住。 黄单的手勾着男人的脖子,意识清醒了,又模糊,他现在只想喝水,越多越好,他很渴,快渴死了。 刘楚是头一回把舌|头伸进别人的嘴里,也是头一回让别人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他这边还在摸索着,对方就闹起来,弄的他招架不住,直接一口|咬|上去。 黄单疼哭了。 有脚步声从远处过来,是打更的。 刘楚捂住青年的嘴巴,凑近舔||掉他脸上的泪水,咸咸的,还有点温度。 黄单一边哭,一边发出呜咽的声音。 刘楚听的心痒难耐,他|咬|了一下青年红红的鼻尖。 黄单哭的更厉害了。 等打更的提着灯笼走一步三回头,紧张害怕的过去,刘楚就拽着青年飞快的离开巷子,把他带到蚯蚓河那里。 河边一个人都没有。 黄单被扛进河里,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河水微凉,和他身体里的火焰缠||绕在一起,正面交锋。 刘楚拍拍青年的脸,“忍忍就好了。” 他也是对自己说的。 黄单止不住的哆嗦,忍的牙齿打颤,实在忍不住了,就把手伸进男人的|官||服里面,被拽出来了,他又去摸衣摆。 刘楚的声音压低,眉眼间的欲||望|深沉,“老实点。” 黄单掬一把水往脸上浇,一点用都没有,更热了,热的他快疯了,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有没有抑制的产品?” 系统,“在下帮您在平台看了,只有菊|花灵,黄先生是否需要?” 黄单,“……” 他来不及去思考,就被拖拽进漩||涡里面。 刘楚知道青年不好受,他也不好过。 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快上啊,还等什么,没看到你怀里的人早就迫不及待了吗?拒绝一次就算了,拒绝两次,三次,你不会是不行吧? 另一个声音在鄙视的说,你怀里的人被下了药,所以才会那么|敏||感,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可他又不是君子。 罢了,做一回君子吧。 摸着青年湿|漉|漉|的头发,刘楚扯动嘴皮子,有几分不屑,几分野性,他想要的人,定会堂堂正正的要到,绝不会单纯的被|欲||火|驱使。 话是那么说,但他还是起了巨大的反应,短时间内都不会平息。 那反应大的让刘楚极其痛苦。 黄单身上的喜服被水浸|湿,贴着四肢,他往男人的胸膛蹭,“我……我不行了……” 刘楚将不知死活的大少爷拽开,半拖半抱到蚯蚓河的一处|隐|秘|位置,他低低的从喉咙里碾出一句,嗓音危险,带着警告,“别找死。” 黄单哭出声,张口就在男人的肩膀上咬一口,牙齿深||陷进去,血腥|味渗|透衣物,融|进他的唾||液,被他吞到肚子里。 刘楚嘶了一声,“等会儿啊。” 他环顾四周,手臂伸到芦苇丛那里,把芦苇拨的左右晃|动,哪怕有人路过,也不会瞧见芦苇丛后面的人。 黄单靠上去,下巴搁在男人肩头,鼻翼轻轻扇动,哭着哀求。 刘楚的眼睛猩红,呼吸里都冒着火星子,鬼知道他忍的有多煎熬,“他娘的,你哭什么啊,要哭的是老子吧。” 黄单喊疼。 刘楚堵住青年的嘴巴,不去听令他发狂的哭声。 黄单不能发出声音,鼻子里有模糊的音节,软||糯|而无助,眼泪不断的往下涌,他弓起腰背,脸蹭在男人的脖子里。 片刻后,刘楚在河里洗洗手,捞住站不稳的人,将他扣在怀里,粗声喘气,“我的大少爷,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Â˛ÂÎŇĘÇË­ 天擦亮时, 有两个妇人端着木盆来河边洗衣服,聊着家常,一个说我家那死鬼又喝多了, 把屋子里的东西踢的乱七八糟, 一个呢, 说自己半夜不舒服,孩子他爹在床边守着, 就没敢合一下眼睛。 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都跟家里那口子在一个锅里吃饭,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风吹芦苇轻轻摇曳, 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黄单坐在草地上换刘楚给他弄来的长衫, 他自个的衣衫虽然干了, 但那是大红喜服,眼色太扎眼,走街上也不合适。 刘楚站一旁,手拿着刀, 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两个妇人说着说着, 就说起镇上的名人, 戴老板。 戴老板在钺山镇女人们的嘴里, 就几个固定的词,不知检点,穿着暴露, 不要脸,狐狸精,她们全都把酒楼的成功归结到戴老板的床上, 说她是腿张的好,张的开。 “你听说了没有, 昨儿个宋家少爷娶亲,姓戴的去了,哎哟喂,穿的那旗袍,那叉都开到大腿根了,走路的时候腰扭的可厉害,你说她要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她就没脸,不但没脸,她还没心,谁都知道张老板跟她有一腿,在她的酒楼生意不好的时候帮衬了很多,结果呢,张老板下葬的时候,她都没露个面,那种女人,生活太乱了,早晚会碰钉子。” “跟你说个事啊,当时张老板被大家伙围着打的时候,我瞧见了她,就在西风阁楼上看着呢。” “她可真够薄情的。” “哎,张老板死的冤啊,我以为他是妖的,那会儿就……” “我也是,还拿扁担打他头了。” “怪渗人的,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妇人快速洗完衣服离开,身形慌张,做了亏心事,青天白日的都怕。 黄单若有所思,戴老板的异性缘是很好,不过她好像不勾||搭有妇之夫,只跟没家室的在一起喝喝酒听听小曲儿什么的。 张老板死的那天,黄单来的晚,是在刘楚后面到的。 他回忆了一下,西风阁楼在旁边,可以将张老板被|暴||打,倒在血泊里的过程收进眼底。 当时场面极其混乱,黄单也没留意西风阁楼上有没有人,他的余光从男人那里扫过,对方应该能从俩个妇人的谈话里掌握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刘楚的确有收获。 那天他去找戴老板了,对方在院里赏花,提起张老板的死,像是提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走的时候,刘楚问过戴老板的婢女,对方说主子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外出过。 婢女是撒谎了,替主子瞒着什么事情,还是不知情? 黄单打喷嚏,快七月了,河里的水不寒凉,他泡的时间过长,体质又不怎么样,感冒了。 刘楚没看他,“换好了没有?” 黄单说,“没好。” 刘楚还是没看,“怎么?” 黄单说,“平时都是娟儿给我穿衣,这扣子不好扣。” 刘楚的心里烧出一把无名火,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给自己穿衣服?肩膀两边的不是手臂,是俩挂件?” 黄单垂眼跟扣子较真。 刘楚斜眼,“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说,“你总是嘲讽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单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整理整理长衫,拿着地上的西服往前面走,看到梨树底下的男人,没走掉,站那儿等着他,侧脸线条利落分明,身影高大威猛。 有少妇经过,偷偷地看一眼男人,红着脸离开,走远了会回头,满眼的仰慕。 黄单走的不快不慢,在这个时代,有家庭的少妇跟其他男的勾|搭上被发现,是要沉塘的,会丢性命,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为了真爱奋不顾身的,也有的仅仅只是不满足现状,想要来点刺|激,最终沉迷于|欲||望。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人的一生最常做,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 黄单走过去,“我肚子饿了,去吃东西吧。” 这时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是一个台阶,抬个脚走下来就行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刘楚不,他的脑子被驴踢了,不但没走台阶,还傲娇起来,“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黄单说,“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树上的臭臭说话。” 刘楚一扭头,看见树杆上有一只黑色虫子,很大一只,还有臭味儿,他往后蹦出去好远,就要|拔||刀。 黄单开口制止,“一只虫子而已。” 刘楚的杀意已决,“不行,这虫子不但大,还臭,必须杀死,你让开。” 黄单说,“小孩子都不怕虫。” 刘楚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子有一层薄红,他冷哼,“小孩子摔倒了会爬起来接着跑,你大少爷就会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疼。” 黄单,“……” “行了,你赢了,放过这只虫子吧,现在去吃早饭。” 刘楚按着刀柄的手没松,眼睛死死盯着树上的黑虫,眉峰紧锁,神情严峻。 黄单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再见。” 他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叫声,“我说不去了吗?走慢点!” 早市热闹非凡,小贩挑着担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牟足了劲儿的吆喝,有卖自家做的小点心,有卖烧饼的,也有卖水果的,都比铺子里的要便宜些。 黄单跟刘楚出现在西街的一个早点铺子里,包子馒头油条豆浆都要了两份。 俩人昨晚都消耗很多,早饿了。 这个点,铺子里的食客蛮多,几乎座无虚席。 黄单喝两口豆浆的功夫,就收到了多道同情的目光,看大家伙的反应,只觉得他在成亲当天,新娘子弃他逃跑,出来吃早饭还带着喜服,真可怜,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儿。 他猜测,要么娟儿还在他的房里,门是关着的,老太太跟下人们以为他也在,还没起。 要么就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老太太沉得住气,没派人大张旗鼓的出来找他,是要等他回去,再好好算算账。 黄单的思绪回笼,发现对面的男人在一边吃油条,一边偷看自己。 他忽然看过去,男人一脸被抓包的窘迫。 黄单笑了一下。 刘楚看呆,嘴里的油条忘了嚼,噎住了。 黄单说,“喝口豆浆。” 刘楚咳了几下,喝几大口豆浆才好些,“你突然笑什么?” 黄单一愣,立刻就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刘楚说我笑了,你给我截图了吗?” 系统,“截了。” 黄单的眼前出现两张图,一张是上次刘楚腿受伤,客栈里单脚蹦的时候,他在旁边笑时的模样,一张是刚才。 他看着图,原来这就是笑啊。 刘楚的眼皮一掀,手里的豆浆碗跟着一晃,“大少爷,算我求你了,别这么笑,太假。” 黄单唇边的弧度收敛,“我也这么觉得。” 照着自己的图模拟都不像,还是要发自内心的才真实。 俩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不需要提,彼此心知肚明。 黄单舌尖上的伤口会有点刺疼,下嘴唇也有伤口,还是俩,罪魁祸首倒是愉悦的很。 他咬一口包子,细嚼慢咽,“水煮那次,酒馆,加上这次,总共多少钱,你跟我说,我还你。” 刘楚猛地抬眼,要跟他两清? 黄单说,“你一个捕头,收入不多,还要攒钱,我不能总吃你的。” 刘楚的眉头一皱,这是嫌他赚的少? 黄单说,“我没有嫌你赚的少,你赚一分,都是靠自己赚的,比我强,我回来还没有找到事做,现在吃穿都是靠家里。” 刘楚满脸怪异,怎么他想什么,这人都知道? 黄单说,“我猜的。” 刘楚的面部抽搐,他的眼底掠过什么,唇角斜斜的勾起,“那你再猜猜,我心里还有什么?” 黄单吃着包子,“我。” 刘楚的呼吸一顿,下一刻就听到青年说,“你希望我说的是这个答案。” “……” 桌上的这一小块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和铺子里其他地儿的嘈杂隔开,划清界限。 黄单跟刘楚都没说话,吃完走人。 他们穿过西街,走过几条巷子,站在宋府的后院门口,没走大门,这像是隐藏着某种信息,有些模糊不清的暧||昧。 黄单说,“我回去了。” 刘楚突兀的开口,“以后不会了。” 黄单问,“什么?” 刘楚偏过头,“没什么。” 黄单看向男人,半响抿嘴,“说话算话,如果你再嘲讽我,就抱着虫子睡觉。” 刘楚瞪过去,“你真恶毒。” “……” 黄单说,“我的嘴巴给你咬破了,待会儿奶奶会问,我不好蒙混过去。” 刘楚挑眉,“就说是你自己咬的。” 黄单说,“那奶奶要是问我,昨晚怎么解决的,我该如何回答?” 刘楚的眼尾上吊,“留过洋的,这点都不会?” 黄单说,“不会。” 刘楚无语片刻,叫他直接说出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上的事,正好还可以解释身上的衣服。 黄单说,“娟儿昨晚看到了你。” 刘楚不放在眼里,“一个哑巴而已,她又不会说话。” 黄单说,“别小瞧哑巴。” 刘楚皱眉,不耐烦的开口道,“干脆你把事丢我身上,我来跟老夫人说。” 黄单说不行,会更麻烦,“我先看奶奶的反应,再做打算。” “昨晚辛苦你了。” 刘楚心说,他确实辛苦,忍的辛苦,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美食在前,张嘴就能吃到,竟然只是|舔|了一口,闻了个香味,硬生生的忍住了。 黄单说,“还好你来了。” 这个男人如果没来,他恐怕真的就跟娟儿…… 真是万幸。 对黄单而言,既然他对娟儿没其他心思,就不能要她的身子,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她负责。 刘楚刚要说话,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黄单的眼前闪过身影,男人已经不见了。 倒夜香的下人见着黄单,眼珠子瞪圆,“少,少爷?” 黄单嗯了声,越过他进门,随口问道,“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下人支支吾吾,说娟儿在花园跪着,已经跪了一晚上。 黄单的眼皮一跳,脚步加快,直奔花园。 管家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少爷,老夫人在等你吃早饭。” 黄单的方向一转,去了前厅。 宋邧氏在上方坐着,穿戴整齐,面容慈祥,不见丝毫异常,“回来了啊。” 黄单在老太太的身旁坐下来,“奶奶,昨晚我……” 宋邧氏打断孙子,“先吃早饭。” 黄单吃饱了,他看看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最后还是选择喝粥,好消化,一泡尿就完事了。 祖孙俩安静的吃着早饭,将“食不言”这三个字诠释的很透彻。 饭后,宋邧氏示意,管家出去,叫下人把娟儿领过来。 这天虽没下雨,也不是寒冬腊月,在坚||硬的地面上跪一夜,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会吃不消。 更别说一个柔弱的女子。 娟儿走路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过去。 一个婢女见她慢吞吞的,就在她的腰上大力拧了一把,“快点,别让老夫人等!” 娟儿的脸色很差,冷汗布满额头,她咬牙,强撑着往前走。 到前厅时,娟儿就被按着下跪。 黄单站起来,要去扶,宋邧氏厉声道,“坐下。” 他坐回去。 宋邧氏说,“阿望,下人就是下人,你别为个不三不四的人,坏了家里的规矩。” 黄单说,“知道了。” 他问道,“奶奶,娟儿做错什么了,你让她跪一晚上?” “那是她应得的。”宋邧氏喝口茶,“伺候不好自己的主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黄单没说话。 宋邧氏放下茶盏,“阿望,告诉奶奶,你昨晚不在房里待着,跟刘捕头去了哪儿?” 黄单看向娟儿。 娟儿苍白着脸摇头,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安,在告诉黄单,不是她说的。 黄单收回视线,“就在外面过的夜。” 宋邧氏刨根问底, “是哪个姑娘?” 黄单一愣,老太太以为刘楚带他上青||楼了,“我是在河里泡了一晚上。” 宋邧氏的脸色一变,“什么?” 黄单打了个喷嚏。 宋邧氏赶紧让管家去请大夫,“阿望,你是怎么想的?” “奶奶承认,昨晚的事,是欠缺考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可是你呢,人都给你准备了,有好容易解决的法子不要,非要走偏路,你说你是不是傻?” 黄单瞥一眼娟儿,沉默不语。 宋邧氏问,“那刘捕头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里?” 黄单的脑子转转,“他要去山里搜查,来找我是因为知道我有西洋带回来的枪,指望我也跟过去,能保险点。” “不过出去后,我就让刘捕头把我带到蚯蚓河那里去了,他自己上的山,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见着,我这身上的衣衫,是刘捕头给我弄的。” 宋邧氏听完就说,“以后不要这么胡来了,水里哪是能待那么长时间,很伤身体。” 黄单又打喷嚏,连着打了俩个,鼻涕也流了,他拿帕子擦擦,“好哦。” “伤风了吧,下回长点记性,怎么都不要委屈了自己。”宋邧氏忽然说,“阿望,你过来些,让奶奶看看。”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的视力不错,发现他下嘴唇的伤口了。 就在这时,门口发出嘭地声响,娟儿晕倒在地。 黄单寻思,过两天给娟儿一笔钱,让她回乡下,或者到外地,去哪儿都好,别留在宋府了。 感冒发烧不是大病,也挺难受。 黄单浑身发热,喝了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黄单感觉有只手在摸他的脸,他想睁开眼皮,却很无力,挣扎了一下,睡的更沉。 另一边,四毛被刘楚叫去卖货郎的家里走一趟,查问查问。 他是不太明白,那卖货郎早死了,也没个人问起,还有什么好查的。 山烟迷离,怪鸟哀鸣,穿过一段的曲折的山路,终于露出山下几座斜斜的茅舍。 这是一座只有七八户人家的破落村子,四毛走进了村内,通过他的打听,轻易的便来到了货郎家的门口。 两块腐朽的老木门倾斜,中间有挂着一个满是锈迹的铜锁,门口两边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烂竹筐,应该是卖货郎平时存放货物用的。 四毛在门口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便重新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木门,破旧的木门随即晃荡起来,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好在那个破旧的铜锁还算牢固,四毛用力撞了几次门,硬是没能将门打开,只能无奈的扒在门缝之间,向屋内观瞧。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看来货郎的生意并不好,只能维持基本生计,或许是因为他单身没有媳妇的缘故,货郎的家里很是脏乱,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各种破旧的物品胡乱的堆放着,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四毛揉了揉鼻子,准备再次仔细观瞧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左肩,他心头一惊,连忙转头查看。 “你是干什么的?”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满脸警惕的大娘,或许是被他刚刚撞门声给吸引过来的,对方把他当成了想要入室盗窃的飞贼了。 “大娘,我是镇上的捕快,特地来查访卖货郎那个案子的。” 四毛撇嘴,就货郎家中这一贫如洗的状况,就算是个真的窃贼,也绝不会来偷这家的。 大婶见着捕快,松一口气,又有点担心,她是货郎的邻居,那案子也是闹的村里人心惶惶,什么说法都有。 有的说货郎是被山里的野兽啃死了,还有的说是被妖怪吃掉了,前些天又传出张老板被当成妖,活活打死的事。 今年太邪乎了,搞的他们还没天黑就把门关严实,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现在连镇里的捕快都来了,大娘知道,货郎的案子可能还真有名堂,说起来也奇怪,人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就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只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 肉骨头上又没长脸,谁知道是不是货郎啊。 四毛询问道,“大娘,你见货郎的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 大娘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三月份吧,他在门口晒被子来着,具体那天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我就记得,那段时间货郎很高兴,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发达了,竟然当上了镇上酒楼的大厨,说是还要请他去酒楼吃饭。” “什么?酒楼大厨?” 四毛的心中顿时一惊,镇上的酒楼就只有戴老板那家了吧,其他的都是小馆子,那货郎的朋友,就是他之前见过的厨子? “大娘,货郎的长相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同的地方,货郎的身高不矮,像他爹,哎,小伙子,话说你的个头也挺高啊,怎么样,娶媳妇了吗,像你们这种在县老爷底下做事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可配不上,我家舅姑的邻居的堂弟的闺女……” 大娘看向四毛的眼神放起光来,上下仔细的打量,时不时满意的点头,吓得四毛连忙开口打断。 “大娘我们还是说公事吧,你说卖货郎的个子也很高,那他和我比呢。” 大娘说,“他呀,算是村里比较高的了,不过和小伙子你比起来,还是比你矮了半头的。” 四毛追问,“那他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吗?” “其他特别的?没有了啊。”大娘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啊,对了,货郎他小时候爬山摔下来过,他的左腿一直有点跛。” 四毛记下来了,问了一些别的东西,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最后还是打开了货郎家的大门,在里面仔细搜寻了一阵,吸了一肚子灰尘,臭着脸离开的村子。 回镇上后,四毛就把打听的一五一十告诉刘楚。 刘楚叫他去喊老冯。 自从张老板死而复活,又死在村民们的手里之后,原本放在那口棺材里的骨骸和头颅就都被拿走,给张老板腾出位置。 刘楚没别的地儿可放,就放在自己的房里。 不多时,老冯过来了,跟刘楚第三次面对这具骨骸和头颅,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分析出的结果也是。 老冯带着手套按在头颅两侧,上下左右的看,又凑上去,一根根的捏骨骸的每一根骨头。 这是刘楚提出的要求。 老冯虽然是个检验人员,但他有严重的洁癖,可想而知,他这个人有多矛盾。 听着老冯查出的线索,说死者左边那条腿有一根骨头有轻微的扭曲,刘楚将镇上前段时间失踪的,死了的,那些人一一拿出来对比,排除,得出一个结论,这具骨骸真正的主人就是卖货郎。 他看着头颅,干瘪了,面目全非,也没见过卖货郎长什么样子,所以耽搁这么久才查出来。 老冯摘掉手套,“好了,案子终于有眉目了。” 刘楚说,“什么眉目?我怎么觉得谜团更多了?” 他自顾自的说,“有人杀死卖货郎,将他的骨骸放进酒楼,再带走张老板,动机是什么?那带着碎肉的人||皮和绣花鞋,是不是也可以推断,不是李寡妇,而是别人?” 老冯说,“别问我,我只能跟死人沟通。” 刘楚继续说,“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剥|皮|削|肉,抽|筋|拔|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冯戴上礼帽,“你慢慢想。” 刘楚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叫手下人把骨骸和头颅拿去下葬。 他独自去了一个地方。 镇南的一条巷子里,这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厨子与他的老母亲就住在这里,据刘楚调查所知,厨子原来并不是镇上人,是他在酒楼当了大厨之后,才有钱在镇上买了一处房产,并将乡下的老母亲一起接来住。 上次过来,刘楚没有留意,这次打量了一番,青砖小墙,内有藤蔓蜿蜒而出,虽不是富贵之家,却也不愁温饱。 戴老板那酒楼做的大,生意好,她人又大方,所以底下的伙计也都跟着沾光。 刘楚拉动门上的铁环,没过多久,一位满是白发的老婆婆探头出来,疑惑的问道,“找谁?” 刘楚上次来时,厨子让老母亲回屋了,没见着面,他说道,“老人家,我是镇上的捕头,有些事情想要问下你儿子。” 老婆婆一听是捕头,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之色,“捕头老爷,是我儿子犯事了吗?” 刘楚说,“不是,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别的事情想和他打听一下。” 老婆婆放下心来,“哦,好,牛蛋啊,捕头老爷来了,快出来。” 听到母亲的喊声,厨子很快就从屋内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刘捕头啊,我知道的上次全都告诉你了啊,没有半句谎话。” “我这次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 刘楚坐在屋檐下的一张板凳上,“前段时间失踪,被发现死在山里的那个卖货郎你认识吗?” 厨子说,“卖货郎?不认识啊,我整天在酒楼的后厨待着,忙的脚不沾地,都没几个朋友,那种倒霉的穷光蛋,我怎么可能认识。” 刘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感觉厨子的表现很正常,并没有显现出预想中的一丁点古怪和紧张。 他摩||挲着刀鞘的刻纹,难道是四毛的调查有误,这厨子和卖货郎并不相识? 可那位提供线索的大娘并没有做伪证的动机。 “捕头老爷,来喝茶,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买不起茶叶,只能请捕头老爷喝碗井水了,还请千万不要嫌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厨子的老母亲用一破瓷碗装着一碗清水端了过来,在刘楚接过水碗之后,她也在捕头的面前坐了下来。 “也多亏人家戴老板大方,让我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戴老板真是个大好人啊,可惜老天瞎了眼,好人没好报,酒楼怎么就发生命案了,这让戴老板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做啊。” 在得知自己儿子没有犯事之后,老婆婆也放心的与刘楚聊起家常来。 这老婆婆也是真是个好人,酒楼停业了,她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工作,却为戴老板操起心来。 对于母亲的话,一旁的厨子好像有些不满,开口劝阻母亲,“娘,别说了,回屋去吧,人家戴老板是有钱人,这点损失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就甭为人操心了。” 刘楚一边喝水,一边暗自观察这母子俩,厨子平日里看似很维护戴老板,但今天从他的语气看来,他对戴老板的态度有点奇怪。 那个素来以风||骚著名的戴老板,没想到也是有人恨有人护,譬如这老婆婆,就是在担心她,刘楚不露声色。 不过,当务之急是厨子和卖货郎以前是否相识。 目前从厨子的反应来看,他跟卖货郎不熟。 刘楚把视线移到厨子的老母亲身上,“老人家,不知道你们娘俩的老家是哪个村的?” 厨子似乎是要说什么,老婆婆已经先开口,“我们是黄石村的。” “黄石村?那好像离卖货郎住的村子很近啊。” 刘楚再次紧盯着厨子,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会有所变化,然后令他失望的是,厨子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捕头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山里人生来命苦,大山阻隔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大山,那些所谓的邻村其实都是隔了几座山的,不是有什么大事的话,我们从来都不会互相来往的。” 一旁的老婆婆唉声叹气,拿布满老人斑的手背抹眼睛,像她儿子这样的山民能混到酒楼的大厨,吃了很多苦头。 厨子扭头,“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啊?刘捕头来这儿是有要事,你尽说些有的没的。” 老婆婆被儿子吼,委屈的瘪瘪嘴,“妈不说了,不说了。” 刘楚挑挑眉毛。 老婆婆走后,厨子对刘楚干笑,“刘捕头对不住啊,我妈上了年纪,喜欢唠叨。” “没事,老了多少都这样。” 刘楚放下碗说,“既然你不认识卖货郎,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本来就是想找人帮他收一下尸,可怜这卖货郎也没个亲戚朋友,如今骨骸被人放在酒楼,连来个帮忙下葬的人都没有。” 厨子很是感叹,“哎,可怜啊……我们山民注定了这一生是来受罪的。” 刘楚的眼睛里闪过暗光,这厨子应该早就知道他在那次之后,还会过来查问,所以早早就想好了如何应付他。 一开始,刘楚的疑问,厨子的回答全都合情合理,只可惜他的态度冷静过了头。 镇上的人只知道,卖货郎被发现时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没什么骨骸,也不在酒楼,早埋山里了。 刚才刘楚有意提了一句,厨子百密一疏,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厨子没有一丝惊讶和疑惑,这只能说明在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骨骸是卖货郎。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卖货郎的死肯定和他的朋友厨子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厨子借请卖货郎吃饭的借口,讲卖货郎骗到了酒楼,然后再将他杀害。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刘楚的推测,具体厨子在这件案子中扮演什么角色,还要继续调查才行。 等到刘楚再来厨子家时,人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厨子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上半身在地上,腰部以下的部位不知所踪。 老冯说,“死者的上半身只有一个伤口,就在腰部,小刘你看,这伤口周围的皮|肉全都烂了,不是被武器所伤。” 刘楚沉吟道,“被啃过?” 老冯说,“还不能确定。” 他扫视一圈说,“这屋里的地面,墙壁,和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面都没有一滴血,说明死者在被切|开之前,血就被放干了。” 刘楚说,“熟人干的?趁其不备下手?” 老冯说,“上次就跟你说过,活人的事别问我。” 刘楚掐眉心,“我以为厨子会有什么行动,特地派人在他家周围监守,没想到会出事。” 老冯拍拍他的肩膀。 刘楚的面色不太好看,“案子涉及的人数又多了。” 刚找到的线索,说断就断。 厨子这条线没起到该有的作用,已经废了。 刘楚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在不同位置发现了几根动物的毛,灰黑色的,“老冯,你看看这个。” 老冯抽空瞧一眼,“死者养什么东西了吧。” 刘楚皱眉,他来过两回,没听见什么东西的叫声,手下人也没向他禀报过。 老冯跟刘楚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妖浑身长毛,过来把厨子吃了,剩下个上半身,是因为先吃的下|半|身,饱了就没再吃?或者是暂时放屋里,等它饿了再过来吃掉? 刘楚拿着几根毛,双眼眯了眯,这作案手法,看似跟前几个案子一样,但是他的心里却出现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嫁祸给妖。 厨子的死,虽然被刘楚掩盖尸|首的情况,还是引起镇上很多人的围观,戴老板被四毛叫来,她站在人群里,事不关己,也无视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四毛说,“戴老板,你不进去看看吗?” 戴老板今儿个穿的还是旗袍,月白色的,跟平时相比,要朴素的多,身段还是很妖娆,她看着四毛,媚眼如丝,“小捕快,我一个女的,见到血|腥的场面,会做噩梦的。” 四毛看呆。 戴老板噗嗤笑出声,“小捕快,你真可爱。” 四毛的脸通红。 周围的人啐一口,骂戴老板真不要脸,死的是酒楼的厨子,竟然在人家门口|勾||搭|男的。 厨子的后事是刘楚帮着操办的,老婆婆的意思是要把棺材抬回老家下葬,落叶归根。 刘楚叫四毛去找马车拉棺材,从镇上到乡下,要走上一段路的,中途恐怕得歇上一歇。 出发当日,天空灰蒙蒙的。 老婆婆拽着刘楚的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谢谢捕头老爷,还说山里比镇里好,当初叫儿子在乡下待着,他偏不听,非要来非要来,结果日子才刚好起来,命就没了,还是死无全尸,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样对她的儿子。 刘楚安抚几句,“老人家,你儿子出事之前,家里可有来过什么人?” 老婆婆说没有的。 刘楚有派人监守在四周,知道厨子家每天的动向,有没有出门,出去干什么了,在外面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手下人都会跟他汇报,他之所以问,是想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是没有。 就在车夫把老婆婆往马车里扶的时候,老婆婆忽然想起来了个事儿,“对了捕头老爷,牛蛋出事前一天晚上,说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 刘楚的眉头动动,“有说是谁吗?” 老婆婆摇头,说没有,“他夜半三更才回来。” 刘楚的嘴皮子轻轻一碰,一个烧饭的厨子,是怎么做到在他手下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再溜回来的?重要的人物,会是谁? 目送马车离开,刘楚去戴老板那儿。 他也有派人在附近监||视,过去的时候,那弟兄蹲在巷子里,闭着两只眼睛,头一点一点的。 刘楚一脚过去,“我让你来看着人,你给我跑这儿睡觉?” 捕快被踢的身子一歪,他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老大,我这一直看着呢,那门都是关着的,这一上午就没人出来过。” 刘楚没好气的说,“你俩眼睛全是闭着的,我过来的时候,你都没反应,那家人出没出来,能看到?” 捕快讪笑,抓抓后脑勺说,“我刚打了个盹儿。” 刘楚笑起来,“现在给我回去睡觉,叫四毛来顶着。” 捕快打了个冷战,“老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大意了!” 说着,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刘楚的脸漆黑,“还不快去!” 捕快赶紧跑了。 刘楚拉门环,戴老板的贴身婢女开的门,“刘捕头。” 刘楚问起十五那晚的事。 婢女说主子那晚身子不舒服,她把晚饭搁在门口,过了会儿来看,饭菜还在原地。 刘楚对这婢女的话,半信半疑,上次张老板死的时候,戴老板就在阁楼上,婢女的回答却是对方没出过门。 “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我来了。” 婢女去了又回来,垂眼说道,“刘捕头,我家主子还没起。” 刘楚看看日头,“那我晚点再来。” 他下午过来,也没见着人,婢女说主子出门了。 四毛说没看到。 刘楚问道,“你当真一刻都没离开?” 四毛说没,他又一脸心虚,“老大,我闹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 “……” 刘楚在镇上走动,天色渐渐深沉,他没碰见戴老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没过几天,戴老板招了个新橱子,酒楼重新开业。 乡绅们都去送贺礼。 宋邧氏没去,在她看来,不过是镇上一个酒楼老板罢了,受不起她的面子。 黄单在老太太那儿把好话说尽,才同意让他来酒楼,他从河边回来后就有按时喝药,已经不发热不流鼻涕,咳嗽还没好,声音哑哑的。 戴老板关心的问,“宋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闻到香水味,呼吸更加难受,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 “这天气眼看是越来越热,要热死人的呢,你怎么还染上风寒了?”戴老板说,“依我看,还是找洋大夫瞧一瞧比较稳妥,宋少爷,你这样咳,对嗓子不好的呀。” 黄单摆摆手,这女的身上味儿太重,把他呛的反胃,还想吐。 整个镇上无人不知,戴老板喜欢有着好皮相的男人,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黄单。 黄单的目光里有着探究,“戴老板,我对香水也有点了解,不知你身上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戴老板说那瓶子上写的是一串字符,她不认得,“好闻的吧。” 黄单说,“比较刺鼻。” 戴老板还是笑着的,一点都不介意那句评价,“那是宋少爷没闻仔细,你再闻闻。” 黄单屏住呼吸,“你喷的太多了。” 戴老板左手端着右手,一阵娇笑,“宋少爷这就不晓得了吧,喷少了,味儿很快就没了,多喷一些,一天下来都是香的。” 黄单,“……” 门口跑堂的喊了声,“叶老爷到——” 叶父来了,穿一身黑色马褂,袖口和衣摆都用黄色丝线绣了边,他的气色很差,女儿在成亲当天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心情想来也好不了。 差一点就成女婿和岳父,黄单和叶父打了个照面,多少都有点尴尬。 叶父上门赔礼过,毕竟这事错在她女儿,闹的镇上沸沸扬扬,两家都成了个大笑话,宋家没有追求,已经是大度了。 “贤侄,你病了?” 黄单说只是有点咳嗽。 叶父说,“看过大夫了没有?安和堂的周大夫是伯父,要不伯父差人去请来给你把把脉?” 黄单说,“不用了,谢谢伯父。” 叶父拍拍黄单的肩膀,“贤侄,有蓝蓝的消息,务必要跟我说一声。” 黄单说,“好哦。” 他也不清楚叶蓝的情况,也许还在这个镇上,也许早就离开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估计都不会找他。 当初叶蓝跪地求他的时候,就说了是最后一次请他帮忙。 叶父底下的小厮将送的贺礼交给酒楼管事的,是一尊金佛。 戴老板一看,就爱不释手,说她这酒楼前段时间染了晦气,往后有金佛坐镇,小鬼就不敢来了,“叶老爷子,让您破费了。” 叶父说,“戴老板客气。” 戴老板跟叶父聊起家常话,没提叶蓝的名字,倒是提了他的二姨太白莺,问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打个麻将。 叶父的脸色有几分微妙的变化,“她在家照顾我那小儿子。” 戴老板说,“上回我见二姨太了,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叶老爷子好福气。” 叶父敷衍,明显的不愿多聊。 黄单没走,站在旁边观察,等他抓到妖,一定给对方颁发一个最佳主角的奖项,就冲对方彪悍精湛的演技,拿奖也是实至名归。 酒楼近日非常热闹,一楼二楼三楼都设宴了,以叶父的身份,他的座位是在三楼。 叶父刚上去没一会儿,赵老头过来了,身边带着他最得意的门生。 书生老实规矩的跟着老师,他看到黄单,脸就泛起红晕。 黄单装作没看见。 赵老头跟戴老板说,“好多年前,你这酒楼开业的时候,我送了你一副对联,你还记得吗?” 戴老板一脸茫然。 黄单若有所思,目前戴老板身上的疑点最多。 他将所有关于戴老板的信息都按照顺序捋了一下。 戴老板跟张老板有一腿,张老板在她的酒楼失踪,厢房里有身份不明的骨骸,她在张老板出事那天做了个旁观者,最近她的厨子死了,很快就招了个新的。 以前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记性很差。 每次出现,身上都有很浓的香水味,是真的不懂时尚,土大款暴敛天物,还是为了遮盖什么气味? 第二个嫌疑人本来是老太太,后来黄单又觉得不是,他在刘楚,赵老头,叶父三人之间犹豫,最后将叶父拧到那个位置上面。 因为叶父在镇上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他没有任何疑点,接触不到一点跟妖有关的事,所以黄单才起了疑心。 气氛有点僵。 见戴老板是那反应,赵老头尴尬,“不记得也没事,今儿我又给你写了一幅。” 戴老板笑,“那谢谢了。” 她叫人接过书生手里的对联,还望书生的脸上看一眼,“赵老先生,你这学生模样生的极好。” 赵老头咳一声,眼神示意书生离开,生怕自己的学生钻||进戴老板的旗袍里去。 书生低头就走,经过黄单身边,小声喊,“大少爷。” 黄单,“嗯。” 他注意到,书生的耳朵都红了。 书生没在原地停留,赵老头催他走了,话是问的黄单,“你奶奶呢?没来?” 黄单说没有。 赵老头背着手跟过来的一人打招呼,扭头又对黄单说,“阿望,你说那禅房里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法|术,怎么就把你奶奶的魂都给勾去了啊,这一天天的在里头待着,也不怕发霉?” 黄单说,“天气干燥,不会发霉。” 赵老头,“……” 黄单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奶奶最近念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赵老头说,“可不是,我看你奶奶是把脑子都念坏了。” 他吹胡子瞪眼,“我多少年前就跟她讲过了,神明有天下苍生要管,哪管的过来啊,求神不如求己,她当耳旁风,全指着念两句经,就能得偿所愿,哪有那样的好事。” 黄单咳嗽几声,“老师,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老头打哈哈,说没有吧。 黄单眯了眯眼,欲要开口,身后传出戴老板激动的声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她脸上一定笑开了花。 戴老板跟个美娇娘似的,在刘楚身边。 刘楚的视线被挡,他把面前的女人拨||开,“戴老板,你这儿来了这么多人,不用去招待?” 戴老板又往刘楚眼跟前凑,“有伙计呢。” 刘楚再次把人拨到一边,他想看某个少爷,不想看别人。 有不待见戴老板的,也有想把俩眼珠子抠下来,塞进她的领口,在里面滚上几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老板跟刘楚没说上两句,就被钱庄的少爷给黏上了。 酒楼的伙计,管事,跑堂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客人们被迎进来,领到安排好的座位,没人注意到拐角的柱子后面有两个男人。 刘楚低声说,“我跟姓戴的那娘们没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说,“知道的。” 刘楚听着青年咳嗽,“是那晚在河边落下的?” 黄单,“嗯。” 刘楚的腰背弯下来,头凑近些,“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你的喉咙有没有肿。” 黄单后仰着头张嘴。 刘楚低头,跟青年的一双眼睛对上,对方直直看着自己,是完全的信任,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脸一绷,“眼睛闭上。” 黄单说,“你不是要看我的喉咙吗?跟我闭不闭眼睛有关系?” 刘楚恶声恶气,“叫你闭上就闭上,别废话!” 黄单没闭眼睛,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他的脸被捏住往上抬,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肿了。” “我在喝药,很快就能好。” 刘楚撤走手掌,“哪个药房抓的?喝了还肿成这样?” “奶奶请大夫开的方子。” 黄单感觉自己就是药喝多了,老太太只有一个孙子,当个宝贝疼着,他打个喷嚏都紧张的要命,搞的府里人人心慌。 刘楚看着青年的脸,这才不到十天没见,就瘦了,“我也在河里泡过,怎么就没事?” 黄单说,“刘捕头,你是习武之人,我跟你不能比。” 刘楚扯唇笑,“少爷,是你太弱了。” 他又去捏青年的脸,“你那丫鬟,叫什么娟娟的,怎么没带在身边?” 男人一提,黄单就愁,前两天他把娟儿叫去房里,拿了一笔钱说起那事,娟儿不肯走,那架势,像是死也要死在宋府。 “她叫娟儿,不是娟娟。” 刘楚不屑,“没什么区别。” 黄单说,“老师他们在等,我得过去了。” “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刘楚按住青年的肩膀,弯腰说,“上次你跟我提过,说人的皮||肉被扒掉,骨骸看起来没有多大的不同,你还给我举了例子。” 他笑道,“我已经查出来了,酒楼那骨骸是卖货郎的。” 黄单,“哦。” 刘楚挑眉,“大少爷,你不感到惊讶?” 黄单没什么表情,“惊讶。” 刘楚,“……” 黄单用随意的语气问,“厨子是谁杀的?” 刘楚拽拽青年的衬衫领口,“凶手还没找到,这些天我为了调查东奔西走,就没去找你。” 黄单有点失望,以为能多听到一些案|情内容。 刘楚的声音里有几分委屈,很不爽,“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黄单说,“我咳嗽没好,奶奶不让我出门,这次还是我拿宋家的颜面做文章,她才准许的。” “权且信你一回。”刘楚拿食指刮一下青年的脸,“你我都不是小孩子,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黄单问他,“什么行为?” 刘楚挑着唇角嗤笑,“大少爷,你那天晚上对我又是亲又是抱的,怎么,便宜都给你占光了,就想对我始乱终弃?” 黄单一脸无语,“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 刘楚不答反问,“宋望,你是留洋回来的,男人跟男人,可以接受的吧?” 黄单张口,嘴巴被捂住了。 “虽然那种关系不被人忍受,也不会得到尊重,但是我知道你能接受,我能感觉的到,正好,我现在也能接受了,所以我们可以往别的关系上面发展。” 刘楚在青年的耳边说,“我数到五,你不拒绝,就同意了啊。” 他的嗓音里裹着难掩的紧张。 黄单眨眨眼睛,你捂着我的嘴巴,我还能说什么?你数到一跟数到一万,对我都没什么两样。 没有性,还能硬?正常人做不到吧?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刘楚|咬||他的耳朵,“我要开始数了。” 黄单疼的蹙起眉心。 刘楚数完,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异常得意,“好了。” 黄单嘴上粗||糙的手掌撤走,男人温热的唇压上来,将他喉咙里的声音堵|住。 片刻后,黄单推男人的胸膛,被|咬|了好几下,他疼哭了。 刘楚的眼眸黑亮,目光灼热,他痞子样的坏笑,“大少爷,你的嘴巴|咬||着我的舌头,不让我出来啊。” 说着又亲上去。 黄单咳了起来,刘楚才将他放开,把手伸到后面,拍着他的后背。 刘楚低头,两只手掌捧住青年的脸|抚||摸,“我亲你的时候,你很欢喜,我能感受得到。” 黄单拉住男人的手,“你别摸我,疼。” 刘楚摇摇头说,“我的大少爷,全天下你最娇气。” 黄单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这会儿有泪光在眼里聚集,啪地掉落,一滴两滴,成线般滑过他的面颊。 刘楚愣怔几瞬,他手足无措的给青年擦眼泪,“好了好了,你不娇气,是我没文化,瞎用词,别哭了,要不你打我,来,往脸上打。” 黄单推开男人,将叠在一起的帕子抖开,铺到脸上擦擦,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上次你说近期会推出很多新产品,其中有能够麻痹疼痛神经的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在清点菊花灵的库存,稍后再与您交涉。” 黄单趁机说,“能送我一点点吗?” 系统,“我尽力。” 黄单说,“多谢。” 他见男人盯着自己,目中有后悔,自责,心疼,全都清晰可见,“我就是怕疼,现在没事了。” 刘楚喘口气,哄个人不容易,他整个后背都湿了,真要命,“摸也不行啊?” 黄单说,“你的手太糙了。” “……”刘楚看看掌心,“回头我找个时间,把这上头的茧磨一磨。” 黄单说,“别磨。” 刘楚盯着青年,这是有一点喜欢他手上的茧,还是非常喜欢呢,他得寸进尺,“不磨可以,那你让我摸。” 黄单说,“我不让,你就不摸了?” 刘楚笑的贼坏。 有声音传来,是酒楼管事的在喊黄单,该入席了。 刘楚拉住黄单,“亲我一下再出去。” 黄单哑声说,“刚才亲了很多下了。” 刘楚的舌尖抵了抵牙齿,“那是我亲你,现在换你亲我。” 吧唧一声响,黄单的唇离开他,脚尖重新踩回地面。 刘楚捞他的腰,在他耳边说,“那天晚上你叫我的名字,手勾着我的脖子亲||我,咬||我,说你想要,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啊?” 黄单说,“没有下次了。” 刘楚,“……” 他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当君子,这下好了吧。 黄单抽抽嘴。 几楼同时开宴,酒菜的香味从在一到三楼之间来回穿梭,酒桌上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刘楚也在三楼,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另一桌的青年身上。 酒席到后半场,黄单去后院方便。 刘楚喝下两口酒,见人还没回来,他正要下楼去找,就看到四毛慌张的身影,“怎么了?” 四毛顾不上歇口气,“老大,不好了,宋少爷不见了!” 刘楚立刻拿走刀,快步下楼。 ˛Â˛ÂÎŇĘÇË­ 后院弥漫着呛鼻的油烟味, 厨子们,伙计们正在忙着手里的活儿,炒菜烧汤, 摘菜剁肉, 刷锅洗碗, 打水砍柴,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 刺激的刘楚心烦气躁。 茅房在里侧, 有二人在蹲坑,憋着劲儿用力“嗯”, 帘子忽然被掀开, 他们吓一大跳, 见着来人,也没机会臊,就着撅屁股的姿势打招呼,“刘捕头。” 刘楚快速一扫, “见过宋少爷没有?” 那二人齐齐摇头。 刘楚放下帘子, 他看向酒楼的后门, 离茅房不远, 步走约莫二三十步,跑也就转眼的功夫。 后头的四毛追过来,边喘边说, “老大,我已经问了后门和大堂的弟兄,他们都说没见到宋少爷。” 刘楚的眉头紧锁。 四毛擦额头, 一手的汗,“怨我, 要是我没和老乡妹子搭话,跟宋少爷一块儿去茅房,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刘楚沉声问,“你看着他去茅房的?” 四毛摇头,“当时老乡在井边打水,我帮她扯绳子,是背对着茅房的。” 刘楚问,“你老乡可有看到宋少爷?” “没呢,她同我说话来着。” 四毛还在喘,“后院就这么大,东边的几间屋子是酒楼伙计们的住处,我找了,还有两间是放杂物的,我也没漏掉,都没见宋少爷。” 他满脸的费解,“老大,从后院到大堂就一个门,宋少爷既没出去,也没回来,他能去哪儿啊?钻地底下了吗?” 刘楚道,“叫戴老板过来。” 四毛从一楼找到三楼,回后院说,“没找到戴老板,问了一圈都不知道。” 刘楚在克制着什么,“那就叫管事的!” 四毛赶紧去把人带来。 刘楚问道,“酒楼有没有什么地下室?酒窖?” 管事的说,“没有的。” 刘楚又问,“戴老板呢?” 管事的笑笑,一脸褶子,“刘捕头,我就是一管杂事的,这老板的行踪,我哪儿知道啊。” 刘楚抿紧薄唇,“去找。” 四毛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背后的声音,“叫上所有人,听清楚了,是所有。” 他扭头,看到老大的面色时,咽了咽口水,后背都发凉。 从什么时候,老大跟宋少爷走的这么近了的呢? 好像是那次土||匪进镇,宋少爷失手伤了老大的腿,他搬进客栈,和老大同吃同住,照顾老大开始的。 从那以后,老大就把宋少爷挂在嘴边,时不时的说一两句,跟弟兄们挂自家婆娘一样的。 四毛带着弟兄们绕着酒楼找的时候,刘楚人在宋府。 宋邧氏闻言,干枯的手一偏,将茶盏推到地上,砰地一下开花,碎片蹦的到处都是,“刘捕头,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握紧拐杖,大力敲击地面,“你说过,你拿你的命保证!” 刘楚淡声道,“老夫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少爷,等他平安回来,刘某的命,老夫人倘若想要,便拿去。” 宋邧氏拨着念珠,嘴巴轻微张合,她在念经,很难让人听清念的什么。 刘楚拿着刀的掌心汗湿一片,他的额角鼓动,“老夫人,宋少爷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也不明,你若是等着佛祖来救,会来不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邧氏阖在一起的眼睛睁开,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她用力攥住念珠,开口将管家叫来。 很快,宋府的下人们全部出动,以及看护祠堂的教头和教员们。 镇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在各个商铺跑进跑出,还向行人问话打听,不到一炷香时间,大家伙都知道,又有人出事了。 这回是宋家的大少爷,老夫人的命根子。 宋家那些旁支闻讯都往大宅子里去,假模假样的担心,着急,他们全被管家给拦在禅房门外。 赵老头过来时,禅房外的人都走了,他像是特地掐准了时机,不想跟那些人碰面。 一门之隔,宋邧氏在里面跪着念经。 赵老头在门外站着,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阿望不是小孩子,他兴许就是觉得酒楼闷,出去散散心。迷了路。” 里面没动静。 赵老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不到晌午,应该就会回来的。” 里面还是没丁点回应。 赵老头喊自己的学生,“你回去罢。” 书生反应慢半拍,他抬起头,明显的心不在焉,“老师,你喊我?” 赵老头摇头叹息,“一个俩个的,都怎么了?” 晌午过去,人依旧没找到。 宋府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下人们走路做事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 叶父来过一趟,也没见到宋邧氏的面儿,他的态度送到,在禅房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多待就走了。 叶家的人都在两眼一抹黑,要死要活的寻找大小姐,腾不出人手帮忙。 到了下午,镇上的人们知道一个惊天的消息,原来不见人影的不止是宋少爷,还有酒楼的戴老板。 他们都被妖抓走了。 肯定是的! 人们开始恐慌,妖怪还在镇上,没有走,上次他们误以为张老板是妖,结果弄错了。 这次呢?妖会换上谁的皮? 有人看到了张老板的老母亲,她又跟平时一样,在大街小巷走动,今天不但念叨个不停,还发出笑声。 怪渗人的。 胆子小的孩子都吓哭了。 那孩子的母亲咒骂,“疯老婆子,吓唬孩子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老妇人脚步不停,嘴里的念叨也不停。 街上有人闹,有人骂,有人大叫,恐慌在无形之中扩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害怕,人们开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更有人觉得身边熟悉的亲人朋友都变的可疑。 信任这个东西可以很牢固,也可以一碰就碎。 一旦出现危害个人生命的东西,自保是人们会做的唯一选择,亦是本能。 不知不觉的,太阳渐渐西斜,夜幕已经露出曼妙的身影。 镇上的人们措手不及,他们强烈反抗,拒绝充满危险和未知的黑夜到来。 可天空还是暗了下去。 刘楚整整找了一天,他挨家挨户的找,镇上的那几口井,蚯蚓河,蜘蛛岭,钺山,甚至是茅坑,地窖,水沟,山坳,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毛拿着两块芝麻饼,“老大,给。” 刘楚坐在墙根,没接。 四毛说,“宋少爷在外留洋那么多年,会的东西多着呢,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其他捕快会意的附和,“是啊是啊!” 刘楚把刀丟地上,双手扒着头皮,身上的官||服脏兮兮的,还有一股子臭味,汗往脖子里淌。 他这灰头土脸的混乱模样,全然不见一贯的沉着冷静。 四毛见地上的人拿着刀往前跑,差点被嘴里的饼噎住,他咽下去就喊,“老大,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人已经跑远。 捕快们个个都累的够呛,一天脚不沾地,两条腿又酸又痛,真不知道老大哪来的劲,还能跑。 大家一边大口啃饼,一边大口喝水,抽空议论起来。 “宋少爷不见了,老大好像很着急啊?” “不是好像,就是!” “老大那样儿,就跟……就跟家里的婆娘丢了一样。” “不像,我婆娘有天出门,天黑了都没回来,我也就在门口转悠转悠,没跟个疯子似的满大街找。” “你们都没看见吗,刚才我们和宋家,还有祠堂那伙人汇合,确定都没有一点宋少爷的消息,老大那表情,快哭了。” 四毛抹把脸,哎,他怎么觉着,宋少爷一丟,老大的命都快没了啊。 夜晚的钺山要比白天幽静。 刘楚没拿火把,只借朦胧的月色上山,他下午来过一回,没有线索,晚上又来了。 一停下来,刘楚的心里就发闷,感觉自己对不起青年,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处境,有没有受伤,好不好,是不是害怕的在哭。 他不能歇。 山里铺着枯树叶,蛇虫鼠蚁在叶子下面藏身,睡觉的睡觉,饿着肚子的准备开始觅食。 有脚步声靠近,吓坏了树底下的一只野兔,它嗖地一下窜进草丛里,小脑袋往一片宽叶底下缩,瑟瑟发抖。 刘楚听着响动,知道是只兔子,就没去管。 他在山里寻找多时,无果。 “去哪儿了?” 刘楚挥拳砸在树上,半响,他站在飘落的树叶中说,“宋望,你别吓我……” 树叶一片两片三片地掉在地上,带出轻微声响。 夜深了。 钺山西边,有一山洞,藏在复杂交错的林木深处,旁人即便是三番两次的路过,也不会拨开密集|纠||缠的藤蔓往里面瞧。 洞里有一个天坑,普通人徒手上不去。 黄单醒来就在坑里,他有点愣,转头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孔,闻着香水味儿才晓得人是戴老板。 戴老板的声音很轻,在昏暗的坑里,听来有几分诡异,“宋少爷,你醒了啊。” 黄单嗯了声,没有多言。 他目前不能判断,跟自己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戴老板是人是妖。 戴老板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我快吓死了。” “宋少爷,你是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发现不在酒楼,而是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还以为被土||匪给绑了呢。” 黄单不说话。 戴老板顿了一下,说,“宋少爷,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她轻叹一口气,“我也是跟你一样的,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只不过比你早醒一小会儿而已。” 黄单还是不说话。 “宋少爷,你要是怀疑我,那我心里可真就伤心了呀。” 戴老板哎了声道,“我被困在这儿,又饿又渴的,犯不着这么对自己,不是吗?” 黄单没回答,在心里问,“系统先生,你能不能给我弄到火折子?” 系统说有,需要5个积分。 黄单立马就说要买,“从苍蝇柜直接扣吧。” 系统,“黄先生,5个积分已经扣除,您目前的财产有235积分,7支菊花灵。” “好的。” 黄单把手伸到怀里,摸出系统先生给他的火折子,一簇橘红的火苗窜起,透过跳跃的火焰,他看清女人的脸,有几处脏污,没有伤。 戴老板一阵欢喜,“宋少爷,你带火折子了啊。” 黄单说,“戴老板,你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干柴,我们需要把火点起来。” 戴老板忙说,“好的呀。” 片刻后,一个小火堆搭起,坑里的全貌展现在黄单跟戴老板二人面前。 坑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四面的土壁上都有爪印,巨大,且深,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像是妖的洞||穴。 戴老板虽然开着一个大酒楼,可她怎么都是个女人,看到那些爪印,自然是吓的不轻,手臂抱在胸前,人往黄单身边靠。 黄单挪开。 戴老板又往他边上挪,“宋少爷,你说,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黄单说,“不知道。” 戴老板的神色紧张不安,“妖把我们抓来,是要吃掉我们吧?” 女人的声音放的更轻,说悄悄话似的,那音调,也似是在说鬼故事,自带恐怖的效果。 黄单说,“有可能。” 一时之间,俩人都沉默下来。 除了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大活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坑里的爪印,也不是什么东西可以爪出来的。 火堆突然灭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黄单的身前有一片柔||软,他大力把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拨开,“戴老板,请自重。” 戴老板好像是吓坏了,“宋少爷,抱歉,我是吓着了。” 她在黑暗中问,气息有些紊乱,“这火怎么灭了啊?是那妖来了吗?” 黄单说,“风吧。” 戴老板质疑,说哪有什么风啊,一定就是妖干的。 耳边的声音聒噪,黄单说,“戴老板,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失踪了,会找到这里的。” “不可能的。” 戴老板摇头,“我在镇上住了快二十年,就没听人说附近有这种天坑。” 黄单默了。 他再去点火,怎么也点不着了。 方才还烧的正旺的柴火都湿湿的,原本飘散的烟雾也全都没了,这现象太过诡异,除了妖,就是鬼做的。 坑里死寂。 这种时候,脖子仿佛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呼吸困难,随时都会死去。 戴老板的言语中满是后悔,“酒楼重新开业,人很多,我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就去房里躺一会儿,哪晓得会……” 她绝望的说,“宋少爷,怕是凶多吉少了。” 黄单问的是别的事,“你比我先醒,为什么不叫我?” “叫了的呀。” 戴老板说,“宋少爷,我一直在叫你,叫的嗓子都哑了,你就是不醒,我怕的哟,心都怦怦直跳。” 黄单看不清女人的脸。 他的心里转过多个心思,叹道,“我回来没两个月,镇上就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还出现了妖,早知道就在国外待着了。” 戴老板有感而发,“今天也不能想到明天的事,我要是知道,也就不会一个人去房里了。” 坑里再次陷入死寂。 死亡的气息悄然无息的逼近,萦绕在黄单和戴老板中间。 女人小声抽泣的声音异常恐怖。 黄单说,“戴老板,反正都快死了,我们来说会儿话吧,到了地府黄泉,也能结个伴,一块儿走。” 戴老板停止抽泣,“宋少爷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说,“你为什么要往身上喷那么多香水?” 戴老板说,“香水啊,是我一个朋友从国外给我捎回来的,我非常喜欢那味儿,闻着心情好,就多喷了些。” 黄单问道,“听说张老板出事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阁楼上。” 短暂的寂静后,戴老板的声音响起,“是啊,我在的,当时我吓傻了,两条腿发软,要不是有栏杆抓着,我都能倒下去。” 她露出心有余悸的情绪,“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时和和气气的那些人会发疯,瞪着眼睛把张老板往死里打,像魔鬼。” “人们以为他是妖变的,打死了才相信他是人。” 黄单垂了垂眼,“那天晚上,张老板房里怎么会有骨骸的?” “宋少爷,不瞒你说。” 戴老板说,“当晚整个酒楼值班的只有我那个厨子,出事之后,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怪呢,谁有那本事,能逃过捕快们的眼睛,把骨骸和头颅带进酒楼,而且啊,酒楼那么多厢房,却偏偏选中张老板的房间,想想也就只会是妖干的了。” “我就是想不通,妖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说,“眼看马上就要死了,我还不知道那骨骸和头颅是哪个人的,宋少爷你说说,我这个老板当的是不是很没用啊?” 黄单没出声。 戴老板忽然说,“有个事,我同刘捕头讲过的。” 黄单问,“什么事?” 戴老板说,“那晚,我在走廊看见了你的奶奶。” 她连忙解释,“宋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黄单陷入深思。 “前些天,厨子突然死在家里,不明不白的。” 戴老板长叹,“宋少爷,你别看我那酒楼开的大,其实最后进腰包里的银子不多的,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这生意还不知道会下滑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做下去。” 她苦笑,“你也晓得的,镇上的男人想吃了我,女人想扒了我的皮,就算我混不下去了,也得装出风光的样子。” 黄单抿嘴,这女人是担心酒楼的生意,所以魂不守舍,出现不记事的情况? “老师这次送你的对联很好。” “是蛮好的,”戴老板说,“他说以前也送过,我后来细想了一下,当年酒楼开业那天,赵老师才刚搬到镇上,没进私塾教书,默默无闻,我就没有邀请他。” 黄单捏手指的动作一滞,赵老头在撒谎?或者是这个女人在骗他。 总不可能是俩人的记忆都错乱了吧。 戴老板说,“好啦,宋少爷,该我问你了,国外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黄单说,“和镇上的差不多。” 戴老板说,“不会吧,我看那留洋回来的叶大小姐,就跟我们不同,她那短裙子,外套,指甲涂的油,挎的小包,还有那烟,打火机,哪一样都不是县里能买到的。” 黄单说,“戴老板看起来很关注叶蓝。” 戴老板的情绪似乎放松不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只有你们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也喜欢看的。” 黄单认同,女人喜欢看帅哥,他也会去多看一眼。 戴老板问,“我看你跟刘捕头关系蛮好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黄单说,“这个我不清楚。” 戴老板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刘捕头没有过相好的,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宋少爷你呢?” 黄单说,“我也不知道。” “你那个小丫鬟不是你的通房丫头?” 戴老板惊讶,随即笑了一下,“没想到宋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黄单,“……” 戴老板说,“宋少爷,你看啊,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你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这走了多遗憾啊,姐姐索性就让你尝一把。” 她说着就开始解旗袍扣子,露出袖长的脖颈。 黄单说,“不用了。” 戴老板的眼神哀怨,“你嫌姐姐脏啊。” 黄单说,“我不行。” 坑里一静,之后是戴老板怜悯的声音,“真看不出来……可惜了……”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 他将从戴老板嘴里得到的内容一一整理,全部待定,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这里。 之前有火堆的时候,黄单注意过,四面的爪印很深,手能抠进去,他决定试一试,不然就算妖不现行,他也会活活饿死。 理想比现实残酷,黄单才离开地面没多少距离,就摔下来。 戴老板关心的问,“宋少爷,你没事的吧?” 黄单的屁股摔到了,最疼的是尾骨那儿,他不停吸气,泪眼模糊,疼的说不出话来,摸了摸才确定尾骨没断。 缓过了那阵疼痛,黄单又去爬,光线昏暗,全靠手去摸。 他冷不丁地在土壁上摸到一块柔||软的东西,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大概是没听到土渣子掉落的声音,戴老板知道黄单停下来了,就出声喊,“宋少爷?” 黄单吞咽唾沫,原来摸到的不是女人的手,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差不多摔了有十五六次,黄单昏了过去,意识恢复时,他还在坑里,营救的人没来,妖也没来。 戴老板的声音响在左边,“宋少爷,你可吓死我了。” 黄单挣扎着坐起来,“我昏了多久?” 戴老板说不知道。 坑里不见天日,不清楚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 “宋少爷,我好饿啊,再不出去,我们都会饿死在这里。” 戴老板的声音虚弱,“你说那妖是不是就在暗中看着我们,故意不出现,等着看我们慢慢饿死啊?” 黄单全身骨头都疼,疼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根本就止不住,他没哭出声。 戴老板似乎不知道黄单在哭,还在说着很饿,也渴,要死了。 黄单把头埋在双臂里,咬牙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疼痛感才一点点减弱。 摔的次多了,经验也就多了,黄单终于爬到坑上面,他以为坑里的光线暗,是被树木遮住了,没想到坑在一个山洞里。 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那声音极其阴森,且怪异,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趴在某个角落,等着猎物上门,再将其撕碎。 黄单吹火折子,火光亮起,又灭,他吹了几次,粗略的看了看山洞里的环境。 在地上歇够了,黄单去找藤蔓丢到坑里。 坑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宋少爷,我抓好了!” 黄单抓住藤蔓,咬紧牙关,手背青筋一根根突起,坑里的女人明明很瘦,怎么这么沉?他感觉自己拽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藤蔓滑出手心,黄单被那股力道带的摔趴在坑口,肋骨狠狠撞上去,他疼的全身发抖,牙齿打颤,满嘴都是血腥味。 坑里传出戴老板受惊的声音,“宋少爷?” 黄单没回答,他抓着草藤爬起来,痛哭流涕,“系统先生,我太疼了。” 系统,“抱歉,黄先生,我向我的领导问过,能够麻痹疼痛神经的产品还没有研究出来。”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送出82年纪念款的“营养液”一杯,请您接收,立刻就能补充能量。” 黄单一接收,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灌溉,体力恢复了过来,身上都没那么痛了,他哭着说,“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无需多谢。” 坑里传出哭声,戴老板惊慌,以为黄单把她一个人丢在坑里,她奔溃的大哭。 黄单撩起长衫下摆,用牙咬开,撕下来两块碎布条缠在汗湿的手上,没那么滑了,他拽住藤蔓,做了几次深呼吸,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戴老板,我拉你。” 藤蔓抖动,另一头的重量已经传上来。 黄单的额头有汗滴落,砸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睛,有一瞬间,想放弃了。 那个念头被黄单强行捏碎,他往后挪步,喉咙里发出用力的低吼声,用尽全力把人拉扯上来。 戴老板抓着黄单伸过来的手,努力爬上来了。 俩人都在喘气,一时发不出别的声音。 黄单浑身肌||肉在以痛苦的频率颤||动,心脏也往肋骨上撞,咚咚咚的乱蹦。 戴老板擦额头的细汗,字里行间都是感激,“谢谢你啊宋少爷,我真以为你对下我不管了。” 黄单拽掉手上的布条,没多说,“走吧。” 戴老板爬起来跟在后面。 山洞里面潮湿,脚下的石头有青苔,很滑,一不留神就能摔倒。 黄单的袖子被戴老板抓在手里,他走一步,就受牵制,等于是在拉着对方,“戴老板,你能自己走吗?” 戴老板喘息,“宋少爷,对不住啊,我这鞋不好走的。” 黄单,“……”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们走出山洞,视野开阔起来,发现所在的位置是在钺山。 知道是什么地方,恐惧依旧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黄单爬上来的途中摔过很多次,浑身都是伤,为了把戴老板拉上来,两条手的肌||肉都拉伤了,现在还在抖,他的膝盖,腿部掉了好几块皮,走的很慢,越来越慢。 每迈出去一步,黄单都没有信心还能迈出第二步。 早就走在前面的戴老板停下来,“这样不行,我们这么慢吞吞的走下去,妖会发现我们的。” 她看看四处,扭头说,“宋少爷,要不你找个地儿藏起来,我一个人先下山吧。” 黄单抬起流着泪的眼睛。 山里静的骇人,云遮住月,一切都很模糊。 戴老板说,“等我下山了,我一定去你府上通知老夫人,叫人来接你。” 黄单抹掉脸上的泪水,身上不知道哪儿最疼,他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戴老板说,“宋少爷,我……” 黄单打断,“好。” “那你保重。” 话落,戴老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跑了。 黄单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就不行了,他靠着树跌坐下来,手伸在半空,想碰身上的伤,又不敢碰,“系统先生,女人能信吗?” 系统,“在下不了解女人。” 黄单说,“我也是。” 现在怎么办,他这样子,天亮了都不能走到山下。 戴老板的选择,是人的本性。 此时此刻,黄单不愿意对那个女人做过多的评价,他舔|舔干裂的嘴皮子。 老太太一心为孙子着想,是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刘楚应该不是妖,只想跟他搞好关系。 剩下的,就是赵老头,叶父,黄单心想,他是不是可以把目标定在他们中间了?还是有遗漏的什么人? 戴老板的嫌疑洗掉了吧? 如果她是妖,在坑里搞一出戏,那黄单就真的怀疑人生了。 只剩下一次机会了,不能像上次那样草率,必须亲眼看到妖出现,再填。 黄单在算计,如果妖现身,自己能否在断气之前填上答案,完成任务。 两种结果各占一半的几率。 可以赌。 毕竟就现在掌握的那些线索而言,不能将目标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黄单的心态发生变化,就没那么急了,他在地上瘫坐许久,扶着树吃力的往前挪步,疼的走不了就坐下来。 不远处的树丛里有响声,是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有人来了。 黄单屏住呼吸,手捏住一根粗树枝,神经末梢紧紧绷着。 那串脚步声在黑夜里的林间响着,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慢慢变的清晰,是刘楚。 黄单还处在呆愣之中,男人就朝自己这边飞奔,将他用力抱住了。 刘楚勒住青年,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粗重的喘息着,呢喃着,重复着,“没事就好。” 黄单说,“你轻点抱我。” 刘楚亲他的头发,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和嘴巴,嘶哑着声音说,“两天了,我找了你两天。” 黄单一怔,他以为一夜都没过去,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天。 老太太恐怕一直在禅房里为孙子念经。 刘楚闻到青年身上的腥味,呼吸一紧,紧张的视线上下扫动,发现了好多处血迹。 他蹲下来,伸手去碰青年膝盖位置破开的裤子,那里有一片血污。 黄单说,“疼。” 刘楚不碰了,起身把他拉到背上,手掌托住他的屁股,“手搂着我。” 黄单照做,搂住男人的脖子,牵动到身上的伤,他连连抽气。 刘楚小心避过地上的草藤,尽量走的平稳,“疼了就哭,别忍着,我不笑话你。” 黄单把脸埋在男人的脖子里,汗臭味往鼻子里钻,还混着馊味儿,他哭着说,“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刘楚没好气的说,“我的大少爷,这两天我为了找你,跟一条狗一样,在整个镇子里疯跑,衣服也没换,还是你出事那天穿的,能不臭吗?” 黄单摸到男人的下巴,胡渣硬邦邦的扎手。 “胳膊腿都在就好。” 刘楚的嗓音低下来,气息浑浊,“我一合眼,就是你四|肢不全的样子。” 黄单能感觉到男人的恐慌,“对不起。” 刘楚扯开一边的唇角,“不用跟我说这个,要说的话,也是我谢谢你,把我的大少爷完整的带到我面前。” 黄单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 刘楚说,“我怀里有饼,四毛给的。” 黄单把手伸进男人的衣襟里面,触手一片湿|热。 刘楚的呼吸粗重,“少爷,我让你摸饼,你摸我,你这是找事呢,嗯?” 黄单说,“你淌了很多汗,衣衫都湿了。” 刘楚的额角一抽,“你信不信,你再不把手拿出来,我裤子也会湿?” “……” 黄单摸出饼,拨开外面的那层油纸,拿到嘴边啃,很硬,有芝麻香。 刘楚边走边说,“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回去了再吃好的。” 黄单啃一口,把饼递到前面,“你吃。” 刘楚说,“我又不饿。” 他刚说完,就有一串咕噜噜声,“你肚子又叫了。” 黄单说,“不是我。是你。” 刘楚还在嘴硬。 黄单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刘楚听到一个响声,他扭头,“你把饼扔了?” 黄单说,“扔了。” 刘楚在地上找,没找到,他骂骂咧咧,“他娘的,那饼我从早上留到中午,又留到晚上,就想着什么找到你了,就给你吃,你竟然给我扔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黄单的声音里透着笑意,他浑然不觉,“骗你的,我没扔。” 刘楚,“……” 黄单把饼递到男人嘴边。 刘楚就咬了一小块,声音模糊,“敢玩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黄单愣了愣。 将饼咽下去,刘楚问道,“那天是怎么回事?” 黄单说,“不知道,当时我在后院,突然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坑里了。” 刘楚的脚步一停,“坑?什么坑?” 黄单说,“西边有个山洞,坑在洞里,周围有很多爪印。” 刘楚皱眉,“明天叫几个人上山查看一下。” “好哦。”黄单想起来什么,“你过来时,看到戴老板没有?” “没看到。” 刘楚的语调一变,“戴老板也在那个坑里?那怎么没跟你一起?” 黄单说,“我受伤了,走的慢。” 刘楚的脸色骤然阴沉,“那娘们忘恩负义,真不是东西。” 黄单说,“不提她了,我身上疼。” “搂紧点。” 刘楚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他的脚尖点地,飞速穿梭在山里。 黄单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和他初次穿越到这个事世界时的一幕重叠了。 宋邧氏的双眼里有泪光,情绪很激动,“阿望,你这两天到哪儿去了啊?” 黄单没隐瞒,将事情简短的说了,他留意老太太的表情变化。 宋邧氏握紧孙子的手,没说别的,只是说着和刘楚大同小异的话,能回来就好。 黄单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奶奶,刘捕头走了?” “别跟奶奶提他。” 宋邧氏的脸色顿时就变的不好看,“当初那刘楚信誓旦旦,在奶奶面前说会保你周全,结果还让你陷入险境。” 黄单说,“不是他,我回不来的。” 宋邧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躺着吧,晚点再说。” 黄单拽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意外不是谁能预料的,刘楚如果没有一直找我,一刻不停的找,一次次的进山,我会死在山里。”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转身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看着天花板,他有些头晕目眩,意识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天在坑里伤了元气,黄单的身体很虚,使不上来力气,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短,没过多久就又睡了。 这么躺了快三天,黄单身上的伤在不特地用手按的情况已经不疼了,可他还是没恢复,“系统先生,你给我的营养液没有什么副作用吧?” 系统,“没有的。” 黄单问道,“那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在下猜测,是相思病吧。” 黄单,“……” 房门是关着的,门外有下人看守,每天来看黄单的除了老太太,就是娟儿,给他端药,擦汗,递水。 娟儿不会说话,黄单问什么,她都只能点头,摇头,或者啊啊。 黄单跟娟儿打听戴老板的消息,娟儿摇头,他不确定那意思是人没回来,还是不知道情况。 没办法,黄单只好把管家喊来了。 管家说,“戴老板没回来过,也没什么消息。”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 那个女人在镇上待了那么多年,去钺山的次数不会少,看她当时的反应,很熟悉下山的路,腿脚又健全,哪儿都没伤着,跑的很快,他都回来了,对方怎么还没踪迹? 管家说,“少爷,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啊。” 黄单把人叫住,“管家,刘捕头呢?他有来过吗?” 管家面有异样,“没有。” 黄单哦了声,看来那男人来了,是老太太不让进,有意为难。 管家离开房间,就往大门那里去了,之后又去禅房,“老夫人,刘捕头还在门口。” 宋邧氏拨着念珠,“让他站着,爱站多久站多久。” 管家说,“少爷问过了。” 宋邧氏拨念珠的手一顿,又继续,“阿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谁都不亲,就偏偏跟刘楚亲上了。” 管家说,“老夫人忘了吧,前段时间少爷去照顾刘捕头,想必是那时候处的感情。” “这回是少爷危难之际,是刘捕头将他救了,他过问也是正常的。”管家又说,“少爷像他爹,是个很善良的人,懂的感恩。” 宋邧氏阖眼念经。 宋府门口,刘楚抱着刀,背靠在石狮子上面,长腿斜斜叠在一起。 四毛看不过去,“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啊?要不是老大拼死拼活的找,她的宝贝孙子能活着回来?不把老大请进去,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就算了,竟然还拦着不让进,真不识好歹!” 其他捕快点头称是。 “宋家是镇上的大户,老夫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虽然老夫人不怎么样,但是宋少爷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值得一交。” “是啊,我看他跟老大处的……” 刘楚不耐烦的吼,“你们有完没完了?都闲的没事儿干是吧?去教场跑圈去!” 四毛拍脑门,“哎呀,戴老板还没找着呢,我得赶快去找了。” 其他捕快立马跟上,“还有我还有我。” 弟兄们都走后,刘楚脸上的不耐烦消失,被压在底下的焦虑和烦躁翻涌出来,在他的眉眼和面上铺展开来。 他摸摸石狮子的脑袋,自言自语,“好几天没见了,怪想你的。” 下午,娟儿慌慌张张跑出去,对着门外的下人啊啊个不停,下人探头去看,惊的脸色一变,连忙跑去禅房。 黄单陷入昏迷。 宋府乱了。 镇上有名的大夫全被请到府里,他们在床前把脉查看,都直摇头,说宋少爷没什么问题,就是找不出昏迷的原因。 宋邧氏叫管家去请洋大夫。 那洋大夫来了一检查,也说病人身体各方面的技能都很好。 但是,人就是不醒。 这府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难免就有人嘴巴不严实,把风声给放了出来,还有的在暗地里窥视,故意煽风点火,等着看热闹。 夜色深沉。 房门口站着几个下人,他们没闲聊,在那高度戒备,冷不丁听见一个响动,都警惕的问,“什么人?” 那响动又有,就在不远,几人寻声而去。 房门被推开,又掩上了。 刘楚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青年,“宋望?” 青年没有反应。 刘楚把刀搁在床沿,他坐下来,伸手去摸青年的脸,“平时你不让我摸,说疼,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你再不说,我挠你痒了啊。” 刘楚把手伸到青年的领口里面,粗|糙的掌心贴着他的脖子,“痒不痒?” 青年依旧没反应。 “大少爷,不是我说你,回来了还不省心,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 刘楚握住青年的手放在唇边,一下一下亲着,他低头,唇贴在青年的眼皮上,嗓音低柔,“差不多就行了,别睡太久,我明天再来看你。” 一夜过去,天就变了。 宋家虽仅仅是镇上的大户,可宅子建的却是气势不凡,灰瓦白墙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门楼,门楼的门楣之上精雕细琢,刻有流云走兽很是生动,雕刻左右对称,中间挂着一华美牌匾,上书“宋宅”二字。 今日就在宋宅的正门门口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族长。 族长的身边站着一位驼背老妪,只见她白发苍苍,却在头顶揪起一撮小辫,骨瘦如柴的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拖地长袍,神情淡然。 她正是远近闻名的神婆。 谁家要是发生个什么怪事都会请她来看,只是她的要价不菲,普通人家一般是请不起的。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是以一位强壮教头为首的一群教员,显然他们也都是族长的手下。 在这一群教员之中还散乱的跟着几个镇上的百姓,他们都是这镇上有些威望的人。 今日被族长特意请来的。 自从宋望回来之后,镇上人心惶惶,一种流言渐渐的占据了人们恐惧的内心。 那就是宋家的大少爷宋望与妖怪勾结,一起害死了酒楼的戴老板。 由于他长期与妖股接触沾染了妖气,才导致他的长时间昏迷,族长带着神婆和一群人来到宋宅,正是因为这件事。 宋宅的大门很快便被打开,宋邧氏带着一群下人走了出来,“不知族长今天兴师动众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她知道这群人是冲着自己的孙子来的,没给好脸色。 族长神情威严,开口说道,“老夫人,如今镇上妖怪害人,宋望更是不幸沾染妖气陷入昏迷,数名大夫都无法诊断,对于这件事我也是痛惜,如今我帮忙请来远近闻名的第一神婆帮忙看病,还请老夫人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邧氏一语道破族长的心里,“什么帮忙看病,族长,你带这么多人来想带走我的孙子吧。” 族长被宋邧氏猜出真正的意图,却也不尴尬,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就请把宋望交出来,如今宋望沾染妖气,放在宅中很是不吉,需要神婆立即做法驱除妖气。” 宋邧氏义正言辞的喝问道,“胡说,什么不吉,我孙子如今是我宋家唯一嫡系传人,他要是因为做法有个意外,那才是大大的不吉,百年之后我们宋家还能不能存,都是个天大的疑问,作为宋家族长,你难道就不替我们宋家考虑吗?” “我正是因为替宋家的未来考虑,才会有今日之举,宋望沾染妖气,更是有戴老板的失踪有着莫大关联,我们怀疑他联合妖怪,杀害了戴老板,作为族长,我绝不能允许宋家的嫡系中出现这样居心叵测,沾染妖气之人。” 族长神色微怒,大义凛然道,“不过看在宋望是嫡系唯一传人,老夫人你也为宋家贡献巨大的份上,我可以免去宋望的族规惩罚,但是驱除他身上妖气的法事是一定要做的。” “你们休想,神婆的做法方式我也是亲眼见过的,那根本就是把活人往死路上逼,我孙子本就体弱,怎么可能受得了,作为宋家族长,你是想绝了我们宋家啊,咳……” 宋邧氏的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好,在孙子昏迷不醒,又诊不出来毛病后,就急的没休息过。 如今一听有人坚持要给自己的孙子做法,而且这人正是他们宋家的族长,她顿时怒火攻心,捂着自己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宋家不会绝,嫡系传人只有宋望一人没错,可宋家的旁系确是枝繁叶茂,优秀子弟无数,老夫人不管你今天让不让,我都会行使族长的权利,带走不祥的宋家族人宋望。” 族长对宋老太的病态不为所动,严声说道,“今日我也请来了几位在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的看法也是和我一样,捉拿宋望举行驱除妖气仪式。” 说着族长便请出了几位镇上的老人,向宋邧氏连续施压。 宋邧氏的脸色涨红,剧烈咳嗽起来。 “咳……今天你们谁想进这个门,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进去。” 宋邧氏手中的拐杖狠狠地砸向地面,却因为一个步子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幸亏管家眼疾手快的将她扶起。 “既然你如此宁顽不灵,置族规于不顾,拼命想要护住宋望,那我今日只能行使我族长的权利了。” 说完族长便一挥手,他身后的教头与教员一拥而上,同宋宅的家丁仆人们扭打在了一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各种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 宋邧氏大声怒斥着族长,她没想到族长真的敢和他们宋家的嫡系用强,想要大声阻止众人,却因为忽然一个呼吸不畅,一下子气晕了过去。 而门口的乱斗很快也停歇了,这些家丁仆人哪是是教头教员的对手,很快便一个个的哀嚎着瘫倒在地。 一些教员在族长的示意下,冲入了宋宅,顺利便将昏迷的黄单给抬了出来。 黄单被他们放到了族长与神婆的面前。 神婆上前仔细打量着黄单,并指点了点他的天灵,然后又闭目掐指装模作样的算了算,忽然她眼睛猛的一睁,拍掌大叫道,“没错,这人确实是妖气入体,而且已深入骨髓,如不立刻进行做法的话,怕是要异化。” “异化?神婆你向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异化吧。” 族长神色一动,对这神婆说道,此时宋宅的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 “异化就是沾染妖气很深的人,也就想宋家大少爷宋望这样的,如果妖气长时间得不到驱除,身体便会产生变异,从此失去理智,变成以人血为食的半妖。” “什么?” 众人听了神婆解释,全都大惊失色,没想到沾染妖气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那宋少爷岂不是要变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幸亏宋族长秉公办事,将宋少爷给抓了起来,否则镇上如果再多个喝人血的半妖,那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真是没有太平日子了。 在百姓的一片赞扬和支持声中,黄单被抬到了镇中心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中央高高的堆砌着一捆捆的柴火,柴火的旁边有一口巨大的铁锅,早已被支起。 神婆先令人放下昏迷的黄单,然后她便走到这口大锅前,围着大锅不断走起来,双手不断的胡乱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旁人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嘀咕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神婆才停了下来,她擦了擦了头上的汗珠,道,“来人,取我的法器和无上神鸡来。” 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在点头称是之后,从辆破牛车的后面取了一面旗子和两只秃毛鸡。 神婆接过旗子点了点头,在宋望的头顶挥舞着旗子,然后开口道,“取无上神鸡的灵血来。” “咕咕……” 小厮随即就与两只鸡剧烈的搏斗起来,在一阵鸡的惨叫,落了一地的鸡毛之后。 小厮将一碗鸡血端了上来。 神婆接过鸡血,看了看小厮的脸,冷哼了一声, 此时小厮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只见他脸上留下了几道鸡的抓痕,头发散乱还缠着几根鸡毛,最不堪的是衣服上竟还占着几块鸡屎。 为了不让这小厮在大庭广众的继续丢人,神婆赶紧挥手让他下去。 手指沾了沾鸡血,神婆在黄单的身上画起画来,不过这在围观的人们看来,神婆这是在画符,以人体为符,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法术。 在乱画了一通之后,神婆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她头上的小鞭子,一本正经的道,“好了,法事已经准备完毕,现在我们就开始正式驱除妖气仪式了。” “让开,都让开,神婆的法术威力很大,大家离远一点。” 此时神婆的小厮配合的吆喝起来,得意洋洋的驱逐的人群,那些离的近的镇民也被他吓了一跳,纷纷退后,深怕被神婆的法术波及。 铁锅里早被人装满了水,水已经开了,有几名教员还在不断添着柴火。 远处的族长静静的看这一切,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黄单被抬向了铁锅,锅里的水开始滚滚翻腾,冒着炙热的蒸汽。 就在黄单将被扔进铁锅的时候,他醒了。 第一反应是好多人,第二反应是好热,有烟,起火了,第三||反|应是自己的身体是飘着。 黄单无意间瞥到那口大锅,他往下看,锅底堆着很多木柴,柴火猛烈燃烧着,而他自己被四个人抬在半空,这架势,活脱脱就是水煮肉。 “……” 黄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喝完药就睡了。 鬼知道睡醒了,就要被丢锅里煮。 神婆看到黄单睁开眼睛,她当场就吓一大跳,尖着声音喊,“不好,妖要作乱了,快,快扔进去!” 众人不断后退,害怕,又好奇。 黄单被烟熏的眼睛睁不开,眼泪不停往下流淌,“系统先生,我要死了。” 系统,“死不了的。” 黄单不信,大锅就在眼前,抬着他的人手一松,他就会皮|开|肉|绽。 电光石火之间,黄单感觉天旋地转,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条手臂勒住,平稳放在地上。 今早,刘楚和弟兄们都被县老爷叫回去,说是县里有案子要他们去办,他在半路察觉不对劲,急忙抢了匹马跑回镇上,看到这一情形,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要是来晚了一步,后果不敢想。 刘楚的面色铁青,一把揪住神婆的长袍,将她提起来大力扔到地上,气不过,又给了一脚。 神婆见形势不妙,就要煽动群众,突有寒光一闪,她头顶的辫子被砍掉了。 刘楚手持长刀,面色可怕。 ˛Â˛ÂÎŇĘÇË­ 神婆瑟瑟发抖, 眼珠乱转之后,顿时生出一计,只见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一甩袖袍, 装模作样的冷哼一声, 开始胡说八道,“尔等凡胎□□, 不知本神婆的神通, 也罢,我也懒得与你们这些凡人计较。” 说着神婆就转过身子, 面向广场周围的群众, 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继续胡说八道。 “可这宋家大少爷却是妖气入体太深,如不立即做法,将来必会为害一方,到时候悔之晚矣, 就算本神婆法术通天, 也是束手无策。” 镇上群众一听神婆的话, 顿时慌了起来, 他们实在是怕极了妖怪,有些人更是小声地指责起刘楚。 刘楚此时满脸阴霾,周身杀意全部散开, 异常骇人。 烈日当空,他那刀却萦绕着一股寒气。 别说没有什么身手的群众,就连教头等人, 都不敢轻易上去同他较量。 黄单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他瞧着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妪, 看不出来,瘦的皮包骨,胡说八道的本领真高,什么妖气入体,他在山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连妖的一根毛都没见着。 一抹刀光被太阳折进黄单的眼里,他的余光扫过身旁的男人,对方对这老妪动了杀念。 黄单对男人摇摇头,不能杀|人,否则惹上人命,会有牢狱之灾。 可以事后再整一番。 刘楚的薄唇如刀锋般抿在一起,扫向被煽动的群众,克制住满腔的怒火,冷声道,“大家静一静,这宋少爷不管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只要他没有犯|法,就会受到国|法的保护,神婆设的这口铁锅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一旦他死了,神婆就是杀|人|犯,而你们这些起哄的人就是从犯,我会将你们一一捉拿官府。” 接着,刘楚便看着向他围来的教员,面露冷笑,抬头向着族长说道,“宋族长,宋少爷虽是宋家的人,却也是朝廷的百姓,不知是你的家法大,还是朝廷的国法大?” 面对刘楚的问题,族长的神色一沉,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家法比过国法还要大吧。 “宋望不但妖气入体,而且与戴老板的失踪有着极大的关联,我们宋家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我想朝廷也不会纵然这样的人吧。” “没错,没错,本神婆刚刚耗费了十年寿元,终于开天眼看了,这宋望不止是妖气入体,而且有怨气缠绕,定是有人命在身,很可能就是失踪的戴老板啊。” 一旁的神婆见宋族长开口,顿时胆气也壮了起来,只见她得意的下意识捋了捋头上的小辫,却发现辫子刚被刘楚给砍断了,顿时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镇上的群众现在是最相信神婆的,她的话众人听的很清楚,这宋少爷有怨气缠绕,那十之八||九就是戴老板的魂魄了,不然怎么会只有宋少爷一人回来,而戴老板却离奇失踪了呢。 族长向神婆投去赞许的目光,意思是你这天眼开的很及时啊,而神婆显然也是感受到了族长的赞许,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本神婆法术无双,开个天眼像喝水一样简单的样子。 只是宋族长好像没看懂她的意思,还以为这老婆是在抛媚眼,顿时族长的脸上有些铁青,心想这老太婆都七老八十的,也太不自重了。 可惜众人并没有看到这怪异的一幕。 “宋族长,你有点说的没错,宋少爷确实与戴老板失踪一事有关联。” 刘楚突然就笑起来,“我奉命调查戴老板失踪一事,而宋少爷是唯一的知情人,我现在要将他带走,日后官府还有很多事要问他。” 族长一言不发,那脸比茅坑还要臭。 似乎是没料到刘楚会半路杀出来,将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再翻出水花。 刘楚将目光看向神婆,警告之意明显,“至于宋少爷是否有人命在身,那也要等衙门查清了才好定罪,以我看有些人妖言惑众,骗取百姓钱财,才是本捕头需要立即抓捕的。” 神婆顿时心生不妙,连忙向小厮使眼色,“呀,童儿,家里面刚炼的一炉九玄上清跌打痔疮丹快好了,我们速速回去,不要误了开炉的时机。” “是。” 小厮与神婆配合多年,十分默契,直接迅速跳上破牛车,载着神婆,在众人一片懵逼的目光中,迅速逃走,现场只留下一坨牛粪。 见神婆逃走,刘楚也没有阻止,他现在要做的是救下身边的人。 “宋族长,今天这宋少爷我们衙门是一定要带走的,希望你不要阻拦,有些事情真的闹开了,我想大家都不会全身而退,你说对不对。” 刘楚盯着族长,目光中带有一丝玩味的意思。 族长此时好像也是想到了什么,那脸顿时就抽搐了一下,毕竟任何人都是有些把柄被官府捏在手里,何况神婆已经走了,法事已经无法举行,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做出顾大局的样子。 “好吧,宋望你们带着吧。” 空地的大锅和柴火都撤掉了,人们心里的猜测却依旧存在,镇上的流言四起。 戴老板一日没回来,流言就会持续一日。 宋府大门紧闭。 黄单洗过澡换一身长衫,喝两口热茶,从鬼门关走一回的感觉还在他的心里盘踞着,“差点成了一锅水煮肉。” 刘楚一阵后怕,到现在,呼吸都没平稳,他一拳头砸在桌面上,“据我所知,那老妪还有后招,你会被人从锅里捞出来,丢进火里烤,整整烤上七日,再把你的骨骸泡进鸡血缸里。” 黄单的喉结滚动,咽下嘴里那口茶水,“你听过那个老妪?” 刘楚摸着青年的手,“略有耳闻。” “她是附近一带最有名的神婆,传闻有户人家的儿媳连生了十个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个男孩,到第十一胎的时候,婆婆跟丈夫凑钱去请她来作法,结果生的就是男孩。” “还有个事,村里有个小孩持续发热不退,嘴里说梦话,浑身发抖,家里人找神婆来看,说是什么吓到了,魂丢在外面没回来,神婆作法,往锅里摆筷子招魂,小孩就好了。” 黄单说,“……误打误撞了吧。” 刘楚的眼底浮现怒意,“以前那些事,我不评论,今天那老妪说你身上有妖气,分明就是胡编乱造,要不是你的阻止,我当时就会把她丢进锅里。” 黄单说,“现在你就在牢里蹲着了。” 刘楚低着声音,“管不了那么多。” 反手握住男人,黄单叹口气,这次他被捉,说是神婆指使的,其实是族长,那俩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他都看在眼里。 族长清楚,要是他出面,没有神婆管用。 神婆两片嘴皮子上下碰碰,就能将子虚乌有的东西变成铁板钉钉。 镇上的人全被牵着鼻子走。 “为什么大家那么容易被煽动?” 刘楚说,“每个地方都有人把心愿寄托给神明,以为神婆可以跟神明沟通,人们需要,神婆就会有很多,靠这个来获取利益,在那些愚昧的人心里,他们说的,做的,全是对的,甚至宁愿相信神婆,也不相信自己的亲人。” “我处理过一个案子,有对夫妇一年到头都在吵架,村里的神婆说是家里老人身上的浊气太重,影响了家里的风水,夫妇俩就把老人偷偷杀了,还是老人的儿子主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毛骨悚然。 人心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所谓的神婆就恰好利用了这一点。 刘楚的目光从黄单身上移开,停在虚空一处,“况且,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很模糊,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经过人一传,再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群体恶意添油加醋,扭曲是非,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会变成真的。” 他的唇角讥诮的一勾,“也许好人会被当成坏人打死,永世不得超生,而坏人,却能受人敬重爱戴。” 黄单看去,男人已经敛去所有情绪,“那种神婆总会有露馅的时候吧?大家还信?” 刘楚摸摸青年的头发,“我的大少爷,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们不能要求其他人也像我们一样,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标准。” 黄单想了想,认同男人的每一句话,不说这里,他那个世界也有。 要是在论坛发个有关迷信的帖子,搞不好就会被喷死。 刘楚冷哼,“我不会放过那个老太婆的。” 黄单放下茶盏,把那个老妪杀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真正要杀的是在人心里作祟的妖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刘楚问他,“昏迷之前,你在做什么?” 黄单说,“我喝完药就睡了。” 刘楚的眉头一皱,“药都经过了谁的手?” 黄单说,“我的生活起居是娟儿负责,药也是,平时都是她端给我。” 刘楚眯了眯眼,“娟儿吗?” 黄单说,“即便是那药有问题,导致我昏迷不醒,也不会是娟儿干的,她没理由害我。” 刘楚啧啧,“大少爷,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至亲,兄弟,都有可能在背地里陷害你,趁你不注意给你致命的一刀,更何况是非亲非故的一个丫鬟。” 他看青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单纯不经世事的孩子,充满怜惜,也有担忧,“你要明白,利益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头畜生。” 黄单望着男人,半响才说,“你这个说法,我以前听过,世上的所有人和事,都具备多面性,你说的,只是其中阴暗的那一面。” 刘楚轻笑,“我就是一粗人,你跟我扯大道理,我不懂。” 黄单觉得男人的笑很悲伤,“系统先生,刘楚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想听听他的故事。”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需要1000积分。” 黄单记得自己只有200多积分,“贵了,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系统,“黄先生,很抱歉,这是领导设定的价格,不打折,在下也无权给你任何优惠。” 黄单说,“没事的,我能理解。” 他问着男人,“刘楚,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刘楚勾青年的下巴,眉眼带笑,极为好看,“我的过去只跟我的婆娘说。” 黄单说,“那算了。” “我是男的,做不了你的婆娘。” 刘楚的目光灼热,“我说可以就可以,大少爷,你愿意做我的婆娘吗?” 黄单说,“不愿意,难听。” 刘楚,“……” 他单手撑在桌子边缘,身体前倾,气势逼人,口中说出的话却充满柔情,“我刘楚整个人都是你的,随你想要什么。” 黄单的声音被男人堵住。 刘楚拥着黄单的手一再收紧,唇||舌间的力道很大,把他弄哭了。 黄单推开男人,又被抱住。 刘楚一边亲他脸上咸咸的泪水,一边说,“下次不能这么吓我了,我老了,经不住吓。” 黄单吸吸鼻子,“多老哦?” 刘楚说很老很老。 黄单,“……” 他把脸在男人掌心蹭蹭,又糙又疼,“娟儿的事,我自己去问吧。” “出这么大的事,你府上的管家应该已经将娟儿关起来了。” 刘楚摩||挲几下青年的耳朵,“在你奶奶没醒之前,你别独自去见娟儿,你心肠太软,我怕你问不出什么,反倒被对方套出东西。” 黄单说,“好哦。” 刘楚看看他哭过的样子,又忍不住去亲,“我暂时留在你这里,等你奶奶醒来再说。” 黄单说,“那我叫管家去给你安排房间。” 刘楚咬他的下嘴唇,“不用,我就住你这儿。” 黄单疼的嘶一声,“会被人发现的。” 刘楚笑出声,他坐在黄单的腿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发现什么?我们是清白的。” 黄单,“……” 他的腿上好沉,“你干嘛坐我腿上?” 刘楚有点儿委屈,“跟你说几次了,你都不肯坐我腿上,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黄单嘀咕,“都坐腿了,还清白。” 刘楚斜眼,“你说什么?” 黄单上手去捏,“我说,你的屁|股很翘。” 刘楚的耳根子红了。 傍晚时分,管家过来敲门,“少爷,老夫人醒了。” 床上的俩人睡的很香。 门外的管家又敲,声音也大了些,“少爷?老夫人要见你。” 刘楚皱眉,拍拍趴在自己怀里的青年,“醒醒。” 黄单打了个哈欠,他听到管家的声音,睡意立刻就不见了,坐起来对男人说,“你在房里待着,我去一下。” 刘楚把青年拉下来,给他擦掉嘴边的口水,“有事喊我。” 黄单整理整理长衫,快步去开门。 管家往房里头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少爷,走吧。” 今天这事闹的,府里人人都紧闭嘴巴,唯恐不小心说错话,惹上麻烦,他们只是下人,干好分内之事便可。 宋邧氏坐在床头,气色很差,心情却还不错,知道孙子没事了,“阿望,白天的事,管家都跟我细细讲了,我们宋家欠刘楚一个恩情。” 黄单说,“是俩个。” 宋邧氏说,“一个俩个都是欠,你别插手,奶奶给你还掉。” 黄单说好。 宋邧氏的眼中浮现一抹厉色,转瞬即逝,“阿望,奶奶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别怕,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黄单说,“外面的人说我身上有妖气。” 宋邧氏的声音一冷,“别跟那些人较劲,他们都是一群疯子,这个镇子早晚要毁在他们手里!” 黄单盯着老太太,“奶奶,戴老板还是没回来,找也找不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人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邧氏握住孙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望,奶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少管闲事,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把自己陷入绝境,哪怕是奶奶。” 她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孙子,“你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黄单若有所思,老太太的话自相矛盾,前面还在嘲讽镇上的人,后面给他的感觉,本质上跟那些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族长该换位置了。” 宋邧氏说,“阿望,下一任族长是你,奶奶会帮你的。” 黄单说,“奶奶,我不想当族长。” 宋邧氏的语气严厉,“你是我的孙子,是宋家的子嗣,没有什么想当不想当,那个位置就是你的,阿望,别叫奶奶失望。” 黄单垂眼,“好吧。” 房内静下来片刻,黄单问道,“奶奶,娟儿呢?” 宋邧氏说,“在柴房里关着。” 黄单问,“查出来什么了吗?” 宋邧氏冷哼,“奶奶没想到,小丫头性子那么倔,问什么都没反应。” 黄单的眼皮一跳,怕是用刑了。 不多时,俩个下人拖着娟儿过来,她身上的布衣连衣裙被血染红,身后留下一条血痕。 黄单喊了声,“娟儿。” 娟儿动了动,她缓缓地抬起头,额头有血,嘴角破裂,脸肿的不成样子。 黄单的眉心拧了起来。 宋邧氏叫贴身婢女扶她坐起来,背靠在床头咳嗽几声说,“娟儿,当着少爷的面,你还不认罪?” 娟儿仰头看黄单。 黄单注意到了,她的眼角有泪。 宋邧氏问几次,娟儿都在摇头,“我看你不会说话,舌头留在嘴里也没什么用,干脆割了拿去喂狗,来人!” 管家吩咐下人去准备。 娟儿浑身发抖。 黄单站在娟儿面前,“奶奶,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把她的舌头割了,未免也太……” “妇人之仁!” 宋邧氏的情绪很激动,身子大幅度起伏,“你的药只经过这丫头的手,能够自由出入你房里的也只有她,阿望,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天要不是刘楚在最后关头赶来,你丢性命,奶奶活不下去,整个宋家都会断送在她手里。” 她对孙子喝斥,“你让开!” 黄单没动。 他自认带娟儿不薄,原主也是,娟儿有加害他的机会,却没有加害他的动机,能流泪,不是妖。 老太太没有证据,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宋邧氏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带走。” 黄单被下人架着往外面走,他扭头问,“奶奶,你每天吃斋念佛,念的都是什么?” 宋邧氏的身子一震,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叹了出去,她把孙子叫到床前,用只有祖孙俩能听到的音量说,“阿望,你爹不是死在别人的算计中,是自己在自己手里,善良不见得就有好报。” “你可想好了?” 黄单说,“奶奶,与人为善,总会好的。” 地上的娟儿眼脸动了动,眼泪成线滑落,冲淡脸上的血迹,她把头往下垂,瘦弱的身子轻微颤|动。 宋邧氏闭了闭眼,连说几声罢了罢了,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你虽然说不了话,但是耳朵没聋,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吧,是少爷为你求的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恩图报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娟儿,药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你也别再出现在宋府周围,好自为之。” 娟儿对着黄单和宋邧氏磕头。 黄单心想,走了也好,离开宋府,离开钺山镇,随便到哪儿去,别回来了。 晚上,前厅的饭桌边坐着三人,除了黄单和老太太,还有刘楚。 宋邧氏叫下人准备这桌酒菜的意图明显,是为了感谢刘楚对孙子,对宋家的出手相救。 刘楚见老夫人向自己敬酒,忙站起来说,“老夫人客气了。” 宋邧氏说,“刘捕头,今日你为宋家所做的事,不是一杯酒,一句谢谢便能抵消的。” 刘楚抿口酒,由着辛辣的味儿在口腔蔓延,他把手放下来,偷偷捏一下青年的腰,“老夫人,我与宋少爷结识一场,很投缘,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宋邧氏眼神示意,管家离开,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长木盒子。 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刀,通体古朴,柄端镶有黑玉,静躺在盒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刘楚看出刀的出处,“老夫人,这礼物太贵重,刘某受不起。” 宋邧氏说,“受得起,我孙子的命,是无价之宝。” 刘楚没意见,“是啊。” 黄单的眼角抽抽。 宋邧氏问,“刘捕头,你说什么?” 刘楚说,“多谢老夫人,这刀,刘某会妥善保管的。” 不管是孙子,还是宋家,老太太明摆着就是不想欠刘楚恩情,这才用一把宝刀两清。 宋邧氏叫管家给刘楚准备了房间。 半夜,刘楚避开府里的下人,偷偷去黄单那儿,进被窝把他搂在怀里亲,“你奶奶不太喜欢我。” 黄单很困,“看出来了。” 刘楚把被子拽下来些,继续亲他,“没事,你喜欢我就好。” 黄单迷迷糊糊的,“你别抱我,很热。” 大晚上的都不凉快。 刘楚也热,大汗淋漓的,呼出的气息里都冒火星子,他却不松手,还不要命的把黄单往怀里带。 黄单热瘫了。 第二天醒来,床上就他自己,衣服都馊了。 刘楚叫四毛回去看看县里是什么情况,他在镇上待着,查查戴老板的行踪。 娟儿走了,黄单没要新的丫鬟,他不想再跟这里的人牵出什么关系,主仆也不行。 在府里静养几天,黄单去禅房找老太太,给佛祖磕了几个头后,提起正事,“奶奶,那天在坑里的时候,戴老板跟我说,张老板出事那晚,她在走廊看到了你,是不是真的?” 宋邧氏垂眼拨着念珠,“对,奶奶是去过走廊。” 她的动作不停,一颗一颗地把黑色念珠往后拨,“当时奶奶就要睡了,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黄单问,“那奶奶你可有看到什么?” 宋邧氏说,“眼睛。” 黄单没明白,“什么眼睛?” 宋邧氏说,“一双银色的眼睛。” 黄单愣愣,会是妖吗?“只有眼睛吗?没有看到别的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宋邧氏说没有,“当时张老板房间的门是半开的,里面很黑。” 黄单盯视半响,他抿嘴,老太太之前说过妖会带来厄运,恐怕才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才开始吃以前不爱吃的东西,想在死前尽量少留遗憾,还成天在这里念经祈祷。 当初盯着叶蓝看,大概是在把她当孙媳妇打量。 黄单提起那本古籍,“里面记载妖的部分,说妖不能流泪,还说……” 一声清脆响突如其来,打断他的话。 宋邧氏手里的念珠掉落在地,她脸上的表情变了,“那古籍怎么会在你手里?” 黄单说是上次从老师的房里找到的。 宋邧氏命令道,“现在去把古籍拿来!” “奶奶,你怎么……” 黄单见老太太的反应很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没再多说,回房拿了古籍。 宋邧氏把古籍放在香案底下压着,还往下摁了几次,像是在确定压严实了,“阿望,这里面的内容都是编造的,你无需当真,也切莫再看。” 黄单,“哦。” 他掩去神色,“奶奶,戴老板那酒楼当年第一次开业的时候,你还有印象吗?” 宋邧氏捡起念珠,“记不太清了,奶奶只记得,当年酒楼开业时,赵老头刚来镇上,就闹的人仰马翻。” 黄单的眼睛一闪,看来撒谎的不是戴老板,是赵老头。 他是妖? 黄单头疼,实在找不出那老头子是妖幻化出的蛛丝马迹,相处时的感觉也不像。 宋邧氏意味深长道,“阿望,奶奶知道你在帮着刘捕头查案,可是你要量力而行,也别忘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明哲保身。” 黄单说,“我晓得的。” 晌午,黄单去了私塾。 赵老头又在晒书,见着黄单就喊他帮忙。 黄单随意的说,“老师,你给戴老板写的对联,我对奶奶说了,她也说你写的好。” 赵老头哼哼,“少忽悠我这个老头子,你奶奶一辈子都在嘲讽我,一回都没夸过。” 黄单问系统先生要了个笑的表情图,是他自己的,他模拟着笑了笑,很假。 这在别人眼里,有点像是谎言被拆穿的尴尬。 把一本书翻开,摊在太阳底下,黄单露出突然想起来个事的样子,“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奶奶跟我说,戴老板第一次开业的时候,你刚来镇上。” 赵老头捋白胡子的动作一停,“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怎么就给记混了呢。” “当年我是给一家酒楼写过对联,不过不是戴老板的酒楼,是另外一家,现在那地儿早就被重建成青||楼了哦。” 黄单说,“记错了也是正常的。” “想到那天开业时,我在酒楼同戴老板说的话,还怪她不记事。” 赵老头一脸难为情,“现在想来,我这张老脸都没地儿搁了,等戴老板回来,我一定上门去把这事说一说。” 黄单说,“戴老板不知道怎么样了。” 赵老头哎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吉人自有天相。” 就戴老板说的那几件事,黄单都挨个去查了,他顺着香水那根藤子,拽出一条信息,戴老板的那个朋友跟叶家关系密切。 黄单猜测,叶蓝会不会也有。 没多犹豫,黄单以挂念为由,去了叶蓝的房间,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瓶香水,他拧开盖子闻,瞳孔一缩,就是戴老板身上的味儿。 叶父说,“这香水是我一朋友捎的,一共两瓶,我给了蓝蓝和她的二姨娘。” 他叹道,“蓝蓝那孩子不听劝,主意也多,她看二姨娘用了这香水,就一次都没用过。” 黄单说,“伯父,叶蓝会回来的。” 叶父还生着气,脸色都发青,“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干出败坏门风的事,让整个叶家都蒙羞!” 黄单说,“伯父,这些都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确保人平安。” 叶父唉声叹气,“贤侄说的是,蓝蓝不回来,我去了地府,都没脸见她娘。” 黄单跟叶父聊了一会儿,本想见一下叶蓝的二姨娘,对方却迟迟没有露面。 他只好告辞。 戴老板没回来,酒楼刚重新开业,就又关门了。 黄单差人打听,去了一个伙计那儿。 伙计见着黄单,客气的端茶递水,诚惶诚恐,“宋少爷,不知您找小的,所为何事?” 黄单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向伙计询问酒楼所有人的情况。 伙计还以为黄单是要打酒楼的主意,他很积极,毕竟自己就是个打杂的,管谁是老板,有活儿干,有钱拿就行了。 黄单听着,伙计说一大堆有的没的,不忘加进去狗腿子的话,加的非常自然。 伙计说到最后,终于说起黄单想听的厨子,他说对方的厨艺挺好的,为人也好,有段时间更是特别热心,抢着要留下来值夜班。 黄单说,“是吗?” 伙计说是啊是啊,还说张老板出事的那晚本来是他值班,厨子说回去也没什么事,就替他了。 黄单捏手指,戴老板同他讲的,都一一核实。 他现在应该可以把戴老板从嫌疑人的位置摘除了吧? 黄单又迟疑了。 还是再等等吧,戴老板人不回来,尸体回来了也好,这么不见踪影,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布告栏上贴着戴老板和叶蓝的画像,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毛从县里回来,说没什么事。 刘楚就在宋府住下了。 一天上午,刘楚接到厨子邻居的报案,说是厨子死的那晚,看到一个黑影从他家后院跳出来,还撞了一下,不过看不清面孔,只闻到一股香味,还觉得体型很瘦,不像是个男的。 就在这时候,镇上出现了谣言,还偏偏就是二姨太的事,说有人看到她跟厨子在一起,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这对刘楚来说,就像是老天爷在帮他。 刘楚去戴老板的住处,拿香水给厨子的邻居闻,邻居说味道是一样的。 在那之后,刘楚就开始查叶老爷子的二姨太。 这一查才知道,那二姨太的爹是屠夫,她从小就跟着爹娘杀猪卖||肉。 二姨太长的好,不愿意待在那穷地方,就远离家乡,最后进了青||楼卖艺。 刘楚又跟着这条线查到一些东西,对二姨太刮目相看。 将线索全部整理了一遍,刘楚带着数名手下和那名报案的邻居来到了叶府。 叶父考虑到家族的影响,所以此时叶家的客厅内除了捕快,只有他和白莺,还有她的贴身仆人三人。 “刘捕头,白莺的房间已经允许你带人去搜查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怀疑厨子的遇害与她有关了吗?” 叶父虽是叶家家主,姿态倒是没有端出来,并没有大家族的架子。 当刘楚告诉他说怀疑白莺与厨子的遇害有关,想要搜查房间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刘楚坐在椅子上喝茶,“叶老爷子请稍等,在我的手下搜查结束之后,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 “好,我信你。” 叶父不再言语,只是让管家亲自去给众人看茶。 站在一旁的白莺拿帕子按按唇角,不知道是不是胭脂涂少了,那张脸白的很。 她方才被叫过来,得知叶父同意捕快搜她的房间,当场就极力反对,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大厅静的过了头。 很快就有捕快走进大厅,在刘楚的耳边说了什么。 刘楚的左腿叠着右腿,姿态随意,“叶老爷子,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叶父示意刘楚说下去,“好,请讲。” 刘楚说,“叶老爷子想必已经听说了,关于酒楼厨子在家中遇害一事。” 叶父说,“没错,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被妖怪所害,下半身躯体不知去向。” 刘楚点头又摇头道,“厨子的遇害状况叶老爷子没有说错,可是他并不是被妖所害,而是被人谋杀。” “什么。”叶父神色一惊,“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刘捕头可有查到线索?” “不瞒叶老爷子,我们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可是仍然疑点重重,所以今日才登门打扰。” 刘楚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边的白莺。 白莺垂搭着眼皮。 叶父的双目徒然一睁,“哦?刘捕头的意思是,难道我叶某的二姨太认识杀害厨子的凶手?” 刘楚吹开漂浮的茶叶,浅浅抿一口茶,不语。 叶父察觉白莺的脸更白了几分,他板着脸说,“你把你知道的,跟刘捕头说说。” 白莺一脸茫然,甩着帕子说,“老爷,冤枉啊,这连衙门都查不清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呢,那妖怪吃人应该去找神婆啊,我在家连门都少出,哪可能知道外面的事。” 叶父盯着白莺,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他相信,一个恪守妇道的女人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于是就看向喝茶的人,“刘捕头,你们会不会弄错了。” 刘楚摇摇头,这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的精明,怎么在家事上却如此的迟钝。 随即刘楚将镇上的流言,还有人目击叶府的二姨太晚上私会厨子一事告诉了叶老爷子。 尤其是厨子遇害的前一晚,偷偷找过二姨太的事情给说了清楚。 只见叶父刚开始只是面带惊讶,还带着怀疑之色,可听到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先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更是气的满脸通红,如一座暴怒的火山。 尤其是他想到了一件往事。 记不得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也许是前年,又或者是大前年。 府里就有些流言碎语,说是二姨太吃不惯家中厨子的菜,非要隔三差五的请酒楼的厨子来做菜。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只是觉得白莺有点挑剔,现在他才想明白,原来做菜是假,她与厨子私会才是真。 “你……你……” 叶父气的颤抖的身子,指着白莺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狠狠道,“你给我跪下!” “老爷,你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我从未做出不洁之事,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什么厨子。” 白莺连忙跪在地上,抱着叶父的小腿怜声祈求道,其中还用一种怨毒的目光偷偷扫视了刘楚一眼。 “你给我住口,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狡赖,难道你要刘捕头把那些证人带到我们叶家,和你来个当堂对峙吗?” 叶父一把狠狠的啪在了桌案上,案上的茶杯随即摔在了地上,瓷片和着茶水洒了一地。 白莺扯着嗓子嚎哭,说自己十几岁就跟了叶父,这些年在叶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为叶家延续了香火。 提到孩子,叶父一脚把白莺踹开,“小宝是不是你跟那厨子的?” 白莺嚎的更厉害,“不是啊老爷,小宝是您的亲骨肉,是叶家的血脉啊!” 叶父重重喘气,把她踢的更远。 白莺被踢的倒在一边,又爬过去,一口一个老爷我错了。 大厅的仆人都是白莺的人,那三个当中,有一个瑟瑟发抖,吓失|禁了。 叶父抬手。 管家将仆人带出去,他也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否则也不当上这叶家的大管家,很快他独自一人返回了客厅,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二姨太的贴身仆人已经全都招了,她确实是与厨子有私情,并且……” 管家语气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讲吧。” 暴怒之后的叶父,听到管家的话,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椅子上。 “并且他们多次夜晚偷偷出去私会,每次都是半夜才归。” 待管家说完之后,厅内不再有人说话,连白莺也都不再狡辩,空气如凝固一般,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叶父才缓缓问道。 “既然这个贱人和厨子是有私||情,那她和厨子的遇害有什么关系。” 刘楚语出惊人,“厨子其实正是二姨太所杀。” “什么?” 叶父大惊,这比他听到自己的二姨太偷情更令他吃惊。 他想到厨子死亡的惨状,实在难以想象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柔|软无骨的女人所为。 “既然这贱人与厨子有奸||情,为何这贱人又要杀他?你们找到她行凶的证据了吗。” 接连遭受打击的叶父已经不愿再去想偷|情一事,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案情的本事。 刘楚将手中证据讲了一遍,他叫四毛跟一个捕快把从白莺屋中搜出的小盒子抬进来,打开后,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的衣服。 白莺见鬼似的瞪着那小盒子,她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刘楚不快不慢道,“那名报案人说在凶手身上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后来我们确定正是和戴老板所用的香水一致,而镇上有这香水的只有三人,叶兰、戴老板、还有二姨太,这件她行凶的黑衣之上仍然残留着这种香水的味道。” 叶父接过刘楚递来的衣服,轻轻闻了闻,确实是白莺一贯使用的香水,蓝蓝也有,还有一瓶在戴老板那儿。 一共三瓶,是国外带回来的。 别说镇上,就是县里,都不可能买到。 刘楚看着地上嚎了半天,一滴泪都没有的女人,“二姨太,关于你杀死厨子,嫁祸给妖怪一事,我们衙门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我希望你可以主动交代,关于你是怎样与厨子合谋,杀害卖货郎的。” “卖货郎?这贱人竟然有两条人命在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与我同榻共眠的是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人。” 听到这里,叶父竟不为白莺的奸||情而生气了,因为这样狠毒的女人,根本就不该留在叶家。 “贱人,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按照我们叶家的家规,女子偷情到底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叶父漠然的看向白莺,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跪地的白莺闻言似想到了什么,顿时身子一颤,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偷情在叶家的下场可比她承认杀人,然后被衙门处决可惨多了。 衙门无非就是砍|头,可叶家处理不贞女人的刑法太过恐怖,那是真的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通这一切,白莺的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承认杀人对她来说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升天的阶梯。 她又露出不甘,把帕子攥在手心里,指尖轻微发颤。 见白莺一语不发,叶父把桌上的香炉都给砸了,“去,把小少爷给我抱来!” 白莺惊慌的求道,“老爷,小宝还是个孩子,别让他过来。” 叶父面色阴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娘亲此时是什么模样,就把你做的那些肮脏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白莺的嘴唇哆嗦,把什么都招了。 她嫁进叶府做了二姨太,人前风光,人后悲哀。 叶父对白莺没有什么感情,又因为叶蓝讨厌白莺,他就很少往白莺那儿去。 就算是去了,也是衣服一脱,一穿走人。 有时候衣服都不脱。 白莺是个女人,嫁进来的时候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耐得住寂寞。 她想着法子在叶父那里索取温存,却始终都没有得偿所愿。 叶父一心想着女儿,去了国外留学,还挂在嘴边念叨,不准白莺踏进女儿的房间。 一年年过去,白莺也就认清了现实,她从前一受委屈就落泪,现在哪怕是把嗓子嚎哑了,都不会掉一滴泪 白莺为叶家生下一个儿子,她原以为可以母凭子贵,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哪晓得叶父还是对他们母子不上心。 人不想认命都不行。 两年前,白莺在酒楼吃饭,碰见了厨子,她只觉得对方的厨艺好,没往别处想。 几天后的一个雨天,白莺和丫鬟走散,无意间又碰见了厨子,当时他在跟一个姑娘亲||热。 厨子看到白莺,吓一大跳。 白莺忍不住往他那儿看,心跳的很快,脸也红了,烫的吓人。 那天,厨子让那姑娘走了。 白莺跟他发生了关系,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 慢慢的,白莺跟厨子好上了,图的是各自的身|子。 他们被一时的欢乐麻痹,以为偷偷私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没想到一天晚上被卖货郎发现。 那卖货郎是厨子的旧相识,说给一笔钱,就会替他们保守秘密。 白莺不想跟卖货郎那种低贱的人打交道,就想用钱解决。 谁知道卖货郎在赌场输光钱,又来找他们要。 白莺还是给了。 到第三次,卖货郎换了一副嘴脸,不给就威胁。 白莺跟厨子商量,不能再那样下去了,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和头上悬把刀没有两样。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封口。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卖货郎骗过去,杀了。 卖货郎无父无母,平日里也没个什么关系好的朋友,死了都没人过问。 白莺跟厨子都觉得,这件事应该彻底掩埋于地下,不会有谁知道。 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藏在酒楼隔间里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白莺跟厨子都很慌。 没过多久,就有柴夫在山里发现卖货郎的担子,还有几块肉骨头,他们更是寝食难安。 厨子亲手把卖货郎砍死,藏在酒楼,还没有找到时机运出去,怎么就跑到了山里? 尸体又没长脚。 而且厨子明明只把卖货郎的头给砍下来了,没削||肉|剁|骨|头。 直到又有人发现李寡妇的绣花鞋和几块带着碎|肉的皮。 大家伙都议论,说有妖来了镇上,会吃人。 卖货郎和李寡妇都是被妖吃的。 白莺跟厨子想,要真是那样,妖还帮了他们,那就不用管了。 可事情还没完。 捕快找上厨子,查出卖货郎和他的关系。 厨子知道很快就要暴露了,或者已经露出马脚,他担心自己被抓,就想跟白莺远走高飞。 白莺又不傻,她可不会放着叶家二姨太不做,跟个穷光蛋私奔。 而且,白莺也知道厨子被刘楚盯上,他不死,早晚要把她拖下水。 厨子见白莺不出声,就有察觉。 白莺连忙嘴上答应,和厨子亲||热一番,事后还靠在他的怀里,说要好好合计合计,不能有什么马虎。 厨子问她,要怎么出镇。 白莺说很麻烦,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路线商量好,她提出去厨子家。 厨子一开始不答应,说他家周围有捕快。 白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厨子没读过书,不懂其中道理,提出疑问的时候,白莺用温柔乡把他困住。 他在温柔乡里迷失自我,就跟白莺约好时辰,在后院放梯子。 因为有捕快盯着,每天都会进门借喝口水为由查看,厨子不能夜不归宿。 白莺也是,她回去都是靠信任的三个下人接应。 白莺在进青||楼前,进过戏班子,身体的柔韧性很好。 当晚,白莺顺利进去厨子家,趁他不备将他杀害,做出妖杀人的样子。 因为只有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人性命,手法残|忍。 为了毁尸灭迹,白莺直接将厨子的下半身喂了狗。 在白莺将所有事情交代过后,客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叶父一动不动。 他似乎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二姨太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如此说来,这些年,白莺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刘楚起身,等人带着认罪的白莺离开叶家。 白莺扒着门框,“老爷,不论我这个娘做了什么,小宝都是无辜的,他是叶家的血脉,请你善待他。” 她恳求着,刚才嚎那么大声都没哭,此刻泪流满面。 叶父无动于衷。 四毛强行将白莺扒着门框的手指一根根抠下来,大力拖拽走了。 叶父不愿意叶家的丑闻,除了管家,那几个下人都永远的闭上了嘴巴,没想到当天整个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在场的只剩下几个人,谁也不清楚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还非常详细,就像是传消息的,就在现场听着,一字不漏。 黄单听闻过后,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他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找出妖,人的事,跟他不相干。 刘楚要押白莺前往县里,让黄单跟他一起。 黄单说,“你去办案,我去干什么?” 刘楚说,“看我办案。” 黄单说,“奶奶是不会同意的。” 刘楚说,“这个我来应付。” 黄单以为老太太那一关过不了,没想到这回老太太就没反对。 他想不通,去找老太太,对方在禅房里念经,只交代他跟着刘楚,在县里别惹事,俩人没见着面。 第二天,押送白莺的囚|车穿过东大街,人们朝她那里吐口水,丢菜叶,扔鸡蛋,骂她不守妇道,也骂她蛇蝎心肠,说她会下地狱,不得好死。 白莺的头露在栏杆外面,头发上,脸上都脏乱不堪,还有很多处被砸出的淤青,她费力的往后扭脖子,想看看儿子,却只看到面目可憎的人们。 那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肮脏的话骂着白莺。 她没哭,反而在咯咯的笑,“杀|人|犯,谁不是啊。” 一个石头砸过来,白莺的头流出血,她几乎是诅咒的喊,“你们十几年前做过什么,十几年后又做过什么,老天爷都在看着,我不得好死,你们也一样——” “地狱在等着你们,一个都不会少,我先去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按了暂停键,人们扔东西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几秒后,他们破口大骂,手上砸的东西也更多,神情恐怖。 囚|车被拉出东大街,拉出钺山镇,将那些疯狂的人们甩远,往官道上拉去。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车夫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他往后瞅,帘子只是轻动,一个角都没卷着。 “奇了怪了,今儿的风不小啊……” 车夫嘀咕了句,殊不知帘子后面放了把宝刀,压着边儿,当然不会被吹起来。 马车里,刘楚捧着黄单的脸亲,“你别往后仰头。” 黄单说,“我怕你咬我。” 刘楚的气息暧||昧,“不咬你咬谁啊?” 黄单顿住,他退开一些盯着男人,眼神古怪。 刘楚摸了摸青年的脸,坏坏的笑道,“怎么,被你男人迷住了?” 黄单抓住男人的手。 刘楚挑眉,“大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黄单说,“你再摸摸我。” 刘楚一愣,这少爷平时不让他摸,嫌他的手掌心有茧,太糙了,摸着疼,这会儿提出的要求是他做梦都想听到的,就这么得偿所愿了,他有点懵。 黄单说,“不摸就算了。” 刘楚立马说,“摸摸摸,马上摸,我摸哪儿啊?” 黄单说,“脸。” 刘楚的面部抽搐,很不满意,“我可以选择别的地儿吗?” 黄单说,“不可以。” 刘楚,“……” 黄单的脸被男人粗糙的手掌摸着,像是有砂纸在一寸寸的打磨,不是那种剧痛,是绵绵细细的疼。 刘楚看到青年的眼睛红了,他微愣,“我的大少爷,你让我摸,摸了你又哭。”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别管我,你摸你的。” 刘楚的眼皮底下,青年眼角有泪,往下滴落,他抿唇,“这可是你说的啊,我真不管你了。” 黄单哭着点头。 刘楚的呼吸粗重,嘶哑着声音笑,“全天下,就你可以轻易要我的命。” 他擦去青年脸上的泪,唇也贴上去。 尘土飞扬,马蹄声哒哒哒,遮盖了车里的抽泣声。 片刻后,黄单抹把脸,缓了缓。 刘楚把他的脑袋摁在肩头,“等到了县里办完事,就带你去我家。” 黄单坐直了,“这样不好,你父母见了我,心里会多想的,我还是住客栈吧。” “没父母。” 刘楚拿胡渣扎着青年的脖颈,“我家一直就我自己,在深山老林,方圆百里一个人都没有。” 黄单说,“那我不去了。” 刘楚,“……” ˛Â˛ÂÎŇĘÇË­ 日头渐渐上升, 阳光刺眼,一行人离开官道,走上一条崎岖小路, 夹在茂密葱绿的树丛中间, 望不到底。 马车颠的厉害, 黄单浑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他红着眼睛坐到刘楚腿上, 好像更疼, 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身子左右晃动, 像是在水上飘, 很晕。 刘楚拽出自己的那块座垫, 塞给黄单。 黄单的屁|股底下多了块座垫,要软一些,没那么疼了,“还有多久能到县城?” 刘楚说, “很快的, 也就两三天左右。” 黄单, “……” 刘楚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对着他白皙的脖颈吹口气,“有我陪着你,不会累着的。” 黄单说, “更累。” 刘楚的面部一黑,把青年压在车壁上亲。 黄单被亲的呼吸困难,吐字不清的说, “你轻点亲,很疼。” 刘楚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响, 他托住青年的后脑勺,亲那两片柔|软的嘴唇,亲的更用力。 黄单的手撑住男人的肩膀,推几下都没推开,疼的眼泪直流,哭着求饶。 耳边的声音像一片细细尖尖的树叶,掉进刘楚的心窝窝里头,打着旋儿,弄的他整颗心都痒痒的,他|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 刘楚粗声喘气,眼眸深谙,“肯定是。” 黄单捂住嘴巴哭,嗡嗡的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的眼底有什么在翻涌着,沸腾着,他抱住青年的腰,把人往怀里捞,唇也凑上去。 黄单躲不开,被亲的头晕目眩,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外面的车夫又往后瞧,帘子还是那样儿,没有什么变化,他抓抓头,继续赶车。 . 片刻后,黄单被刘楚松开,他舔舔发麻的唇,气息潮湿紊乱。 刘楚一瞬不瞬的瞪着他,眼睛因为隐忍而发红,“还说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不想说话,把一个桃子丢给男人。 刘楚接住,两眼放肆又野蛮地在青年身上游走,他吞咽唾沫,不想吃桃,想吃别的,“我的大少爷,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哭?” 黄单吸吸鼻子,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哑哑的说,“说多少次了,我不是喜欢哭,我是怕疼。” 刘楚斜眼,“不是一回事吗?” 黄单闭上眼睛,懒的跟这个男人说话。 他的脸被粗糙的手掌捏住,嘴里多了一块桃肉,香甜多汁。 刘楚的声音浑浊嘶哑得厉害,“我一看你哭,就想要你,让你更疼,哭的更凶,你说我这是什么原因?” 黄单吃完桃肉说,“你脑子有问题。” 刘楚把唇贴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胡说,分明就是我太喜欢你了。” 他叹息,很苦恼,“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黄单拿了块点心吃,听到男人说,“上辈子我们一定认识,你就是我刘楚的婆娘。” 嘴里的点心融化开,太甜了。 刘楚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平安寺有一棵许愿树,想不想去看看?” 黄单咽下点心,“不想。” 他说,“只有小孩子才信那种东西。” 刘楚挑起一边的唇角,眉眼间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 黄单说,“我二十五了。” 刘楚揉他的头发,“嗯,还很小。” 黄单,“……” 两三天的路程,说很快,二十五的年纪,说还很小,他觉得,这男人的数学是自学的。 刘楚偏要带黄单去看许愿树,黄单被他亲的全身都湿的难受,答应了陪他去。 有一丝丝的风擦过车帘子的缝隙,往车里跑,尽情的撒野。 黄单在座垫上挪来挪去,一会儿斜斜靠着车壁,一会儿把腿抬起来盼着,怎么都不舒服后,就趴到男人腿上,调整调整姿势,开始睡觉。 刘楚的嗓音粗哑,“少爷,你能换个地儿趴吗?” 黄单趴着不动,他已经看见了周公。 刘楚阖了阖眼,背脊弯下来,脸埋在青年的发丝里蹭蹭,“别睡,我们来说会儿话吧。” 黄单和周公抱上了。 刘楚听着青年的呼吸声,均匀悠长,睡着了,他的额角一抽,喉结滚动了两下,摇头苦笑道,“小坏蛋,不管我了啊。” 车里静下来。 黄单睡着觉,刘楚在看他睡觉,目光温柔。 前面有几匹马,是四毛和几个捕快,他们顶着烈日,被晒的汗流浃背,嘴上还不闲着。 “哎你们说,这趟回去,是有正事要办,老大干嘛把宋家的大少爷也带着?万一宋少爷在路上有个好歹,跟宋家不好交差。” “我们哪儿能猜得到老大的心思。” “话说回来,老大救了宋少爷两次,是宋家的大恩人了吧?” “救命之恩,是最大的恩情,老大带的那长盒子里应该是刀,宋家给的。” “肯定是把宝刀!” 四毛往后瞧,其他几个捕快也瞧过去。 囚车里的妇人一身脏污,脸上头上有几处血迹,黏着头发丝,哪里还有平时的风光和娇媚。 四毛拉拉缰绳,唏嘘道,“在东大街的时候,可真吓人,大家都跟疯了一样,要不是我们拦着,他们恐怕会冲上来把二姨太给撕了吃掉。” 一个憨厚的捕快甩把汗,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搞不懂哎,二姨太是杀了人没错,可是跟他们没什么过节吧,干嘛一副被逼急了样子。” 四毛说,“人心难测。” “毛儿说的对,我就算是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叶老爷子的二姨太会跟命案扯上关系。” “永远不要小瞧女人,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女人生来是柔|软的,遭遇某些人和事才会变的锋利,要我说,还是怪命不好。” 几人说了一会儿,嘴皮子发干,嗓子眼冒烟,屁股快捂出疹子了。 走上一段路,出现一个岔路口。 四毛拽着缰绳去马车那里,“老大,前面不远有个棚子,我们上那儿歇会儿吧?” 车里传出刘楚的声音,“好。” 棚子搭在离岔路口不远的地儿,有凉茶,大饼,鸡蛋,还提供饭菜。 四毛在内的几人翻身下马,不光是他们,其他赶路的人也伸着舌头喘气,屁股后面的裤子都有一块颜色很深,湿|答|答的。 大夏天的,要人命。 棚子简陋,三面通风,也不凉快,六七张木桌随意的摆放着,都坐满了人。 那些人看到黄单他们,也发现了那辆囚|车,知道是官府的,都神色微变,没再多看热闹,也没窃窃私语,只是低头吃吃喝喝,想着赶紧上路。 棚子里的气氛不再懒散。 刘楚抬脚勾过来一条长板凳,拉着黄单坐下来,他将刀丢桌上,提着茶壶倒茶。 黄单看见对面桌上有几片西瓜,瓜瓤红艳,有黑子不均匀的嵌在瓜|肉里面,他望着一个小孩捧着西瓜吃,吞了吞口水,想吃。 刘楚瞥见了,就叫来一伙计问,说还有一个西瓜,就买了切开,叫手下人过来吃。 他拿两片放到黄单面前,“吃吧。” 黄单捧着一片西瓜吃,嘴巴鼓鼓的,满嘴都是甜甜的西瓜汁,顺着喉咙往下冲,掉进空荡荡的胃里,他吐掉瓜籽,又去咬一口。 刘楚喝口凉茶,侧头看静静吃西瓜的青年,“好吃吗?” 黄单的声音模糊,“好吃。” 他没把两片西瓜都吃掉,剩下那片推到男人面前。 刘楚说自己不爱吃。 黄单说,“那算了,我拿去给四毛吃。” “你敢!” 刘楚快速在青年的手背上捏一下,警告道,“我给你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准给别的男人。” 黄单问,“你吃不吃?” 刘楚被他那样气的半天都没想出词儿,“吃吃吃,我吃!” 其他几个没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的都蹲在地上,风卷残云般呼哧呼哧的吃着西瓜,很快就剩瓜皮了。 四毛一抹嘴巴,走过去问道,“老大,你跟宋少爷想吃啥子,我去跟伙计说。” 刘楚挑眉,“我无所谓,宋少爷,你呢?” 黄单说,“我也无所谓。” 四毛,“……” 行,都无所谓是吧,那他就按照自己想吃的点了。 棚子旁边的草丛里,老汉和他的老伴在杀鸡,一个抓着鸡翅膀,一个拿刀在石头上磨了几次,对着鸡脖子横着就是一下。 鲜红的鸡血喷涌而出,少数溅到草叶上面,大多数都滴进盆里。 黄单说,“一只鸡的血不少。” 刘楚摩|挲着刀鞘的动作忽然一停,“那要是个人,得有一桶了吧?” 黄单说,“看是多大的桶。” “就拿装鸡血的那个盆来说,如果被放血的不是一只鸡,是一个人,那大概有三四盆血。” 刘楚放下刀,拍拍青年的手臂,示意他坐着别乱跑,自个起身走到囚车那边,“二姨太,你当时杀厨子的时候,为什么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囚车里的白莺没有动静。 刘楚按着栏杆靠近,将那句话重复,“你带走了吗?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自顾自的说,“我在厨子家搜过,没发现血,二姨太,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莺闻言,眼皮颤了颤,思绪控制不住的混乱起来。 从小跟着爹娘出去杀猪,剁|肉,白莺习以为常,甚至是享受那个过程,在她眼里,人和猪被杀死了没什么两样。 一刀下去,皮|肉连着骨头,再下去一刀,骨|肉|分|离。 那晚白莺背了杀猪刀爬梯子进去,先是把厨子迷晕,再放了血,砍成两部分,将弄到地上的血迹全部擦掉,她很冷静,没有出任何差错。 因为厨子跟老母亲的屋子中间隔着院子,老人又上了年纪,睡的沉,没有年轻人那么警觉。 白莺不担心会被发现,一切都很顺利。 可白莺在准备离开时,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桶血不好拎着爬梯子翻墙头,万一她一不留神,手晃了晃,桶倒了,血就会撒出来,倒进草土里。 等厨子的死被发现后,捕快来查,必定会很严格,不放过一个细节,难保不会查出来这个线索。 就在白莺思虑,是冒险把那桶血弄出去,还是找东西挖坑埋了的时候,隐约感到有影子一晃而过,她扭头,桶还在原地放着,里面的血没了。 白莺当时的脸煞白,抖着手去桶里摸,一点血迹都没有。 她吓的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地。 桶里很干,触手没有一丝湿意,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舌头在里面反复的|舔||过,将血全部搜刮干净。 白莺慌了。 镇上的人都在说妖,她没多大的恐惧,如今妖就在自己身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站着,目睹她杀害厨子。 那种感觉让白莺浑身发毛。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许就在下一刻。 杀|人|分||尸的时候,白莺没有一点害怕,就跟她不怕鬼一样,但是她怕妖。 人吃饭喝水,妖吃人||肉喝人血。 耳边的声音将白莺的思绪猛然扯回来,她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刘楚的目光里有审视,“你也不知道?” 白莺没说话。 刘楚的上半身前倾,压在囚车上面,“二姨太,你这一去,脖子上的脑袋是保不住了,我呢,可以替你在叶老爷那里说几句话。” 他轻笑,“我想二姨太应该会很牵挂自己的孩子吧。” 白莺闭了闭眼,艰难的说出一句话,“是……是妖……” 听见妖这个字,刘楚倒是很淡定,“这么说,你们打过交道?” 白莺白着脸摇头,“没有。” 那件事之后,白莺根本就不愿意,也不敢去深想,夜里被惊醒,白天也疑神疑鬼,过的每一天都很煎熬,真的生不如死。 她甚至多次动过轻声的念头,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又怕死,她想活着。 白莺有时候会觉得,那个妖是捏准了人心,知道她不敢死,所以故意不吃了她,目的是为了吓她,看她痛苦,惶恐不安,苟延残喘。 镇上突然出现有关自己跟厨子的流言,白莺就开始怀疑了,在捕快拿出小箱子,露出早就被她扔了,却又回来的黑衣时,她的怀疑得到证实。 是那只妖! 在她被折磨的半人半鬼,终于努力试着忘掉过去,忘掉惊恐,重新开始时,那只妖没有乐趣可看,很失望,觉得没意思,不好玩了。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出戏。 那只妖就在镇上,藏匿于某个角落,或者幻化成某个人,它冷漠的看着所有人。 卖货郎,张老板,厨子……镇上那些肮脏的人和事,愚昧,无知,又可笑的心思,每一样都被它看在眼里。 妖是单纯的路过镇子,想惩罚惩罚杀人放火的人,逗逗他们,还是有备而来? 白莺打了个冷战,希望是前者。 此时离镇子已经很远,她怎么看也看不到叶府的轮廓,不禁为自己的孩子感到担忧。 镇子里的人内心有多阴暗,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都和孩子无关,孩子手上没有染血,是无辜的。 白莺的耳边响着声音,没什么起伏,“二姨太,你好像很害怕。” 她挤开嘴角,笑的难看,“刘捕头,是个人要被拉去砍头了,都会害怕的吧。” “确实是那样,不过,”刘楚笑笑,“杀人|分||尸这种事,别说是女的,就是男的,多数也不敢做,连我一个捕头都做不到,可是你二姨太做到了,这胆量和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白莺听出话里的嘲讽,她脸上的笑容僵硬。 刘楚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二姨太,既然你们没打过交道,那妖为什么要帮你毁尸灭迹?” 白莺讽刺,那不是帮忙,她的视线越过刘楚,落在后面一处。 刘楚转头,见青年站在身后不远。 没再多问,刘楚叫手下人给白莺喂两口水,就走到青年面前,“都听见了?” 黄单点点头,“世上真的有妖吗?” 刘楚说,“也许。” 黄单又问,“妖就一定会吃人?” 刘楚说的答案和前一个大同小异,都很模糊,“未必。” 黄单心想,他这次的任务要找的,是吃人的妖,也没说吃的人就是妖杀的。 根据白莺话里的意思,人因为利益,欲||望互相残杀,妖在后面一边开心的看戏,一边愉快的捡尸体吃,再利用尸体之类的东西搞出名堂。 好深的计谋。 “妖是在算计白莺吗?” 黄单说,“张老板在酒楼失踪,在山里出现,下山回镇上被当成妖活活打死,也是谋划好的?” 刘楚摇头说,“不知道。” 黄单若有所思,原主在镇上生活的时间很短,几乎都在国外,跟镇上的人没什么交集,也没有参与到某一段的恩怨情仇里面。 那天他被抓到坑里,没什么事的回来了,说明妖没想害他。 至于莫名其妙的昏迷,被传有妖气,神婆出现,要将他活煮,这四件事应该都是族长的意思,宋家的明争暗斗。 刘楚忽然开口,“你对妖很感兴趣啊?” 黄单说,“随便问问。” 刘楚盯着他,半响勾唇笑,“去棚子里坐着吧,外面晒。” 不多时,伙计上菜,是一盘水煮大白菜,一盘水煮青豆,上面都分别有一大坨辣椒油,然后是一人一碗米饭。 刘楚嫌弃,“四毛,你这点的是什么?给猪吃的吧?!” 刚伸手拿了个青豆,咬|开豆壳的黄单,“……” 刘楚看他一眼,“你比猪好玩。” 黄单呸一声吐掉豆壳,吃着嘴里的青豆,“随便吃点就行了,别挑。” 过来的四毛在一旁附和,说就是,这外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一个棚子,有的吃就不错了。 刘楚瞪过去。 四毛冤枉,“老大,我问你们了的,你们都说无所谓……我错了。” 他端着碗跟弟兄们凑一块儿去了。 老汉的老伴看白莺可怜,就去拿水给她喝,知道她是杀了人才被关押之后,都不往囚|车那边去,棚子里的其他人也是,老远就绕开,嫌沾上晦气。 大家伙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到了下午,一场大雨悄无声息的砸下来,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马车的车轮子陷在泥坑里,寸步难行,马死活都不动,车夫往后头大声喊,“刘捕头,走不了啦!” 刘楚跳下马车,叫四毛几个和他一起在车后面推。 雨下的太大了,眼睛都睁不开。 鬼知道早上出发还是大晴天,怎么下午就变天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有捕快冲刘楚提议道,“老大,叫宋少爷下来吧,他坐里面,我们不好推的。” 刘楚抹把脸吼,“下来个屁,他就是一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有什么力气,赶紧的!” 几人在雨里喊着一二三,同时使力,把车轮子推出泥坑。 这条路上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泥坑,最麻烦的是,路上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他们不得不绕道走。 刘楚将斗篷甩在车头,弯腰进车里。 黄单说,“我要跟你一起下去,你不让,非要我坐车上。” 刘楚脱掉有点潮的外衣,抱住青年,“雨很大,你下去了,我怕你被摔泥里。” 黄单,“……” 他问道,“二姨太呢?”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于被雨淋?” 刘楚的刀脱离手掌,压住车帘子的边边,“这雨不停,路就难走,要绕路,没个三五天,是到不了县里的。” 黄单不想说话了。 雨幕刁钻,想着法子的遮住视野,四毛几个看不清路,马又不想走,抽一鞭子才走几步,他们门头往雨幕里冲,误打误撞的穿过山涧,进了一个村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 马车停下来,黄单被刘楚扶着跳到地上,长时间坐着,腰酸背痛屁|股疼,他的脚一着地,就伸了个懒腰。 刘楚也活动活动腿脚,让车夫把马车拉到后面。 几人站在村口往前看,在一片漆黑当中,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鬼火。 四毛跟一个弟兄朝着那点亮光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回来了,说那户人家同意让他们留宿一宿。 大家伙来钺山镇的次数很多,每回走的都不是这条路,沿途经过的村子有不少,唯独没见过这一个小村庄,大概不到十户人家。 小村庄被山林紧紧包围,要不是有大雨,他们只会从山涧过去,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七拐八拐的拐进来。 那户人家只有一个麻脸妇人。 黄单进屋时,看到桌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放着一个针线篓子,里面有一件破旧的衣服,他把目光挪到妇人身上,粗布衣,脏黑的布鞋,满脸沧桑,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麻脸妇人大概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又是穿着官|服的,又有囚|车,她显得很不安,也很紧张。 刘楚表明身份,“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麻脸妇人忙说,“捕头大人,我这儿有几间屋子,你们随便住,不打紧的。” 刘楚道谢。 麻脸妇人说她去老姐姐那屋睡,随后就端着针线篓子离开。 刘楚跟黄单一屋,其他人就在堂屋待着,看守囚||车,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习惯了风餐露宿,有片瓦挡雨已经很不错了。 没过多久,四毛他们商量轮流值班,就随意的往板凳上一躺,合衣闲聊一会儿,纷纷入睡。 另一边,不大的茅草屋里,村庄的所有人都在,他们有男有女,年龄都在3、40岁以上,有几个脸上都有疤,在不同部位,一样的狰狞。 片刻左后,打探消息的壮汉回来了。 “那伙人是从钺山镇过来的,往县城去,有个叫刘楚的,他是衙门的捕头,身边几个都是捕快,他们不是镇上的人。” 壮汉又说,“捕头身旁的青年,是宋家的大少爷。” 其他人异口同声,“那老太太还没死?”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壮汉问道,“可那关在囚||车里的女人是谁啊?她背对着我,看不到正脸。” 一直没说话的麻脸妇人抬头,领口下的脖领露出来一截,上面有块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扎过,“她就是叶府的二姨太白莺,当年我在西街摆摊卖胭脂的时候见过她,化成灰都认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家再次沉默了,屋里死寂。 壮汉说,“我偷听到几个捕快的谈话,说是那女的跟酒楼的厨子偷情,不但跟厨子合伙杀死一个卖货郎,还把厨子给杀了,要被押送到县里砍|头。” 坐在中间位置,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听到这句话,他笑了,“老天爷十几年前没长眼睛,十几年后长了。” 麻脸妇人咧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有个没有双臂的中年人问道,“那镇上的其他人呢?” 老人的声音苍老,裹挟着久远的回忆,还有诅咒,“也快了吧。” 所有人都高兴的笑起来,“那就好。” 墙根那里,黄单轻手轻脚的离开,脚步飞快。 草丛里有轻微声响,刘楚走出来,望着青年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夜,一道白光劈下来,窗户发出鬼哭狼嚎声。 黄单惊醒。 刘楚拍拍怀里人的后背,“做噩梦了?” 黄单呼出一口气,“嗯。” 刘楚侧身,把人往身前带带,“梦到了什么?” 黄单梦到钺山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看到了自己。 刘楚没听到青年说话,他也没追问,只是收紧手臂,在青年汗湿的脸上亲了亲,“别怕,睡吧,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黄单睡不着。 门外有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屋檐下的雨滴掉落在地,发出的响动,听在耳朵里,让人心烦气躁。 黄单翻身,背对着男人,面朝墙壁,他睁着两只眼睛,“系统先生,你睡了吗?” 系统,“在下的时间跟您不同。” 黄单把做的梦说了,也说了偷听到的那些话,“我本来怀疑叶父和赵老头,其他人都被我排除掉了,现在我又不确定了。” 如果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事,那所有人的年龄都符合。 “叶蓝当年见过的那个背影,会不会就是妖?” 系统,“真相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黄先生要做的,就是等那一天的到来。” 这句话等于没说。 黄单抽抽嘴,“晚安,系统先生。” 两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县城。 刘楚将白莺拉到衙门关进大牢里,他去找县老爷,把案情的详细经过陈述一遍。 县老爷在知道叶家的态度以后,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说会依照律|法处置。 谈完公事,县老爷就想跟刘楚谈私事,他那宝贝千金因为相思病,都快把屋顶给拆了,“小刘啊,你这两日别管什么案子,陪陪我家那丫头。” 刘楚拍拍衣摆的灰尘,“我有婆娘了。” 县老爷一口水喷出去,“什么?” 他放下茶盏,板着脸道,“小刘,我家丫头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刘楚调笑,“我跟大小姐没好过,何来的辜负啊?” 县老爷理亏,干脆就施压,“老爷我不管你跟哪家的女子好上了,你尽快把人给打发掉,别让小姐知道。” 刘楚还是笑着,口气冷硬,“不行。” 县老爷皱眉头,怎么就不行了?这整个县城,还有谁家的闺女能比的上他女儿?“是那女子缠着你不放?” 刘楚说不是,“是我缠着他不放。” 县老爷,“……” 他擦擦额头的汗,完了完了,丫头要闹翻天,府里的屋顶难保了。 刘楚打了招呼就走。 衙门旁边的那条街上,黄单买了糖炒栗子在吃,有马蹄声靠近,他往边上站,没曾想,那马蹄声没走远,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黄单扭头,见着马上的男人,换掉官服,像个侠士。 刘楚踢踢马肚子,“走吧。” 黄单把手从纸袋子里拿出来,“去哪儿?” 刘楚低头看他,唇角坏坏的勾起,“我家。” 黄单后退,“不去。” 刘楚的语气霸道,“不去也得去,哪有婆娘不去自己男人家的。” 他说着,就将青年拉上马。 马还不如马车舒服,噔噔噔噔噔个不停,黄单吃的那些栗子已经冲到嗓子眼,他抿紧嘴巴,感觉自己一张嘴,就能吐出来。 快中午的时候,黄单听到耳边的声音,像个在为他打开城堡的小孩,调皮又期待,“欢迎来到我家。” 但是,没有城堡,只有深山老林。 刘楚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这一片全都是我家,也是你家,喜欢吗?” 黄单坐在马上,“不喜欢。” 刘楚露出一口白牙,“没事,你会喜欢的。” 黄单,“……” 走上曲曲折折的山路,一排小屋出现在黄单面前,他不禁想,这荒郊野岭的,住着不觉得渗得慌? 刘楚显然不觉得。 他把马栓好,抱一把青草丢过去,“你在屋里待着,我去打水。” 黄单打量屋子,一张竹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这些家具,没别的了,他往外面走,将其他几个屋子都看了看,给他一样的感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简陋又孤单。 黄单在院子里的树墩上坐下来,一个衙门的捕头,待遇应该不错的,刘楚怎么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去城里一趟,骑马都要半天时间。 刘楚还没回来,黄单出去,在附近走动,看到大片的竹林。 竹林里传来清亮的小调,黄单的身形一滞,他迈动脚步,拨开两侧的竹叶,往里面走,看到男人背靠着一棵竹子,手指夹着一片竹叶,放在唇边。 不知道吹的什么,却很好听。 刘楚将竹叶弹出去,眉眼间有几分戏谑,“傻了?” 黄单说,“我很喜欢。” 他说的直接,没有丝毫保留,也不拐弯抹角。 刘楚一愣,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以后天天吹给你听。” 黄单也笑,“好哦。” 刘楚又愣了,好半天才回过来神,他提起脚边的桶,“饿了吧,我去做饭给你吃。” 黄单把手伸过去。 刘楚眼神询问。 黄单说,“想牵你的手。” 刘楚第三次愣住,他把桶换到另一边,腾出手,“大少爷,我这手可不是随便就能牵的,你牵了,就不准再牵别人的手,你可要想好了。” 黄单牵住男人的手,“我知道的。” 刘楚的心跳加速,他压住疯狂生长的情||感,哼笑一声,“告诉你,我的记性好着呢,别想骗我。” “不骗你。” 黄单问出他关心的事,“有菜吗?” 刘楚反手握住青年的手,手指捏了捏,“当然有。” 屋后面有一块菜地。 刘楚去镇上办案期间,也没浇水施肥,菜地里的瓜果蔬菜依旧长的很好。 黄单挖出一个土豆,带出一个土蚕。 小家伙可能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蜷缩着身子继续睡。 刘楚把小篮子一扔,人已经蹦出去老远。 黄单,“……” 他淡定的把土蚕宝宝送进土里,继续挖土豆丢到篮子里,“你那么怕虫子,怎么还住山里?” 刘楚惊魂未定,“我不喜欢热闹。” 黄单说,“山里有老虎。” 刘楚的手肘撑着膝盖,在青年的鼻尖上咬一口,“老虎怕我。” 黄单得鼻尖上多了一串牙||印,他疼哭了,直接就把男人推倒在地里。 刘楚爬起来,把人抱怀里哄,“还不是你自己太可爱了,害我一时没忍住,好了好了,我错了。” 黄单把鼻涕眼泪都蹭他身上了。 刘楚很会做饭,就着从菜地里拿回来的食材,烧了盘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干煸四季豆。 都是素的。 刘楚扒一口米饭到嘴里,“山里有的是野味,你想吃,我下午就去给你打回来。” 黄单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很认真的评价,“桌上的几个菜都很好吃,我最喜欢吃土豆丝。” 刘楚抹掉青年嘴边的饭粒,“晚上还给你烧。” 吃过饭,俩人侧身躺在不算宽的竹床上,胳膊腿挨在一起,他们四目相视,凑近点亲亲彼此。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卷着几片花瓣,竹叶,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桌上,岁月静好。 一片竹叶飘到黄单的身上,被一只手给弄掉了,那只手没离开。 刘楚单手撑起身子,低头把黄单搂在怀里亲。 俩人亲着亲着,花开了。 . 黄单迷迷糊糊的昏睡了一觉,睁开眼看到男人凑在自己眼跟前,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一句话没说就被紧紧抱住了。 刘楚一下一下亲他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满是恐慌带来的后怕。 黄单声音里的鼻音很重,无奈的安抚着说,“我没事了,你别抱那么紧,快喘不过来气了。” 刘楚松开手臂,摸摸青年的脸,嘶哑着声音说,“大少爷,我快被你吓死了。” 他还没卷土重来呢,身下的人就两眼紧闭,一动不动。 知道青年怕疼,刘楚在那之前还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不要急。 可是,事情很快就脱离掌控。 什么慢慢来,不要急,在那一刻全都跑没影了,刘楚的脑子里就两个大字——还要! 结果大少爷扛不住,他没要成。 刘楚拽着青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位置,“我的大少爷,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跳的特别快?” 黄单说,“是很快。” “你昏过去的时候,我的心跳的更快,要跳出来了。” 刘楚皱着眉头叹气,“你这疼法太吓人了,以后我一定会轻轻的,不乱来。” 黄单抓住男人的头发,这话他就当是放了个屁,不能当回事的。 刘楚说要给黄单擦擦身上的汗,“你这从头到脚都湿了,衣服不换掉,会生病。” 黄单说,“我自己擦,自己换,你别碰我。” 刘楚非常严肃,“我保证不碰你。” 黄单说,“撒谎。” 刘楚,“……” 他杵在床边,咳两声,一本正经道,“要我出去可以,你得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黄单说,“没受伤。” 用菊||花||灵了。 刘楚刷地撩起眼皮,眼睛贼亮,立马就扑向黄单。 黄单,“……” 第二天,刘楚带黄单去了平安寺。 不是什么节日,烧香拜佛的人也挺多的。 拜完佛,刘楚跟黄单在寺庙里逛逛,逛到许愿树底下,铃铛声清脆响。 来这儿许愿的,有的求平安,有的求财,也有的求姻缘,求什么的都有。 也不要多少钱,写个红条子抛上去就行了。 看别人许愿,没什么看头。 黄单和刘楚待了一会儿就往别处走。 这平安寺远近闻名,在山顶形成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占地面积很大,值得一观的景点不少。 黄单中途上茅房出来,没看到男人的身影,他想也没想,就往许愿树的方向走,半路和男人碰面。 “你去许愿了?” 刘楚扯了扯嘴皮子笑,说没许。 黄单看看他,没说什么。 刘楚勾他的肩膀,“大少爷,你喝过洋墨水,觉得许愿能灵验吗?” 黄单说,“有的能。” 一阵风拂过,许愿树顶端的一根树梢上挂了个红条子,被风吹的飘了起来,隐隐可见上面写着一行漂亮的字:我希望能和我的婆娘生生世世在一起。 下山时还是那条石阶,却没上山时好走,从上往下看,像一条蛇,故意把自己扭成丧心病狂的弧度。 黄单低头看着石阶,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反观身旁的刘楚,步伐悠闲,还有心思看风景,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没走多久,刘楚咦了声,“那不是叶家大小姐吗?” 黄单抬眼望去,下面那层石阶旁边,坐在石头上的女人还真是叶蓝。 ˛Â˛ÂÎŇĘÇË­ 叶蓝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白底黑点的衬衫, 领口的黑色丝带打成蝴蝶结,下半身是条黑色长裤,裹着两条修长的腿, 她依旧是烈焰红唇, 手推式卷发, 时髦又个性,和周围的长衫连衣裙格格不入。 她爬个山, 脚上都是一双高跟鞋, 哪怕是脚疼的厉害,脚后跟磨破了皮, 走一段路就要坐下来歇歇, 也不会换上布鞋。 似乎布鞋那种东西, 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叶蓝拿下头上的面纱帽子,露出清晰的脸庞。 下山的香客们经过时,都会不约而同的侧目,露出或鄙夷, 或羡慕, 或好奇, 或惊艳的目光。 毋庸置疑, 叶蓝是个美人。 她不但美,还美的张扬,炽烈, 并不含蓄,委婉。 一个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认知, 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叶蓝留洋多年, 和那些从未去看过外面的女人不同,她的骨子里不存在保守,迷茫,封建,弱小这类的东西,早就剔除干净了。 叶蓝追求的是随心所欲。 这是别人还远远不能接受的一种活法。 所以人们看到叶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脱掉高跟鞋,露出两只脚的时候,都瞪大眼睛,满脸的排斥,跟见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地上啐一口,骂她下|作,不知羞耻。 叶蓝视而不见,她把脚放在石头上,垂头检查脚趾头和脚后跟。 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喊自己,叶蓝愣了一下转头,和后面石阶上的青年打了个照面,她惊讶的叫出声,“宋望,你怎么在这?” 不多时,黄单坐在叶蓝旁边,刘楚没坐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一副没兴趣参与的样子。 看到黄单出现在自己面前,叶蓝很是意外。 她打开手里的白色小皮包,拿出里面的铁皮烟盒,叮地一声后打开,夹一根香烟在指间,“时间过的真快,那次我们成亲的事,我都快忘了。” 黄单还记得点,毕竟是自己头一次穿喜服,他闻到一缕烟草味,“找到人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啊。” 叶蓝抽一口烟,将打火机捏在手中,她轻笑一声说,“我不指望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 黄单侧头,烟雾萦绕在女人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想,估计是失落吧,“你离开镇上以后,就来了县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叶蓝摇头,说自己那天逃跑后,在乡下一户人家躲过了一夜,第二天离开镇子,开始四处打听那个人的踪迹,前几天到的县城。 黄单看一眼身旁的女人,瘦了很多,眼睛里有光,她迎刃而上,坚强,决然,并没有丝毫的气馁和绝望。 叶蓝的手肘抵着膝盖,视线放在对面的映山红那里,“我听人说县城里有座平安寺,寺里有一棵许愿树,很灵验,就过来许个愿,你呢?也是为的这个?” 黄单,“嗯。” 叶蓝微张红唇,吐出一团烟雾,“你怎么跟刘捕头在一起?” 黄单说,“他带我过来的。” 叶蓝轻轻笑道,“听起来,刘捕头是个很好的人啊,还带你往山上跑,来烧香拜佛。” 她的余光扫向男人所站的位置,“不过,刘捕头确实是个好人,当初要不是他在山里找到我,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聊天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观察叶蓝的情绪变化,“刘捕头押送二姨太回县城,我跟过来,是想看看城里的风光。” 叶蓝愕然,“什么?” 黄单说,“二姨太身上有命案。”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给叶蓝听,没有漏掉某个细节。 叶蓝听完所有,难以置信的摇头,“我一直以为,那个女人顶多就是小心思多,贪得无厌,又擅长演戏,虚伪的令人作呕,没想到她还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在背地里干出偷|情,再杀|人的勾当。” “她有这种结局,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在黄单尚未开口时,叶蓝就呵呵笑起来,“宋望,你也是知道的,我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从来没有掩藏过,都摆在明面上,回来的这几个月,更是多次和她发生过争执,竟然没被她弄死,真是福大命大。” 黄单说,“二姨太现在就关在大牢里,这次难逃一死,你要去看看她吗?” 叶蓝毫不犹豫,“不去。” “那个女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冷漠,“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县城里走动走动。” 黄单将这个话题掐住,没有再往下说,也停止了试探。 叶蓝的一根香烟也慢慢燃尽,她将烟头摁灭,拎着高跟鞋,把两只受伤的脚塞进去,站起来在原地动几下腿,“据说红条子挂的越高,许的愿望被老天爷看到的几率就越大,我想往树的顶端抛,试了很多次都抛不上去,早点看到你,就让你帮我抛了。” 黄单说,“要自己抛,才有诚意。” 叶蓝笑道,“也是。” 她见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便出声打了个招呼,“刘捕头,好久不见。” 刘楚昂昂首,就去看石头上的青年,“聊完了?” 黄单起身,“走吧。” 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 叶蓝走在前面,黄单跟刘楚在后面,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是三角恋,也不像是三个朋友,那种突兀很微妙。 映山红漫山遍野都是,放眼望去,那些花儿万紫千红,绚丽夺目。 有很多小姑娘都忍不住跑进花丛里,也有小伙子按耐不住的,他们挑好看的摘,这一支那一支,摘上一大把捧在手里,还没有满足,总是觉得自己摘的花不是最好的。 叶蓝从包里拿出相机,让黄单给她拍照。 黄单不会用这个时代的相机,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使用方法,这才没有露出马脚。 站在花丛里,叶蓝挎着小包,嘴角翘着,她突然让黄单等一等,随后将帽子戴到头上,面纱遮脸,若隐若现,花美,人更美。 黄单微弯腰背,调整角度。 刘楚哼哼。 黄单说,“哼什么,你又不是猪。” 刘楚继续哼,不爽。 黄单没搭理,给叶蓝拍了一些照片,把相机还给她。 叶蓝提议说要给黄单和刘楚拍两张,“难得来一趟,这边的风景很不错,可以拍个照留做纪念。” 刘楚嗤笑,“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拍的。” 黄单说,“是啊。” 刘楚的眼皮猝然一跳,不好,他的大少爷生气了,“我仔细想想,又觉得叶小姐说的有道理,宋少爷,不嫌弃的话,我俩去拍几张?” 黄单说,“好哦。” 叶蓝第四次放下相机,颇有些无语,“我说,刘捕头,宋望,你们两个人中间还能站三四个人,再靠近点啊!” 黄单没动。 刘楚往青年身边挪动几步,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距离和姿势都是男人间会有的,没什么让人多想的地方。 叶蓝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三人下山后,都又热又饿,也没挑地儿,就去了山脚下的小面馆,各自要了一碗面条。 叶蓝挑剔的拿筷子在碗里拨拨,就把碗往前面一推,“这面上面飘的油花太多,我不吃了,我去外面抽根烟。” 桌上少个人,气氛立马就变了。 刘楚把肉丝挑出来,夹到黄单碗里,“别往她脸上看,多看看我。” 黄单说,“你没她好看。” 刘楚的面色一沉,握住筷子的手收紧,“再说一遍。” 黄单说,“可是我不喜欢她,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刘楚顿时就从冰天雪地到春光明媚,还奖励给他一个荷包蛋。 黄单把肉丝吃完,就去吃荷包蛋,“叶蓝在找一个人。” 刘楚捞着面条,“是吗?” 黄单先吃蛋黄,再吃蛋白,嗯道,“十四年前,叶蓝在骑楼里玩,楼突然倒塌了,据她所说,当时她没有反应过来,是一个人把她从里面背出来的,她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 刘楚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觉得很荒缪,“怎么可能。” “我的大少爷,你跟叶家大小姐上国外喝洋墨水,把脑子喝坏了吧,骑楼倒塌,那是一瞬间的事,不管是谁在里面,都会被活活压死,不可能有人能够在那一刻跑进去,再背个人跑出来。” 黄单问道,“你也不能吗?” 刘楚咧嘴,“你猜。” 黄单的脸轻微一抽,“不想猜。” “你懒死了。”刘楚喝口面汤,“我吧,分人,要是你在里面,我肯定会想也不想的就跑进去,但是肯定跑不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说,“那我们就一起死在里面了。” 刘楚笑了笑,“也不错啊,不能同日生,可以同日死。” 黄单盯着男人几秒,他垂头吃蛋白,声音模糊,“我不要跟你同日死,不喜欢那样。” 刘楚凝视着青年,半响说,“行吧,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一块儿走,以后老了,你走我前面。” 黄单愣了愣。 刘楚摇头叹息,“少爷,不管是什么时候走,留下来的那一个都会很难受的,就你这么爱哭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要是走在黄泉路上,都会一步三回头,还是我来承受吧。” 黄单蹙眉,“你也会难受。” 刘楚瞥他一眼,“比你强,我怕我先走了,你会抱着我的尸|体不人不鬼,最后活活哭死。” 黄单抬头问,“你不会吗?” 刘楚说,“不会。” 他挑了挑唇,“我会难过,会舍不得,也会很痛苦,但是我不会干出那种事,我会带着我们的回忆好好活下去,活到最后一秒再去见你。” 黄单说,“我当真了,不许反悔。” 刘楚见青年那么认真,他有些无奈,“是是是,我答应你的,不反悔。” 黄单抿着的唇角松开,“好吧,那我先走。” 短暂的静默过后,刘楚骂骂咧咧,“什么走不走的,吃个面怎么聊的这么沉重?” 黄单说,“是你先起的头。” 刘楚的面部漆黑,闷声继续吃面。 黄单绕回之前那个话题,“叶蓝看见的那个背影,会不会不是人?” 刘楚斜眼,“你怀疑救叶蓝的那个人是妖变的?” 黄单说,“我是觉得,如果是人,就一定会留下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但是叶蓝一直在找,都没有什么消息。” 刘楚在他的脑门上弹一下,“大少爷,别想有的没的了,吃你的面吧。” 黄单吃两口面,“我吃不完,分你一点好不好?” 刘楚嫌弃的啧啧,“你这碗里吃的乱七八糟的,碎蛋黄都在面里,我看着就没有食欲。” 他嘴上那么说,还是拿筷子夹走黄单碗里的面条。 俩人吃饱喝足出去的时候,叶蓝那根香烟还没抽完,她望着虚空,发着呆,侧脸在夕阳下,越发的消瘦。 刘楚低声问着身旁的青年,“你在国外抽烟吗?” 黄单说,“不抽的。” 刘楚快速捏一下他的手,“好孩子。” 黄单,“……” 听到脚步声,叶蓝回神,掐灭烟朝黄单跟刘楚抬抬下巴,“你们住在哪个客栈?” 黄单说,“我住刘捕头那儿。” 叶蓝愣了一下,就对刘楚笑,“刘捕头,不知你那儿还有没有空房。” 刘楚扯扯嘴皮子,“不好意思,叶小姐,我那儿只有一间空房,已经给宋少爷了。” 黄单知道男人那儿有好几间房子,但是他没说。 但凡是个人去了,发现是在深山老林里,都会受到惊吓的。 要不是有男人抱着他睡,他一定会失眠。 听刘楚那么说,叶蓝倒也不感到可惜,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这样啊,那刘捕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家服务和环境都好一些的客栈?” 刘楚说了两家,“叶小姐可以去看一下,选个自己满意的。” 叶蓝坐上黄包车,和他们告辞。 黄单爬一天山,脚底板疼,他不想再走了,就拉着刘楚回了山里。 马也是不容易,一天跑两趟,累的趴地上直喘气,闻到青草香,就半死不活的扭头去啃。 刘楚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舀几瓢进木盆里面,再兑冷水试过水温,把木盆端到屋里,“大少爷,起来洗脚。” 床上的黄单都睡着了,他揉揉眼睛,起身坐在床头,“饭烧了没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楚的面部抽搐,把布巾往盆里一丢,“我回来就打水砍柴,给你烧洗脚水,一下都没停。” 黄单说,“那我等会儿帮你。” “算了吧,你要是把哪儿烫到了,疼的还不是我。” 刘楚蹲在地上,卷起袖子,捧一把水浇到青年的腿上,“不烫吧?” 黄单说,“不烫,刚刚好。” 刘楚一只手托住青年的脚,一只手在他脚底的穴位上按|捏,“除了你,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望着男人的发顶,“我知道的。” 刘楚给他按完一只脚,就换另一只,“记着我的好。” 黄单说,“我记着呢。” 刘楚喜欢青年的认真,“能记多久?” 黄单说,“我会一直记着。” 刘楚满意的勾唇,“算你有良心。” 黄单泡好了脚,准备自己拿盆里的布巾擦擦,被刘楚阻止了。 “你那手是干着的,就别弄湿了,我来吧。” 刘楚把布巾捞出水拧干,握住黄单的脚擦掉上面的水,他擦的仔细,一根一根脚趾头的擦,“睡一会儿,醒来就能吃晚饭了。” 黄单说睡不着了,“你不让我帮,我在边上看着。” 刘楚摸摸他光||滑的脚背,“随你。” 没多久,黄单就被厨房的烟味给呛出来了,他捂住口鼻,“少放辣椒!” 刘楚不耐烦,说知道知道。 结果还是放多了。 黄单一边吃一边飙泪,被辣的嗓子眼都在冒火,他哭着说,“以后不要再放这么多辣椒了。” 刘楚心虚,嗯嗯两声,把他脸上的泪擦掉。 一顿饭吃的胃里火烧火烧的,黄单躺在床上,呼吸都带辣味。 刘楚不知道上哪儿搞来一杯茶,里面飘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朵,“把这个喝了,去火的。” 黄单看一眼茶,一朵花都没认出来,他把嘴凑过去,咕噜咕噜喝下去一小半,“剩下的你喝吧,你的火比我更大。” 刘楚痞笑,“我的火,喝什么茶都没用,就你能去,要不要给我去一下火?” 黄单说,“今天太累了,不能给你去火。” “说的好像在给我去火的时候,你做过什么苦累的活儿一样。” 刘楚让他把剩下的茶全喝掉,“每次你还不都是找个舒服的姿势一趟,或者是往那儿一趴。” 黄单看着他,不说话。 刘楚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连忙哄道,“我错了,你的功劳最大。” “原谅你了。” 黄单吐掉不小心喝到嘴里的粉色小花朵,“放这么多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个不识货的家伙,这都是宝贝,别人八辈子都想不到。” 刘楚催促,“赶紧的,一滴都不要剩。” 黄单把杯子里的茶水全喝光了,“喝了能成仙?” 刘楚在他头上摸了摸,“这茶的确是好东西,成仙倒是不能,但是能快||活。” 黄单,“……” 他抱着席枕,“我不跟你睡了。” 刘楚抱着胳膊,笑的贼坏,“这深山老林很荒凉,天一黑,会有很多东西出没,你真不跟我睡?” 黄单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刘楚把人拽回来。 不知道那些花都是什么花,黄单喝过茶以后,体内的燥||热明显的褪去很多,他这才晓得,男人没往里头放什么其他东西,是故意吓他的。 第一次的时候,黄单就疼晕了,当时那场景,在刘楚的心里刻下来了,他小心的很,哪儿敢放药玩狠的啊。 刘楚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控制不住的侧身,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面。 黄单环住男人的腰。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月色朦胧。 起风了。 竹林里发出轻微声响,地上的竹叶纷纷扬起,又纷纷飘落。 靠近院门的位置有一根粗毛竹,一头浅浅扎进一个小土坑里,被风吹的左右晃动,慢慢悠悠的,随时都会倒在一旁,却随着那阵风摇晃着,一点点往土里扎去。 第二天,黄单在城里看到叶蓝,她改变主意,说要去看白莺。 黄单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意料之中的事儿,从昨天山里的谈话中,他就注意到了叶蓝有一两秒的异样。 叶蓝说,“那个女人是死||囚,我能去?” 黄单没立马回答,给刘楚添麻烦,他只说不知道,“我问问刘捕头。” 叶蓝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约莫一炷香时间左右,刘楚在县老爷那儿征求过同意,带叶蓝去大牢,黄单也跟着。 大牢的牢||房不少,根据犯||案的严重程度来关押,死||囚在三号区,也有区分,是按照处刑的顺序来的。 黄单跟刘楚在门口等着,叶蓝一人进去了。 走廊两侧都是牢房,里头的犯||人并没有因为美艳女人的出现而沸腾,都是将死之人了,被恐惧和死亡笼罩,谁也没有那个心思。 叶蓝往里面走,停在一处牢房前。 白莺躺在干草上面,眼睛紧闭着,手放在腹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这两天都滴米未进,白莺的身体很虚,双腿发软,她扑的急,直接就跪趴在地。 隔着栏杆,叶蓝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二姨娘,我觉得你应该很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那声二姨娘叫的格外刺耳。 白莺的眼角抽了抽,她抓着栏杆站起来,“蓝蓝,我是很想见你,你能来,我死也瞑目了。” 叶蓝说,“是吗?” 白莺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臭味,“我是罪有应得,可小宝是无辜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做过这些事,有什么报应我都会一人承担,蓝蓝,求你看在他和你都姓叶的情分上,往后别为难他。” 叶蓝讥笑,“我跟你儿子不熟。” 白莺的情绪激动,“小宝是你的亲弟弟啊!” 叶蓝冷淡的说,“我没有弟弟。” 白莺把手伸到栏杆外面,一把抓住叶蓝,“蓝蓝,你不能这样,小宝身体里流的是你叶家的血,他是叶家的香火,是你爹的亲|骨|肉……” 叶蓝打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大力掰|开女人的手指,拿帕子擦了擦腕部的脏污,“二姨娘,你偷偷叫人放一把火,把我娘生前的房子烧了,这事没忘记吧?” 白莺脸上的所有情绪在顷刻之间凝固。 叶蓝将帕子丢掉,不快不慢的说,“那天我在裁缝铺看到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白莺的表情僵硬。 “婚礼当天,我能顺利逃跑,也是你善的后。” 叶蓝凑近些,“你知道我在找那个人,就背地里推我一把,巴不得我疯了,走了,永远不回去了,那整个叶家就是你和你儿子的吗,我说的对吗?” 白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蓝眯着眼睛笑,“你这算盘打的好啊,二姨娘,我记得你家里是杀猪的,没想到你还有这计谋,我真是小瞧你了。” 白莺拨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事情说开了,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老爷一心为你着想,从来不把我们母子两个放在眼里,我总是要为我儿子的将来做点打算。” “这些年老爷教会我一个道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瞧不起,鄙视我,怎么都好,希望你善待小宝。” 叶蓝拍手,“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偷||情,杀||人,阴谋算计,你干这些事的借口全有,早给自己准备好了,二姨娘,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的报应来的不算晚。” 白莺面不改色,“我在被老爷丢弃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蓝蓝,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别把怒火牵到小宝身上。” “的确,大人犯的错,跟小孩子无关。” 叶蓝在女人惊喜的目光里说,“二姨娘,我最近才想起来一件事,当年骑楼倒塌前,你就在附近,如果你告诉我,把我背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考虑考虑。” 白莺的眼神躲闪,“十几年前的事,我哪里记得清。” 叶蓝说,“不记得了啊,那我走了。” 她走了不到十步,背后传来白莺的声音,“等等!” 叶蓝转身,走回女人的面前,“二姨娘,你又想起来了是吗?” 白莺好一会儿说出两个字,那声音压的极轻,在避讳着什么,“田家。” 叶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莺深呼吸,“我看到救你的那个男人进了田家,他是田家的人。” 叶蓝呆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白莺轻声说,“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蓝蓝,求你别为难小宝。” 叶蓝忽然大叫,发疯的把手伸进栏杆里,大力去拽白莺的领子,“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人不可能是田家的人,二姨娘,你告诉我,是你在骗我的对不对?” 白莺的领子被拽,后颈勒的她剧痛,“我说的是真的。” 叶蓝失控的嘶喊,“那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你想要我垮掉,直接将这件事告诉我不就行了?!” 她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直接告诉我真相,我会很难受,但是我也会认清现实,从悲痛中走出来,可是你不告诉我,我只会一辈子就那么找下去,疯下去,对你来说,后者更好!” 白莺没说话,等于默认。 叶蓝抬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抓向白莺。 白莺的脸被抓出血痕,她痛的大喊大叫,“来人啊——” 外面的黄单跟刘楚都能听见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在听见白莺的叫声后,他们立刻跑进去。 白莺面目全非。 叶蓝被刘楚强行拽开,她的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受惊的状态。 黄单注意到叶蓝那只手,觉得红的骇人,不知道是红色指甲油的原因,还是她指甲里的皮||肉,滴下来的血珠。 他把视线往上移,停在叶蓝的脸上,没有哭。 但是她已经崩溃了。 眼前的叶蓝和那天在山上看见的完全不同,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全世界都变的黑暗,支撑她的信念崩塌了。 回去后,叶蓝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 黄单跟刘楚在叶蓝对面住下来,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夜里,黄单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是嚎啕大哭声,令人感到悲戚。 虽然黄单没有听到叶蓝和白莺明说,他也知道一个信息,叶蓝苦心寻找多年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田家是一个线索。 黄单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记忆片段,他问刘楚,“镇上以前有个田家,后面发生了什么?” 刘楚说不太清楚,“我来镇上的时候,你家和叶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张老板的药材铺子,戴老板的酒楼都做的很大,没有什么田家。” 白莺砍头那天,菜市口围着不少人。 这种血腥场面,对那些人来说,跟杀鸡杀鸭的区别不大,都是一刀下去,脖子跟脑袋分家。 况且,砍||头是所有刑||法里面最利落的,少受罪。 叶蓝在人群里站着,头戴纱帽,露在外面的下巴削尖,透着一股灰白的气息。 黄单也在。 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那一瞬间,刘楚伸手盖住了黄单的眼睛。 黄单拉下他的手,看到侩子手提走女人的人头,一地的血。 白莺死了。 三人离开后,就在小馆子里吃鸭血粉丝。 黄单的胃里有点不适,叶蓝捞粉丝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刘楚是真的跟没事人似的。 吃了没一会儿,叶蓝丢下碗筷跑出去,蹲在路边呕吐。 黄单不明白,“她难受,为什么还要去看?” 刘楚一块块的吃着鸭血,“女人心,海底针,很可怕的。” 黄单说,“是哦。” 刘楚说,“你多了解了解我,我的心里就一个你。” 黄单,“……” 当天下午,两个陌生男人来客栈,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睡的正香。 黄单认出来,那是白莺的儿子小宝。 叶蓝叫人去镇上把孩子接过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不懂世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下命||案,已经没了。 黄单隐约知道叶蓝的想法,他没问,等着对方主动说。 叶蓝把小宝放在床上,拉被子搭着他的肚子,“宋望,我要走了。” 黄单没问去哪里,也没说别的,只说,“一路顺风。” 叶蓝对这个唯一真心交过的朋友有几分不舍,“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在镇子里,是在别的地方。” 小宝踢掉了被子,叶蓝给他重新盖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原主喜欢的人,挺好的。 走到门口时,黄单回头,“我听二姨太说你要找的人是田家人,当年……” 不等他往下说,叶蓝就给打断了,“宋望,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就会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越厌恶。 两天后,黄单把叶蓝送到码头。 叶蓝抱着小宝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里提着行李箱子。 上船后,叶蓝在小宝耳边说了什么,小宝冲着黄单不停摆手。 黄单站在码头,有些感慨。 刘楚皱眉,“船都快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黄单说,“叶父会很伤心吧。” 叶蓝宁愿安排人去将小男孩弄出来,把所剩无几的温暖给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回去,她根本就不想踏进那个镇子一步,已经憎恶到了极点。 船上忽然跑下来一个人,是叶蓝。 黄单看她跑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宋望,镇子是一座坟||墓,会把人变的不像人,你别回去了,就在县城跟着刘楚过日子吧。” 黄单一愣。 叶蓝又说,“刘楚对你很好,祝你幸福。” 船开了,黄单才回过来神。 刘楚的身子往青年那边靠,一脸好奇,“她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黄单说,“你都听见了还问。” 刘楚摸摸鼻子。 送走叶蓝,黄单跟刘楚去了照相馆。 师傅一听黄单的名字,就将叶蓝留的纸袋子交给他。 纸袋子里放着黑白照片,是那天叶蓝给黄单跟刘楚拍的,有两张。 一张是黄单跟刘楚并肩站在一起,刘楚的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的嘴角勾着,眉眼间有几分痞气。 另一张是叶蓝抓拍的。 黄单被草藤绊到了,刘楚拽住他的手臂,俩人的动作并不暧||昧,可是定格的瞬间,刘楚眼里的紧张太过明显。 那种紧张透露出的情感都能从照片里渗出来,绝不属于朋友,兄弟之间。 这张照片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难怪叶蓝在最后会说那两句话。 黄单要把照片放回袋子里,却被一只大手拿走,“原来我这么英俊啊。” “……” 刘楚看着照片里的青年,“我们有夫妻相。” 黄单把头凑过去,“有吗?” 刘楚说有,“你看啊,你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也是,太有夫妻相了,一看就是注定的两口子。” 黄单,“……” 刘楚宝贝的把照片放纸袋子里,又宝贝的把纸袋子放进怀里,“想不到叶小姐拍照的技术这么好,后悔没让她多拍几张。” 黄单说,“有两张就够了。” 刘楚挑眉笑,“说的也是,大活人就在我眼跟前,摸的着亲的着,我干嘛看照片啊,摸上去都是冷的,哪儿有你好。” 黄单说,“小点声,那师傅已经朝我们这边看好几次了。” 刘楚叹气,“还是跟我回山里吧,我怎么|弄||你,你叫多大声都没人听见。” 黄单跟他进山,就没从床上下来。 任务还没完成,黄单在县城里已经待了有些天了,他不得不回去。 刘楚跟他一块儿走。 在家里陪的四毛他们几个也都露面儿,带着爹娘,相好的给的吃的用的,大家伙一起上路。 回镇的半路上,黄单碰到了书生。 书生见到他,就急急忙忙从马车前面跳下来,往他这里跑,“大少爷,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跳,“你说吧。” 书生说宋家发生内||斗,族长死了,还说老夫人病倒了,老师被打伤了。 黄单的眼皮跳的更厉害。 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他看向后面的马车,“老师在里面吗?” 书生点点头,“我送老师回老家养伤。” 黄单走到马车那里,撩开帘子看,老头靠着车壁,额头缠着纱布,精气神很不好,跟他最后一次见着的时候,差太多了。 “老师。” 赵老头缓缓睁开眼睛,“阿望,是你啊,你回来了?” 黄单说不是,“是老师你离开了。” 赵老头迷迷糊糊的,苍老的声音里有些浑浊,“离开?我离开了哪儿?” 黄单蹙蹙眉心,“老师,这里是八月弯,已经离镇上很远了。” 他奇怪,从老头的反应来看,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书生带出来的,似乎刚才他喊的时候,对方才醒。 赵老头提起一口气,喊来书生。 师徒俩人在道旁发生争吵。 黄单听了会儿,听出是书生自作主张。 他能理解。 如果是在赵老头清醒着的时候,不管是谁,就算是把天说破了,他都不会离开镇子,离开老太太。 书生是为了让自己的老师避过这一劫。 赵老头有伤,很快就吵不下去了,他心里知道学生这么做,是为自己好,可还是有气。 书生把老师扶回车里,出来对黄单说,“大少爷,你快些回去吧,也许还能见到老夫人的最后一面。” 这话刘楚也听到了。 他一个阔步,站在黄单和书生中间,“好了,废话就别说了,宋少爷,赶紧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说,“我有些话想问老师。” 赵老头的气色更差了,“阿望,你把老师送回去吧。” 黄单不答反问,“老师,那古籍里记载的内容,是真是假?” 赵老头抬了抬头,“信则真,不信则假。” 黄单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答案。” 赵老头说,“老师告诉你了,那就是答案,你自己琢磨吧。” 他叹一声,“说起来,老师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才能看懂那里面的古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 黄单心说,那是他找系统先生,用积分换来的翻译版本。 “古籍里记载,妖可以流血,但是不能流泪,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的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消失在天地之间,或者化为原形,老师信吗?” 赵老头说,“老师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黄单见老头似乎是真的不太清楚,没有在隐瞒什么,就弃掉古籍的事问道,“老师,十几年前,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他对那天在牢||里听见的田家有一种古怪的错觉,总觉得所有谜团的根源都在这里了。 好像只要把谜团解开,所有的事都会明朗,妖也就能找到。 赵老头虚弱的说,“傻孩子,那时候老师还没来镇上,又怎的知道?” 黄单说,“老师应该听过吧?” 赵老头阖上眼皮,“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奶奶,她兴许会跟你讲一讲什么故事。” 这话里有话,藏着一些东西。 黄单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准备放下帘子走,他听到老头的声音,“快回去,你奶奶在等着你。” 黄单立马去跟书生告辞。 书生站在原地,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黄单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镇上。 ˛Â˛ÂÎŇĘÇË­ 黄单回镇上时, 大街小巷人声沸鼎,叫卖声此起彼伏,和离开时并无差异, 却隐隐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不适的氛围。 一片纸钱飘来, 黄单伸手抓住, 他抬头望去,西街拐过来出殡的队伍。 不是族长, 是镇上的哪户人家。 黄单听到街边的议论, 才晓得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有户人家的女儿身上长了很多红点,又疼又痒, 抓了药喝也不见好, 就找来一个所谓的阴阳师, 据说能跟天上的大罗神仙说上话,也能跟地府的阎王爷沟通,厉害的很。 那阴阳师烧几个符,说女孩是邪||灵入体, 家里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女孩的家人慌了神, 求着问阴阳师破解之法。 阴阳师说去四肢可解。 那一家人为了躲过灾难, 就强行将女孩的四肢|砍了下来。 女孩失血过多, 不幸身亡。 发生这样的悲剧,议论的人们只觉得是女孩自己的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 并不认为是阴阳师胡说八道,也不觉得错在她的家人信以为真。 这才是最可怕的。 明明是错的,而且错的离谱, 可是对人们而言,那就是对的! 黄单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当初叶蓝在蚯蚓河边说,这个镇子和以前一样,迂腐,无知,愚昧,封建,顽固,她还说,这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真不想回来。 最后一次见面,叶蓝特地从船上跑下来,对黄单说镇子是座坟||墓,叫他别回来了。 一般人对自己出生的地方都有落叶归根的情感,哪怕是在外地,也会在偶然间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叶蓝没有,她的那种抵触,从骨子里发出的厌恶,都太强烈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前这个镇子里发生过什么,叶蓝知道。 发生的那件事太过深刻,让叶蓝连自己的父亲都排斥在外。 黄单的思绪被喇叭声扯回来。 镇上有个习俗,看到出|殡的队伍,不管你有什么急事,都要让路,否则会被鬼气缠身,轻则有损阳气,会生病,重则折损寿命。 有人喊了声,行人纷纷退散。 跑的慢的小孩被妇人一把抱走,生怕晚一步,孩子就有什么好歹。 街道空出来,披麻的死者家属边嚎边往天上撒纸钱。 黄单看了眼牛车上的棺材,又去看前面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都是模样憔悴,满脸泪水,哭天喊地,一声一声的喊“我可怜的女儿啊——” 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那么做的。 黄单想起老太太对他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放在此情此景里面,有些渗人。 出殡的队伍走出东大街,喧闹声恢复如常。 大家伙看到了黄单,会窃窃私语,但是不会上前当着他的面儿说什么。 大户人家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跟他们这些穷苦的小老百姓没有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儿。 即便是哪个大户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大家也顶多只是唏嘘。 刘楚拽着缰绳过来,“大少爷,这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发什么呆呢?” 黄单说,“你听到路边的议论声了吗?” 刘楚,“嗯。” 黄单扭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意义不大。 刘楚猜到青年的心思,“走吧,你能管的只有你自己,管不了别人。” 黄单轻叹,“是哦。” 四毛突然从后面过来,一脸的震惊,舌头也打结,“老老大,我我我刚才好像看到戴老板了!” 刘楚皱眉,“在哪儿?” 四毛往四处瞅,说不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 刘楚扫视周围,人群熙攘,全是人头,“看花眼了吧。” 四毛抓抓后脑勺,“可能是。” 黄单不认为是看花眼了,就戴老板那妖||娆的身段,镇上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都没有。 他的视线在商铺,摊位,行人穿梭这几个点来回穿梭,按理说,这镇上的邪风很大,芝麻粒大的事都会被刮到巷子里,刮进人们的耳中,沾到每个人的唾沫星子。 倘若戴老板真的在镇上,以她的知名度,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黄单蹙蹙眉头,问系统先生。 系统给的是那句官方回答,说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已经知道其中的规则了。 但凡是跟任务扯上联系的,系统先生都没有权限,所以,戴老板这条线的另一头一定系着什么东西。 宋府大门紧闭,捕快去拉门环,才有下人从里面问是哪位。 黄单说,“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下人毕恭毕敬的见礼,另一个跑着去通知管家。 管家闻讯匆匆赶来,皱巴巴的脸上布满激动之色,喜极而泣,“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他看向刘楚,“刘捕头,谢谢你护送大少爷回来。” 刘楚昂首,“客气了。” 黄单跟刘楚打过招呼,极快的交换眼色后,就独自往府里走,“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奶奶的病情如何?” 管家抹抹眼睛,长叹一口气,“大夫说,情况很不乐观。” 黄单问道,“洋大夫请了吗?” 管家说请了,“那洋大夫差不多也是那个意思,说老夫人心脏有问题,已经错过做手术的时间,还有的那些个词儿,我也不太懂。” 黄单说,“老师是怎么被打伤的?” 管家一五一十的告诉黄单,说是那天族长带着教头来府里,说了老夫人的十几条罪|名,说她假公济私,损害宋家利益,要将老夫人带走关押,按照族规打一百大板再关上一个月。 赵老头出来劝阻,被一个教员推倒,把头给撞了,身上也被打了好几棍子。 黄单的脚步微顿,老太太那么大的岁数,别说一百大板,就是十板子,也会扛不住的,族长就是要老太太的命。 他记得在离开县城前,老太太说族长的位置是他的,还说会为他摆平所有障碍。 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怎么好,上次因为族长带着神婆过来闹事,强行要带走孙子做法,她气晕了过去,之后身子骨就更差了。 说到底,老太太是想在离世前,尽力为孙子做最后一件事。 估计族长从别处知道老太太在暗地里对付自己,打他那个位置的主意,就决定拼死一搏。 最后的结果是一死一病。 黄单跨步走到房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药味。 房里亮着一盏灯,那是原主从国外带回来的,给老太太的礼物。 床幔一边后拢,躺在里面的老人额头的皱纹全肿了起来,脸上的皮和眼袋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她穿着一身上等面料的黑色衣袍,被死亡又阴暗的气息笼罩,也不知道是在睡着,还是在醒着。 黄单轻着脚步走过去,垂头唤了声,“奶奶。” 宋邧氏缓缓地睁开眼睛,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阿望,是你吗?” 黄单说,“是我,我回来了。” 宋邧氏慢慢把干枯的手抬起来,手臂不停颤抖。 黄单把老人的手握住。 宋邧氏的气息虚弱,“你过来些。” 黄单凑到老人眼跟前,听到老人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句话,是几个人名,有宋家的旁支,也有镇上的乡绅,外地的生意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亲信,能帮到他。 “奶奶,你会没事的。” 宋邧氏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非意外身亡的情况下,人在快死的时候,都是有感觉的,知道自己还有几步能走到头,路的尽头是什么。 黄单也察觉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他抿嘴,“奶奶,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宋邧氏的双眼突然一下暴突,抓着孙子的手收紧,气息凉又乱。 黄单说,“前些天,叶蓝去牢里看她的二姨娘,我听她们提了一个田家。” “奶奶,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叶蓝一直在找一个人,二姨娘说她找的那个人是田家人,我就看到叶蓝哭了,好像田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个人死了。” 他拧着眉心,“可是,镇上有田家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宋邧氏合上眼皮,一言不发。 黄单又轻轻喊了声。 宋邧氏没睁眼,“奶奶累了。” 黄单说,“那你休息吧。” 他转过身,迈开两步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阿望,别怕,奶奶跟佛祖说好了,一切都有奶奶承担,不会落到你的身上。” 这句话,听在黄单的耳朵里,就是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有有报。 看老太太那反应,像是参与过什么遭天谴的事。 她把自己的结局,定成是自食其果。 会和田家有关吗? 黄单去问管家,“以前镇上是不是有个田家?” 管家布满皱纹的脸抖了抖,说是有个田家,“少爷生过一场病,忘了些事。” 黄单搜不到原主儿时生病的记忆,什么病能失去部分记忆?还独独关于田家?他追问,“那田家后来怎么……” 管家打断,“少爷,忘掉的事,何必要费心去想起来呢?” 黄单无言以对。 他在府里找年纪大的下人问过,又去茶馆向说书人打听,甚至是问街边的叫花子,竟然全都一无所获。 镇上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禁||忌,就是田家。 那个姓好像都不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当中。 黄单跟刘楚约好在蚯蚓河边碰头,他往草地上一坐,对着河水若有所思。 刘楚在青年的脸上摸一把,“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黄单回神,“你说什么?” 刘楚的面部抽搐,“怎么了这是,一见着我,你就魂不守舍的?”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刘楚挑挑眉毛,“想什么?” 黄单说,“田家的事。” 刘楚捏住青年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发现你对那个田家很有兴趣。” 黄单说,“我不记得镇上有过田家,你说怪不怪?” 刘楚摩||挲几下他的下巴,一边的唇角勾勾,“不怪,你读书读傻了。” “……” 黄单说,“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啊。”刘楚凑近,蹭蹭他的鼻尖,“听我说啊,这人吧,脑子就这么大,装不下去太多东西,不重要的,就必定会被挖掉,得腾出空位,装重要的那部分。” “所以啊,凡事随缘,别强求,你既然不记得那什么田家,又干嘛还要费力去查?” 黄单沉默不语。 河边没有别人,刘楚亲够了,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青年的白皙耳垂。 黄单拨开男人粗糙的手,捏的他有点疼,也有点痒,“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想点东西。” 刘楚的眉头一皱,“刚来没一会儿,你就赶我走?” 黄单说,“我要在这里想点东西。” 刘楚委屈,“你想你的就是,我又没干扰你。” 黄单说,“你老是摸我。” 刘楚把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面,“摸你怎么了,不准我摸啊?我不光摸,还|咬。” 他说着,就在青年一边的脸上|咬|一口。 黄单疼的眼眶一红,眼泪都掉下来了,“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刘楚抽抽嘴角,他夸张的捂住心口,“大少爷,你这样说,我可就真的太伤心了。” 黄单看看幼稚的男人,“算了,你待着吧。” 刘楚给青年把眼泪擦掉,就往地上一趟,头枕着他的腿。 黄单推推男人,“有人过来会看到的。” 刘楚的眼帘半阖,痞里痞气的笑着说,“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问题?我们是清白的。” 托男人的福,黄单都快不认识清白这两个字了。 他撑着草地仰望蓝天,把目前为止的所有嫌疑人和对应的线索都理清一遍。 张老板死于人们的无知,愚昧,赵老头和老太太身上的疑点,都是戴老板一人提供的,她本人的生死和行踪都还是个问号,身份待定。 叶父身上没有什么疑点,叶蓝已经离开了这里,二姨太被砍头。 还有谁没有被他放进来? 书生?娟儿? 黄单在脑子里一路过滤,绕回戴老板身上,又绕开了,“系统先生,能否将田家的所有信息透露给我?” 系统,“在下帮您查看过,需要750积分。” 黄单说,“好贵。” 他问道,“系统先生,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积分袋子掉落,是不是你们的数据出错了?” 系统,“我们的数据没有出错,黄先生,是您的任务没有进展。” 黄单说,“也是哦。” 系统,“这是您的个人清单,请您查收,没有什么问题就在下面签个字,在下会为您办理存档手续。”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个类似布告栏的东西,上面就贴着一张纸,他粗略的扫扫,“我已使用菊||花灵一千九百九十八支?这么多?” 系统,“是的,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在下的领导告诉在下,其他宿主都是以亿为单位。” 黄单,“……” 他签好字,“这次的任务是最后一次了吧?” 系统,“黄先生,在下只是一个实习生,无法回答您的这个问题。” 实习生?黄单愣了愣,这还是相识以来,系统先生第一次跟他说自己的工作。 在事务所里,实习生都是抢手的存在,年轻热情,有干劲,能拉长也能拽宽,可塑性强, 黄单底下的两个实习生很可爱,系统先生应该也是,性格挺好的,尽可能地为他争取利益,还送他东西,“没事的,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有人来了。 刘楚瞬间就坐了起来。 黄单慢悠悠,“我们是清白的,你慌什么?” 刘楚一本正经的说,“确实是清白的,但是别人不知道,一件事解释起来,麻烦。” 黄单把他胳膊上的草弄掉,“是心虚吧。” 他瞥瞥不远处挑水的中年人,“我们都睡过很多次了,还好意思说清白。” 刘楚一次一次的记着呢,“一共就六次,哪有很多次。” 黄单说,“我指的是睡觉。” 刘楚眨眨眼,“对啊,我跟你说的是一码事。” 黄单抿唇,“我总是说不过你。” 刘楚凑在他的耳边笑,“但是我可以给你当马骑。” “我不喜欢骑马,”黄单说,“很累。” 刘楚,“……”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画面,他的面颊腾地就热起来,一抹红晕从耳根子蔓延到脖颈。 黄单瞅一眼,又瞅一眼,一言难尽,叹息,“又想什么呢?” 刘楚没皮没脸,“想你啊。” “知道了。”黄单拉拉男人的手,“去吃饭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去吃饭。” 刘楚懒洋洋的站起来,可怜又委屈的说,“其他欠着啊,等忙过这阵子,你要好好补偿我。” 黄单,“……” . 老夫人的病情严重,刘楚就没多留黄单,吃完饭便把他送回宋府。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越不知道某个事,就越想知道。 黄单回府里转了转,就转去后厨。 门口的伙计在刷锅底,他见着来人,连忙喊大家伙一起站成两排,“大少爷。” 黄单随意走走。 厨子低头弯腰,“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黄单看着摆放在案板上的那些瓜果蔬菜,锅碗瓢盆,随口问道,“那个冰糖雪梨,给我做一碗。” 厨子说,“少爷赶巧儿了,厨房刚做了一些。” 他亲自去盛一碗递过去,“小心着点烫。” 黄单拿勺子舀一点雪梨水,吹吹喝到嘴里,这味道,跟娟儿给他做的很像,“这雪梨水,谁做的?” 厨子指着一个胖子,“是大王做的。” 王胖子摇头,“不是啊,我揭开盖子才看到的。” 厨子挨个问了一遍,原来大家是相互以为是彼此熬的,结果都不知情。 这下子,厨房的众人全变了脸色,少爷喝了来历不明的冰糖雪梨水,要是有个好歹,他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黄单叫下人去查,却没查到名堂。 厨子说可能是哪个下人想喝雪梨水,就偷偷进厨房给自己熬了一罐子,有事忘了来倒走,不敢出来承认,是因为拿了雪梨和冰糖,怕受到责罚。 黄单对这个说法保持中||立的态度,没有查清楚,他不确定是谁做的。 娟儿已经离开镇上了。 应该是巧合吧。 黄单的眼皮一掀,万一不是呢?他猛地停下脚步,娟儿要是没离开,那么,就有一个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这个时间点,叶府派人过来,把黄单接到府上。 黄单被带去大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叶老爷子,气色不怎么好,想来是知道小儿子的失踪跟女儿有关,也晓得一对儿女已经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二姨太死了,儿女又不回来,整个叶父的凄凉全写在叶父那张脸上,他放下茶盏,“贤侄,这么晚了把你叫来,是想问你,蓝蓝可有让你转告给我什么话?” 黄单说,“没有。” 叶父半天都没动弹。 黄单心想,叶老爷子听见这句话,知道女儿那么不念及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不顾叶家的荣辱兴衰,他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伯父,叶蓝跟我说,她不喜欢这个镇子。” 叶父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面,拇指的玉扳指在微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一丝光泽,富贵又冰冷,“她还说了什么?” 黄单说,“镇上的人无知,愚昧,顽固,封建。” 叶父的脸板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蓝蓝说的没错。” 大厅陷入古怪的安静。 叶父往后靠去,单手去揉额头,“贤侄啊,在你眼里,这个镇子是什么样的?” 黄单说,“原先我对这里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自从张老板和他的父亲被活活打死,我差点被扔进锅里煮了以后,在我看来,镇上的景色很美,镇上的小吃很好吃,镇上的人心里住着一只魔鬼。” 叶父喃喃,“魔鬼……” 黄单说,“是啊,我跟叶蓝回国后,得知镇子里发生了好几起命||案,都是人心在作祟。” 叶父的面色怪异,“不是人心吧,贤侄,是有妖来到了镇上。” 黄单说,“伯父可有见过?” 叶父摇头。 黄单说,“我也没见过吃人的妖,我只见过吃人的人。” 叶父听出青年话里的讽刺,他摆摆手,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贤侄啊,蓝蓝把小宝接走了,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 黄单说不清楚,“伯父,我想您可以放心,叶蓝会善待二姨太的孩子。” 叶父说,“我知道。” 他的眼中浮现一抹回忆,神情也温和下来,“蓝蓝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她会把草丛里受伤的兔子捧回来照看,会把我给她的压岁钱攒下来,去帮助不认识的人。” “蓝蓝也会把下人当家人,我跟她说过多少次,要有主子的样子,不能跟下人平起平坐,她却不听,还转过头说我是个坏人,大坏蛋。” 黄单听到耳边响起一句,“她说的对。” 那声音拖长,放缓,很模糊,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叶父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黄单说,“蓝蓝怨我,觉得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黄单开始猜测,叶蓝应该是目睹了叶父做过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事情,或许她劝过,父女俩发生争执,最后叶父一意孤行,所以她才把这个家从她的世界里剔除了。 会跟田家有关吗? 如果是,黄单往下去猜,当年老太太,叶父,戴老板,张老板,几个大户,甚至是镇上的人,他们都参与了同一件事? 黄单觉得他已经和真相面对着面,就隔了层薄纱,只要把薄纱揭开就可以了。 当天夜里,宋邧氏不行了。 管家来喊,黄单匆忙起床跑过去。 宋邧氏吊着一口气,见到孙子的面以后,她那口气就断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似乎对宋邧氏来说,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有些没说的,是不能说,她得带到地府里去,不愿意给孙子留下什么负担和压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太太走的快,黄单站在床前,气息还是混乱的,刚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依旧处于睡觉的松散状态,脑子也有点懵。 宋府门外的大红灯笼被取下来,再挂上去的是白色的灯笼。 管家在内的下人们都换上一身白,在府里走动时,带着难言的悲伤和沉闷。 人死如灯灭,只剩下一堆灰烬。 镇上的人陆陆续续过来,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无非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拆开了变着花样的来。 黄单在灵堂前跪着烧纸,没见着人就嚎。 他没去管琐碎的事,有管家和几个年长的下人负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哭哭啼啼的是宋家的旁支。 没过多久,黄单听到管家报名字,知道叶父来了,他抬抬眼皮,吓了一跳。 叶父的气色比那晚要差太多,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气息,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 “贤侄,不要太难过,老夫人在地下,也能安心些。” 黄单,“嗯。” 叶父拍拍他的肩膀,长长的哎了一声,掉头就出去了。 快到中午时,刘楚过来了,他把刀给四毛拿着,抬脚走进灵堂,点香拜祭。 灵堂有人在,刘楚就没说别的,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对黄单安慰两句,“宋少爷,老夫人生前曾赠我宝刀,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黄单长时间没开口,嗓音嘶哑,“谢谢刘捕头。” 刘楚皱皱眉头,有点心疼,想把青年拉起来,给他揉揉膝盖,现在又不能那么做,只能转身离开。 一天下来,府里的门槛多了很多脚印,天色渐渐暗下去,周围静的吓人。 灵堂点着长明灯,棺材前端放着一盏煤油灯。 管家见黄单要回房,就赶紧低声说,“少爷,灵堂是万万不能缺人的。” 黄单又跪回去。 出殡那天,府里来了很多人,依次烧香磕头。 宋邧氏是高寿,有这么大的产业,荣华富贵享尽,又有一块贞节牌坊,不少人都指望能来沾点她飘在灵堂的福气。 黄单理解不了。 时辰一到,下葬的队伍就从宋府出发,往宋家的墓地方向走去。 刚出宋府不到半炷香时间,路边就冲进来一个老妇人,她趴到棺材上,语无伦次的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队伍前面的黄单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张老板的老母亲,儿子跟老伴死后,她就疯了,每天在大街小巷走动,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老妇人穿一身破旧衣衫,拍着两只手,笑的满脸褶子,“完咯,都完咯。” 下一刻,她又哭起来,“真是报应啊……” 众人直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一个个都头皮发麻,他们全部死死的瞪着老妇人,眼神极度骇人,像是在害怕,也在恐慌。 街上不知道是谁说的,“这个老不死的疯了,快把她抓起来!” 黄单出声阻止,他让下人把老妇人带去府里,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下人说人从后门跑了。 “少爷,别管了,那婆婆是个疯子。” 管家没多说什么。 宋邧氏打破宋族的族规,成为第一个人可以在死后,将牌位放进祠堂的女人。 宋家旁支极力反对,说女人连祠堂的门都进不得,哪能放进祠堂里,不但影响宋家的财运,也污染祠堂的灵气,更是对祖宗不尊重。 他们联合起来,要把老太太的牌位给扔出去。 黄单丢出老太太毕生为宋家做出的贡献,一个女人做到了宋家男人们都做不到的,她怎么就没资格住进祠堂? 那些人还是强词夺理。 黄单从他们的言行举止里了解到,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极其低||贱,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不是个人,男人哪怕是一无是处,都能在祠堂里被供奉着,至于女人,再优秀,本事再大,懂的知识再多,也只能在最底层待着。 永远不能踏进祠堂一步。 黄单接手宋家的产业,以及祠堂,这件事他不会妥协,也不能退让。 闹了几天,宋家那些旁支才有所消停。 就在黄单一边跟着账房先生打理宋家的账本,一边调查任务线索的时候,书生回来了。 黄单感到怪异,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宋家仍旧处于动||乱||时期,会出现未知的变故,这趟浑水不能趟。 书生显然不是傻子。 他虽然被原主的大伯捡回宋家收养,可是除了大伯,其他人都不待见他。 甚至是排斥。 因为在他们眼里,捡来的就是个野||种。 黄单了解,大伯在宋家内||乱前,就上外地收购茶叶去了,侥幸避过了这场斗||争。 书生即便没跟大伯一起走,这次也可以跟着赵老头待在乡下,等这段时间过去再看情况而定,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回来? 除非…… 书生有什么事情要办,不得不回来。 黄单将书生叫到书房,暗自去打量,俨然就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小生面相,他对这人的印象,就是喜欢吞口水,有些怯怯的。 书生垂着眉眼,“大少爷。” 黄单喝口茶,“老师怎么样?” 书生说,“已经安置妥当。” 他自责道,“大少爷,我在路上遇到毛|贼耽搁了,没能赶上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黄单问道,“你人没事吧?” 书生摇头,“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黄单命令道,“头抬起来。” 书生却是把头垂的更低,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黄单站在书生面前,重复刚才那句。 书生连续吞了几口口水,缓缓把头抬起来,眼皮还是垂着的,没有跟面前的人对视,不清楚是不敢,还是什么原因。 黄单说,“你下巴上的伤口是毛贼弄的?” 书生点头,“嗯。” 黄单要找借口把书生留下来,再观察观察,就说架子上的书需要整理,让他帮一下忙。 书生没有意见,垂眼去书架那边。 黄单支着头,聊家常的问了一些,书生都是很平静的回答,没有任何异常。 他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书生还在书架前站着,身形纤瘦,“这次家里的风波暂时不会停,我差人打听到大伯在咲镇,你去那儿找他吧。” 书生抿了抿唇,将一本书上的灰尘擦去,“等些时日,我会去找爹的。” 黄单把凉茶喝光,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顿。 书生弯腰去拿下面那层的书,脖子里的一块玉掉出来,在半空晃动,他将玉塞进领口里面,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书籍。 十来天后,叶父死在家中。 刘楚带四毛老冯他们去查看,叶父的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初步判定是自然死亡。 黄单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花园的亭子里喂鱼,他把手里的一点鱼食全撒进池子里,叶父的死,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就像是…… 还差一个,该他了。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黄单趴在栏杆上,叶蓝知道的多,看的也透,是不是早就算到叶父不能安享晚年? 良久,黄单才将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给吐出去。 几天后,黄单跟刘楚在巷子里看到一个身影,是张老板的老母亲。 老妇人缩在墙角,嘴里念叨着,“全死了……死光光……都死光光……” 黄单走近些,听到老妇人看着虚空一处,她是笑着的,却是满脸的泪,“一个都跑不掉……儿子……老张……错了……都错了……” “婆婆,为什么错了?” 老妇人双眼呆滞,没有对黄单说,还是望着虚空,那里像是站着谁,是她的儿子,和她的老伴。 黄单咽咽唾沫,看向身旁的男人,“没鬼吧?” 刘楚的语气笃定,“当然没有。” 黄单说,“这婆婆干嘛一直看着那个地方?” 刘楚耸肩,“不是说疯了吗?一个疯子做什么,都没道理。” 黄单说,“也是哦。” 他蹲下来,连着喊了好几声,老妇人才把头转过来,“婆婆,你的儿子和老伴都错了吗?” 老妇人说错了,“我说过会有报应的,都不听,来了啊,已经来了……” 她指着地上,“看,都是血啊,好多血,整个镇子就要被埋了哦。” 黄单侧头看刘楚。 刘楚也在看他。 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黄单伸手去拉老妇人,“婆婆,地上凉,起来吧。” 老妇人被拉着站起来,笑的眼角皱纹全挤在一起,“我给你一个宝贝。” 她那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看,宝贝!” 那是一块玉佩,被一双苍老干枯的手捧着,在夜色下静静发出剔透的光泽。 黄单将玉佩拿到手里,眯眼看了看,他的瞳孔一缩。 刘楚问道,“怎么,是你的东西?” 黄单说不是,是书生的。 刘楚吃味儿,“这玉佩都是戴在脖子里的,一般人看不着,你是怎么看见的,还记得这么清楚。” 黄单,“……” 他把老妇人送回了家。 刘楚跟踪书生,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出来,低着头在街上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黄单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去查玉佩的信息,却没查到什么东西,只能让刘楚来了。 刘楚走自己的关系,查出玉佩是一位富商花高价从四方城贾家二爷手里买来的。 二爷只知道那富商姓田。 书生是田家的人? 黄单拽着这条线索去查镇上的田家,被他查出,当年的确有一个田家,后来没了,负责处理田家尸||首的是叶府的管家。 叶老爷子一死,叶家散了,管家就没继续在镇上待下去,而是回了乡下。 黄单怕走漏风声,就跟刘楚半夜出镇,去了乡下。 管家一开始并不透露只字片语,后来黄单跟他说起老妇人的事,镇上人们打死张老板的一幕,也说起叶蓝的那些话。 他才松了口,说起当年的事。 把抹布丢在一边,管家的思绪退到十几年前,又在骤然间回到现实,他说当年田家少了两具干尸。 在管家看来,田家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少两个就算了吧,所以他就没有向叶父禀报,“那少的两具干尸里面,有田家的后人。” 黄单问,“孩子如果还活着,有多大了?” 管家沉吟道,“十八九岁吧。” 黄单的眼睛闪了闪,跟书生的年纪安全吻合。 他的猜测更加清晰了,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回来为家人复仇。 可那只妖呢? 少的另一具干尸是不是妖? 回去后,黄单就跟刘楚在房里吃着点心,分享各自掌握的线索。 黄单问道,“你派人去山里找那个洞没有?” 刘楚吃一块糕点,“找到了。” 黄单说,“发现什么没有?” 刘楚说,“就是你说的爪印,别的就没见着了。” 黄单托腮,若有所思。 刘楚把剩下一半的糕点塞他嘴里,跟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黄单边吃边说,“万一那个妖不来呢?” 刘楚说,“会来的。” 他捏捏青年的脸,“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黄单说,“如果它没来,能保证书生的安全吗?” 刘楚说的温柔,也很冷漠,“我只能保证你的安全。” 黄单说,“太冒险了。” 刘楚揉揉他的发顶,“要想妖现身,别无他法。” 黄单说,“你走吧,晚上我想自己睡。” 刘楚踢掉鞋子上床。 黄单,“……” 第二天,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田家竟然还有一个人活着,就是宋家在外面捡回来的那个书生。 他们恐慌不安,都觉得镇上发生了那些事,肯定就是田家的人害的。 人们闯进书生的家里,把书生绑在柱子上,团团围住,有人堆木柴,有人举火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狰狞的疯狂,他们选择用当年的方法,要将书生活活烧死。 “烧死!烧死!” ˛Â˛ÂÎŇĘÇË­ 镇上发生了好几起案子, 虽说卖货郎的死,查出是厨子和白莺合谋干的,而厨子被杀, 是二姨太白莺所为。 可卖货郎被吃掉, 只剩下一个头和一具骨骸, 厨子的血无故消失,实在令人悚然。 那个李寡妇失踪被发现的一双绣花鞋, 带着碎||肉的人||皮, 至今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 还有那张老板,诡异的从酒楼消失, 出现在山里, 黄单和戴老板莫名其妙从天坑里醒来, 坑里的爪印…… 这些都足以证明,镇上有妖。 而已经出事的宋家,叶家,戴老板, 张老板他们都参与过田家的事, 可见妖和书生之间有联系。 妖幻化成镇上的一员躲在暗中, 冷静又漠然的当一个旁观者, 要想看到它现身,只能用什么引它出来。 刘楚用了一招引蛇出洞。 当年的田家消失,是镇上最大的秘密, 那里面藏着每个人的罪||恶。 他们想将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臭, 腐蚀,消散。 于是, 那些人就可以照常生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发家致富,成为乡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性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可怕起来,世上的妖魔鬼怪都不及万分之一。 黄单跟刘楚通过推测调查出一些线索,还差两个关键人物。 刘楚有意将书生是田家后人的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要在镇上掀起轩然大波。 人们因为心里有鬼,也为了可笑的传言,定会将书生弄死,越快越好。 一旦书生陷入险境,妖和另一个人应该都会坐不住。 这法子有些残忍,也很冒险,一个不慎,书生就会受伤,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事发时,黄单跟刘楚没有露面,他们都在一处隐||秘的地方。 书生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后面,周围全是人,他们重重呼吸,眼珠子发狂的瞪着。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有人喊了声,“道长来了!” 大家伙立刻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屎|黄色道||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手拿拂尘,慢慢悠悠走过来。 老者拿出一杆脏不拉几的小布幡,在虚空挥动几下,竟然出现一团火焰。 那团火焰对准书生,猛地一下就灭了。 众人看傻了眼。 老者也咦了声,“小伙子,你近日可是跟什么东西有过接触?” 书生还是那副模样,垂着眼皮,无动于衷。 老者将布幡收进袖筒里,拿出一个黄符夹在指间,他的嘴唇微动,装神弄鬼的念了一句什么,那黄符活了般从他指间飞出,直直飞向书生。 在碰到书生的一瞬间,黄符竟诡异的就被烧成灰烬。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妖邪之物在作祟,田家的人果然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活,必须死! 他们等不及了,焦虑的问,“道长,什么时辰可以施法?” 老者掐指算算,高深莫测道,“午时一刻。” 众人不满,还要等上好几个时辰,他们被冷汗打湿衣衫,不能再等了。 老者一甩拂尘,“诸位乡亲都安静安静,听贫道说一句,这法术可是要上达天庭,下至地府的,晚了,或者是早了,有一点点误差,都不能将妖灵彻底焚烧,还会给它逃脱的机会。” 大家伙听闻,都面露慌张之色,交头接耳了一通,不得不将手里的火把放下来。 那就再等等吧,妖灵是必须要烧死的,不然整个镇子就都完了。 黄单跟刘楚目睹这一过程,二人靠着墙根等后续发展。 上次那个要把黄单煮了的神婆在别村做法,刘楚偷偷拆穿,她和小厮被村民们追着暴||打,失足掉进粪坑里,浑身是伤不说,还吃了一肚子的粪||便,如今依然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别想再作妖了。 镇上去神婆家,见她连床都下不来,神智还模糊不清,就合计合计,挑出几个腿脚好的,火急火燎的赶去较远一些的道观,把老道给请了过来。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堆积的层层乌云往四处扩散,将太阳光遮住,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像一口长久没刷的大锅,扣在钺山镇上面。 老一辈瞧着这天色,知道会下雨。 希望老天爷能长眼睛,听到他们的请求,让那场雨来的晚一些,等田家的人被烧死了,雨想怎么下,持续多久,都没有人关心。 谁也没有回家,都在这里干等着。 宋家的人被镇上其他人数落,有的破口大骂,要冲过去打架,被拦着的时候大声嚷嚷,说都怪他们宋家,把田家的人捡回镇上,否则张老板他们就都不会死。 有几个私塾里的学生一起去质问书生,问他是不是把老师给害了,还问他,叶老爷子和宋老夫人的死,是不是他干的。 书生一言不发,一口痰吐在他的身上。 场面乱糟糟的。 一群人在上演天底下最好笑的喜剧。 站的时间有点长,黄单的腿麻了,就靠着墙壁蹲到地上,眼睛望着斜对面空地上的书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八成是讽刺吧,也有可能是麻木。 刘楚低声说,“还早,要不要先回去?” 黄单摇头。 万一他一走,妖就出现了呢?他得在这儿守着,一下都不能离开。 刘楚从怀中拿出一块饼递给给黄单,“吃点东西吧。” 黄单接到手里,“我不喜欢吃韭菜。” 刘楚把他鼻尖上的细汗抹去,“那你把外面的皮吃掉,韭菜我吃。” 黄单啃一块面皮,口齿不清的问,“四毛他们有消息了吗?” 刘楚说没有,“急什么,人要是真的还在镇子里,就肯定会被抓到,跑不掉的。” 黄单干脆坐下来,身子靠着男人。 他把饼外面一圈全部吃掉,里面一圈带韭菜馅的给男人吃。 刘楚嫌弃,“啃的乱七八糟的。” 黄单说,“我已经有尽量啃圆一点了。” 刘楚三两下吃完,“少爷,看饼被你啃的那样儿,就知道你的牙齿不整齐。” 黄单说,“很整齐。” 刘楚侧低头,一脸不信,“那你张嘴给我看看。” 黄单张嘴。 一片阴影靠近,紧接着,他就被男人亲了,吃了一些口水,还带着淡淡的韭菜味儿。 一大片的乌云飘过来,天暗下去很多。 雨快来了。 老者盘着腿,合眼在地上打坐,他两只手搭在腿上,手心向上,中指微微往里曲,掐着拇指,一副仙法高明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忽然就睁开眼睛,手指着被绑在柱子上的书生,“小伙子,你有此劫难,是你命里的定数,再世为人后,务必积善德,切莫做作||奸||犯||科||之事。” 书生置若罔闻。 待老者说时辰已到,众人欢呼,火把一个两个的丢过去,晒干的木柴很快就被点燃。 火烧起来了。 四周那些人把眼睛睁大,屏住呼吸,激动又疯狂的看着柱子上的书生,等着他被大火吞噬。 一直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其悲凉,也充满嘲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带着怨毒的诅||咒。 书生抬起眼皮,缓慢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张张人脸,他笑着,怜悯的叹息,“你们互相看看自己的样子,谁才是妖邪之物……” 人群骤然死寂,火把朝书生那里砸去,快了快了,田家的最后一个人就快要被烧死了! 等他死后,镇上就会太平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有一阵狂风刮来,人们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滚烫的木柴被卷到半空,砸的到处都是,有人躲开了,有人被砸个正着,惨叫声连连。 那风来的突然,停的也很突然,人们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发现柱子上的书生已经不见了,只有断裂的粗麻绳掉在地上。 “啊——” 之前几个拿火把的男人和老者都在地上打滚,烧红的木柴把他们的衣服点着了,皮||肉已经开始烧焦。 好一会儿,大家伙才反应过来,找东西去试图把火打灭。 离了一段距离,有墙挡着,黄单没有受到妖风的袭击,他看清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救走书生,那斗篷的帽沿下有一双银色的眼睛,还露出半张脸。 是戴老板。 黄单早该想到的,他深呼吸,那晚一伙人在酒楼商讨事情的时候,那身上喷着刺鼻的香水味,妖娆多姿的女人就不是戴老板了,是妖幻化而成。 后面接触的,都是妖。 刘楚也看见了,“戴老板凶多吉少。” 黄单说,“镇上还有什么命案没有查清的?” 刘楚说没有,“不对,有一起命案没破,就是那李寡妇。” 半响,黄单看刘楚异口同声,“是戴老板!” 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巷子里,地上有一双绣花鞋,还有几块黏||着碎||肉的人||皮,如果没有鞋,不可能靠人||皮确定死者的身份。 会不会是妖在那里吃了戴老板,不小心掉了几块皮,至于李寡妇的绣花鞋,是在后面无意间掉那儿的。 他们会下意识的把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去,或许从一开始就走凑了方向。 李寡妇的失踪可能跟这几起案情不是一回事。 通过这段时间的猜测和调查,黄单已经可以判断,妖不是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不可以随意幻化成人形,有限制,需要达到某些条件才行,否则也不会在这几个月里只幻化出戴老板的样子。 没多想,黄单怕妖变一个身份,就抓紧时间在心里喊系统先生,面前就出现任务屏幕,他将戴老板的名字填上去,屏幕上盖了一个“已完成”的金色印章。 任务完成,黄单还在原地,在这个世界。 他记得,上个世界是在经历了孤独之后才脱离的,这个世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去经历。 空地上的人没散,都被恐惧撑起来,身体腾空,窒息的感觉越发浓烈。 “是妖,田家与妖勾结,我们要怎么办?” “找找找、找刘捕头!” “刘捕头再厉害,他也是个凡人啊,怎么能跟妖斗?妖可是会吃人的啊——” “不行,我不能留在镇上了,我要走,越远越好,不能回来了。” “我也走,去找我二姑去。” “去哪儿啊,田家的人还活着,他如果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我们到了哪儿都没用。” “报什么仇?我们当年是替天行道!” “就是啊,要是我们晚一步,整个镇子都会毁在田家手里。” 众人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的全都慌了,六神无主。 黄单跟刘楚转身,从墙根那里离开。 他们还没回府里,四毛就赶过来禀报,说人抓到了。 西边山脚下,一个小院里,气氛紧张。 捕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见识过挺多的场面,几番站在鬼门关的门口,现在却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神情高度戒备。 本能的觉得很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 一个捕快舔发干的嘴皮子,“老大来了没有?” 贴门站的那个往外面伸脖子,没见着人。 相比较捕快们的警惕,娟儿却很平静,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显得很瘦弱,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片刻左右,门口那捕快激动的喊,“老大来了!” 其他人拿着刀的手都跟着一松,整个后心全被汗水打湿了,说出去都嫌丢人,他们一个个的,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吓出一身汗。 刘楚让弟兄们都出去,在外头守着,他和黄单俩人进了屋子。 天更暗了,空气里能嗅到雨的凉意,快了。 黄单说,“娟儿,我让你离开镇子,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蹲在那里的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看一眼刘楚,眼神询问。 刘楚抱着刀倚在门上,微微昂首,示意他继续。 黄单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不但没有离开镇子,你也没离开宋府,那天我在厨房喝的冰糖雪梨水,是你煮的,你一直在某个地方窥视着我,知道我会去厨房查你的事。” 他困惑,“可是你为什么给我煮雪梨水?你知道德,做这件事,会引起我的怀疑,将你暴露。” 刘楚幽幽的|插||进|来一句,“宋少爷,还能是为什么,人家喜欢你呗。” 黄单,“……” 娟儿还是没有反应。 示意自己的男人别乱吃醋,黄单看过去,目光停留在墙角的女孩身上,没有恶意,“娟儿,你是会说话的吧。” 娟儿的肩膀轻微颤了颤。 黄单是在试探,看女孩那一霎那的反应,看来是真的了,“在高门大户人家做事,哑巴是最能让主子们放心和信任的,因为那张嘴永远说不出去一句话。” “你想接近我,让奶奶把你安排给我做通房丫头,就得是哑巴,只能是。” 娟儿闭口不答。 黄单自顾自的说,“娟儿,你为什么要进宋家,接近我?” 刘楚张嘴,被一道眼光警告,他撇撇嘴角,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 屋里有三个人,只有一个声音。 黄单没有从娟儿嘴里问出一个字,他的眼睛闪了闪,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既然一直在镇上,想必也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吧,都在传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大家把他绑到柱子上,要将他烧死,不过……” 顿了顿,黄单说,“就在前不久,书生被神秘人救走了。” 娟儿攥着袖子的手指松开。 黄单捕捉到了,他好奇的说,“为什么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就必须要把他烧死?娟儿,你知道原因吗?” 娟儿又没有了什么动静。 黄单看向刘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楚领悟到自家婆娘的深意,他嗤笑一声,“听道长说,那书生身上有妖邪之物,不烧死,就是害了镇上的人。” 黄单跟他唱戏,“那田家怎么会出事的?也是那个原因吗?” 刘楚有意提高音量,冷漠道,“据说自从田家人来了镇上,灾难就开始了,他们是死有余辜!” 娟儿猝然抬头,暴露出眼里的情绪,有仇怨,憎恨,悲痛。 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遮掩。 到这时,娟儿明白了,屋里的两个男人是在故意说出那番话,说田家的不是,让她露出破绽,她上当了。 黄单跟刘楚眼神交流,他拿出那块玉佩,“娟儿,你看这是什么?” 娟儿看到晃在半空的玉佩,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这玉佩是书生的东西,我看见他戴在脖子上。”黄单将玉佩握住,“刘捕头已经查明,这是田老爷花高价买了,在儿子的百日宴上当众拿出来过,是送给他的礼物。” 他摩||挲着玉佩,“这上面刻有安之二字。” 娟儿的眼皮动了动。 黄单说,“奶奶说你不识字,但是你会写这两个字,我曾经无意间看见书房里有一小块碎纸,应该是你在打扫的时候没忍住,偷偷提笔写了几个字,写完以后就烧掉了,没注意到一块碎纸飘进书桌底下,上面就是写的安之。” 娟儿的气息变的紊乱。 黄单说,“当时我也没多想,就以为你是怕奶奶对你有意见,所以才瞒下来的,现在我才知道,你好像不止会写字,还会作画。” “之前我画了一副荷花,觉得不满意,让你扔掉,捕快却在茗苑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搜到了,我记得画上面本来只有一只蜻蜓,却多了一只。” 娟儿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垂放的手攥在了一起。 刘楚的脸绷着,不太好看。 接到这一线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把画上多出来的那只蜻蜓给抠下来。 他都没见过这位大少爷的画呢,没想到给别人抢先了,还偷偷收藏,画两只蜻蜓,成双成对。 静默几个瞬息,黄单的食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娟儿,你告诉我,书生是田老爷的儿子,你呢?” 娟儿不言语。 黄单说,“叶府的管家跟我说,他在处理田家那些干||尸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具,一具是书生,另一具,是你吧。” 娟儿的脸部神情模糊。 “田夫人是菩萨心肠,来镇上后经常给穷人赈济施药,还去庵里捐赠香火钱,她有一次从庵里回来,在路上救过一个人,带进田家养伤,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起大火,是他在最后赶回来,将你和书生救出来的。” 黄单直视过去,“那个人是妖幻化的,对不对?” 娟儿依旧是一声不响,她那张嘴比黄单预料的还要难撬开。 刘楚跟黄单又开始唱双簧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宋少爷,依我看,先把人关起来,严|刑|拷|问一番,不管是藏了多少东西,都会一点点的吐出来。” 黄单蹙眉,不赞同,“娟儿是我的人,她的事,理应交给我宋家来管。” “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做戏了。” 屋内多出一个声音,很好听,清澈干净,“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刘楚朝黄单勾勾唇角。 黄单站起来,能开口就不错了。 他没有指望能从娟儿嘴里问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从中判定真假。 “的确,我们是在做戏。”黄单说,“娟儿,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句话如同一根钢|针,扎进娟儿的心口,她面露嘲讽的笑意,“神明?在哪儿啊?” “少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神明。” 黄单说有,“你不是看见了吗?神明已经把报应发放给应得的人身上了。” 娟儿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 黄单说,“对了,那救走书生的人,我看见了,是戴老板。” 娟儿脸上的笑容凝固,眼帘垂下去。 黄单说,“今年三月份,戴老板出过一趟门,蜘蛛岭一带常有土||匪出没,她早就死了,从外地回来的不是她,是妖幻化的。” “妖喝血吃肉,身上有味儿,所以才喷那么浓的香水,是吗?” 娟儿的手指抖了一下。 黄单将那一丝细微的变化收进眼底,“娟儿,愿不愿意说一个故事给我听?” 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坐回去,右腿抬起来,架在左腿上面,“你不说,那我给你说一个。” 他撑着头,将刚才通过试探娟儿得到证实的几个信息整理整理,结合从叶府管家那儿听来的,不快不慢的讲起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田家搬来钺山镇,变成镇上的大户。 两年后,田家的产业越来越多,东大街最好的地段全是田家的,吃的穿的用的,一律都是田家领头。 当时宋叶两家完全被田家压制,一些新客户不愿意跟他们合作,连老客户都被田老爷子的一套经营方式给收服,他们生意越来越难做。 不止是宋叶两家,还有镇上几个商户的财路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夏天里,镇子里死了好几个人,宋叶两家和商户们都觉得时机来了,他们就在背地里联手谋划,死掉的几个人家属拉着尸体去田家,说是他们家施的药有问题,害死了人。 一些流言就传来了。 田家人去找仵作,当着众人的面验||尸,说是一种流传病。 因为很多人在场,所以这验出来的结果影响极大,大家都慌了,他们不明白,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出现流传病了呢? 在那时,流传病对人们来说,就是天灾。 没过多久,镇上来了一个巫|师,他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田家大宅门口,说是这家人把妖灵之气带到镇上来了,损伤了镇上的龙气,才会带来厄运和灾难。 起初只是有个别人相信,但是流言扩散的很快,许多人议论说以前镇子里一直相安无事,唯一外来的就是田家。 人群真正恐慌,是在又接连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他们什么也想不了,只想按照巫师说的去做。 只要镇上的龙气恢复了,天灾就会消失的。 三更半夜,那些人去把田家围住,绕着外墙一捆捆的放柴草,点火。 镇上有一些人不赞成他们的做法,觉得那么做,会遭到天谴。 但是那些人的力量太弱,争吵和劝说,阻止都起不到半点作用,最后还被人群给围起来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火越烧越猛,田家的下人发现有烟,大喊着着火了,田老爷和田夫人抱着孩子,所有人往门口去跑,有火把从墙外丢进来,拦住他们的脚步。 门外有大锁套在门环上面,周围是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 有痛苦的惨叫声从火里传了出来。 巫师说那不是田家人叫的,是他们身体里的妖灵在挣扎,再等一等,就能将妖灵全部烧死。 宅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只要看到哪个人形火球试图翻墙,就会用棍子给打回墙里。 大火把豪华的宅子烧成一堆废墟。 镇上的人终于放下心来,妖灵一除,龙气就会恢复了。 收尸的工作落在叶家,叶叶父让管家去处理。 管家一个人在废墟里清理出三十一具尸|体,有田家嫡系,旁支,下人,他发现尸体少了两具,在废墟里仔细寻找,还是没发现什么,犹豫过后选择了隐瞒。 田家人被烧死后,宋叶两家开救助站,免费给人们看病的同时,还施药三个月。 流传病得到控制,人们不禁感到庆幸,还好他们把田家人都烧死了,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那场大火,和田家这两个字,都成为镇上所有人的禁忌,谁也没有再去提过一个字。 田家的产业被宋叶两家和商户们瓜分。 宋叶两家分的大头。 田宅改建成酒楼,戴老板用田家的钱,把酒楼开的风生水起。 至于药材铺,自然是落到了张老板手里。 日子过的很安宁,除了叶府的管家,没有人知道,田家少了两具尸体。 那少的两具尸体就是书生和娟儿,他们几年后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回到镇上,在宋家潜伏,伺机报复,要当初害他们家破人亡的那些人血债血偿。 书生和娟儿利用人心的欲||望,贪婪,狡诈,自私,从中推波助澜。 宋邧氏,叶父,二姨太,张老板,卖货郎,戴老板……这些人都死于他们的算计当中。 赵老头没有参与,所以他活着。 宋大伯对书生很好,所以书生用计让他去了外地,逃过一劫。 叶蓝目睹过叶父带人去烧田家,她极力反对,跟叶父闹的很凶,甚至冲开人群往火里跑,要去救田家的人,最后被打晕了才消停。 在那之后没几天,叶蓝被叶父送出国,她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去庙里请主持为田家人念经超度。 这是黄单从管家那儿得知的。 叶蓝心善,所以哪怕她是叶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没事。 黄单扮演的宋家少爷原本是要死的。 他平时待娟儿不薄,从不打码欺辱,得到一次考验的机会,就是在山洞的天坑里面。 如果黄单抛下坑里的妖,自己走了,那他会死在山里,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那次神婆说黄单身上有妖气,确实是有,他跟妖待过,但是只需要修养几天就可以了,不需要丟锅里煮。 至于黄单昏睡不醒的原因,不是娟儿在药里做的手脚,是宋家旁支,想借刀杀人。 在那之后,黄单又从宋老太太手里救下娟儿,最终给自己争取到一条活路。 书生和娟儿的心里都有一个账本,一笔笔的记着,谁欠了田家,谁是无辜的,他们很清楚,不会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妖没有杀人,或许对它而言,活人是生命,死人是食物,它跟在后面吃肉喝血,长长能量。 人类的恩怨情仇,跟它没关系,救田家的后人,已经报了恩情,所以它可以说是参与了,也可以说是一直在某个地方旁观。 屋内的声音停下来,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响,下雨了。 有凄厉的哭声夹在雨声里。 黄单还有几点没有想明白,“当年骑楼倒塌,是那只妖救的叶蓝吧?” 娟儿模糊不清的说,“世人都说妖残忍。” “殊不知人才是最残忍的。”将那句话接下句,黄单又问,“书生为什么会在我面前吞口水?” 刘楚哼哼,“这不是废话吗?对你有意思呗。” 黄单说,“你别说话。” 刘楚吃瘪,偏过头翻了个白眼。 黄单说,“我猜测,书生当年命悬一线,是妖损耗修为将他救活,他沾染了妖的一些习性。” 这也可以解释,妖不是很厉害的原因。 娟儿呜咽,“有什么办法……哥哥活的太累了……” 看来还真是那样。 黄单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没说安慰的话,显得太苍白。 换成是他家里遭遇那种不幸,他也不可能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往前看。 娟儿哭的很厉害,单薄的身子颤动不止,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悲伤和绝望全部发泄出来。 刘楚把人拽开,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当我是死的啊?” 黄单说,“我就是拍了两下。” 刘楚咬牙,“我两只眼睛都看见她紧紧抱着你了!” 黄单,“……” 从小屋离开,黄单跟刘楚在街上的一个饭馆里吃饭,他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饭馆里没什么人,街上也是,都还没有田家的事里面走出来。 伙计很快就上了酒菜。 黄单拿起筷子,在一盘土豆丝里拨拨,夹一筷子到嘴里,他蹙眉,“没你烧的好吃。” 刘楚的唇角一勾,“那是。” 他倒一杯酒,“大少爷,你凑合凑合,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天天给你烧饭做菜。” 黄单的声音模糊,“好哦。” 刘楚喝口酒,“你在试探娟儿的时候,做的很不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说,“还可以吧,如果你做,会更好。” 刘楚一怔,随即坏坏的笑道,“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黄单,“……” 俩人安静的吃菜喝酒,像一对老夫妻。 片刻左后,黄单说,“妖对田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它晚上还会以身犯险吗?” 刘楚啧一声,“书生不会不管娟儿,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黄单明白了。 书生会有法子求动那只妖的。 饭后,黄单跟刘楚在街上闲逛一圈,回了府里。 这个时间点,离天黑还早。 刘楚在院里练刀。 黄单坐在石桌边喝茶吃点心,嘴里就没停过,等到刘楚歇下来,他刚吃完两盘点心。 刘楚一边拽着布巾擦汗,一边喘气,“你不是吃过午饭吗?还吃了两碗饭,怎么回来就一直在吃?”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刘楚见四周无人,就把布巾扔桌上,弯腰去拍青年的肚子,“至少有五六个月了。” 黄单问道,“你想当爹?” 刘楚摇头说不想,在他耳边说,“我只想当你的相公。” 黄单说,“你已经是了。” 刘楚坐在他的腿上,“还不是,我们没拜堂成亲。” 黄单推推男人的后背,“你先从我腿上离开,我们再聊。” 刘楚的发梢有汗滴落,他快速在青年的唇上亲一口,“让我坐一会儿。” 黄单很无语,“这边不是有好几个凳子吗?” 刘楚没皮没脸,“凳子哪儿有你的大腿舒服。” 黄单,“……” 他又去推男人,“起来,我腿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刘楚耍赖,“不起。” 黄单腿上的份量特别沉,不是一个人,是一只大猩猩,他就想赶紧让男人起来,结果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句,“我想做。” 这三个字是万能的,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刘楚一听,就立刻起身,拽着黄单回房,脚把门踢上了。 房门打开的时候,已是黄昏。 刘楚出去了,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脚步飞快,引起下人们的侧目。 等那房门又一次关上,下人们在走廊交头接耳。 “你们说,两个大老爷们在房里,能干什么啊?一干就是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哎,应该是在干很大的事情吧。” “我听厨房那边说出门买个菜,匆匆忙忙的就回来了,说是外头传的那么厉害,大家都很害怕,少爷和刘捕头十有八||九是在谈上午的事。” “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什么都没做,妖来了,也不会害我。” “你这话说的,好像姐妹几个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就是!” “好了,都别说了,真是的,你们是想把妖招来吗?” 下人们都是脸色一变,加快脚步离开。 房里,刘楚在给黄单擦洗过后,找干净衣衫给他换,活儿干的很麻利。 黄单奄奄一息,眼角还挂着泪水。 他任由男人给自己穿里衣,再套外衣,扣扣子,套上袜子,整个过程都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刘楚给青年穿上第二只袜子,“你这爱哭的毛病……”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不是爱哭,我只是怕疼。” 刘楚皱眉,“没理由啊,我们都好多次了,你应该不会疼的。” 黄单偏头,伸手去比划,“你是这样的,我能不疼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说那没办法,天生就是那样子,没法变小了,他俯身,在青年的鼻尖上|咬||一口,“大少爷,你只有疼?不快活?” 黄单抿嘴,“越快活,越疼,越疼,就越快活。” 刘楚的呼吸猝然一顿,变的粗重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目光灼热,能把人烫到,“你敢说你这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说,“出去,把门带上,我要睡觉了。” 刘楚往青年脖子里蹭,“不出去,我要跟你睡。” 黄单说,“那你听话,别无理取闹。” 刘楚的眉毛顿时往上一挑,眼角吊着,凶巴巴的低问,“我无理取闹?” 黄单说,“现在就是。” 刘楚,“……” 黄单趴的浑身都疼,“你给我翻个身。” 刘楚也不气无理取闹的事儿了,他关心的问,“要侧躺,还是平躺?” 黄单说,“侧躺吧,不压着屁股。” 刘楚抱着青年的腰,“下次我轻着点。” 黄单也不去挑他撒谎的前科了,要是挑起来,都不知道从哪年哪月挑起,“好哦。” 房里静下来,俩人依偎着躺在床上,一个累的睡着了,一个浑身是劲,压着体内的热血,亲亲这亲亲那,玩的挺高兴。 亲了好一会儿,刘楚就凝视着怀里的青年,他抑制不住的笑出来,独自傻乐,满脸的幸福,“真好啊。” 我的大少爷,能遇见你,喜欢上你,你也喜欢我,真好。 当天夜里,小院发生打斗。 刘楚带着四毛他们把前来救娟儿的妖围住。 妖还是那身斗篷,脸也是戴老板的脸,它没有喷香水,那股子腥臭味令人作呕。 四毛他们吓的不轻,手里的刀都在抖,好半天才缓过来。 刘楚说,“你往后站,找个地方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说着,他就提刀挥向那只妖。 黄单四处看看,躲在一处角落,扒开灌木去看战况。 他的双眼微微一睁,没想到刘楚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跟一只可以化形的妖不分上下。 四毛被扇飞,砸在黄单旁边,他捂着胸口,哇哇吐两口血。 黄单问道,“没事吧?” 四毛说死不了,他手握紧刀柄,往地上一撑,又趴下了。 黄单把他扶起来。 四毛拿手背擦擦嘴边的血,“宋少爷,披着戴老板那皮||相的妖太可怕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黄单说,“没有啊,刘捕头占上风。” “不可能……” 看到老大的长刀横扫,在妖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时,四毛嘴里的那个吧字冻结在舌尖上。 黄单说,“妖伤口流出来的血不是红的,是乳||白色的,它是椰子精?” 四毛好奇的问,“什么是椰子?” 黄单说,“一种水果。” “……” 四毛心想,他还是去帮老大吧,“宋少爷,你再往后面去点,要是你有什么事,老大会哭死的。”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四毛已经发觉老大跟宋少爷有着不单纯的关系,他之前没说,这次是怕出意外,才一时嘴快,就给蹦出来了。 黄单一愣,就赶紧重新找地儿躲,一下都没耽搁。 自己没有什么武力,不能出来傻站着,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有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家的下人和祠堂的教员们都过来了,他们还没打,闻着味儿就干呕。 黄单看出来了,能跟妖打的,只有刘楚。 妖就是妖,黄单藏那么隐蔽,还是被它发现了。 它在确定一时半会对付不了刘楚后,就将目标锁定刘楚唯一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黄单的背后是墙,他已经没退路了。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刘楚踢黄单挡下妖的那一击。 妖趁机伸爪抓向刘楚的命门,突然就有一道白光乍现,在场的人都被刺的闭上眼睛。 他们的视野恢复,刘楚倒在地上,妖不知所踪。 那晚的一幕,在镇上传开。 刘捕头英勇神武,借助神明之力将妖打死了,他为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大家伙都说刘捕头是镇上的福星,还给他打造了一尊石像,和镇子入口的石碑放在一起。 刘楚的情况,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黄单的任务完成了,他每天做着三件事,一是等刘楚醒来,二是等着脱离这个世界,三是整理宋老太太的遗物。 一天下午,黄单在烧老太太身前穿过的一些衣物,掉出来一个小簿子,他翻开来看,还没解开的一个迷惑得到了答案。 原来田家被烧时,原主就在田家附近,他看见了妖,直接吓昏了过去。 因为受到惊吓,原主生了场大病,忘掉了那晚的事。 当时老太太也在场,所以她是知道世上有妖的,也知道跟田家有一层关系,却没看清妖飞出田家时,怀里搂着两个孩子。 否则,老太太会斩草除根。 几天后,黄单带刘楚回了山里。 没人给自己烧饭烧水,也没有伺候的下人,黄单只能自己来,手上烫个泡,切个小口子,他就疼的蹲在地上哭。 等那阵疼痛缓过去,黄单还是在哭。 没人给他擦眼泪。 住在深山老林,白天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哪怕是沙沙风声,门被吹动的吱呀声,都能脑补出十多部恐怖画面,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黄单把门窗都关上,脱鞋躺进被窝里,手臂搂着男人,“我不知道什么就走了,你快点醒过来。”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 一天一天的,黄单在山里陪着男人,跟他说话,说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怎么了,菜地里的菜长的不好,很多都枯烂了。” “做饭好难,我学不会。” “刘楚,我的肚子好饿,想吃你做的菜。” “我在竹林里捡了一片竹叶,想学着你那样吹出小调,结果手被竹叶割破了,流了不少血,很疼。” “昨天降温,我没找到厚衣服穿,感冒了,你摸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下雪了,山里有没有野兔啊,我去打水的时候没见到过。” “阿嚏,水都结冰了,冰块很厚,我敲的时候没注意,掉冰|洞里面去了,衣服湿了没有别的可以换,我什么也没穿,太冷了,在你的怀里暖一暖啊。” “我做了酸辣白菜和醋溜土豆丝,照着你放的东西,每样都放了,还是很难吃,我没倒掉,全吃了,因为你还没有醒,不能给我做好吃的。” “系统先生告诉我,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刘楚,我生病了,很难受,我使不上来劲,下不了山,看不了大夫。” “跟你说,我想你了。” “刘楚,你怎么还没醒啊……” “我要病死了……刘楚……” 刘楚一觉睡醒,已过二十年。 他在床上躺了几秒,有所发觉,就低头看去,见着怀里有一具白骨。 那白骨的头颅靠在刘楚的肩窝里,手骨搭在他的腰上,每根骨节都是曲着的,抓着他的衣服。 白骨是一种信赖,依靠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刘楚呆愣住了。 深山老林里的蛇虫鼠蚁,鸟兽都在觅食,休息,睡觉,玩耍。 忽然有一声无助的哭喊从小屋方向传来,它们纷纷受惊,吓的四散而逃。 那哭喊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老林里一片死寂,没有哪个活物敢动弹,都被一种恐怖的悲伤给吓到了。 直到深夜,哭喊声才停止。 一切恢复如常。 二十年里,发生过很多事。 叶家千金大小姐在阜城开了八家服装店,她和自己的弟弟相依为命,至今未嫁他人。 衙门的那些捕快个个都有妻儿,四毛家的小四毛快成亲了。 赵老头晚年过的很安静,葬在乡下,落叶归根。 这些年里,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是,钺山镇发生地||震,整个镇子都被埋了,吞噬掉了大多数人的生命。 从此以后,镇子成为一个死镇。 县城更加繁华,有两个男人在街上走动,一个是妖,一个是书生。 妖已经不是戴老板的皮相,而是一个英俊男人,那是他自己的相貌,当年救叶蓝时便是这幅摸样。 那次交手,它受伤严重,至今都没痊愈。 在这二十年里,书生无数次问起那个人的去向,妖都没有提。 哪怕是娟儿在病逝前请求妖告诉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就离开了人世。 他们兄妹两个都很关心那个人的事。 即便已经查出是对方设计,书生的身份才会暴露,差点命丧火场,娟儿也会被抓,他们还是没有去怪去怨。 这次书生又一次提起,他只是习惯了问一问,没想过会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什么。 然而,男人却是说了。 书生听完,不禁感到后悔,他还不如不知道,这样就会和从前一样,以为那个人和刘楚在某个地方,过的很好。 二十年后的今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男人说的有点多了,不光断了书生这些年的念想,还说刘楚是妖,“他在这世上活的太久,想做人,就封印了自己,成为一个人,那天与我交手,破了封印。” 书生不解,“既然刘楚是妖,为什么不能救活他?” 男人说妖并非无所不能,“关于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况且,刘楚醒来,自己心爱之人已经是一堆白骨。” 书生的身子一震,难言的悲伤在心里蔓延。 男人轻叹,“妖不能动情,他动了,所以为此付出万年以上的修为。” 书生抬头,“刘楚是妖,也会死?” 男人说会死,“他流泪了。” 书生愣怔,“不能流泪吗?” “不能。”男人说,“妖族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变成原形重新修炼,或者消失在天地间。” 他笑笑,“像我,不足千年修为,一滴泪都不能留。” 书生问道,“那刘楚是变成原形,还是消失了?” 男人不答。 他带书生前去深山老林。 一排小屋落在眼前,杂草丛生,布满岁月来过的痕迹。 书生推门进去,看到小院里立着一块墓碑,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墓碑前蹲下来,伸手去抚||摸上面的木纹。 院里的杂草长的更加茂密,风吹过来,那一片绿色都弯下了腰背。 书生看见旁边有一株植物,像草也像花,细长的茎叶缠着墓碑,亲昵又温柔。 不知道怎么的,书生就觉得这株植物就是刘楚。 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所以他很确定,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他是重新修炼了啊。” 男人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两年后,书生来县城办事,不知怎的,就骑||马上山。 小屋还在,院里的墓碑也在,只是那植物却不再紧紧缠着墓碑,枯萎的叶子掉在地上,根茎腐烂了。 男人说,“大概是觉得无趣吧。” 所以不想修炼了,选择消失在天地之间。 ****** 黄单出现在小区里,他站在原地,单手拿着手机,电话那头是同学的声音,正在通话中。 “明天同学聚会上,那谁也会来。” 黄单的脑子还停留在任务世界,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到这里,只过了几秒,时间点的差距大到无法估算。 “那谁是谁?” 老同学说,“就是那个谁啊,你知道的。” 黄单,“哦。” 他往前头,“明天我会去的。” 老同学在挂断前提醒,“早点来啊,大家伙很久没一块儿打篮球了!” 通话结束,黄单将手机放回公文包里,他看看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每天早晚都会经过。 黄单再次抬脚,步子迈的很大,决定不看不听不说不闻,一路低头回家。 前面过来一个短卷发大妈,手里拿着收音机,放着《好日子》。 她边走边哼唱,走的那叫一个欢快。 黄单立马拐进另一条道,刚庆幸把大妈甩掉,就踢到石头,隔着皮鞋都能感觉脚趾头受伤不轻,他疼的他立刻就抱住那只脚蹲到地上。 有狗叫声响在耳边,黄单想起来,小区物业严格要求不准养狗,他意识到不对,猛地一抬头,视野里的花草树木就全变了。 小区还是小区,却不是自己住的小区,很陌生,“……” 一只小黑狗从草丛里窜出来,黄单吓一跳。 他看着小黑狗冲自己摇着尾巴,一副老相识的样子。 小黑狗抓住黄单的裤腿。 黄单这一看,发现自己的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脏球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他又穿越了。 耳边是一道声音,不知道带的哪儿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像是舌头没捋直,“小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蹭林先生的裤腿,你就是不听,快过来!” 黄单不想转头。 可是脚步声已经停在自己身后,绕到了前面,来人是个中年女人,身材比较胖,修身长袖连衣裙把肚子勒出好几层。 “林先生,你的脚没事吧?” 黄单擦擦眼睛,垂着眼皮说,“……没事。” 中年女人不轻不重的踢小黑狗,对着黄单说,“林先生,你们白领这么辛苦啊,我看你这总是加班,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呀。” 黄单嗯了声,脚趾头很疼,他忍着没哭出来,怕引起中年女人的一惊一乍。 中年女人看出黄单不愿多谈,就往楼道里走去。 黄单看到面前也有一块石头,跟他踢到的那块摆放的位置一样,石头形状也相似,他抽抽嘴,一屁股坐下来,吸吸鼻子。 突然响起一个叮的声音,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又是你吗?” 系统,“是的,黄先生,又是在下接待的您。” 黄单,“哎。” 他也不多问了,问了也是白问,实习生能接触的都是一些杂事,系统先生也是无能为力。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大堆记忆碎片,不受控制的组合。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林乙,二十四岁,是一名设计狗,在公司连续通宵加班刚回来,到小区楼底下出现心悸的情况,死在这里。 黄单的面前出现任务屏幕。 【602出租屋的一封联名信:我们怀疑出租屋里有人在偷窥,不知道是谁,必须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şĎ×⡿ŔďľÄÄÇĐŠĘ 这次穿越过来, 又是夏天。 黄单对这个季节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他低头解开鞋带去检查右脚的大脚趾,发现没流血后才松口气。 石头上很硬, 坐着屁股不舒服, 黄单换到草地边的长木椅上坐着, 整理原主的记忆。 这小区是汇丰佳苑,都是低楼层, 一共六楼, 没装电梯。 小区房屋的风格往西式靠拢,环境不错, 绿化带做的很好。 和黄单住的小区不同, 这里的住民可以随意养狗, 他坐的这会儿功夫,就看到了十几只不同品种的,在路上,草地上, 桥上尽情撒野, 你追我赶。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怀抱着一只吉娃娃路过, 嘴里叫着我的小乖乖。 吉娃娃凶巴巴的冲黄单龇牙, 那叫声很怪,听的黄单耳膜疼,脑子里的记忆区域都跟着震了震。 他仰头去看对面的那栋楼, 六楼的窗户是开着的,深红色窗帘飘出来一个角。 那就是原主的房间。 原主是A市人,二本毕业, 学的动画设计,他大四和女朋友去H市动画公司实习, 主要是负责描线和上色,枯燥又无趣。 女朋友专业要差很多,能进动画公司,是叫原主给她画的作品,去实习后还叫他做,俩人频频争吵。 返校前就散了。 毕业后,原主家里找他舅舅,舅舅再找老同学,托关系塞钱,把他送进了电视台。 原主在电视台干的是后期剪辑的活儿,大学学的杂,乱七八糟的都学,都不精。 在电视台待了不到一个月,原主就没再去,因为领导给他又安排了个活儿,做个节约水源的广告动画。 广告商什么也不懂,让原主改来改去,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后天又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他一不高兴,老子不去了。 原主跟家里做好沟通工作,就只身一人来到S市,他没收入,只能花着家里的钱,每天看网上的教程画画。 几个月后终于能拿出几个出色的个人作品。 原主用广撒网的方式把简历一投,测试顺利通过,在一家游戏公司从事原画设计。 那公司的规模不大,办公室里的同事挺好,上班也不打卡,没有迟到扣钱一说,唯一坑的一点是,赶项目赶的跟条狗一样,加班没钱,通宵加班还是没钱,工资上个月涨到四千。 原主还没来的及决定要不要找个合租房住,人没那么多,网速能好一些,命就没了。 黄单揉揉额角,这次的穿越,有两点比前面两次要好,一是穿的现代,有空调,二是,工作是角色原画设计,他适应起来,不会很难。 “系统先生,我病死后,他醒过来了吗?” 系统,“黄先生一旦脱离任务世界,在下会同时与那个世界中断联系。” 黄单说,“晓得了。” 他把肩后的黑色背包拿下来,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一股馊味扑到鼻子里,饭盒的盖子没开严实,没吃完的西红柿炒鸡蛋漏出来了。 “……” 黄单拨|开被汤汁染成浅红色的半卷卫生纸,捞出一把钥匙,把包拉链拉上,也没再背着,直接就提在手上,起身往楼道里走去。 他爬到六楼,发现门是开着的。 有狗叫声传开,夹杂着女人的吼叫声,黄单反手关上门,原主租的房子在他面前展现。 地上铺着一层土黄色的地板革,多处起毛开裂,上面有很多黑色的污渍,不远处有一滩水迹,根据原主的记忆,那应该是狗撒的尿。 二房东养了条小黑狗,就是黄单刚穿越过来时,被蹭裤腿的那个小家伙。 至于那把腰勒出好几层的中年女人,是这套房子的二房东张姐,占的主卧,同时住在里面的,还有她的丈夫。 收钱管账的是张姐,别人怎么吃亏都行,自己不能吃亏,她丈夫跟她截然相反,为人憨厚老实,有时候还替租户着想。 黄单踩着地板革走进来,绕过那泡狗尿,打量眼前三室一厅的户型,进门第一间是书房改的,住在里面的是一对年轻夫妻。 旁边的客厅隔成两个房间,只长不宽,一个房间住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另一个是啤酒肚大叔。 从左往右来看,啤酒肚大叔那房间连着的是次卧,住在里面的是个男人,靠着次卧的是主卧,也是面积最大,住的人口最多的一间。 原主住的是厨房改的房间,连着一个小阳台,在一排房间的另一边。 当时原主来看房子时,上一个住户还没搬走,张姐带他站在门口,对他说里面住的是一对儿小情侣,俩人吵架,男的跑了,女孩子伤心难过,不肯走,说要等男朋友回来。 女孩子欠着房租撵不走,张姐也没办法,说实在不行就让她少给点,原主只透过门缝看了看,觉得房间不错,还有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透透风晒晒太阳做个饭,空气也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原主就没进去,等到他把200定金一交,大包小包的搬进来,才知道厕所的窗户就对着小阳台,谁上完厕所把窗户一拉,那味儿全飘出来了。 如果没把阳台的门关上,吃饭的时候都能闻着味儿。 原主也怪不了二房东,是他自己没看仔细,他考虑到这房子跟他前面看的那几家相比,房租跟面积成正比,进门也不是只有一条窄窄的走道,那一块空地勉强可以算是客厅,最主要一点是离公司也近,就住下了。 阳台的小黑狗跑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凉鞋,张姐手拿扫帚追在后面,“林先生,你让开些!” 黄单靠墙站着。 张姐一把拽住小黑狗的两条腿提起来,麻利的丢回阳台,她瞧着自己新买的凉鞋,一个劲的心疼,又冲阳台骂了几句,气的把门大力关上。 “那什么,林先生,晚上我来收房租啊,你在的吧?” 黄单说,“在的。” 张姐走两步又回来,“这个月要收水费的。” 黄单说,“我知道。” 张姐咦了声,“林先生,我发现你今天……”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露破绽了? 应该不会吧,这里住的好几户,工作日都是早出晚归,休息日就在自己的房里待着,互相并不是很了解,职业,名字之类的信息都一无所知。 黄单正疑惑,就听到张姐说,“下班挺早啊!” 他松口气说,“今天公司聚餐,不加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姐说还有聚餐啊,“林先生公司的待遇蛮好的嘛……” 手机响了,张姐边说边往房间走,“对,我有房子出租,你要什么价位的?400到600之间的是吧,有的有的,好,你在路口等我……” 黄单的视线在张姐身上走了一个来回,他站在房门口,拿钥匙开门。 顿了顿,黄单握住圆形的门锁拽拽,他的额角一抽,发现这面墙不是实墙,是木板隔的,开个门,整个墙壁跟着震||动,动作稍微大疑点,石灰都能掉下来一些。 如果是个强壮的成年男人,一脚就踢开了。 黄单开门进去,想过原主忙成狗,房间不会很整洁,没想到会乱到没法看的地步。 一张床占据一半空间,剩下的空间被电脑桌,衣橱,一张吃饭的小桌,一张放锅碗瓢盆的小桌给瓜分了。 有一只小蟑螂在衣橱的门上爬动,顺着缝隙爬了进去。 地上有撕开的快递袋,饮料瓶,买炸鸡块的一次性餐盒,衣架……还有卫生纸团,丢的到处都是。 黄单杵在原地,半天都没迈开一步。 他叹口气,把背包放椅子上,开始打扫卫生,该的扔掉,该擦的擦干净。 外面传来张姐的声音,“林先生,你这几个纸盒子不要了呀?” 黄单说,“嗯。” 张姐的脚步声靠近,“那我拿走了啊?” 黄单说,“好哦。” 门外的张姐把纸盒子踩扁,跟客厅一角捆着的纸盒子塞在一起,顺便把几个饮料瓶放进了蛇皮袋子里,她走的快,腰上的几层都跟着抖。 大门关上了。 黄单从半开的门里往外看,进门第一间和客厅两个隔断间都对着他的门。 他只要把门开着,便能捕捉到很多东西。 黄单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第一间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她叫陈青青,穿着一件白底蓝色碎花的吊带裙,塔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手里端着塑料盆。 陈青青大概是察觉到黄单的目光,拨头发的动作一顿,她瞥一眼,礼貌的笑笑。 黄单这张脸是标准的帅哥,浓眉大眼,跟猥琐不沾边,不会引起异性的排斥,他见年轻女人笑,自己也笑了一下。 陈青青停下脚步,“你在打扫房间?” 黄单点点头,“正好有空。” 陈青青笑着说,“天越来越热了,你那边靠北,比我们这边要凉快很多。” 黄单说,“还是要装空调的。” 陈青青说,“我们也打算装一个,到时候大家一起跟张姐说说,看能不能少算点钱。” 她伸着脖子看,“你这房间租的多少钱?” 黄单说了价格。 陈青青一脸的羡慕,“我们是600,你这个只是比我们多一百,就大这么多啊,还带个阳台。” 俩人聊了几句,就没再往下找新的话头。 黄单把衣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见到之前那只小蟑螂,它还有两个同伙。 一小俩大兵分三路,速度超快。 黄单更快,卫生纸一按一抓,再揉成团捏捏,搞定。 他把纸团塞进装垃圾的大袋子里面,听到洗手间里传出的哗啦水声。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陈青青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上个月开始,好像就不上班了,在家打游戏看电视,声音很大,尤其是打游戏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骂声。 她老公唯唯诺诺的,每天负责洗衣服烧饭。 原主听过他们吵架,每次都是陈青青在吼,男的都没什么响动,是个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的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男的被赶出房间,站在门外拍门。 有时候就穿个裤衩。 黄单去把阳台的门关上,随意瞥了一眼,发现陈青青只拉了窗帘,连窗户都没关。 他这边的小阳台跟露天的大阳台是靠着的,谁都可以翻过来,再翻过去,如果有人从大阳台翻到小阳台,把洗手间的窗帘扒开,什么就都能看到了。 陈青青的防范意识不强。 这是黄单目前掌握到的一个信息,他继续去整理衣橱。 搞了个突然袭|击,蟑螂们伤亡惨重。 黄单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塞回橱子里,找时间重新洗一遍再晒晒,他不会烧饭,锅碗瓢盆摆着占地儿,也用不上,就找东西装起来,塞床底下了。 再把桌子一收,房间看起来要宽敞许多。 黄单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拿着背包和脏饭盒出去。 洗东西的水池在洗手间外面,隔着半边墙和一扇木门,旁边摆着一个宽板凳。 黄单把背包放板凳上,拧开水龙头开始洗饭盒。 陈青青洗完澡出来,她见着黄单,愣了一下就走到水池边,“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用一下?” 黄单冲冲饭盒,让开位置。 陈青青把装着脏衣服的盆放到水龙头底下接水,她的头发散下来,湿||漉||漉的,身上穿的还是一件吊带裙,不过不是碎花的,是纯黑的,下摆和领口都有蕾丝边。 从黄单的角度,可以看见年轻女人白净的脖颈,上面戴着一条金项链,手上也戴着金手镯,比较宽,要上万了,应该是结婚的时候,男方家里买的。 他的视线往下,将年轻女人的好身材收进眼底。 陈青青说了谢谢,就把盆放在板凳上,慢悠悠的离开。 黄单知道,那盆衣服会一直放在这里,等着她老公下班回来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理解不了,也改变不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暂时忙完一些活,黄单给自己倒杯水,坐在床头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下单买蟑螂药,第二件事是看看几个盘里的东西,熟悉一番。 原主有一副好皮相,公司同事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恋爱史很丰富,其实他就谈过一个,还没挺过毕业就分手的魔||咒。 他是个宅男,E盘里收藏着七百多部大型动作电影,按照主角癖好建的文件夹。 黄单点击鼠标右键,全部删除了。 其他几个盘都是工作相关的,有参考图,练习,作品。 黄单打开桌面的PS标志,他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手绘板和笔,调整了一下笔触。 没多久,这个小区一角的建筑图就在黄单的笔下出现了。 他将图层删掉,新建一个开始画张姐,小黑狗,陈青青,小蟑螂。 七点左右,张姐过来敲门收房租。 除去700的房租,有私人电费,公用的电费,水费,网费,都是大家按照人口平摊。 水费是两个月一交。 张姐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自己跟她老公在这里面沾住户们的便宜,水电费能不交就不交。 原主每个月都不管,其他人就是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黄单在门口跟张姐说话,大门打开,有人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男人身材颀长,穿的衬衫长裤,头上戴着棒球帽,看不清面部,两条长腿从客厅晃进次卧。 张姐拿笔在本子上计算,“林先生,你这个月是819。” 黄单想了想,“张姐,你多算了5块钱。” 张姐说是吗,她又去在本子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累加,尴尬的笑起来,“还真是,林先生算的对,是814。” 黄单回屋去拿钱,“张姐,次卧住的那个是干什么的啊?” 张姐数着钱,“搞生意的吧。” 黄单没再问。 二房东不会管住户的个人信息,只在意有没有工作,交不交得起房租。 这个点处于下班的阶段,黄单把门开着。 不多时,一个肩挎帆布包的男人下班回来,他是年轻女人的老公王海,身高顶多一米六五,身板瘦小,弱不禁风样儿。 黄单看到王海进房间后,就很快换了T恤和短裤出来,给年轻女人洗了串葡萄。 王海进进出出,忙着洗菜切肉烧晚饭,房间里弥漫出一股子油烟味,是在炒青椒肉丝。 他开着门,油烟味混着香味,在客厅四处游荡。 黄单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快八点的时候,啤酒肚大叔赵福祥的身影出现了,臂弯里靠着一个女孩,他走到到门口时,往地板革上吐了口痰。 这情形原主撞见过好几次,赵福祥带回来的女的都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但是他带女人回来,一定是干事。 这次可能是在服务的过程中发生了不愉快,那屋传出赵福祥的咒骂声,骂什么臭|婊||子,贱||货,千||人||骑|的玩意儿。 陈青青出来,朝赵福祥那屋瞟去,充满厌恶和鄙夷。 她扭头的时候发现对面是开着门的,和黄单打了个照面,就走过去说,“你也听见了吧?” 黄单在电脑前坐着,“嗯。” 陈青青小声说,“张姐真是的,把房子随便租给乱七八糟的人,那大叔隔三差五的就带小姐回来玩,也不知道是不是混社会的。” “还有我跟他中间的那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陈青青的语气里全是不满,“三更半夜的,她回来穿着高跟鞋走动,又是洗澡,又是看电视的,吵的我们都没法睡觉。” 黄单听着,不发表看法。 大概是傍晚有过交流,陈青青跟黄单说话时放的很开,丝毫没有收敛,“住在次卧的那个,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陈青青说,“我觉得像是个有秘密的人。” 黄单说,“谁都有秘密。” 陈青青愣了一下笑起来,“也对。” 黄单说,“这年头,上一天班回来,都累的不想动,你家那位还给你烧饭。” 陈青青的脸上出现一丝嫌弃,“他也就只会烧饭洗衣服了。” 黄单若有所思。 陈青青还要说点什么,就听到王海的喊声,说饭好了,叫她回来吃饭。 她不耐烦的回去,“叫什么叫,饭好了你先吃就是了啊!” 黄单留意着赵福祥那屋,咒骂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张姐跟她丈夫都出去了,真要是有个事,警||察上门,都没个负责的人。 9点左右,赵福祥那屋的门开了,女孩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头发凌||乱,口红全花了,边走边用手去整理裙子,嘴里骂着脏话。 黄单没听清,想来也是对这次的顾客不满意。 在这之后,大门就没响过。 黄单等了又等,次卧的男人从进房间后,一次都没出来。 明天还要上班,黄单就没再盯着门外看,他去洗漱,躺床上看好莱坞电影。 剧情进入精彩部分时,网断了。 黄单出去,看到墙角的猫上面插||着一排网线,黄色小亮点闪个不停,他这屋的网线被人从1号口换到4号口。 “……” 网是两兆的,每个租户都有电脑,下载东西,看高清电影,打游戏,这三件事同时进行,就是互相伤害,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黄单回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陈青青的声音,“延迟都他|妈飙上天了,还怎么玩儿啊?!” 王海在哄着,说那就不玩了,时间也不早了,看看电视就睡觉吧。 陈青青非要玩,说帮会几十号人都在等着。 王海说几十号人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把陈青青给气到了,骂了王海两句,俩人开始吵架,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全是陈青青细细尖尖的声音。 木板墙的隔音效果很差。 黄单头疼,他把声音开大点,刚看没几分钟,网又断了,这次他反应很快,跑着开门去看,撞见王海在猫那里蹲着换网线插||口。 王海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拿着蓝色网线的手都抖了抖。 黄单去看,发现自己的网线插口又从4变成2,4那里被王海给占了,“网就是两兆的,大家都在用,你换哪个插||口,也不可能变成十兆的。” 这人也没细看,不知道两次都是跟他的网线调换。 “我换插口干什么?” 王海哈哈哈干笑,“我是来看我那屋的网线,感觉有点松了,给往插||口里面摁摁。” 黄单说,“晚上是打不了游戏的,白天都去上班了,网速会比较好。” 王海唉声叹气,“是啊,晚上就不能打游戏。” 黄单摇摇头。 网没好,王海又被骂,他索性就去洗衣服了。 电影很卡,里面的主人公露个脸能卡上六七次,他看着没劲,就没再看。 猫的位置就在黄单门外的角落里,离的近,听脚步声就知道有人过来,走了,又来。 冰箱也在黄单的门外,那门开关的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凌晨两点多,黄单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客厅里有高跟鞋的哒哒哒声,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 有狗叫声响起,在深夜被放大数倍。 黄单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就跳下床开门出去。 对门那屋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她正在翻着皮包找钥匙,露在外面的腿长又白,脚上是一双大红色细高跟鞋,背影曲线十分妖娆。 黄单开门的动静引起长发女人的注意,她转头,浓妆艳抹,白色连衣裙的领口开的有点低。 这个长发女人叫阿玉,原主有一次无意间路过一家洗||浴|中心,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身旁的人就是这么叫她的。 原主对阿玉有很大的好奇,一方面是她的职业,另一方面是她不化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没主动去找阿玉说过话。 想碰到一次,很难。 阿玉的工作时间跟其他上班族完全相反,别人上班的时候,她在睡觉,别人下班可以休息了,她才开始上班。 黄单的思绪回笼,就往洗手间走,装作是起来撒尿。 他尿完出来时,长发女人还在门口,从站着变成蹲着,手里的包丢在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了。 “喂。” 听着女人沙哑的声音,黄单停下脚步,眼神询问。 阿玉垂着眼皮,“帮个忙,帮我找一下钥匙。” 黄单这才发现长发女人脸上的醉态,那身酒气被香水味遮的模糊,他一开始都没察觉到。 钥匙就在地上,被化妆包压住大半,黄单拿了递过去。 阿玉伸手去接,“谢了。” 她的上半身前倾,去捡地上的东西,领口敞开了,露出一大片白。 黄单偏过头,起身回屋,又被叫住。 阿玉抓着包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她脱下高跟鞋说,“阳台的狗叫的很凶,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 黄单去阳台,把门推开一些,看到小黑狗在自己的窝前叫,脖子上的绳子已经被它拽直了,它还想往前挪。 小黑狗发现了黄单,它低低的喘息,在发出警告。 黄单,“……” 他去对女人说,“没声音了,狗就会平静下来。” 阿玉对黄单摆手,开门进了房间里。 黄单在客厅站着,目光从进门第一间挨个扫过,偷窥者会是谁呢? 单纯的变||态,还是有什么目的? 黄单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去冰箱那里,本来是想拿瓶饮料喝的,结果就看到一只蟑螂从冰箱门上爬过。 “这么晚了?不睡觉?” 黄单摘下眼镜捏捏鼻梁,蟑螂药恐怕用处不大,这房子已经被蟑螂们包围了。 一夜风平浪静。 黄单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原主平时都是晚上炒个菜,吃一半,剩下的一半菜和米饭一起放进饭盒里面,第二天带去公司,中午用微波炉热了吃。 自己带饭,生活费上能省一些。 黄单不会做饭,只能吃外面的饭菜,那点钱就没法省了,他一边刷牙一边寻思,看能不能在网上找点私活干,赚点外快。 有咳嗽声从赵福祥那屋传出来。 他应该是有咽炎,吐痰的声音特别大。 黄单侧头,见到赵福祥睡眼惺忪的挺着啤酒肚过来,把洗手间的门一关,随后就响起哗哗水声,夹杂着口哨声。 那股|尿|骚味儿从门缝里往外散。 黄单匆匆洗把脸就走。 出门前,黄单去小阳台晒鞋和被子,虽然没什么太阳,吹吹风也是好的。 他一扭头,和厕所里的男人目光撞上了。 男人就是次卧的那位,江淮。 棒球帽拿掉,那张脸的轮廓清晰分明,额前发丝微卷,眼脸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看起来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他穿着黑背心,体型高大健壮,臂膀的肌||肉线条清晰流畅。 很有男人味,也有几分性感。 黄单的视线移动,看见男人右侧的人鱼线旁有一个纹身,似乎是一片叶子形状。 他将视线移开,发现窗台上放着洗面奶和沐浴露,还有个白色的搓澡巾。 江淮准备洗澡。 黄单还没说话,对方就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手拉上窗帘,又把窗帘拉开,将玻璃窗关上。 江淮的防范意识很强,甚至有一定的攻击性。 黄单将这条信息塞进自己的脑子里。 下楼的时候,黄单碰到王海,对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 黄单是有任务在身的,他需要了解每一个人,不能放过任何观察的机会,“你今天不上班?” 王海说上啊,“今天又不是周六。” 他提提袋子,理所当然道,“我给我老婆买完早饭就去。” 闻言,黄单愣了愣,这男人上班前给陈青青买早饭,下班去买菜,回来烧饭洗衣服,还经常被骂,被关在门外。 他想不通,夫妻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存在? 上午十点左右,经理叫黄单所在的项目组去开会,主美被经理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 组里其他人都是一副淡定脸。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主美进公司后,搞过几个项目,每个都在半路被腰||斩,这次的项目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还是出现前面的情况,他就要被公司开除了。 主美的原画和3D都一般,他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经验较多,也靠那张嘴,能当孙子,也能当领导,两种角色分分钟切换。 知道脸皮什么时候丢掉,什么时候贴上,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离开这间公司,主美难保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待遇,说到底,还是没真本事。 被经理当着下属们的面儿骂的猪狗不如,主美回到办公室,还是那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过去的那十分钟都是幻觉。 “林乙,你设计个战士。”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要?” 主美把手搭在椅背上,“两天吧。” 黄单哦了声,就去翻原主的资料库,他是搞建筑的,来画角色,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人一种画法,哪怕是临摹,也不可能百分百相同,他的任务是找出偷窥者,不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的巅峰,工作方面不需要多花心思,有钱交房租就行。 “系统先生,能不能把原主画角色的技巧拷贝给我?” 系统,“在下帮您查了,您已经与他的一切融合完毕。” 黄单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哦。” 办公室里的气氛挺和谐的,大家都在聊一些跟工作无关的内容,房啊车啊之类的。 黄单一上午都没动一笔,到了下午,他还在找资料,找全了,心里有底了,一张图的轮廓在脑子里勾勒出来才能动笔,这是他的工作习惯。 五点多的时候,群里突然出通知,今天不加班,这是喜讯,后面还有,下个月连续加一个月的班,这是噩耗。 办公室里的哀嚎声连成一片,惨不忍睹。 黄单撑住额头,穿越的不是时候。 他一加班,在出租屋的时间就少了,观察那几个人的机会也少,对任务进度很不利。 要不,辞职? 黄单扒扒头发,不行,原主的卡里存款不到五千,虽然没谈女朋友,开销也不铺张浪费,但是钱并没有存下来,都用来买手办了。 从原主的父母那里想办法? 也不行。 原主的父母都退休了,俩人在生活上省吃俭用,手头上攒下来的那点钱是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的。 最主要的是,黄单不确定多久能完成任务。 算了,还是好好画图吧。 指不定回去后,在事务所待不下去了,还能试着往游戏原画的方向发展。 下班的时候,黄单想起来洗发精没有了,他多坐两站,去了大润发。 大润发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下班的,过来给自己的小仓库加一些粮食,买点食材回去做饭,有的甚至还没想好要买什么,人就下意识的过来了。 黄单觉得小推车被施了魔法,他两只手一推,脑子里就蹦出许多东西,本来只要买个洗发精,这会儿站在超市,好像什么都要买。 有对情侣从黄单身旁经过。 女的说今天的苹果竟然有两块五一斤的,买两斤好像少了,要不再去多买几斤?反正苹果能放一放,不容易坏。 男的说不能再买了,回去不好提。 黄单一听到苹果的价格,就不受控制的推着推车去买了三斤。 他离开那片区域时,推车里不止有苹果,还有小西红柿,香蕉,荔枝。 因为那几样都在办活动。 黄单去买洗发精,顺便买了一块舒肤佳。 他在超市里漫无目的的走动,犹豫要不要买点面包,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别人买袜子,是看款式,颜色,价格,厚薄度,质量。 江淮这些都不看,他闻味道。 黄单躲在架子后面偷看,新袜子是什么味道,他还真没留意过,应该都差不多吧? 江淮闻了十来双,拿两双放进推车里。 黄单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特殊|嗜||好,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偷||窥者?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很难确定。 上个世界实在是被坑惨了。 线索很明确,黄单以为不是目标,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找到的,结果就是。 他见男人往另一处走,就偷偷跟在后面。 江淮买完袜子以后,在超市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 黄单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他在收银台那里的时候,又看到了男人,隔着两个队伍。 男人长的好看,气质出众,像大明星,自然会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江淮低头刷手机,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 黄单的余光一直落在男人身上,他前面有个女孩子,买了很多东西,好像把一个月的粮食都一次性买了,队伍就卡死在对方那儿。 等到黄单提着购物袋出来,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冷不丁有啪嗒一声响,黄单的眼角轻轻一抽,他寻声走到拐角。 江淮靠着墙,嘴边叼着一根烟,“你跟踪我?” 黄单,“……” şĎ×⡿ŔďľÄÄÇĐŠĘ 车辆和行人过去一波, 又过去一波。 黄单想好了对策,“你误会了。” “误会?” 江淮冷笑,他说话时, 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 那点火星子忽明忽灭, “我买袜子的时候,你在架子后面躲着偷窥, 后面一直跟着我, 你他|妈|的跟我说,这是误会?”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 超市人多嘈杂, 他跟的很小心, 这个男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他了。 从事什么工作的?警觉性这么高。 黄单讲出想好的说词,“我看到超市的豆浆机有打折,想买一台,可是我身上没带够钱。” 江淮眯着眼睛, 一脸玩味。 黄单面不改色, 豆浆机的确在打折, 他经过时看了一眼。 “我本来打算去收银台结账走了, 无意间看到了你,就想问你身上有没有钱,先借我一些, 又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一路跟着你。” 江淮弹一下烟灰, 夹在指间,他猝然一个阔步, 揪住黄单的衣领。 黄单的脚离开地面。 距离拉近,他才发现男人比自己高很多。 压迫感从头顶直冲而下,黄单的视线无处安放,上下左右的乱走,绕了一圈后回到上方,他发觉男人的眼角有道疤,像是被利器划的。 江淮扯唇,气息里有烟味,“借钱?你谁啊?” 黄单说,“我叫林乙,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负责角色原画设计。” 江淮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自我介绍,面部神情微窒。 黄单继续说,“我们住的是同一个合租屋,我就住在洗手间旁边,早上我们见过的。” 他认真的说,“我真的不是在跟踪你。” 江淮盯着黄单,目光犀利如刀。 黄单不慌不忙的迎上那道目光,坦荡且平静。 心虚撒谎的人眼神会躲闪,飘忽不定,还会出现摸脖子,频繁眨眼睛,踢石头子的小动作,他没有。 半响,江淮揪住黄单衣领的大手一松,他弯腰去提脚边的购物袋。 黄单的眼角往下一瞥,男人的黑色T恤下摆上移几寸,裤带下移几寸,露出来一截后腰,麦色皮||肤精实,充满爆发力。 他动动眉头,屁股真翘。 江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眼尾上挑,语气危险,“看什么呢?” 黄单指着男人的购物袋,“你买了山楂片啊,我想买的,没看到。” 他还是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一团接一团的烟雾飘过来,铺在黄单脸上,他呛的咳嗽。 突然有嗡嗡震动声,贴着江淮的腿部响起,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眉头一皱。 江淮低骂了声,用牙齿咬|住烟蒂,他接电话前扫向黄单,眼神一厉。 黄单识趣的走开。 跟踪偷窥这种事,会刷新心跳频率,心脏不好的,刷一刷就能刷到天上去。 回小区的路上,黄单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巷子,麻辣小龙虾的香味压倒其他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巷子里又脏又乱,地上有一次性餐盒,塑料袋,果皮,竹筷子之类的垃圾,路一旁是理发店,五金店,两元超市等商铺,一旁是小吃摊。 黄单往里面走,看到两个穿着紧身低领吊带背心,配个超短裙的年轻女孩提着外卖走过,光着膀子,叉着腿蹲地上吃盒饭的中年人会把脖子扭出扭曲的弧度,想要看到点什么。 三五个染着黄毛,耳朵上戴耳钉,裤子上斜挂条粗链子的年轻人靠一块儿抽烟,对着那两个年轻女孩吹口哨,嘴里喊着“美女,出来买东西啊?” 年轻女孩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习以为常。 黄单拐个弯,根据原主的记忆找到馒头店,买了两个馒头,他经过菜市场,看到王海从里面出来,帆布包斜挎在前面,两只手提着很多菜。 俩人打了个照面,结伴一起回小区。 路口有三轮车在卖水果,王海加快脚步过去,买了三四串葡萄,还有一个香瓜。 黄单说,“前面应该也有卖水果的。” 言下之意是,能少提一段路。 王海边走边说,“那个大妈我认识,买过好几次了,我老婆就喜欢吃她卖的葡萄,别处的,我老婆说不好吃。” 黄单说,“你对你老婆真好。” 王海理所应当的说,“老婆就是用来疼的。” 黄单赞同,“也是哦。” 不过,这疼法有点过了头。 女人喜欢八卦,男人也不例外,八卦是不分性别和年龄的。 走了一段路,王海就好奇的问,“你是干什么的?” 黄单说,“画角色的。” 王海扭头,“游戏?” 黄单嗯了声问,“你呢?” 王海笑着说,“我是搞平面的,算起来,我们都是设计类的工作。” 黄单说,“我有几个同学也干这个。” “待遇不怎么样啊。” 王海问完工作,就问起工资,听到黄单说出的数字,他叹息,“我只有2800。” 黄单说,“我之前跟你差不多,最近才涨的。” 王海说他那边涨两百,凑到3字开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S市这边什么都贵,工资一般般,房租水电一个月就是小一千,两个人不买贵重的东西,撑死也就只能攒个500,生个病还得找家里要,我都有点想回老家了。” 黄单问道,“你老家哪儿的?” 王海说是Y市的。 黄单说,“我也是。” 王海惊讶过后说,“那赶巧了。” 老乡的关系来的很是时候,黄单跟王海聊了Y市的一些变化,就说,“你老婆上班的话,你们的压力能小一些。” “青青之前在美容院上班,有的老客户来了,也只要她做,她一个月挣的比我多。” 王海唉声叹气,“前段时间她爬楼梯摔了一下,流产了,小月子没做好,身体虚,我觉得美容院太累,就没再让她去。” 黄单说,“家里呢?” 王海把袋子放地上,喘口气歇歇,“我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家里花了不少钱,现在我们都在外面,再去找家里,也说不过去。” 黄单将了解的信息整理整理,两个人在物价这么高的大城市过日子,只有一个人赚钱,赚的还不多,不会好过。 陈青青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她一看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去向人和事妥协的女人。 桥边有个建行,王海让黄单等一下,他进去取钱。 黄单绕过墙角,往回望去,路上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可能是走的另一条路,从小区后门回去的。 他回到建行的自动取款机外,瞥见王海在数钱,一张一张的数,从头数到尾,大概数了有两三遍,才认真把钱放进皮夹里。 黄单正要转过头,就发现王海把夹层的卡拿出来,放进去,再拿出来,放进去,期间拿手摸了几次,再三确定卡放进去了,在夹层里,没有丢。 王海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有一定的强迫症。 黄单将这条信息快速塞进脑子里。 回来的时候,陈青青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她躺在床上看电影,声音开的挺大。 王海放下袋子,连口水都没喝,就手脚麻利的去淘米煮饭。 黄单关门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对面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工作日的时候,白天在出租屋里的,只有陈青青和阿玉,一个活跃,一个补觉。 既然陈青青怪阿玉半夜回来制造杂音,吵到她睡觉,那阿玉白天睡觉的时候,也会怪陈青青吧。 不清楚这线索有没有用,先存着。 黄单的晚饭是在小区门外买的凉面,那小摊上的人还不少,他是排队买的,三块钱一份,味道还可以,就是他喜欢吃黄瓜丝和蒜末放的不多。 吃到一半,黄单看到一只蚊子尸体,他淡定的挑出来,继续吃。 原主有个习惯,他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都会开着电视剧《武林外传》,边看边听。 黄单受到了原主的影响,一集看完,他又去点一集,很好笑。 片刻后,黄单收拾收拾,将一次性筷子放进塑料袋子里,扎紧扔进垃圾篓里,他起身出去洗手,就看到男人站在冰箱前拿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娃哈哈? 黄单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江淮宽大的手掌握住一个小瓶的娃哈哈,吸管一头|咬||在嘴里,“怎么,有想法?” 黄单说,“瓶子上的小人很可爱。” 江淮的面部微抽。 黄单说,“大家都是邻居,超市的那个事,真的只是误会一场,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淮一字一顿,“我很介意。” 黄单抿抿嘴说,“那你想要怎么样?” 江淮喝着娃哈哈,沉默不语。 黄单看他喝娃哈哈,咽了咽口水。 不多时,江淮的手臂一挥,娃哈哈瓶从他手掌里飞出,准确落入客厅墙角的垃圾篓,他低头,嗤笑道,“什么豆浆机,借钱,你当我是白痴?” 黄单说,“你肯定不是,我看的出来。” 江淮微微眯起眼睛。 此时的男人很危险,黄单本能地后退一步。 那身凌冽的气息在一瞬间收去,江淮手插着兜,转身回自己房间,脚步懒散,嗓音富有磁性,“小子,别怪我没警告你,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哭着喊爸爸。” “……” 等男人走后,黄单打开冰箱,看到第三层上面放的袋子,里面有好几瓶,娃哈哈好喝吗?他没喝过。 “系统先生,你那儿有娃哈哈吗?” 系统说没有娃哈哈,只有营养液。 黄单说,“是你上次在山里送我的那种营养液吗?” 系统说不是,“送你的那是82年的纪念款,只有一杯。” “等你需要时,我再送你一杯限量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也没问所谓的需要是指什么,实习生是不会告诉他的,“多谢。” 系统,“黄先生客气了。” 黄单从卫生间出来,往男人那屋瞧了眼,就回屋拿出小本子记账,在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今天的日期,花了多少钱,都花在哪儿了。 他一年赚的钱是直接存入卡里的,包括项目的分成。 卡在管家那儿。 黄单没有父母,管家就是他的父母,平时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他打理妥当,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努力画画,认真工作。 没处理过生活中的琐碎事情,黄单不是个能从拮据的日子里抠出钢镚,精打细算的人。 他记好帐,就去看昨天下单的物流信息,最后一条显示的是已到S市。 估计明天能在公司收到。 黄单早上拿裤子穿,抖出来一对双胞胎兄弟,他的第一反应是伸脚去踩,脚抬到半空顿了一下,担心把卵黏到脚上,走哪儿哪儿都有。 就顿的那一下,让双胞胎弟兄跑橱子底下去了。 得给它们来一波狠的,让它们知道这房间的主人是谁。 闲来无事,黄单去看画好的张姐,陈青青,蟑螂,小黑狗,他抹掉手绘板上的一层浮尘,将剩下的王海,赵福祥,阿玉,江淮一一画了出来。 张姐的丈夫李爱国还没见着。 系统冷不丁的响起“叮”的声响,提示图片发送中,是否需要收入苍蝇柜。 那图片上是黄单自己,还有陈青青,对方冲他笑,他也笑了一下,瞬间被截图保存了下来。 黄单愣了愣,不看图片,他都不晓得昨天冲陈青青笑过一次,完全没印象。 “放进去吧。” 系统,“好的。” 黄单问过苍蝇柜里的东西,他叹口气,积分再多也不禁花啊,菊||花|灵看着便宜,需求量大,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外面传出争吵,陈青青和王海又吵架了。 黄单看一眼时间,七点刚过,那两人应该刚吃过晚饭,吃饱喝足,有精力闹。 他慢慢开门,见对面几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洗手间也没动静,就轻着脚步走到陈青青那屋的门口偷听。 陈青青的声音细,正常说话的时候,挺好听的,一吵架,就跟磨过的银针一样尖锐,往人的太阳穴里扎,脑壳都疼。 “要不是那老板的年纪大了点,我会跟你在一起?你看看你,赚的才那么一点,都不够我们两个人花的,有什么用啊?!” 黄单听到陈青青说出那么伤人的话,王海非但没发火,还低声下气的哄着。 陈青青的哭闹声更凶,泼妇般的无理取闹,叫他滚。 这时候,男人摆着脸色说上一句“闹够了没有”,也不为过,但是王海没有,他哭了。 黄单在门外,听着多出来的一道哭声,愣了愣。 他又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哭闹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床的吱吱呀呀声。 俩人和好了。 知道一门之隔是什么情况,黄单没往下听,立刻回了房里。 三四分钟左后,王海从房里出来了,他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又回房里。 黄单捕捉到王海拖鞋上掉下来的小东西,是一个T,估计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上去的。 那T躺在房门口,流着泪,脸上湿||漉|漉|的,它在哭着向房门,地板革,客厅的冰箱,这里的每一个家具倾诉自己的经历。 黄单猜测,陈青青和王海在床上的生活不和谐,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经常吵架的原因之一,刚才那场哭闹的缘由,应该就是在睡觉的时候出现了矛盾。 矛盾解除,他们就继续睡觉了。 不过,王海的时间是有点短,连五分钟都没有。 客厅响起开门声,之后是高跟鞋的哒哒声,有人下班,有人准备去上班。 阿玉边走边接电话,“王老板,我半小时之内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如果我晚了一分钟,就陪您玩一晚上。” 她长发披肩,穿一件黑色修身包臀裙,丰||满的胸前挂着一个心型配饰,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上戴着好几串手链,红的黄的蓝的,颜色鲜艳,衬的她手臂白皙又好看。 黄单只注意到女人的脚了,又长又直,踩着那尖头的红色高跟鞋,赏心悦目。 阿玉嘴上说着肆|意|放||纵的话,她像一个老江湖,在男人堆里活的游刃有余,但是,她的脸上却不见一点与之相符的表情,这很冲突。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黄单欲要收回视线,发现女人朝他这里看过来,眼中是早已看透的平淡。 对这个女人而言,他和任何一个三条腿的男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大门砰地关上了,黄单动动鼻子,在空气里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有点像是花香。 群租屋的人多,不到凌晨,嘈杂声是不会停止的。 黄单注意到,赵福祥今晚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手里提着啤酒瓶,走两步晃一晃,开门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压上去了,门一开就开始呕吐。 还好没吐在客厅。 这是黄单唯一的想法,不然那味儿一晚上都散不掉。 砰—— 赵福祥将啤酒瓶扔出去,在地上绽放出一朵花,他隔壁的江淮没反应,隔壁的隔壁,陈青青和王海全都开门出来看,夫妻俩,凑热闹的速度很快。 陈青青拍拍胸口,“差点吓死了。” 王海拽她,“行了,回去吧,别看了。” 陈青青拿手在鼻子前面扇扇,“真是的,早知道会住进来这种吃喝||嫖||赌的垃圾,我们就不搬进来了!” 王海让陈青青小声点,“我们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哪知道后面的事儿啊。” 他把人往房里拉,“今晚我吃了很多韭菜,可以再来一次。” 陈青青把他的手给拨开,“来什么来啊,你忘了上回你来了两次,第二天起不来的事了?” “我那是状态不好。” 王海的脸通红,“好嘛,那就不来了,我们看电影去。” 陈青青嘴里骂脏话,说要不是签了合同没到期,提前走拿不回押金,她就不待下去了。 王海哄皇太后似的把她哄回房。 对面的黄单将眼睛从门缝里移开,他摘下黑框眼镜,意识到一个很怪异的现象。 目前为止,张姐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露出什么异常,就是很普通的群租屋,有矛盾,有抵触,有排斥,有生活所迫的无奈。 唯一的偷窥者就是他自己。 黄单坐在床头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次的任务有古怪。 他后仰着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去。 小黑狗这几天在外头野,不知道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家都不回。 周日那天早上,张姐挨个敲门,把大家伙都叫出来。 王海是一个需要早起给老婆买早点的人,风雨无阻,这几个人里面,就他没有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哈欠连天,睡眼惺忪。 这里面,江淮的起床气最大,他那脸,黑的都看不清表情,“张姐,有事说事。” 张姐把事一说,客厅的气氛就变了个样子。 原来是张姐早上去晒衣服的时候,看见阳台上有一条大便,不知道是谁拉的,把她给恶心的,衣服也不晒了,直接就把大家伙喊了起来。 这明摆着就是昨个晚上,厕所里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憋不住了,怕拉到裤||裆里,就不要脸的去阳台拉,反正也没人知道。 陈青青受不了的说,“谁这么缺德啊!” 王海也是一脸恶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他穿着条纹背心和短裤,胳膊腿细瘦,个子也很矮,跟江淮高大强壮的体格比起来,像个很需要保护的小弱鸡。 黄单捕捉到陈青青的目光从江淮那里掠过,她一边嫌弃王海,不满足现状,一边又享受被人当祖宗供着。 除了陈青青和王海发表了意见,江淮开口说了句话,黄单,阿玉,赵福祥三个都没出声。 这情形,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做贼心虚。 陈青青阴阳怪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人啊,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真当自己干的事,能神不知鬼不觉。” 靠着门的赵福祥说话了,“小姑娘,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亲眼看到我脱裤子拉屎了?” 陈青青哈了声,“我有说是你吗?” 王海扯她的睡衣,“别说了。” “你扯我干什么?”陈青青拍开王海的手,抱着胳膊说,“我只不过是随便说了句话,就有人按耐不住,真是奇了怪了。” 赵福祥的脸都青了。 王海赶紧赔笑,“大叔,我老婆不是那个意思。” 赵福祥朝地上啐一口,“什么东西。” 这话陈青青没听见,否则今天有的闹了。 张姐说,“我跟我老板只是房东,不是警||察,不会去正儿八经的查你们。” “这房子我自己也住在里面,卫生方面每天都搞,当初往外租的时候,我都是看着为人不错才租的,大家住在一起,也是有缘,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说完以后,她看一眼旁边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李爱国,张姐的丈夫。 李爱国长的很高,也很瘦,颧骨突出,穿着脏兮兮的汗衫,裤子上都是灰,脚上的鞋子也脏的看不出颜色。 夫妻两口子在这小区就有好几套房子,其他区也有,总要有个跑腿干活的。 李爱国就负责干活。 他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在各个房子所在的小区穿梭,修理一些东西,搞搞装修。 李爱国这人憨厚老实,嘴巴笨,比不上张姐,他统一管女租户叫“小妹”,男租户叫“小哥”,也不看对方是什么年纪。 收到张姐的目光,李爱国组织一下语言,“这事呢,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张姐瞪他一眼。 李爱国咳一声,又补充一句,“总之就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黄单发现张姐的脸绿了。 这里的两对夫妻有个共同点,都是女强男弱。 江淮倚着墙壁,眉眼间的疲惫很深,看那样子,像是一夜都没睡,“那就这样吧。” 他一走,阿玉也回了房间。 客厅很快就只剩下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 张姐拧他的胳膊,“之前不是跟你说好的嘛?叫你警||告一下,你就知道关键时候掉链子!” 李爱国吃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会处理这种事,再说了,警||告也没什么用的。” 他揉着胳膊,“住着这么多人,厕所就一间,憋不住了也没办法。” 张姐骂了句什么,叫李爱国把阳台清理一下。 小阳台上,黄单贴着墙偷听,他半个身子都搭在铁栏杆上,也没听出什么东西。 刚才黄单之所以没出声,是因为他昨晚三点多的时候肚子疼,在用着厕所,他听到了客厅有脚步声,停在厕所的门口,又离开。 没过一会儿,那串脚步声再次过来。 当时黄单蹲在马桶上,听着脚步声知道门外的人很急,他打算开口说等一下,很快就好了,结果那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黄单回想昨晚的事,那脚步声有点沉,应该是个男的,王海,赵福祥,江淮都有嫌疑。 对了,还有李爱国。 算了,他的任务不是查大便是谁拉的,还是别去浪费脑细胞了。 黄单刷牙洗脸,赶去公司上班。 上午项目组又被经理叫去开会,不出意料的,会议室全是经理一个人的咆哮声。 黄单神情复杂的看着经理,那么大力拍桌子,手不疼吗? 要换成他,拍一下后肯定会疼的整条手臂都在抖。 会议室一边是美术组,一边是策划组,两边的氛围截然不同。 策划组在低头刷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美术组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没有管住自己的存在感,被经理给瞄到,揪出来骂。 这次的项目拿去测试过了,那边给的反馈评分是玩法A,美术C,说明策划没什么问题,美术太差劲了,经理不骂主美骂谁? 主美抹把脸,继续接经理的唾沫星子,他点头哈腰,借口一个接一个的从他两片嘴皮子里面飞出来,说什么我们美术这边是临时找的资源,还没准备好之类的。 黄单摇头,主美是个能人,活成精了。 会议结束,美术组乌云罩顶。 直到中午下班吃午饭,乌云才飘开了一部分。 今天加班了。 晚上的工作效率很低,大家几乎都是在浑水摸鱼,好半天才动两笔,过会儿去看时,要么是用色不对,要么是感觉不对,要么是资料没找对,总是就是各种不对,心想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九点半左右,一行人拖着慢慢悠悠的步伐从公司出来。 这个点,街上的人依然很多,霓虹从街头串连至街尾,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被那层朦胧的光晕笼罩着,有些虚幻。 黄单走在几个男同事后面,听着他们开黄||腔,说有个地方,比夏天还要热,一进去,就想热死在里面。 说笑声突然停下来,黄单奇怪的看了眼,发现前面的花坛边,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谢顶大叔,发福了,跟一头肥猪似的,往怀里的女人脖子里啃,而那女人是个大美人,两条腿在夜色下发着光,能把人的魂给吸了去。 女人被男的占便宜,她神情冷艳,让别人看见了,就越想对她用强。 黄单认出来了,那女人是阿玉。 几个男同事眼睛发直,脸上的|情||欲涌了出来,毫不遮掩。 “啧啧,那小|姐的身材真好。” “妈的,竟然比上次那家的大||胸||妹还要正。” “谁去问问她在哪儿上班啊,有时间我们去照顾照顾她的生意。” “不好吧,那小姐在接||客。” 黄单发觉阿玉看见了自己,目睹她对身上的肥猪说了什么,那肥猪满脸的高高在上,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阿玉朝黄单的位置走了过来。 黄单,“……” 同事们眼神交换,都非常吃惊。 “林乙,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吧,有这么好的货色,都不介绍给我们。” “就是,之前我们聊小姐的时候,你还说自己没找过,也不会去找,装的可真像!” 黄单没理会。 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办公室常聊的一个话题就是哪家的服务好,哪家是物美价廉,这个话题连女同事都不排斥,有一个更是大方的说她老公在外面找小姐没关系,有安全措施就行,要是带了脏东西回来,那就切了。 对这个话题最感兴趣的,无疑就是男同事们,有的是单身,有的是异地恋,也有的,老婆就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男人找小姐,没那么多理由。 就是想找。 在他们看来,那只是玩玩,大家都在玩,又不是他一个。 他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另一半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更离谱的是,原主进公司的那年年底,经理请项目组的人吃饭,唱K,找小姐,一条龙的服务都是他出钱。 只有原主没去,回家看电影了。 黄单在同事们暧||昧,羡慕,又嫉妒的注目下,跟阿玉一起走到肥猪那里。 他不明所以,手臂就被阿玉圈住了,柔||软的身子靠过来,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刘总,你看今晚就算了吧,我这确实是不舒服,您就让我跟我哥回去吧。” 肥猪整理着衣服,名牌的腕表从袖口露出来,他伸手给拨了拨,“阿玉,你们兄妹俩怎么不像?” 阿玉说,“我像我妈,我哥像我爸,是吧,哥。” 黄单见女人看向自己,那眼里的情绪很模糊,不知道是在不安,还是在祈求,他点点头说,“嗯,阿玉说的对。” 肥猪恩赐般把一叠纸币塞进阿玉的领口,在她脖子里又啃了好几口,这才坐上私家车扬尘而去。 黄单跟阿玉叫了场出租车。 司机频频往后视镜看。 阿玉闭着眼睛,麻木了,也习惯了。 黄单刷着手机,公司的群里炸开锅,说他明天肯定下不来床了。 一路无言。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没有开进去,钱是阿玉给的,她说自己有零钱。 黄单往小区里走,“那20我回去给你。” 阿玉说,“好。” 快到楼底下时,阿玉停下脚步,侧过头说,“你没有什么好奇的?” 黄单说,“没有。” 阿玉点根烟,把玩着打火机,啪嗒一声打开,又合上,“你的同事们是不是向你打听,我在哪儿上班,出|台||费是多少?” 黄单承认,“嗯。” 阿玉说出一个数字,也说了按||摩||费的价格,“我还在那个洗||浴||中心上班,你知道地址。” 黄单没说话。 阿玉抽一口烟,“我今天身子不便,跟老板请了假,那肥猪想闯红灯,幸亏碰到了你。” 黄单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脸上化着烟熏妆,看不出年纪。 阿玉瞧出他的心思,“我20。” 黄单一愣,那是可以做她的哥哥。 “我说你是我哥的时候,你没摇头,这戏才顺利收场。”阿玉说,“欠你个人情。” 黄单说,“不是什么大事。” 阿玉不那么认为,“有句话说,除死之外无大事,但是有很多事,都比死了还痛苦。” “你点个头,嗯一声,对我来说,能睡个早觉。” 静默几个瞬息,阿玉忽然说,“72。” 黄单没听明白,“什么?” 阿玉说,“我的号。” 她抽着烟,动作娴熟的像一个老烟鬼,“你和同事们来玩的时候,点这个号,我给你多加几个服务。” 黄单说,“不用了。” 阿玉朝旁边吐烟雾,“放心吧,做我们这一行,哪怕是顾客不想采取安全措施,我们也会要求那么做,对自己对他人都负责,而且,我每个月都做检查,没病。” 黄单说,“我刚才配合你,不是想打你的主意。” “那你想要什么?” 阿玉的声音清冷,她有一副烟嗓,说话时的声音哑哑的,“我除了这副身体,可再没什么能还你人情的东西。” 黄单推推眼镜,阿玉以为他出面帮忙,是想跟自己上床,“不算人情,不用还的。” “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阿玉将手臂搭在黄单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她察觉到什么,眼露诧异之色,“对我没有|性||冲|动的男人,只有一种,就是gay。” 黄单,“……” 阿玉没往下说,她没有挖掘别人秘密的习惯,只是伸出手说,“交个朋友。” 黄单握住女人的手,“好哦。” 进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阿玉跟黄单打了招呼回房。 黄单随意的瞥动,发现江淮那屋的门是开着的,他的脚步一转,往那边去了。 次卧的空间比黄单那厨房要大很多,家具都至少要好两个档次,有张双人床,房里铺的竟然不是地板革,是木地板,还有一面墙宽的衣橱,电视柜,一个又宽又长的飘窗。 看起来很干净,连一只蟑螂都没有。 黄单想住那种房间。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声音,“你在偷窥?” 黄单闭了闭眼,转身见着从阳台过来的男人,“没有的事。” 江淮冷哼,“林乙,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黄单说,“我刚回来,准备找房东说装空调的事,到门口了又想起来今天有点晚,犹豫要不要说,发现你的门是开着的,就好奇的看了看。” 江淮一脸“继续演,待会儿有你哭着喊爸爸”的时候。 阿玉开门,她的头上戴着发箍,打算去洗漱,“林乙,江淮,你们在干什么?” 黄单惊讶,阿玉知道男人的名字啊。 他陷入沉思,难道江淮是阿玉的客人? 阿玉没看出黄单所想,江淮看出来了,他直接就将人拧起来,丢到一边,再把门一关,懒的说一个字。 “林乙,你发什么呆?” 黄单指着男人的房门,“他对我有误会。” 阿玉听完黄单所说,安慰道,“没事的,江淮为人不错,他不是随便给人定||罪的人。” 黄单没法相信,一个说要让他哭着喊爸爸的人是个好人,“我看见江淮的身上有纹身,他是干什么的?” 阿玉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另黄单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淮和阿玉之间的关系,不像是朋友。 黄单的余光落在阿玉身上,今晚的进展很不错了。 接触的机会一多,了解到的东西也会多,离任务目标就会越来越近。 黄单洗个澡出来,跟江淮碰到了。 合租屋的洗衣机和脱水机是分开的,挤在本就不大的卫生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在往洗衣机里塞衣服,黄单在往脱水机里塞衣服,他在洗手间用手洗过了,脱个水就行。 脱水机是老式的,衣服不放均匀,就没法脱水。 黄单试了几次,把上面的白色小塑料薄片压在衣服上,再关上盖子按开始。 脱水机的声音非常响,咚咚咚的,那塑料薄片可能没放平,转起来的时候撞到内转笼筒,机子还四处移动。 黄单伸手去摁,整个身子都跟着震|动。 他完全控制不了这脱水机,被带着往男人旁边移,“你让开点。” 江淮的衣服没全丢洗衣机里,来了条短信,他正拿着手机看,当黄单是在放屁。 下一刻,黄单撞在江淮身上。 江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出击,黄单的黑框眼镜飞出去,同时和它一起飞的,还有个手机,它俩一块儿啪地掉瓷砖上了。 脱水机的管子拖在瓷砖上,水往外淌,从手机和黑框眼镜身边静悄悄的流过。 在场的黄单哭笑不得。 他这副身体的近视度数很高,高到摘了眼镜,整个世界都用了模糊工具的地步,什么也看不清。 江淮捡起手机甩甩,水哗啦往下滴,显示屏直接碎成好几朵花,“三千。” 黄单把眼睛眯了起来,往男人的脸上看,比不眯着的时候要清楚一点点,“我的眼镜也坏了。” 江淮看一眼地上的黑框眼镜,嗤一声说,“一个角都没坏。” 黄单无语,他问道,“那三千,分期可以吗?” 江淮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不可以。” 黄单,“……” şĎ×⡿ŔďľÄÄÇĐŠĘ 黄单蹲下来, 在瓷砖上模到黑框眼镜戴上,仿佛正在下霜,雾气蒙蒙的, 他拿手指去抹了抹镜片, 还是模糊一片, 不如不戴。 刚才男人那一下,把他的眼镜打飞了, 如果再偏一点, 被打的就是鼻子。 黄单拽着衣角在镜片上擦擦,要是鼻子被男人打了, 他虽然会哭的要死, 但同时也能站在一个稍微有利点的立场, 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现在这情形,一笔钱是要留不住了。 江淮把湿||答||答|的手机翻过来,抠出电池,取下卡槽里的小卡片放进口袋里, 再将手机丢到窗台上, 碎裂的屏幕朝上, 他把桶里的最后一条裤子塞进洗衣机里, 盖子一盖。 “我要跟这款一个型号,一个颜色的,尽快给我。” 黄单戴上眼镜, 镜片不清晰,男人的脸也是糊的,“我有提醒你。” 江淮嗤笑, “所以呢?你打算赖账是吗?” “没有赖账。” 黄单过去拿男人的手机,用T恤下摆擦着机壳上的水。 他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说法, 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是个白痴,“卫生间里的地面有水,很湿,我脚上的拖鞋大了,鞋底也不是防滑的,摁着脱水机的时候没有留神,不小心碰到了你。” 江淮挑出重点,“行了,知道是你碰的我就行。” 他见青年又要说话,就斜睨一眼,“再说一个字,今晚我就要看到那三千块。” 黄单闭上嘴巴。 卫生间的嘈杂声持续不断,洗衣机里正在哗啦啦的放水,还没开始洗,脱水机已经进入疯狂抽搐阶段,像是男人在最后关头的冲刺,快了,就快了。 黄单往边上站,也不摁了,由着脱水机在乱晃个不停。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打开,伴随着李爱国的声音,“小哥,下回能不能早点洗衣服,大家都睡了。” 黄单说,“好哦。” 脱水机终于停止抽搐,虚脱了。 黄单手机递给男人,“你那儿有吹风机的吧,用那个对着手机吹吹。” 江淮没接,不是善茬,“吹什么,都成水货了。” 黄单只好把手机塞进自己的裤兜,他打开罪魁祸首脱水机,把衣服一件件拿到盆里,端着盆往外面走,一条手臂横档在他身前。 江淮说,“最迟明晚。” “……” 黄单去房里吹手机,把内部零件都吹干了,又去开抽屉。 原主有螺丝刀起子之类的东西,根据他的记忆,那些东西都是家里寄过来的,平时修个电脑什么的,会有用到的地方。 黄单拿螺丝刀拆机,就去了阳台。 张姐有个收废品的喜好,她租房子再改造了出租,也需要大量的二手家具,所以阳台堆放的东西很多,也杂,有比较大件的,比如旧沙发木板床,小件的多到没法数。 这阳台很大,是露天的,只要是下个雨,东西就全潮湿了,发霉不说,还会生一些虫子。 小黑狗也会在阳台拉屎拉尿。 大阳台的环境卫生太差了,从这头拉到那头,用大铁钉子固定的几根绳子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上面挂着一条磨破了的裤子,孤零零的,连个做伴的都没有。 阿玉和赵福祥住的,是客厅隔成的隔断间,客厅自带的阳台也被木板隔开了,他们直接在各自的小阳台晒衣服,不会拿到露天的大阳台晒。 陈青青也不会,她嫌脏,怕衣服上沾到狗屎味,还有什么虫子爬上来,所以就宁愿在家里拉跟绳子,把衣服脱干水挂绳子上。 江淮有飘窗,黄单看过,那上面有个晾衣杆。 整个大阳台只有张姐一家用。 黄单走到堆积的木板那里,蹲下来把手伸进去摸摸,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这底下有一瓶酒精。 摸了几下,黄单够到冰冷的玻璃瓶子,他拿出来一看,就是酒精。 应该是李爱国放这儿的。 黄单拿着酒精回去,倒一点点擦了擦主板,将手机放在通风的地上晾着,他以尽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片刻后,黄单晾好衣服出门。 小区周围的几条街上有银行,常见的一个不缺。 黄单去工商银行自动取款机那里查卡里的余额,两千八多一点。 他把卡退出来,心情复杂。 前几天交过房租,八百多没了,去个大润发,小两百没了。 早饭在五块钱左右,午饭和晚饭在公司吃,一天下来,三四十就没了。 钱没的不知不觉,像是银行出错,不是自己花的。 黄单看手机上的日期,距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11天,差不多就是小半个月,他等着红绿灯,寻思怎么办。 一缕香味飘来,黄单闻着那味儿找去,发现左手边不远处有个大妈在卖关东煮。 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大妈面前了。 江淮刚拿了瓶娃哈哈,就看到青年回来,手里端着个纸杯子,香味四溢,“去取钱了?” 黄单咬下一口鱼丸,没回答,只是说,“手机进水也不一定就不能用,等晾两三天我给你开机看看,要是能正常开机,就只要去维修站换个屏幕就好了。” “两三天之后,手机还不确定能不能开机,就算是开了机,后面还要换屏幕。” 江淮喝着娃哈哈,烦躁的说,“谁他妈有那个时间慢慢等啊?” 他冷冷的吊着眼角,那条疤明显了些,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我有急事要用手机,你看着办吧。” 黄单咽下嘴里的鱼丸,腾出手去模裤兜,“你先用我的手机。” 江淮看看眼前的诺基亚,四个角都是磕过的痕迹,有几个按键的数字和拼音字母都模糊不清了,“这还能用?” 黄单说,“接打电话没有问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尚未开口,就又听到青年说,“不过接电话的时候,音量有点小,还有就是第一排有个按键偶尔会失灵,你多按几次就能……” 他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领,将人拖到自己眼皮底下,“你不会就想用你这充话费送的破玩意儿打发我吧?” 黄单手里端着的纸杯子一晃,里面的汤汁差点就撒了出去,他赶紧把杯子握紧,要是撒到男人身上,大晚上的还要再去洗衣服。 “这手机不是充话费送的。” 江淮懒的跟他啰嗦,就直接问他那手机的事,表明自己不会再要进过水,碎过屏幕的手机。 黄单说,“那你等我发工资,我把钱给你,在这之前,你就用我的吧。” 江淮不敢置信,“你身上连三千都拿不出来?” 黄单说,“拿不出来的。” 江淮指着他手里的纸杯子,“那你还有钱买这玩意儿吃?” 黄单说,“这个只有几块钱。” 江淮的视线扫向那部破破烂烂的诺基亚,上面挂着一个小木偶人的挂件,丑死了。 黄单说,“两元店买的。” “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便宜的小东西能买穷人?” 江淮瞥一眼青年呆愣的脸,嗤了声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一个月收入4000的人,连3000存款都没有了。” 黄单垂下眼皮,原主跟这个男人没有打过交道,话也没讲过,他怎么知道原主工资多少? 江淮看腕表,“你的工资什么时候结?” 黄单说是下个月10号,“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身份证压你那儿。” 江淮伸手。 黄单问道,“什么?” 江淮不耐烦,“身份证。” 黄单把纸杯子里的一串海带吃掉,去房里拿了身份证递过去,被一只大手拽走,耳边是男人质疑的声音,“这照片里的人真的是你?” “是我。” 江淮把身份证举到黄单的脸颊边,看看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他,“照片里是个小少年,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你跟我说,这是你?” 黄单说,“那是青春期的时候,现在我长残了。” 江淮哼笑,“眼睛也能长残?” “能的。” 黄单摘下眼镜,眨眨眼睛,下意识的眯成一条缝看人,“我近视度数比较高,戴眼镜的时间长了,眼睛有点变形,就从圆的变成长的了。” 他抿嘴说,“你要是不信,可以上网搜搜相关的信息,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普遍的现象。” “……”江淮再次伸出手,“给我。” 黄单把眼镜戴上,世界恢复原样,“证件你不是已经拿着了吗?一个身份证还不够?” 江淮冷着脸,“我说的是诺基亚。” 黄单蹙眉,“话为什么不说完整?听起来很费劲的。” 江淮的面色很凶,语气里有着警告和威胁,“你再逼逼一句试试。” 黄单把手机给男人。 江淮拿走黄单的诺基亚,“10号把钱给我,破手机还你。” 江淮把娃哈哈的空瓶扔进垃圾篓里,嫌弃的把诺基亚捏手里,迈开脚步回房。 黄单追上去,“那个……” 他后面的话被关门声阻止。 黄单挠挠后颈,走几步就看到阿玉开门出来,“你跟江淮在说什么?” “我不小心把他的手机弄坏了。” 阿玉一愣,“江淮那手机的牌子贵,要好几千吧。” 黄单说是三千,“刚才跟他说好了,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把钱给他。” 和江淮的反应不同,阿玉没露出意外的表情,月光族这个群体一直存在着,她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又安慰道,“往好处想,就当是在破财消灾。” 她拨长发的手一停,莫名其妙的说,“林乙,以后别跟江淮有过多的接触,不是好事儿。” 黄单摆出疑惑的样子,“为什么?” 阿玉把长发拨到肩后,露出漂亮的锁骨,她抬抬眼帘,淡淡的说,“我也说不好,女人的直觉吧。” 黄单信女人的直觉。 可是他有任务在身,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接触,想尽办法的接触。 黄单打水把席子擦擦,打开《武林外传》,找到郭芙蓉跟吕秀才闹分手的那一集,给电脑定两小时后关机,他踢掉拖鞋往床上一趟,手枕在脑后。 别人考上大学,家里会买一部新手机当做奖励,原主家里没有那回事,他那部诺基亚是他爸用过的,买的话,大概是4、500左右。 原主对电子产品并不热衷,唯一的爱好就是逛各大论坛,搜找精彩的电影,一旦找到,就会第一时间去把它下载了,塞进自己的宝库里。 那一瞬间,原主会有一种人生得到升华的感觉。 黄单想了想,那手机内存小,里面没有存放限||制|级的东西,功能少到忽略不计,电话簿里就一些亲朋好友,图片只有几张自带的风景照,没什么隐||私内容。 他闭上的眼睛睁开,明早上班前还是去找江淮,把手机卡拿回来吧。 这房间的窗户靠在床里面,夜风把拉了一大半的深红色窗帘吹的飘起垂下,又飘起,反复着来。 黄单没感觉到凉意,他拽出凉枕底下的一个硬纸板,给自己扇扇风,网上有个9.9包邮的天天特价,原主那小风扇就是在里面买的,USB接口,不到半个月就坏了。 原主也没再买电风扇,靠静心看电影来度过一个夏天。 黄单在席子上翻个身,后背都是湿的,他脱掉T恤,光着膀子躺回去,还是热,只好去把阳台的门打开。 凉快了。 黄单拽个毛巾被搭肚子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一早,黄单被吵醒,他去摸电脑桌上的手机,模了个空,才想起来手机在江淮那儿。 卫生间里有水声。 黄单牙没刷脸没洗,就踩着拖鞋去阳台伸懒腰,装作随意的把余光扫向旁边,发现窗帘是拉开的,他能看到卫生间里的情形。 陈青青来姨妈了,王海在卫生间的地上蹲着给她洗脏内||裤,盆里的水从红到浅红,慢慢变成清水,他搓洗的动作熟练,显然是经常做这事。 王海给内||裤挤干水放另一个盆里,麻利的清洗了盆,伸手去拿墙边凳子上的黑底白点内||衣,拿香皂打在内||衣的两根带子上面,快速搓了起来。 洗衣机本来就是很脏的东西,合租屋里就一台,大家伙一起用,陈青青一想到赵福祥那种垃圾的衣服裤子会在洗衣机里面泡洗,她就受不了。 比赵福祥更让她介意的,是住她隔壁的阿玉,谁知道身上有没有病啊。 所以陈青青每次上厕所都铺垫几张卫生纸,她还特地跟王海交代过,贴身的衣物必须要用手洗。 王海直起身子,冷不丁的看到窗外阳台的人,他吓一大跳。 黄单背对着卫生间,一副刚过来,还没发现王海的样子,听着门打开的声音,他才转过身。 “系统先生,天刚亮就起来给老婆洗内衣裤,上班前给老婆买早饭,下班回来买菜烧饭洗衣服,还给老婆打水泡脚,这种男人,会是偷窥者吗?” 系统,“在下这里有个案例,黄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黄单靠着石墙,“请说。” 系统说有对夫妻的感情很好,丈夫很宠妻子,把她当小公主,有一天丈夫下班回来,把妻子给掐死了。 黄单,“为什么?” 系统,“因为他在水果摊那儿没有买到想买的芒果,心情不好,回到家以后,妻子向往常一样在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叫他去倒杯水,他觉得烦,就让妻子永远闭上了嘴巴。” 黄单,“……” “你在按暗示我,一个人会因为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做出极端又危险的行为?那是心理不正常吧?” 系统,“在下是在告诉黄先生,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不能用合理的思维去分析和判断。” “我晓得的。”黄单问道,“系统先生,偷窥者还在继续偷窥吗?” 系统,“在的,那个人一直在看着合租屋里的所有人。” 黄单拧拧眉心,会是谁呢…… “林先生,你起这么早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背后的声音打乱黄单,他的思绪回笼,扭头看到卫生间的中年女人,“天热,睡不着。” 张姐披头散发,手里拿着梳子,打算一边蹲厕所一边梳头,“早上是凉快的呢,不过林先生要上班,也没法睡。” 她哎一声,“林先生,你别往那里趴,不安全的呀。” 黄单放下搁在栏杆上的手,人也离开,“张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 张姐拿梳子梳头,“什么事,你说。” 黄单压低声音,“我发现好像有人在偷窥。” 张姐笑着说怎么可能,“林先生真会开玩笑,我这房子是去年一月份才拿到手的,进门那家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后面就是你们几个,大家总体来说,还都是很不错的,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了,也没有发生过不能解决的矛盾。” “再说了,这房间,卫生间,哪儿都有门,能偷窥到什么啊?” 她一副听到笑话的样子,“我看林先生就是压力太大了,才有的那种错觉。” 黄单说,“可能是吧。” 张姐的头发掉了一小把,她从梳子齿上拽下来,“钱是赚不完的,林先生老是加班到十点多才回来,身体肯定吃不消的呀。” 黄单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原主没有哪次加班回来的时候碰见过张姐,也没见过李爱国,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没再多说,张姐就拉上了窗帘。 黄单不想闻味儿,就回屋关上阳台的门,躺回床上若有所思,他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加班,只能利用早上的时间来寻找线索。 这些天黄单有偷偷观察过,每天第一个起的竟然是阿玉。 她有蹲厕所的坏习惯,每次都是四点左右进去,五点左右出来,蹲完了接着睡。 阿玉后面起的是赵福祥,对方有严重的咽炎,咳嗽声大,吐痰声更大,会在喉咙里呕两次。 让人听了,恨不得把手伸到他的嗓子里,把那口痰给抠出来。 赵福祥还有早上洗澡,不拉窗帘的习惯。 那动静大的黄单没法睡。 赵福祥出门不带公文包,空着两只手,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他起的早,回来倒是不晚,就是正常下班的时间,带个女的。 在赵福祥之后,是王海起来。 王海喜欢在卫生间看手机,听不出来放的什么东西,每次会放上半小时左右。 他出去买早饭的时候,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前后出来,收拾收拾就开始去忙各自的事,不怎么交流。 之后是江淮。 江淮也有早起洗澡的习惯,但他洗的快,而且不止会拉窗帘,连玻璃窗都会关上。 陈青青不用上班,估计要睡到中午才起。 黄单在床上躺着,他听到关玻璃窗的声音,就知道用着卫生间的是江淮。 几分钟后,江淮擦着湿头发出来,面上还有起床气。 站门口的黄单说,“我那个手机卡……” 江淮一见着黄单,脸色就变的漆黑,“你来的正好!” 黄单被男人提到次卧,劈头盖脸一通质问,“昨晚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这破手机还会自动关机?” 他的后领被提着,脚尖不着地,很没有安全感,就去大力挣脱,结果没起到作用,“没事,它会自动关机,也会自动重启。” 江淮把另一只手里的毛巾往椅子上一甩,“你存心的吧?” 黄单站的位置在椅子前面,那毛巾是擦着他的耳朵过去的,他疼的大脑空白,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江淮,“……” 黄单捂住那只耳朵,疼的哭出来。 江淮提着他后领的大手一松,居高临下的说,“什么情况?这年头讹诈的水准已经这么低了?” 黄单的脸上被泪水打湿,下巴都淹了,他缓缓蹲到地上。 江淮看见青年面前的地面上聚集了一小滩水迹,他瞪着眼睛,低骂了声,“操,老子把你怎么着了,你就哭成这样?” 黄单的肩膀一下一下颤动,抽泣着说,“你的毛巾打到我耳朵了。” “不管你演的什么戏,我都没空奉陪,还有……” 停顿了一下,江淮的面色阴寒,极其不耐的说,“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 他身上的气息很冷,“趁我发火之前,赶紧走。” 江淮打开衣橱,脱了宽松T恤,拿衬衫穿身上,他低头扣着扣子,瞥了眼地上的人,“怎么还不走?” 黄单抹把脸站起来,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没有把我的手机卡给我。” 江淮盯着青年通红的眼睛,莫名暴躁,他把桌上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丢过去一个小卡片。 不等男人说什么,黄单就走了。 耳朵火辣辣的疼,很难受,疼痛神经抖的厉害,他不想说话。 房里的江淮把最后一粒扣子扣上,有两个字从喉咙里碾出来,在舌尖上转个圈,蹦了出去。 “娇气。” 黄单一进办公室,昨晚的几个男同事就都围过来。 “眼睛怎么这么红,昨晚做到几点睡的?你该不会是一晚上都没睡吧?” 黄单放下背包,“做什么?” 几人都以为他又在装,个个满脸的无语。 “行了,这儿就哥几个,也没其他人,还装什么装啊。” “那女的在什么地方上班,出||台||费多少,问出来了没有?” 黄单还没说话,就被主美叫过去了。 主美用手绘板把肩甲那块圈了出来,“这个战士的肩甲设计有点问题,我们武侠类的游戏,不可能出现这么欧式的花纹,显得不伦不类的,这个地方改一下吧。” 他又说,“还有这装备的胸口位置,这里应该是设计的重点,可现在显得有些层次不够,可以尝试再加一层设计。” 黄单在听完主美给出的修改意见之后,没反击,只是说了声“好哦”,就走向自己的位置。 学美术的人大多数都有些完美主义,有时候只是设计上出现一点点别扭的地方,都会被要求改很多次。 在原主心里,主美就是没真本事,只会耍嘴皮子,还装腔作势,他的设计图就没有改过十次以内,每次都是改改改,这让他的内心极度不爽。 原主甚至是产生一种主美在故意针对他的念头。 黄单在自己的世界看过一个新闻,某公司的原画尾随主美,将人捅||死了,还捅了一百多刀。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门很深奥的学问。 黄单经过一个同事的座位时,随意的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开了很多张参考图,大大小小的,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这对于原画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黄单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同事有张小参考图会动,再看清图的内容之后,他的嘴角抽搐。 电影看的可真隐蔽,乍一看就是张参考图。 哪一行都是按部就班,工作枯燥又乏味,黄单干的还不是自己的老本行,他改会儿图,就转转笔,再继续改。 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嘀嘀嘀的声音打扰到黄单,他点开RTX的聊天群。 群里聊着下午茶吃什么,有个同事很积极的发信息:昨天那家不好吃,今天我们换这一家吧,你们看下菜单,要吃什么一起定。 黄单点了一份鸡排,一杯饮料。 下午茶来的很快,大家很快就坐在位置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起天来。 黄单没有加入,他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画着图。 这张设计明天就是提交的截至日期了,今天的修改他要争取一次通过。 如果延期的话,就会打乱他这一周的工作安排。 游戏中的人物基本都是俯视的角度,所以肩甲和胸口的位置会看的非常清楚,大概也是主美对这两个位置的设计,要求很高的原因。 笔在手绘板沙沙的滑动,黄单不断尝试着肩甲的图案造型,可始终不是太满意。 他撑着额头歇歇,重新在网上找了一些古风的图案来做参考。 直到下班,黄单才确定了肩甲的设计。 黄单和几位同事一起去科技园内的食堂,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释放下工作的压力。 一个同事问另一个同事,“你和女朋友咋样了?有进展吗?” 那同事的神情很无奈,“哎,没什么进展,两个人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 “你和她聊动漫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超市工作,很少看动漫的,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 “林乙,你那张图,主美还没让你过吗?好像已经修改两天了吧。” “没呢,还在改,这是套高级装备,主美那边把关有点严。” 话题扯到黄单身上,又扯开了,毫无章法的乱扯。 食堂门外,巨大的灯箱上写着“好实惠食堂”,里面的人非常多,四个结算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大家都是随便选了几个菜,好不容易找了个大点空位,坐在一起用餐。 “哎,天天加班感觉都没有生活了。” “我有个同学家里有关系,现在在一个部门上班,从来不用加班,舒服的一逼。” 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黄单满脑子都是那张画,只有赶紧过关,他才有精力熬夜起早观察出租屋里的那几个人。 匆匆的吃完晚饭,黄单回到公司,稍微休息之后,又重新的投入了工作。 晚上主美不在座位上,他和其他几位主管一起进了会议室,估计又是去讨论项目的评分问题。 黄单没有精力理会这些,他还在努力修改胸甲的设计,增加胸甲的层次,看似容易,其实有时候也会牵连到其他地方的设计,有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感觉。 首先要保持装备的整体设计统一,胸甲需要添加设计,而所用的设计元素也需要和其他部分的元素有关联性,这不但需要经验,也需要他不断去做尝试,找到一个合适的造型。 黄单觉得,要不是完全融合了原主对原画角色的画法和技巧,他一个画建筑图的,会很痛苦。 “林乙,你过来一下。” 就在黄单焦头难额之时,主美声音的传来,他侧头看去,发现主美正和主策划站在一起,脸色不怎么好。 “主美,有什么事吗?” 主美说,“你上周画的那几套装备有点问题,策划认为你没有按照他们的文档描述来设计。” 黄单,“……” 那套装备是原主改吐血改出来的,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策划还来管原画的事情了。 他看看屏幕上的文档,上面写着两行字。 《碧海生涛装》60级战士装备。 描述:红色的铠甲散发金属的光芒,有金龙缠绕其身,显得十分威武。 黄单问策划,“这套装备我的设计有什么问题吗?” 策划指着屏幕上的图,“为了不让装备的颜色有重复,所以我们策划都是提前规定好装备的颜色,比如这一套我们写明了是红色的铠甲,你怎么画成蓝色的了?” 黄单看向主美,只见主美闭口不言,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他蹙蹙眉毛,看见有锅在天上飞,方向是自己所在的位置。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套装备的颜色是主美要他改的,过程一言难尽。 黄单说,“因为这套装备的名字你们已经注明了,叫碧海生涛,那这套装备就只能用蓝色或者绿色来设计,怎么也不可能是套红色的铠甲的。” 策划板着脸,“装备名字以后可以随便改,但是装备颜色必须按照我这边定好的来!” 黄单说,“你给我的文档,名字和描述是矛盾的,我不知道要按照哪个标准来。” 被一个原画指出问题,策划的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主美咳一声,对黄单说,“那这样吧,这套装备你按照策划的要求,去重新画一套红色的,往后如果你再遇到这样有问题的文档,要记得和策划交流,这样才能避免我们美术的返工。” 这个台阶给的很及时,策划顿时就顺着台阶走下来。 美术让步了,他也不会紧咬着不放。 黄单头疼,“别人的问题,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种疑问,他在跟着教授接活的时期遇到过,是无解之题。 他往座位上走,手上的工作已经排满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加了一套装备。 接下来的几天会累的够呛。 在结束谈话之后,黄单回到座位,眼下他急需要做的是,先把手上这套装备给认真结束掉,心态千万不能急。 快下班的时候,黄单终于画完图,发了一个截图给主美,很快主美就回信息过来。 主美:胸甲可以了,肩甲还是有点问题,花纹再换一个试试。 黄单:好哦。 这个点,科技园的公交站台前挤满了人,全都是刚加完班,等车回家的人。 黄单回出租屋,只需要坐一辆公交车,不用转车,那些先坐公交,然后再转地铁的人,在路上不知道会耽搁多久。 476路终于在茫茫的夜色中现出它的身形,明亮的大灯从男男女女疲惫的脸上晃过。 车是来了,可是里面站满了人。 黄单的正前方就是公交车停的位置,他没有怎么移动,就被后面的人挤上车,占据前门一个位置。 有钱买车是最好的,有宽裕的钱打车也不错。 没钱,还欠了钱的,只能坐公交了。 黄单回去就从背包里拿出快递包裹,把蟑螂药粉撒在房间各个角落,他又拿出蟑螂屋,将饵剂倒在中间,介绍说放两天以上才有效果。 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一窝。 周末的时候,黄单意外的看到阿玉,她没睡觉,敲门进来了。 黄单正好把上次打车的20给了她。 阿玉是来找黄单帮忙的,说是自己的电脑开不了机,“你去帮我看看?” 黄单说,“好哦。” 于是他就进了阿玉的房间,里面很窄,床尾到墙壁之间有一条走道,只能容一人,两个人都走不过去。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高跟鞋很多,摆在床底下,一律都是红色的。 除了高跟鞋,指甲油也很多,同样都是红色的。 阳台只有黄单那个的一半大,挂着一排衣服裤子,把阳光都挡住了,地上放着几盆花花草草,绿意把房间衬的温馨。 黄单一眼望去,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他蹲在机箱前,“清理过吗?” 阿玉说没有,她没时间,“我这儿有个刷子,你等等。” 黄单把机箱电源拔||掉,又去拔其他的线,他回房间拿了螺丝刀过来,将机箱盖子拆开。 灰尘扑面而来,黄单呼吸困难,他把机箱搬到阳台,竖着放在地上,接过阿玉给的刷子,清理里面的脏东西。 阿玉蹲在旁边,她穿的连衣裙,蹲着的时候,裙摆挨着脚踝,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充满诱||惑。 唯一的观众没任何想法。 阿玉支着头,问了会儿电脑的事,就说,“我在上班的地方见过王海。” 黄单一愣,刷子停在显卡上面,“不会吧?” 阿玉说她没看错,“看不出来吧,王海那样的人,也会找小姐。” 黄单迅速将这条信息塞进脑子里,他做出该有的难以置信表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阿玉说,“两个月前,具体哪天不记得了。” 她伸手去碰旁边的一盆吊兰,手勾一下垂在地上的叶子,“我的姐妹说他不行。” 黄单知道。 阿玉耸耸肩,“他不知道我也在那儿上班,如果看到我了,要么会立刻搬走,要么会求我替他保守秘密。” 黄单还是没法相信王海找小姐的事,“平时王海对陈青青言听计从,我没见过哪个男的可以做到他那个程度。” “我也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开眼界了。” 阿玉的红唇轻挑,唇边出现一个嘲讽的弧度,“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复杂的很,要想简单点,就别下床,只有在做||爱的时候,他们才是最真实的。” 黄单说,“有道理。” 阿玉摇摇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奇怪的人 。” 黄单继续扫着显卡周围的灰尘,随意的说,“第一个是江淮?” 阿玉点点头,“对。” 黄单抬头问,“那江淮,也去过你那儿?” 阿玉摇头,“他跟你一样。” 黄单又一次愣住了,江淮是gay?没看出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而一想,gay龄比较老的,应该看不出来。 那江淮是天生的gay? 黄单按按眉心,这跟他的任务没什么关系吧。 隔壁房间里,陈青青在看喜剧电影,她哈哈大笑,笑的眼睛都飙泪了。 王海握着陈青青的脚,认真的给她剪指甲,“老婆,你老是乱动,我不好剪。” “慢点慢点,你别把我的脚给剪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陈青青吃掉最后几块薯片,“我想吃西瓜了。” 王海说行,“等我把你的脚趾甲剪完了,就给你买去。” 陈青青从他手里拿走指甲刀,催促着说,“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你去给我买西瓜。” 王海换掉睡衣出门。 陈青青冲着他的背影喊,“要无籽的!” 王海在关门前说好。 黄单听到陈青青的那声喊,他们办事的时候,阿玉会听到床的吱吱呀呀声吧?而且,陈青青还是个很能叫的女人。 阿玉猜到黄单心里所想,她拆开一包话梅递过去。 黄单说手脏,不吃了。 阿玉说,“有的男人不行,是身体的原因,有的男人不行,是心理的原因。” 她的语气淡漠,也很笃定,“王海两者都有。” 黄单这回修个主机,得到了好几条信息,他从阿玉的房里出来,就下楼买雪糕去了,想吃绿豆沙的。 小区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夫妻肺片,生意火到爆,每天的两三个时间点人特别多。 黄单从那儿路过,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淮对着小窗口说,“牛肉,牛筋,牛肚一样拿一点,一共拿30块钱左右。” 他又说道,“再给我拿一只盐焗鸡。” 黄单吞口水。 şĎ×⡿ŔďľÄÄÇĐŠĘ 店员给江淮把牛肉, 牛筋,牛肚各夹一些,将塑料碗放到电子称上, “37可以吗?” 江淮说, “可以。” 在外面买东西, 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你说要多少钱的, 不论是有意, 还是无疑,老板都只会给你多弄, 不会少弄, 有的人是个较真的人, 多一点都不行,就要那么些。 也有的人觉得多就多了吧,无所谓。 譬如江淮。 做买卖的,喜欢他那样的客人, 能多卖出去一些。 店员把盐焗鸡称好价格, 拿到砧板上去, 戴上一次性手套给他切成片。 另一个店员问江淮要不要放辣后, 就麻利的给他调拌夫妻肺片,蒜末,香菜, 花生,辣油等调料一样不少。 江淮站到一边等,排在他后面的人走上来, 点自己要买的东西。 另一边,黄单隔着玻璃看虎皮鸡爪, 牛肉,他望了眼队伍,打消买几个鸡爪的念头,绕到江淮那边。 江淮手插着兜,眉眼懒散的看着车辆,视野里出现一个身影,他偏过头,视而不见。 黄单说,“你的手机正常开机了。” 江淮不搭理。 黄单说,“我在网上搜了维修站的地址,下午把手机拿过去,问问换一个屏幕大概需要多少多长时间。” “要是两天就能换好,那你……” 店员喊了声,江淮过去,伸手提走他的两个袋子。 黄单话没说完,他抿抿嘴, 江淮没回小区,而是走的另一条路。 黄单刚从那条路上过来,小铺子里的绿豆沙卖完了,老板说明天上午才有,他只好买了两根绿色心情。 脚踩到烂菜叶子,黄单在台阶边蹭掉,继续跟上男人。 这路上很脏,空气浑浊。 路的右边是小区的外墙,左边是一排铺位,有超市,小卖铺,五金店,卖干货的,越往后,就全是一些卖菜的摊位。 原主是自己烧饭的,所以对这条路上的记忆片段有很多。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每天清晨,许多没有摊位的菜贩子们都聚集在路边,有的是提着蛇皮袋,骑着三轮车的,也有的是开的货车。 瓜果蔬菜,家禽鱼肉,卖什么的都有,还都比摊位上的要实惠一点点。 原主日子过的细,会早起出来买了菜放冰箱里,晚上回来烧,少一毛钱,都觉得自己沾了便宜。 不过,城管的车一出现,那些摊贩就动作熟练的把菜一收,快速溜走。 黄单的思绪回笼。 他看到男人走进小超市,买了十来罐蓝带啤酒。 江淮往回走,越过青年身旁时,他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跟踪人?” 黄单说没有跟踪,“手机的事,我还没说清楚。” 江淮脚步不停,“那手机就算是换了新屏幕,能正常使用,也减少了寿命,对我来说就是水货,我是不会再要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我只要三千块钱。” 他斜眼,“还有什么要说的?” 黄单说,“没有了。” 突有清脆的“叮铃铃”声音响起,黄单寻声看向男人的裤子口袋,怎么不是震动? 江淮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单提醒道,“你兜里的手机响了。” 江淮的面部顿时一黑,他以为是路人的手机,还在想,不知道是哪个傻逼,把铃声设置成电话响声,响了还不去接。 黄单看过去,男人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才反应过来,估计是无意间按了什么东西,把他原来设置的来电铃声改了。 也有可能是手机又出问题了。 江淮腾出手去拿诺基亚,他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就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过去,“帮我拿着。” 黄单伸手接住,“怎么?” 江淮绷着下颚说,“我有事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的很快,结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这个点的阳光很强,晒的人头皮都发烫,一点风都没有,又热又闷,这条小路上只有寥寥几人,和路口那条大路上繁忙的行人跟车辆形成强烈的反差。 江淮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向路的那头望去,视线范围内都没有发现那小子的身影。 早回去了。 想来也是,大夏天的,谁会把不熟悉的人说的话当回事,真的在太阳底下待着,又不傻。 江淮正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他转过身子,见到青年从小卖铺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他的几个袋子。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你不是说只是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吗?怎么过了这么久?” 江淮错愕,“所以你没回去?” 黄单点点头,“嗯。” 其实是他忘了时间。 小卖铺里有电风扇,还有电视,黄单坐在小竹椅上,跟老大爷一人一根绿色心情,俩人边吃边看电视,偶尔闲聊几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 黄单准备回小区的,他跟老大爷打了招呼,一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男人。 短暂的静默过后,江淮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青年,“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有必要这么听话?” 黄单撒了个慌,只能自己圆下去,“我们是室友。” “室友?” 江淮嗤笑,“行了,室友,把袋子给我吧。” 伸过来的那只右手宽大,虎口位置有一道口子,皮||肉里面是血液混着水泥样的东西,黄单盯着看,他陷入沉思,这附近有施工地吗? 手里的袋子被拽走,黄单回神,男人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江淮的步子迈的大,很快就把黄单甩在后面。 黄单爬上楼梯,大门是开着的,他擦掉额头的汗,饿的胃疼。 出租屋里弥漫着油烟味,夹杂着韭菜炒鸡蛋的香味,全是从第一个房间飘出来的。 黄单透过大开的房门,看见房里的摆设,那睡觉的床是跟阿玉贴着放的,中间就隔一堵墙,难怪阿玉能听的清楚。 烧饭都在一个长木板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墙壁上挂着一排冬天的厚衣服,吸着油烟味,整个房间的东西特别多,显得很挤。 王海在电磁炉边忙活,陈青青也在旁边站着,他俩午饭还没吃。 黄单闻着香味儿,更饿了。 今天不晓得怎么回事,吃饭的都挺晚。 主卧也有油烟味,李爱国在炒菜,张姐还没回来。 黄单听到李爱国接电话,应该是哪个女租客打的,他说着什么“小妹,我知道了,你看这样行不,下午我过去看看电视机能不能修好,如果修不好,就给你换一台,应该的,你放心啊。” 李爱国的态度和语气都很好。 黄单回房间给自己倒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半死不活。 他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上卫生间洗去。 江淮在捣鼓电饭锅,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冷不丁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吓一跳,青着脸骂了声“操!” 把起子丢掉,江淮拧着眉峰,“你站门口干什么?” 黄单说,“我那儿有电饭锅。” 他啃一口苹果,声音模糊,“可以给你用。” 一个多小时后,黄单手拿自己的碗筷,坐在江淮对面。 桌上有盐焗鸡,夫妻肺片,啤酒,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还有一盘绿油油的青菜。 黄单一口一口的扒饭吃。 江淮后仰头靠着椅背,两条腿架在床头上面,他喝着啤酒抽着烟,没吃饭菜,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黄单伸筷子,夹了两块薄薄的牛肉到碗里,白米饭沾到一层辣油,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低头往嘴里扒,随口问道,“你这房子一个月多少钱啊?” 江淮说,“一千。”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比他那间的房租贵三百,用眼睛都能看出来有哪些差别。 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 二手家具也分新旧程度。 黄单的席梦思床很旧,床头都是脏黑的,中间还陷下去好几块,特别不平,晚上睡觉都咯的慌。 再看看江淮的黄褐色双人木头大床,很宽,能在床上打几个滚,躺上去一定很舒服,而且床这么矮,掉下来也不会摔着。 目前为止,黄单没看过赵福祥的房间,还有张姐的主卧。 不过,赵福祥住的那间,跟阿玉是客厅隔的,两个房间的布局一模一样,黄单对主卧的好奇心更大一些。 砰—— 江淮随意将手里喝空的易拉罐丢地上,又拿了一罐拽开,他喝口啤酒,把玩着拉环。 下一刻,拉环也给江淮给丢了出去。 黄单不喜欢吃鸡,他没碰盐焗鸡,只吃着夫妻肺片,“跟你说个事。” 江淮侧身,把烟灰缸拿过来,夹走嘴边的烟,将一撮烟灰嗑进烟灰缸里,这小子怎么这么烦?饭都堵不住他的嘴巴? 黄单吃掉碗里的香菜,“我最近怀疑有人在偷窥。” 江淮叼着烟笑,“不就是你吗?” 黄单,“……” 他认真的说,“不是我。” 江淮口鼻喷烟,“偷窥的,我只看到一个,就是你。” 黄单放下碗筷,蹙着眉心说,“真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所以呢?” 江淮将易拉罐扣在桌面上,他冷眼一扫,目光锋锐,极具穿透力,“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内容?嗯?” 黄单说,“我跟其他人都不怎么熟。” 江淮吸口烟,“我跟你更不熟。” 黄单说,“我们之间不止有金钱的关系,还一起吃过饭了。” 江淮把烟摁灭,提起吃饭就心烦气躁,他拿了这小子的电饭锅煮饭,对方杵在边上,鬼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觉得挺可怜的。 同情心这东西,江淮不应该有。 见男人沉默,黄单继续说,“你没发现吗?” 江淮说,“发现了。” “我就不该让你过来吃饭。”他端起盐焗鸡说,“鸡不用吃了。” 黄单问道,“变味儿了?” 江淮说,“咸。” 黄单的嘴角一抽,知道男人是在说他喷唾沫星子了,他说,“这是盐焗鸡,应该是咸的。” 江淮,“……” 黄单说,“那家的棒棒鸡挺好吃的。” 江淮握紧易拉罐,“你再说一个字,我就……” 黄单打断男人,“知道,你就让我哭着喊爸爸。” 他叹口气,“可我还是要说,除了你,我也没别的合适的人可以说了。” 江淮喝两口啤酒,拿起筷子夹花生米,他那只右手好像受伤了,夹几次,都没夹出来。 黄单一夹一个准,瞬息间就给他夹了十多个花生米。 江淮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黄单没去管男人身上的低气压,他把眼镜往上推推,“这出租屋里有一双眼睛。” 江淮睨他一眼,“两双吧。” 言下之意是,偷窥者戴着眼睛,有四只眼睛。 黄单无语,“那天的事,我说是误会了,你还不信?” 江淮说,“不信。” 黄单,“……” 他回想一下,在超市那次,的确像是在偷窥,后来有两次,也有点像。 江淮挑剔的打量,“就算你说的真有那回事,那个人要偷窥的,也应该是美女,比如阿玉,比如陈青青,而不是你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看的家伙。” 黄单忽略掉男人的嘲讽,“都有的,我怀疑,那双眼睛在偷窥着我们所有人。” 江淮把易拉罐捏扁,“搬走。” 黄单一愣。 江淮撩了一下眼皮,“既然怀疑,那就搬走,还在这里干什么?” 黄单不能搬,要是从这里搬走了,还怎么查出偷窥者,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他的沉默,在旁人看来,就是自相矛盾。 怀疑有人在偷窥,却不肯搬走,这不是在搞笑吗? “小子,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江淮冷着脸下逐客令,不容拒绝道,“你可以走了。” 黄单端着自己的碗筷离开,又敲门进来,把两张创口贴放到电视柜上,“谢谢你请我吃的午饭。” 他从江淮的房里出来,和用完洗手间的阿玉打了个照面。 阿玉问黄单怎么在江淮那儿。 黄单如实说了。 阿玉闻言,露出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开门,邀请黄单进来,“今天的日子不错,我一个同事和三个老顾客都是今天生日,江淮也是。” 黄单的眉头动动,阿玉连江淮的生日都知道? 阿玉猜到黄单此时的疑惑,“我在楼道里捡到过他的皮夹,当时为了查看丢失者的信息,就打开皮夹看了里面的证件。” 黄单说,“看一次就记住了?” 阿玉拆开一包三只松鼠的蟹黄味瓜子仁,倒给黄单一些,“我的记忆力很好。” 她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上学的时候,我只要把一篇课文读上两三遍,就能完整的背诵下来,不会忘记。” 黄单吃着瓜子仁,阿玉才20岁,就已经占染了社会的气息,像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江湖,她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稚气了,对未来的憧憬,生活的热情通通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浓妆艳抹,大红色高跟鞋,在客人间周旋的技巧,还有永远都消散不去的疲惫。 阿玉说,“我读完初中就没再读下去。” 黄单侧头问,“为什么?” 阿玉耸耸肩,“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 黄单说,“你的记忆力很好,成绩应该不错。” 阿玉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年级第一。” 黄单,“……” 阿玉说,“我家里希望我考第一,我就考了。” 黄单敛去神色,这是一次,阿玉跟他提起家人,一边听,一边搜集线索。 “后来我不想顺他们的意了。” 阿玉淡淡的说,“我的人生,应该过着我想要追求的生活。” 她又给黄单倒瓜子仁,“所以在我确定自己讨厌读书以后,就不再去学校了。” 黄单没胃口吃,说不要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你现在做的……” “怎么?”阿玉的语气冷下去,“我也是在出卖劳动力,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没觉得自己可怜。” 黄单想了想说,“你家里需要钱?” 阿玉哭笑不得,“林乙,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一行是被迫的,我家里有一个病重的亲人,需要一大笔的医药费,欠了很多钱,还要养弟弟妹妹,所以才不得不出来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摇摇头,“生活不是电视剧,哪儿来那么多的故事啊。” 黄单没说话。 阿玉转身去倒水,“我只是懒。” 她仰头喝水,拿手背抹掉嘴边的水迹,“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工作,发现这一行最轻松,躺着就能把钱挣了,而且挣的还比很多劳心劳苦的人要多。” 轻松? 黄单的视线在女人身上扫动,她的皮肤很白,两条腿的膝盖却有很厚的硬皮,是长久跪在地上导致的,不光如此,她手臂上有几块才添的淤青,很醒目,脖子里也有,都是客人留下的。 阿玉看出黄单的心思,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总要付出点代价。” 她开起玩笑,“我这只是皮外伤,你经常连续熬夜加班,比我这行业严重多了,多注意身体才是。” 黄单,“……” 人人都有秘密,他有,阿玉也有。 阿玉说,“江淮今天生日,你跟他一块儿吃饭,等于是陪他过生日了。” 黄单愣怔住了。 阿玉说,“那次我在江淮的皮夹里看到过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是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小男孩,应该是他和自己的家人。” 她不快不慢的说,“家人如果在身边,放的不会是黑白的,泛黄到看不太清面容的照片,而且他的夹层还有一张孤儿院的照片,也是黑白的,那个小男孩和很多小孩站在一起,照片背后是弯弯扭扭的字迹,写着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阿玉拽出腕部的黑色头绳,利落地把长发扎起来,“江淮是个孤儿。” “他保留着照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父母都过世了,还有一种,他跟父母走失了。” 黄单捏捏手指,这女人很聪明。 阿玉说,“所以我想,江淮今天生日,应该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他一起吃饭,充当他的父母。” 黄单明白了。 难怪那个男人把他叫过去。 难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黄单坐公交,再转地铁,带着江淮的手机去了市里,按照他从网上记下来的地址找维修站。 黄单走后,出租屋里很闹腾。 陈青青在房里跳广场舞,音响里放着《月亮之上》。 她上半身穿着一件Y型的白背心,有点透,可以看见蓝色内衣,连边沿的蕾丝边都隐隐若现,下半身是条灰色的运动短裤,露着两条有点粗的腿。 陈青青的汗毛发达,胳膊腿上的毛茂密且细长,紧紧趴在皮肤上面,都能拿梳子梳了。 王海给她买过脱毛的用品,陈青青没用过,还说他是在嫌弃自己。 俩人吵了一架,王海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 陈青青边唱边跳,大汗淋漓。 昨晚熬夜改设计图的王海刚睡着,就被那歌声给吵醒了,他在床上翻个身,打着商量的说,“青青,你能把电脑的声音开小点吗?” 陈青青左转,右转,抬左腿,再抬右腿,“开小点我就听不清楚了,那还怎么跳啊?” 王海从左边翻到右边,从右边翻到左边,他坐起来抓抓头发,“你这样大声,我睡不着。” 陈青青喘着气说,“那就别睡了,你白天睡了,晚上是睡不着的。” 王海打哈欠,“好吧,不睡了。” 他出去洗把脸回来,人精神些,就往陈青青那儿靠。 陈青青的身材不算火爆,但也不是干巴巴的那种,她因为运动,胸口上下起伏,白背心湿了,线条有几分诱||人。 王海模她的胳膊,“老婆,晚上给我亲吧。” 陈青青立刻拒绝,“不要。” 王海把她的腰搂住,委屈的说,“你都很久没给我亲了。” 陈青青推开王海,跟着视频里的领舞者继续跳,“上次不是才给你亲过吗?” “上次?半年前的事了。” 王海把她汗湿的发丝弄到肩后,“那时候我还是提前跟你预约了一个多月,你才答应的。” “干嘛要亲啊?”陈青青的脸上是难掩的恶心,“脏死了好吗?!” 她停下来,一声一声喘气,“现在有哪个女的愿意给男的亲啊,也就是我愿意给你亲,还不知足啊你。” 王海哎了声说,“那就不亲了吧。” “看你那样儿,搞的好像亲一下就能成仙了一样。”陈青青拿手扇扇风,“下次吧,什么时候我有时间了再说。” 王海说好,他去亲陈青青。 陈青青往后躲,“嘴里一股子韭菜味,难闻死了。” 王海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她脸上亲两口,“老婆,现在做吧?” 陈青青说不做,“没看我刚才在跳舞吗?我累的半死,哪儿还有什么精力啊。” 她撑着电脑桌,将视频关掉,去换一个开,“再说了,你每次就几分钟,我脱衣服穿衣服都嫌麻烦。” “这大热天的,身上粘||腻||腻|的,你就别折腾了。” 王海垂下眼皮,“我出去一趟。” 陈青青觉得视频不满意,又去找别的,头也不回的问,“去哪儿啊?” 王海说是去买点东西。 陈青青想起来了什么,“你把床单洗了再走。” 王海坐在床头,拿了球鞋穿,“回来再洗。” 陈青青说不行,必须现在洗,“那上面有好几块油渍,你不洗了,还要放到什么时候?” 王海松松鞋带,“那你洗一下。” 陈青青把鼠标往桌上一砸,碰倒了水杯,她也不管,发着脾气嚷嚷,“姓王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啊?我为了你都小产了,让你洗个床单,你都不愿意!” 王海立刻就拿抹布去擦桌上的水,一些设计图和打印的资料都湿了,他拿起来,一张张的放在地上。 下一秒,王海把那些设计图和资料全部抓手里,撕碎了丢出去,他大力踹一下床脚,模样狰狞,“闹是吧,陈青青,你继续闹。” 陈青青吓到了。 一阵死寂之后,是陈青青委屈的哭声,她哭着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海站在床边,“对,你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这样。” 陈青青尖着声音,“姓王的,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王海闷不吭声。 人在气头上,脑子都是乱的,冒出来什么就说什么,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陈青青无数次的说起在美容院上班时结识的一个老板,说她自己有的是选择,“要不是那老板年纪大了,我又怎么会跟你再一起?” 她歇斯底里,“姓王的,做人要有良心,我跟了你,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为了你,我连工作都没了,还拿出自己以前的存款给你买衣服,你还想怎么着?” 王海的眼睛通红。 “别在我面前哭。”陈青青用手指着门,哭的接不上来气,“滚。” 王海开门出去。 黄单从市里回来,发现王海家的皇太后竟然破天荒的在拖地,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王海不在?” 陈青青听到背后的声音,她把拖把放一边,扭头说,“出去了。” “哦。” 黄单发现陈青青的眼睛有点红,哭过了,俩人肯定吵过架,王海也一定是被赶了出去。 他走的不是时候,不然还能掌握一点信息,甚至可以和上海谈谈心。 陈青青抹开额前的发丝,“林乙,听王海说你也是Y市的,我们是老乡啊。” 黄单说,“嗯。” 陈青青朝隔壁努努嘴,“我这两天在她那屋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们不会是走到一起了吧?” 黄单摇头说,“我跟她只是朋友。” 陈青青一脸吃惊,“朋友?” 她小声说,“你知道那种白天不出门,晚上七八点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到深更半夜才回来的女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干什么的?” 陈青青的声音放的很小,“小姐。” 黄单没说话。 陈青青以为他是不信,“那女人露在外面的几个部位都有伤,一看就是干那种事的时候留下的,林乙,我是看在大家都是老乡飞份上,才提醒你的。” “做那一行的很脏,一天要陪十几二十个客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病呢,你担心着点。” 黄单忍不住想,要是陈青青哪天知道王海找小姐,这出租屋的屋顶会不会被她给掀下来?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 这会儿俩人吵架了,陈青青还有心思跟他说别人的八卦。 看来是吃准了王海会乖乖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王海回来了,手里提着买的菜,还有一点水果。 黄单的门开着,他也没扒着门缝偷窥,就坐在椅子上喝水,明目张胆的看。 王海敲门进去了。 片刻后,黄单看到王海拿着电饭锅的内胆出来淘米,他像平常一样,忙着烧饭做菜,陈青青跟他有说有笑,俩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愉快。 七点左右,赵福祥带回来一个女生,看起来比阿玉小,估计也就刚成年不久。 那女生黏||着赵福祥,纤细的手搂着他肥胖的腰,另一只手还在他的啤酒肚上模了模。 到门口时,女生的鞋带松了,赵福祥蹲下来给她系上。 黄单觉得,这个女生似乎跟之前的几个女的不太一样,赵福祥好像是来真的了,想跟人正儿八经的谈恋爱。 七点半,阿玉去上班了。 快八点时,李爱国和张姐回来,夫妻俩一个去遛小黑狗,一个去准备晚饭。 江淮那屋一直没动静,黄单去敲门,里面没回应。 赵福祥开门,“别敲了,住这屋的人在轻纺市场附近。” 黄单愣了愣,江淮去那儿干什么?给自己买生日蛋糕,也不用去那儿啊,小区对面就有蛋糕店。 赵福祥咳嗽两声,“小兄弟,你有那东西吗?” 黄单问,“哪个?” 赵福祥说,“套||子。” 黄单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你小子白长这么大了。” 赵福祥听了多大的笑话似的,他哈哈大笑,“有没有女朋友,跟有没有|套||子|是两码事。” 黄单发现赵福祥有很浓的口气。 那女生,还有之前的几个女的,能跟对方待在一起,都很不容易。 黄单不禁想到了阿玉。 他回屋,从盒子里拿出蓝色的眼镜布,仔细的把镜片擦了擦,重新架在鼻梁上,带着一点零钱出门。 轻纺市场在小区左边,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黄单到那儿,手里多了一块菠萝,他边吃边把视线放在四周,来回的扫视。 赵福祥说江淮在附近,也许现在已经离开了。 黄单在路边吃完菠萝,把竹签丢进垃圾桶里,出租屋那些人里,他对江淮的好奇比阿玉要多,总觉得这次任务的突破口就在对方身上。 公交站台那里猝然有一声大喊,“抓小偷啊——” 黄单刷地看去,就见一个男的从站台的人群里挤出来,跑的飞快,转眼就跑到路对面,拐进一条巷子。 那男的显然是个老手,对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 事发突然,黄单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小偷就不见了。 有一条高大的人影从路对面的左侧出现,追进巷子里。 那人影在黄单的瞳孔里掠过,留下很重的痕迹,他加快脚步穿过马路,也进了巷子。 没跑多远,黄单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打斗声,他飞快的奔跑过去,目睹男人把小偷反手扣住,往墙上一按,动作娴熟。 江淮打电话,很快就有警||察过来把小偷扣押,将对方偷来的手机归还给失主。 失主是个顶级的大美女,一个劲的对着江淮道谢,还说要留电话号码,请他吃饭。 江淮的态度非常冷淡,已经到了拒人千里的程度,好像刚才那一出见义勇为的事就不是他干的。 美女有一点尴尬,大概是头一回碰到不买账的异性,“还是很谢谢你。” 她感激的说,“大哥哥,要不是你,我的手机就没了。” 江淮扯了扯嘴角,“同学,别乱叫,我的年纪,够做你叔叔了。” 美女不止是尴尬,还很无措,她的脸通红,挤出一个笑容说,“看不出来。” 江淮说,“那是你视力不好。” 他朝身边的青年看一眼,“你应该学学这位小哥哥,找个眼镜店配副眼镜。” 美女这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才失望的离开。 黄单没走,看着男人和警||察说话,说一下过程什么的,没什么异常。 江淮叼根烟点着,眯着眼睛吸上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黄单喘着气。 江淮斜眼,“气这么喘,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啧啧,“你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差,太缺少锻炼了。” 黄单点头,“是啊。” 原主是个宅男,唯一锻炼的时候,就是在电脑前看电影。 黄单扫到男人夹烟的手,虎口上贴着创口贴,是他中午给的那个。 江淮拍了拍掉在胸前的烟灰,“社会乱的很,有的人还偏偏没有一点安全意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美女背的包拉链都是开着的,她光顾着在我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都没发现。” 黄单说,“你怎么没说?” 江淮的舌尖抵了一下牙齿,“不带脑子出门,说什么都没用。” 这男人正义,也很冷漠。 黄单记下了这个信息。 过马路的时候,黄单走在前面,突然就有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左边开过来,方向是他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没做,都忘了。 电光石火之间,黄单后面的衣服被一只大手抓住,他被那股力道拽离原地,耳边是男人的咆哮声,“你|他||妈的乱跑什么?没看见有车过来了啊?!” 江淮心里很清楚,错在那辆车的车主,往人行道上开了,不是酒驾,就是神经病。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这一刻,江淮的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是心脏疼,之后他发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出现这种意外,黄单惊魂未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句话说的还真对,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辆车撞上花坛,引起周围人们的围观。 交||警过来问了情况,再一检测,得知车主是酒驾,直接就将人带走了。 黄单缓了过来,他左右看看,发现男人蹲在地上,情况不太对,就走过去问了声,“不走吗?” 江淮紧闭眼睛,一滴冷汗从眼帘上滴落,“你先走。” 他的嗓音嘶哑,气息紊乱,呼吸粗重的不成样子。 黄单没走,蹲下来说,“你没事吧?” “老子能有什么事?”江淮的情绪暴躁,“叫你走,你没听见?耳朵聋了?” 黄单说,“一起走。” 江淮走不了,他两条腿发软,心脏剧烈跳动,是受到极度惊吓后的状况。 şĎ×⡿ŔďľÄÄÇĐŠĘ 江淮蹲在地上起不来。 黄单注意到男人在不停的发抖, 满脸都是汗,情况很不好。 看起来似乎是吓的。 刚才差点发生车祸,已经引起路人围观, 现在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路旁的霓虹亮起来, 夜色降临, 空气燥热的厉害。 江淮额头的汗水一滴滴往下砸,浸||湿地面的灰尘, 他的世界里刮着狂风, 下着雨。 黄单说,“要不我扶你到旁边的真功夫里坐一会儿?” 他把一只手伸过去, 试图去拉地上的男人, 却被大力挥开了。 没有防备, 黄单被那股力道带的半个身子都偏移几分,那只手的手肘撞到路灯的灯杆,他的疼痛神经猛地一下被扯到极致,瞬间就哭了。 夜幕下, 视线不再清明, 路人只看到本来站着的年轻人也蹲下来, 并未瞧见他脸上的泪水。 有压抑的哽咽声夹在汽车的引擎声里, 江淮抬抬汗湿的眼帘,发觉青年正在抽泣,他苍白的面部浮现愕然之色, 搞什么? 又在演? 江淮粗声喘气,“小子,大马路上的,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黄单把眼镜摘掉,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我的手肘打在灯杆上了,很疼。” 江淮听着哭声,面色沉下去,他冷笑,“别告诉我说,是我把你弄疼的。” 黄单疼的脸都白了,“是你弄的。” 江淮的眼中浮现一抹嘲讽,“小子,你年纪不大,撒谎的手段倒是……” 他口中的后半段戛然而止。 黄单扬起布满泪水的脸,拿哭泣着的眼睛看过去,嘴唇颤抖着说,“没撒谎,我只是怕疼。” 江淮的手臂搭在腿部上面,“你问问这街上的人,有谁不怕疼?” 黄单好疼,不想说话了。 江淮看到青年的肩膀轻颤,他的眉峰渐渐拧了起来,“真他妈的娇气。” 黄单忽然抬头。 江淮冷眼一扫,“怎么,恼羞成怒了?” 黄单盯着男人,声音哑哑的,“你刚才说我什么?” 江淮一字一顿,“我说你娇气。” 他的手臂一挥,打在灯杆上,那力道不小,灯杆都晃了晃,“就这种程度,至于疼到哭出来?你当自己是瓷娃娃呢?” 半响,黄单垂下眼皮,“瓷娃娃会碎,我不会,我只是疼。” 江淮啧了声说,“不知道哪儿来的少爷命。” 黄单又一次抬起头。 江淮不喜欢青年这么看自己,那眼神怪,看不透,他的感受更怪,“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揍你?” 黄单说,“你不会的。” 江淮在他的领口一抓,冷笑道,“是吗?” 黄单说是,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鼻涕也有流出来的迹象,他抽抽鼻子。 江淮嫌弃,顿时就把手撤走了。 车一辆接一辆的从左边过去,一辆一辆的从右边过来,它们萍水相逢,在马路上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难闻的汽车尾气弥漫在上空,一下都不消停,要把人往死里逼。 江淮心脏的剧痛缓解一些,腿还是软的,烦躁只增不减,他撑着灯杆缓慢地站起来,径自往斑马线那里走。 车流的高峰期到了。 甭管是什么百万名车,全球限量级豪车,这会儿都和普通大众一样,变成蜗牛,慢吞吞的挪动,喇叭声里透露着车主们的不耐烦。 江淮等着绿灯,他回头,那地儿的身影还在蹲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黄单在忍着,等疼痛感降下来。 后领突然被提,他被拉起来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还蹲着不走,你要在路边过夜吗?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给打了。” 江淮这一吼,就有人投过来警惕的目光。 “……” 黄单被提着后领往路口去,他抹了抹脸把眼镜戴上,声音里还有点哭腔,“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会被车撞的。” 江淮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路口两边有小贩在撑着杆子卖衣服,挂着牌子标价,几乎都是20、30的,生意不错,周围也有卖糖葫芦,烤羊肉串,菠萝西瓜之类的水果要。 过马路的,买东西的,还有什么也不干,就是纯溜达的,这些男女老少全都混在一起,很嘈杂。 黄单的声音夹在里面,“刚才的事,谢谢你。” 绿灯亮了,江淮的脚步不停,“一句谢谢就想抵救命之恩?” 黄单越过几个行人,跟上去说,“请客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出门的时候没多带钱。” 江淮头也不回。 “……”黄单把他的胳膊拉住,“你等等。” 不多时,俩人坐在附近的面馆里。 店员端着盘子过来,将俩碗阳春面放到桌上。 黄单把其中一个面碗推到男人面前,“过生日要吃面的。” 江淮的眼皮没抬,“什么生日?” 黄单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淮的语气笃定,“阿玉跟你说的?” 黄单说,“嗯。” 江淮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意义,“我从来不过生日。” 黄单问道,“为什么?” 江淮拿出烟盒,想起来这是在面馆里,就将烟盒塞回口袋,“没意思。” 黄单不再多问,他把眼镜摘了放在一边,低头捞一筷子面吹吹,往嘴里送去。 桌上没有谈话声,只有吸溜面条的声响。 这是黄单的第三次穿越,无论是乡村,小镇,还是繁华的都市,他有个习惯始终没变过,就是吃东西的时候会去细嚼慢咽。 对面的江淮速度非常快,哗啦哗啦的捞。 黄单吃完一小部分,江淮那碗面就只剩一点点面汤和几个小葱花,他拿餐巾纸擦擦嘴,眯眼望着外面的人行道,车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江淮神游回来,对面的青年还在吃,“你那碗是无底洞吗?” 黄单说,“我吃东西有点慢。” 江淮曲着手机在桌面上扣扣,“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坐着,你自己慢慢吃吧。” 黄单坐在椅子上,以他原来的速度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才走。 今晚有风,像情人柔||软的双唇,强势地擦过行人的面颊,不但没有让每个人有丝毫的凉意,反而更热,热的人心里有一把火,浑身难受。 黄单从有空调的面馆出来,过大的温差让他措手不及,扑面的闷热之气把他的毛孔都堵住了,身上顿时就出现了一层汗。 他没朝小区的方向走,而是去的另一处。 江淮把手挡在唇边,弯着腰按打火机,啪嗒一声后,有一簇火光窜起,完成自己的使命就灭了。 “你怎么在这儿,没回去啊?”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江淮吓一跳,他回头,面色铁青,“操,吓人很好玩吗?” 黄单说,“胆子这么小。” 江淮低着头逼近,“你说什么?” 黄单提起手里的粉色袋子,“给你的。” 江淮看到袋子里的东西,他面部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黄单没捕捉到,这是他在蛋糕店买的,一小块花光兜里的最后一点钱,“生日要吃。” 江淮的嗓音低冷,“为什么买蛋糕?” 黄单发觉到男人的异常,这蛋糕可能让他想起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你救了我。” 江淮怪笑,“既然是给我的,那我怎么处理都可以吧。” 黄单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预感得到证实,男人把袋子拽走,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黄单跑到垃圾桶那里,他把袋子拿出来,从里面端走小蛋糕,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男人的身影。 “系统先生,江淮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系统,“在下帮您查了,这条信息需要100积分兑换。” 黄单说,“行吧,你直接扣除。” 不一会儿,他的脑海里就多了一些片段。 黄单从那些片段里看到江淮的童年,从他睡在红色碎花的棉布包被里,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到他的五官慢慢长开,先是会哭会笑会闹,会翻身,会坐,会爬,然后是会走…… 每个片段都很清晰,仿佛那个小男孩就在黄单的眼前,活蹦乱跳,笑起来眉眼弯弯弯的。 黄单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看,江淮的童年很幸福,是他羡慕不来的。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家是什么样子。 管家从不对黄单描述这些。 黄单没有把心思过长时间停留在自己的感触上面,他回过来神继续看片段。 幸福和美好都在江淮六岁的时候被打破,他穿着背带裤和父母一起出门,自己惊慌无助的站在街头哭着喊爸爸妈妈。 那天是江淮的生日,父母说要带他去买蛋糕的,也是最后一个片段。 阿玉的猜测没错,江淮跟父母走散了。 黄单想起自己差点被车撞时,男人吓到腿软的一幕,他垂了垂眼,若有所思。 有几个初中生背着书包跑过,他们也不看路,横冲直撞的撒着青春年少之气,黄单被撞了一下,思绪因此打断,接不上了。 他摘下眼镜按按眉心,“系统先生,请问江淮是什么工作的?” 系统,“在下并未搜查到这条信息。” 黄单蹙眉,看来是涉及到他的任务了。 “系统先生,有个事,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起。” 黄单停顿几个瞬息,“我每穿越到一个世界,是不是有个人也是这样的?他与我同在?”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这个回复在黄单的意料之中,他还是问了,“既然系统先生没有权限,那我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 系统,“黄先生,在下作为您的监护人,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切莫因小失大。” 黄单愣了愣,小指的是什么,大又指的是什么? 他不喜欢这样区分,很不喜欢。 黄单回了小区,在楼道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他一层一层的往上爬楼梯,在六楼看见了男人。 江淮叉着腿坐在台阶上,嘴边的那根烟已经烧到屁||股了。 黄单停下来喘气。 大夏天的,爬个六楼都能爬出一身的汗。 江淮的舌尖扫过被唾液沾湿的烟蒂,他抬了下眼皮,把烟屁|股从唇||齿间拽出来,曲着手指弹出去。 那烟屁|股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怎么优雅的弧线,从台阶上掉下去,翻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躺倒在地,等着明天的清洁阿姨过来将它收走。 黄单的视线从烟屁股上收回来,拿钥匙开门。 合租房里没人,大家都出去玩了。 江淮没带钥匙。 黄单打开房门,对后面的男人说,“你先到我房里坐会儿。” 人没吭声,脚步已经迈了进来。 黄单每天都打扫房间,细心整理,也早就已经把不需要的东西和家具都收了起来,和次卧还是没法比。 江淮个高,体壮,他往里面一站,房间显得更小。 黄单脱了鞋子丢阳台吹吹风,又把臭袜子甩盆里,他换上人字拖,“你喜欢吃黄瓜吗?” 江淮站在原地,“黄瓜?” 黄单说,“嗯,黄瓜。” 江淮拿拇指蹭开烟盒,发现里面空了,他烦躁的把烟盒捏扁,“不喜欢!” 黄单说,“那我只给自己洗了。” 十几秒后,江淮开口,“给我来一根。” 黄单刚关上冰箱门,他看向房里的男人,“你不是不喜欢吗?” 江淮说,“口干。” 冰箱在夏天是个万人迷,谁都喜欢。 哪怕是把一杯水放进冷藏,过了会儿拿出来喝,都觉得美味,更别说瓜果了。 江淮洗两根翠绿的黄瓜,早上才买的,一头还有黄色小花,他把花揪掉,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好几遍。 黄瓜吃着脆,摸起来很糙,还多小疙瘩,黄单拿刨子把瓜皮给刮了。 江淮一脸苦大仇深的啃着黄瓜,他在房里来回走动,明显的憋的慌,就找话题说,“你那根黄瓜的颜色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黄单边啃边说,“我这根嫩。” 江淮皱眉往下咽黄瓜,“是吗?” 黄单说,“嗯,你那根要老一些,也粗多了。” 江淮比着看看,比完了他才察觉出自己幼稚的行为,顿时就变了脸色。 房里静下来。 黄单看到男人把没吃完的黄瓜丢进垃圾篓里,他拦都拦不住,“你不吃给我吃啊,一根黄瓜7、8毛钱。” 江淮给他一个钢镚,“不用找了。” 黄单收进小猪存钱罐里。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回来了,是张姐。 黄单叫住准备出去的男人,“张姐有我们房间的钥匙?” 江淮抓几下汗湿的头发,“废话,房主直接把房子交给二房东,怎么改造都是二房东来负责,他们肯定有钥匙。” 黄单说,“那岂不是很不好?” 江淮不在意,“有什么不好的,要是没什么事,谁会开门进来偷看?” 黄单说,“万一呢?” 江淮冷哼,“别人我不确定,你我可以确定,像你这样喜欢偷窥的,不能当房东。” 黄单扭过头,懒的跟男人讲话。 江淮说,“你就没看出来,几个房间的锁都换过吗?” 黄单没发现。 江淮看白痴一样看他,“除了你跟我,其他人搬进来后就换了门锁。” 黄单拧眉。 原主为什么不换?他问男人原因。 “麻烦,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江淮去跟张姐打过招呼,拿钥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黄单给蛋糕套一个袋子,挂在男人的门锁上,他出来上厕所时,门锁上是空的。 九点多的时候,除了正在上班中的阿玉,其他人才陆续回来。 黄单要去洗澡睡觉了,拿了睡衣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干。 衣橱和墙壁之间有个空隙,三天前黄单把一个蟑螂屋放了进去,现在屋里有几十只蟑螂,都是不大不小的那种体型,有死的,有活的,也有半死半活的。 黄单很意外。 他预料顶多十只,没想到第一次就有这么大的收获,开心之余,又很震惊。 这合租房里有一个蟑螂王国。 黄单可以肯定,蟑螂是会串门的,他这屋里逮着的蟑螂里面,可能有几只是陈青青家的,也有阿玉,赵福祥他们家的。 主卧跟次卧待定。 黄单把蟑螂屋塞进门外的垃圾篓里。 陈青青好奇的凑过来,看到那些蟑螂以后,她很惊讶,“林乙,这东西是在网上买的?” 黄单把垃圾袋的口扎紧,“嗯。” 陈青青笑着说,“你那儿还有吗?给我一个用用,效果好的话,我也上网买几个。” 黄单回屋拿了一个给她。 陈青青道谢,不多时就叫王海给黄单送过来半个西瓜。 这是在还蟑螂屋的情。 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表示一点,占便宜的不是我,是你,一个蟑螂屋换半个西瓜,你赚大了。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虚荣心。 陈青青处理人情世故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之前在美容院上班,手里有不少美容护肤品,有事没事的,就给朋友寄过去。 如果朋友没送什么东西意思意思,陈青青的心里会不高兴,但她不挑明了说,就在王海面前念叨。 陈青青念叨的次数一长,王海会烦,俩人吵架。 下次还是会这么来。 黄单没领悟到陈青青的深意,他坐在电脑前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把半个西瓜给吃了。 周一是一周最痛苦的日子。 上班族还没从周末的懒散中走出来,状态各种不对,人生各种艰难,心灵脆弱的都会去伤春悲秋,也会去深思,怀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有这么多,总是做不完,绝望了。 黄单在画那套《碧海生涛装》60级战士装备时,就是那个心理。 同事们没送上同情,他们都有类似的经历,知道在这种时候,别人说什么安慰话都不管用。 一次两次被虐,等次数一多,也就习惯了。 人嘛,都要经历一个被虐的过程,自己被虐够了,才有机会去虐别人。 惨的是,一辈子都在被人虐。 黄单累成死狗,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挫着脸起来,迷迷糊糊的去上班。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黄单被主美的改改改给烦的不行,他没剩余精力像之前那样,撑到半夜等阿玉回来,更没精力在早上四五点起来观察偷听,线索停滞不前。 离黄单发工资之日还有两天,江淮来找他。 黄单都有黑眼圈了,他揉揉眼睛,无精打采的打哈欠。 江淮平时就是一副睡眠质量很差的样子,要不是那张脸和身材过硬,肯定是病怏怏的样子,黄单现在比他更严重。 “你这几天晚上摸鱼去了?” “都在加班。” 黄单的哈欠一个接一个,他抹掉眼泪,又打一个哈欠,“你再等我两天。” 江淮盯着青年,“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黄单摇头。 江淮抱着胳膊,“有个IT男加班猝死在办公室,我看你也快了。” 黄单,“……” 江淮没跟他废话,“把我的手机拿来。” 黄单停下打哈欠的动作,从抽屉里拿了手机递过去,“屏幕换过了,开机关机都没问题,那三千块钱是不是……” 江淮抠开机壳,把卡按进卡槽里,一边开机一边吐槽那破诺基亚,还说他有急事要用手机,这次就算了,“以后别跟我提这茬,不然哪天我想起来了,三千块的事就会翻回来。” 黄单立刻闭上嘴巴。 男人突然改变主意,他省下这笔钱,身上的压力就小了。 江淮开门出去,“你一个月拿四千,就这么拼命,你的命真不值钱。” 黄单揉额头,“是哦。” 那能怎么办,做哪一行多少都会加班的,他在事务所里待着,有时候也会忙到很晚才回去。 门关上又打开,江淮问道,“蛋糕在哪家店买的?” 黄单说了地址,“怎么?” 江淮硬邦邦的说,“很难吃,以后换一家买。” 门关上了,黄单才反应过来,他无语,也不问问,就在他这儿预订了每年的生日蛋糕。 黄单去洗把脸回来,把电话卡放进诺基亚的卡槽里,按着开机键,手机开通后没多久,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他看一眼号码,前面是0556,原主家里的座机号。 林母刚打完四个头的麻将回来,“儿子,前些天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 黄单说是手机出了问题。 林母说,“你爸那诺基亚不行了,等你国庆回来,妈给你换一部,那可是好手机,三星的,你小姨夫才用了不到两年,新的很。” 黄单,“……” 林母问早上吃的什么,中午吃的什么,晚饭吃了什么。 黄单一一说了。 林母说,“路边摊的凉面不卫生的,我上回就看到一女的把辣油里的苍蝇往外挑。” 黄单正在喝水,呛到了。 林母听着儿子的咳嗽声,“上班累不累,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晚上不要超过十点睡,一定不能熬夜。” 黄单心说,十点他还在公交车上,没到家。 林母唠叨起来,“你那边很热吧,买点绿豆煮水,记得放一点冰糖,一次多煮点放冰箱里,下班回来喝。” 黄单说,“好哦。” 林母唠叨一大堆,都是铺垫,“那什么,你表弟要去S市玩几天,就住你那儿吧。” 黄单的眼皮一跳,“表弟不用上学?” 林母说,“放假了。” 黄单撑着头,已经到学生的暑假了吗?这么快?“妈,我是合租房,人多,环境不好的。” 林母说没事,“你表弟是男孩子,你舅舅舅妈都说了,这次就要让他吃点苦头。” 黄单无话可说。 林母哎了声,“妈已经答应了你舅妈,这事不好再推掉的,儿子,S市的物价那么高,住一晚宾馆很贵的,那个钱是要省下来的,你说是吧。” 黄单直接问道,“来几天?” 林母说,“差不多是三五天,一个礼拜吧。” 黄单抽抽嘴,所以到底是几天?“我天天加班,没时间带他出去玩的。” 林母说,“这个妈说了的,你表弟都是大小伙子了,自己玩自己的,你放心吧。” 黄单哪儿放心的了。 周末上午十点多,黄单收到短信:表哥,我快到了。 黄单给对方回过去一条,内容是从车站到小区的公交和地铁。 表弟:你来接我吧。 黄单在床上躺了会儿,换掉睡衣出门。 表弟个子在黄单的肩膀位置,长的有点可爱,笑起来有小虎牙,挺讨喜。 他一路上都特别乖巧,进合租房就开始一惊一乍,“天哪,表哥,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黄单把买的水放冰箱里,“嗯。” 表弟突然尖叫,他瞪着脚底踩到的一只蟑螂。 黄单说,“那是死的。” 表弟要哭了,“死的也是蟑螂啊。” 他快速脱掉脚上新买的耐克,求着黄单给他把蟑螂尸体弄掉了。 表弟一来,就吸引到了合租房其他人的注意,他很有礼貌,见着谁都喊人。 张姐当着黄单的面夸表弟,知道在读重点高中后,直接就把他往天上夸了,“林先生,你们家里人都很厉害,会读书。” 她捧着一把蓝莓吃,不光自己吃,还丢给小黑狗吃,“像我们亏就亏在没文化上面。” 黄单连小西红柿都舍不得买,他都忘了蓝莓什么味道,“现在这个社会,文凭没那么万能,有真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张姐说,“不读书哪有什么本事啊。” “你别看我们有好些套房子外租出去,可拿到手的没几个钱,还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她吃着蓝莓,笑的肚子上的好几层都在颤,“林先生就不同了,书读的好,在办公室工作,当白领,那可比我们强多了。” 黄单没话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里传出表弟的嚎叫声,网掉线了。 合租房里本来只有陈青青一个网瘾少女,现在来了一个网瘾少年,俩人玩的同一个游戏,搞不好还在同一个阵营。 表弟气的抓狂,“什么破网速,垃圾玩意儿。” 陈青青那尖细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的,“搞什么啊!我从早上就开始排,好不容易进队伍,还没放个技能就被卡掉线了!” 黄单靠着门,看见王海出来了,被陈青青指使着拔别人的网线。 王海见到黄单,他扭扭脸,过来蹲在猫那里看,摆出一副奇怪的样子,“这网没掉啊,怎么连不上了?” “网速太差了。” 黄单说,“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凑钱,让房东换成十兆的吧。” 王海说不划算。 黄单说,“……那没别的办法了。” 表弟睡觉打呼,磨牙,还喜欢说梦话,声音很大。 黄单一晚上被吵醒多次,他的睡眠不足,在公司撒个尿都能睡着。 表弟白天出去和朋友疯玩,晚上比黄单要早点回来,所以钥匙放在他那儿。 黄单下班回来,表弟刚打完本,年轻就是好,玩一天都没有什么疲意,说话的时候蹦蹦跳跳,还能去楼下跑个十来圈。 表弟见黄单在冰箱那里放东西,就把脑袋凑过去,“表哥,那袋子里的娃哈哈是谁的啊?我能喝一瓶吗?” 黄单在摆黄瓜,他也就吃的起黄瓜了,“不能。” 表弟趴在他肩后,往冰箱里瞅,“那我明天自己买两瓶喝。” 江淮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看去,俩人抱在一块儿。 砰地一声响把黄单跟表弟都吓到了,他们转头,看到男人经过,那张清晰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 表弟圈住黄单的胳膊,害怕的说,“表哥,他是混黑的吧。” 黄单说,“不是。” 表弟吞唾沫,“肯定是,我告诉你,混黑的人身上有杀气,我感觉到了。” 黄单洗了三根黄瓜,表弟一根,他一根,另一根拿去给江淮。 江淮没吃,“那小鬼是谁?” 黄单说,“我表弟。” 江淮问道,“亲生的?” 黄单说,“表弟有亲生的吗?” 江淮,“……” 接下来几天,合租房里的人只要没出门,就总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喊,“表哥,我没拿洗澡毛巾”“表哥,给我拿个卫生纸”“表哥,我要吃雪糕”“表哥……” 其他人都没多大意见,除了江淮。 他把黄单叫到阳台上,指着太阳穴说,“你表弟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黄单说,“他在重点高中。” 江淮嗤了声,“那么大个人了,什么事还指望你,生活不能自理吗?” 黄单说,“我表弟挺好的。” 江淮掉头走了。 黄单看看小黑狗,“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小黑狗在啃皮球玩,没空搭理。 当天夜里,黄单被表弟踢下床,他坐在地上缓了缓,擦掉脸上的眼泪去次卧敲门,“你能让我睡两三天吗?” 江淮衣衫整齐,还没睡,“什么?”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是红的,才疼哭过,“我表弟睡相不好,我再不好好睡个觉,会死的。” 江淮倚着门,“你不是说你表弟挺好的吗?” 黄单说,“他不好。” 江淮转身回房,“自己带枕头和被子,不洗澡不准上床,上床后不准吃东西,不准发出声音,不准翻来翻去的乱动,还有,睡觉前必须刷牙。” 黄单抿嘴,“晓得了。” 里面传来江淮的声音,“今晚就别过来了,明天再来。” 黄单难过的回屋。 第二天晚上,黄单下班就麻利的洗漱,去了江淮那儿,门是开着的,人不在。 黄单扫视房间,将视线放在电脑桌那里,有两个抽屉,要不要去看看? 他走过去,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来了,不经过允许就碰别人的东西,不太好。 可是不这么做,线索怎么查的到? 黄单犹豫不决,他在椅子上坐着,两眼盯着抽屉,不知不觉的就到凌晨一点了。 江淮还没回来。 黄单意识到不对劲,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江淮每天回来的时间最晚不会超过十一点。 他把合租房的大门打开,一股子烟味扑面而来。 烟雾弥漫,男人靠着墙壁吞云吐雾,地上掉落了好几个烟头。 黄单蹙眉,“你在门口干什么?” 江淮把烟夹在指间,嗓音浑浊,“抽烟。” 黄单说,“是不是因为我在你的房里,所以你才没进去的?” 江淮抽一口烟,没出声。 黄单说,“我回我自己屋睡吧。” 江淮把烟摁灭,“要你睡就睡,哪儿来的废话?” 片刻后,俩人躺在双人床上。 黄单太累了,他倒床就睡,没有表弟制造杂音,一觉到天亮。 床上就黄单自己,房里也没男人的身影,早出门了。 他挠挠头,摸到枕头边的眼镜戴上,视线又一次飘到抽屉那里,“系统先生,江淮是什么时候醒的?” 系统,“江淮一直醒着。” 黄单闻言就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他愣住了,一晚上都没睡吗? 门外有张姐的声音,之后是敲门声。 黄单不发出响声。 张姐说,“老李,你不是说人没出门吗?” 李爱国是纳闷的语气,“我刚才明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了,有人在的。” “还有人在呢,要是有人在,那怎么我敲门没反应?” 张姐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事晚上等他回来再提吧。” 李爱国说,“小哥会同意吗?” 张姐拔高音量,“老李,我跟你这人说话真费劲,昨晚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先跟他商量商量,问他看不看电视,要是他经常看,那就另想办法。” 她刚说完,陈青青那屋就传出喊声,“房东,你们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啊?” 李爱国立马说,“不好意思啊小妹。” 张姐朝地上碎了一口,“年纪轻轻的,不上班就在房里待着,也不怕闲死。” 李爱国说,“女孩子打游戏,看电影,唱歌跳舞,一天有的事干,怎么会闲着。” 张姐嘲笑,“那些都个屁用,什么都指着男人,早晚要后悔。” 房里的黄单留意着外面,他想起上次李爱国接的电话,八成是那个女租客的电视没修好,答应给人换一台。 李爱国说的那几件事,是陈青青每天的日常。 黄单将这条信息收好了。 晚上睡的好,黄单白天在公司的效率开始恢复,还有精力跟同事们聊聊天。 有个同事要辞职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合开工作室了,主要是接外包,3d原画都接。 其他人都说哪天在公司混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他。 黄单也顺势附和了一句。 明天还没到来,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第二个晚上,黄单没什么睡意,他发现男人更没有,尽管是背对着他的,看不到脸,但是听呼吸就能听的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黄单说,“开个《武林外传》吧,听那个有助于睡觉。” 男人没回应。 黄单说,“别装,我知道你没睡。” 男人还是没回应。 黄单转身,拿一根手指戳一下他的后腰。 江淮被电到似的蹦起来,喘着气吼,“找死呢你?” 黄单说,“你是不是长期失眠?” 江淮的身子一震,他的唇角抿在一起,一声不吭。 黄单寻思是童年的经历有关,可能在六岁那年和父母失散后就遇到了人||贩|子,遭受过一些伤害。 房里的气氛压抑。 黄单去开电脑,没人阻止,《武林外传》的片头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 江淮靠在床头,他半阖着眼皮,像是睡着了,冷不丁的发出声音,“那姓白的小子不是一个跑堂的吗?还会葵花点穴手?” 黄单说,“你说白展堂啊,他还有个身份,盗圣。” 江淮,“……” 黄单说,“你才看,所以不了解,多看两集就会知道德。” 江淮把眼皮阖上了,“浪费时间。” 《武林外传》一直在放着,一集到头,就会自动播放下一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床上的江淮猛地睁开眼睛,窗户那里的光亮让他一愣,天亮了。 左边肩膀有点沉,江淮侧过头看去,发现一个黑色的脑袋靠在上面,他在几秒后就去伸手一推。 黄单醒了。 他打哈欠,“你干嘛推我?” 江淮的面色阴寒,“我还没问你呢,你靠我肩膀上干什么?” 黄单眨眨眼睛,“有吗?我不记得了。” 江淮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嫌弃的从床上下来,“你那眼屎都快把眼睛糊住了。” 黄单说,“你也有的。” 江淮立刻就偏头去摸,“骗你的。” 于是黄单就被提到了门外。 江淮拉开窗帘,面朝着早晨的阳光,他下意识的觉得,昨晚是那什么外传起到的作用。 表弟走的前一天,黄单带他去小区旁边的火锅店吃火锅,江淮和阿玉也在。 九十八块钱的鸡汤锅底,杂七杂八的点了一堆。 锅里的鸡汤很香,上面飘着几颗小红枣,几人都舀了一点到碗里。 表弟喜欢吃鸡腿,黄单也喜欢。 江淮叫表弟去问一下菜什么时候上。 表弟一走,剩下的一个鸡腿进了黄单嘴里。 很快的,他们点的菜就送上来了。 表弟的嘴甜,管阿玉叫姐,管江淮叫叔叔。 江淮全程黑着脸,和黄单一块儿上洗手间的时候问道,“你表弟不会叫人?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黄单说,“表弟比上次的手机失主还要小,你说她应该管你叫叔叔。”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说,“称呼不重要,你看起来很年轻,别灰心。” 江淮的面部更抽搐了。 一顿火锅吃的很好,除了江淮,他听着一声声的叔叔,就想掀桌子。 离开火锅店,几人都没立刻回小区,在街对面晃悠。 地摊上有卖男士钱包的,一律十五块钱,表弟买了一个,江淮也买了一个,都是黄单付的钱。 表弟有意见,“表哥,你干嘛给他付钱啊?” 黄单把手机的事说了。 表弟什么意见都没了,他难以置信,“看不出来,大叔竟然还有那么大方的一面。” 黄单说,“他很好的。” 另一边,江淮跟阿玉站在一起,“那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阿玉说,“还好啊。” 江淮没有得到支持,后面的话都没往下说。 晚上比白天热闹,花钱的地方也多。 有一辆卡车停在路边,车上都是橘子,I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十元五斤,不少人围在那儿买。 黄单去拿袋子,打算买一点给表弟带着到车上吃,他自己也要吃。 江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挑丑的买,摸起来糙糙的甜。” 表弟小声说,“表哥,你别听他的,我看我妈每次买的都是漂亮的,摸起来也很……”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表哥拿了一个丑八怪放进袋子里。 表弟,“……” 江淮瞧见了,哼笑一声。 阿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林乙听你的话。” 江淮唇边的弧度消失,“我没觉得。” 阿玉拿了个橘子,若有所思。 黄单买了五斤橘子,回去的时候碰到了陈青青和王海,他俩也提着橘子,姿态亲密。 王海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陈青青的一阵大笑,他俩扭着脖子接||吻。 后头的黄单几人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陈青青无意间瞥见他们,脸都红了,她拿手肘撞撞王海。 王海清清嗓子,冲着老乡说,“你也买了橘子啊?” 黄单说,“嗯,便宜。” 这一问一答把尴尬的氛围给化解掉了,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小区。 票是下午四点多的,当天表弟吃过午饭打了会儿游戏,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说,“表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住的那合租房里有古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问道,“什么古怪?” 表弟凑在他耳边,“我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看着我。” 黄单说,“你打游戏打多了。” 表弟搓搓胳膊,说不可能,“好诡异的。” 他的脸有点儿白,“昨晚我睡着觉,迷迷糊糊的感觉床边站着一个人,我醒来以后都不敢睡。” 黄单问道,“阳台的门关上了吗?” 表弟说,“我嫌热,就没关。” 黄单按按他的肩膀,摸摸他的头发,“别多想,你今天就回去了。” “我是回去了,表哥你还在这儿啊。”表弟喝口水,“大姨说你工资很高的,快一万了,换个地方住吧,别住这儿了。” 黄单搞不清那些数字了。 他的工资明明只有四千,原主妈也是知道德,四舍五入的话,顶多也只是五千,哪来的一万? 表弟又说,“还有个事。” 黄单说,“什么?” 表弟把背包的拉链拉上,“那个大叔好可怕,他对我有敌意。” 黄单说,“他对谁都那样。” 表弟一个劲的说吓人,“表哥,你真的不要再住下去了,这里除了阿玉姐,其他人都有问题。” “我经常陪着我妈看什么法制频道,王海那样的,就是里面的主角,发起疯来能杀很多人,真的,你当心着点,还有那房东夫妻俩,我来这里一个礼拜,撞见过两回了,他们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表弟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叔就更不用说了,你看他那体格强壮的,我们哥俩联手,再加上王海和房东都不能把他弄倒,要是你跟他起冲突,干起架来,肯定是要被活活干||死||的。” 黄单的眼角微抽,童言无忌,“别乱说。” 表弟撇撇嘴,“知道了。” 黄单把表弟送到车站,给原主的母亲打电话交差。 风平浪静了一周左右。 黄单加班回来,他刚开门,就见一个东西朝自己这边飞来,是个mp4,被砸到墙上,又掉到地上,屏幕碎成花。 陈青青和王海吵起来了,俩人吵的很厉害,连门都没关。 黄单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没拿钥匙开门,站着听了会儿,原来是王海找小姐的事被陈青青知道了。 şĎ×⡿ŔďľÄÄÇĐŠĘ 陈青青在美容院上班的那两年, 但凡是有空的时候,她都会和同事们聊一些八卦,有明星的是非, 有身边的真人真事, 也有瞎编的。 无论是哪一类, 找小姐和找三儿都是热议话题。 她们一致的认为,男人找三儿比找小姐更加可恶, 因为找三儿会或多或少的投入感情。 那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背叛。 有同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现在这社会, 哪个男的都一样,你以为他不会在外面乱搞, 那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恋爱都没谈过的同事只能唏嘘, 或是觉得找男人就是拼人品和运气。 陈青青当时就无比自信的放出去一句话, 她说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在外面偷吃,她老公也绝不会那么做。 其他同事是信的,她们碰到过王海来接陈青青下班,包啊袋子啊什么的都不让陈青青拎着, 那样子, 就像是在伺候着女王。 陈青青又总是提我老公怎么怎么样, 时间一长, 她自然就成了同事们羡慕的对象,更有人说要找男朋友就找王海那样的。 男的个子矮点,长的差点没关系, 人好,会心疼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次,同事跟陈青青开玩笑说, 要是你家王海变的不老实,你会怎么样? 陈青青当笑话听。 王海是什么人她很清楚, 就是给他个胆儿,都不敢不老实。 在陈青青看来,家里的男人出去找小姐解决生理需求,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她老公能那么听话,还不是自己教的好。 陈青青无疑是骄傲的,而且一直都在骄傲着,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也会背着她干出那种事。 听别人说故事,和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前者会不屑,轻蔑,甚至是批判,后者只有崩溃。 陈青青今天在游戏里和帮会一伙人玩的尽兴,一下都没掉线,分也打满了,王海下班回来又给她买了想吃的香辣小龙虾,她的心情很好。 吃过饭后,陈青青就和王海下楼溜达了一圈,甜甜蜜蜜的回来,她主动说想要。 电视里的情节有误导性。 那种“啊!给我,快给我!”“我要你,现在就要!”,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撕了,扣子蹦一地的场面在生活中即便是有,也是极少的。 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是,俩人亲了亲,淡定的商量着怎么来。 商量好之后,会有短暂的各自分工阶段,结束后才是会合的时间。 王海去找套||子的时候,是背对着陈青青的,她躺在床上,正给自己脱着上衣呢,无意间一瞥,发现了王海内||裤后面的口红印。 那一瞬间,火山爆发,天崩地裂。 陈青青在网上买的眼影下午到的,她美滋滋的坐在镜子前化了妆,夹了睫毛,涂了睫毛膏,还上粉底打腮红,用上新买的眼影。 这一哭起来,妆花了,好不容易狠下心买的化妆品乱七八糟的铺在脸上,像个鬼一样。 那条美国队长的内||裤被踩在陈青青脚下,她发了疯,又哭又叫。 王海挎着肩膀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房门本来是关着的,陈青青失去理智,要给王海家里打电话,告诉他的父母亲人,还要让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要让王海抬不起头。 王海及时把手机抢走,抠掉电池拿了卡。 陈青青开门要走,说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王海把她给拉回来了,俩人拉扯之间,门也忘了关。 隔壁房间的阿玉正在上班,完美避过这场闹事,她隔壁的赵福祥就没办法避过去了。 赵福祥带了人回来的,事还没办完就被那鬼叫声给打断了,差点要了半条命,他穿个四角中国红的内||裤,光着膀子出来,有意冲着第一间的方向骂,“妈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陈青青正在火山口,碰都不能碰一下,她听到赵福祥的骂声,就走出来吼,“谁发神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赵福祥看到她鬼画符的脸,吓一跳,嘴里骂了句什么。 一直站在房门口没进去的黄单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脸上的妆花了是什么样子。 陈青青冷笑,“说啊,怎么不说了。” 赵福祥翻白眼,“神经病。” “骂谁呢你!” 陈青青要冲上去,王海跑出来把她拽进房里,门砰地砸上了。 里面传出陈青青的叫声,“姓王的,你那么着急的关门干什么,自己在外面跟下三滥的女人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啊?” 赵福祥听出来了名堂,“不就是找个小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咳嗽两声,喉咙里有痰,声音模糊,“成天跟个母老虎似的,大吼大叫,把人当牛马指使,还动不动就把滚和离婚挂在嘴边,摊上了这种女人,不找才怪,是吧,小兄弟。” 黄单没往下接。 赵福祥那屋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赵哥,还来不来啊?我这儿等着呢!” “来个屁啊,他大爷的,那女人贵鬼哭狼嚎的,跟他妈的要死了一样。” 赵福祥回屋,“走走走,哥哥带你换个地儿。” 几分钟后,赵福祥搂着可以做他女儿的波波头女孩出去了。 黄单开门进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陈青青的声音没停过,王海的声音没响过。 黄单没跟人吵过架,不太懂,他在事务所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和同事们接触的几乎只有公事。 直到来了这里,黄单才在原主的办公室了解到一些他人的生活,感受了一番以前没感受过的工作环境和气氛。 他前些天听到女同事谈起自己的情感史,得知两个人吵架,如果一个屁都不放一个,一副“你吵你的,我不说话,看着你吵”的样子,另一个会气的抓狂,气出内伤。 王海就是屁都放不出来的那种人。 陈青青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是咽不下去的。 想解决问题,就得先沟通,要是不沟通,局面只会更加糟糕。 黄单喝了一杯水,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出去,经过次卧时低头看去,发现门缝里有亮光。 男人在里面,却没露面,显然是对无关紧要的人不感兴趣。 黄单抬手在门上敲两下。 房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子,你敲门干嘛?” 黄单一愣,隔着门,里面的人怎么知道外面站的是谁?总不能是有透视眼吧。 他又敲一下。 门打开了,江淮单手撑着门框,他本来就有点卷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不耐,“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黄单问道,“我没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的眼皮一抬,“猜的。” 黄单,“……” 他的视线扫动,男人穿的是出门的衣着,回来后没换,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换,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说明在这之前是在抽烟。 江淮似笑非笑,“要不要我转个身?” 黄单说,“你随意。” 江淮要走,黄单把他拽住,“陈青青和王海在吵架,闹的很厉害。” “关我屁事。” 江淮斜眼,“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黄单说,“我没管。” 江淮冷笑,“阿玉的电脑出问题了,你去她的房间给她修,这不是闲事?” 黄单奇怪,“你是怎么知道?” 江淮把他的手拿开,“懒的跟你说。” 黄单掩去神色说,“阿玉来找我,我才去给她修的。” 江淮嗤了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下一句就是,“那陈青青问你要蟑螂屋,你二话不说就给?” 黄单的心里震惊,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吗?他抿嘴,两件事发生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去留意对方在不在家。 毕竟门是关着的,里面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很难确定是什么景象。 不过,黄单蹙了蹙眉心,如果人在家,知道这两件事,那前因后果应该都清楚,干嘛还问他? “陈青青看我用蟑螂屋抓到了一窝蟑螂,她就说先从我这里拿一个用,有效果了再上网买,为这事,她还让王海给我送了半个西瓜。” 江淮抱着胳膊,“陈青青和阿玉有事没事的都找你,小子,你左右逢源,心里乐坏了吧。” 黄单的嘴角轻抽,似乎明白男人多此一举的目的了,“没有乐坏,我无所谓的。” 江淮冷哼了声,“无所谓?陈青青跟王海闹,你比谁都上心,回来就杵门外扭着脖子看,现在跑我这儿说你无所谓?” 黄单不易察觉的吸口气,“系统先生,偷窥者就是江淮。” 系统,“那您是否已经确认答案?” 黄单迟疑,“再等等。” 他半响说,“江淮,你是不是在偷偷关注我?” 江淮的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别想多了,你有什么好关注的,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关注小黑。” 黄单说,“知道了。” 江淮看着青年的背影,他皱皱眉头,把门一甩。 主卧一开始也没动静,陈青青一直在闹,没有要停的意思,张姐和李爱国才出来了。 他们是二房东,平时只管提醒该交房租了,按时收房租,确保下个月的房租能交上来,至于租客的感情问题,跟他们的利益没关系。 但是,租客吵的厉害了,闹的天翻地覆的,可能会出事。 李爱国敲敲门,“小妹,有什么事好好说。” “是啊,俩个人都到一起也是缘分,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 张姐拿着根香蕉,把皮剥下来,“再说了,你们结了婚,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啊?” 小黑狗也出来了,黑色的脑袋仰着,尾巴左右摇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俩黑漆漆的小眼珠子瞪着张姐手里的香蕉。 张姐把尾部的一小截香蕉丢到地上。 小黑狗准确的叼住香蕉就跑,它要藏进自己的窝里慢慢吃。 张姐跟李爱国说了几句,房里都没有回应。 下一刻,就有一声脆响,是玻璃杯砸地上的响动。 张姐把香蕉皮给李爱国拿着,她去敲门。 “陈小姐啊,你和你男人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里还有其他人住着呢,已经是这个点了,明儿都是要上班的呀。” 张姐和李爱国都是农村出来的,在S市能有今天很不容易。 李爱国穿的破旧,很邋遢,张姐不会,她虽然身材臃肿,却还是要穿专卖店的裙子,勒的腰上有好几层,呼吸难受,浑身不舒服,也不会换下来。 张姐以前和李爱国一样,叫男租客小哥,女租客小妹,后来她改了称呼,管租客叫X先生,X小姐,她要做城里人。 见房里没有动静了,张姐就把耳朵贴到门上。 一门之隔,陈青青在砸东西,歇斯底里的乱吼,“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说啊,你给我说啊!” 王海一声不吭。 陈青青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王海,我们离婚。” 王海扣着手指甲,“你想也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陈青青又去扇他,“你他妈的都在外面找小姐了,还装什么装啊,不离婚,是想要恶心死我吗?王海,你真不是个东西!” 王海又不出声了。 陈青青两只手都往王海身上挥,她打累了,手又疼又麻,“王海,睡小姐的滋味怎么样?” 王海的嘴皮子动了动。 陈青青拿手背去擦眼睛,边哭边说,“花了钱的,你应该会超过五分钟吧,不然多亏啊,你说呢?” 王海猛地抬头。 “看我干什么?想打我?来啊,打啊!” 陈青青扯着早哑了的嗓子,“王海,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一下试试。” 王海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陈青青莫名的感到恐惧,就在她心慌无错时,王海把头垂了下去。 她的愤怒再次占据整个脑海,“滚出去,快滚——” 王海开门,和门外的张姐李爱国打了个照面,他连难堪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张姐朝里面看了眼,见陈青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哭,她摇摇头,往主卧的方向走,“你们这些男的啊,没一个好东西,家里有,非要吃外面的。” 李爱国的表情变了变,“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提干什么啊?” 张姐哼了声,“怎么就不能提了,老李我跟你说吧,就这事,我到老了都会去提,我让你记着自己年轻时候有多混。” 李爱国说,“行吧,随你的便。” 说着,他就甩掉张姐,径自回了主卧。 张姐追上去,“李爱国,还跟我上脸了是吧?” 主卧传出争吵声,张姐和李爱国已经不是小夫妻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还是要关上门来说,俩人都压低着声音。 黄单听不清吵的内容。 合租房的两对夫妻都发生了矛盾,原因似乎差不多。 黄单在阳台看到王海在桥上,往另一边去了,他带上钥匙出门。 小区里有微弱的亮光,路灯能指引别人回家的路,也能让人迷失方向。 黄单就在小区里转晕了。 他手撑着膝盖喘气,“系统先生,请你把王海的位置告诉我。” 苍蝇柜里的积分少了20,黄单在离小区后门不远的健身器材那里找到目标。 王海石像般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不动弹。 黄单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王海扭头,“是你啊。” “你都听到了吧,今晚我跟我老婆闹了个笑话。” 黄单看着月色,一时没想出安慰的词句。 这种事搁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出现不同的情况,如果男方是强势点的性格,又是个混蛋,做错了事都没有愧疚的心,俩人会吵的不可开交,以离婚收场。 像王海这样的,看着是个“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的姿态,却比强势点的混蛋要可怕太多,因为他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他不说出来,憋着。 黄单一丁点都看不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江淮,另一个就是王海。 一只野猫不合时宜的路过,大概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它又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就几个蹿步,从器材上跳跃几下,消失在夜色中。 王海抓着头发,指甲大力抠着头皮,“你说日子怎么过的就这么难呢……” 黄单后仰一些,姿态散漫。 他穿越三次,经历三种人生,延续着那三个人的日子,都是从生疏到习惯,有难处,也有轻松的时候。 哪有十全十美。 “你老婆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你再跟她好好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 王海摆摆手,“不可能的,你不了解我老婆,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件事被她发现了,就是根刺,她不会把刺|拔||出来的,一辈子都在我们俩中间扎着。” 黄单说,“你既然清楚她的性子,为什么还……” 王海嘲讽,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黄单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王海放在腿上的手抓紧裤子,又缓缓松开,他如同泄气的皮球,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乙,等你结了婚,你就会明白,婚姻太难经营了,真的太难了。” 黄单和王海进门,就撞到陈青青拉着行李箱出来,脸上的鬼画符已经洗去,眼睛红||肿,鼻子也是红的,哭了挺长时间。 王海惊慌的走上前,“老婆,你这是干什么啊?” 陈青青不闹了,她很平静,“回家。” 王海一手拽着她,另一只手按住行李箱的提手,“现在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很不安全,而且也没票了,别走了好吗?明天再说。” 陈青青的眼里有难掩的恶心,“我不想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王海低声下气,“你睡房里,我搬个椅子在客厅睡。” 陈青青转身回房。 王海抹了把脸,冲着黄单苦涩的笑笑,提着行李箱进去,拿着椅子出来了。 不管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诚意,黄单作为老乡,都应该开个口,问王海要不要到他这屋睡,他提了。 王海摇头,说要守着门,怕他老婆夜里想不开。 黄单听他那么说,就没再开口。 两点十分,阿玉浓妆艳抹的回来了,她摸到墙壁的灯开关,看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王海打哈欠,“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阿玉没说什么,她眉眼间的疲意很浓,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四点左右,黄单定的闹钟响了,他困的厉害,拍着脸起来,听见客厅有响动,随后是拖鞋踩着地板革的踏踏声。 阿玉起来了。 那踏踏踏的声音从客厅到洗手间,门关上了,最后是马桶盖子放下来的声音。 黄单拿着水壶出去,装作是醒来渴了想喝水。 客厅里的椅子还在,人没了,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黄单去水龙头底下接水回房,躺床上眯了会儿,他醒来已经快六点了,洗手间里的灯是亮着的,阿玉还在。 阿玉平时蹲厕所差不多在一小时左右,这次快两小时了,她还没出来。 黄单站在阳台的门槛上,踮起脚,又放下来,一遍遍的重复,他在请求着夜风把自己的瞌睡虫吹跑。 这位置离洗手间近,也能看到大阳台的一部分,但是黄单一无所获。 客厅又一次响起开门声,赵福祥起来了。 黄单听见脚步声停在洗手间门外,之后是拍门的声响。 洗手间里没一点声音。 黄单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刻就出去了。 赵福祥的手里拿着卫生纸,刚走到大阳台,准备上那儿解决,他突然看到黄单,心虚和慌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黄单的眼角一抽,上次那事,应该是赵福祥干的。 赵福祥的脸色扭了扭。 黄单若无其事,用手捂着肚子说,“厕所里有人?” 赵福祥似乎是松口气,他骂骂咧咧,“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掉马桶里面了,拍门都不应一声!” 黄单过去踹门。 那刷了绿色油漆的门只是意思意思,震了几下后,再无别的反应。 赵福祥把卫生纸放凳子上,“你让开,我来。” 黄单到外面站着去,看到赵福祥退后,他两个阔步,抬起右脚大力踹在门上。 嘭地一声,门开了。 阿玉倒在洗手间脏湿的瓷砖上,满脸都是冷汗,脸白的吓人。 赵福祥一懵,他回过神来说,“小兄弟,我跟这女人不熟,你自己来吧,赶快把她弄走,我快拉裤子上了。” 黄单快步越过赵福祥,把阿玉抱出洗手间。 阿玉是低血糖发作,她缓了缓,就没那么难受了。 黄单把一杯糖水递过去。 阿玉接住杯子,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谢谢。” 黄单说,“你要买点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放在家里,觉得饿了就吃两块,不然就会头晕眼花。” 阿玉不在意的说,“没什么事。” 黄单说,“你这次晕倒在洗手间,所以没什么事,下次要是在马路上晕倒了呢?” 阿玉喝口糖水,“我又不是纸做的,哪儿那么容易晕倒?” 黄单说,“我上网查过,低血糖可大可小,出现晕倒,意识接不上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一天三餐要按时吃,你的作息很乱,可以定个闹钟,吃了再睡。” 阿玉没说话,她一点点的把糖水喝完,“林乙,你是个好人。” 黄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玉没化妆,露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有几分邻家女孩的清纯,“我跟你非亲非故,你都能为我考虑这么多。” 黄单抿抿嘴,他没做什么。 阿玉轻叹,“要是谁能成为你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黄单的眉心拧了一下,幸福吗?他忘了问。 第一次忘了,第二次还是忘了,第三次不能再忘了,他要找个机会问一下,做他的家人,幸不幸福。 七点多的时候,陈青青拖着行李箱走了。 黄单站在阳台,看到陈青青走在前面,王海在后面跟着,边走边擦眼睛,一路把她送到小区门外。 不多时,王海一个人回来了。 黄单离开阳台,他去把房门打开,装作在冰箱那里找东西。 大门开了又关,王海回房后就没再出来,今天是不打算去上班了。 黄单不能不去上班,前两天发过工资,卡里的钱还是少,他没安全感。 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黄单和其他同事差不多,都没干什么事,找找资料图就到中午了。 黄单的计算是下午画个草稿,把造型定下来,哪晓得主美又塞给他个UI的活儿,他去喝了杯咖啡冷静冷静,任命的坐回电脑桌前。 晚上八点的时候,黄单的手机响了,只有一下,他打过去,“怎么了?” 那边是江淮的声音,“打错了。” 黄单把手机拿离耳边,继续画图,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仍然就一下,还是上次的号码。 他这次没打过去,对方打过来了,“你在哪儿?” 黄单单手拿着笔在手绘板上移动,“我在公司,加班了。” 那头立马就挂断。 黄单,“……” 夜空有红色的乌云堆积,上班族加班回来的脚步声或缓慢,或迅疾,那些埋怨,吐槽,烦恼,焦虑充斥在S市的各个角落。 “嘁——” 汽车发出一声长叹,黄单和几个男女前后走下了公交。 加班加到这个点,是个人都会身心俱疲,还饿。 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黄单走到一家灯柜写着“来伊份”的店里,“麻烦帮我称五十元的猪肉脯。” 服务员用夹子捡起柜中的货物,很是熟练,“先生,请问五十五可以吗?” “可以的。” 黄单拎着密封的袋子出去,他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听见了背后不远处传来的叫嚷声。 “这衣服我不要了,你把钱退我,我女儿在网上看了,这衣服网上就卖二十,你还好意思卖我三十!” “阿姨,衣服不能退的,网上那是款式一样,料子不一样的。” “小姑娘,话不是这样说地哦,你怎么就知道是料子不一样?我看图就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这衣服我又没弄坏,凭什么就不能退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转过身看了眼,有些诧异。 他以为有着大嗓门,外地口音,不依不饶的大妈会是衣着随意,满脸风霜,布满斤斤计较的痕迹,而年轻女孩应该涉世未深,青涩稚嫩,穿的朴素。 摆在黄单眼前的,却是不同的景象。 那俩人应该都是生活不俗的人,大妈虽穿着简单,却搭配的极为得体。 黄单以设计的目光去打量,大妈的衣服选色温和,显得成熟而内敛,整个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那种。 而年轻女孩打扮时尚,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只不过从车头到车尾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显然是把车直接当货柜了。 “阿姨,这衣服的包装都没了,不好再卖出去的。” “好卖地呀,你这衣服包装不都是一样的嘛,随便找个袋子套一下不就好啦,是不是啊小姑娘。” “哎,好吧,阿姨,你这样我生意真的好难做的,你把衣服给我吧,我给你退。” 年轻女孩没有再跟大妈纠缠下去。 大妈笑呵呵的,“这就对了,衣服的钱虽然少,但理不能不讲,你说是吧。” 围观的人渐渐的散去。 黄单心想,同样是路边摆摊赚钱,对穷人来说,那就是生计,是孩子的学费,是父母的药费。 而对有钱人来说,摆摊不过是个生活体验。 工作之余的消遣,不在乎能挣多少,在乎的不过是个生活中的“理”字。 黄单想起合租房的那几人。 从表面看来,每个人表现的都很合常理,循规蹈矩的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黄单知道,在这些合理表现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偷偷做着极不合理的事情。 而黄单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到底是谁……” 黄单将所有的人面孔从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在洗||浴中心上班的阿玉,从美容院辞职回来的陈青青,从事平面设计的王海,职业不明的赵福祥和江淮,还有多年从事二房东事业的房东一家,他们有什么显现出不合理的地方吗? 还是说,黄单忽略了什么东西?他跑偏方向了? 黄单胡思乱想了一路,在小区楼底下看到一点火光,忽明忽灭。 他问着坐在台阶上抽烟的男人,“你是在这里等我下班吗?” 江淮对着夜空吐一口烟雾,“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黄单说,“哦。” 江淮站起来拍拍屁股,往楼道里走去,“你那什么破公司,加班到这么晚。” 黄单说,“项目比较赶,等忙完这阵子,会好一些。” 楼道里是感应灯,跺个脚就亮了。 江淮的嘴边叼着烟,长腿迈开,一节节的爬着楼梯。 黄单落后一节楼梯,视线不自觉的停在男人的屁股上面,“晚上你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是不是以为我在外面?” 江淮冷哼,“少自作多情,你那号码跟我一朋友的很像,就差一个数字,我拨错了而已。”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你在看什么?” 黄单说,“我们说回上一件事,我记得自己没有把号码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淮把烟夹在指间,弹了弹烟灰说,“谁要跟你说回上一件事,现在说的是这件事,你刚才看的哪儿?嗯?” 黄单实话实说,“你的屁股很翘。” 江淮愣了一下,双眼眯了起来,“小子,你在找死。” 黄单说,“你不会打我的。” 青年的语气笃定,江淮再次愣住了,他怪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黄单说,“别撒谎,你是。” 江淮唇边的弧度凝固,他不笑了,只是用怪异的目光盯着青年。 感应灯灭了,楼道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黄单在黑暗中说,“明天你还会在楼底下等我吗?” 江淮嗤笑,“做梦吧你。” 黄单说,“你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 江淮又笑,烟雾在暗中飘散,从他的唇上落在黄单的唇上。 黄单听到男人笑着说,“小子,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还带吃的。” 他抬脚跺在楼梯上,光亮一下子就把楼道带离黑暗。 江淮面上的情绪没有收敛干净,被黄单捕捉到了,还有他眼睛里被抓包的窘迫。 短暂的静默后,俩人前后上楼。 到五楼时,黄单停下来歇会儿,他抓着楼梯,气息有点紊乱。 反观江淮,呼吸平稳,一点感觉都没有。 “二十多岁的人,还不如六七十岁的,打扫楼道的大爷都能一口气爬完六楼。” 黄单堆堆眼镜,他倒是想锻炼,可是没时间,从凌晨开始就要观察合租房里的人,白天要上班,回来已经很晚了。 每天都是那么过的,心力交瘁。 进门后,黄单发现男人站在客厅,两片薄唇抿的很紧,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事,没下好决定,“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江淮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进房间,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 黄单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开了灯往里面看。 他仔细的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桌上的电脑,早上没来得及叠好的杯子,还有床头的空水杯,贴墙放置的衣柜门也紧紧的关闭的。 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保持的一样,说明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黄单走进房间,反手带上门,瘫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从袋中取出两片猪肉铺嚼了起来。 微甜劲道的口感在嘴里弥漫,他不知不觉的吃了五六片。 黄单随意的转了下椅子,正好面对着紧闭的衣柜,他的眉头动动,轻轻走到柜门前,猛的拉开柜门。 衣柜内的衣服井然有序的挂着,整整齐齐的一件挨着一件。 黄单拨开挂着的衣服,露出衣柜后面破烂的底板,衣柜内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他摘下眼镜,用力掐了掐眉心,工作太累,都有点神经质了。 把衣柜的门关上,黄单拿起床头的水杯,倒了杯温水,他够到显示器旁边的蜂蜜,挤着瓶子滴了几滴到杯子里,又放一个茉莉花茶的茶袋。 黄单晃晃杯子喝上两口,长舒了口气,“系统先生,这次的任务好难。” 系统,“在下觉得,黄先生一定能完成的。” 黄单说,“是啊,我一定能完成。” 就是劳心劳神,半死不活。 黄单打开电脑,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网页。 本来他想看新闻,可是他又觉得现在的新闻要么唱高调,要么胡编乱造,各种标题党,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黄单只能打开电影网站,找部国外的电影看了起来。 他要在睡前放松一下。 不然就是加班,睡觉,上班,加班,这样循环着,有种时间紧促,脑部的神经一直绷着的感觉。 黄单看的《死神来了》,他其实已经看过了,但是实在没别的选择饿,只能重看一遍。 电影里的主角本来在平凡的生活中,忽然一个个离奇的死去,他们想要与命运抗争,却终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黄单感慨,他没死,就是穿越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 黄单从加班回来到现在,只听到四次开门的声音,分别是王海,赵福祥,李爱国。 王海出来过一次,上了厕所就回房了。 赵福祥出来过两次,他第一次是出来洗澡吐痰,第二次是洗衣服。 李爱国和王海一样,也出来过一次,他洗了澡,在阳台待了会儿,好像是在给小黑狗打扫卫生。 张姐和江淮都没出来。 黄单整理整理脑子里的思绪,他将水杯放回床头,给电脑设置了定时关机,打开武林外传。 躺在席子上,黄单听着同福客栈的一群人,带有温情式的闹腾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黄单睡的很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有个人站在床前看着他。 这个人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不带有任何情绪。 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冷漠,而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一开始黄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他振作精神,就要醒来的时候,他仍然清晰的有这种感觉。 难道房间里真的有人? 白天上班太累,黄单挣扎了一小会儿才把眼睛睁开,他摸到枕头边的黑框眼镜戴上。 床前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客厅静悄悄的,其他人都睡了,小黑狗也在做梦,没有一丝响动。 黄单拿了手机,显示是凌晨三点。 阿玉回来了,他睡的很死,闹钟响了都不知道。 皎洁的月光从阳台门外照了进来,房间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银纱,有些许的朦胧。 阳台门半敞着,一丝丝的夜风吹进来,轻柔又霸道的掠过每一个角落,把残留的一点燥热赶走。 黄单吹着风,很舒服,他打了两个哈欠,困意再次袭来。 就在黄单的意识下沉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睡之前,他把阳台的门反锁了。 此时看着半敞的阳台门,黄单掉进了冰窟一般,从头凉到脚。 风不可能把反锁的门吹开,只能是人为的。 是谁? 黄单再无睡意,他坐在床上,眉心紧蹙。 那个人或许已经盯上了自己,而自己对那个人毫无头绪,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打开了阳台的门。 黄单扫视房间。 定时的电脑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关机了,桌子的抽屉没有拉开过的痕迹。 桌上的水杯也静静的放着。 衣柜的门紧闭着,整个房间好像并没有被人翻动过。 那个人显然不是为了财物而来,难道他只是为了来窥视自己? şĎ×⡿ŔďľÄÄÇĐŠĘ 黄单隔一会儿就去看手机。 平时一转眼, 时间已经流逝许多,此时此刻,一分一秒都过的尤其漫长。 黄单身上的汗都干了, 有风从阳台吹进来, 带着深夜的丝丝凉意, 往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战。 还有四十分钟, 阿玉就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躺着不舒服, 他下床走到阳台那里,外面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 周围寂静无声。 眼前有一片白, 黄单后退一步, 看清是一个白色塑料袋子,从大阳台吹过来的,飘落在他的脚边,他咽咽唾沫, 往阳台边缘靠近, 伸着脖子看旁边的大阳台。 狗呢? 黄单的上半身往前倾, 抵到冰冷的墙壁, 还是没看到狗,他在地上找找,没找到能砸的小东西, 就去房里翻到一个绿茶的瓶盖。 那瓶盖脱离黄单的两根手指,从小阳台飞到大阳台,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发出清脆声响。 如果狗在窝里睡觉,这个动静已经把它惊醒。 现在是不是足以确定, 狗不在大阳台? 黄单蹙眉,他关阳台门的时候,还看到狗趴在一块木板上,摇头晃脑的啃着大骨头,怎么不在了? 李爱国把狗牵回房间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又打了个冷战,他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了。 这扇门一关,将那一丝凉风隔绝在外,房里的温度就高几度。 黄单端起玻璃杯,往肚子里灌了几大口凉水,他慢慢冷静下来,将今晚的所有事全部拉扯出来,摊在眼前一件件的挑开。 片刻后,黄单的表情怪异,“系统先生,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系统,“黄先生您说。” 黄单说,“或许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一直就在房间里。” 事先藏在房间的某个地方,等他睡着了,再出来偷窥,然后开门出去。 这个猜想一旦生出,就在黄单的脑子里扎根。 系统,“在下觉得,可能性不是没有。” 黄单把水杯放下来,他扫视房间四处,每一件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布满上一个租户,上上一个租户使用过的痕迹。 太正常了。 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黄单下班回来的时候,没立刻进门,他留了心眼,先是看了一遍房间,之后又检查过衣柜,是从两边拉开的,里面的空间不算大,藏不了人。 床底下? 黄单把原主的锅碗瓢盆和用不到的东西都塞放进去了,床底下差不多已经塞满。 难道他猜错了? 黄单的视线扫动,不放过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的视线停在房门的门头上,那里拉着一根不用的网线,弯弯扭扭的,靠两根钉子固定在两侧,挂网线底下的窗帘是土黄色的,被堆在右边的角落里。 那是原主搬过来后弄上去的,大概是他觉得热,开着门能凉快些,但又不想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搞了个窗帘。 黄单捕捉到什么,眼皮猛地一跳。 他下一刻就快步过去,把帘子抓住掀开了。 角落里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原主画画方面的书和一些杂物,平时被帘子蒙住了,不会去引起他的注意。 黄单把纸箱子打开,他平时没在意,也不知道少没少东西,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不过,以这纸箱子的大小,一个人能缩进去吗? 假设那个人把自己的身体折进箱子里,那这些东西又是被对方藏在了哪儿? 黄单迟疑一下,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他抬脚跨进去,试图将背部弓到极致,或者是侧卧抱住膝盖,尽量把身体蜷缩着。 在纸箱子里尝试了几种姿势,黄单后知后觉自己有点神经质,还有几分悚然。 如果他的假设成立,他在房里活动的时候,那个人就藏在纸箱子里面,对方是通过哪些考虑,才选择了这个地方?又是如何确定他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打开箱子找东西的? 黄单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仰视房间的四个角,对面的墙上有两个黑点,不知道是谁钉钉子留下来的,像两只眼睛。 他问道,“系统先生,偷窥者装摄像头了吗?”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没有。” 黄单的眉头动动,“为什么不装?如果那个人喜欢偷窥,装个摄像头,不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难以猜透偷窥者的心思。” 黄单说,“没事,我也猜不透。” 他没有偷窥别人生活的喜好,这次的任务让他去观察其他租户,但离偷窥还有些距离。 从纸箱子里出来,黄单坐到椅子上,和时间慢慢对峙。 手机定的闹钟响了,已经到了四点,客厅却听不到任何响动。 阿玉没起来。 黄单等半小时,外面还是没有声响。 看来今天阿玉要晚起。 黄单继续等,一小时过去,五点了,客厅依旧寂静一片。 这是一个很少有的现象,阿玉每天都会在四点左右起来,只有一次晚了一点点,但是这次到五点了。 天边渐渐翻出鱼肚白,天亮了。 黄单决定做件事,他将阳台的门反锁,抓着钥匙出去。 鞋子踩在地板革上,会带出细微的沙沙声响,黄单步子迈的大且慢,他鬼鬼祟祟的走进洗手间,脚踩上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跃,顺利的翻到阳台。 黄单把钥匙对准门锁,门开了。 果然是这样,这阳台的门锁和房门不同,是老式的,在里面反锁了,从外面还是可以用钥匙开门。 就在黄单准备关门进屋时,他听到大阳台有声音。 黄单趴过去看,不由得一愣。 小黑狗从木板底下出来,抖抖身上的毛发,仰头对着他这边汪汪叫,根本没有被李爱国和张姐牵进主卧。 那为什么当时他丢瓶盖,发出很清脆的声响,狗却没有反应? 他可以确定,从扔瓶盖到现在,几个房间没有人出来过,因为在这期间,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只要有一点响动,都不会错过。 想到什么,黄单的瞳孔一缩。 狗被下药了。 所以才会睡的那么沉,直到刚才药性过去了,感知恢复如常,才会变的敏锐。 狗发出叫声,是对未知的一种警告,戒备,本能的反应,它看清是认识的黄单后,就没再叫了,而是把瓶盖当做目标,咬着玩了起来。 黄单揉揉眉心,他进屋,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拿出眼镜布擦了擦。 万幸的是,偷窥者似乎只是对他的生活感兴趣,否则他已经死了,被刀捅||死,掐死,闷死,什么都有可能。 原主也没给黄单招惹到什么仇敌,他每天下班回来了,就在房里安静的喝着茶,吃着零食看电影,没跟租户们起过冲突。 黄单躺倒在床上,从昨晚突然惊醒到现在,明明没做什么,却感觉自己体力透支,四肢无力,浑身发虚,还有点胃疼。 他从床边地上的袋子里抓了两个橘子,剥开皮掰肉吃。 六点左右,手机闹钟又响,几分钟后,客厅里有开门的吱呀声,出来的不是阿玉,是赵福祥。 黄单在房里听着,赵福祥和往常一样,洗澡不拉窗帘,水声很大,咳嗽吐痰的声音也是如此,清晰的仿佛就在他旁边,对着他吐的。 没过多久,赵福祥出门了。 清晨,空气微凉,阳光被雾色笼罩,喧嚣的城市在汽车的轰鸣中朦朦胧胧,显得漠然而吵闹。 赵福祥在一家建材公司上班,因为业务关系,今天一大早他要去一处工地办事情。 公交站台围着一圈人,赵福祥咳嗽,把一口浓痰吐进垃圾桶里。 他和工地的客人约了时间,没法慢慢等下去,只能在路边招呼了一辆摩的。 在谈好价格之后,赵福祥翻身上了摩的的后座。 师傅看起来也有三十出头,听到赵福祥要去的地址,就比了个OK的手势,开着摩的迅速冲进被迷雾笼罩的S市。 二十分钟不到,赵福祥到了工地。 这个工地所用的部分建筑材料正是由赵福祥所在的公司提供的,他之前也来过几次,工地上几个头头还是认识他的。 有人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赵哥,今儿个来这么早啊。” 赵福祥像模像样的抬抬下巴,“工头在吗?” “在呢,左边第三间板房,这几天他老婆从乡下来了,他现在住那边。” “知道了。” 赵福祥转身向着工头的住处走去。 就在他离去之后,有个年纪较长的工人凑过来,问着刚才说话的工人,“那人是谁啊?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你说他啊,赵福祥,是建材公司的人,负责我们工地一些材料的对接。” 那工人递给他一根烟,“你是昨天刚来工地的,怎么会认识他?” 年纪较长的的工人把烟拿在鼻子前面嗅嗅,往耳朵上一夹,“赵福祥?这名儿我还真没听过,那是我看错了吧,先前看他的侧面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位老乡。”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大城市就这样,人多,有几个人长的像点也很正常。” 年纪较长的工人望着不远处的人影,越看越像,他咂咂嘴,这天底下的怪事挺多的,没准真的只是巧合呢。 赵福祥抬步走到了工头的房前,这种板房的隔音效果很差,他清晰听到里面有女人的轻喘声。 在外头暗搓搓的偷听了会儿,赵福祥的嗓子痒,他没忍住,咳了出来。 知道不能再偷听下去了,赵福祥只好咳着问,“工头在吗?” 乡下妇女的大嗓门随即响起,中气十足,“谁啊?!” 赵福祥大声喊,“我,赵福祥,找工头的。” 工头的声音响起,“是福样啊,等着,我这就来。” 木板刷的蓝色小门打开,工头穿着个三角的内||裤,湿了一大块,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坐吧,你嫂子这几天刚来,我这忙的,都把你今天要来的事情给忘了。” 妇女也不尴尬,她扣上扣子,把头发理理,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向着屋外的水管走去,“大兄弟,你们聊,我出去把衣服洗了。” 工头发现赵福祥的气色不怎么好,“我说福祥啊,你可要悠着点。” 赵福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 工头给他倒杯水,善意的劝说,“你比我还大几岁,我都不敢像你那么频繁的来,别因为搞女人,把身体搞垮了。” 赵福祥闻言,也不觉得奇怪。 他找小姐的事,从来就没瞒过身边的人,几乎是一天换一个,不想找重样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才住的隔断间。 “人生苦短啊,工头,如今的社会,意外多的我们都想象不到,命可真是说没就没了,还是有一天喘气,就快||活一天的好。” 工头不能认同,“找个老婆生个娃,不也挺好。” 赵福祥朝一边吐口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算了吧,我现在过的很好,兜里也有票子,随便往哪个洗||浴中心走走,或者是在网上的论坛里逛一逛,女的想找什么样的都有,找个老婆生个娃才是给自己罪受。” 工头见劝不动,就没再说。 毕竟是别人的事,差不多说两句就行了。 两人谈起建材的事情。 赵福祥从翻开手里的一个小本,用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工头看了眼,“福祥,不是我说,就你这字,比上次那个建筑师写的还要工整,要漂亮,上学的时候没少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后面跑吧?” 他忽然说,“对了,你是哪儿人来着?看我这记性差的,怎么就给忘了。” 赵福祥写字的动作一停,他把笔帽扣上,盖上小本子笑,“我是A市人,工头是贵人多忘事。” 工头聊起A市,不管他问了什么,赵福祥都答复两三句。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福祥才起身离开,他过一会还要赶往公司,将今天谈的一些事情落实下去。 另一边,黄单坐在电脑桌前,单手撑着头,镜片后的眼皮早黏一块儿去了。 “嘀嘀嘀”声来的突然,黄单立刻把眼睛睁开,看到群里出通知,内容是公司要换办公室,下午所有人都要搬桌椅,最后一句把他的困意都赶跑了。 今晚不加班。 办公室响起欢呼声,大家伙瘫在椅子上,已经开始计划,今晚的时间要怎么利用了。 黄单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经过一个女同事那儿,看见地上有一箱子巧克力。 女同事人挺好,工作经验丰富,是原画这边能力比较出色的,后来办公室里的人才知道她是个富二代,开跑车上下班,经常整箱整箱的买零食,也不带走,直接放在座位旁边,和大家一起分享。 黄单没有停下脚步。 女同事把他叫住了,“林乙,尝尝我新买的夹心巧克力。” 黄单有点饿了,他弯腰拿一块,“谢谢。” 女同事嘀咕,“哎,你多拿两块啊,怎么这么害羞了,以前都是一把一把的抓。” 黄单吃了块巧克力,撑到下班去食堂吃饭。 上次那几个男同事跟黄单坐一块儿,各自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埋怨一番,就去埋怨生活,女朋友,老婆,孩子,负能量多到午饭都变了味儿。 黄单偶尔搭个话。 几人说完糟心事,就到开心的部分了,黄单冷不丁地听到了阿玉上班的地方,他们去过了,偶然进去的。 其中一个同事叫的刚好就是阿玉的号,他和其他几个边说边笑,一副去过天堂的姿态。 黄单夹毛豆吃,没说什么。 下午大家顶着烈日,吹着热风把桌椅,电脑一样样的搬到新办公室,一个来回之后,女同事都不行了,累的够呛,男同事还能再撑一撑。 黄单坐下来歇歇,给江淮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我不加班,六点半回去。 没有回应。 感觉自己脑子有问题,在演独角戏,没对手。 黄单抿了抿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继续跟着大队伍去抬电脑桌。 一整个下午,黄单身上的T恤湿了干,再湿,浑身都是臭汗味,头发就更不用说了,用汗水洗了好几次头,还有脸。 夏天最热的时候来了,能要人命。 黄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电脑开机,再去点PS,检查是否存在什么问题,确定一切良好后就下班了。 他刚好赶上高峰期,车一趟趟的来,到站台都不停,因为实在是太满了。 等了快一小时,黄单才挤上车。 每天上下班都是公交,黄单是不晕车的,但是凌晨有突发状况,他没休息好,胃很不舒服,又忙活了一下午,车子颠几下,他就想吐。 今天的温度飙到三十五度以上,S市已经发出高温预警,这个点的人又多,几乎全是上班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你挤着我,我挤着他,互相遭罪。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不堪,乱七八糟的味儿搅合在一起,很难闻,会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黄单提前一站下车,蹲在路边喘气。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黄单拉开拉链去扒,接通电话,“喂。” 那头的人没有像之前那样挂断,或者说是打错了,而是暴躁又冷厉的声音,“你耍我呢?” 黄单说,“车不好等,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车,人好多。” 他看看四周,报上地址,“我有点晕车,就在这个站下来了,你来找我吗?”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黄单拿出纸巾擦脸上的汗,浑身粘||腻||腻||的,他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赶紧回去把鞋脱了,袜子脱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了,站在淋喷头底下冲个澡。 路边有大卡车卖水果,黄单看硬纸壳上面写着五块钱一个,他走了过去,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西瓜。 晚饭不想吃别的了,就吃西瓜吧。 黄单的胃里往上冒酸水,嗓子眼着火,全身都不舒服,他怀疑自己中暑了。 街上灰蒙蒙的,行人在路口聚集,朝几个分岔路散去。 黄单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这次不是电话,是短息,就一个饭馆的地址和两个字:过来。 那饭馆就在附近,黄单提着西瓜过去,进门就看到坐在桌前点菜的男人。 发梢滴着水,跑过来的。 江淮把菜单给服务员,翻了个杯子倒茶,送到嘴边几口喝完,再去倒,“妈的,鬼天气,热死个人。” 黄单把西瓜放旁边的椅子上,等他倒好了,就去提茶壶给自己倒,“嗯,太热了。” 江淮连着喝两杯,他将汗湿的发丝捋到脑后,眼角的疤要明显许多。 黄单也解了口||干||舌||燥的症状,坐在桌前缓了缓。 气氛正怪异,一盘鱼香肉丝来的及时。 江淮拧开一瓶啤酒,“要不要?” 黄单摇头,“不要。” 江淮给自己倒满一大杯,边吃边喝。 上次江淮生日之后,他们之间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淮一个人成长,一个人生活,他的孤独藏在眼底,埋在心里,时隔多年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和记忆里的一样,味道是甜的,有些发腻。 他一口都没剩。 那天是一个起点,从那个点开始,拖出来一条线,一头在江淮的手里攥着,另一头,系在黄单身上。 江淮有严重的失眠症,他看过医生,吃过药,都没多大的用处。 他记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敢睡觉,好像他一睡觉,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那件事是什么,江淮直到今天都没有弄明白,他只知道,那件事不是他愿意去面对的,他在抗拒睡觉,也在害怕。 天晓得,江淮在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安稳觉以后,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潜意识里在躲避,认为是《武林外传》起的作用。 一定是那样的,他那么对自己说。 结果江淮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那天盖的毯子,枕着那天枕的枕头,看着那天看的《武林外传》,一夜没合眼。 什么都没变过,唯独少了个人。 在那之后,江淮一集集的看完了,也没有换来一个安稳觉。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武林外传》,是一个叫林乙的小子。 于是江淮决定去观察,去关注,看看那小子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当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时,那已经说明,对方在你的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千万不要轻易去尝试,不然会很难收场。 江淮不知道。 等他知道时,晚了。 所以江淮才会坐在这家饭馆里,坐在黄单的对面。 黄单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拎出来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善于表达内心的一些东西,是个很闷的人,也很无趣。 这顿饭上在沉默中结束。 不知道心里塞着什么烦恼,江淮喝多了,出饭馆时,他走路都是晃着的,很不稳。 黄单把桌上的皮夹揣包里,快步去扶门口的男人,被呵斥一句“走开”。 他把手松开,下一刻,江淮就靠着玻璃门跌坐在地。 要是换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喝多了坐在地上,会引起周围人的反感,但如果是特别帅,很有男人味的,他们会纵容。 有几个女生从饭馆出来,停在旁边看,问江淮需不需要帮忙。 江淮向前倒去,头靠在黄单的腿上。 “……” 黄单蹲下来,拽着男人的一条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将手臂穿过对方的肩窝下面,用力把人拉起来,慢吞吞往小区的方向走。 天色暗下来,燥热不减丝毫,反而有加倍的迹象,成心不让人愉快的度过今晚。 黄单在系统先生那儿讨到一杯营养液,补充补充体力,一鼓作气的把男人扶回小区,放到床上。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脱了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趴着的人翻个身,面朝上,满脸都是汗水。 黄单跪到床上,伸手拍拍男人的脸,“醒醒,你到家了。” 男人嘴里喊着热,眉头皱的很紧,不太舒服。 “你躺着,我去给你打水擦个脸。” 黄单开门出去,扫视其他几个房间,应该只有王海下班回来了,陈青青不在,他也不烧饭了。 喝醉的人事情最多。 黄单打盆水回屋,男人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手还按在裤腰上面,正在把裤子往下拽,露出一截黑色的内||裤。 他的眼皮跳了跳,快步端着盆子过去,“不能拽,会把裤子拽坏的。” 男人继续拽。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视线落在他腰部的纹身上面,近距离看,确定是片叶子。 很奇怪的纹身,和男人强大的外表并不相符。 黄单拿毛巾擦擦男人的脸,“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江淮眉间的纹路更深,“烦……” 黄单问道,“烦什么,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 江淮挥开他的手,满嘴的酒气,“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你。”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上次卫生间摔坏手机的事,本来说的是等我发工资了,就把三千给你,但是你后来没要,只拿走了你口中的水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跟阿玉接触的次数多,你不高兴,我给陈青青送蟑螂屋,你也不高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表弟和我亲近,你很不爽,对他有敌意。” “吃火锅的时候,我不吃鸡身上的地方部位,只吃鸡腿,你发现了,就把表弟支走,让我吃了鸡腿,” “我加班到很晚都没回来,你不放心,就给我打电话,在楼底下坐着等我,今天我不加班,你也在等我。” 黄单无意识的笑,“你看,你确实喜欢我。” 江淮的眉头深锁,“我喜欢你……” 黄单说,“对,你喜欢我。” 江淮的视线移过去,面上有着醉态,“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黄单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蹭蹭,有茧,很硬,糙糙的。 那只大手从黄单的指间挣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来。 黄单的唇上一热,他被亲了。 然后,黄单就被咬了,那一下猝不及防。 再然后,亲了他,还把他咬了的人两眼一闭,睡着了。 黄单捂住嘴哭,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砸在男人的脸上,他伸手去擦,哭着说,“好疼。” “江淮,你把我的嘴巴咬出血了。” 黄单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黄单被一泡尿憋醒,他睁开眼睛,和一道目光碰上。 俩人都是一愣。 江淮先发制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睡我的床,还躺在我的怀里?” 黄单把眼镜戴上,“我一个个回答你。” “昨晚你在饭馆喝醉了,我扶你回来的,你吐了,我给你把脏衣服脱了,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还把我拉到床上,压着我。” 江淮开口,“等等,你……” 黄单打断他,“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完。” 江淮突然暴躁起来,“打住,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黄单说,“你亲了我,把舌头伸进来了,还咬了我一下。” 说着,他就伸手去指下嘴唇的一道伤口,“看见了吧,就是这里。” 江淮的口气很冲,“我不是让你别说了吗?” 黄单说,“话不说完,我会难受。” 江淮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从我的房里出去,现在,马上!” 黄单慢悠悠的穿上人字拖,到门口时,他回头说,“亲完我,你就睡了,但是你拽着我的手不松,我就睡你旁边了。” 江淮提到嗓子里的一口气刚吐出去,门就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黄单探头,“我知道你是装的。” 江淮的面色如同火烧的云,他想也不想的说,“我他妈要是装的,就让我……” 黄单没有让男人往下说,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誓言,都有可能成真,那样不好,他不要听。 “你装醉试探我。” 黄单说,“要是我说我不喜欢你,你就可以当成是自己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我以后跟你面对着面,也不会尴尬。” 江淮面色一滞。 他的呼吸变的粗重,眼神也发狠,“怎么,我就是装的,不行吗?” 黄单说,“行的。” 他蹙了蹙眉心,“不过,你喝了酒,嘴里真的很难闻,我不喜欢。”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的语气里隐隐有笑意,“胆小鬼。” 江淮几个阔步,把人从门外拽到门内,“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突兀的说,“你摸我一下。” 江淮不确定自己听到了哪几个字,“什么?” 黄单说,“算了,摸不摸也没什么区别。” 江淮皱眉,“你没病吧?” 黄单说,“我有病,你也有。” 江淮,“……” 黄单说,“我要去上班了,今晚也不加班,明天周末。” 门搭上了,江淮还站在原地,忘了问什么事,他想起来以后,就在房里来回踱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逗他玩? 他们这算什么? 嘴都亲上了,还……还伸了舌||头,来了个湿||吻。 江淮哈口气,他的面色变了变,掉头就拿牙刷去刷牙,他站在水池那里边刷边想,嘴里那么难闻,那小子怎么也没把他推开?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让我接点水。” 江淮正走着神,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吓一大跳,侧头凶巴巴的瞪一眼。 黄单接完水就在旁边刷牙。 边上多个人,还是跟自己亲嘴的那个,江淮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人往他的领子里丢进来一只毛毛虫一样。 他冲着水池里吐牙膏沫,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几下,洗把脸就走。 黄单把水池边的位置占了。 洗手间里传出冲马桶的声音,张姐打开门出来,在凳子边梳头发,“林先生,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从江先生那屋出来?” 黄单冲洗漱口杯,“我找他有事。” 张姐明白过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昨晚是在他那儿睡的呢,上回你表弟过来,你们不就是睡一个屋的吗?” 她把梳子齿上的头发丝拽走,“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啊?” 黄单把抓小偷的事说了,还说是因为那次的事,俩人成了朋友,半真半假。 张姐听的一惊一乍,“看不出来,江先生那么厉害,竟然更抓小偷。”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微闪,张姐似乎并不知情。 那晚他发现有人进房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是在陈青青离开后,可以将她排除。 其他人都未定。 白天黄单开了两个会,忙成狗。 诺基亚又不听话了,自动关机后,却不自动重启,黄单不知道江淮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等他下班回来,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黄单给江淮打过去,没人接。 他洗个澡,坐在电脑前啃黄瓜,一根黄瓜啃的剩下个尾巴,男人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江淮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进来,“拿去!” 黄单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是三星的,和男人同款。 江淮抿着薄唇,“把你的破诺基亚给我,快点。” 黄单抠出电话卡,把手机给男人。 江淮扭头就丢垃圾篓里。 黄单做出好奇的表情,“你没有工作,哪来的钱买手机?” 江淮夺走他的黄瓜尾巴,二话不说就啃,“小子,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东西,就换个套路。” 黄单,“……” 王海回来了,见到江淮在黄单的房里站着,俩人手里拿的手机是同款的,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两百。 关门前,王海往对面的房间多看了一眼,不清楚是单纯的好奇,还是什么原因。 黄单的余光从王海那里收回,他去把房门关上,对男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觉得有人进来了,站在床边看着我。” “看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美女。” 江淮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打开,来回做了几次,“我看是你记错了吧,你没有把门关严实,被风给吹开了。” 黄单说,“不会的,我没记错,我反锁了。” 江淮叫他过来,“这个门锁是老式的,有时候会不灵,你以为关上了,其实没有。” 黄单蹙眉,还是觉得不会是这样,他当时记得很清楚,反锁以后还把门推了推,确定关好了。 江淮手插着兜,“世上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黄单说,“我不怕鬼,我怕人。” 江淮哼笑,“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自己不就是。” 黄单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在偷窥?” 江淮的眼角垂下来,从青年脸上扫过,“我只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你,至于其他人,我没发现过。” 黄单说,“可能是你不好惹。” 江淮斜眼,“我为什么不好惹?” 黄单说,“你眼角有疤,腰部有纹身,总是绷着一张脸,不是冷冷的,就是似笑非笑,有时候还面无表情。” 江淮突然逼近,低低的笑,“还说没有在偷窥我?” 黄单,“……” “我刚才说的几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会发现的,那不是偷窥,你的隐私部分,我一概不知。” 江淮扯了扯嘴角,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小孩子计较”的姿态。 黄单说,“晚上你在我房里睡吧。” 江淮立刻拒绝,“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黄单想了想说,“你陪我睡,我请你吃饭。” 江淮还是拒绝,“免谈。” 黄单说,“你不是不信我的话吗?你住下来,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这句话把江淮留了下来。 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上去,胳膊腿会碰到。 江淮翻身,背对着黄单。 黄单睡在里面,有很大一块空位,他看看扒着床沿的男人,“你要掉下去了。” 江淮不给回应。 黄单拉他的裤腰,“到我这里来点。” 江淮依然不给回应。 黄单说,“算了,我过去吧。” 江淮就感觉背后多了一个火炉,他额角的青筋蹦了两下,没回到原位,“这么热,你过来干什么?” 黄单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江淮的口气冷硬,“不陪。” 片刻后,他不耐烦的开口,“不是要说话吗?怎么不说了?” 黄单习惯了,“你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都住着谁?” “大晚上的,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多?” 江淮把两条腿搁在椅子上,难得的给出了回答,“陈青青和王海是第一个搬进来的,阿玉在我前面,之后是隔壁的啤酒肚,最后是你。” 黄单将这条线索收进脑海。 下一刻,江淮突然跳下床,“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动手动脚干什么?想死是不是?” 黄单很无语,“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胳膊。” 江淮绷着脸,“碰胳膊不是碰吗?我警告你,给我老实一点。” 黄单说,“你太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 江淮刚说完,就去摸烟盒,叼根烟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 黄单摇摇头,总是喜欢撒谎,“别抽烟了。” 江淮低骂一句,“啰嗦。” 他把烟丢桌上,“到里面去点。” 黄单挪到床里面,手边多了个粗||糙的东西,还有温度,滚烫,是男人的手掌。 过了几秒,又似是几分钟,粗||糙的触感将黄单的手包围,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上汗湿一片,不知道是谁留的汗。 房内安静了一会儿,黄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什么要纹叶子的纹身?” 江淮在黑暗中回答,“不知道。” 黄单哦了声,没有再问下去,他对那片叶子的关注太多了,无意间的行为,总觉得很亲切,问系统先生,对方给了个官方回答。 沉默几瞬,黄单说,“睡吧,晚安。” 青年又靠过来了,湿热的呼吸喷在后颈位置,江淮心想,晚什么安,今晚铁定要熬到天亮,没想到自己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都在黄单的床上,他们一觉到天亮,别说人了,连蟑螂都不见踪影。 江淮就像是辟邪的,邪物不敢近身。 黄单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观察过李爱国,包括张姐,夫妻俩都没有任何异常,好像那晚真的只是自己搞错了。 把练习画完,黄单有点口渴,他伸手去拿水杯,忽然一愣,手停在了半空。 那晚他很清晰的记得,睡觉之前明明是把杯子放在床头的。 后来惊醒了,杯子却在桌上。 黄单又有了悚然的感觉,没有搞错,就是有人进来过。 江淮在阳台接完电话进来,“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江淮凑到电脑前看,“你这画的什么,女人的身子?” 黄单说,“我是在临摹国外的一张油画。” 江淮冷哼,“那也是光着的。” 他坐在床头,打开药箱,熟练的给自己清理伤口。 黄单扭头去看,没问男人是怎么把手臂上的一块肉给弄没的,对方回来就接电话,似乎很忙,“我来帮你吧。” 江淮出声阻止,“别碰,你做自己的事去。” 黄单说,“我已经做完了,真不要我帮你吗?” 江淮摇头。 看男人把沾血的棉球丢垃圾篓里,黄单的眉心拧了起来,“你是不是在从事很危险的工作?” 不等男人说什么,他就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可以知道点你的事情。” 江淮的手一抖,棉球摁进血||肉里面,他闷哼一声,面色青白。 黄单找纸去给他擦血。 江淮没管流血的手臂,而是抓着青年的肩膀,“什么关系?” 黄单的肩膀被抓的有点疼了,他挣脱几下,没成功,“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江淮的目光灼人,“那你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黄单说,“我不猜。” 江淮的嗓音危险,“猜不猜?” 一片阴影盖下来,黄单的唇被压住,那股强势的力道很快就消失了。 江淮找碘伏打开,耳根子薄红,“等我处理完伤口再治你。” 黄单捏了一下男人的耳朵,挺烫的。 江淮粗声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找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不信。” 黄单去打水,发现阿玉站在江淮的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快十点了,她竟然还没有去上班。 阿玉的手里拿着东西,“我敲江淮的房门没反应,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黄单说,“在的。” 阿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把这个给他。” 黄单看清是一盒药,“这是什么?” 阿玉把长发拨到肩后,“前两天我在药店遇到了江淮,听他要买这个药却没买到,昨晚我刚好去药店买感冒药,就顺手给他买了。” 黄单问道,“你感冒了?” 阿玉说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发烧,随便聊了两句,她就回了房间。 黄单看着阿玉的房门,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玉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事,上下班的时间都变了。 片刻后,黄单打完水回去,“阿玉给你的药。” 江淮头都没抬,“放桌上吧。” 等男人包扎好伤口,黄单说,“晚上你还在我这边睡吧,我一个人睡害怕。” 他要暂时把这个男人盯住,为的是想尽快把对方的嫌疑排除掉。 江淮嗤笑,“害怕?小子,你还在喝奶吗?” 黄单问,“酸奶算不算?” 江淮,“……” 黄单认真的说,“我想喝你的娃哈哈,想很久了。” 江淮愣了愣,“没出息。” 他晃着长腿往门口走,“等着。” şĎ×⡿ŔďľÄÄÇĐŠĘ 娃哈哈从冰箱里拿出来, 又冰又凉。 黄单双手捧着,手心很快就湿了,他拽了一截卫生纸, 擦擦瓶子外面的水珠, 接着喝娃哈哈。 江淮坐在他的电脑前刷网页, 手臂上掉块肉,就感觉只是掉了根毛一样, 没什么影响, 该干嘛干嘛。 听着耳边吸溜吸溜的声音,江淮的喉结滚动, 渴了, “给我喝一口。” 黄单说, “你再去拿一瓶。” 江淮把网页拖到底,鼠标丢到一边,“没有了,你喝的是最后一瓶。” 黄单的眼角一抽, 又撒谎, “有的, 我下班回来放黄瓜的时候, 看见冰箱里有一板。”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的手臂被拽,送到嘴边的吸管被男人咬||住,一大口娃哈哈被对方吸走了, 他手里的瓶子都轻了很多。 江淮继续刷网页。 黄单看看吸管,发现上面有牙印,“你咬吸管干嘛?” 江淮拿后脑勺对着他, “牙痒。” 牙痒是怎么回事?跟小黑狗差不多?黄单问他,“要不要我去给你洗根黄瓜?” 江淮说不要, 命令道,“安静点,别发出奇怪的声音。” 黄单安静的喝着娃哈哈。 江淮听着那吞咽的声音,浑身的不自在,就像是有个人趴了过来,在往他的耳朵边吹气,还拿指尖在他的背上划来划去,力道很轻,他半条命都快没了。 妈的,怎么还没喝完? 黄单整理着线索,冷不丁的发觉有道目光扫来,他抬头,眼神询问。 江淮的目光火热,“小子,你可以啊。” 黄单凑过去,脸色微变,当时他把原主的那些电影从盘里删了,却忘了清空回收站。 这会儿全部还原,都在盘里放着,一部不少。 只是看每部电影的名字,就知道主人公的特点,大概的故事内容。 江淮摸他的脸,“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这么多的收藏。” 黄单蹙眉,“你轻点摸。” 江淮的呼吸微顿,没忍住,他凑上去,在青年有点儿翘的鼻尖上咬一口。 黄单的眼睛一红。 江淮愣愣,这就要哭了?他捏住青年的脸,哼笑着说,“怎么办,你这样儿,看的我好想欺负你。” 黄单垂下眼睛,睫毛湿湿的。 一滴眼泪从黄单的脸颊滑落,颤巍巍的滚了下来,砸在江淮的手背上,绽开了一朵水花。 江淮的心窝里也开了朵水花,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的柔||软而温暖。 他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大力把青年拉进怀里。 黄单的面颊通红,气息紊乱,手在男人的胳膊上抓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江淮低哼了声,把人摁在怀里,手掌拍着他的背部给他顺顺气,声音里裹挟着隐忍,“亲个嘴也不老实。” 黄单喘着气,“伤口流血了没有?” 江淮亲他的耳朵,唇往他的脖子里蹭,“别管。” 黄单要看他手臂的伤。 江淮给他看,“心疼我吗?” 黄单发现纱布有一块地方出现丝丝血迹,是他抓的,他抿抿嘴,“嗯。” 江淮的唇角勾了起来,在他的额头亲了亲,“好孩子。”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他拿鼠标去点,手被按住了,耳边是戏谑的笑声,“删什么,收藏这么多,不容易吧,删了多可惜。” 江淮揉着他的耳朵玩,心情很好。 黄单说,“我已经删了。” 江淮挑挑眉毛,“误删的,我懂。” 黄单无语,他喝掉最后一口娃哈哈,把空瓶子扔进垃圾篓里,想起来个事,“上次我买了一个西瓜,丢在饭馆里忘了拿。” 江淮斜眼,“怪我?” 黄单说,“你不装醉,我就不用扶你。” 江淮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那时候他是真醉了,快到小区的时候酒醒了大半。 黄单从电脑前退开,打算去阳台吹个风。 江淮把人拉到腿上,手臂一圈,“走什么,来,给哥哥介绍一部电影,让哥哥开开眼界。” 黄单的上半身往前倾,指着电脑旁的一小盆仙人球,“土都干了,不浇水会死的。” 江淮的手掌一挥,啪地打在他的屁|股上,“别转移话题。” 黄单被打的地方一麻,他把男人的手抓住,抠抠对方掌心里的那层茧,“电影都是一个套路,没什么好看的。” 江淮的眼眸半眯,“哦?什么套路?” 黄单说,“你知道的。” 江淮一脸单纯,“我不知道。” 黄单碰到仙人球了,扎手,“我还是去阳台吹吹风吧。” “吹什么风啊,明天有雨,今晚一点风都没有。” 江淮捏住青年的下巴,眯着眼睛开口,“跟我说说,这些电影你都是跟谁一起看的?” 黄单说,“一个人看的。” 江淮拿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真猥琐。” 黄单不想说话了。 江淮也没说话。 房里静了下来,有什么无声无息的蹿了出来,和周遭漂浮的尘埃搅合在一起,温度一下子攀升上去,热的人全身难受。 黄单把仙人球拨开,仙人球又晃了回来,他再去拨,手被捉住了。 捉住他的那只手宽大,粗糙,滚烫。 江淮低着嗓音,气息浑浊,“玩够了没有?嗯?” 黄单说,“没在玩。” 江淮|咬||他的耳朵,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顺着他的脊骨往上摸,扣住他的肩膀,掌心糙糙的,有些湿||热。 黄单有点疼,他压制着哭声,“江淮,今晚不行。” 积分是够的,可是系统先生说部门有个人家里发生大暴||乱,形势严峻,导致菊||花灵缺货了,要过两天才能到。 黄单不太懂,个人的家庭暴||动,和菊||花灵的库存之间有什么联系。 见男人一声不吭,黄单又喊了声。 江淮的眼皮微阖,他不答,眼底有欲||望沸腾。 危机感强烈,黄单哭着求饶。 江淮深吸一口气,把腿上的人抱到一边,他站起身,脚步飞快的走了出去。 门一关,黄单绷着的神经得到缓解,他抹掉脸上的眼泪,坐到椅子上去,两条腿放上来,脚趾蜷缩着,头垂下去些,背脊微微弓了起来。 片刻后,黄单的腿一伸,脚放在地上,他整个人瘫在了椅子里。 好一会儿,黄单才恢复过来,他拽了几大截卫生纸,擦擦桌子,键盘,电脑屏幕。 快十一点的时候,江淮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到小阳台,落地的声音很轻,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黄单的房间。 黄单还没睡,“我以为你今晚不过来了。” 江淮踢掉鞋子上床,身上有沐浴露的味儿,发梢还是湿的,洗过澡没多久,他只有抱着这个人才能睡着,如果不过来,肯定又会和过去的每个晚上一样,只要一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模糊,就会立刻惊醒,满脸的恐慌,害怕。 想到这里,江淮的面色怪异,他的病连医生的心理治疗,和药物都起不到作用,这个人却偏偏可以做到。 无法理解也没关系,把这个人绑在身边就行。 江淮的目光坚定。 黄单不知道男人的情绪变化,他在网站找了一部电影。 江淮叼根烟,啪嗒按开打火机,抽一口烟说,“评分这么低,肯定很难看。” 黄单说,“这个不准的。” 俩人坐在床上,背靠着窗户,一个抽烟,一个认真看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解冻》。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个特写,就是一个医生拿镊子把小女孩额头发黑的一小块地方拨开,拽出来一只虫子。 江淮顿时一脸恶心。 黄单说,“都是假的,别怕。” 江淮的面色一黑,吐出一团烟雾说,“我怕个鸟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盘腿坐着,抓着男人空着的那只手,边看电影边说,“我想吃猪肉铺。” 江淮是没得商量的口吻,“上床不准吃东西。” 黄单说,“这是我的床。” 江淮冷着脸说,“你要是吃东西,就自己一个人睡。” 黄单不搭理。 江淮看着青年去拿床边地上的大袋子,就气的咬牙,“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你在这上头吃东西,掉的到处都是,不觉得脏?” 他抬脚,在青年撅着的屁||股上踹一下,力道不大,“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黄单还是不搭理,他够到袋子抱在怀里,伸手去拿猪肉铺吃。 江淮额角的青筋突起,扭头去抢,“把袋子给我!” 黄单不给。 江淮不光是腿长,手也长,力气也大,轻松就把人给禁锢在胸前,他低头,粗喘着气,“不听话。” 黄单看男人指间的那根烟,“你在床上抽烟。” 江淮扫一眼旁边的烟灰缸。 黄单说不过这个男人,他把鼻梁上掉下来一点的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我饿了。” 这三个字在江淮的心里逛一遍,心就软了,他按按额角,放弃的黑着脸道,“吃吧吃吧,吃完记得去刷牙。” 黄单把袋子里剩下的最口一块猪肉铺吃光了,没吃够。 江淮把烟灰磕在烟灰缸里,冲他笑了笑,眼神勾人,“我这儿有吃的,要吃吗?” 黄单摇头,“不要。” 江淮失望的叹息,在他唇上亲亲,“挑食的孩子不乖。” 黄单的下巴被捏着,嘴巴张开,唾液里多了一丝丝烟草味。 电影里的剧情越来越精彩,北极熊的尸体发生巨大的变化,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包裹着,那些虫子不停的往地上掉,到处都是。 江淮的胃里翻滚。 黄单看向男人,“你处理伤口的时候,都血||肉||模||糊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看个虫子就这么反感?” 江淮将小半截烟摁在烟灰缸里,使劲碾灭,“两码事。” 他指着电脑,“那不是一两只虫子,是一大窝,钻||进皮肤里孵||卵,你不觉得头皮发麻?” 黄单说,“不会的。” 江淮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黄单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不知道是不是阿玉,大门没有开过,说明她还在家,今晚不会去上班了,“阿玉好像不太舒服。” 江淮睨他一眼,“我怎么跟你说的?” 黄单说,“记得的,你叫我别多管闲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将青年额前的乌黑碎发从左往右顺,“知道就行。”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懒散的声音,调侃道,“你要是闲的蛋疼,我可以给你揉揉。” “……” 黄单拿走桌上的那盒药,坐回男人身边,他看看药盒上的字,“消炎药?” 江淮点头,“嗯。” 黄单摆出随意的语气,“阿玉说她在药店碰见过你。” 江淮把玩着打火机,一下下的啪嗒按开,“是碰过,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聊什么。” 黄单说,“那她是怎么知道你要买消炎药?还知道你没买到?她是不是听见你在询问药店里的人?” “也许吧。” 江淮耸耸肩,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明儿我问她这药多少钱,把钱给她。” 黄单,“你说阿玉……”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的嘴巴被咬了。 江淮皱着眉头,面色阴沉,“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在一块儿时,提别人一次,我就咬你一次。” 黄单疼哭了,不想跟他说话。 江淮戳戳青年,没反应,他又戳,还是没反应,“刚才我是咬的狠了点,你咬回来吧。” 黄单抽泣,嘴巴被咬||破了,嘴里有血腥味。 他没有伸舌头去舔,那样更疼。 江淮给青年擦眼泪,他的眸色早已深谙,哑声说,“别哭了,你再哭,我真的会|干||你。” 黄单拽卫生纸擤鼻涕。 江淮,“……” 电影里的情节吸引不到江淮,他没再去看,手搂着青年的腰,下巴蹭过去。 黄单的腰被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还是红的,“疼,轻点。” 江淮简直哭笑不得,“我就是捏了你一下。” 黄单说,“那也疼。” 江淮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小子,你怎么这么娇气?” 黄单蹙眉,把腰上的那只手拿开,“跟你讲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娇气,我只是怕疼。” 江淮的神情愣怔,“你讲过很多次?我怎么没印象?” 黄单摸摸男人的脑袋,“你这里有问题,是坏的。” 江淮,“……” 他突然变了脸色,一语不发。 黄单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一串脚步声靠近,停在他的房门口,随后是敲门声。 “谁?” 门外响起阿玉的声音,“林乙,是我,刚才我在下东西,电脑无缘无故的蓝屏了,你方不方便现在帮我看一下电脑?” 黄单应声,他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对方的警觉程度远远在他之上。 刚才阿玉到门口了,他才察觉出来。 黄单压低声音,在男人耳边说,“我去看一下。” 江淮烦躁,低低的骂了声,他拧眉道,“给你十五分钟,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去敲门。” 黄单说,“好哦。” 门是对着床的,只要门一打开,阿玉就会看见床上的江淮。 江淮没在床上待着,他去了小阳台。 黄单趿拉着人字拖去开门,不等阿玉往房里看一眼,他就反手带上了门。 上次黄单去江淮的房里睡,是因为表弟在,那单人床小了,两个人睡着不舒服。 其他人知道了,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表弟回家了,借口也随之消失,自己有房间,还去别人那儿,怎么看都不对劲。 江淮都是先把自己的门锁上,偷偷摸摸进黄单的房间睡觉,第二天再趁人不注意的离开。 黄单跟着阿玉,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什么,“系统先生,偷窥的那个人有没有在房子里安装窃听器,或者是摄像头?” 他意识到一点,如果那个人早就在某个角落装了监控的玩意儿,哪怕只是在客厅装了一个,江淮每天的举动,也还是会被对方看在眼里。 那事态就很严重了。 假设那个可能性是真的,对方没有做出什么举动,继续在暗中偷窥,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毕竟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心理。 或许那个人觉得日子过的太没劲了,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系统,“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他又问,“那我可以让江淮给我弄一个回来,放在房间里吗?” 系统,“首先,租户们无权私自安装这种东西,房东不允许,其次,在下觉得,即便您瞒天过海,借钱买了一个偷偷装起来,也会坏掉。” 黄单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你们认为这是在作弊,所以会干涉破坏?” 系统,“原则上是那样的。” 黄单,“……” “我能问一下,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几个人吗?我有种诡异的感觉,偷窥的人不止一个。” 系统,“您可以留意一下任务屏幕。” 随着黄单的要求,任务屏幕出现在他眼前,下方需要填写的那一栏空位不小,他虽然不确定能填进去几个名字,但绝对不是一个。 系统先生还是帮到了他,“谢谢。” 系统,“黄先生不必客气。” 黄单的思绪回笼,人已经站在阿玉的房间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阿玉的房间,之前几次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床底下的那排红色高跟鞋,他下意识去看,发现有两双不同颜色的高跟鞋,在一排大红里面,很眨眼。 那两双鞋的价钱加起来,够他一年的工资。 黄单若有所思,阿玉应该是碰到有钱的客人了,给的多。 阿玉发现了黄单的视线,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她也朝名贵的高跟鞋那里看,眼中并无一丝波动。 黄单没有盯着看,男人只给他十五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他得赶紧办正事。 阿玉的电脑是06年买的,到今天是第四个年头,主板和显卡都有小毛病,好好注意注意,别乱折腾,也许还能再撑一撑。 黄单检查过后,又问了问阿玉,怀疑她是在下东西的时候让电脑中毒了,叫她拿系统盘,给她重装系统。 阿玉很抱歉的说,“今天太晚了,我不应该还去找你,可是下到一半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黄单说没关系,“我也还没睡。” “我知道,我是看见你房里有亮光才过去的。” 阿玉站在椅子后面,“本来我想找江淮看看,没想到他平时这个点都在活动,今晚却睡了。” 黄单的眼皮子动了动,阿玉不知道江淮在他的房里。 那是不是就可以说,阿玉没有在偷窥? 不对! 黄单擦掉额头的细汗,平时这个点,阿玉在洗||浴中心上班,她怎么可能知道合租房里的事情? 是有人告诉她的,还是…… 黄单心跳的很快,背后的呼吸声碰到他的脖子,很近,女人几乎快要趴在他的背上。 是阿玉吗? 一直在偷窥大家的人是她? 阿玉之前晚上都去上班了,要真是她,那么,合租房里一定装了监|控类的玩意儿。 就在黄单头脑混乱,被自己的猜测绕晕时,耳边响起声音,“重装了系统,桌面真难看。” 他咽咽口水,“是哦。” 阿玉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的杀毒软件怎么没了?” 黄单问她安装在哪个盘。 阿玉说忘了,“那杀毒软件我也不用。” 聊了几句,黄单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他给阿玉卸载掉金山毒霸,换成360,“C盘里尽量不要放东西。” 阿玉掐眉心,说自己记不住。 黄单叫她在旁边的墙上贴个小纸条,“每天有意无意的多看几次,可以加深记忆。” 阿玉轻轻一笑,“林乙,你是个好人。” 这是阿玉第二次说,那几个字似乎对她而言,是最高的评价,也是一种认可。 黄单愣了愣,他扭头看去,见到女人在笑,不是那种浅抿着嘴的笑,而是笑开了,露出不怎么整齐的牙齿。 阿玉脸上的笑意淡去,“怎么?很吓人?”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牙齿不好看,所以很少笑,也有可能是被人嘲笑过,久而久之就不笑了。 黄单说,“不会,人要多笑笑。” 阿玉又笑起来,开着玩笑,“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接触了这么久,我就没见你笑过。” 黄单发现女人的气色是真不好,眼帘下面有青色,脸呈现的是不健康的白,说是感冒了,却在进门后就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地上。 挺怪的。 没到十五分钟,黄单就回房了。 四点左右,闹钟响了,阿玉没起来。 闹钟把江淮吵醒,他摸到手机按掉闹钟,侧过身子准备去抱旁边的人,发现对方是醒着的,眼睛睁的很大,“你不睡觉,睁着眼睛干什么?” 黄单说,“四点了。” 提到这个,江淮就来气,“你定这个时间的闹钟,是想出去做贼吗?” 黄单打哈欠,“我想看日出。” 江淮把腿架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说,“我看了,你的闹钟不是设置的今天,是每天,从周一到周日。” 黄单的眼皮跳跳,“可能是我设置的时候没注意。” 江淮嘟囔了句什么,在黄单的脖子里蹭蹭,呼吸渐渐均匀。 黄单松口气,他快速摸到眼镜戴上,撑着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把后面定的五点闹钟删掉,靠在男人的怀里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咳嗽声从洗手间传来。 赵福祥在洗澡。 他的作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江淮又被吵醒,他暴躁的骂了声,“妈的,你这屋子靠着卫生间,简直没法住。” 黄单说习惯了,“大叔咳那么厉害,还老是吐痰,咽炎挺严重的。” 江淮抬起头,嗓音里的睡意未退,“你怎么什么人都管?” 黄单捂住男人的嘴巴,“别吵,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阿玉都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在四点左右起来蹲厕所。 黄单还没有排除江淮的嫌疑,阿玉的异常就把他的思绪给打乱了。 会不会压根就不跟偷窥有关,是阿玉的家里,或者是她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黄单有意无意的试探那几个同事,他们最近忙成死狗,个个都苦不堪言,说身体被公司榨干了,没精力睡女人。 阿玉几乎都在房里待着,她偶尔出来一次,不是上厕所,就是洗漱。 黄单跟她说几句话,也查看不出东西。 这么乱的时候,王海回家了。 黄单还是从李爱国那儿知道的,说是回去几天就过来。 王海告诉李爱国,是为了在交公用电费水费的时候,把他回家的那几天扣掉,能少交几块钱就少交几块钱。 几天后,王海回来了,还带着陈青青。 陈青青看起来和离开前一样,活泼爱笑,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当初歇斯底里的痕迹。 黄单下班回来,就看到陈青青坐在塑料凳子上吃西瓜,满地的吐着瓜籽。 王海在弯着腰扫地。 这一幕传递给黄单一个信息,经过找小姐被发现的吵闹风波以后,这对夫妻由于现实的种种原因,又到一起过日子了。 王海在陈青青面前更加卑微,他的内心也更加的压抑。 两个人之间出现的裂缝粘上了,也还在。 陈青青拿着莲藕汁出来,冲黄单笑着说,“家里带过来的,你拿两瓶去喝喝。” 黄单伸手去接,“谢谢。” 他心里明白,陈青青需要有人站在自己那边。 那次发现王海找小姐,陈青青全程都在气头上,什么也管不了,什么也想不了,接近发疯的地步,她事后一想,才知道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这次回来,陈青青怕看到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要是有个人跟她接触,她在这里也不会太尴尬。 黄单留着那两瓶莲藕汁,等江淮过来时,跟他一人一瓶。 江淮把瓶子捏扁,往垃圾篓里一丢,就是捏黄单。 黄单往床上缩,他忽然停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听见洗手间那门开关的声音,却觉得有人在里面,而且还站在窗户那里。 一两分钟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没有了。 黄单抓着男人的手,正要说话,他听到了洗手间窗户关上的声音,刚才果然有人。 江淮也是虚惊一场,他骂骂咧咧,“找个时间出去开房。” 黄单说,“好哦。” 江淮刷地侧头,“你听清了?我说的是开房,不是开船,开车,开门。” 黄单的脸轻抽,“开房睡觉,我知道的。” 江淮半响低笑起来,抱着他的腰往床上一按,俯身去亲。 陈青青这才刚回来,就找黄单,说是天越来越热了,没空调根本睡不着觉。 黄单也觉得热,翻个身后背都起火星子,他跟陈青青一块儿去找房东,提了空调的事。 张姐说装个空调需要700,还是二手的,可以一次□□清,也可以在每个月的房租加150。 如果是长住,一次交完比较划算,但要是不打算住长了,准备过段时间就搬走,那应该选择后者。 陈青青跟王海合计,直接交了700。 赵福祥不装空调,他就回来住个晚上,吹个风扇就行了,那个钱还不如用来找女人。 阿玉也没装。 黄单问她为什么不装。 阿玉说,“我体质偏寒,不怕热。” 黄单看着女人,气色更差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阿玉说没什么事,她笑笑,“别想太多,还能喘口气,就说明没有出现多坏的情况。” 黄单从这女人身上感觉到了悲观,消极,他开口,话尚未说出来,就被阿玉给打断了。 “林乙,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不要跟江淮走的太近,你问我原因,我说是女人的直觉。”阿玉问,“你还记得吗?” 黄单记得,“嗯。” 阿玉点到为止,没有再跟黄单多说一个字。 黄单站在原地,满脑子的疑惑。 阿玉还是没去上班,她真的出事了,却不肯透露。 黄单抓抓头发,回房等着男人,对方过来的时候,他就盯着看。 江淮被看的浑身发毛,“你干嘛?” 黄单说,“我不装空调了。” 江淮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坐他对面,“就这事?” 黄单嗯道,“我去你那儿睡。” 江淮凑近些,“跟我说说,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黄单说,“能省一点钱。” 江淮在他的额头弹一下,“傻孩子,钱不是省出来的。” 黄单揉揉额头,“你有钱吗?” 江淮的手肘撑着膝盖,“没钱,穷的要死。” 黄单不解的问,“那你怎么还给我买那么贵的手机?” 江淮撩起眼皮,看白痴一样看他,“还不就是为了给你买了手机,所以才穷的。” 黄单说,“三星那么贵,不如买小辣椒。” 江淮的面部沉了沉,“小什么辣椒,我用的三星,你当然也得用三星。” 黄单哦了声,“情侣手机啊。” 江淮的耳根子一热,“想太多,我那是自己用过,觉得性价比还不错。” 黄单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江淮看到一个小叶子的挂件。 黄单晃着自己的手机,下面的挂件也跟着晃动,“我买了一对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捏着挂件看,“两元超市买的?” 黄单说,“不是,是在路边摊买的。” 江淮瞥他,“有区别?” 黄单不答反问,“你要不要?不要就还给我,我可以挂两个。” “送人的东西还能要回去?你脸皮真厚。” 江淮把手机拿出来,麻利的把黑色细绳子串进小孔里,手指在挂件上面扫两下,“丑死了。” 黄单说,“不会,我觉得好看。” 江淮扯动嘴皮子,“你眼光太差了。” 黄单抬头去看男人,良久说,“是不怎么好。” 江淮,“……” 张姐办事效率挺高的,第二天就有人送空调过来,正好是周末,大家都在。 黄单开着门刷网页,注意力放在客厅,他看到李爱国去陈青青那儿,站在门口喊了声,“小妹,装空调的人来了。” 那意思似乎是提醒陈青青,把私密的东西收一收。 陈青青无所谓,她穿着睡衣睡裤开门,还是那种比较薄款的,能隐隐看见内衣勾出的形状。 “房东,空调装哪儿啊?” 黄单看见李爱国走了进去,视线被墙壁堵住,只能靠耳朵听。 他听到陈青青的声音,说什么房里乱,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也没地儿收。 那房间黄单去过,确实乱。 电磁炉靠着床,被子上都是油烟味,墙上的那一排衣服也是一样的,看着干净,手一摸,粘||腻||腻||的。 哪怕是把门开着,炒菜的时候,大部分的味儿也还在房间里。 而且陈青青特喜欢买,买了不见得穿,不穿还是要买。 王海又是个节省的人,不用的东西也留着,房里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 黄单仔细听李爱国和陈青青的谈话,问着空调安装的位置。 李爱国一口一个小妹,和平时一样,听着他说话的声音,都会觉得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王海不在,出门给陈青青买葡萄去了。 不多时,张姐过去,把李爱国叫回主卧,门一关,他们的争吵声就传了出来。 是方言,黄单一句听不懂。 十几分钟后,工人背着包去陈青青的房间安装空调。 黄单两头关注,忙的要死。 李爱国和张姐还在吵,似乎是在吵什么陈年旧事,不然也不会用上方言。 明显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黄单刚收回视线,转身倒杯水,就听到脚步声,他扭头,见是陈青青。 陈青青走进来说,“林乙,你不装空调,夏天怎么过?” 黄单说,“忍一忍就行了。” 他指着阳台,“大不了晚上把这个门开着睡。” “那蚊子还不得把你吃了啊。”陈青青说,“我们手头上也没什么多余的钱,不然还能借你几百。” 黄单心想,这个女人没有原谅王海。 不过,对方是他第一个排除嫌疑的对象,感情生活跟他的任务毫无关系。 黄单之所以还在留意,因为王海的嫌疑还在。 陈青青走后没多久,黄单收到江淮的短信,说是空调快装好了,叫他晚上过去睡。 他回了个好。 傍晚的时候,陈青青觉得头皮痒,就去卫生间洗头,顺便洗个澡。 这个点,卫生间没人用。 瓷砖是干的,地上有长长短短的头发,黄的是张姐的,只有她一个人染了头发,堆积在排水口那里。 陈青青嫌恶心,拿鞋子蹭蹭,只蹭出来一点点头发。 她把淋喷头拿下来,对着那些头发冲冲,“还说每天都打扫卫生,排水口堵住了都不管。” 卫生间里除了水流的哗啦声响,就是陈青青的怨声。 水不知何时淹到脚背,陈青青看到头发飘在水上,更恶心了,她骂了句脏话,把淋喷头放回原处。 调好水温,陈青青把头伸到淋喷头底下,将头发打湿,她伸手去摸盆里的洗发精,挤出来一团到头发上,边抓边洗。 下一刻,陈青青停住了。 不对啊。 洗发精用完了,倒半天也才能倒出来一点点沫子,但是手里的这瓶是满满一瓶。 陈青青越想越不对劲,浑身毛毛的。 没有再洗下去,陈青青拿毛巾把湿头发一裹,小跑着离开卫生间,进门就问,“你是不是买洗发精了?” 王海在背对着门口切青椒,“对啊,你不是说快用完了嘛。” 他把切成小段的青椒弄到盘子里,“这两天我想着买,回来的时候买这买那的,就给忘了,今天下班才想起来。” 陈青青提着的那口气掉回原处,“真是的,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公司事多,我要说来着,进门就记不起来了,”王海说,“老婆,你现在要用吗?洗发精在我那包里,我这就去给你拿。” 陈青青先王海一步跑过去,快速把床上的黑包拉链拉开,里面果真有一瓶洗发精。 这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盆里的那瓶是谁买的? şĎ×⡿ŔďľÄÄÇĐŠĘ 冷静点, 别慌。 陈青青盯着手里的洗发精,把遇到的怪事拿出来分析一遍。 卫生间是公用的,几面墙光秃脏旧, 里面一览无遗, 能放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木头的宽凳子, 可以堆放几件换洗的衣服。 大家的洗浴用品从来不会放在卫生间里,都是带进去, 再带走, 以免被其他人偷拿了用。 陈青青觉得,合租房里的人本就不熟, 谁也不知道关上门是什么样子。 像隔断间的啤酒肚大叔那种素质低, 性格差, 生活脏乱的人,经常带小姐回来睡觉,钱都花在那上面了,手里头不会有多余的钱, 要是看到别人的东西放在洗手间, 肯定会偷偷用的。 还有张姐, 为了一毛两毛钱, 连垃圾桶里的纸盒子和饮料瓶都捡了塞蛇皮袋里,堆的客厅乱七八糟,蟑螂到处爬, 她那种人,有便宜会不占? 住隔壁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 搞不好哪天就得了病,要拖其他人一起死。 也就林乙, 次卧的男人,还有男房东, 这三个人在陈青青心里的感觉有所不同。 对陈青青来说,林乙是个简单的人,上班下班,生活很单调,她跟对方聊天的时候很舒服,男房东为人老实,憨厚,处处为她们这些租户们着想,是个老好人。 至于次卧的男人,她见到的次数极少,唯一的印象就是冷峻,拒人千里。 陈青青搬进来的时候,对这里很满意,毕竟客厅不是一条窄窄的过道,空间还可以,冰箱热水器洗衣机都有,有房东一家在,卫生方面就不用担心了。 慢慢的,几个空房子都租出去,陈青青就开始后悔。 但是没有钱,还想在S市租到舒心的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太不切实际了。 陈青青只好说服自己,反正除了休息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只是回来睡个觉而已,跟那些人不打交道就行了。 时间一长,陈青青就淡定下来。 但她对公用场所的卫生向来都很在乎。 每次去卫生间洗澡之前,陈青青都会先调成热水,拿着淋喷头把瓷砖仔仔细细的烫一遍,有时候能看到地上的几口痰,一两下还冲不走,要多冲几次才行。 陈青青洗澡洗头需要洗面奶,护发素,沐浴露,洗发精,搓澡巾之类的东西,全放在一个塑料小盆子里,用的时候端着去卫生间,用完再端回来放在床底下。 那些洗浴用品混在一起,东倒西歪的放着,她平时端着盆子的时候,并没有去在意重量,所以今天也是一样的。 天知道,她发现满瓶的洗发精不是王海买的那瓶时,内心是怎样一副景象。 放在床底下的盆子被动过了,在她和王海不知情的时候。 世上没有鬼,一定是人为的。 陈青青想不通,那个人怎么知道她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洗发精,又是怎么把洗发精放进床底下那个盆子里的,为什么要那么做。 原来的空瓶子呢?被那个人带走了。 目的是什么…… 陈青青的眼皮颤颤,那个人是在暗恋她吗? 不怪她,在这时候,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即便是真的,陈青青一想到背后有双眼睛,在偷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是会感到浑身发毛。 这不就是变态吗? 陈青青想到什么,她的脸色变的难看,立刻就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假如那个人知道她的洗浴用品在床底下,知道她的洗发精用完了,那对方应该在这里装了什么东西。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呢?” 陈青青吓一大跳,她啊了一声,冲着王海大叫,“你干什么啊?” 王海手里拿着锅铲,一脸无辜,“我看你在翻东西,就过来……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陈青青包着头发的毛巾不知何时松了,湿发散下来一缕,凌乱地搭在她的肩头,连那处的衣服都湿了一块。 她浑然不觉,心里乱糟糟的。 要不要把洗发精的事告诉王海?他性格懦弱,做事不行,没什么用,说了也是白说。 陈青青深呼吸,往地上的盆子那里看去,睡衣睡裤盖住了瓶瓶罐罐。 “老婆,你刚才是去洗澡了吗?” 王海也看过去,明白过来,“洗发精忘了拿,你喊一声,我给你送去不就好了,。” 陈青青去把盆子往床底下一踢,“晚上再洗。” 王海倒油炒菜,“你现在去洗,洗完了正好可以吃晚饭。” 陈青青刷几下手机,卡的要死,她气的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我说了晚上再洗,你没听见啊?” 王海没再说话。 陈青青又去抓手机,垂头搜网页,她也不知道输入什么关键词,小偷,暗恋,偷窥,想到什么就输入什么,每个关键词都搜出来一大堆的页面。 客厅里的黄单已经走了几个来回,把冰箱门开了又关,解决掉一瓶娃哈哈,一根黄瓜,顺便踩死了两只出来散个步的蟑螂。 李爱国和张姐从下午吵到现在,非但没停,还越吵越厉害,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大阳台的门关着,小黑狗大概是听到主人的吵声,感到不安,也有可能是饿了,它正在拿爪子抓门,不停的大声叫唤。 黄单刚才看到陈青青从卫生间回房间,神色很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听见房里有几声谈话,都是陈青青的声音,听的很模糊,从语气上来看,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陈青青本来就瞧不起王海,觉得嫁过去,是他和他的家人高攀了。 发生前段时间的事,王海就更抬不起头了。 黄单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了,赵福祥没回来,阿玉在房里待着,没出来过,他想敲门进去查探一下情况,但是一时没想到借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黄单点开看到短信,江淮叫他过去,与此同时,次卧的门开了。 黄单去洗了个澡,把阳台的门关上,锁了房门,轻手轻脚的溜进次卧。 在带上门的那一刻,黄单下意识的去看客厅,明明空无一人,他却有种被人盯视的错觉。 应该是心理暗示起的作用吧。 怀疑有摄像头,这个念头存在的时间一长,就以为真有。 黄单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次卧装了空调,冷飕飕的,和外面的温差大,黄单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嘴巴,那声音才没有外放出去。 江淮在按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隔壁吵翻天了。” 黄单压低声音,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房东是哪儿人啊,说的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 江淮挑眉,“难听懂吗?我随便听听都能听懂。” 黄单立马就凑过去,“你跟我说说。” “可以啊,不过,”江淮把遥控器丢席子上,拎着筹码说,“你先亲我一下。” 黄单照做,吧唧亲一口。 江淮抬起一只手臂,食指朝下,指了指说,“这里也要。” 黄单说,“你没洗澡,我不喜欢亲。” 江淮抱住他的腰,往怀里拖,恶狠狠的低头咬他耳朵,“小子,你敢嫌弃我,无法无天了。” 黄单蹙眉,“很咸的,味道不好。” 江淮听不下去了,他一直不明白,怎么什么事到这个人嘴里,都变的认真起来,“那晚点我洗了澡,你给我亲。” 黄单说,“好哦。” “这还差不多。” 江淮的神情愉悦起来,唇角噙着笑,把他听到的内容说给黄单听。 黄单以为李爱国和王海相似,对方是在过去找了小姐,被张姐知道了,这些年始终都没有彻底翻篇。 他意外的是,李爱国不是找的小姐,而是找了小三,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更意外的是,最后小姑娘缠着李爱国不放,更是上门求成全。 事情闹的亲戚们都知道了,也在看热闹,李爱国怂了,张姐一个人出面和小三对峙,打赢了那场战。 不过,张姐的心里也堵上了。 黄单见过张姐梳头,梳子上缠一团发丝,他也常在卫生间的垃圾篓里,或者是排水口的地方看到张姐的头发。 张姐掉头发非常严重,说明她的压力很大,睡眠也不会好。 夫妻两口子之间的感情有问题。 黄单听完又问,“现在呢?吵的什么?” 他听见张姐的一声吼,威力十足,隔着墙壁听,都能想象的到,主卧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江淮事不关己,一下下亲着怀里的人,“张姐警告李爱国,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黄单忍不住去猜测,张姐是不是觉得李爱国对陈青青有什么啊?要不就是其他女租客。 主卧的吵闹声停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哭声,张姐和陈青青的年纪差十多岁,性格大为不同。 黄单说,“房东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找小三?” 江淮,“天真的孩子。” 黄单,“……” 他把男人的脑袋推开些,“为什么又咬我?” 江淮哼笑,“我不咬你,咬谁?” 黄单愣了愣,他抿嘴,红着眼睛说,“那你咬的时候轻一点。” 江淮拿手掌盖住青年的眼睛,擦掉没有冲出来的眼泪,低叹一声,“不咬了,今天放过你。” 他去翻地上的袋子,“看电视还是上网,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 黄单伸着脖子看,眼睛一亮,“你买了草莓啊。” 江淮勾唇,“想吃吗?” 黄单说,“嗯。” 江淮转头,下巴微抬,“叫声哥哥。” 黄单叫的很自然,“哥哥。” 江淮怔住了,他的眼底浮现笑意,一下子就铺到面上,总是绷着的线条柔和起来。 “真乖。” 他把草莓倒进小篮子里,“等着,哥哥去给你洗草莓。” 黄单坐在床头等着。 江淮很快洗好草莓进屋,他甩甩手,在毛巾上一擦,把小桌子拿到床上撑开,和黄单一人坐一边。 草莓很大个,红彤彤的,一个都没烂掉。 江淮吃一口,甜就递给黄单,不甜就自己吃。 黄单愣了几次。 江淮在他的额头弹一下,力道很轻,“看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江淮叫他换个台,“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黄单换到法制频道。 他俩吃了一半草莓,留的一半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吃。 江淮要打电话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黄单想了想说,“想吃饭。” 江淮点了两个菜,他放下手机去拿电饭锅的内胆,从袋子里找着塑料的小量筒,“你吃几碗?” 黄单说,“两碗。” 江淮装了四下米,去水池那里淘米回来煮饭。 另一个房间弥漫着饭菜香,陈青青和王海正在吃晚饭。 陈青青心不在焉,她平时是大口大口的扒饭吃,这次是用筷子挑一点到嘴里,明显的没什么食欲。 王海边吃边说,“老婆,吃完饭我们下楼走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青青不小心吃到辣青椒,她咳的脸通红,“这么热的天,下楼走什么啊,喂蚊子吗?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王海给她端水,“老婆,你怎么了?” 陈青青喝两口水,好受了些,她抹掉眼角辣出来的泪水,“没事。” “下次别买尖椒了,要买就买甜椒,大夏天的本来就火大。” 王海说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青青没好气的打断他,“都说了没事了,你怎么还问个没完,烦不烦啊你!” 王海垂下眼皮,“吃饭吧。” 陈青青把筷子重重一放,“不吃了。” 王海也放下筷子,“老婆,我在你家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以后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很开心,我会努力让你和我们的宝宝过上好日子的。” 陈青青扣着手指,没说话。 王海给她盛汤,“你不吃,肚子里的宝宝会饿到的。” 陈青青的脸色微变。 回老家以后,陈青青觉得胃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医生一问,再做了个b超,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已经有六周多两天。 陈青青没往那处想过,她在离开前和王海了大吵一架,情绪起伏过大,还坐了长途车,心情很低落,肚子里的宝宝依然好好的。 看样子是认定了她这个妈妈。 陈青青把头偏到窗户那里,又偏回来,当时是家里人陪着她去医院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联系了王海。 见王海看着自己,陈青青说没胃口,不想吃,她的语气缓了些,“过会儿给我煮个小米粥吧,放一点红枣。” 王海的脸上一喜,“我现在就去给你煮上。” “不着急。” 陈青青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就把手机丢到一边,“你妈怎么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啊?我都快被她烦死了,你跟她说,叫她不要给我打电话!” 王海哄着,“妈也是关心你。” “算了吧,她就是关心你王家的孙子,哪儿是关心我啊。” 陈青青说,“孕妇的心情不好,对胎儿有影响,王海,这个电话是打,还是不打,你自己看着办。” 王海说,“我打,待会儿就打。” 陈青青去床上躺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陈青青好像听到了吱呀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不说话,就在房里走动,在看着什么。 陈青青惊醒,一身冷汗,她发现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大声的叫着王海的名字,声音很慌。 就在这时,王海开门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陈青青质问,“你不在房里看着我,跑什么地方去了?” 王海提提手里的白色小袋子,“你不是要喝粥嘛,我给你买红枣去了。” 陈青青抹了抹脸,一手的汗水,她把汗湿的头发拨到后面,靠在床头喘息,应该是梦吧。 网上说怀孕的人,会有一些反应的,尤其是在初期。 王海打开锅盖,“老婆,粥好了,你要不要先吃一碗?” 他转身,发现门开着,床上的人不在,出去了。 陈青青在水池那里洗把脸,又想起傍晚的那件事,她的洗浴用品都是固定的牌子,包括洗发精,如果有谁多看两眼,不难知道这一点。 不管那个人是谁,肯定就在这里。 陈青青走出去,她仰起头,看看客厅上面的几个角落,没发现什么东西。 客厅只有一个地方堆着蛇皮袋,还有几个纸盒子,旁边就是冰箱,其他地方是空着的。 陈青青翻翻蛇皮袋,一无所获以后就去洗手,虽然她平时都在家,但是她蹲个厕所的时间是不会锁门的,有时候在厕所里想事情,会待很久。 要是有谁趁机进出房间,都会很容易。 陈青青的视线在几个房门那里扫动,停在她的隔壁,白天除了她,也就只有那个女人在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现在是夏天,每天都会洗澡。 陈青青清楚的记得,昨天她洗头发还很费劲,拿着洗发精的瓶子在窗台上磕了好一会儿才磕出来点洗发精,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今天偷偷进房间的。 今天是周末,不止是阿玉,其他人也在家,连平时早出晚归的房东都没出门,他们每个人都有可能。 陈青青凭着女人的直觉,还是觉得那个人是在暗恋自己。 能干出偷窥的事,说明对方的心理不正常。 但是对方在知道她没有洗发精以后,偷偷给她买了一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事。 这不是对她有意思,还能是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偷窥别人的隐私部分吧? 陈青青心想,张姐和阿玉可以排除,几个男的里面,王海排除,剩下的就是林乙,次卧的那个,男房东,还有……赵福祥。 她的眼皮一跳,赵福祥上午在家,下午出去的,是他吗? 一定是他! 陈青青越想越觉得可能,赵福祥看着就很猥琐,私生活还那么乱。 而且,她有一次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赵福祥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还吞口水。 恶心死了。 陈青青攥拳头,等赵福祥回来,就跟他把话挑明,如果对方再干出那种事,她就报||警。 回去以后,陈青青就趁王海不注意,把那瓶洗发精扔进床里面去了。 这时候,赵福祥在外面。 他蹲在路边,对着马路随意的吐了口痰,然后咽了咽喉咙。 汽车接踵呼啸而过,留下一阵阵呛人的废气。 赵福祥又吐一口痰,天太热了,工作的事又不顺心,他最近上火比较严重,自家的兄弟身上都长痘了。 丢掉手中的烟头,赵福祥用皮鞋踩踩,他起身向着前方的金尊洗||浴中心走去,指着今晚把去去火,好好舒坦一番。 那金尊他常去,是最价廉物美的一家,那里的年轻女孩都很听话。 可当赵福祥走到洗||浴中心门口时,不由眼睛一瞪。 洗||浴中心的大门紧闭,门上那张停业整改的字样格外醒目,下面印有个公||安的红色公章。 赵福祥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向着不远处另一家洗||浴中心走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家洗||浴中心也贴着停业整改的字样,门口甚至还停着一辆警||车,有几个警||察正站在洗浴中心的门口,向着一位胖子交代着什么。 赵福祥知道,警||方又开始每年一次的大整顿了,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扫||黄行动好像有点不同以往。 有个警||察往赵福祥这边看了眼,也许只是随意,但是那一瞬间,他体内的火气顿时就消失无影,被另一样东西取代。 赵福祥后退着离开洗||浴中心门口,转身往前走,他的脚步飞快,挺在外面的啤酒肚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摆脱什么,畏惧着什么。 没想到他刚到拐角,一口气都没松,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军,是大军吧!” 那名字穿透周围的嘈杂声,猛地一下扎进赵福祥的耳膜里,他的脑壳钝痛,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了下来。 左边的叫声又响了,叫魂似的,赵福祥缓慢地扭过脖子,瞳孔紧缩。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身民工打扮,显然是在工地干活的人,他走过来,站在赵福祥面前,“你……” “什么大军,你认错人了!” 赵福祥瞪着眼睛打断,他的态度恶劣,抬脚就走。 工人在原地站着,“不是吗?” 他忽然一拍脑袋,喊了声“坏了”,就赶紧追上去解释,“赵哥,赵哥你别生气,你长的太像我以前的一位叫大军的老乡了。” 工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在工地上见到过一次赵福祥,如果不是工友介绍,差点就将赵福祥看成了大军。 这次他在路上遇见了赵福祥,下意识的又将对方看成了大军。 所以才开口喊人,没想到他再次的认错了人。 赵福祥的眼珠子一转,瞪过去,“你是哪个工地的?” 工人连忙说了。 赵福祥凶神恶煞,“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在工地继续做事的话,就别再跟我提什么大军,试图跟我套近乎,知道吗?” “好,好的。” 工人立刻点头,他知道赵哥和他们工头的关系不一般,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看着赵福祥离去的身影,工人叹了口气,这赵哥长得太像他的一位老乡,也是他的好哥们大军了。 想到这个大军,工人心里生出几分感概。 大军从小没有父母,一直由奶奶带大的,就住在他家屋后。 他和大军是一起上学的,大军很会写字,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非常端正,老师经常在课堂上拿出来给大家伙看。 那时候大军可厉害了。 工人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大军将来会有大出息。 直到大军十七岁那年,奶奶去世了,从此他便过上了四处游荡的生活,连吃饭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只能每天去各个亲戚家蹭饭。 因为他们关系比较好,大军没少到自己家吃饭。 大军是没有经济来源的,只能靠着奶奶留下的一点钱勉强度日,他很快就辍学了,每天就在各个村闲逛,有时候因为拿别人家点东西,而被人打的满身是伤。 有一天,工人记得是夏天,6、7月份的时候,具体什么日期却是记不清了,大军来找他借钱,说是在当地待不下去了,要出去打工挣钱。 工人把抽屉里攒的十几块钱全给了大军。 可大军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于他的行踪当地什么说法都有,有说大军在外面混的很好,当大老板了。 有位在酒店打工的同乡回来说,说在酒店的宴会上见过大军,非常的阔气,摆了十几桌的酒席请人吃饭。 也有人说,大军出去之后混的很差,然后就犯了些事,被警||察抓去坐牢了。 工人站在街头叹口气,他抹掉滴到下巴上的汗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家的经都没念好,哪有没心思和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 都是自求多福的命。 城市的人潮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在街头街尾穿梭,脸上写满了生活的忧愁。 风大了些,乌云在天边翻滚,要下雨了。 赵福祥已经把洗浴中心和那个工人甩远了,他夹着一根烟,蹲在一家小超市的门口,浑浑噩噩的把烟抽完,三魂六魄都回到原位,人也活了过来。 “老板,给我来包金圣。” 一个细白长腿的女人路过,赵福祥目光发直,不由咂起嘴,丝毫不理会女人眼中的厌恶。 之前谈的那女孩子挺好的,他跟对方在一块儿,会觉得自己年轻很多,所以就会干出系鞋带,买冰淇淋之类的事情。 结果呢,不等赵福祥回过来神,人女孩就找了个小白脸,还跟他说什么不想找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大的老男人。 小白脸也有变成老男人的一天。 女人的高跟鞋在雨水里跺了一下,走时碎了一口,“不要脸!” “啧,穿这么短,还不让人看了啊。” 赵福祥面露不屑,呼吸着S市金钱的味道,心中却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工人的事情,这件事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因为那位工人其实没有认错。 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回公司,只想回到出租屋,然后做最坏的准备。 现在眼看就要下雨了,看样子应该是阵雨。 黄单打算等雨过了再走,也趁机让自己平静下情绪。 “轰隆隆——” 赵福祥从店员手里接了烟蹲回原地,大雨倾盆而下,雨珠砸在他的鞋尖上,溅起点点水花。 鞋已经湿了,可赵福祥丝毫不在意,他点一根烟,对着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浑浊的空气,因为这场大雨有了稍许清澈,雨水带走尘埃里的燥热,冲刷掉城市的阴霾,洗去赵福祥鞋上的灰尘,却没法把他内心的不安洗去。 雨停了,赵福祥站起身,他咽了咽喉咙,向着路尽头的地铁站走去。 投钱,取临时卡,作为外地人,赵福祥始终没有办会员卡。 闸口前面人很多,赵福祥走过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女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叔,请你排队,不要插队好吗?” 此时排队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是像他堂而皇之的插队的却只有他一个,看着排队人们都露出的不满之色,赵福祥没半点尴尬,他咳嗽几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痰。 “插队怎么了,我又没有|插|||你,你自己走的慢吞吞的,我当然要先过去了。” 不再管别人的愤怒,在滴的一声之后,赵福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地铁站。 后面的人都要赶着自己的事情,所以也都懒得再和他计较。 城市的地铁还是很发达的,赵福祥很快出了地铁战,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找个饭馆点几个菜喝一杯,而是直接回的出租屋。 同乡的出现让他惴惴不安。 虽然看同乡的反应,对他的事知道的应该不是太多,可是毕竟有人认出了他,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工地是肯定不会再去了,他要收拾下东西,准备先搬离这里,以后的事看情况再说。 赵福祥开门,和客厅里的黄单打了个照面。 黄单吃多了,刚上完厕所出来。 赵福祥淋了雨,从头湿到脚,他走一步,地板革上就多一串水印。 黄单没走,站在原地。 赵福祥停在房门口,手里的钥匙转个圈,笑着问,“小兄弟,你盯着我看什么?没见过人淋雨啊?” 黄单随口问道,“雨下的很大?” 他暗自观察,赵福祥很不对劲,像是有些慌乱的样子。 赵福祥说,“是啊,还在下着呢,你不知道?” 黄单拖延时间,“听雨声没觉得大,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的,不知道怎么就下起来了。” 赵福祥呵呵,“天气预报那玩意儿随便听听就行,老天爷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它老人家的心思,谁也摸不准。” 黄单说,“也是。” 他没话找话,跟赵福祥聊了几句,陈青青出来了。 客厅的气氛古怪。 陈青青没走过去,她停在半路,脸上写着清晰的排斥,“是你干的吧?” 赵福祥一头雾水,“什么?” 陈青青自顾自的说,“如果以后你还那么干,我会采取法||律手段。” 赵福祥铁青着脸骂道,“什么玩意儿,小姑娘,你脑子没毛病吧?” 陈青青的脸色很难看,她还在那说,一口一个法||律。 赵福祥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那两个字了,操||逼的娘们,你他||妈有完没完?他正要破口大骂,次卧的门开了。 他看到江淮,重哼了声就摔门进屋。 陈青青也没多待。 黄单看一眼陈青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陈青青发觉到那个偷窥者的存在了,以为是赵福祥。 黄单掌握的所有线索里面,赵福祥的嫌疑是最小的,几乎为零。 江淮把人拽回来,“你跟那种人废什么话?” 黄单说,“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江淮理解不了他的思维,“这有什么稀奇的。” 黄单说,“如果是大雨,你会冒雨回来,还是等雨停?” 江淮捧着他的脸亲,“看情况。” “有急事,哪还顾得上雨,没急事就无所谓了。” 黄单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的脸上一疼,“轻点。” 江淮在他左边脸上咬一口,右边脸上咬一口。 黄单疼哭了。 他为了这个任务操碎了心,哭的时候都在想,一天了,阿玉的门都是关着的,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来过。 “你有没有见过阿玉?” 江淮的眉头一皱,在他的唇上咬一口。 黄单疼的抽泣,不说了。 隔壁的隔断间里,赵福祥把湿透的衣服裤子换掉,他快速叠好了衣服,放入行李箱中,然后打开衣柜。 在衣柜两块木板的夹缝之中,放着他所有的重要证件。 夹缝在衣柜侧后方,非常隐蔽。 可赵福祥拉开那条缝隙的时候,彻底的呆住了。 因为木板的缝隙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细碎的木屑以外,什么都没有。 赵福祥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愣愣的站着,眼珠子瞪着,满脸见鬼般的不敢置信。 夹缝里的证件他前几天还检查过,全都放在里面的,一样不少,可如今怎么全没了? 难道是证件从木缝里面滑落,不小心掉到衣柜底下去了? 赵福祥随即将衣柜搬出,一点点的仔细搜查起来,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最后只能一下瘫坐在床上。 好半天,赵福祥都没动弹,他在心里想着,这回自己怕是要出大麻烦了。 有人愁,有人欢喜,有人陷入绝望,有人春暖花开。 这会儿,次卧是另一番景象。 江淮在吃花生米。 黄单觉得男人吃的声音很大,还有吧唧吧唧声,“你能不能小点声?” 江淮边吃边说,“我这是实墙。” 黄单看看天花板,实墙不好啊,都听不到隔壁赵福祥的动静,要是木板隔的墙,肯定能听到点东西。 江淮要是知道在自己吃花生米的时候,黄单心里所想的内容竟然是别人的事,能吐血。 不知过了多久,江淮还在吃花生米。 黄单把一集电视看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出来,他的心思一分为二,一半在男人身上,一半想着任务。 江淮把嘴里的花生米吐掉,撑着身子去亲黄单。 黄单被亲的呼吸困难,他从鼻子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手在男人的胸前推推。 江淮没退开,而是把上半身压低几分,单手托住青年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这里带,嘴上的力道更重。 黄单听到客厅传来的敲门声,随后是张姐的声音,“谁啊?” 大门打开后,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说是警||察。 黄单立刻推开江淮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匆忙跑了出去。 被推到地上的江淮,“……” şĎ×⡿ŔďľÄÄÇĐŠĘ 黄单跑到门口, 身形还没站稳,就看到六七个人大步走到赵福祥的房门口,为首的那个大高个子直接抬脚踹门。 房门被踹开, 重重撞上木板刷的墙壁, 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大阳台的黑狗吓到了, 汪汪的大叫。 第一个房间里的陈青青和王海冲出来,他们夫妻俩都是满脸的受惊。 黄单注意到, 在那一瞬间, 张姐和李爱国也是相同的表情,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蹙蹙眉心, 偷窥者不在这几人里面吗? 还有谁没出来? 黄单的眼皮跳跳, 是阿玉,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却没出来。 不行,他现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黄单的视线扫向隔壁,警||察为什么抓赵福祥? 难道是找小姐的原因? 不会吧, 现在这社会, 找小姐的现象已经开始往普遍靠拢, 要只是因为这个被抓, 那仅仅是一个小区,都会有不少人遭殃。 而且,要是那事, 来一两个警||察就够了,不会一下子来六七个,阵势很大。 背后的衣服突然被拽, 黄单扭头,见是江淮, 正用一种委屈又愤怒的目光瞪着他。 黄单想起跑出来前把这人推地上了,在那过程中,自己被对方扯了一下,他就感觉胸疼,思绪也被那轻微的疼痛感干扰了。 江淮把拖鞋丢地上,嗓音压低,“瞎跑什么,鞋都不穿。” 黄单拍拍脚底的灰,把鞋穿上,“警||察来了。” 江淮的背部倚着门框,长腿斜斜叠在一起,“又不是找你的,你激动什么?” 黄单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淮勾唇,他的眼里有光,藏着几分笑意,“胡思乱想什么呢,别把你男人想的无所不能。” 黄单,“……” 赵福祥的咒骂声从房里传出来,“我|操|你||妈|的,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随后是零碎混乱的打斗,夹杂赵福祥的惨叫,很快就再次只有他的骂声,充满恐慌,焦躁,绝望。 那几个人出来了,后头是赵福祥,他鼻青脸肿,被其中一个人押着,两只手反扣在背后,腕部戴着手||铐。 赵福祥可能是在打斗的时候试图逃跑,不小心撞倒没丢的泡面桶,残渣弄了一头,不停往下掉,显得非常狼狈。 李爱国急忙上前询问,“几位小哥,出什么事了啊?” 大高个子出示证件,“警||察办案。” 李爱国一脸呆滞。 他旁边的张姐,陈青青,王海三人都是那副模样。 黄单不动声色的观察。 赵福祥的咆哮声快把房顶掀了,“警||察就可以随便乱抓人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省着点力气,到了局里,我们慢慢聊。” 大高个子警||察说了一个人名。 那个名字就像是一颗炸||弹,在赵福祥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他的呼吸立刻就急促起来,身子也开始发抖。 回来发现证件不见了,赵福祥就坐在床头发愣,他也没有耽误多久,想跑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推着往前走,赵福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门上。 他脚上的皮鞋还是下午出门的时候穿的那双,被雨打湿了,鞋帮和鞋底之间有一处开胶,打算买胶水粘粘,就给忘了,雨水渗到里面,袜子都是湿的。 还真是验证了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栽了。 赵福祥想不明白。 从他遇见同乡,到回来,再到准备离开,发现证件不见,警||察上门,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就像是密谋好的,有人丢开一张大网,等着他摔进网里。 赵福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费力的转身,瞪着李爱国,“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 李爱国露出茫然之色,“小哥,你说什么?” “还他|妈||的装,李爱国,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赵福祥破口大骂,要冲过去打李爱国,他怒吼着,挣扎着,头上的脏污甩的到处都是,但他没有脱离开警||察的钳制。 黄单的余光停在李爱国身上,这人现在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按照原主的记忆,李爱国是早出晚归,在外面做事,他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就碰到对方骑着摩托车穿梭在小区里,车后还绑着二手家具。 但原主工作日的时候,白天都在公司上班,并不清楚李爱国的动向。 原主的记忆里还有个片段,但凡是出租屋里的公用家具,或者是房里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伙不用找人,都是李爱国来修。 作为一个擅长修理家用电器设备,有一套工具的人,还是一个房东,李爱国具备开门锁的能力和机会。 张姐和李爱国每天多数时候都不是一起出门的,一起回来的情况也不多,她白天要带不同的租客们看房子,晚上不是四处收房租,就牵着小黑狗溜达。 而李爱国的时间很自由。 黄单指望赵福祥能在走之前发个疯闹一闹,其他人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遗憾的是,警||察把对方押下楼了。 大高个子走到大门口时脚步一停,他转过头,没说什么,只是拿视线扫了一圈,停在一处。 黄单发觉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眉心轻拧。 几个瞬息过后,那道视线的主人离开。 大门一关,客厅里被微妙的氛围笼罩,几人都没立刻回房。 阳台的狗还在那叫,听的人很烦躁。 张姐去把狗放出来,随手就拿起门边靠着的木板去打,“叫什么叫,要死啊你!” 小黑狗在客厅东窜一下,西窜一下,速度飞快,一看就是没少被那么打,练了两手。 张姐追着打几下,浑身的肉都在颤,她把木板往阳台一丢,坐在门槛上喘气,腰上的好几层堆在一起,让人看了,想去给她扒开透透气。 被小黑狗这一掺合,微妙的氛围消失了。 陈青青回过神来,那个中年人被抓,对她来说是好事。 天知道发现自己被人偷窥的感觉有多可怕,更何况还是那种又脏又丑的老男人,恶心死了。 “房东,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爱国在拿着扫帚扫地,把泡面残渣都扫进簸箕里面,“小妹,我们也不晓得的。” “刚才那人说是你干的,你干了什么?” 陈青青满眼的不信,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他还说你偷偷进他的房间,多管闲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爱国摇头,“不知道,我没听懂他说的。” 把簸箕和扫帚放在一边,他一脸的哭笑不得,还很冤枉,“房门的锁都换了,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手上没钥匙,怎么可能进他的房间。” 陈青青还是不信,“可是……” 坐在门槛的张姐说话了,“行了,明儿等人回来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 李爱国拎着垃圾出门了。 小黑狗嗖地一下跟在他后面跑出去。 张姐没挪动屁股,她问的江淮,“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江淮不在意的说,“不清楚。” 张姐摇头叹息,“这年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一拍大腿,“你们赶紧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丢什么,要是有丢的,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没准就是他干的。” 说着就回自己那屋检查去了。 黄单捏捏手指,赵福祥可能不是偷||窃,要更严重。 陈青青傍晚因为洗发精的事,已经把房间翻了一遍,没发现丢什么东西,所以她没走。 王海拉她的胳膊,两次都被眼神制止了。 陈青青指着隔壁的房门,撇撇嘴说,“刚才那几个警||察往隔断间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抓里面这位的。” 隔壁那女的最近都没去上班,房里也没什么响动,就像是一直在床上窝着。 这太奇怪了。 陈青青早就起了疑心,那女的很有可能是跟哪个客人发生冲突,把人捅||死了。 她看过类似的新闻,客人激怒小姐,那小姐直接把对方给杀了,还将那玩意儿切下来丢掉,看监||控发现是被狗叼走了。 陈青青那话是对着黄单说的,除了她老公,客厅的另外两个男人里面,有一个都没说过话。 女人的直觉在提醒她,那个面容冷峻,五官极其英俊的男人不好惹。 听闻陈青青所说,黄单没发表意见。 阿玉是有点怪,他猜是身体不舒服,有心事。 见陈青青又要说话,王海抢在她前面开口,“老婆,你别瞎说。” 陈青青阴阳怪气,“怎么,你别告诉我,你找的那小姐,就是她?” 王海的脸都绿了。 陈青青只是随口一说,看到王海那样,她心里就来气。 当初陈青青和王海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是反对的,觉得找个身高没自己高,收入没自己多的男的,那就是眼睛瞎掉了。 那时候陈青青觉得,其他的无所谓,只要那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就行了。 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甜如蜜,和普通情侣差不多,他们会憧憬未来,幻想老了的时候,彼此牙齿掉光的样子。 谁知道把婚一结,来到S市以后,陈青青发现光有那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Y市和S市的落差之大,令陈青青自卑,也很慌,她努力跟上S市的忙碌,追赶那些上班族的脚步,却发现王海是个喜欢安逸的人,根本就没有斗志。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他们所有矛盾的缘由。 婚姻和谈恋爱不同,那不是两个人的事,牵扯到两个家庭。 陈青青一吵架就会把离婚两个字搬出来,但那只是气话,她没有动过念头,觉得日子苦累是自己选择的,已经过了随意选择的阶段。 对陈青青而言,王海工资低,不善于交际,不愿意去阿谀奉承,跟同事们打不好关系,被排挤,诸如此类的缺点有很多,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忠诚。 结果竟然在外面找小姐。 都说男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陈青青一想到这个,气息就乱了,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怎么也散不掉,“要不是那女的,你这么替她说话干什么?” 王海的眼睛发红,气的,“我什么时候替她说话了?我又不认识她!” 陈青青也快哭了,“你冲我吼是吧,王海,你有种就别……”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玉的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她穿着灰色的长袖睡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外套,长发微乱,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这个过分炎热的季节,在没有空调的房间,别人热起来,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给扒掉,阿玉却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显得突兀。 陈青青是第一次看到阿玉没有浓妆艳抹,她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不化妆的脸会这么年轻,看起来比她要小。 阿玉像是没有听见陈青青和王海的对话,她拢拢外套,微微侧过脸,问的黄单,“怎么?” 黄单说,“警||察来过。” “我听到打斗的声音了。” 阿玉的嘴唇没有血色,“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黄单说没有。 陈青青的声音响起,“美女,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穿这么多,不会是生病了吧?” 阿玉淡淡的看了一眼。 陈青青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什么意思,是知道她没看住自己男人,所以瞧不起吗? “要是生病了,还是早点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大家都住在一个房子里,还是要注意着点的,你说是吧,美女。” 言下之意,是有病看病,看不好就赶紧走,别传染给其他人。 阿玉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面,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青青,“我听说,孕初期是危险期,最好卧床休息,不要随便走动,尤其是小产不久后怀孕的。” “还是少管别人的事比较好,容易伤心劳神。” 陈青青的脸色一变。 这女人住他们隔壁,就隔着一面墙,知道她小产,怀孕的事,都不奇怪。 她气的是对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 一个出来卖身体的小姐,有什么资格高傲? 此时此刻,黄单的内心有些震惊,陈青青怀孕了?他都不知道,阿玉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阿玉无意间听到了陈青青和王海的谈话? 黄单看向阿玉。 大概是黄单的视线有点明显了,阿玉对他笑了笑,没有丝毫杂质,很干净的笑容,只是虚弱了些。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阿玉的锁骨根根突出,看着像是已经戳到那层皮了,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还是她一直就这么瘦,只是之前没有往这方面留意过? 阿玉往卫生间走去,中途看了眼江淮。 江淮的眼帘微微阖着,看着正在打瞌睡,对客厅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 王海把陈青青拉了回去。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黄单转身,这才发现男人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期间也没发出过什么声音。 “睡着了?” 江淮没抬眼皮,“睡个屁。” 黄单见他没睡,就说起正事,“阿玉的脸色很差。” 江淮冷哼,“你看看我的脸色。” 黄单问道,“怎么了?” 他的手臂被拽,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江淮捏青年的脸,低头看进他的眼里,“你还问我怎么了,阿玉一出来,你俩眼珠子就在她身上,都不带转一下的。” 黄单说,“你觉不觉得阿玉很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淮把门反锁,“没发现,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看不见其他人。” 黄单问着男人,“你跟阿玉是怎么认识的?” 江淮冷眼一扫,“没完了是吧?” “阿玉阿玉阿玉,小子,你再敢提她,信不信我立马让你哭着喊爸爸?” 黄单,“……” 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赵福祥犯了什么事?” 系统,“需要20积分。” 黄单说,“算了。” 赵福祥的事,他明天不知道,过几天也会知道的,20积分还是别浪费了,留着放在更有需要的时候吧。 菊||花灵的量本来就少,现在还涨价了。 “有什么信息是免费的吗?” 系统,“下个月会有一次比赛,进入前五百的参赛者都会有奖品。” 黄单微愣,前五百就有奖品?“参赛的有多少人?” 系统,“初步统计是三千六百四十一人。” 黄单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的,他想报名参加,奖品里面应该会有菊||花|灵吧,前十或者前三可能还有更多的奖品。 “系统先生,那是什么比赛?考的什么?” 系统,“双人计时比赛。” 黄单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比赛,他给江淮亲了,大概也就亲了半小时左右吧,“您觉得这个时间能在比赛中拿到什么名次?” 系统,“在下帮您看过,报名的要求是最低两小时起步。” 黄单的嘴角抽抽,他们输在起跑线上。 系统,“黄先生,报名截止日期是这个月的二十号,您是否需要看一下参赛须知?” 黄单说,“要的。” 看看也不是坏事,长点见识也好。 话落,黄单的脑中就多了两页文字,他看完以后,更没信心了,这次的比赛是针对所有的宿主,奖品丰厚,符合条件的肯定都会参加。 第一名可以提出一个请求,没有限制。 黄单的疼痛神经是大问题,要是有药物能麻痹就好了,哪怕是暂时的。 能拿到第一名,说不定可以提一提。 他蹙蹙眉心,第一名的竞争会很激烈的。 叹了口气,黄单后知后觉自己操心的有点远,江淮连一小时都没有,他们没资格参赛。 江淮凑在他而耳边,“你在叹什么气?” 黄单说,“我给你亲的时候,为什么没亲多久,你就不要我亲了?” 江淮的面色漆黑,“这不是废话吗?你第一次给我亲,我激动的跟个傻逼似的,哪儿还能陪你好好玩?” 黄单哦了声,“这样啊。” 江淮绷着的薄唇抿开,他笑起来,暧||昧又热|切,“想要哥哥陪你玩啊?” 黄单盘腿坐在床上,“草莓呢?我们边吃边说。” 这话题转太快,江淮,“……” 还是和晚饭前那样,江淮先吃,甜的给黄单,不甜的自己吃。 草莓很快就见底了。 江淮把床上的小桌子收走,“说吧。” 黄单抿抿嘴,“你可不可以坚持两小时?” 江淮抬眼看去,“什么两小时?” 黄单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你别多想,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江淮的眼神炙热,“我当真了,也多想了。” 他把人往怀里抱,哑声笑,“可以啊小子,胃口这么大,放心吧,哥哥我身强体壮,无病无痛,不会让你失望的。” “……” 黄单忧心,疼痛神经不麻痹,别说两小时,他那死去活来的疼法,一小时都挺不过去。 比赛对他不公平。 黄单又想,世上最多的就是不公平了,没办法。 可他对奖品有点在意。 再看看吧,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十来天。 江淮躺倒在床上,指着自己的臂膀,“到这里来。” 黄单靠过去,腰被搂住了,嘴巴被亲,舌||头被缠||住了,他甩不掉。 他们亲嘴,是草莓的味道。 江淮摩||挲着他的肩膀,“有没有什么想要,但是舍不得买的东西?哥哥给你买。” 黄单说,“没有的。” 江淮把手掌从他的肩膀拿开,移到他的脸上,一下一下抚||摸,“再好好想一想。” 黄单的脸被摸的有点疼,拉下他的手,不让他摸,“想了,真没有。” “你是不是傻?” 江淮撑起上半身,侧头看怀里的青年,“要是有人给我买东西,甭管是什么,我都高兴。” 黄单示意他看床边的手机挂件,“这个你不高兴。” 江淮噎住,别扭的说,“谁说我不高兴了?” 他偏过头,耳根子有一层薄红,“高兴就一定要挂在嘴边,我放在心里不行啊?” 黄单说,“那我下回再给你买一个,挂钥匙上。” 江淮说随你,“说是阵雨,怎么还在下?” 黄单心说,估计这雨会拖拖拉拉到半夜。 江淮忽然说,“我们做点事吧。” 黄单摇头,“不做。” 江淮换个字,还是那意思,“那干点事。” 黄单翻个身,想起比赛奖品的事,他又翻回来,“你买东西了吗?” 江淮亲他的脖子,“嗯?什么东西?” 半响才反应过来,“没买。” 黄单说,“那不能做,也不能干,只能睡觉了。” 江淮皱眉,“口水不行吗?” 黄单说不行,“我会疼死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淮听到青年说出这句话,他的心脏就疼了一下,也没了任何想法,只是无意识的收紧力道,把人往臂弯里带。 黄单被勒的骨头疼,他抽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买了,我们再做。” 江淮顿时就去开电脑,刷刷刷的在网上买了六盒。 黄单看一眼,“这么多?又不能吃。” 江淮说那家店是买六送一,划算,“再说了,怎么不能吃,买了就是给你吃的,到时候哥哥喂你。” 黄单一琢磨,没毛病。 十一点左右,《武林外传》的片头曲响起,空调的温度适中。 黄单趴在江淮的胸前,意识昏昏沉沉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猛然坐起来。 那个高个子警||察当时看的不是他,是他身后的男人。 江淮吓一跳,“大晚上的,你干嘛呢?” 《武林外传》还在放着,李大嘴瞎眼的老娘来同福客栈了,房里只有她叨唠的声音。 黄单借着电脑散出的微弱光亮,盯视着眼皮底下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淮以为黄单做了噩梦,就把他拉回怀里,拍拍他的后背,“宝宝乖。不怕。” 那声音在夜晚听来,低沉且有几分温柔,有着难言的蛊||惑,一下子就从李大嘴他娘的叨唠声里跳了出来。 黄单说,“我起鸡皮疙瘩了。” 江淮尚未开口,就听到青年又说,“不过我很喜欢听。” 他低低的叹息,“你真是要我的命。” 黄单呆了呆,把手臂搭在男人的腰部,慢慢上移,把他环住了,“晚安。” 第二天,赵福祥没回来。 第三天,赵福祥还是没回来。 合租房里的气氛变了样子,虽说事不关己,但毕竟是租了同一个房子,会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几天后,黄单早上蹲厕所刷手机,在一条新闻报道上看见了赵福祥的照片。 赵福祥不叫赵福祥,他叫李大军。 黄单翻着网页,把报道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看完了。 原来多年前,李大军抢||劫||杀||人后成功逃逸,他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过了十几年。 有一天,李大军逃到山区,无意间发现一个村民,那个村民就是赵福祥。 李大军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跟自己长的那么像,他看着热情好客的赵福祥,动了冒名顶替的心思。 那心思一动,李大军很快就找到机会将人杀害。 从此以后,他就是赵福祥。 报道里写着,李大军用赵福祥的身份生活,他在继续躲藏了两年后,觉得那种日子很没意思,想去外面走走。 李大军觉得,以前警||方|逮||捕不到他,现在多了那么多年,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就来了S市。 黄单搜了相关的信息,内容都大同小异,有赵福祥老家的照片,村里人的采访,还有工地上的反应。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世界太大了,人力有限。 李大军多活了十几年,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有的人杀||人||犯||罪以后,就逃到某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着,到老死都没有落网。 黄单拽着卫生纸的动作一顿,种种迹象表明,是有人报案,赵福祥才会被抓。 报案的人在合租房里,或许就是那个偷窥者。 黄单说离开卫生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次卧,“你是警||察。” 这是他在卫生间里蹿出的念头。 确切来说,是更早。 也许是那晚想起的大高个子警||察最后的一眼,或者是第一次在超市跟踪被发现的时候。 黄单早该想到的。 江淮在玩扫雷,“不是,我是无业游民。” 他懒懒的说,“大早上的,只有无业游民才有闲情玩游戏,你说呢?” 黄单不说话,盯着他看。 又踩到雷了,江淮把鼠标一丢,他打开烟盒,用嘴叼根烟,“跟哥哥说说,为什么这么肯定?” 黄单说,“你的警觉性很高。” 江淮耸耸肩,“每个人的感知能力会有不同。” 黄单说,“你的身手敏捷,反应很快。” 江淮抽一口烟,单手撑着头,“小脑比较发达而已。” “……”黄单弯腰,凑到男人面前,“赵福祥的案子被破,是你干的吧。” 他不等对方开口,就说,“那晚你问我有没有要买的东西,说要给我买,是因为案子破了,你有奖金可拿。” 江淮面不改色的抽着烟。 黄单说,“你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赵福祥。” 江淮听到这里,他笑了笑,“提醒你一件事,我在赵福祥前面搬进来的。” 黄单说,“你是警||察,就一定有方法知道赵福祥的行踪,他跟房东接触,交订金的当天,你完全可以在掌握这条线索以后,提前搬进来。” “我说的对吗?” 江淮揉额角,笑着叹息,“宝贝,我小看你了。” 黄单长舒一口气,这人是什么职业,没那么重要,是警||察,还是无业游民,都可以的,“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窥合租房里的人?” 江淮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变态,没事偷窥他们干什么?” 黄单狐疑,“真没有?” 江淮挑唇,“真没有。” 黄单问道,“赵福祥呢?你没有偷窥过他?” 江淮纠正,“那不叫偷窥,那是在办公。” 黄单心想也是,任务要找的偷窥者,应该不是江淮,而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 江淮把他拉到腿上,“一口气问那么多,口渴不?” “不渴,我现在不想吃你的口水。” 黄单问出之前问过的事,“你跟阿玉是怎么认识的?” 江淮吸两口烟,飘起的烟雾浮在他的面上,神情看不太清,他将认识的过程说了,语调没多大的起伏,“就是那么回事呗。” 黄单若有所思。 这说法和他从阿玉那里听来的,如出一辙,没一点出入。 重合度太高了,像是提前串好的词。 黄单捋着所有的线索。 目前来说,赵福祥,陈青青,江淮三人排除了,剩下的就是王海,阿玉,李爱国,张姐这四个人。 系统先生提示过,他要找的偷窥者不止一个,那四个人里面,最少有两个是他的目标。 江淮把烟掐灭,“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垂头问,“案子破了,你还住在这里吗?” 江淮的身体前倾,脑袋蹭着他的肚子,“看你的意思,你要搬,我就搬,你不搬,我继续陪你。” 黄单说,“暂时不搬,过了这个夏天再说。” 江淮无所谓,“可以。” 他圈住青年的腰,“你对我的职业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吗?” 黄单摸摸男人的发顶,“注意安全,遇到很强的坏人,别自己一个人冲上去。” 他非常认真的说,“你出事了,我会很难过,我也会死掉的,所以你别让自己受伤。” 江淮愣怔片刻,“好,我答应你。” 外面传来陈青青的声音,她看到报道了,知道自己跟一个杀||人||犯住在同一个合租房里,内心一定很慌,更多的是后怕。 “房东,你看看这上面说的,那赵福祥,不对,李大军他是杀||人||犯,手上有两条人命,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合租房里领啊?” 张姐被这事给闹的,早饭都没胃口吃,“坏人脸上没写坏人两个字,我也没长火眼金睛,陈小姐,做人做事也是要讲道理的呀。” 陈青青得理不饶人,“话是那么说,但人是你招进来的,你怎么也要说点什么吧?” “那可是杀||人||犯啊,要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也有责任的。” 张姐不想跟她再谈下去,说以后一定多注意着些。 陈青青看出张姐的敷衍,她冷着脸回去,在房里心有余悸,“还好他被抓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起有好几次和那个老男人起冲突,陈青青就打哆嗦,她真是福大命大。 王海很突然的说,“我们搬家吧。” 陈青青正要找杯子倒水喝,她听到王海那句话就停下了脚步,“搬家?搬哪儿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海说,“附近的小区挺多的。” 陈青青蹙眉,“你先找房子吧,我要比这里的环境好,住的人少一点,房租不超过一千的。” 王海说那不可能,“现在的房价又涨了,要想不住带隔断间,人那么多的的,只能整套租下来。” 他唉声叹气,“租整套,我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你也知道啊。” 陈青青说,“要不是我们去年搬进来,现在就我们住的这房间,房租要多一两百。” “房东是不好意思跟我们提。” 王海去给她倒水,“那怎么办?我不想继续住这里了。” 陈青青摸了摸肚子,“你没听那女的说吗?头三个月是危险期,先等我熬过三个月吧。” 王海把水杯递给她,“那我留意着房子吧。” 黄单跟江淮一块儿出门,刚好碰到同样要去上班的王海,三人一同走下楼梯,往小区门口方向走。 才过八点,温度就已经很高了,风都是烫的。 王海先开的口,“赵,李大军那事真吓人。” 黄单知道他是冲自己说的,因为对方跟江淮没打过交道,“嗯。” 大概是有江淮在,王海想跟黄单聊一聊,又不自在,所以他就说了一句。 三人一路都沉默不语。 黄单和江淮买了早餐,王海没买,他是吃了才出门的。 公交站台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的站在一起,空气里飘散着早餐的香味。 王海等的车先到,他打了招呼上车。 车子往前开,王海的余光往后,捕捉到站台那里的两个人,个高的把豆浆给个矮一点的。 那豆浆对方喝过,他看到了,还看到对方往林乙兜里塞钱。 王海望着前方,没有再看。 过了十几分钟,黄单的车才到,他冲江淮摆摆手。 江淮单手插兜,目送公交车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动身离开站台。 类似赵福祥的那种刑||事|案|件,几乎每天都有,不是什么新鲜事。 办公室里的话题是扫|黄。 大家伙疲劳时就甩出来几句,缓解一下繁忙枯燥的气氛。 “小姐都失业了,各回各家,嫁人生孩子去了,这日子真心过的不如狗。” “可不是,我现在一点动力都没有了。跟咸鱼没两样。” “扫||黄不知道要扫到什么时候。” “估计最短也要到年底。” 有女同事插话进来,“那些女的还能生的出来?” 她带头,其他女同事紧跟其后,话题一下子就从男同事的吐苦水变成议论小姐能不能顺利从良。 黄单没参与,他忙着画画,赶快画完了,回去就能查线索,早点把任务完成。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不想有事情,事情就越多。 主美把黄单叫去,让他画宣传图,“去吧,抓紧时间找资料,定了设计稿发给我。” 黄单说,“主美,时间太短了,会来不及画精细。” 主美大手一挥,“那就想办法。” 黄单无语。 这公司太坑,撑不了多久就会倒闭的,他想。 下班回去,黄单绕路去大润发,他跟江淮约好了,一起去买腊肠。 晚上江淮要给他做腊肠饭吃。 快递也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做事情。 在离大润发还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黄单看到了阿玉,她从一辆奔驰车里下来,脚上是那双名贵的银色高跟鞋。 车窗降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伸出头,对阿玉说了什么。 阿玉对他笑笑,她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发现黄单时,笑容在脸上凝固,又恢复如常。 黄单从诧异中回神。 阿玉近期都没有在四点起来过,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出门。 他以为阿玉今天还和昨天一样,在合租房里待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对方。 今天依然是高温。 阿玉还是穿的长袖长裤,黑色的,看着就热,这次没加外套,脖子上扎了条红色的丝巾,她下车的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路人频频侧目。 一方面是她长的美,身材好,另一方面是她另类的穿着,还有就是她的身份,更多的人觉得她是个小三。 议论声已经在街头飞起来了。 阿玉没在意,她朝黄单走过来,“这么巧啊。” 黄单嗯了声,近距离看,阿玉花了很浓的妆,遮盖了苍白,却没能掩去病态,他没问车里的人是谁,立场不适合。 阿玉也没有主动说的迹象,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有眼睛的都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去大润发,你呢?” 黄单的眉头动动,他要是说自己也去,那阿玉会跟着的。 江淮可能已经到大润发了。 黄单正要开口,铃声突然响起,是江淮打来的电话,他立刻就把手里的手机往口袋里一塞。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这么想着,黄单就听到女人的声音,“手机上的挂件是情侣的,我见过江淮也挂了。” 黄单的眼角一抽。 阿玉笑了笑,“林乙,我第一次看到你紧张。” 她还在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们都不同,你不会笑,没什么情绪。” 黄单说,“只要是人都有情绪,我也有。” “是啊,真有意思。” 阿玉看着黄单,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在一起。” şĎ×⡿ŔďľÄÄÇĐŠĘ 灰尘漫天, 闷热难耐。 男男女女或快或慢的甩着胳膊腿,将街头街尾都渲染上了一层浮躁的气息。 有人接连不断地从黄单和阿玉身边经过,几乎都会好奇的侧头看两眼, 大多是在打量阿玉的身段, 长腿, 那一脸的浓妆,也好奇他俩是什么关系。 黄单站在原地, 纹丝不动。 他在思考。 阿玉说出那句话的用意是什么?她知道他和江淮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是想从他这里观察到某些东西, 还只是随口一说? 黄单对阿玉的印象并不坏, 他不会以职业的高低尊卑来区分一个人的善恶。 对他而言,阿玉是个有着很多秘密,人生阅历复杂曲折,善于掩藏内心柔||软部位, 会在不经意露出彷徨一面的小妹妹。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黄单的上下嘴唇轻轻一抿。 阿玉说, “是江淮吧, 可能是担心你出事,你不接个电话吗?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走开。” “不用的。” 黄单按下接听键, 那头是男人的质问声,“我打你的电话,你怎么挂掉了?” 他说, “我碰到阿玉了。” “这跟你挂我电话有关系?” 江淮问也不问阿玉的事,而是说, “赶紧的,我在大润发门口等你。” 他骂骂咧咧,“挂电话啊,发什么愣呢?” 黄单把电话挂断。 每次都是他先挂电话,他不喜欢,男人却很霸道的要他先挂。 黄单捏着手机,挂在上面的小挂件的做工离精致有一段距离,但小叶子很漂亮,纹路都有,它在半空左右摇摆,划出懒洋洋的弧度。 刚才那通电话,阿玉全听见了,他知道的。 黄单没说话,等着阿玉开口。 阿玉的视线落在小挂件上面,“林乙,你知道江淮的职业了吧。” 黄单,“嗯。” “当初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就是这个原因。” 阿玉轻叹一声,“从事那种职业,接触的都是危险的人和事,有时候不单单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还会连累到身边的人。” “你信吗,林乙,在我对你提出建议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你会和江淮有更多的交集,你们会有其他的关系。” 说着,阿玉的脸上出现难以理解的神色,“我至今都不能明白,只能归结为是女人的直觉。” 黄单能明白,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江淮是警|察?” 阿玉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没有向你透露,我捡到的皮夹里除了江淮的身份证,还有别的证件。” 黄单了然。 至于阿玉没有透露的原因,大概是有所顾忌吧。 阿玉说,“我有次上厕所,听到你的房间里有江淮的声音,在那之后我留意过,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不过,毕竟是合租房,木板墙隔音效果很差的。” 黄单心想,等他完成任务,就跟江淮搬出去住。 下一刻,他就听到阿玉说,“不然我也不会对陈青青和王海的夫妻生活那么了解。” 黄单若有所思,阿玉和王海陈青青那屋是用木板隔的,的确能听到不少东西,那是不是说,她所知道的,都是木板墙传递给她的,并没有偷窥的嫌疑? 阿玉垂头,耳边的长发散下来,遮住她的一小半脸,看起来越发的消瘦,“江淮想必等的急了,我们走吧。” 黄单的眉头动了动,脚步没迈出去。 阿玉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你们在一起了,我的建议已经失效,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她很善意的提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你们还是早点换个房子住吧,别跟人合租。” 黄单说,“我晓得的。” 到大润发那儿时,走在前面的阿玉崴了一下脚,黄单及时把她扶住了。 阿玉站稳身子,“谢谢。” 黄单问她,“脚没扭到吧?” 阿玉说还好,她看看脚上的银色高跟鞋,“几万的鞋,穿着还不如几十的鞋舒服,你说怪不怪?” 黄单说,“新鞋子都会磨脚的,穿一穿能好一些。” 阿玉摇了摇头,“不是新旧的问题,是不合适,我这脚,穿惯了廉价的鞋,最贵的也就一二百,穿几万的,走路都觉得不自在。” 她有些自嘲,“有的人,就是穷人的命。” 黄单刚要说什么,胳膊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那股力道很大,直接就将他的手从阿玉的袖子上拽开了。 他扭头,看到男人绷着的脸,怒气冲天。 “……” 阿玉跟江淮打招呼,她说笑,“你这醋吃错对象了。” 江淮的脸还是绷着的,唇线也是,“走个路磨磨蹭蹭,慢慢吞吞,跟个娘们一样。” 那话是冲着黄单说的。 黄单的心思不在江淮的醋劲上,他发觉到一个怪异的现象。 阿玉那句话里的信息已经很明显了,江淮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也没有任何自己是同性恋的事被发现的紧张和慌意。 也就是说,阿玉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件事,江淮是知情的。 黄单的余光从江淮和阿玉身上扫过,这两个人之间,有一条线连着,他看不见。 这种感觉不好,他不喜欢。 阿玉把手里的包挎在肩膀上,“你们怎么了,都不进去吗?” 她看看进进出出的人,“这会儿上班的都下班了,过来超市这边买东西,人很多的。” 江淮松开抓着黄单的那只手,大步往超市入口方向走去。 阿玉脸上的笑意不减,多了几分调侃,“林乙,你快跟上去,不然江淮又要吃醋了。” 黄单压下杂乱的思绪,和阿玉一起跟上江淮。 搭电梯上二楼,三人推了两辆小推车。 阿玉一辆,黄单跟江淮一辆。 这一幕引起后面几个女生的诧异,她们以为阿玉跟黄单是一对情侣。 至于江淮,那身气场不同,跟阿玉不搭调。 她们感到意外的是,阿玉一个人,黄单和江淮站在一起。 进了超市,阿玉往左边去,“我去买点面包,你们逛你们别的。” 黄单跟江淮站在原地,俩人都没动。 江淮开口,没问黄单跟阿玉聊过什么,“先是去买腊肠,还是去买豆浆机?” 黄单说,“豆浆机吧,就在前面。” 江淮边走边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挂我的电话,我会担心,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 他抿抿嘴,“你不奇怪阿玉知道我们的事吗?” 江淮的脚步不停,“我们每天都睡一起,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大家又不是傻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问道,“那你说,阿玉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吗?” 江淮说不会。 黄单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淮也侧头看过去,似乎是对他总提阿玉感到不耐烦,“小子,我说不会,你来个为什么,我要是说会,你照样来个为什么,你说,你想要什么答案?说出来让哥哥听听。” 黄单蹙眉,“我不跟你说了。” 江淮哭笑不得,“哟,你还跟我来气了是吧?” 黄单说,“你不老实。” 江淮抽抽嘴,他拐个弯,站在卖方便面的货架那里,哄道,“有事回去说,好不好?” 黄单说,“好吧。” 豆浆机在斜对面,九阳是主推的牌子,刚好有活动。 黄单说就买九阳的,江淮对这事没意见,全听他的,他们就两个人,买了个小的。 买完豆浆机,黄单和江淮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去买榨豆浆需要的豆子。 江淮翻着手机,按照网页上的念,“可以放黑豆,黄豆,花生……还有核桃。” 黄单拽袋子,每样都装一些,“够吗?” 江淮看他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想抱抱,可惜场合不行,“不够再来买就是了,超市又不会长脚。” 黄单心说也是,离开这片区域前,他又买了绿豆和冰糖,发现男人眼神询问,就说,“你上火了。” 江淮挑眉,“是吗?” 黄单嗯了声,“你的东西很浓,味道也大。” 江淮,“……” 他咳一声,直勾勾的看着青年,一本正经道,“那不是上火,是我憋的太久了。” 黄单说,“所以坏掉了?” 江淮无语。 黄单说,“我觉得你就是上火了,还是喝点绿豆汤吧,等你不上火了,我再给你亲。” 江淮除了喝,还能说什么? 他们刚到卖腊肠的那里,阿玉就过来了,小车里只有两袋子面包。 阿玉说,“你们要做腊肠饭吗?” 黄单点头,“嗯。” 江淮挨个扫一圈,他拿起这袋腊肠看看,放下来拿起另一袋,似乎是个行家,很懂的样子。 阿玉说,“皇上皇,中山黄圃,这两家的腊肠都挺好吃的。” 江淮正拿着那两家的腊肠,他选了皇上皇。 黄单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她脖子上的丝巾扎的严实,袖子也没卷起来一截,好像不觉得热,额头脸上都没出汗。 “你只买面包?” 阿玉提不起多大的精神,“本来想买点别的东西,但是进了超市逛一圈,就不想买了。” 黄单心说,这跟他完全相反。 他是没进超市前,觉得自己没什么要买的,一进去,就是什么都缺。 三人排队结账出去,回小区的路上都没什么交流。 王海开门,就看到门口的黄单三人,他的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要下楼倒垃圾。 门里门外的人站了几个瞬息,王海就赶紧偏身走到一边,把他刚才所占的位置给腾出来。 好像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礼貌,又不想惹是生非。 黄单跟王海点头示意,迈步跨过门槛。 他看了看对面的房里,有一双脚在床尾搭着,没穿袜子,陈青青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 江淮在黄单的背后戳一下,叫他别愣着了。 黄单回自己的房间拿衣架子,江淮那儿不够,他出来时,阿玉已经不在了,那房门也是关着的。 这次的碰面,聊的内容并不多,跟任务有关的信息,更是极少。 黄单目前唯一确定的是,阿玉和江淮之间没那么简单。 他往次卧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到江淮在水池那里淘米,电饭锅的内胆搁在水龙头下面接着水,哗啦响个不停。 江淮低声说,“去把小篮子给我拿过来。” 黄单进屋,在桌上找到小篮子,里面放着香菇和黑木耳,他拿给江淮,就掉头回了屋里。 腊肠焖饭是黄单提出来的,他在公司吃过,只是腊肠很少。 江淮第一次做,事先在网上搜过步骤,他根据记忆把米泡着,之后是香菇,木耳,都用小碗泡起来。 黄单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嘴里有话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阿玉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江淮麻利的开始把腊肠切片,“小子,用你的脑子想想,阿玉跟我们无冤无仇的,干嘛要那么做?” 他切完腊肠,就咚咚咚的把一截胡萝卜切成丁,“再说了,你整天整天的在我面前提阿玉,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黄单若有所思,是这样吗?“最近在扫|黄,阿玉上班的地方可能也被查封了,她……” 江淮把菜刀丢砧板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呢,非要跟我反着来,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嗯?” 黄单指指他面前的电饭锅,“别说话,口水喷锅里了。” 江淮,“……” 米泡了十来分钟,江淮把香菇和木耳都切成小块,跟腊肠片,胡萝卜丁一起丢进锅里,再倒进去色拉油,最后放一点盐,盖上饭锅的盖子,按了煮饭。 接下来就可以等着吃饭了。 黄单趴在床上找资料图,他用的是笔记本,不知道江淮从哪儿给他弄来的,四五千的配置,比原主的台式机要好很多。 江淮躺旁边,叠着腿看电视,手在黄单的后领放着,过会儿就往里伸。 黄单嘶了声,“你别掐我,疼。” 江淮一时没克制住,他立马就松了手,摸摸青年的头发,摇头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娇气呢?” 黄单不想搭理。 他解释过了,也解释了好多次。 没过多久,香味就从饭锅里冒出来,在房里散开,很快就飘到黄单的鼻子前面,他静不下心找资料,问什么时候能吃。 江淮说好等会儿,“过来给我抓抓痒。” 黄单把他的T恤撩上去,“你还说自己没上火,背上都长痘了。” 江淮不信,“真的假的?你拍照片给我看。” 黄单拿手机对着痘痘拍了一张。 那痘痘其实很小,黄单凑近拍的,所以显得特别大,把江淮给吓到了,非要让他挤掉。 黄单不愿意干这事,“不能挤,会发炎的。” 江淮的眉头皱了皱,“发什么炎,就是一颗痘而已。” 黄单还是不愿意。 江淮捧着他的脸,“来,看着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嫌我?” 黄单说,“没嫌你,痘真的不能挤。” 江淮半信半疑,“那怎么办?让它自由生长?” 黄单说,“别管就行。” 江淮想起来了什么,“你也有痘,还是俩个,我给你挤挤。” 黄单,“……” 江淮把黄单身上的小痘痘挤红了。 黄单疼的流出眼泪,“你赶紧松手,不然我要生气了。” 江淮给他擦掉眼泪,抱怀里哄,“不挤了不挤了。” 黄单趴在男人肩头哭,“是不是挤破了?” 江淮亲亲他微咸的脸颊,“我哪儿敢挤破啊,好了不哭了,是我的错,乖啊。” 俩人就小痘痘的事聊了好久,停下来时才发现,腊肠焖饭早就好了。 黄单吃了两碗,他还想吃,江淮没让。 江淮把他手里的筷子拿走,“晚上差不多有七|八分饱就行了,吃太饱不能剧烈运动。” 黄单意犹未尽,“我不运动的,吃完饭洗个澡看电影就睡了。” 江淮眯着眼睛,“你再想想。” 黄单想了想,他扶额,抓抓头发说,“是哦,要运动。” “想起来了就行。” 江淮满意的把唇角一勾,“坐着吧,哥哥去刷锅洗碗。” 他俩在房里站着,随便选了个台看新闻联播消食,八点出头,一集电视播完了,该做事了。 黄单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他怕疼,“你要悠着点。” 江淮在他唇上亲一下,“放心吧,我会悠着点的。” 黄单被捏着下巴亲,他的脖子后仰,嘴里腊肠焖饭的香味慢慢的变淡了。 江淮亲了好一会儿,摸摸怀里人的后背,抓着他的手拉到头顶,和他十指相扣。 黄单叫江淮把电视的声音再调大点。 江淮把声音调到最大。 一条奶茶的广告正在播着,美女在说广告词,什么你的优乐美,我的优乐美。 江淮喂黄单吃了根胡萝卜,好大一根。 第二集电视开始播了,隔几分钟就有广告,插||入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电视播的是抗战剧,突突突的枪声里夹杂着哭声。 有人牺牲,有人嚎叫,有人痛不欲生,也有人哭天喊地。 黄单哭的停不下来。 江淮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 两集电视播完,是一个大型真人秀节目。 主持人一通官方的介绍以后,嘉宾们上场,开始疯玩。 江淮啄掉黄单眼角的泪水,记不清是第几次这么干了,吃了很多他的泪水,胃里都有一股咸味往上泛。 喜欢的人怕疼,爱哭。 他一见到对方哭,浑身都跟起了火一样滚热,简直要命。 黄单哭的快昏厥过去了,他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问系统先生,“多长时间?” 系统,“由于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屏蔽,在下只能通过黄先生的哭声来判断,计时两小时四十分钟。” 黄单抽泣,可以报名参赛了。 昨天系统先生告诉他,奖品又多加了一项,前三的宿主都有。 每位宿主可以得到一亿的积分。 一亿啊,那是什么概念? 对黄单来说,就是无所畏惧的感觉。 江淮在检查黄单的嘴巴,刚才吃胡萝卜的时候,他一直在喊疼,奇怪的是,他的嘴里没破,也没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黄单知道,那是菊||花灵的功劳。 他一次用了两支,苍蝇柜里还有二十五支存货,要省着点用,因为积分袋子掉落的时间越老越没规律了。 江淮想再做一次,自己还精神的很,一点都不疲劳。 但是床上的人还在哭,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他看着看着,脑子里跳出对方最开始的时候,疼到抽搐的情形,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只剩下心疼。 江淮刚走到门口,就被喊住了。 黄单哭着说,“我还要再耍一次。” 江淮的呼吸一顿,他不敢置信的回头,“你说什么?” 黄单把眼泪在枕头上蹭掉,“还要耍。” 江淮确定自己没听错,端着盆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不行,不耍了,你哭的都快化成水了,不来了。” 黄单的声音嘶哑,“别管我,你耍你的。” 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哭声,影响男人发挥,但他真的忍不住,太疼了。 尤其是第一下,疼的他想死。 慢慢的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情况,越疼,越舒服,越舒服,越疼,这两种感受交织在一起,分不开。 见男人没过来,黄单就翻过身,肚皮朝上躺着,“现在还不到十点半,你要不要?” 江淮没好气的开口道,“你说呢?” “妈||的,你用眼睛看看,我这脚下的地上都快滴一滩水了。” 他夸张了点,地上没水,裤子真能挤出一两滴水来。 黄单的眼前被一片阴影盖住,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这可是你自找的啊,待会儿你哭着喊爸爸,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江淮就凶狠的去亲他。 黄单的嘴巴被亲,他的眼睛通红,手抓着江淮的背部。 江淮不想收个儿子。 所以黄单求饶的时候,江淮让他叫哥哥。 黄单哭着喊哥哥,疼的死去活来。 电视的声音开的太大了,张姐出来敲门,叫江淮把声音调小点,说很晚了,这样会影响别人睡觉。 江淮应声,低头问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还要不要?” 黄单真不行了,满脸的泪痕,眼睛肿的厉害,声音也不成样子,“今天不要了,明天再要。” 江淮的面部抽搐,抬手把青年的湿发撩上去一些,他弯腰凑近,低哑着嗓音笑,“宝贝,你这样,是要被我弄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单,“……” 第二天,黄单跟江淮继续。 俩人配合的越来越好,节奏也把握的很不错。 黄单还是会哭,他不会大喊大叫,只会把自己闷在枕头里,或者是江淮的怀里,压制着哭泣。 江淮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第三回,就跟被解了绳子的马一样,在草原上尽情飞奔。 报名截止前一天。黄单犹豫再三,报名了。 系统,“黄先生,您加油。” 黄单,“我会的。” 他看一眼扫地的男人,加油。 赵福祥的东西没有人回来拿,被张姐扔的扔,卖的卖,值钱的都留下来了。 那房间很快就租出去了。 一线城市就是这样,只有租不到房的人,没有租不出去的房。 所以房租也是跟着房价一起,直线上涨。 新搬进来的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穿着朴素,明显的家世很一般。 可是她的脸上却洋溢与其他大学生一样的,对美好未来的希望与憧憬,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没有一丁点的深沉与复杂。 毕竟才刚毕业,还没染上社会的压力,挫败,甚至是灰暗的东西。 然后,还没等大家熟悉这位新邻居,女大学生在住了三天后的晚上,就跟张姐说要搬走了。 黄单与其他人都在,只见女大学生涨红着脸,与张姐据理力争着什么。 众人在细听之下,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位女大学生在租房之前,有位学长就告诉过她,跟其他人合租会比较乱,环境差是一方面,还有人会乘别人不在的时候,偷别的租客的物品。 女大学生刚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是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狠下心买的。 所以她有些敏感,就在房门的背后悄悄的洒了一些荧光粉。 这样等她回来,就可以知道有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结果令女大学生震惊的是,昨天她回了一趟学校,就在她今天回来后,发现门后的荧光粉有被人用脚踩过的痕迹。 这让女大学生非常紧张,随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财物。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物品竟然一件都没少,那台新买的笔记本也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虽然没丢财物,但女大学生也不想生活在莫名的恐惧之中,所以她在思索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要搬走,不继续租这房子了。 张姐说,“退不退房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们先前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不到六个月就退房的话,我是不能退定金给你的。” “那怎么行,我退房是因为你房子的治安不好,明明是你的责任,凭什么要压我的定金。” 女大学生气的有些激动,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实习工资本来就很低。 房租的定金对她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她一定要和房东争取回来。 张姐就跟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治安问题?小姑娘,你可不能瞎说的啊,你说你房间被别人进来过,却什么也没丢,谁信啊。” 她摆出已经看穿一切的姿态,“是你自己反悔,想要退房,然后随口编的理由的吧。”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看地上的荧光粉还在,我哪里瞎编了!” 女大学生不由气结,刚刚迈出校门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的混乱,“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撒谎,我……我就……” 张姐打断,“行了,你也别硬扯了。” 她见多了提前搬走,还想要押金的租户,听的理由五花八门,这回听到的,还是头一次,“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可以搬走,押金我是不会退你一分钱的。” 女大学生气哭了,她用手背擦脸上的眼泪,在原地哭了起来。 张姐受不了,“哎哟,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我是在跟你讲理,可没欺负你啊。” 她指着黄单在内的几个人,“不信你问问这里的其他人,他们个个都工作很久了,比你知道的多,你问问他们,没按照租房合约上写的时间,就提前搬走,有没有租金可拿。” 女大学生也不说别的,只是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临的局势对自己不利,她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措施。 张姐要说什么,李爱国拉了她一下,“要不算了吧,我看小妹刚毕业,押金对她来说……” “你没毛病吧李爱国!” 张姐冷下脸来,“要是这么随便,那还签什么合约啊?” 李爱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没再说什么。 陈青青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张姐,小妹妹说她撒荧光粉了,不如把客厅和她房间的灯关掉,我们看看地上有没有,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张姐嘀咕了声,大概是说破事真多,挺不耐烦的。 于是在众人的建议之下,张姐把屋子的灯给关闭了。 女大学生房间的地上果然发出淡淡的荧光,在这些荧光的中间,有着几个明显的脚印。 沾染这些荧光粉之后,这些脚印布满了房间的地面。 从脚印的方向可以判断,这个人在进入房间后,只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对方什么也没带走。 黄单的心头不由一动,按照这些荧光脚印出门的方向,是不是就可以找出偷窥的真凶了? 自己查这个凶手,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清晰的头绪。 难道今天要占这个敏感大学生的便宜,就要将真凶给查出来了? 黄单的目光跟着荧光脚印的方向,和大家一起往外面走,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屋外。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偷入房间的人在出了房间之后,并没有返回任何租客的房间,而是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地砖上留下斑驳的荧光点之后,脚印便完全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黄单观察客厅其他人的表情变化。 陈青青和王海站在一起,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阿玉还是那副模样,身上裹的严实,脸苍白的厉害,她垂着眼皮,神情模糊。 李爱国在跟张姐说着什么,快吵起来了。 黄单的视线扫了一圈以后收回来,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些脚印虽然没有一个完整的,但他还是可以判断,是男人的脚。 不是江淮,就是屋里的王海和李爱国,这俩人的其中一个。 总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吧? 还有个可能,女的穿了男士的鞋。 黄单头疼。 “看看大家的鞋子不就知道了。” 还是陈青青说的话,“要是进去的人就在我们中间,鞋底肯定有荧光粉。” 王海叫她别管闲事。 陈青青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多管闲事,要是真有那回事,把人揪出来,对我们都好。” 黄单开口,“那就检查吧。” 张姐说行,“小姑娘,我们几个当着你的面检查。” 结果谁的脚上都没有。 除了女大学生。 “……” 张姐摇摇头,“小姑娘,这回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女大学生白了脸,她慌忙解释,“我是发现有人进了房间,就赶紧进去看的,不小心沾到的。” 张姐懒的再听下去了,“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小姑娘,我给你退一半,以后你再租房子,考虑的仔细点,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了押金的事搞出这么一出戏。” “谢谢。” 女大学生一晚上都没留,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东西,搬去同学那儿挤两天。 她心想,算了,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那些人不信,她也没办法。 这合租房里有人心里有鬼。 睡前,陈青青还在唠叨那女大学生的事,“哎,你还别说,现在的大学生挺聪明的啊,能想出那招。” 王海在给她泡奶粉,“是啊,很聪明。”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租房子,是要多留个心眼的。” 陈青青说可不是,“你觉得,那个女学生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海说,“应该不会吧,要是有人进去了,不可能什么也不拿就走。” 陈青青点点头,“说的也是,废那么大劲偷偷进房间,两手空空的离开,又不是在玩。” “押金要不走,确实很亏。” 她翻个身,挪到床边对着垃圾篓吐口水,视线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鞋架,“你那双灰色的鞋呢?” 王海拿筷子在杯子里搅||动,“脏了,我泡盆里了,明天洗。” 陈青青躺回去,抬头看他,“不是前两天才洗过吗?怎么又脏了?” 王海说是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汁撒上去了。 陈青青接过他递的奶粉,“你赶紧洗,这几天有雨。” 王海说,“那我现在就去洗吧。” 陈青青说行,“给我开个电视再走。” 王海开完电视就去卫生间刷鞋。 黄单在刷牙洗脸,余光从王海那盆里的鞋子上掠过,“怎么这么晚了还洗鞋?” 王海蹲在地上,“这几天有雨,我晚上洗了放阳台晾着,明天就差不多干了。” 黄单哦了声。 他走之前,还往王海那里看了看,视线在对方的脚上停留了几秒。 女大学生走后没几天,阿玉也走了。 阿玉走的那天是个阴天,黄单在阳台上看着,她只拖了一个行李箱,没其他东西。 走了一段路,阿玉回头。 黄单被抓包了,他也没躲藏,而是对阿玉摆摆手。 阿玉也摆了摆手,无声的和他告别。 黄单的心里觉得怪怪的,阿玉走的太突然了,似乎是不得不走,来不及了。 可是黄单无论怎么变着花样的问,阿玉都不提一个字。 回了房间,黄单对霸占他那张床的男人说,“阿玉走了。” 江淮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怎么,舍不得?” 黄单抿唇,“她之前没有要走的预兆。” 江淮冷哼,“要不,你下楼去追,问一下原因?” 黄单说,“阿玉出门的时候我问了,她没说。” 江淮的脸色漆黑,“你过来。” 黄单摇头,“我不过去。” 江淮把烟摁灭,“给我过来!” 黄单说,“你会弄疼我的。” 江淮的眼神一厉,“疼点才长记性。” 黄单,“……” 江淮没用手打黄单,用了别的东西,他疼哭了,再也没心思去想阿玉。 阿玉真的走了。 嫌疑人少了一个,黄单的任务还是没完成。 赵福祥被抓,新搬来的大学生来了又走,现在阿玉也离开了,合租房里的两个隔断间都空了出来。 黄单跟江淮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看到张姐的号码,贴了好几处,上面写着有房屋出租,她急着要把两个隔断间往外租,早一天租出去,就能早一点拿到租金。 这里是繁华的一线大城市,房子空着,天天都在掉钱。 半夜三点多,黄单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人还没下床,身旁的男人就醒了,声音里带着睡意,“怎么了?” 黄单说,“肚子不舒服,我去上个厕所。” 晚饭的时候吃了好几个绝味买的鸡翅,吃完就喝冰的娃哈哈,他睡前还吃掉了一根黄瓜,现在肠胃有点难受,果然不能乱吃东西。 江淮侧身,把脸埋在他的腰部蹭蹭,“要我陪你吗?” 黄单摇头,说不用。 江淮让黄单拿着手机,“要是害怕,就喊哥哥。” 黄单说,“我知道的。” 江淮打了个哈欠,拉着他的手亲两口,“乖,去吧,看着点路,别摔着。” 黄单在床边找到拖鞋穿上,“我去了。” 江淮说去吧去吧,他往上挪挪,背部靠在床头,半搭着眼皮说,“我等你回来睡。” 客厅一片漆黑,灯开关只有一个,在靠近大门的位置。 黄单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顺着那束光亮去洗手间,他摸到墙壁上的灯开关,啪地一下开灯。 湿答答的瓷砖地面,爬了一层污垢的水池,坑坑洼洼的宽凳子,挂在墙上,缠着一圈圈头发丝的塑料刷子,一切都在视野里展开。 黄单推开卫生间的那扇小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腥味,裹着淡淡的臭味。 他开灯,看到墙角的一点积水,天热,那儿的水不流通,攒的时候久了,就会发臭,细看还有不知名的浅红色小虫子在水里蠕||动。 原主当初来看房子,确定住下来时,冲的不止是房间带阳台,有个小客厅,还有房东本人住在这里,以为卫生方面能搞的很干净。 张姐也是那么承诺的。 但是并没有。 原主很快就发现,跟房东住在一起,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环境卫生还是很糟糕。 有时候卫生间里的垃圾篓满了,卫生纸丢在地上,也没人管。 最可怕的不是蟑螂肆意横行,客厅冰箱房间无处不在,是房东对此事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黄单的视线移动,把整个卫生间里的东西收进眼底。 淋喷头下面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里面是张姐和李爱国的衣服裤子,也没洗,就在桶里堆放着。 马桶盖子上有一卷卫生纸。 换做以前,卫生纸的主人还不好猜测,现在住户少了两户,除掉黄单和江淮,剩下的就只有主卧的一对中年夫妻,进门第一家的一对年轻夫妻。 江淮是一卷一卷的买卫生纸,不会一整袋的买,那卷纸就在门后的袋子里挂着,黄单出来前还拽了好几截。 而马桶上的卫生纸质量很好,跟江淮买的差不多,不是张姐那种节省的人会买的。 上一个用过厕所的,应该是陈青青和王海他们之间的其中一个。 黄单的神情微愣。 这么说,现在住在合租房里的,都是一对儿。 没有多想,黄单准备先蹲厕所,明儿再用盆装热水把墙角那处积水冲洗几遍。 就在黄单的裤子脱到一半时,忽然有一点轻微的声响钻进他的耳朵里,是从他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 可他人在这里,房里是谁? 有人走动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 黄单快速给江淮打电话,响一声后就挂掉,随后他发了个短信,就三个字:去客厅。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人趴在卫生间的窗户那里,伸着脖子往小阳台看去…… şĎ×⡿ŔďľÄÄÇĐŠĘ 半夜三点多, 小区里黑灯瞎火,觅食的夜猫都犯困,无精打采的回了窝里。 大阳台一片寂静, 黑狗应该又被下药了。 黄单的上半身前倾, 他把头伸到窗外, 认真听着房里的响动。 是谁? 黄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爱国,他有钥匙, 可以趁着大家都睡着了, 轻松进出这个房间。 第二个想到的是…… 黄单顿住,剩下的三人里面, 陈青青是被他最早排除掉嫌疑的那个人, 张姐和王海之间, 后者的嫌疑更大一些。 因为他通过女大学生撒的荧光粉,发现地上留下的脚印偏大,像是男士的鞋子。 而王海当晚又在洗鞋。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黄单又有短暂的动摇, 真的是那样吗?会不会就只是一场巧合? 他这回的判断严重受到了上个世界的影响, 真假难定。 在上个世界, 那几个嫌疑人里面, 戴老板的线索最明显,黄单觉得不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就是她。 但那只是上个世界, 不是这个世界。 不一定是同样的套路。 也有可能就是。 黄单还需要再找找线索,才能正确的将目标选定。 系统先生说过的,偷窥者不止一个, 他不能填少了,也不能填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黄单的整个后背渐渐被汗水打湿,他眨眼睛,一滴汗从眼睫上滴落,被镜框拦下大半,剩余的小半颤巍巍滑过脸颊。 江淮已经在客厅了,黄单知道,他们前后守着,房里的人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黄单听见了小阳台的门把手被握住,轻轻转动的声音,他立刻就撑住窗沿跳过去。 门打开,一个黑影走出来,和黄单正面碰上。 黑影发出惊吓声。 下一刻,黄单的鼻子被打中,眼镜飞了,他疼的蹲在地上,泪眼直流,手却紧紧抓住着黑影的腿。 黑影挣脱不开,拿另一只脚去踹。 黄单喊了声。 黑影大惊,拿出口袋里的一把军||刀,朝黄单刺去。 在客厅堵着房门的江淮听到喊声和动静,他快步跑进卫生间,瞬间就翻过窗台。 咔嚓一声响后,是黑影的惨叫声。 江淮踩住黑影的后背,话是问的黄单,他嗅到了血腥味,“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黄单哭着说鼻子流血了。 几秒后,黑影的鼻子也被打流血。 房间的灯打开,黄单看到黑影的脸,不是合租房里的谁,是个陌生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蹙眉,面前的一幕很出乎意料,以为会逮到偷窥者,没曾想只是一个普通的入室行||窃。 江淮捏着黄单的脸,“我看看你的鼻子还有没有流血?” 黄单擦掉眼泪,仰头给他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年一直在哭,鼻子下面还流了不少血,江淮的眉头皱在一起,他侧头,冷眼一扫。 那道锋利如刀的视线过来,蹲在墙角的黑脸小子打了个哆嗦,害怕的把头往膝盖里埋,大气不敢出。 江淮找卫生纸给黄单擦眼泪,擦鼻血,“去洗一下。” 黄单洗把脸回来,江淮已经把事情问出来了。 黑脸小子就住在小区里,是桥对面的二十三栋楼,他是跟着几个朋友一起来S市找工作的,工作没找到,钱也花光了,没钱交房租,就想弄一点。 头一次干这事,黑脸小子在网上的论坛贴吧里问经验,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先是买齐所需要的物品,然后在小区里四处游荡,最后挑中几个点,花十几天时间蹲守,第一个点就是黄单的住处。 黑脸小子知道黄单的房间没亮过灯,里面没人住,他睡了一觉,半夜扒着水管爬了上来。 黄单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打开了我的门锁?” 听说小偷会用什么老式发夹之类的开锁,还有什么□□,他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或许能摸到点关于偷窥者的信息。 黑脸小子一只手脱臼了,垂搭在一旁,他龇牙咧嘴,听到黄单的问话,露出茫然之色,“没有啊,你阳台的门是开着的,我直接就进来了。” 黄单顿时就抬起眼皮,在这个人之前,偷窥者就来过了,“你知道这里有条狗吧?” 如果花过时间蹲点,不会不清楚。 黑脸小子点头,他拿手臂在鼻子下面擦擦,血迹被擦的半张脸都是,狼狈又凄惨,“我准备给狗下药的,哪晓得那狗跟死了一样,踢几脚都没反应。” 说这话的时候,黑脸小子的语气里都是古怪,还有几分清晰的费解,没有撒谎。 黄单明白了,给狗下药的,和上次进他房间的,是同一个偷窥者。 那个人不偷不拿房里的任何贵重物品,甚至是金||钱,只是偷窥,很奇怪。 究竟是生活压力太大,还是太无聊,才会喜欢进别人的房间,看别人隐私的东西,以此来寻找到一些乐趣。 黑脸小子看到江淮拿出手机,就惨白着脸叫起来,哀求着说,“我什么也没偷,大哥你行行好,就当今晚没见过我,把我放了吧!” 一道寒光从他眼前闪过,军刀被丢在靠近门口的地上,伴随着江淮冰冷的声音,“放了你?刚才我来晚一步,你就要往我朋友身上扎口子了。” 黑脸小子不满的说,“我那不是没扎成嘛……” 砰地一下,椅子被踢到墙角。 江淮的面色可怕,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黑脸小子瑟瑟发抖。 黄单也屏住了呼吸,没敢找男人说话。 偷东西,动刀子,差点出人命,这就不是小事了,比偷窥者要严重太多。 江淮打了个电话,派出所的人上门,黑脸小子被带走了。 这事惊动了合租房里的其他人,两对夫妻里面,出来看是什么情况的都是男人。 张海和李爱国问了怎么回事。 黄单说房里进小偷了,他俩都吓一跳,知道没丢东西,人也没受伤之后,全是松口气的表情。 三更半夜的,大家也没细聊,知道情况后就各自回房。 黄单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检查着每个角落,每样东西,大到衣柜,小到喝水的杯子,毛巾,甚至是不用的鼠标垫,眼药水瓶。 片刻后,黄单的视线收回,停下搜查的动作,偷窥者没有动任何东西。 江淮叉着腿坐在椅子上抽烟,眼皮半搭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黄单在他面前来回走动,“你听到那个小偷说的了吧,之前我跟你说有人偷窥,你不信。” 江淮吐出一个烟圈,“我什么时候不信了?” 黄单停下来,垂眼看过去。 江淮后仰一些,深坐在椅子里,“偷窥者就是你,我一早就说过的。” “……” 黄单问他,“如果是我,那阳台的门怎么会开着?” 江淮撩了一下眼皮,“你忘了关?” “我记得你下班回来了,进这个房间待了一会儿,是我给你发短信叫你过去我那儿的,也许你走的时候没想起来关阳台的门。” 黄单无语几瞬,觉得不太可能,他又问,“从女大学生房里出来,一直停在卫生间里的脚印呢?” 江淮不感兴趣的挑挑眉毛,“她自己踩的呗。” “你要知道,这里的押金是付一押三,拿赵福祥住的隔断间来说,房租是五百五一个月,三个月就是小两千,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临时改变主意,或者是找到更好的住处,她要搬过去,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回押金这笔钱,你明白吗?” 黄单抿嘴,“可我觉得地上的脚印像男人的脚。” 江淮的眉眼上抬几分,“你没发现那个女生的脚很大吗?穿的鞋子大概是40码的。” 黄单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烦躁,“不想跟你说话了。” 江淮拉住他的手,往腿上一拽,低笑起来,“不跟哥哥说话,你想跟谁说话啊?嗯?” 黄单说,“你不诚实。” 江淮单手把他圈在怀里,一脸的冤枉,“瞎说,我怎么就不诚实了?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 黄单说,“真有偷窥者,我指的不是我。” 江淮叼着烟说,“好,就当那个偷窥者是存在的,那你跟我说说,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黄单摇头,“不知道。” 江淮的耐心十足,“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说过合租房里的哪个人丢过什么东西?” 黄单说,“没有。” 江淮把烟夹开,在他的脸上亲了亲,“也没有谁无缘无故的受伤吧?” 黄单说,“没有的。” 江淮的薄唇往下移,在他的脖子里蹭着,还拿下巴上的一点胡渣扎他,“所以那个偷窥的人想干什么?好玩?” 黄单被扎的有点疼,人往旁边躲,“有一种说法,叫偷窥欲。” 他把男人的脑袋拨开,“那种人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却有着不健康的心理,会对别人的生活有一种不正常的好奇。” 江淮又去蹭,乐此不彼,“嗯哼,还有呢?” 黄单说,“我在跟你说话。” 江淮闷声笑,“听着呢,你慢慢说。” 黄单蹙眉,觉得男人完全不把偷窥者当回事,“你不想知道是谁给小黑狗下的药?” 江淮扯扯唇角,“还能有谁?不就是房东吗?” 黄单立刻扭头,“你知道?” 江淮咬||住烟蒂吸一口烟,“阿玉都是晚上去上班,凌晨几点回来,每天她一回来,小黑狗就叫,吵的大家都不好睡,没少跟房东反应,叫他们找阿玉说。” 他顿住,古怪的问,“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黄单翻不到相关的记忆片段,“你还没说到重点。” 江淮说,“重点啊,就是房东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药,隔三差五的喂给小黑狗吃,让它睡的沉一些。” 黄单一边搜索着原主的记忆,一边说,“阿玉已经走了。” “可能是房东忘了这茬吧。” 江淮说,“你没看到吗?房东那头发掉的,都快秃顶了,记不住事也是正常的。” 黄单这才知道男人说的是张姐,不是李爱国。 张姐那头发掉的,确实有点厉害,她跟李爱国在附近的小区里都租了房子,再改造了租出去,按理说,就算是到手的钱又拿出去租新的房源,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负担。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俩有个女儿,丢在老家给婆婆带着,家里的消费跟S市没法比,生活上已经轻松很多了。 黄单问道,“你不担心吗?” 江淮耸耸肩,“有什么好担心的。” “跟你说实话,我只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你。” 他在青年的耳朵边吹口气,带着淡淡的烟味,“不过你胆子小,吓一次,你就怂了。” 黄单若有所思。 就算偷窥的人知道江淮很危险,避开了他,但是以他的职业习惯和警觉度,不至于丝毫没察觉,是不是系统做过手脚? 江淮说的偷窥者是他,只是一个误会,真正的偷窥者另有其人。 黄单在心里喊了系统先生,问出他的疑惑。 系统也答复了,“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叹口气。 江淮听见了,“你前不久才化险为夷,叹什么气啊,要是你不想住在这里,明天上午我就可以找到合适的房子。” 黄单说,“现在公司很忙,等夏天过去吧。” 江淮没意见,“听你的。” 他揉揉青年的头发,“好了,我们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提到上班,黄单就犯困,“在哪儿睡?我这边吗?” 江淮托着他的屁||股站起来,“你这儿没空调,热的要死,还离卫生间那么近,谁放个屁拉个屎都能闻到味儿。” 黄单,“……” 回了次卧,黄单趴在江淮胸口,很快就睡了。 客厅有脚步声,陈青青起来上厕所,王海扶着,怕她摔跤。 王海拿走马桶上的卫生纸,这是他之前忘了带回去的,“老婆,我真的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们搬家吧。” 陈青青本来还说等孕初期过了再说,没想到今晚会发生入室行||窃|的事,她听着就害怕。 晚上还好,有王海在,其他人也都在房里,真要是出了事,扯着嗓子喊大声点都能听到,可是白天很多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合租房里,有个事只能等死。 “行吧,你有空就找找房子,尽量不要太远,不然不好搬东西,请搬家公司又不划算。” 王海的速度非常快,他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间就找到了几个房子,电话联系一遍,下班了挨个去看,他看中一套两室一厅的户型,面积不大,就在菜市场左边。 房子里的整体感觉挺不错的,就是整套租下来要两千八。 这房租王海一个人扛不了,他想跟朋友合租,主卧给朋友,自己住次卧,房租能少给一些,具体价钱怎么分,还是要商量着来。 王海第一个想到的是林乙。 黄单听到王海所说,他摇头,说暂时不搬。 王海有点失望,“林乙,你真要继续住下去?这里住过杀||人||犯,昨晚还进了小偷,太不安全了。” 黄单说,“哪儿都不会有绝对的安全。” 王海说也是,他欲言又止,“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黄单喝着娃哈哈,“什么事?” 王海的声音轻下来很多,“这房子里有点怪,我很早就这么觉得了,只是没当回事,最近越去细想,越觉得渗得慌。” 黄单不动声色,“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王海摇摇头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住着不舒服。” 黄单故意的说,“你不会是为了说服我搬家,才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王海唉声叹气,“我承认,我是很希望你能跟我们一块儿合租,但不会为了这事就胡说八道。” 黄单停下喝娃哈哈的动作,装作随口一说,“下雨了,你那鞋子还在阳台放着。” 王海一拍脑袋,“我给忘了。” 他匆忙去收鞋,把小黑狗给吓的汪汪大叫,认出了人又不叫了。 黄单在小阳台的门口目睹了这一幕,等到王海往客厅跑,他就转身,去冰箱那里站着。 王海跑的快,身上淋的雨不多,“天气预报有时候一点都不灵,有时候就很灵,真没个准。” 黄单说是啊,他问道,“你这鞋是在网上买的吗?” 王海点头,“嗯,我老婆给我买的。” 黄单说挺好看,他说自己准备买一双运动鞋穿,说着说着,就很自然的把王海手里的鞋拿过来看,发现鞋是42码的。 王海没发觉什么,“那什么,你,你你跟次卧那位,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黄单没有露出紧张的情绪,“嗯。” 王海说,“果然是那样。” 黄单把鞋还回去,他观察到王海的表情,没有什么厌恶,反感,也没有排斥,只是一种猜测得到证实的感觉。 看来王海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很高,或许身边有这样的朋友。 王海突兀的说,“林乙,你当心着点。” 黄单问道,“怎么?” 王海不答反问,“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王海一脸惊诧,“你连他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跟他在一起?” 黄单继续撒谎,“我问了,他不肯告诉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 王海哎一声,“跟你说吧,我见过他跟一群人打斗,很吓人。” 他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露出后怕的神色,“跟一群人打斗的不光是他,还有个男的,俩人的身手都很厉害,不但没有被动,还占着上风。”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海说,“我刚来S市的那年,具体哪天不记得了。” “林乙,你别跟我老婆说,她要是知道我有事瞒着她,会不高兴的。” 黄单说,“我晓得的。” 王海正要走,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当时住我隔壁那女的也在场。” 黄单依旧是好奇的样子,“是吗?” 王海点头,“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我以为她死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前后搬到这里来,更意外的是,他们好像不熟,你说怪不怪?” 黄单的眼睛里闪了闪,阿玉和江淮都在撒谎。 他们隐瞒着一些事,或者是在刻意的遗忘,谁都不去提。 王海说还有个男的,是跟对方有关吗? 黄单捏了捏手指,不过,这些和他寻找谁是偷窥者的任务似乎没有关系。 王海拍拍黄单的肩膀,“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问一下吧。” 黄单嗯了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海估计觉得江淮是混|黑的。 快十点的时候,江淮回来了,买了一斤葡萄,还有几个很大的桃子,两个香瓜。 黄单没提他从王海那儿听来的事情,江淮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的。 江淮把鞋一脱,“要吃什么?” 黄单在看国外的视频教学,“桃子。” 江淮去给黄单洗了一个,他咬一口吃,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妈的,那大妈尽鬼扯,说什么这桃百分百的甜,不甜不要钱,甜个屁!” 黄单抽空看他一眼,顺便尝了口桃肉,不甜不酸,味道不好,“这种话你也信?” 江淮眨眼睛,“我信啊,我很单纯的。” 黄单,“……” 江淮把桃丢桌上,再去洗一个,比前一个要甜一点,他把桃塞到黄单手里,自己拿衣服去冲凉了。 黄单很烦。 他把桃吃掉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给江淮吃了。 江淮凑到电脑前看,“又不穿衣服。” 黄单说,“只是画,别带其他的目光去看。” 江淮吃着桃,声音模糊,说带什么目光,人都是光|着的,“你画过?” 黄单说,“大学的时候画过人||体。” 江淮皱眉,“也不穿衣服?光|着?” 黄单说不一定,看情况。 江淮一张脸立马就绷了起来,眼神黑沉沉的,身上也放冷气。 黄单把视频暂停,“是你自己要问的。” 江淮吃干净桃肉,把桃核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篓里,往床头一坐,“给我画一张。” 黄单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等我有空的时候给你画。” 江淮提出要求,“要跟我本人一样帅。” 黄单说,“好哦。” 见男人又要提,黄单打断他,“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画的很帅的,现在你别说话了,我看完视频,我们就做。” 江淮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转身就去拿T。 黄单拖着视频的进度条,“明天我不加班,我们可以多做几次,但是你不能太大力了,好疼的。” 江淮的额角一抽,“我一直克制着,真没大力|干||你。” 黄单说,“你||干||我的时候,我让你轻一点,慢一点,你都不听,很坏。” “……” 江淮从后面抱住黄单,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那你喜欢我对你的坏吗?” 黄单看着视频,“喜欢。” 江淮愣怔住了,他半响笑起来,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诚实的好孩子。” 眼镜被摘下来,黄单的视野模糊,男人宽大的手掌盖住他的眉眼,慢慢往下移动,摸他的鼻子,摸他的嘴唇,掌心粗糙。 黄单有点疼,“别摸,你的手好糙。” 江淮亲他的脖子,掌心抚||摸着他的脸,“我喜欢摸你。” 黄单的脸又疼又痒,他抓着男人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轻点摸,疼。” 江淮的薄唇上移,亲他后颈的碎发,亲他的耳朵,哑声说,“叫哥哥。” 黄单哭着说,“哥哥。” 江淮把人扳过来,从椅子上抱到自己腿上。 黄单的视频没看完。 电视被打开了,放的是某台的武侠电视剧,声音开到最大。 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在和人决斗。 那人手持长矛,当空挥下,水上波澜壮阔。 主人公措手不及,接连败退,在承受长矛的一击重击之后,一个没站稳,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在剧痛中开口求饶。 那人却是紧追不舍,长矛直击主人公的要害之处。 水雾撩起,人影不停交错,哭喊声接连不断。 一场决斗持续了将近三小时,主人公身负重伤,人趴着,一动不动。 那人将长矛从主人公的身上|抽||出,将长矛擦干净,欲要再出击。 主人公翻过来,几秒后就昏了过去。 早上黄单又生龙活虎,没跟江淮一起出门,他在大门口碰到了张姐,小黑狗在前面跑,嗖地冲下楼梯,小短腿迈的很快,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张姐头上戴着塑料的遮阳帽,“林先生,早啊。” 黄单回应,“张姐,昨晚睡的好吗?” 张姐说不好,“次卧那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天天晚上看电视,还开那么大声,吵的我头疼。” 黄单说,“我睡的早,没听见。” 张姐下着楼梯,她今天穿的不是连衣裙,是T恤加休闲七分裤,唯一的评价就是勒,“那说明林先生的睡眠质量好,我就不行了,在床上不躺个几小时是不会睡着的。” 黄单说,“睡前喝杯牛奶,听点音乐试试。” 张姐说,“回头我试试看,哎哟,我这老毛病要是能治好,做梦都会笑醒。” 黄单侧头看去,中年女人左边头上有一块是光秃秃的,头发都掉光了,肯定不止一处是这种情况。 张姐不好意思的说,“我这吃的好,睡不好,头发掉的厉害,真不知道怎么弄。” 黄单说,“擦点生姜,主要还是放轻松,把心放宽。” 张姐说心哪能说放宽就放宽啊,她冲出玻璃门外大喊一声,“小黑,你跑什么跑啊,回来!” 小黑狗在草地上绕几圈,半蹲着拉屎,不管张姐。 张姐接了个电话,有人要看房子,她挂掉就给李爱国打,“你赶紧去南溪园那边,17栋和36栋都有主卧,嗯,别磨蹭。” 黄单听完就跟她打了招呼离开。 上午黄单从办公室的议论声知道一个事,一个顶级的贩||毒团伙被一窝端了。 黄单一开始没想注意,他去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随意刷了刷,就刷到那个报道,发现他见过贩||毒团伙的老大,就是上次奔驰车里的中年人。 那会儿阿玉从中年人的车里下来,还跟他有说有笑,他们认识。 黄单想起了阿玉。 他还是不明白,阿玉为什么那么突然就走了,也担心阿玉的身体,总觉得是生了病。 黄单回到座位上就开始走神,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给遗漏了。 美术组的富二代女同事要结婚了,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发请帖,把举办婚礼的酒店和时间也说了,希望大家都来祝福她。 黄单心不在焉,他问身边的同事,“在哪个酒店?” 同事说了酒店的名字,“明天下午三点,到时候我们美术组恐怕要两桌。” 黄单在心里记下来。 他以前参加过同事或者同学的婚礼,红包的数目都不一样,他问同事要包多少。 同事说晚点大家会在群里商量一个数目,都包一样的。 那个明天结婚的女同事开玩笑,“有女朋友就带上女朋友,给大家伙介绍介绍。” 其他人附和。 办公室的单身狗没几只,更多的都是成家立业的。 黄单没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 他拿出手机给江淮发短信,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参加婚礼。 短信很快就回了,就一个字:要。 旁边的同事看过来,眼睛落在黄单的手机上面,“林乙,你干嘛不再等等,下半年这款肯定能便宜一点。” 黄单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同事就先他一步开口。 “我之前早就让你把那破诺基亚扔了,你不扔,说只是接打电话,还能用几年,没想到你要么不换,要么就换个豪的,林乙,你可以啊。” “连我都舍不得买。” “可不是,三千哎,买了我能疼死。” 办公室最贵的手机就是黄单用的这款,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在用,平时很高调。 黄单不好说什么,要说不是自己买的,大家必然会追根问底。 还是沉默着吧。 手机这东西,有人看重,哪怕是吃咸菜咽馒头,也要攒钱买,有人无所谓,黄单就是后者。 明天是周末,所以今晚不加班。 黄单下了公交,就在站台看到男人,很高很帅,也很有男人味,他站在人堆里,很醒目。 江淮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挺自由的,每天都来接黄单。 俩人走一段路,才说上话。 江淮问道,“明天的婚礼是几点?在什么地方?我去合适吗?” 黄单一一回答。 江淮说,“你希望我去吗?” 黄单嗯道,“要是你没时间,可以不去的。” 他看出来,男人好像有事。 江淮手插着兜,“我是有点事,不过,明天下午我要陪你参加婚礼。” 黄单说要取个钱。 江淮问他红包准备包多少,听了以后就从皮夹里拿了钱给他,“别取了,你那点工资本来就不多,存着吧。” 黄单说,“你也没钱。” 江淮笑了笑,“我再没钱,养你还是够的。” 黄单说把工资卡给江淮。 江淮侧头,“那是你的工资卡,给我干嘛?” 黄单说,“我存不住钱,你帮我存。” 江淮挑了挑眉,“好吧,回头你放我这儿,我给你存着。” 黄单看到夫妻肺片,他停下脚步,“买五块钱的海带丝吧。” 江淮二话不说就去给他买。 晚上江淮在整理黄单电脑里的垃圾,“林乙,你这文件夹里的画还要不要?不要我就删了啊。” 黄单停下穿鞋带的动作去看,“这是哪个盘里的?” 江淮说,“D盘里的。” 黄单凑近点,发现文件夹的命名是一串英文字符,混在360的文件夹里面,他没注意,可能是原主临摹的画,抽象派。 江淮给出评价,“太丑了吧。” “就是一种画法。” 黄单刚要说删了,又改变主意,“留着吧,别删了。” 江淮没删,继续给他整理,“你这电脑里的东西真多,竟然还没被你弄垮掉。” “操,你连这种网站都有?” 黄单把脑袋凑到电脑屏幕前,“我不记得了。” 江淮给他删了,板着脸说,“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身心健康。” 黄单说,“我知道的。” 江淮又说,“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我,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我不看女人,看你。” 知道他没有敷衍,也没有撒谎,江淮这才满意的勾勾唇角,“不是我说,看不出来啊你,扫||黄扫的就是这种网站,域名应该经常换,你竟然能一直找到。” 黄单蹙蹙眉心。 他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翻找到,看来是有缺少东西。 第二天下午,黄单和江淮去了酒店。 新娘子的家境不错,和男方门当户对,婚礼办的很豪华。 黄单向同事们介绍江淮,说是自己的好朋友。 他和江淮穿的都是衬衫长裤,外形有差距,一个一看就不成熟,另一个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江淮成了大厅女孩子们关注的对象。 黄单应付完第三个女同事,其中有两个不是美术组的,他都不认识,那俩人为江淮来的,要电话号码。 那三人都没要成,黄单说江淮有喜欢的人。 第三个女同事一脸的感慨,很有故事的样子,“果然帅哥都是别人家的。” 她把目光移到黄单身上,“你呢?” 黄单刚要说话,背后就传来江淮的声音,“他也有。” 女同事遗憾的走人。 江淮扯开袖扣,把一截袖子卷起来,“那些女的怎么那么多话,问个没完。” 黄单说,“因为你好看。” 江淮喝口红酒,“换个词。” 黄单说,“有魅力。” 江淮斜眼,“你也这么觉得?” 黄单点头,“和我做的时候最有魅力。” 江淮的呼吸一重,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说,“你别逼我把你拽去卫生间,在隔间里|干||你。” 黄单,“……” 江淮把领子扯起来一点闻闻,有香水味,全是那些女人身上的,他烦躁的皱着眉头,接下来都是面无表情。 婚礼走着流程,两位新人接受祝福。 黄单正在和江淮说话,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朝他这里飞过来,他本能的伸手去接。 那是新娘子的捧花。 黄单接到了。 众人哄笑,一个个的给黄单道喜,说他要娶老婆了,到时候通知大家一声,好去喝喜酒。 黄单抽抽嘴,“我没老婆的。” 江淮憋着笑,眼底温柔,“嗯,你有老公。” 婚礼结束以后,江淮就去办事了。 黄单是自己回来的,关门的时候听到陈青青在房里打电话。 那头好像是她的老同学,提到出来聚聚,还有苏州旅游什么的。 挂掉电话,陈青青自言自语,“我去年在苏州虎丘旅游洗的相册放哪儿了?” 黄单停下脚步,无意识的说,“在你衣橱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面。” 陈青青把抽屉拉开,要找的那本相册还真的放在里面,她把相册拿出来翻翻,忽然奇怪的问道,“我自己放的东西都忘了在哪儿,林乙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敢置信的笑着说,“猜的吗?好厉害啊!” 黄单愣住了。 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猜的? 黄单盯着陈青青的脸,他盯的异常仔细,一寸一寸的移动,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陈青青的眉毛比较黑,也粗,左边的眉毛里有颗痣。 黄单冷不丁的想起原主电脑里的那些画,一张一张的在他脑海里浮现,翻动,他的面色微变,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陈青青纳闷,她小声嘀咕,“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 把门一关,黄单绕过桌子去打开电脑,点进D盘那个文件夹,他快速滑着鼠标的滑轮,在一堆画里面找到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是抽象的画法,左边眉毛里有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