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xt,中国电竞第一门户网站。 往日首页让人眼花缭乱,最上方的横幅广告栏下总是一串圆点。除了赛事推送,就是砸了重金的金主爸爸们在滚动条里争奇斗艳。 但今天,首页横幅已经持续6小时,岿然不动。 只有一页。 黑底,白字,触目惊心—— 【liar退役】 无数个电脑屏幕里,长久的呆滞之后,颤抖的光标慢慢移上去。 一个黑色的资料卡弹出来。 资料卡最上是一张侧身照。 照片里的人头戴鸭舌帽,左耳单耳一颗标志性的“l”型黑钻耳钉。面上是中国赛区里所有玩家观众所熟知的——那个男人在镜头前终年不摘的黑色口罩。 上印纯白字母:liar。 鸭舌帽和口罩将人遮得严实。 露在外面的,只一双漆黑冷峻的眼。 照片下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liar的职业生平: ****** liar,世界级打野,lpl赛区传奇第一人。 16岁被选入zxn战队,入队后无缝磨合,盘活三路,兼顾全局,助力zxn一举拿下当年包括s赛在内的数个世界级冠军奖杯。出道即登顶。 因在野区神出鬼没、收割人头无数,被誉“野区第一修罗”。 入队一年,liar凭借超神意识和顶尖手速成为队内核心,接过战队指挥大旗,进速恐怖。 第二年,liar率领全队再斩敌首,成功卫冕s赛冠军,至此仍维系在正式比赛中0被单杀纪录,国际赛区内一时风头无两,获封“世界第一打野”。 第三年,liar手部意外受伤。同年s赛八强赛中,liar的正式比赛0被单杀纪录被破,zxn战队折戟四强。全年冠军颗粒无收。 8月1日,liar与战队三年合约结束,宣布退役。 ****** 到“退役”两字,资料卡戛然而止。 屏幕前,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 一个早上,全网被这条石破天惊的新闻刷了屏。 各大门户网站、社交平台和游戏专区里哀鸿四野,大有泪淹召唤师峡谷的架势。 liar所属的zxn战队官博更是第一时间被群情激愤的粉丝“爆破”。评论区里有人嚎哭,有人痛骂,也有人咬牙切齿地拍手叫好。 【这不是真的。我不信。】 【什么意思,别吓我,以后……我们没机会看到liar打比赛了?】 【zxn滚出来解释!为什么要liar退役?!双冠最大功臣,lpl赛区第一人!意识指挥操作都堪称传奇打野之神!他今年还不到20,就算手受伤了也大有可期!连这样的人都放弃你们疯了吗??】 【说好的三冠呢啊啊啊!】 【l神不复出我跳江了,我说真的啊呜呜呜呜呜呜】 【只是一次失败而已。有伤可以养,有错可以改,l神我们陪你从头再来,求你了,别放弃好不好】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神?lpl赛区的希望?可笑死爹了,还是回家吃奶去吧!】 【楼上哪家孝子,有本事报上战队选手id?我倒要看看lpl赛区哪家战队这么牛,都养出敢嘲赛区第一人的狗了?】 【……】 无数怨愤、不甘、怒骂的评论里,突然有一条新评论快速上升,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梨子开直播了。】 这条评论下,回复热度高涨。 【呜呜呜梨子当初给liar的那个外号真没说错,电竞渣男,当之无愧!】 【梨子?又哪个36线网红?】 【梨哥你都不知道,看来你是没在国服排位里被下路血虐过啊?】 【嘀,科普卡——梨子,xt平台签约女主播,国服adc路人王。人间尤物,恃靓行凶。同时也是l神直播间第一女粉+土豪粉,刷2000块的火箭像放2毛5一个的小烟花】 【呵呵,继续吹】 【就知道蹭liar热度,呕】 【谁知道那个花瓶是整容脸还是代打?粉丝全舔狗,随主子了。主子更不要脸,天天在l神直播间刷存在感,liar看过她一眼吗?】 【……】 这条热评的升空顿时帮zxn战队分担了相当一部分火力。 网友们一群满腔,正苦于无处发作,此时都打了鸡血一样,抹干眼泪口水,愤愤涌入xt平台【梨子】直播间。 刚进去,迎面就是一张美人脸暴击。 美是真美。 和网红女主播间最流行的标配五官不同,屏幕里的女孩长着一张十足洋气的混血脸。 五官立体。一双饱满的杏仁眼,眼角很自然地向上勾起一点,瞳仁乌黑。她鼻梁很高,鼻尖还有点翘,浅红唇,没抹口红,唇珠却格外勾人。 人间尤物,名不虚传。 但恃靓行凶更不虚传。 直播间里清晰可见,她过肩长卷发染成了大胆的乳白色,在脑后扎起高傲的长马尾。 面上妆容夸张,不过不是直播镜头里常见的雪肤红唇,而更像是个调皮孩子作弄过的染色盘——从白嫩的鼻尖到脸颊上,拿两抹亮眼影似的色彩打横抹过,扎眼得很。 一般的美人胚,真经不起自己这样“糟蹋”。 刚冲进直播间准备爆破的新人还愣在这美色里,直播镜头前的女孩已经一边排位,一边和弹幕互动了。 “电竞渣男?” 直播间里女声清亮,听起来漫不经心,但悦耳动听。 谈梨随手补了个炮车。舌尖顶着薄荷味的压片糖,滚了半圈。 “对啊,是我给liar取的外号。”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一声轻悄的笑,顺着收声质量顶级的设备钻进直播间观众的耳朵里。那笑里像藏了小羽毛,挠得人心尖发痒。 而镜头前的谈梨炸了手速收掉对面adc人头,仰脸一笑里俏皮而艳丽,没心没肺。 “游戏玩得那么帅,还不谈恋爱,伤了多少少女心?他不是电竞头号渣男,那谁是?” 弹幕又是一片密密麻麻。有哭有笑有骂,谈梨自己房间的粉丝已经被慕名而来的大军淹没在人潮里。 房管忙得不可开交。 难为谈梨还能心平气和地开玩笑,偶尔在里面挑一句可以回答的。 “我和liar有私人恩怨吗?当然有啊。” 【求你要点脸吧】 【又来了,她又来蹭l神热度了。】 【l神退役她笑得比花都灿烂,就这样还说自己是liar粉丝,我呸!】 【算我以前瞎了眼】 【……】 那些封不过来的谩骂,谈梨视若未见。 舌尖上的压片糖已经快化完了,只剩薄薄的一片,被她抵在唇齿间轻舔。 一笑又潋滟。 “别开车,还能是什么恩怨?” “liar入队周年纪念日,爸爸蹲在直播间给他刷了一周火箭,手指都要报废了,按平台说的可以换他一句话。我让他随便来一句告白,再敷衍都行。结果如何,你们记得吧?” 直播间弹幕停了一秒。 然后是刷屏的哈哈哈,含泪的,解气的,嘲讽的,应有尽有。 没人不记得,毕竟是闹上热搜尾巴的事情。一周痴心换来liar一句面都没露的房管转达——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 听见这句话,他们都能想象出那个电竞性冷淡是以怎样一副不以为意的冷嗤语气说出来的。 直播间里,推爆了对面水晶,谈梨慢慢揉着手指倚进电竞椅里。 乳白色的卷发垂下来一绺,掠过乌黑的眸,浅色的唇,莫名色气。 她却全不在意,咬着唇肉笑。 “他叫我做梦哎,这仇结大了。” 弹幕里仍旧密密麻麻。 直到一条土豪特效弹幕明晃晃地炸开在最上面。 【平台首页的liar退役,梨子看见了吗】 谈梨揉捏的细白手指停在空中。 过去悄无声息的数秒,她弯眼一笑:“看见了啊,把liar职业生平写得跟哀悼词似的。” 死寂。 回过神,房管头皮炸了,弹幕也彻底炸了。 【梨子你没有心】 【蹭热度狗给劳资死好吗??】 【枉我给你刷过的礼物!就当喂了狗!】 【就你这样还装什么l神粉丝!就缺那一口流量吗!活该liar看都没看过你一眼!】 【……】 谩骂声里,谈梨开q敲了一个企鹅头像的小号。 “陪我排几局。” “几局?”对面很快回过来。 “不知道。” 对面沉默几秒,提醒:“恶意屠服小心被举报到封号。” “……” 谈梨扯了扯嘴角,鼻尖旁那两抹亮色翘了翘,像哭像笑。 她慢慢敲键盘:“随便。” 【屠服?我没看错吧,哪个世纪了还有人开这种大言不惭的玩笑?】 【呵呵,就算职业选手赛程期不怎么排位,没辅助的adc也是个孤儿。随便叫个辅助双排就想屠服,你以为你朋友是世界级辅呢?】 【当初就是以这么不要脸的气势蹭liar热度吧】 【你也配当liar粉丝?】 【liar倒了八辈子霉被你这种人粉上!】 【……】 火上浇油。 不堪入目的辱骂刷满了直播间,房管都快急哭了的时候,直播间镜头里,谈梨切进排位。 她面上仍是散漫无谓的。 “房管不用封。” “……” “让他们骂。” “……” 弹幕里一寂,然后掀起滔天的浪。 最后一点压片糖在唇间化了,再无踪影。 舌尖空落落的。 谈梨舔了舔嘴角,唇渡上薄薄一层糖色。 她想。 神庙塌了, 总该有叫他信民发泄绝望的地方。 · 这一骂从早到晚。 窗外太阳打东边起了,在中间悬了,又从西边落了山。 房间里没开灯,直播镜头前都渐渐暗下来。 直播弹幕上已经只剩零星几条弹幕,惨淡得像外边被屠了一天的国服排位。 说屠服就是屠服—— 杀人盈野。 直播间在线人数还有几万,房间里却安静得如同朝圣。 谈梨播了一天,从早到晚滴水未进,鼻尖到脸颊两抹亮色褪去一半,像洇了水的华美画布。 美得惊心动魄。 最后一颗水晶炸得粉碎。 排位登顶。 谈梨坐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回神。 她的电竞椅往后滑了一段,已经僵掉的手指慢慢捏紧,指节压出苍弱的白。 弹幕纷纷回神。 讥嘲怒骂被淹没在刷了屏的“牛逼”里,谈梨没看。 一天滴水未进,她扶着桌边才起来。 最后一镜里,乳白色的长马尾晃过半空,女孩颊边两抹油彩托起鲜亮恣肆的笑,夸张却艳丽。 “停播。以后不会再上了。” 镜头黑了下去。 · 晚上11:54。 身为国内第一高等学府,f大虽然还没正式开学,但校园里已经不少学生了。 不过仅限于白天。 将近午夜,没开学的校园主干道上空空荡荡的。校内超市关了门,食堂更不必说。 胃里高歌空城计。 谈梨晃了晃手里的压片糖金属盒,没动静。 空了。 饭可以不吃,糖不能没有。 谈梨打定主意,盒子揣回小夹克的口袋里,她转身往校门口走。 学校西门出去300米,有个24小时便利店。 店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时,对面钟表上的分针已经过0点四分之一圈了。 谈梨踏进店内。 0:15算是深夜。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柜台后有个直打呵欠的店员,食品区还有个看不出性别的小个子。 谈梨走去柜台前。 在货架上点兵点将地挑了个蓝莓味的压片糖,她回头递向收银台时,呵欠打到一半的收银员还在看着她发呆。 也不知道是震惊她的发色,妆容,还是脸蛋。 谈梨不在乎。 她灿然一笑:“我长得好看能当钱花吗,小哥哥?” 风铃声缠紧她的话音。 余光里,一道修长身影踏进店内,在她尾声处停住。 一两秒后,那人似乎望来。 谈梨没回头,她乖张惯了,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等店员小哥涨红了脸扫码收钱,谈梨满意地拿回金属盒,揣回口袋时无意抬眼。 柜台后是香烟柜。 柜外玻璃面的反光里,穿着黑色无帽薄夹克的男人在她身后走过。 谈梨恍惚了下。 liar在镜头前从没摘过那只标志性的黑色口罩,但她对着他无数照片研究过他的侧颜。 如果摘了,尽管模糊,但应该就像这人高挺的鼻梁和凌厉的面部线条一样,冷淡而全无表情吧…… 谈梨没想完。 耳边,一道紧张到尖锐的嗓音撕破了她的恍惚: “抢抢抢抢——抢劫!” “?” 谈梨回神。 之前在食品区的小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旁边,连衣帽扣在头上,拉链拉到鼻梁前。 他手里攥着一把像削铅笔用的美工刀,还颤颤巍巍。 被美工刀指着的店员呆住了,脸上涨红的血色一下子褪得煞白。 他想到什么,惊恐地看向谈梨。 谈梨停顿两秒,无辜摊手:“虽然我看着像不良少女,但我可不会选怂蛋当同伙。” 柜台里外两人没反应过来,谈梨已经从压片糖盒子里倒出一片,勾到舌尖,然后卷回唇齿间。 她歪过头。 乳白色的长马尾在空中划过弧线。 艳丽的笑跃上脸颊,两抹油彩在白炽灯下晶亮。 攥着美工刀的小个子只来得及看见那张艳极的美人脸,和那个潋滟勾人的笑。 手肘一紧,然后天旋地转。 “砰。” 小个子被一记过肩摔重重地掼在雪白的地瓷上,来不及呻.吟就蜷成一团。 店员傻眼。 那绺不听话的乳白色卷发又从眼前垂下来,谈梨下唇一翘,一口气把它吹开,就懒散散地撩起眼帘。 她拍着巴掌起身,然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站在几米外的保鲜柜旁。 男人侧着身,黑色碎发下露了一角冷白的额,凌厉的眉在发间半隐半现。 而那双眼,也像极了li…… “嘶。” 谈梨胳膊突然一疼。 地上蜷缩的小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手上的美工刀往前划在了她手肘旁边。 雪白娇嫩的皮肤,一瞬间就多了一条血痕。 艳红的血滴渗出来。 啪嗒,啪嗒。 两滴血迹打湿了雪白的地瓷。 一切不过几秒工夫。 看到血,那个被摔狠了而本能逞凶的小个子反应过来,怪叫一声转身跑出店门。 而柜台后的店员终于回神,惊魂未定地颤着声:“小姐,我,我要打电话给你报、报警吗?” 谈梨没回答,甚至没管流血的胳膊。 她抬头,固执地看向那个站在几米外的男人——她的视线直直定格在他的左耳上,像带着血海深仇。 但是没有。 没有那颗标志性的黑钻耳钉。更甚至,耳垂光滑,白得透冷。一点瘢痕都没有,更不必说耳洞。 他不是他。 谈梨咬碎了舌尖前的压片糖。 甜得发苦。 她直起身,油彩洇在鼻尖。谈梨朝向店员,勾起个玩忽的笑:“给我报警?那要顺便再给我叫个120么?” 店员懵着,没反应。 谈梨抬了抬手,血迹流过而留下的淡淡血痕蔓延到指尖。 她随意地扫过一眼:“创可贴在哪边?” 店员木然地指了个方向。 谈梨走过去,背影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留恋。 等她拿着创可贴回来结账时,店里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店员手足无措地跟她道谢,又诚惶诚恐把她送出了门。 像送走一尊瘟神。 夜风有点凉。 树叶子掩映下的路灯很暗。 谈梨出了店门几步,想起自己忘记买点吃的,但又懒得折回。伤口在麻木之后慢慢返回疼痛感。 她把受伤的手弯起,咬着撕开创可贴,低头往血痕上贴。 单手贴一个创可贴总是会有点困难的,国服路人王的操作也拯救不了。 谈梨心底死压着的那个盖子下面,一丝烦躁冒了尖。 血迹在她的视野里扩大。 像水里洇开的墨,然后慢慢汇合,成形,它变成一片漆黑的底色,上面刻着惨白的字。 【liar退役】 谈梨眼前一黑,脚步虚浮了下。 作为饿一整天的代价,低血糖的眩晕感很适时地找上了她。 “砰。” 谈梨撞进一个陌生的怀里。 反作用力把头晕眼花的谈梨撞得退了半步。腿上软得无力,一流意识拯救不了她跌向地面的身体。 但在身体亲吻大地以前,有人单手及时撑住她的肩。 谈梨恍惚看清了。 是便利店里见到的那个人。 站在路边的树影下,秦隐皱了下眉,收回视线:“我到校外了,你过来再说。”左手扣着的手机里,通话被他挂断。 然后秦隐压下漆黑的眸。 他望向被自己扶在右肩的女孩。她低着头,一动没动。乳白色卷发绕过女孩白嫩的脖颈垂下来,抵在他锁骨前,在路灯下描摹出旖旎暧.昧的光影。 但秦隐的心情并不好。 把人接住纯属他的下意识预判,接完以后,他更想直接甩手松开。 秦隐忍了忍。 “你有事吗?” “……” 谈梨听见头顶有个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低沉,磁性,又冷淡。缱绻上一丝夜风的凉,很轻易就成勾人深陷的沼泽。 拔不出来的那种沼泽,她已经跳过一个。 谈梨慢慢稳住身,退开一步。 那绺乳白色的卷发垂到她颊边,贴在失了色的唇前。 她张了张口,但没说话。 扶在她肩侧的单手毫不犹豫地抽走,她甚至感觉得到那丝比夜风都凉得入骨的冷淡。 那人转身离开。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 liar。 骗子。 人如其名。 梦里没你。 以后,视线里也再不会有了。 神庙坍圮。 信民终将无处可归。 …… 心底的盖子被撞得粉碎。 谈梨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溃不成堤。 长街空荡。 女孩崩溃地蹲下身去,声嘶力竭,哭腔难抑—— “liar,你这个狗渣男!!” 几米远外。 刚要离开的秦隐一僵。过了几秒,他撩起眼,慢慢回过头去: “……?” 2、第 2 章 夜空很低。 几颗星子寂寥地挂在树梢。 街角的网吧走出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溜达到路旁。停了会儿,一个戳戳另一个的腰。 “哥,你看。” “看什么?” “看那边,有对小情侣哎。” “情侣有什么好看的?” 被戳的那个不耐烦,扭回头,瞧见几米远外站着的两人。 准确说,是一站一蹲。 站着的那个面冷如玉,五官在夜里有些模糊。从两人角度看去是侧影,凌厉挺拔,将暑夏的夜色也割出几分清冷味道。 此时那人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脚旁。 他脚旁蹲着的是个女孩,脸全埋在臂弯间,长卷发散乱地堆在纤细的颈旁。 似乎在哭,还哭得挺忘我。 能够判断出是个女孩,除了那扎眼的乳白色卷发,全凭牛仔热裤下那双莹润匀停的美腿。即便憋憋屈屈蜷在那儿,也是十分具有攻击性的美感。 “哥,这什么情况?” 被戳那个醒回神,不自在地清嗓:“咳,都这个点了,还能什么情况?明显渣男分手现场。” “嗯?” “要么偷吃忘擦嘴,要么睡了不负责。” 另一个咂摸两秒,恍然点头:“有道理啊。” 这番安静夜色下的渣男探讨,成功把谈梨带回现实。 她多趴了会儿,没急着起来,而是侧着歪过头看向路旁。那张哭花的漂亮脸蛋就枕在胳膊上。 鼻尖旁两抹油彩被泪水晕开了,在脸颊上描出半朵碎花。 狼狈是真的。 惊艳也是真的。 两个小青年大概是头一回见到哭成这样还叫人觉得漂亮的姑娘,被盯着傻在那儿。 直到那张还染着泪的脸上突然绽开明艳的笑:“好看吗?” 两个小青年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们看见趴在胳膊上的女孩直了点身,仍蹲在那儿。她的姿势改作托腮,晕开的花在她脸颊上亮晶晶的。 最显眼的,是被露出的白皙胳膊上,一条血迹鲜红的刀伤—— “再看我就报警了。” 对着那条被泪水染开而有些吓人的血痕,两个小青年犹豫三秒不到,立刻转身开溜。 从背影看,求生欲十分强。 解决完小麻烦,谈梨平稳了会儿情绪,才慢悠悠仰起头。 便利店见过的那个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路旁。 这次她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黑发是有点不修边幅的凌乱美感,冷白额角下眉峰凌厉。眼型偏桃花,但眼尾要更细长些,所以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 除此之外,鼻梁挺拔,薄唇性感,从颧骨到下颌的面部线条更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一个字,绝。 更绝的是,长了这样一张能惹人前仆后继的脸,那双黢黑的眸子里却寡凉而冷淡,不通情.欲。 人类有种劣性,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对着这样一个人,谈梨觉得没人不想看看他动情动欲是什么模样。 啧。 真是想想都替他未来女朋友愁得慌。 谈梨心生同情。 沉默持续十秒。 谈梨终于把盖子下跑出来的最后一点情绪也收拾回去。她蹲在那儿托着腮,朝那人明艳地笑:“小哥哥,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秦隐垂着眼,望了这个仿佛喜怒无常的女孩片刻。 “等人。” 不同于轻易被她撼动的店员和路边小青年,他的声音像眼神一样冷漠。 谈梨笑起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了——这人眉宇间那股子冷淡得遗世独立不可侵犯的劲儿,太像liar。 不过liar要是长这样,大概就不会戴口罩了。 谈梨深吸了口气,夜色的凉意和草叶的清香涌入身体。 她张开双手,抹掉眼角的泪,然后笑声从指缝里逸出:“那怎么不站远点,是我刚刚哭得不够吓人吗?” 秦隐低下眼。 女孩蹲在他脚边,正仰着头,两只巴掌按着那张艳丽的脸,表情动作都古灵精怪。乌黑的瞳藏在指缝间,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 在鼻梁上交扣的小指下,鼻尖点着晕开的彩,唇色浅淡轻翘。 他不说话,她就耐心地等。 好像多久都没关系,固执而坚定。 秦隐难得仁慈一回,问:“你哭什么。” 谈梨指尖在脸颊上跳了跳,“嗯……你认识liar吗?” 空气停了两秒:“不认识。” “啊,那就好。” 秦隐撩起眼,“好什么?” 谈梨放下右胳膊,只左手托着脸歪过头,视线从那双大长腿挪上去。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眸。 真像啊。 定定地看过很久,谈梨倏忽笑了,明媚潋滟:“他是个大渣男,不认识就最好。” “……” 秦隐垂眸,睨她两秒。 “渣你了?” “对啊。不然我干嘛哭这么惨?” “怎么渣的。” “咦,你没听刚刚那两个人说吗?” “?” 谈梨扬起恣意的笑,调子拖得慵懒又无赖,“他睡了我不负责啊。” “…………?” 黑眸一冽。 眼底冷淡和无谓被撕破,一点情绪冒出个尖。 然后男人轻眯起眼。 谈梨却错过对方这一瞬的神情变化了。她低下头,奇怪地揉了揉手臂—— 怎么突然有点冷呢。 安静间,街角网吧里又出来几个年轻人。 这边一站一蹲的场面依然非常吸睛。尽管没有前面那两人八卦,但秦隐仍旧能从那些投来的目光里觉察到无声的“渣男”指控。 他眼底情绪起伏几次,归于平静。 “你不起来吗。” 谈梨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她摸了摸热裤裤袋,空的。谈梨叹气:“不能起。” “?” “我今天没吃东西,糖盒又掉了,现在完全没力气。”谈梨托着腮,回头看便利店的方向,鼻尖上晕染开的油彩跟着翘了翘,“难道是刚刚摔人的时候丢的?” 听起来有点郁闷。 但不足一秒。 那双眸子转回来,重新盯到秦隐身上:“我看你要等的人还没来……” 秦隐不言语,等她后话。 路灯下女孩蹲在他腿旁,仰起的脸上,油彩在她颊侧熠熠—— “为了不让一个花季女孩因为饥饿无力横死街头,哥哥,你能帮我买盒糖吗?” “……”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声哥哥比爸爸都来得恳切。 · 当啷。 糖片在金属盒子里敲出利落的声响,荡得夜色格外空旷。 抱着膝盖的谈梨仰起脸,先看见一双黑裤裹着的修长清瘦的腿,然后才看到垂在眼前那只冷白手掌和被捏着的压片糖。 她怔了下,然后晃出明艳一笑:“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 头顶没声音。 谈梨也不在乎,金属糖盒被她拿走,指尖无意蹭了下那人掌心。 很凉。 谈梨熟练地撕去塑料薄膜,打开盒盖,在手心里倒出一粒,她想了想,又倒了一粒。 “吃吗?” 女孩蹲在那儿,仰着脸笑。 没干的泪熠熠着鼻尖的油彩。 秦隐垂了垂眼,视线落到那只举起的白净手上。 “我不吃糖。” 冷淡声线被浸进深重的夜色里。 谈梨一点都不意外,她很干脆地收回手,把两粒压片糖放进嘴里。舌尖卷住,等第一丝甜味渗入味蕾。 活过来了。 谈梨抱着膝盖垫着胳膊在心里舒畅地想。 糖就是她情绪的开关。 吃不到的时候会有点暴躁,也可能非常地丧,不受控制,甚至变成个恣肆妄为的小疯子。 所以明知道不好,谈梨还是忍不住把这个安慰剂带在身旁,然后就上了瘾似的,持续很多年,无可取代。 无可取代,直到第一次看见liar。 那时候liar还在职业圈外,只是登顶国服的路人王。谈梨被哥哥是职业选手的闺蜜盛喃拉去网吧看排位赛,那是谈梨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 第一次,第一场,第一眼就惊艳。 那简直不像一场排位,更不像一场十个人的游戏。 谈梨看不懂那人在当时堪称独辟蹊径的刷野路线,更不明白那随机应变的攻守切换代表背后怎样可怕的心理预判和大局意识。 她只看见整场游戏的节奏在那一个人的指尖把玩跳跃,随心所欲。 像推拨命运轮.盘的神之手。 当游戏结束,只有震撼。 然后那个夏天,谈梨和无数人一起记住了那个id:liar。 再后来。 他成了她的神庙,她的信仰。 也是唯一可以替代她安慰剂的,泥沼。因为他远比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更让她上瘾。 像中了慢性的毒,一场场比赛一次次集锦,每一个镜头每一次惊艳每一场震撼,经年累月无数次复盘后早已渗入骨髓,无法自拔。 谈梨想电竞圈里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那座神庙。 只是她和她的同路者们更不幸些——那个男人转身离开前,甚至连一点仁慈的预兆都没有留下。 “……” 压片糖被谈梨抵在舌尖,又卷到唇齿下,然后用力咬碎。 她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句: “狗渣男。” 站在旁边的秦隐再次一僵。 然后他轻眯起眼,回眸看向腿旁那坨鼓鼓的影儿。 “你说什么?” “……” 谈梨左右看看,没人。 她这才确定,真的是旁边那人在主动发问。 谈梨意外地仰起头。夜风撩起她不知何时散开的长发,乳白色的发丝纠缠在风里,拂过的面颊上染着浅粉淡红的油彩,温柔缱绻。 但那大约只是幻觉。 一两秒后,谈梨回过神,明艳的笑回到她的面颊上,乌黑的瞳被染得潋滟:“没什么。” 她晃了晃糖盒,当啷当啷。 那个声音让女孩荡起更恣肆的笑:“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用谢。” “以身相许好不好?” “……” 从交谈至今,谈梨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 秦隐皱了下眉。 谈梨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除了liar以外,她从来不在乎自己是被喜欢还是被讨厌。而面前这个人唯一的特殊在于他像liar的那点冷淡劲儿。 她喜欢看他被勾出更多的情绪。 不过适可而止的分寸,在有糖或者有liar的时候,谈梨总是知道的。 她晃了晃身,乳白长卷发被夜风温柔梳理,路灯和星子的光在她眼底跃跳,潋滟如春景。 她笑得俏皮而恣意:“开玩笑的,别怕,我从不恩将仇报。” 谈梨歪过头想了想:“不过我能答谢的事情不多……啊,有了,你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lol那种?” “…玩过。” “那就简单了——改天我带你双排上分。” “……” 沉默里,被谈梨品出那么一点嫌弃。 她也不恼,只笑:“他们喊爸爸我都不带的,你还怀疑我?” 秦隐无声瞥她。 谈梨莫名有点心虚,只是立刻就被她无视掉了。 体力回归一点,她扶着膝盖慢慢起身,舔着唇角糖色轻笑:“以身相许和带你双排,二选一吧。” 秦隐在夜色里沉默。 许久后。 “双排。” 谈梨这次是真气笑了:“小哥哥,你挺忍辱负重的啊。” 那人声淡,嘲弄也显得轻薄,“你知道就好。” “——” 谈梨一怔。 不等她想通这一瞬语气的熟悉感是什么,深夜空旷的长街尽头,奔驰而来的跑车拉出一声轰鸣的长调。 十几秒后,一辆骚包的明黄色跑车刹停在道旁。 扑面的跑车尾气里,道旁寂静。 谈梨转头:“你朋友?” 秦隐:“嗯。” 谈梨对着那辣眼睛的明黄色审视:“好品味。” 秦隐:“……” 车窗降下。 “秦隐你知道我多辛苦才逃脱经理监视来接——卧槽!” 降到一半的车窗带着主人的紧迫,嗖的一下又升了回去。 “?” 刚抬手准备打招呼的谈梨眨了眨眼。 跑车的玻璃纸私密性极好,只隐约能看到里面窸窣了片刻。 然后车窗重新降下来。 一个用车上毛毯之类的物品裹住脑袋,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奇怪生物坐在驾驶座里,尴尬地扶着车门,声音还刻意压得低沉。 “咳咳,上……上车。” 谈梨捶了捶蹲到麻掉的小腿,笑:“你朋友是沙特阿拉伯回来的吧?” “……” 未等秦隐回答,谈梨的身影已经一瘸一拐一蹦一跳地绕过跑车,朝马路对面走去了。 女孩的背影浸进夜色里。 她背对着他们,挥了挥胳膊,白皙上那一抹干涸的血痕扎眼,而她全不在意。风带回来的笑声依旧恣意动听。 “改天带你双排啊,大明星。” 秦隐没解释这个误会。 反正他们都当不会再见,所以保持默契,喊着让他二选一的人也没要他任何联系方式。 片刻后,一声油门。 车身驶入长街尽头的光影里。 · 车内。 秦隐单手搭在降下车窗后的车门上,侧颜清冷。 驾驶座里,肖一炀惊魂甫定:“你丫儿也不跟我说你旁边有陌生人啊?这可是赛程期,我瞒着我们战队经理偷偷跑出来接你,要是被人认出来传上网,那我们经理非得弄死我不行。” 秦隐靠在真皮座椅里,没抬眼,淡声道:“你都包成猪头了,你亲生父亲也认不出来,干爹更不行。” 肖一炀自豪:“那还不是多亏我反应快——去去去!谁是我干爹,再说了,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就算再伪装,怎么可能跟猪头有联系?” 秦隐冷淡轻嗤。 肖一炀还想追究,却突然想起来:“哎等等,差点忘了,刚刚车外边那个小妹妹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也就是今天刚认识,可以啊lai神,你这刚退役第一天,就准备让你那九亿少女粉梦碎召唤师峡谷,太残忍了吧?”肖一炀幸灾乐祸。 秦隐阖上眼,懒得理他。 肖一炀和秦隐从小认识,对秦隐脾性习以为常。说起来lol这个坑当初也是肖一炀把秦隐带进来的。 为此,他已经三年没敢迈秦家的三进大门了。 车里安静了会儿,肖一炀慢慢回过味来:“我刚刚第一面看得匆忙,后来又挡了眼睛没瞄清,不过刚刚那小妹妹怎么给我感觉那么像你一个女粉呢。” 秦隐一动未动:“我有女粉么。” 肖一炀:“……” 肖一炀咬牙切齿地笑:“中国赛区里还有比你丫儿女粉更多的吗?早知道我也跟官方申请特殊保密了,那说不定我女粉也能多涨点。” “你没女粉不怪丑,怪菜。” “…滚滚滚!” 秦隐阖着眼,嗤笑了声。 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笑,肖一炀噎了下,半晌才悻悻道:“算了,你这张脸自觉戴口罩就挺好。要不然国内赛区的女粉还不得被你包圆儿了。” 秦隐没回应。 肖一炀习以为常。 玩电竞的少年们多数都在20左右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谈起异性就兴奋的躁动期,犯起幼稚来没少比较一下谁的女粉多谁的女粉少。 偏他身旁坐着这个不同。 作为中国赛区第一人,liar在这方面无论实力或者长相都有绝对话语权,但从来对女粉话题不感冒。 他在zxn战队当核心指挥那段时间,私下里也没人敢跟他开这种玩笑。 久而久之,liar这“电竞圈第一性冷淡”的名号就不胫而走。 直到“电竞渣男”称号横空出世,取而代之。 想到这,肖一炀憋住笑,清了清嗓子,主动转走话题:“你今晚怎么回事,不是你家里派车来接你吗?干嘛又折腾我?” 秦隐皱了下眉:“我妈记仇。” 肖一炀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这我当然知道啊。怎么,车没来?” “来了,行李物品全部搬空。秦家里我能联系到的人,一起把我拉黑了。” 肖一炀:“噗,这还真是她的手笔。” 忍着幸灾乐祸的本能,肖一炀把秦隐送到f市郊区的一处别墅。 秦隐推开车门,长腿已经迈到车外。 然后他单手扶着车门,停住了。 肖一炀愣了下,回过神来十分感动:“很长时间没见我舍不得了是吗?没关系,我不嫌你肉麻,抱——” 秦隐扣着车门,冷淡回眸。 “你之前说,她像哪个女粉?” 肖一炀:“…………?” 3、第 3 章 空气凝滞数秒。 肖一炀慢吞吞抬起手,转回头去一边掏耳朵,一边自言自语:“我这两天是不是熬夜熬得太厉害了,怎么还幻听了呢?” “你没幻听。” 秦隐扶着车门,沉默后,他轻嗤了声:“算了。当我没问。” 秦隐侧身下车。 肖一炀急了:“哎,别介啊!哥哥哥,我错了哥,你快跟我说说,今天那小妹妹真跟你熟啊?” “……” 秦隐不搭理他,合上车门就要转身。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没兴趣了。” “…你特么活该单身!”肖一炀没好气道,“你那九亿少女粉我又不可能都记得,有印象的只有闹出圈那个。” 秦隐停住,侧回身:“出什么圈?” “你又有兴趣了啊?” 怕惹毛这个狗男人,肖一炀快速回了句嘴就立刻接茬。 “还能出什么圈,就当时你们战队那个入队周年纪念日活动,周土豪榜第一名能提个要求——人家在你直播间给你壕刷了一个周的火箭,点名要你告白,结果你一句‘玩梦魇去,梦里什么都有’给人打发了啊。” 空气沉默之后。 秦隐撩起眼,实话实说:“没印象。” 肖一炀冷笑了声:“你当时一句话把人送上热搜尾巴,小姑娘被玩梗玩了两年呢,你这个丧良心的竟然忘了?” “……” 秦隐眼前又晃过那副画面。 在深夜长街,孤零零的路灯下,那个便利店里张扬得肆无忌惮的女孩突然崩溃,抱着膝盖蹲到地上,哭得声哑绝望。 “…不过那女孩也厉害的,”肖一炀突然的笑,拉回秦隐的神思,“毕竟自带粉丝的女主播,人家转头就回赠了你一波狠的。” 秦隐抬眼:“主播?” 肖一炀幸灾乐祸:“对。这你也不知道啊?你那个都已经名扬海外了的‘电竞渣男’的外号,就是那件事后,她在自己直播间里给你取的啊!” “……?” 【狗渣男。】 耳边回响。 秦隐轻眯了下眼。 几秒前心底罕见地生出一点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样,你对她有印象没,那小妹妹到底是不是她啊?”肖一炀停下笑,问。 “不知道。”秦隐淡漠地答。 “我也只是看着有点像,毕竟那样的发色,还能撑得起来的,恐怕真没几个小姑娘。” “嗯。” “咦?你这是承认她好看了?” “……” 秦隐瞥过去,一个“你无不无聊”的冷淡眼神。 肖一炀憋住笑:“行了不跟你扯了,你这种性冷淡,谁还指望你动心吗?问你正事。” “你会有什么正事。” “少小瞧我,怎么说我也是的当家选手。” 秦隐淡声问:“当哪个家,饮水机旁边那个?” “滚滚滚。”肖一炀气得想拿眼神刀他。“我就替我们经理问一句,你……真不回去了啊?” 空气一寂。 肖一炀在这沉默里憋了会儿,又道:“我们经理前几天就跟我打听,问你是不是在zxn受什么委屈了,还表示热烈欢迎你来我们队呢。” 秦隐眼皮抬了抬:“去你们队做什么?” 肖一炀被那眼神刺激到,炸毛:“干嘛,看不起我们队啊?我们虽然还没拿过s赛冠军,但怎么说也是赛区里的一流强队了吧。lpl赛区第一辅助sheng可还在我们队呢。” “别敏感。”秦隐唇角轻挑了下。 肖一炀斜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去了,你们队打野怎么办?” 肖一炀:“……” 肖一炀磨了磨牙:“你丫儿还有脸提,跟你们战队打了几回友谊赛后,我们打野小哥哥都他妈快叫你吓得野区ptsd了!” 秦隐垂眸,神色淡淡的,似笑而非:“从路人局里拔起来的新人想要跟上职业节奏,本来就需要练习。” “你那是练习吗?你那叫炼狱。” “随便。” 秦隐似乎没了再聊的兴致。 肖一炀追问:“真不回去啊?我们经理知道情况,可都舍得为你豁出一个替补席了。” “不回。” 男人的声音低沉懒散的,在夜色里慢慢荡回来。 肖一炀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车门,不死心地喊:“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 肖一炀张口,还想说话。 那人最后一句话声传回来,缱绻着夜风里的凉意:“答应过的。原则而已。” “……” 等人影进了别墅,肖一炀才遗憾坐回去。 他发动起车,不甘心地嘀咕:“原则原则原则,就知道原则……也不知道秦家是拿多少清规戒律,才养出这么一位活祖宗的。” 再遗憾不满,肖一炀也只能压回去。他认识秦隐十几年,深知一点—— 秦隐决定好的事情,就没谁能动摇过。 · 那晚回学校后,谈梨自闭了将近一周—— 网络信号全断,手机关机,每天规整得很,严格保持着早上七点走晚上九点回的规律,把自己浸泡在f大图书馆那知识的海洋里。 一周过去,谈梨感觉自己的思想境界都得到了升华。 除了那头扎成马尾的长卷发还是乳白色的,使得在校园里回头率100%外,谈梨第一次觉得自己跟这第一学府的气质如此浑然一体。 所以等谈梨再次回归网络,登录上xt平台的账号时,她后台的私信箱里早就快被挤爆了。 多数都是粉丝来信,质疑或者询问,关于她那天宣布停播的事情。 个别几份,直接来自xt平台官方。 毕竟是签约主播,【梨子】这个id无论在国服排位还是在xt平台上都不是无名之辈,“停播”豪言放得轻松,想贯彻到底却不容易。 再加上因为圈里玩梗的liar第一女粉身份,她被直接挂钩liar退役事件。这场风波一日不消,她那“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迹就一日不会平息。 迅速划过一片私信,谈梨没看见什么想搭理的,她刚准备退出时,光标却停在了其中一条上。 谈梨左手慢慢托起脸腮,鼠标左键被轻轻一敲,她点进去。 【梨子,那天陪你排位登顶的辅助操作好可怕哦。然后我刚好认识战队那边的工作人员,听他们内部说,那是sheng神的私人小号,真的假的啊?】 看完私信,谈梨指尖在额角轻敲了下。她放弃了先和xt平台谈解约的想法,拿出手机。 刚开机,通话和信息之类的程序上,已经无数个红色的数字提醒冒出来。 谈梨没理。 她打开通讯录,快速拨出一个号码去。 几秒后,电话接通。 “梨子?”对面一个温和声音。 谈梨:“笙哥,我看平台私信里有人问起,你们战队里知道你小号的事情了?” “嗯。” 谈梨皱了下眉,她无意识地伸手,摸到桌上的压片糖盒子。 金属盒凉冰冰的,让谈梨意识一醒,她轻吁了口气:“对不起,是我那天太冲动,没有考虑好后果,拖累你了。” “没关系。”盛笙玩笑,“我是为了上分。” “那你们队里有什么反应吗?” “本来是该有的。” “本来?” 谈梨意外于盛笙的这个用词。 现实显然是没有。这件事发生在赛程期,虽说可大可小,但战队里毫无反应似乎也不太科学。 谈梨正想问,就听电话里那个温柔声音笑起来,似乎在对旁边的人说话:“还差372组就完成了,加油。” 一个陌生又仿佛有点熟悉的惨叫声隐约响起:“我死了我死了我要死了,这种训练做500组还不如让我跪死在基地门口!” “谁让你在赛程期偷偷跑出去?” “我那是、是……” “是什么?” “是不能说的秘密啊呜呜呜说了会被人灭口的。” “嗯,那你就不能怪经理罚你了。”盛笙又笑。 “盛哥你不能这么残忍,我可是替你顶雷了,怎么连你也嘲笑我!” “那,谢谢?” “…………” 另一个人大约是被气死在电话那头了。 谈梨听完,已经大概了解全过程,她扬起毫无同理心的灿烂笑容:“赛程期偷偷溜出基地,难怪被抓典型,是你们战队那个新人打野吗?” “不是。”盛笙的电话里,惨叫声淡出背景音,“是中单,yiy。” “yiy?”谈梨搜寻记忆后,自然脱口,“啊,就是联盟里唯一和liar关系不错的那个——” 话声戛然一停。 一两秒后,谈梨遗憾地叹了声气:“知识的汪洋大海竟然都洗涤不去这个狗男人在我心中的一席之地啊。” 盛笙的声音里笑意淡去,带上几分兄长的严肃:“梨子,我之前就和你说过,liar只是一个符号。那个人寡绝到可以把自己的选手身份和私生活完全割裂,他就总有一天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该陷得太深。” “……” 谈梨面上笑意轻淡了些。 她手指勾起额前垂下的那一绺乳白色的微卷长发,慢慢在纤细的指节上缠绕,收紧。 “嗯,事实证明,你一语中的。” 盛笙:“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不信,只是。”谈梨笑起来,她看见桌角镜子里,女孩眼底情绪里掺着水色熠熠。“我只是没想到,那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而已。” 盛笙沉默。 谈梨声音轻快,像是愉悦:“笙哥,你说,我以后还会有机会见到他吗?” 盛笙皱眉。 沉默很久后,他残忍地开口:“你其实从来没见过他。真正的liar,没人见过。” 那绺微卷的长发轻颤了下。 然后桌前的女孩笑起来,微微仰合,像雨丝里摇曳的花枝,是明艳而动人的:“嗯,你说的对。” 盛笙叹气:“所以别再放任自己往下陷了。” “好。我会忘的。” 盛笙听她保证,这才稍放下心。闲言几句后,他提起另一件事:“xt平台之前找我,说他们联系不上你。” 谈梨打了个呵欠,一本正经的欠欠语气:“对,我关机了。图书馆里泡了一周,接受古今中外的先贤洗涤。” 盛笙无奈:“他们找到我这儿来了,那份直播合同你准备怎么办?” “付违约金?”谈梨不在意地说。 “他们不缺钱。” “?” “他们希望你继续直播,至少到合同期满。” “不可能。”谈梨想都没想,“我已经决定好好学习,一心向善了。今天开始绝不杀生,哪怕是峡谷里的一个小兵都不行。” 盛笙难得也有被噎得上不来话的时候。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言辞,他才小心提醒:“你还记得,你当初签直播合同的时候,差半年才能成年吧?” “嗯。”谈梨随口应了,托住脸颊,“所以呢,他们想搞鬼?” 盛笙:“如果你不肯履约,那他们可能会去联系你父亲。” 谈梨一僵。 须臾后,谈梨掀起眼帘。她握着金属盒,单手打开,倒出颗蓝莓味的压片糖,卷进唇齿间。 谈梨慢慢咬住糖片,然后一笑潋滟。 “我会、履约的。” “……” 通话结束。 谈梨面上笑意一点点松垮懒散下去。她的身体也跟着放松,没骨头似的慢慢滑进电竞椅里。 谈梨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空。 差点忘了啊。 她开始依赖压片糖作安慰剂,就是在妈妈去世一个月后,从她的,父亲,把一个陌生女人领进家门的那天起。 ……怎么会忘呢。 谈梨咬着唇肉笑了笑,她抬手,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的长条金属盒被她竖起,然后慢慢地晃。 当啷。当啷。 这个声音里,谈梨想起一双漆黑的眼,还有…… “叮咚。” 开机后的手机不甘平静。 谈梨眼底荡起一点波纹。 意识被迫回归现实。她放下金属盒,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划开屏幕。 来消息的是qq群。 f大信息工程专业72级1班,准大一新生群。30个学生和1个新生指导老师都在群里。 新消息只有两条。 【指导老师】:咱专业有位休学几年的同学,今年刚回来。分到1班了。 【指导老师】:开学以后就是31人的新生集体,大家互相帮助。 紧跟着,群内弹出提醒: 【指导老师】同意【y】加入群聊。 一秒后。 带着入群的验证消息框,新同学y以一枚纯黑色无字头像的形象,出现在谈梨的视野里。 【y】:。 谈梨:“……” 这扑面而来的敷衍淡漠的气息。 新世界已经被性冷淡群体给占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梨子:害怕 4、第 4 章 f大新生报到那天,校园每一个角落都被人影塞得满满当当。上床下桌配置的四人女生寝室里,原本的空荡也逐渐被填上。 谈梨作为全寝最早到的——提前了一整个月,所有东西早就收拾归位。 为了不耽误寝室里另外三个女生和家长们的“基建”大业,她自觉去阳台上待着了。 九月日光正盛,晒得太阳底下的人懒洋洋。 谈梨穿着白t热裤,靠阳台的侧墙站着。留下一条淡淡血痂的白净胳膊被抱在身前,她咬着压片糖,轻仰着头,眯着眼看窗外杨树叶子间的反光。 玻璃推拉门被拉开,带出一声摩擦后的细微声响。 谈梨回过头。 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家长,第一脚跨进阳台就停住了。 她尴尬地和谈梨对视两秒,不自在地示意了下手里的脸盆:“同学,我进来放,放一下盆。” 谈梨接收到一种“敬而远之”的目光。 她舌尖顶了顶脸腮,然后一展笑:“您自便。” “……” 话虽这么说,但这位家长还是很拘谨,她进了阳台恨不得贴着墙角走,放下脸盆后更是第一时间出去了。 推拉门合上的最后一秒,已经转开脸的谈梨听见门缝间被挤成丝的声音。 “f大也会有这样的学生啊。” “真是……” 舌尖抵着压片糖转过半圈,谈梨不在意地翘起唇角。 窗外阳光晃眼。 手机震动。 谈梨从牛仔热裤口袋里拿出,屏幕上跳跃着“盛喃”的字样。 谈梨指尖一划,圆圈被抛向绿色。 手机放到耳边,她低下头去。盯着脚上那双象牙色帆布运动鞋上的三角橡胶徽标,谈梨露出散漫的笑:“喂?” “你在哪儿呢。”不等她说第二个字,盛喃的雀跃声音已经传过来,“我到你们学校了,速来接驾!” 糖片在舌尖一停:“怎么突然来我们学校了?” “干嘛,就算我考不进来,还不准人参观啦?” 谈梨笑着从墙面前支起身:“报个坐标,我去接你。” “……” 交叠的白皙光滑的长腿站直了,谈梨收起手机,走出阳台。 她这边一拉开门,寝室里静下来。 站在另外三个床桌旁边的未来室友和家长们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气氛一秒微妙。 大家有点尴尬,唯独谈梨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她走到自己桌旁,脚尖一踮,取下挂在床头的粉色棒球帽。 左手拆了发绳,右手反手将棒球帽往头顶一扣—— 谈梨转身,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柔软的长卷发垂在女孩身后,随着她身影一荡一荡的,像起伏的波浪。 风里散开淡淡的花香。 · 盛喃很会挑时间来,正赶上新生正式报到日,满校园人头攒动,脚都难落地。尽管这样,人群里谈梨还是最亮的那颗星—— 一路从校门口进来,回头率始终100%。 “啧啧,梨哥,您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啊?”盛喃问。 谈梨不以为意,歪过头笑得明艳:“不好看么。” “怎么会?”盛喃故意做出夸张表情,“梨哥头发染成彩虹色都好看。” 谈梨手指弯起比个ok:“听你的。下回就染彩虹色。” 盛喃乐了:“真染啊?” “当然。” 临近中午,暑热稍重,两人叭叭几句就飞快地钻到教学楼旁的林荫道上。 这边不通任何一栋寝室楼或者校门,明显清静许多。 “说吧,”谈梨一步一跳地踩路边被夜雨打下的叶子,专注得头都不抬,“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的?” 盛喃顿了顿:“还能为什么,想你了啊,顺便来看看这辈子都不配拥有我了的第一学府长什么样。” “是吗?” 谈梨在前面停下来,转过身,背着手笑眯眯地看她。 盛喃被盯得心虚。 没坚持几秒她就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坦白从宽,就是我哥跟我说你失恋了呗。liar这坑是我当初带你跳进去的,怎么我也得负点责任,这不就来找你慰问了吗?” 谈梨笑得仰起脸,头顶树叶子间漏下的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你才失恋,我这明明是神庙塌了。” 盛喃不信地看她。 谈梨:“真的。” “鬼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我问你,哭了吗?” “……”谈梨笑容一顿。 “没有彻夜难眠、想起来就撕心裂肺无法忘怀吗?” “……” “没有偶尔发呆就无意识地想起过去吗?没有潜意识里想尽一切可能只要挽回吗?” “……” 盛喃撇了撇嘴:“你这不就是失恋了吗?” “…………” 片刻后,谈梨回过神,伸手摸向裤袋,她面上不在乎地笑:“你这是诡辩,按你这个逻辑,所有不如意都能归为失恋。” “哦,”盛喃冷漠,斜瞥她伸进裤兜的手,“那有本事你现在别吃糖。” 谈梨动作一僵。 盛喃上前,嫌弃地挽住她:“要是让我给自己评一个人生最后悔榜单,那榜首一定是三年前逃课带你去网吧,看见liar那场排位赛直播的那天。” 谈梨拿出金属糖盒,打开:“不是你的关系。” 盛喃盯着她手里:“你怎么还没戒掉。” “看来没有。” “之前不是好多了?” “嗯,那可能就是我最近两个周泡图书馆,用脑过度?”谈梨随口答道。 最近两周。 盛喃自然听懂了真正的原因,她慢慢叹出口气:“你小心老了以后得糖尿病吧。” 谈梨含了一颗,晃着糖盒,笑:“假如我能活到老。” 盛喃沉默数秒,抬头:“不行,今天我既然来了,就必须带你走出这个状态。” “?” “你知道失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吗?” “我没失恋。”谈梨提醒。 盛喃置若罔闻:“那就是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可是旧的不存在。” “我们才18啊,少女!恋爱啊,造作啊,不养十个八个备胎,对得起你这张一进直播间就被骂狐狸精的脸吗?” “……” 谈梨抿着糖,放弃鸡同鸭讲。 盛喃行动力极强,当即拖着谈梨满校园开始搜寻目标。 谈梨就随她闹。 最后她们停在人流量最大的校内广场前。 盛喃叹气:“你们学校里别的没毛病,但这大一新生里男生的整体外观质量真的太朴素了,不如我还是带你去……卧槽!” 舔着糖走神的谈梨被这一声叫回神,抬头:“怎么了?” 盛喃没回答她,视线呆呆地盯着某个方向。 谈梨回眸。 她很轻易就确定下盛喃的目标。毕竟但凡是注意到那人存在的,没一个不往那儿汇聚目光。 黑色条纹薄外套和黑色条纹长裤,白t白鞋,碎发上扣一顶弯檐帽,再拖一杆黑白撞色行李箱……靠那双长腿和模特似的身材比例撑着,只看侧影背影也是全校园最酷的guy。 更别说那张脸的加成了。 世界真小啊。 怔过两秒的谈梨回神,望着那张写满性冷淡的侧颜,她忍不住一笑。 “卧槽卧槽卧槽,绝了绝了。”盛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走过去的身影,“我到底是在f大广场,还是在什么国际电影节红毯上?这种神仙长相竟然是你们f大能拥有的学生??” 她扭回头,把谈梨的手腕攥得紧紧的,激动不已:“就他了!四学年内把他拿下,睡一晚回本、睡两晚大赚、睡一个月——” 谈梨视线里,那人突然停住。他微皱起眉,抬眼看过来。 目光隔空交错。 第一秒,谈梨就品出点冷冰冰的情绪。 谈梨笑:“他听见了。” 盛喃噎了下:“怎么可能?隔那么远,这得多变态才能听得见。” “我就能啊。”谈梨慵懒一笑,撩回视线。 盛喃:“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种国服路人王级别的听力和动态视力呢。” “说不定啊。” 盛喃刚想说什么,突然狐疑地把视线落到谈梨脸上。 谈梨:“看我干什么。” “你怎么突然兴奋起来了?” “我没有,别胡说。” “你还笑。” “我见你后不是一直在笑?” “不对,不一样。” 盛喃迅速回忆一遍自己刚刚看见的那张侧颜,思索之后她明白了什么,顿时警觉:“算了。这种level的不适合我们凡人——还是换个目标。” 盛喃试图把人拉走,然而失败。 她回头。 视线里谈梨笑得潋滟,摩拳擦掌:“我喜欢挑战性大的事情。” 盛喃严肃:“我不能再让你进第二个坑了。” “不会的。” “放你在第一个坑里越陷越深,更不行。” “也不会的。” “……” 盛喃换了个角度,试图做最后挣扎:“虽然我对梨哥你的长相非常有信心,但你得知道这种男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环伺。碰一鼻子灰多没意思?所以我们还是换个轻松点的目标吧。” 谈梨笑:“怕我碰壁?” 盛喃见有希望,连忙点头:“信我,这种撩不动的。” “嗯,确实撩不动。” “那我们——” “好在我没打算撩。” “?” 盛喃一愣。 谈梨已经笑着从她面前走过去。乳白色的长卷发垂在身后,熠熠张扬。 广场上人声熙攘。 秦隐单手抬停了拉杆,黑白撞色的真皮箱被他立在原地。 视野里那个女孩穿过人群,越走越近。 秦隐眼底冷淡褪去。 尽管那一头被日光釉成灿金的长发叫人难忘,但自己能第一眼认出这个没抹夸张油彩的女孩,他还是有些意外。 显然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某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或者说“阴影”……不浅。 所以,她也是f大的学生? 秦隐没有做过多判断。谈梨已经背着手停在他面前。 女孩微探身,笑容张扬灿烂。 “又见面了?” 冷白的指节搭着拉杆,秦隐审视她两秒:“嗯。” 质地低沉的声线即便是在燥热的暑夏中午,听来也有轻叩冰面的寒凉感。 人形自走制冷机啊,节能环保。 谈梨笑容不减,背在身后的手抬起来,蓝莓压片糖被她晃了晃:“那是不是该我答谢你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了?” 女孩肤色稚嫩,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秦隐的目光落向她把糖盒摇得当啷响的胳膊,然后看见那条结痂的血痕。 他眼神停住。 就在这一秒,谈梨突然往前迈出一步,几乎撞到秦隐眼皮子底下。 一瞬间呼吸都可闻。 咫尺前的眸子黝黑深沉,谈梨半仰着脸,看见自己灿烂笑颜清晰地映在那人的瞳孔里。 而他依旧低头望着她。 眼神一动未动。 谈梨停了两秒,没得预期反应也不遗憾。她眼神灵动,保持着那个距离,一笑潋滟:“小哥哥,大学都开学了,不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吗?” “……” 秦隐闻得到女孩轻浅的呼吸,沁着淡淡的蓝莓甜香。 是他买给她的那盒压片糖。 某一秒里,秦隐眼神里似乎起了点波澜,只是很快便消失。 他声线冷淡如旧:“那天晚上,我记得我选的是游戏。” “…啧。”谈梨跳回半步,退到安全距离。 舌尖的压片糖抿成薄薄的一片。 她轻轻舔化了它。 然后女孩扬起恣意的笑,转身:“行啊,那走吧。” “去哪。” “网、吧。” “……” 看着那道在无数目光里也张扬自若的背影,秦隐垂眸。 他视线落在自己扶着拉杆箱的手上。 停顿两秒。 修长有力的指节在意识控制下,才慢慢松开了拉杆。 5、第 5 章 “正式报到第一天就领人去网吧开黑,梨哥,你绝对可以载入f大荣誉校友史册了。” “过誉过誉。” “…谁誉你了,我这是反讽!” “啊,这样吗。” 对着那张没心没肺的漂亮脸蛋,盛喃气结地扭回头。 两个挽着手臂的女孩这时正好从盛喃另一边过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她们还回头往盛喃身后看,然后又互相推搡着走远了。 盛喃:“……” 她表情复杂地侧过头,余光瞥向身后。 如果说谈梨的回头率里多少有发色夺人眼球的水分,那她们身后那位就完全是靠那张神颜和气质slay全场了。 从f大广场到校门这一路上,盛喃已经数不清有几拨女生围过去要电话或者微信号。 不过他们三人的进度完全没被拖延过,因为—— “抱歉。” 又是一声冷淡至极的低音,盛喃余光里,秦隐淡漠绕过挡路的女生。 即便女生的表情让盛喃作为同性都心生怜惜,也半点无妨那人从始至终的目不斜视。 盛喃被这冷酷无情刺激得轻嘶声,转回来:“你这朋友到底什么来路,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朋友?”谈梨怔了下,莞尔,“谁说他是我朋友了。” “少来。如果不是你朋友,那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乖乖跟你去网吧开黑?” “就,心地善良?” 盛喃噎了下:“他都辣手摧花一路了,心地善良个鬼哟。” “是吗。” 谈梨回头看了会儿,笑起来:“真的啊。被要过多少次联系方式,才能练出这样的走位?” “他本职做什么的?明星?” “不知道,因为他真不是我朋友。”谈梨一本正经地强调,“准确来说,算我债主。” “你要说你是他债主,那我大概就信了。”盛喃撇嘴。 临近距离f大最近的网吧。 走过马路,谈梨看见那个门面熟悉的便利店,她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半个月前那个晚上,她就是在这儿蹭了身后那人一盒压片糖的。 谈梨慨叹地拍了拍路灯杆:“辛苦了。” 走过去又停下的盛喃听见,回过头,看着谈梨和路灯杆哥俩好的场面,她嘴角微抽:“你什么毛病?” “你不懂,它是毕生我最丢人场面的见证者。” 谈梨说完,歪了歪头,笑:“对吧?” “……” 秦隐正走过她身旁,闻言停住。 他瞥了一眼那杆黑漆漆的路灯杆底部,某人蹲在旁边抱着膝盖挂着泪,骂“狗渣男”的场面声音都还在脑海里栩栩如生。 “最?” 薄而轻抿的唇角抬起一点极淡的弧度。 秦隐走过去。 “未必。” 谈梨:“?” 谈梨意外地转过头,问盛喃:“我刚刚是被那个性冷淡嘲讽了吗?” “是,”盛喃收回视线,给她竖拇指:“不得不说,牛还是你牛。” “……” 谈梨微眯起眼,看着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 盯了两秒,她下唇一翘,轻吹起垂到额前的一绺长发,懒洋洋跟了上去。 · 中午的网吧本来就没什么人,通宵的已经走了,备战的还没到,整个网吧里清闲得很。 柜台后也只有老板蔡东一个人。 网吧开了这么多年,老蔡还是第一次见拖着行李箱来上网的。 要不是看人长得帅,他都想打110。 对着门口进来的秦隐打量很久,老蔡迟疑起身:“上网?” 谈梨混迹网吧第一次听这种问题,从秦隐身后冒出脑袋,灿烂地笑:“来网吧不上网,还能做什么?” “这行李箱拉得,我以为你们是想去隔壁开fang……” 最后一个音及时收住,老蔡尴尬地从行李箱上挪开视线:“身份证件出示一下。” 谈梨却已经听见了,失笑:“流程是差不多。” “……” 秦隐一停,回眸瞥她。 谈梨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严肃表情,举起双手:“天地可鉴,小哥哥,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秦隐没说话。 那张性冷淡的俊颜不言不笑时,谁也别指望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谈梨想了想,补充:“那天晚上你不是听见了?我家有狗渣男了,我对他一心一意,所以绝对不会染指你。你别怕。” 秦隐:“……” 行,又添新仇一笔。 秦隐垂回眼,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搁上柜台。旁边几乎同时,两根细白的手指把她的也推上前。 秦隐第一次见人证件照上笑得这么绚烂。没了鼻尖抹到脸颊的油彩,还是一样潋滟动人。 哭起来大概也一样。 谈梨也看见他的了。 “秦,隐。”她咬字清晰舒缓,声线里藏一点轻悄的笑,“原来你叫这个名字。” 盛喃在旁震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俩真不认识啊?” 谈梨:“我都说了,你不信。” “那他怎么会跟你来开黑的??”盛喃震惊得顾不上当事人在场。 谈梨一撩长发,朝盛喃眨了下右眼,撩得古灵精怪:“可能,美色所惑?” 盛喃:“…………” 她很想说你要点脸,但又不得不承认谈梨说的没什么错——确实美色,还是能让同性心跳加速的级别。 盛喃叹气,自觉抱拳:“不打扰你们开黑。我去隔壁冷饮店,你结束再去找我。” 谈梨:“我没关系。” 盛喃:“我有。” 谈梨:“喔。” 目送盛喃背影拐出去,谈梨转回身,潋滟地笑:“多谢不拆穿之恩。” 秦隐正从老蔡那里接回身份证,问:“拆穿什么。” “美色所惑啊。” “嗯,”秦隐垂着眼,侧颜冷淡而平静,“不是实话么。” “……” 谈梨怔住。 对着已经淡定地转开视线的秦隐,她心头突然升起一点点浪大了要翻船的危机感—— 这个人,怎么好像,跟她以为的单纯性冷淡,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偏差呢? 谈梨没来得及细思,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嗡”地一震。她回神,把路上已经震动过几次的手机拿起来。微信消息亮着红点。 谈梨点开消息。 xt平台安排给她的负责人已经快要从屏幕里跳出来了。 【xt-杜悠悠】:梨哥!梨爷爷!梨祖宗! 【xt-杜悠悠】:咱们什么时候恢复开播啊?? 【xt-杜悠悠】:我上司还有你那帮粉丝都快把我吃了!球球你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好歹上一趟直播间,哪怕只露个面通知一声也行啊? 【xt-杜悠悠】:balabala…… 后面信息太多,谈梨懒得一一去看。她靠着柜台,托着脸腮想了想,转过头去轻叩桌面。 “老板,有双人间吗?” “有,但没床。” “……” 空气死寂。 老蔡缓缓抬头,尴尬地补:“没床,只能坐椅子。” 谈梨:“你家顾客都喜欢坐床打游戏?” 老蔡硬着头皮点头。 谈梨点赞:“好癖好。” 老蔡:“……” 改办到vip双人间,谈梨和秦隐按着号码找到了小包厢门外。 门前挂着小木牌:【闻香】。 谈梨:“……” 有那味了。 包厢里摆着两台相邻的台式机和电竞椅。谈梨走进去检查基础设备。 秦隐将拉杆箱放到门旁,松开了玻璃门。 门自动旋合关上。 秦隐停在门旁。 “换包厢做什么。” “为了我的主播副业,生计所迫。”谈梨趴在桌下检查主机,没抬头地说。 一两秒后,她动作停住,然后突然探出颗脑袋,笑容灿烂:“小哥哥,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跟我进来了?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才行,不然多容易遇到危险啊。” “危险?”秦隐靠在门旁,听见这句,他似乎极轻地嗤了下,声线压得低低淡淡的,“你还是我?” “……” 谈梨一怔。 包厢里没开灯,光从那人身后玻璃门透进来,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影轮廓,而模糊了他的五官和神情。 谈梨从未亲眼见过liar。 但在这光和影朦胧了时间和空间的一刹那,她又觉得她好像见到了。 靠在门旁那个,懒漠着语调的,冷淡而慵倦的,口吻轻嘲、声线低哑好听的看不清五官的人。 这一刹那里仿佛他就是liar。 “啪嗒。” 包厢的灯被打开。 光一瞬间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似醒非醒的梦。 谈梨蓦地回神。 她转过头,无声而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沉入深海几近窒息时被拉回海面上的溺水者。 然后肺里空气所至的每一个角落,都传回细密的针扎似的疼。 ……魔怔了。 谈梨勾了勾唇,从桌下起身。她拿出热裤口袋里的金属糖盒,指尖微颤,打开,近乎狼狈地倒出一颗糖片含进嘴里。 等那点甜意在舌尖化开,谈梨才慢慢定下心神。 她想起什么,抬眼。 视线里,门边那人在见面以来第二次微皱起眉,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凝着清冷的光色。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上。 “你吃的是糖,还是药?” 谈梨倏忽笑了,她朝秦隐眨了下眼:“我没病。”停了两秒,女孩乌黑的瞳孔里连笑意也黯下一点,“应该没有。” 这一瞬明艳褪去,白得苍弱易碎。 只是那点情绪像幻觉一样,眨眼便不见了。 谈梨再仰起脸,依然情绪绚烂。 “吓到你了的话,你不用掩饰,我又不会强迫你接受报恩。那天本来就麻烦你,还难为你二选一,好像是我太欺负人了。门就在你身后,你随时可以……” 电竞椅被拉开。 那人坐进椅子里,开机登入。键盘被敲击的声音清脆而流畅,节奏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直到lol游戏界面在屏幕上展开。 秦隐听见身后没了声音,电竞椅转过一点角度,面向呆站着的谈梨。 他淡淡撩起眼:“你还上不上?” 在这个腿长逆天的男人面前,谈梨第一次体验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眉,眼,鼻,唇…… 美人就是美人,角度无论。 被那漂亮的喉结勾了魂儿,谈梨听见自己循着动物本能,真诚地问。 “上什么?” 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lai神:你上。 6、第 6 章 包厢里十分安静。 居高临下的谈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被漂亮喉结勾走的魂儿慢慢回到脑子里。 一起回来的,还有她动物本能之上的人类智力。 对着恩人那双漆黑冷淡的眼。 当事人梨:“……”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谈梨此时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她面前坐着的是个性冷淡,刚刚应该没有接收到她的潜台…… “你还想上什么?”秦隐平静地问。 “!” 那人嗓音放低得冷淡懒散,在包厢里荡出绕梁似的回音。 谈梨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及时遏止了自己心虚回头的冲动。 “就,排位赛的段位,”谈梨颤抖着心扶着椅子坐下,她轻敲键盘,声线绷得轻松自若,“你什么段位,我带你上,上两段。” 又是安静的几秒。 谈梨终于感觉那束能让她死亡的冷淡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是么。” 谈梨:“……”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心虚,不然怎么会从这么性冷淡的声线里听出一点似笑而非的轻嘲。 还,有点熟悉。 一定是错觉。 谈梨迅速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被遗忘的压片糖在舌尖转过两圈,安抚着情绪恢复如常。 她登录xt直播平台的后台,给负责人杜悠悠和她的房管都发去准备开直播的消息。 发完消息的间歇,谈梨刚拧开柜台买到的矿泉水,杜悠悠已经秒回了。 谈梨不得不把打开的水放到旁边。 【xt-杜悠悠】:梨哥你可终于上来了!什么时候开直播,我去发预告! 【xt-梨子】:现在 【xt-杜悠悠】:?? 【xt-杜悠悠】:不提前通知一下直播间的粉丝吗? 【xt-梨子】:没必要:) 【xt-杜悠悠】:[握紧拳头.jpg] 【xt-杜悠悠】:行吧t^t那来不及找那几个专业房管了。前方惊涛骇浪,你自己保重吧t^t 去开直播的间隙,谈梨扫见杜悠悠的最后一句,她舔着糖轻笑了声,带着点漫不经心。 直播间开启十秒,粉丝们蜂拥而入。 流量来得比以往哪一次都汹涌。 谈梨意外但不惊讶,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去戳看自己的粉丝数量和增幅。 望着那片大有指数函数走向的增幅曲线,镜头里的女孩眼角微扬,勾起个散漫的笑:“我才多久不开播,你们就这么想我?” 弹幕也汹涌起来。 【老婆我来了!】 【喊什么老婆,喊老公!老公呜呜呜我想你了你都半个月没上了!】 【梨哥你火了你造吗?你那天排位录屏的视频也火了,日播热度连续两天第一!你在粉丝数量的主播排行榜上坐了火箭似的,嗖嗖往上蹿!】 【呵呵,我就来看看蹭liar的热度狗长什么样】 【不是说停播了吗,还上来干嘛】 【热度狗就只会哗众取宠,怎么可能真的停播】 【……】 “啊,差点忘了。”谈梨舌尖推着压片糖在嘴巴里转过半圈,满不在乎,“重新开播的原因是违约金太高,贫穷少女赔不起,只能回来继续给xt当牛做马一段时间了。” 【嗯?什么意思?合约结束就要走吗?】 【卧槽别啊,新粉全看录屏了,这才第一次赶上直播】 【梨哥别理喷子,看看你可怜的水友们吧,你还没带过我们上分呢】 【呜呜呜老公别走,liar退役以后你的直播间就是我唯一的精神食粮了啊】 【蹭l神退役热度biss不谢】 【蹭l神退役热度biss不谢】 【……】 涌入直播间的人数还在增长,谩骂刷屏无数。房管忙得不可开交。 屏幕前的谈梨却有点失神—— 满屏的“liar”和“退役”。 xt平台首页那个已经撤掉的黑底白字的广告框,又幻觉似的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谈梨觉得胸口里盖子下的那些情绪又开始翻涌,她抬手去拿鼠标旁的矿泉水。 瓶身被撞得一晃。 手背溅上几滴冰凉的水。 谈梨晃回神,落眼。 没拧盖子的矿泉水倒下去,眼见就要洒在旁边的机械键盘上—— “砰。” 一只冷白修长的手突然出现。 在最后一秒,它将矿泉水瓶子托住,扣回桌面。 “——对不起!”谈梨猝然回神,抽出纸巾递给秦隐,“有没有溅到你身上?” 秦隐垂回手,声音平静:“没关系。” 谈梨松了口气,玩笑:“这个距离还接得到,你的反应意识简直可怕。” 话声刚落的这一秒,谈梨自己怔了下,有什么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只是没来得及捕捉,谈梨听见耳旁声音淡淡:“他们听见了。” “?谁?听见什么?”谈梨抬头,下意识反问。 秦隐:“你粉丝。” 谈梨回神,看向屏幕——直播间的弹幕被刷了屏,成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效果。 【老公!谁在你旁边!】 【我才发现,梨子你不是在你房间里开的直播!这是哪儿?老粉都是第一次见!】 【啊啊啊刚刚我看见了半只出镜的手!绝美!手控当场去世!!】 【别说了,我戴着耳机,声控正在反复去世】 【梨子果然有男朋友了,直播我老公绿我呜呜呜呜】 【……】 谈梨被弹幕逗得发笑:“别乱说话啊,不是男朋友,是路人小哥哥。今天直播就是带他双排上分。” 【梨哥带人双排??】 【当初是谁说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绝不带小号的?梨子你背叛了我们!】 【就是,如果能带他,那凭什么不带我们】 谈梨咬着压片糖,没心没肺地乐:“因为他帅。” 【呵,女人】 【是吗?我不信。】 【是吗?我也不信。】 【不信】 【不信+1】 【不信+10086,除非你让我看看】 【看看看看看】 谈梨按着键盘想了想,歪过头去。她对着那张清冷侧颜欣赏两秒,等到秦隐回眸和她对视:“?” 谈梨:“我说你帅,他们不信,你介意露一下脸吗?” “……” 秦隐没说话,谈梨已经飞速转回头去,对着镜头十分真诚:“他说他介意。” 【????】 【梨哥你就欺负我们聋吧】 【作为一个习惯性把外放声音开到最大的死忠粉,我宣布我要脱粉了,这个渣女她不值得】 【不值得】 【不给看小哥哥当场脱粉你信不信,信、不、信!】 【……】 谈梨原本试图东拉西扯带开话题,但这次旷工半个月,粉丝们的逆反心理格外强烈。再加上还没被房管封掉的黑子们推波助澜,直播俨然到了“神秘嘉宾小哥哥”不露脸就进行不下去的地步。 来自直播间房管的求救私信也疯狂闪动起来。 直到一条土豪特效弹幕居中: 【哈哈哈哈梨哥你又火了,你猜xt平台现在的搜索热度第一是什么?】 谈梨不用猜,她直接去搜了。 鼠标点一下,站内搜索引擎里热度第一旁边飘着小火苗: 【liar第一女粉梨子,直播爬墙】 谈梨:“…………?” 难得看一回谈梨吃瘪表情,粉丝们都快乐开花了,弹幕里一水的“幸灾乐祸”。 【哈哈哈哈我们之中出了内鬼】 【梨哥现在是真xt流量,牛】 【xt流量??我呸。求求你们别不要脸了,明明是zxn全队排位,新打野living在补直播时间,有人犯贱跑去living直播间刷“l神女粉梨子爬墙”】 【呕,终于有人说了,要不是living是联盟新人不懂情况,还傻乎乎问了,那谁会知道你们的18线糊比主播啊!】 【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不就是想多炒作一下话题吗?谁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个上分水友?】 【爱看看不看滚】 【去zxn直播间刷屏的反装忠给劳资暴毙好吗?】 【梨子,就让小哥哥露下脸吧,两秒也行,叫这些狗吠不出来】 【……】 弹幕里骂战一片,房管又忙不过来了。 谈梨却不在意:“你们真想看?” 【必须的!】 【没商量】 【要看!打他们的脸!】 “那我请示一下试试。”谈梨转过头,朝向秦隐,笑得灿烂,“…小哥哥?” 秦隐回眸。 谈梨在脸颊旁比出剪刀手的姿势,眨巴着眼:“可怜可怜孩子,就让他们看一眼吧。就一眼,行吗?” “……” 明明是故意作态,谈梨自己毫不掩饰,但偏偏一颦一动都俏皮又艳丽,让人生不出半点恶感。 秦隐和她对视几秒:“你比的是2。” “啊,”谈梨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毫无悔意,转回来后她还咬着唇肉笑,“那就看两眼。” 还没得寸就敢进尺。 第一人。 有一瞬秦隐竟有些想笑,不是恼怒也无关嘲弄,只是单纯觉着有趣,让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样的感觉,对秦隐来说也是第一人。 但liar封神三年,冷淡无情不通人性的狗脾气也成名了三年。 所以下一秒他就打算拒绝。 这意图被谈梨看穿,在听见拒绝出口之前,谈梨忙往前凑了凑。她躲过直播镜头捕捉,倾身到秦隐面前。 “小主播谋生不容易,生计所迫,哥哥帮帮忙吧?” 这声“哥哥”喊得更恳切了。 如果不是秦隐那天晚上回去查过肖一炀说的“刷火箭换告白玩梦魇”出圈事件,清楚记得面前小姑娘那一周砸在自己直播间里的钱,那他可能就真信了她的“生计所迫”。 秦隐撩起眼,眸里掠过点冷淡微谑的笑意。 “不……”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眼皮底下的谈梨正仰着脸,眼巴巴地看他。 那绺俏皮的乳白色长发垂在她唇边,被呼吸拂着,发尾一翘一翘的,在浅色的唇前打着卷儿。 瞳子清亮,像两汪水在他眼前晃啊晃。 这一秒鬼使神差。 “不”字在出口前0.1秒,拧成了一句: “好。” 谈梨惊喜坐回身,没给秦隐后悔机会。 她把摄像头朝秦隐的方向一歪。 “3,2,1——ok,露脸结束。” 确实最多两眼。 但已经足够了。 弹幕在死寂之后,骤然陷入空前的狂热。 【卧槽】 【卧槽……】 【卧槽!!!】 【我可以!让我上!让我来!(鸡叫)】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好了我弯了】 【就这张脸!别说带他上分了,命给他都行啊!】 【……】 在一片震惊里,突然从某一秒开始,弹幕变得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笑死】 【zxn战队怎么回事,白给啊】 谈梨都注意到了,好奇问:“笑什么?” 弹幕无数“哈哈哈”里刷过一条正经回复—— 【zxn战队的新打野living不是在直播训练室排位嘛。不知道发生什么,上中下三路突然齐声“卧槽”,然后就集体掉线了】 谈梨:“…………?” 7、第 7 章 zxn战队在昔日世界第一打野liar的带领下,三年时间里早已成为中国赛区的豪门战队。论配置论选手训练环境,绝对都是上上之选。 这也使得“集体掉线”这种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听起来格外天方夜谭。 圈里都乐开花了。 xt平台的站内热搜里,【zxn战队集体掉线】飞快压过【liar第一女粉梨子直播爬墙】,高居榜首。 而站外热搜里,这条话题的热度同样迅速攀升。 各大直播间里都在聊这件事,谈梨的水友们也不例外。 【我刚刚去看粉丝录屏了,你们听见最后living直播间背景音里那一嗓子“卧槽”没?不知道是谁,声音都喊劈了】 【哈哈哈哈能没听见吗,最尖那声肯定是中单fengqi】 【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反应,zxn基地里进耗子了啊?还一口把五个人的电源线都叨了?】 【他们那场对面有个主播也在直播,我去看了,是全员同时掉线,只可能是战队基地总闸跳了吧】 【living直播黑屏前他们小替补喊了句什么,然后端着平板从living身后过去的。之后没几秒画外就炸了,我怀疑跟小替补拿的平板有关】 【??】 【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行了福尔摩斯们,zxn战队官博已经破案,别乱猜了。抱走我们无辜小替补bobby】 看到最后一条,屏幕前的谈梨也来了兴趣。她开新窗口切去zxn官博,果然看到最新一条飘在上面。 【zxn官博】: 对3分钟前发生在战队基地的排位及直播事故向广大粉丝道歉。起因是选手的恒温杯短路导致保险丝熔断,全基地断电。现已抢修恢复。 下面评论区热闹极了。 【恒温杯?那不是我去年买给我爷爷的养生东西吗?】 【哈哈哈有那味了】 【保温杯肯定是上单dida的,队内最高龄没跑】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l神留下的,毕竟心理年龄上他一直是公认的电竞老干部吧?】 【…日,笑到一半突然挨刀】 【手里的瓜突然不香了】 【狗zxn还我lai神!】 【万人血书要求liar复出!!】 【……】 评论区延续自liar退役后的一贯节奏,没多久就迅速转移火力到liar复出的请愿声中。 谈梨关掉网页。中间扫了眼直播助手,她漫不经心地笑:“你们没看够?那也没得看了。我是游戏主播,又不是吃瓜主播。” “怎么了。” 身旁突然问。 虽然那人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毕竟是主动发问,谈梨眨眨眼,耐心解释:“电竞圈的一点小风波,国内赛区的豪门战队zxn今天上午全队排位,新打野living在补直播。刚刚基地里突然有人惊叫了声,然后zxn就集体掉线了。” 秦隐握着鼠标的右手停住。 几秒后他抬眸,若有深意地重复:“刚刚?” “对。zxn发博,说是选手恒温杯短路导致基地跳闸。”谈梨失笑,“没点名选手,但是会用这个的应该只有dida了。” 秦隐没说话。 谈梨想起什么:“你不接触电竞圈,应该也不知道dida?他是zxn战队上单,比liar进队还要早一年,战队老将了。之前zxn还有个梗……” 谈梨托着脸歪过头,忍不住笑:“说zxn坐拥两位电竞老干部,一个生理上一个心理上。” 秦隐:“另一个谁,liar?” 谈梨乐:“你悟了。我还给他们画过并肩坐着老人椅抱着保温杯的图呢——我打赌,他们保温杯里一定泡了枸杞。” 秦隐沉默。 然后他薄唇抿起一点清冷弧度,眸子黑沉得夺人。 “是么?” 谈梨笑容滞住。 这点突然从尾椎骨蹿上来的凉意,让她心尖都颤了两颤,之前在网吧柜台前的微妙阴影再次笼罩上来。 “嗡——” 手机震动拉开两人注意。 秦隐在身侧拿出手机,垂眼。来电显示里正是某位风评被害者:dida。 秦隐指腹划过去,挂了电话。 某个罪魁祸首并无自觉,还在他身旁探出脑袋:“谁的电话,你不接?” 秦隐平静回眸:“卖枸杞的。” 谈梨:“……?” 谈梨认真思索许久,勉强得出一个答案:“推销电话?” 秦隐瞥她一眼,算是默认。 谈梨将信将疑地扭回头。 然后她就看见直播间里再次活跃起来的弹幕。 【梨哥竟然会这么耐心说话??】 【唉,她对zxn都不关心了,她果然不爱liar了】 【快去个人举报给l神啊,他第一女粉真爬墙了!】 【梨哥带着双排,这个小哥哥不会还是个打野吧】 【就那脸,那声音,那手!换我我也当场爬墙好吗,绝对一秒都不带犹豫的!那个电竞渣男有什么好!】 【完了完了梨哥真的要养新狗了】 【完了完了liar真的失去梨哥了】 【……】 谈梨被那满屏的liar刺激得胃疼。她咬着唇发笑:“行了,别浪了。只是报恩,带小哥哥上两段分。” 她想起什么,侧脸:“你现在有账号吗?” “有。” “什么段位?” “……” 一阵连成串的键盘敲击音后,秦隐看着那个私人号的段位。 “宗师。” 性冷淡声音收入话筒。 谈梨手指停在键盘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宗师是第二段,再往上不就只剩一段最强王者了吗】 【讲个笑话,带宗师上两段】 【哈哈哈哈梨哥翻车日记】 【有人听见小哥哥敲键盘的手速了吗,该说不愧宗师?】 【长相绝声音绝连打游戏都绝,我哭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小哥哥需要我报恩呢】 【……】 直播间里幸灾乐祸的一堆,谈梨拨开垂下来那绺卷发,满不在乎地跟着笑:“带宗师上两段还不简单?先掉一段的分,然后再爬两段呗。” 弹幕沉寂两秒,疯狂刷起问号。 谈梨没再和他们玩笑,确定了同区后问秦隐:“你id是什么?” “sker。” 谈梨指尖轻跳:“好了,你同意一下好友申请,我拉你双排。” “嗯。” 进排位前,谈梨习惯性地去游戏助手那边查了一下sker的过往战绩。对着弹出的信息,她扫过一遍后惊讶问:“你好像最近赛季里每个位置都玩过,只玩游戏不关注电竞圈?” “这个号之前给朋友了。” “难怪。”谈梨点头,转回去,随即托着脸腮对着屏幕问,“你朋友是玩中单或者打野位的吧?” 空气安静须臾。 谈梨回过头,对上一双漆黑眸子。她指了指屏幕,笑:“我看上单、adc和辅助这三种玩得多,但成绩很均匀,哪一个都不像主攻位置,所以猜你朋友是主中单或者打野的。” “嗯。” 秦隐应了,未置是否。 两人双排进队。 几秒后,弹幕里突然热闹起来。 【哇哦】 【梨子你今天走什么运?你们同队那个不是战队的中单yiy吗?】 【真的是肖一炀,联盟公认的lai神唯一好基友哎。除了lai神队友,他可是独享和liar双排殊荣的!】 【梨哥快问问他liar最近半个月怎么样了??】 【求问+1】 在弹幕提醒下,谈梨看清那个id。鼠标光标移上去,几秒后又伴着女孩无谓笑意跳开:“你们少诱惑我。” 秦隐也看见了。 事实上在那之前,某人的企鹅头像已经在他屏幕右下角疯狂抖动。 秦隐点开。 对话框在他面前弹出来。 【肖】:?你不是退役不玩了吗,怎么还突然上小号排位了? “——你们诱惑我也没用,爸爸绝不在同一个狗男人身上跌倒两次!” 身旁小姑娘咬着糖片,凶巴巴地杵着脸。 然后她又一秒笑得破功。 “‘身上’是指代,又不是实意……房管快把开车的封了。” 侧影里鼻尖挺翘,镀了糖色的唇瓣圆润,眼窝盛满笑意,如春景潋滟。 漂亮,恣意,肆无忌惮。 秦隐垂回视线。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轻敲键盘。 【y】:有人说要带我双排。 【肖】:………… 【肖】:谁带谁????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看有读者混淆了肖一炀的战队和id,在这里把已出场选手和id罗列一下: 【zxn战队】 [正式选手] 上单:dida 打野:原liar(已退役),现living 中单:fengqi adc:youup(未出场) 辅助:treasure(未出场) [替补选手] adc替补:bobby 【战队】 中单:yiy(肖一炀) 辅助:sheng(盛笙) 8、第 8 章 【肖】:你丫儿不是从来不跟战队以外的人双排吗?当初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才让你纡尊降贵跟我双排,还被你那些女粉编排了好久的cp段子! 【肖】:怎么,退役以后良心发现,开始做慈善带人了? 【肖】:……等等,你刚刚说谁带谁?? 【肖】:你理我一下啊! 之后无论肖一炀怎么消息轰炸,对面再没理过他。 直到秦隐被骚扰到忍耐边缘,只见肖一炀好友栏里黑色头像旁,字母y某一秒突然变成了灰色—— 秦隐下线了。 肖一炀:“……” 玛德渣男! 肖一炀不气馁,关掉聊天窗口后,他切回队伍界面。肖一炀的目光在队友名字里惯性扫过,然后在其中一个id前猛地拉了急刹。 僵持数秒,肖一炀扭过头,眼睛却还盯在屏幕上:“笙哥!” “嗯?”盛笙停下。 肖一炀:“你看,这是不是之前和你双排那个女主播?” 盛笙俯身,有点意外:“你和梨子排到一队了。” “真是她?”肖一炀震住,“卧槽难道这两个人真的……” 盛笙回头:“哪两人?” 对上眼镜后那双温润不掩锐利的眸子,肖一炀一个激灵,僵笑:“没事,没事。” 盛笙不语。 沉默两秒,他微笑起身,拍了拍肖一炀肩膀:“之前的500组练习让你排位进度都落下了。眼看到月底,再不好好上分冲排名,你这个月的奖金可要扣光了。” 肖一炀目光落回屏幕,信心满满:“这局要是还能输,那我去替补席看饮水机得了!” “队伍里有你认识的人?” “啊?”肖一炀立刻解释,“哦,这不是梨子在吗?我听说过她,玩得很厉害啊。” “你们以前排到过?” “好像,没有吧。” “那你对她很有信心啊。” “哈,哈哈,毕竟是笙哥你辅助过的adc,我是对你有信心。” “该你选了。” “——!” 肖一炀连忙转回注意力,他这边pick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肖一炀快速锁了中单英雄“死歌”,然后才看队里情况。 这一眼看完,肖一炀郁闷了,他在队内聊天框敲字:“一楼把打野选走了?” 肖一炀上的是挂着战队名的大号,王者局里自然没人不认识他。 一楼打野非常无辜:“一炀哥这局想玩打野吗?那咱俩换换?” 【-yiy】:“不是我。” 三楼自觉回复:“一哥我不玩打野,我玩上单。” 【-yiy】:也不是说你。 几秒后, 【sker】:。 肖一炀心里一紧,立刻补救。 【-yiy】:我说的是那个,4楼的梨子啊,国服路人王嘛 【-yiy】:你们不会不认识吧 肖一炀松了口气:就凭秦隐那记仇的脾气,要是刚刚把对方卖了,那他大概连基地都别想活着出去。 肖一炀肩膀一沉。 “这次我相信,你绝对没和梨子排过了。”盛笙声音带笑。 肖一炀迷惑回头:“?为什么?” 盛笙:“你知道梨子的打野在国服的外号吗?” 肖一炀摇头。 盛笙:“王者局鬼见愁。” “……?” 此时,谈梨还在盯着聊天框里秦隐的那个句号沉思。她越看越看觉得这个句号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 等她晃回神,发现弹幕里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 【这绝对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头铁的建议】 【一哥还是太年轻,没有体会过在王者局里被青铜打野梨哥支配的恐惧】 【哈哈哈哈给梨哥留点面子好不好?毕竟adc位置上少有的路人王,打野位置玩得再菜,那怎么也是个白银水平?】 【别别别,白银局里一般也死不出0次击杀还送15个人头的打野】 【梨哥一玩打野就0-15,在联盟里偏偏还最喜欢第一打野liar,所以屡战屡败,屡败还屡战——这得是多伟大的精神?你们不夸她也就算了,还嘲笑她!】 【哈哈哈哈你们够了,给梨哥留点里子吧!】 【……】 谈梨看完也配合得很,忧郁托腮:“啊,打野被选走了啊,好遗憾。” 【???】 【不遗憾不遗憾】 【看开点,梨子可能是在为敌方遗憾】 【恭喜我方队友们逃过一劫】 谈梨没再跟弹幕掰扯。选了英雄点好天赋符文,看完对面情况,她侧过头提醒身旁那人:“你可以选个肉一点的辅——” 话没说完。 咔哒,屏幕上选完了—— 冰晶凤凰。 直播间沉默数秒。 【好家伙,王者局里选个冰鸟做辅助,今天是要给我们开开眼?】 【别瞎眼就行】 【刚刚听小哥哥说玩的是朋友的号,还以为他谦虚,现在看,恐怕是真的】 【菜不菜不知道,手速是真快】 【哈哈哈赞同,梨哥刚准备考前辅导,人家那边选完了】 谈梨很快回过神,不在意地笑笑:“因为我不太玩这个英雄,所以给直播间里不玩游戏的水友们介绍一下。” “冰晶凤凰也就是大家说的冰鸟、凤凰,消耗法力厉害,又贫血皮脆,上手很难,不建议新手玩家尝试。” “四个英雄技能qwer。其中q能冰冻和晕眩,r能减速;e技能可在敌方被q或r减速的前提下,造成双倍伤害。所以这3个可以组合出高效连招。” “最后,w技能是冰鸟的核心技能,它可以施放一道存在时间有限的冰墙,进行阻隔,消失前无法穿过——如果利用得当,那它就是阻隔敌人逃生、方便队友输出的利器。” 谈梨一顿,笑。 “当然,战局如果不利于我方,它也可以成为阻隔敌人追击、帮助我方队友逃生的保命技能。” 【说起来简单,冰鸟的w技能容错率特别低,有几个能玩好的?】 【说不定,这小哥哥可以?】 【期待一下】 【……】 25分钟后。 谈梨方全部黑白屏,躺尸泉水。 己方水晶只剩半血。 回天乏术,败局已定。 直播间里死寂几秒后,炸了。 【啊这】 【凤凰简直了,菜得辣眼睛,先放空q又放空e,后面还空了个r,四大皆空啊?】 【别胡说,w没空,最后团战那一下冰墙放的多准?稳稳拍在一哥面前,成功把他留在了敌窝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日】 【兄弟们,把牛逼打在公屏上】 【心疼一炀哥】 【梨子你完了,你还没搭上yiy这根线,你带的水友小哥哥就把人得罪狠了】 【……】 镜头前,谈梨从中途就已经乐不可支,此时勉力忍住笑,撑着交待。 “前期冰鸟是可以的,下路没崩过。不过一哥被敌方打野疯狂针对,我方打野又沉迷在野区观光,见死不救……后面上中齐崩,不全是哪一个人的锅。” 【一哥要被你的偏心气哭了】 【对,不全是冰鸟的锅,也就90%吧】 【下路有你在,前期还能怎么崩?中后期冰鸟就没出过复活泉水!在自家水晶里快砌出个两室一厅了吧??】 【哈哈哈哈夸张了老哥,就这冰鸟,二十来分钟结束比赛,哪有后期?】 【有一说一,做视野的思路确实很厉害?冰鸟意识不差,就是操作怎么跟断了手似的】 【上野发挥确实不行】 【他们是发挥不行,冰鸟是菜的出奇,他家老父亲就住泉水里是吧?好不容易复活出来一趟,就这么急着回去孝敬?】 【……】 眼见弹幕越喷越凶,甚至逐渐出现屏蔽词,谈梨眼神凉了。 她敲了敲麦,懒洋洋地歪着头笑:“排位而已,又不是打比赛,对路人宽容点,别那么输不起——而且输的也不是你们。” 【主播这么护短?】 【骂一句能掉块肉?】 【打的菜还不让人骂了?国服路人王就是牛逼啊】 【不是,楼上又谁家主播养的宠物没拴好绳?你是花钱赞助排位赛了还是入股拳头公司了?又不是打比赛的职业选手,笑两声就得了,凭什么让你骂,还骂这么难听?】 谈梨打开糖盒,慢慢晃出一片糖片咬进嘴里。糖片被嚼得卡啦卡啦的小声音,顺着耳麦收入直播间里。 然后镜头里女孩仰起脸,灿烂的笑里透着凶: “问我护短那个是今天刚来的?给你科普一下,你面前这个菜鸡主播的最大优点就是护短。爱看不看。” 大概头一回遇见这么视金钱粉丝为粪土的主播,弹幕懵了两秒,空白一片。 谈梨轻吮糖片,慢慢压住心底那丝躁意。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兴趣寥寥地垂了视线:“说好了带人上分,没带起来就是我的锅,少连累无辜。要骂?ok,骂我。” 弹幕依然懵着。 “不骂了?”谈梨抬手去点直播助手窗口的叉,“那下播了。观众老爷们下回再见。” 谈梨关掉直播。 她停了两秒,想起什么,回过头:“抱歉,连累你了。” 秦隐正活动手腕,闻言淡淡抬眸:“不是我连累你么。” “我是主播,你不是,怎么会是你连累我?”谈梨眨眨眼,“而且说好带你上分,现在看……算是反向上了一波?” 谈梨笑,余光却瞥见了结算界面里的队伍频道—— 【-yiy】:????你丫儿演我?? 秦隐自然也看到了。 谈梨舌尖卷着的压片糖停了下,她轻啧声,细长手指放到键盘上:“我来,你不用管。” 秦隐本来也没打算理。 但在谈梨直播那番话后又听见这句,秦隐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里像落了颗石子,敲出一湖波纹。 他侧过头。 身旁女孩坐在半片光影里,手指跳跃地敲着键盘,她舔着糖片笑得不太正经,又懒懒散散的。 几根不乖的发丝翘起来,攀过她耳梢轮廓,打着卷儿勾在细白的颈旁。 空气里有淡淡的蓝莓甜香。 随着韵律敲下的键盘声,聊天框里,一行文字蹦出来。 【梨子】:冰鸟是我带的人。这局崩了我的锅,实在不好意思,一哥见谅。 屏幕里沉默许久。 肖一炀仿佛在对面被噎到了,好半晌聊天框里才艰难蹦出几个字。 【-yiy】:你的人?? 谈梨怔了下。糖片在舌尖停住。 她犯起纠结,思索着要不要纠正肖一炀落下的那个“带”字。 却见聊天框突然弹出一行—— 【sker】:嗯 肖一炀:“…………” 肖一炀:“????” 作者有话要说:liar:就她的。 9、第 9 章 在老蔡的目送下,谈梨和秦隐前后走出网吧。 正午阳光方盛。 网吧外是条石板路,路旁种着高大的悬铃木。夏天灼人的阳光被那郁郁葱葱的树冠遮住大半,只有零星一点能漏下来,碎金似的铺在石板路上。 谈梨一步踏进没有树荫的阳光地里。她眯着眼,舒舒服服地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被抻紧的白t热裤完美勾勒出女孩的身形曲线,每一道弧度都张扬恣肆,满溢着夺人的美感。 路人视线落来,谈梨没在意。 那头让日光釉得灿金的长发散在半空,然后被细白的手抓起。 她不知道打哪儿拿出根黑色发绳,随意绕过两圈,就扎成个浑没造型的长马尾。 还有点歪歪斜斜的。 被家长推在婴儿车里的小孩新奇地盯着她看,小手还在空中扬了扬,好像想去抓女孩乳白色的长发。 谈梨扯起嘴角。趁那年轻家长没注意,她扶着膝盖弯下腰,朝小孩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略。” 舌尖还贴着片被她舔得薄薄的糖片。 小孩咯咯笑起来。 等婴儿车推远了,谈梨慢悠悠地扶着膝盖站直身。 “咔哒,咔哒。” 身后行李箱的轮子缓慢,在石板路上压出一段清长冷淡的韵律。 谈梨转回头。 女孩的鬼脸没来得及收起来,秦隐见她舌尖勾着糖片,卷进唇间。然后潋滟的笑意从她眸子里露出。 “抱歉了啊,小哥哥。耽误你新生报到,还没能带你上成分。” 尽管从这张没心没肺的笑里,实在看不出多少“抱歉”。 秦隐并不在意。 他扶着身侧的行李箱走到女孩面前,停住时微微垂眼。 谈梨察觉这性冷淡小哥哥难得有话要说,仰起脸。 貌似乖巧,眼神毫不安分。 对视数秒。 谈梨眼睛都有点酸。她退了半步,忍不住揉着眼笑起来:“我输了我输了。论定力,你们性冷淡是不是都这么——” 话声戛然一停。 秦隐抬眸,望退到一米外去的女孩:“我们什么?” 谈梨眨了眨眼,垂下手,眼神俏皮无辜:“我什么都没说,小哥哥你幻听了吗?” 论耍无赖,谈梨从幼儿园开始就没输过。 秦隐深望她一眼,侧开视线。 他似乎轻嗤了下。 情绪很淡,但唇角多勾起一点薄薄弧度。似笑未笑的模样出现在这张脸上时,就已经是最“杀”人的一帧。 谈梨不含糊地欣赏。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谈梨甚至想拿出手机给他“咔嚓”一张。 秦隐察觉,但没管她,随她看了:“你既然想见liar,在结算聊天里替我出头,不怕得罪肖一炀么。” 谈梨歪过头:“咦,你怎么知道liar和一哥的?” “查过了。” “喔。”谈梨没多想,“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就这么错失了我偶像的基友,唉。” “……” 秦隐无言地瞥她。 事实上那张漂亮脸蛋看起来确实沮丧——但她的口吻如果不这么没心没肺,那他兴许还能生出点恻隐之心。 谈梨演完,仰起头和他对视。看出秦隐完全没信她的“遗憾”,她脸上那点沮丧褪了干净。 谈梨背着手上前一步,眉开眼笑。 “别多想。我真的、真的、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个人间渣男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空气沉寂片刻。 秦隐声线平静:“狗渣男,电竞渣男,人间渣男。” “?” 秦隐撩起眼,语气淡淡:“你还想给liar起几个外号?” “啊。” 谈梨无辜脸。 她笑起来,齿尖咬着糖片,眼睛快弯成月牙。但和别的小姑娘这样笑时乖乖的模样不同,她眼角眉梢都透着点恣意的坏劲儿。 一看就是最不能招惹的那个—— 谈梨语气真诚:“你说得对,是我不好,等以后有机会见了liar,我一定好好给他赔礼道歉。他怎么说我怎么办。” 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秦隐眼尾扬起。 搭在拉杆上的指节微动。 “梨哥,你们这么快就结束啦?” 石板路外,站在冷饮店门口的盛喃惊讶地出声。 谈梨被叫回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我有吗?” “有。” “噫,是你思想奇怪吧?”盛喃嫌弃地看她。 谈梨想了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有道理。” 盛喃乐了:“说你你还来劲了,要点脸。说吧,今天中午你准备安排朕在哪儿用膳?” “那……” 谈梨转向秦隐。 不等她问什么,秦隐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在身侧抬手,垂眼看了手机屏幕两秒:“我回去了。” 谈梨不意外,眼里晃着笑:“好啊,小哥哥再见。” “嗯。” 那道清瘦颀长的身影走出去,最后一点声音荡回来。 像寒冬从枝头跌落,在手心或颈窝里融开的碎雪。 凉,冷淡,还藏几许错觉似的梅香。 却会激起心底悸动的栗然。 盛喃收回视线,感慨:“你们学校的女生今后可惨了。” “嗯?” 盛喃说:“这么一绝品就摆在眼皮子底下,却摸不到吃不着,只能干看着,多惨?” 谈梨莞尔:“确实。” 盛喃:“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仙女下凡能睡得到,啊呸,能收得走这种神仙?” 谈梨唇角翘翘。 她拉着盛喃,没什么留恋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声音懒洋洋的,透着点不正经。 “什么样的仙女不知道,但是睡了他?那恐怕得给全校女生每人发一封道歉函。” 盛喃一愣,反应过来乐得不行:“那按你这道理,要是谁睡了liar,是不是得给全电竞圈每人发一封道歉函?” 谈梨沉默。 盛喃心里一紧。 她暗自后悔不该提liar,打着哈哈试图转走话题:“想想工程量也累得吓人,这谁消受得起,还是算——” 话没完。 谈梨舔化了压片糖,望着艳阳轻眯起眼:“也行啊。” 盛喃:“?” 谈梨回头看盛喃,没心没肺地笑:“我不怕累,让我来。” 盛喃:“……” · 秦隐休学三年,回校进新生一届,这在f大也是多年不遇的情况。 等他办完返校手续时,寝室分配早已结束。所以到他这儿,就非常优越地拥有了一间单人寝。 关上寝室门,秦隐松开拉杆,把聒噪一路的手机拿出来。 电话一接通,zxn战队上单dida的大嗓门就在手机里炸开了:“我的个乖乖哎,你可总算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叫人绑架了呢!” 秦隐早有意料,手机根本没往耳边放。他打开免提,音量调到最低,然后随手把手机搁到桌上:“之前不方便。” “之前?你干嘛去了?” 秦隐一停,他半靠在墙上,语气似笑未笑的:“你们不是都见了?” “…………” 手机里死寂两秒。 然后一声惊叫:“那那那他妈真的是你啊!?” 话声刚落,手机对面的背景音里传来一声阴恻恻的低语:“战队基地不准骂人说脏话,给他记上,dida这个月的奖金扣1000。” dida:“……” dida:“经理我这是顺口!” “顺口也不行。” dida在手机对面哀嚎,秦隐坐上椅子,很没人性地勾起唇角:“打个电话都要经理看着,你最近犯什么事了?” “你还好意思问,排位时候咱队小替补抱着那直播过来给我们看,惊得我们差点当场给你老底掀喽!要不是关键时候经理拍掉电闸,把living直播间断了线,你今天就一死劫你知不知道?” 秦隐轻眯起眼:“排位还敢抽空看直播,教练没抽你们么。” “他今天不在,要不我们哪敢——”dida顺嘴溜完实话,才突然想起来电话对面就是他们前任队长,兼和教练关系最好配合最密切的zxn“队霸”。 这安静让秦隐意外,他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很快就想通什么。 秦隐淡淡嗤笑:“别后怕了。我还能回zxn罚你们?” 电话对面却更安静。 半晌,dida情绪复杂地开口:“是不能了,你自找的。” 秦隐垂眼,沉默后的声线压出两分低哑。 “抱歉。” dida愣了下,立刻心虚弥补:“别,我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3年合约届时退役是你入队前就说好的条件,他们来得晚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 “而且你跟我们这种初中毕业就出来混圈的不一样,你家里能放你来玩电竞已经是开恩了——你走了也好,你在队里我们还得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金主爸爸被你家里威胁着撤资呢。” “……” 秦隐不说话,dida越等越有点慌的时候,突然听见电话里那人低哂。声音冷冷淡淡的,带点这人特有的薄凉劲儿—— “抒完情了?” dida:“啊?” 秦隐:“别误会,我抱歉的是连累你和你的老年恒温杯一起上了热搜。” dida:“…………” dida:“你他—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 在dida愤怒的咆哮中,秦隐嗤声。他靠在椅子里,微仰起头。 寝室天花板雪白,不像zxn基地,被fengqi那小孩儿自费糊上了满眼的七龙珠贴画。 大概是太辣眼睛,所以自费里除了海报的钱,还有经理那句阴恻恻的“你工资没了”。 惯来一惊一乍的fengqi蔫了半个月。那时候living还没接替打野位置,中单位置的fengqi在队里年纪最小,经理刀子嘴豆腐心,最后还是没扣钱…… 秦隐阖了阖眼,不再去想,无声地笑。 dida大约终于愤怒完,喘了两口气才在电话对面咬牙切齿地问:“说起恒温杯这件事,大哥你知道和你双排那小姑娘是谁吗,你就敢在她直播间露脸?” 秦隐回神,睁开眸:“我女粉。” dida:“你不知道你就敢——嘎?你知道?” “嗯。” “那你还和她双排??卧槽你是被威胁了还是被绑架了?你说一声兄弟们去救你啊!” 秦隐笑:“不至于。” “咋不至于啊!我们——等等,你不会是……” 秦隐:“是什么?” dida没理他,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激动又暴躁:“日,两年前你还叫人做梦呢,刚退役就送上门了,那咱这不是真就白给了??” “你想多了。” “那你自己说,是什么!” “……” 秦隐撩起眼。 窗外叶子葱绿,在光下熠熠地晃着,潋滟如水。 他想起风里乳白色的长发,夜里抱膝的哭泣,还有昏暗下恣肆的笑脸和难过的眼。 秦隐垂眸,声线轻得冷淡。 “最后一次,粉丝福利而已。” 10、第 10 章 …… 轰。 礼炮打响。 巨大的射灯下,无数金色丝带漫天飘扬,闪着令人眼花的光。 恍惚里,谈梨不知何时置身在万人中央。 看不清面孔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中间,激动得声嘶力竭—— “让我们恭喜zxn战队成功卫冕、获得他们第二个s赛冠军!” “有请本场最佳选手、zxn战队打野、拥有野区修罗之称的liar——接受采访!” “liar!” “liar!!” “liar!!!” 呼声掀起层叠涌来的浪潮。无数人呐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或哭或笑,如同亲见神庙的信民,是癫狂也是最虔诚的信仰。 谈梨同样。 饱胀的情绪充满她的胸腔,像涌起的热泪盈进眼眶。模糊的视线里,穿着zxn黑色队服的男人走上舞台中央。 他停下,回身。 尖叫声在这一刹那,蓦然登顶。 liar。 印着白色字母的黑色口罩,光下熠熠的黑钻耳钉。 在最终团战里极限反杀一举奠定胜果后、他被欢呼的队友和zxn工作人员抛上半空而变得凌乱的碎发,还有碎发下漆如星海的眼。 那双眸子里如今落进了炙白的光。 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 谈梨无法呼喊,但心跳仿佛已经要挣脱胸膛——尽管面前这段画面曾被她无数遍回放。 那是liar仅有的一次接受公开采访,谈梨因为看过太多遍,主持人的每一个问题和liar的每一个回答她都熟练到能倒背如流…… “那么就到最后一个问题了。和前面几个不同,这是关于liar的私人问题,也是你的粉丝们很关心的——liar愿意为我们解答一下吗?” “嗯。” 那人声线低低的,遥远而磁性。 还是来了。 谈梨心底的小人不满地蹦了个高。 主持人笑意盈盈:“请问liar,你现在似乎还是单身,之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 “……” 台上安静。 那个从胜利愉悦里脱离的男人早已消弭了人性情绪,回到他冷淡得近倦懒的神性常态。 但听见这个问题时,他不耐地支起了眼,声音低得发冷:“我是来打电竞的,不是来谈恋爱的。” 主持人笑容僵住。 谈梨同样记得这里。 主持人会求助地看向liar身旁,zxn战队的经理。对方在死角里对liar低语两句,然后递还主持人一个眼神。 主持人松了口气,重新发问:“liar,只给一个未来理想型女孩的简单描述,可以吗?” 那人沉默两秒,抬眼。 “文文静静…”话筒里嗤出一声冷淡的轻嘲,“不玩游戏的。” 全场一寂。 然后炸开成片的笑声和哭嚎。 这场采访后来被戏称为“liar女粉梦碎之夜”。谈梨第一次看时开着自己的直播间,当时的弹幕刷得如同潮水。 弹幕里笑着问直播间镜头前,那个染着乳白色长卷发、抹着古灵精怪的油彩、全身没一处和“文文静静”搭边的女孩。 【梨哥,你怎么看?】 谈梨没表情地磕了颗糖,冷漠脸:“我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时的弹幕里笑成一片…… “那么liar,你有什么最讨厌类型的女孩吗?” “有。” “!?” 谈梨惊愕,她在人群里蓦地抬头,看向舞台。 采访明明到此就结束了,不可能再有其他问题—— 聚光灯下,那双漆黑的眸子正望着她。 在黑口罩遮不住的碎发下,他的眼睛透着冷冰冰的嘲弄。 “我最讨厌,那个id叫梨子的。” “…………!!” 谈梨猛地睁开眼。 “吱——吱——” 暑夏的蝉鸣声从车窗外透进来,视网膜被日光灼得发红。 耳旁响起盛喃被吓到的声音:“梨哥,你这是干吗?” “我在哪儿。” 盛喃:“……” 盛喃:“你睡糊涂了?你不是要送我去机场吗,我们在路上啊!” “啊,对,”谈梨恍然回神,她垂着眼,唇角翘了翘,“在路上。” 她伸手去摸搭在腿上的外套口袋,把那个金属盒拿出来。 盒子很凉,像梦里最后那个眼神。 谈梨身影微僵。 盛喃奇怪地问:“你刚刚怎么了?突然弹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跳车呢,吓我一跳。难道…做噩梦了?” 谈梨倒出片糖,放在舌尖慢慢地吮,然后她轻眯起眼,要笑不笑的,一副不正经模样:“嗯,噩梦。特别可怕的那种。” 盛喃兴奋了:“你竟然还会有害怕的东西啊,快快,说说看,是什么?” “你。” “?” “在梦里,你满世界追着要跟我告白。” “……” 几秒后,计程车里蹦出一声气笑:“谈梨,你大爷!” · 礼宾车最后把谈梨和盛喃送到了p市的国际机场。 vip安检通道前。 盛喃正埋头在谈梨肩上:“我真的不想走啊梨子呜呜呜。” 谈梨:“你起来说话。” “我不,我回去以后大概率被我爸套头送去复读,你很可能一年都看不到我了!” “不想复读,那你还拒绝出国?” “我更不想出国!在国内好歹还有你陪着我呢,出国我不更是举目无亲了吗呜呜呜要不我还是住这儿吧,你养我!” 谈梨咬着糖片叹了口气:“你真不起?” “不起。” “vip安检通道刚刚轮班,进去个新的安检小哥哥,特别帅。” “——!” 盛喃前一秒还在谈梨肩头嘤嘤嘤,此刻已经目光如炬地绷直了腰板,把脑袋转得飞快:“哪儿?哪儿?新来的安检小帅哥在哪儿?” 谈梨:“……” 谈梨似笑非笑地睨她:“虽然我早就看清你见色忘义的本质,但你这下限还是常令我震惊啊。” 盛喃没空搭谈梨的话,她已经看见安检口内的那个小帅哥了:“卧槽,是真的帅。” “擦擦口水,流下来了。” 盛喃不在乎地挥挥手,拖住行李箱:“我改主意了,我突然归心似箭,让我们就此作别,有缘再见!” 谈梨止不住笑:“滚。” 盛喃走出去几米,不放心地回头。 “你也赶紧回学校吧——开学典礼都敢旷,我看你就是想名扬f大,还得玷污一下它青史。” 谈梨舔着糖片,不在意地笑: “好的,我争取。” · 手机响起时,谈梨刚到寝室楼下。 看见来电显示里的“谈文谦”三个字,女孩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明显一淡。 她垂眼对着手机,无声地看。 铃声像和她较上劲,丝毫没有主动停止的意思,响得不依不饶。进出寝室楼的学生都朝谈梨投来奇怪的目光。 卡着最后几秒,谈梨淡去笑,接起电话。 “有事吗?”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对面是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语气似乎隐忍着一丝怒意。 谈梨扯了扯嘴角,不在意地轻嗤:“您管我呢。” “谈、梨!” “有事吗?”谈梨没听见似的,仍是不在乎的散漫语气,“没事我挂电话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开学典礼都敢不参加,专业的第一次年级会你也到现在还不露面——你们导员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来了!” 谈梨沉默几秒,无谓地弯了弯嘴角。她侧过身,懒洋洋地靠到寝室楼下的金属栏杆上。 “那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建议您了解一下手机黑名单功能——保您未来四年生活无忧。” “!” 对面大概是被这话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过来话。背景音里,谈梨隐约听见一个温柔安慰的女声。 她低了低头。 白皙胳膊上有细细的绒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立起来了,于是笑也藏不住真实情绪—— 在这片暑夏的艳阳天里,她正像跌进了冰窖似的,浑身发冷。 “…没出息。” 谈梨轻轻嗤声。 直到手机里再次响起声音:“从今天开始,你按时去参加所有集体活动,不许无故逃会旷课。” 谈梨语气一凉:“我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你假关心。” “只要你做到这一点,”谈文谦咬重尾音,“其余我不管你。” 谈梨低嘲:“你本来就没资格管我啊谈先生。还是说,您已经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对面语塞。 谈梨捏着手机的指尖发白,楼外玻璃反光里,女孩勾起笑:“也对,你从来不是会记得约定的人。” 谈文谦沉声:“这个月26号,我可以回p市。” 谈梨一僵。 谈文谦:“只要你老老实实把学上完,每年你母亲忌日那天,我依旧按你说的,不见你淑媛阿姨一面。” 沉默持续很久。 谈梨笑起来,一字一句:“你还真是忍辱负重啊。” “谈梨——” “没关系,很公平。”谈梨轻眯起眼,声音变得轻快,“你不愿意记得她而我不想看见你,所以她忌日那天活该我们谁都不好过、也谁都别想走。一言为定。” “……” “26号见,爸、爸。” 谈梨挂断电话。 她扫了一眼专业群里通知的年级会地点,没表情地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 “笃笃笃。” “请进。” “……” 512教室的前门被人推开,教室里新生们的声音稍歇,齐刷刷地望向门外。 讲台上的助教回头,愣住。过去几秒他才出声问:“同学,这个教室我们这节课要用来开年级会,你……” “我知道,”谈梨摘下粉色棒球帽,歪过头,笑容灿烂,“信工1班,新生谈梨。” “——?” 教室死寂。 被穿过教室的风吹拂着,女孩乳白色的长卷发飘起几丝,晃得教室里的学生们眼晕。 f大广纳来自全国各地的尖子生。尖子生里不是没有特立独行的,但开学头一天就顶着这样一头长发来学校的…… 年轻的助教咽了口唾沫,强撑起笑:“你就是谈梨同学啊,那,你先找个位置坐吧。” “好的老师。” 回答的声音轻快自在,似乎对落了满身的目光毫不在意。 512教室略小,装下信工专业全部学生已经不剩几个位置。第一排旁边这两个还空着,谈梨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坐下了。 论瞩目,女王出行级别的待遇—— 直到谈梨坐进位置,多数被挡住视野的新生们才慢慢回过神。 压得细微的议论溜进风的缝隙。 谈梨五感向来绝佳,此时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后排许多声音。 “我们这一届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之前竟然没听说过?” “漂亮归漂亮,这打扮也太……妖了吧?” “是,不像学生。我还是喜欢安安静静那款的女孩子。” 谈梨舌尖滚着的糖片一停。 【liar,只给一个未来理想型女孩的简单描述,可以吗?】 【文文静静,不玩游戏的。】 谈梨:“……” 谈梨轻咬唇肉,挑起个有点凶的笑。她正准备回头给说话的人一记眼神杀,就听台上助教问了。 “这下各班到齐了吧?” “2班齐了。” “4班齐了。” “3班也齐了!” “1班,好像还差一位。” 教室里安静下来。 谈梨都有点意外——f大新生里,竟然还有和她一样不听话的。 助教:“还有谁没来?” “休学的那个。” 谈梨恍然。 哦,就那个性冷淡的大哥…… 教室里话声刚落,门口响起冷淡声音: “来了。” 谈梨一怔,抬头看向教室前门—— 条纹衬衫,黑裤黑鞋,眉目清隽,胸腰臀腿无一不绝,可惜像刚从冷藏室走出来的。 ——秦隐。 谈梨:“?” 作者有话要说:liar理想型:文文静静,不玩游戏:) 11、第 11 章 谈梨用了整整十秒,才终于让呆滞的大脑想明白了“这个性冷淡”就等于“那个性冷淡”的哲学问题。 此间,秦隐已经走到讲台下,和助教核实起身份信息。 那道侧影被光线裁剪得修长清俊,让教室里议论声更噪。 和谈梨来时大家都被发色震住的情况不同,秦隐在长相上,显然是能够统一不同层次审美标准、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那种绝。 所以信工专业里,为数不多的女生迅速统一了口径—— “哇哦。” 低低的夹杂惊喜的呼声在角落四起。 谈梨终于回过神。 一点兴致盎然的笑意掺着藏不住的坏劲儿,跳上女孩翘起的唇角,又顺着垂下来的一绺长发攀去她的鼻眼眉梢。 原本她还散漫得百无聊赖,这片刻里就活泛起来。 于是当秦隐回身,第一眼就看到在第一排最边位置,散开长发的女孩歪扣着棒球帽,单手撑住下巴—— 她正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像盯上玩具的猫科动物,眼睛里都满是好奇和探究的光。 秦隐一停。 教室里低声议论。 剩下的空位置实在不多,也就零星几个,多在男生女生们交界的位置,女生们或翘首或暗戳戳地期待着—— 等看秦隐会选哪儿。 然后她们视线里突然就多出一只胳膊。 直举在那人眼前。 秦隐回神。 又一周不见,女孩手臂上的结痂已经褪掉了,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疤痕,被白皙肤色衬得非常显眼。 多数人应该是在意的,但坐在那儿的女孩完全不。 她就张扬地呲牙,仰着脸朝他灿烂地笑。 怪没形象,古灵精怪: “我旁边有空位,一起坐吗小哥哥?” “——” 教室里一片轻嘶。 站在秦隐身旁的助教都惊愕抬头,左脸写着“不可置信”,右脸写着“简直big胆”。 秦隐却垂了垂眼,眸底浮起一点极淡的笑意来。 这几秒死寂,教室里的新生们纷纷开始解读。 “她疯了吧?” “看样子就不正常。” “新校草应该会理都不理直接走开?好丢人啊,我都替她尴尬。” “新校草?” “对啊。长这么绝,还能评不上校草?” “也是。” 谈梨和秦隐一样听力绝佳,过半议论声尽收入耳。 两人不约而同抬眼,对视。 秦隐视野里,小姑娘坐在他眼皮子底下,依旧执着地朝他举着手,像个等老师提问的乖学生。 乖学生她还笑得阳光灿烂,丝毫不被那些议论影响。 秦隐眼神一动。 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恶劣”念头:他想知道,如果让她碰壁、让这个骄傲恣肆得孔雀一样的女孩不被满足,那她会露出怎样的眼神和神情? 是依旧满不在乎,还是,那双永远带笑的眸子里也会为他漾起失意? “……” 被黑裤勾出利落线条的长腿迈开。学生们视线里的那人一言未发,似乎无视了女孩举着的胳膊,就要往教室后方走。 新生们露出“果然”的表情。 助教也回神。 大概是不忍心这漂亮小姑娘下不来台,他主动下来打圆场:“谈梨同学,这个位置不如就留给——” “好。” 一声平静,那道修长身影停住。 就停在第一排旁的过道里。 女孩垂在身后的乳白色长发被风拂着,几丝几缕荡漾着,纠缠上他衬衫前的空气。 距离近得能听见呼吸。 还有那声压得低低的,舔着糖片发出的轻啧笑意。 谈梨歪过头,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秦隐:“小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 助教缓缓抽了一口冷气。 秦隐侧过身看向谈梨,没说话。他半垂着眼,前排的学生甚至能看见那细密的睫毛在挺拔鼻梁旁拓下淡淡的阴翳。 和他人一样清冷隽淡,透着点不可侵犯的疏远劲儿。 新生们气愤。 就这么一人,竟然被这样调戏,那他肯定转身就—— “好。” 那人原句重复。 新生们:“……?” 独谈梨不意外。她盯着秦隐,舌尖抵住糖片,慢慢舔过一圈。到某一秒她蓦地一笑,眼角弯弯地勾下来:“好啊,那你要坐里面还是外面?” 秦隐撩起眼。 和谈梨隔着张空位,里面的男生听见后神色慌乱,连忙从桌下女孩那双细白匀停的长腿上收回视线。 秦隐瞥过那人。 “里面。” · 除了成绩,谈梨从小到大都是“坏学生”。 而身为坏学生的最优品质,是她坏也只坏自己的,绝不干扰别人或者扰乱课堂纪律。 所以从秦隐落座到年级会结束,谈梨坐拥“近水楼台”的机会,却一个字都没和秦隐交流过。 女生们嫉妒又欣慰。 直到助教宣布年级会结束。 第一排最边上位置的谈梨抬抬手,勾掉一边的白色耳机线。她吮着糖把耳机线卷起来,然后起身,塞进热裤口袋里。 就在女生们眼巴巴地等着她离开、好上去跟准校草要联系方式的时候,走出小半步的谈梨突然停下。 “啊,差点忘了。” 她低着漂亮的眼,靠回桌沿上。热裤下雪白的长腿交叠,不偏不倚拦全了秦隐的去路。 第二次居高临下,谈梨朝秦隐笑得灿烂:“答应过带你上两段分,原本想赖账的,看来不可以了。” 秦隐:“两段?” 再次想起这人宗师段位,谈梨顿了顿,满不在乎:“那就改成带你上到王者段。” 秦隐没说话。 谈梨呷着糖片,笑眼看他:“你觉得可以吗,小哥哥?” “有不可以的选项么。” “没有。” “……” 秦隐半倚在座位里,眼帘撩起来,漆黑眸子望上去。 谈梨笑意盈盈,左眼朝他轻快一眨。 wink。 秦隐身影一停。 须臾后,他垂了眸,终于还是未能忍住那声压到最低的笑。 谈梨怔住。 秦隐已经开口:“只要我上了王者,你要还的恩情就算清了?” 谈梨从再一次的错觉里回神,笑容重归生动的潋滟:“当然了。” “好,”秦隐起身,“那走吧。” 这次轮到谈梨意外:“去哪儿?” “网吧。” “?” 和秦隐对视两秒,谈梨才确定对方是认真的。她失笑着跳下桌:“好。” 谈梨拿出手机,想了想,直接拨出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的同时,她歪过头跟秦隐说明:“我需要鸽掉…推迟一下今天的直播。” “嗯。” 电话接通。 不等谈梨开口,对面xt平台的杜悠悠已经慌张抢白:“梨哥,你已经知道了吗!?” 谈梨一顿。 须臾后她轻眯起眼:“知道什么?” “你没听说啊?”杜悠悠尴尬地说,“额,就,平台里那个女主播【佳期drea,今天上午她和她粉丝在自己直播间里带了一波你的节奏,还闹上站内热搜了。” “什么节奏。” “她们能有什么新意,无非那些,咳,你和liar那梦魇梗,还有别的之类的。” “……” 秦隐就站在谈梨身旁。那支手机里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中。 听到最后一句,秦隐撩起眼。 视线里,女孩侧颜上笑意已经变得很淡,一侧脸颊被舌尖顶得微微鼓着。她似乎在跟嘴里的糖较劲,好几秒都没有说话。 秦隐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杜悠悠:“梨哥你千万别置气啊。毕竟在liar的事情上,不管怎么跟她掰扯,最后肯定还是你吃亏。” “…嗯,我懂。” 谈梨靠坐在桌边,仰了仰脸,呼吸里带一丝淡淡甜香。 她轻扯唇角,笑意潋滟—— “毕竟是大家公认的,长在liar审美上的女人么。” 空气一寂。 几秒后,秦隐缓缓抬眼:“……?” 长在谁审美上? 12、第 12 章 谈梨挂断电话,就发现身旁的秦隐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她。 谈梨摸了摸脸蛋,无辜:“我刚刚说脏话了吗?” “没有,”秦隐敛了敛眸,“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干吗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谈梨摸出糖盒,晃出一片扔进嘴巴。然后她撑着桌沿往秦隐眼皮子底下凑了凑,笑意灿烂恣肆,“就好像我说了什么侵犯你的话似的?” 秦隐淡定抬眼。 对视数秒,谈梨坐直身,遗憾叹气:“希望大学四年里,我有荣幸能在你脸上看到笑和不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 她跳下桌,拎出抽屉里的牛仔瘦外套,穿到身上。谈梨把手往腰上方的口袋里一插,歪回头。 “走吧?” “……” 去老蔡网吧有条捷径,需要穿过校外的一个老社区。社区里,人迹就比校内稀少多了。 谈梨一路上都低着头摆弄手机。 到一个路口前,她才想起什么,拿着手机朝秦隐晃了晃:“不好意思,处理点事情。” 对面红灯。 秦隐停下,回眸看她:“和liar有关?” “嗯,”谈梨随口应下,又顿了一秒,她抬头,“你听见了啊。” 秦隐问:“另一方是谁?” “和我同平台的一个女主播。”谈梨想了想,咬着压片糖笑,“liar的绯闻对象。” 秦隐一顿。 空气沉寂几秒。 谈梨听见身旁那人开口,声音透着低气压:“liar什么时候有过绯闻对象了?” “嗯……去年拿了双冠后?” “?” 谈梨不在乎的语气:“他不是在决赛后采访里说了自己的理想型么,没多久就被粉丝扒出来——圈内为数不多的和他有过接触的女生里,最接近的就是这个【佳期drea了。” 谈梨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应,回头,就见秦隐微沉着眼,似乎在…… 谈梨好奇凑过去:“喂,你想什么呢?” 秦隐:“liar的理想型。” “啊?” “我在回忆,当时采访是怎——” 秦隐抬眼,视线里女孩插着浅蓝色牛仔口袋,往前微微倾身,乳白色长卷发从她肩头滑落,垂在脸颊旁。她没顾得,正歪着头看他。 明眸如水。 眼神专注得让秦隐话声一停。 谈梨听完,已经直回身,不爽地舔着糖片眯起眼:“他说喜欢文文静静,不玩游戏的。” “……” 秦隐薄唇一抿。 凉飕飕的情绪在他眼底铺开。 两三秒后。 “不是他说的。” “嘀——” 一辆摩托车摁着铃从两人面前的马路上飞快行过。 谈梨下意识拉住秦隐往后一躲:“差点就撞到……咦,你刚刚说话了吗?” 秦隐垂眸。 视线落在自己臂弯位置。 小姑娘的手细细白白的,把他的黑色条纹衬衫揪得发皱。 谈梨跟着落眼,然后一秒松开了爪儿:“啊,抱歉。” “嗯。” “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没什么。” “噢。” 红灯倒计时最后10秒。 秦隐问:“你刚刚说的佳期是谁?” 谈梨随口答:“xt平台人气女主播之一,虽然不玩游戏,但是在电竞圈里很有名气。” “liar和她认识?” 谈梨意外抬头:“你查过liar,没听说过她吗?她可是liar难得有名号的绯闻了。” 秦隐冷漠:“没有。” 谈梨笑:“她长得很漂亮哦,你可以回去查查看。” 秦隐依旧眼神淡漠:“为什么说她和liar认识?” “她是zxn二队选手卓梓期的女朋友,去过zxn战队基地。还有一张和liar的合照,虽然渣男只是侧影。” “……” 秦隐面无表情。 合照? 怎么可能。 红灯跳绿灯,两人穿过马路。 到对面时,秦隐也在记忆里找出一点线索:“卓梓期,前年被我…被zxn开除出队的那个?” “对,他现在也在xt平台做游戏主播。”谈梨想到什么,“有传闻说他和liar不和,还有人说他就是因为抢了liar心水的理想型,所以才被踢出去的。” 秦隐眼底浮起一点冷淡的嘲弄:“你信么?” 谈梨散漫地哼笑了声:“弱智才信。”她一顿,“虽然弱智总是非常多。” “为什么不信。” 谈梨晃了晃上衣口袋里的糖盒,沉默几秒才笑着回头:“你别被我误导。虽然我总是玩笑说liar是人间渣男,但他的人品一定是电竞圈里选手中最好的那一部分。” 秦隐没作声,撩起眼看向女孩。 谈梨难得认真:“他只是没表达,但我相信他最热爱的就是电竞。他专注它,更尊重它,所以他绝对、绝对不会为了那种事,做出踢一个选手出队的决定。” 说完这句谈梨一顿,慢慢咬碎舌尖前的糖片,声音发凉:“而且卓梓期还在直播里带过节奏,阴阳了liar好久……这憨憨最好别犯我手里,不然爸爸一定教教他什么叫父慈子孝。” 秦隐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你就这么相信liar?” “当然,他可是我的电竞信仰。” “那绯闻的事情上,你怎么不信他了?” “绯闻?哦,你说佳期啊。” 两人走到网吧对面。 又是红灯。 谈梨停住:“她从zxn基地回去后,晒过一张战队的签名海报,好像是liar送给她的。” 秦隐:“?” 谈梨等红灯等得无聊,她半仰起头,插在牛仔上衣口袋里的手抽出来,谈梨把手举过头顶,对着有点刺眼的阳光抓了抓。 什么都没抓住。 谈梨舔了舔发甜的唇齿,玩笑:“我要是有个zxn战队的男朋友就好了,我也想要liar送的礼物。” 秦隐皱了下眉。 几秒后,他淡声问:“你想要什么?” 谈梨举着手,歪过头,她被阳光晃得半眯着眼看他,还没心没肺地笑:“问了也没用,别人送的不算。” “假如。” 秦隐说的简短,谈梨却听懂了。 “假如liar送啊,”她转回头,贪心地坏笑,“那我想要……他那颗标志性的定制耳钉!” 秦隐一顿。 几秒后,他转开视线,带点淡淡嘲弄地轻嗤: “你怎么不要他本人?” 谈梨低回头,语气正经眼神真诚: “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梨子:我好养,我不挑,我都行。 13、第 13 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谈梨的直播间自不用说,电竞圈其他主播那里也很快传开了。 那条动态发出去没过多久,xt平台的站内热搜里,【梨子骂卓梓期】的词条坐了火箭似的,迅速攀升到第一。 站队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吃瓜群众们在最短时间内涌入谈梨的直播间。 【就是你骂的卓梓期?骂得好】 【卓梓期那嘴脸,我都想骂他】 【太刚了,也太敢了】 【虽然我烦你以前蹭liar热度,但今天这事,干得够爷们,解气!】 【哈哈哈前面大哥别走,我们梨哥虽然是梨哥,但还是女孩子好吗】 【一个小主播,还是女的,和人家前职业选手叫板,认真的?别又是来哗众取宠的吧?】 【哗你全家,卓梓期的粉果然和主子一样不会说人话】 【就知道拿性别说事,你全身上下唯一有价值的都在下面了?】 【梨子至少是路人王,你们那位前职业选手是个啥?蹭着zxn的旗号、就会背后阴阳人的烂嘴巴蛤.蟆?】 【……】 直播间里吵得厉害,谈梨的手机同样不得消停——到站内热搜登顶,杜悠悠夺命连环call已经来了n通。 谈梨见自己不接对方不停,便勾起耳麦:“平台金主打电话来了,我先去挨骂。直播间不关,那儿子什么时候答应了,你们就在弹幕里告诉我。” 【哈哈哈不愧是梨哥】 【你是真的刚】 【liar退役后直接销声匿迹,跟圈里半点关系都没了,反倒是卓梓期在圈里蝇营狗苟大有可混的,梨子你这样得罪他真没必要,而且liar自己都未必在乎这种小人。】 谈梨一顿,还是起身走到镜头外的包厢角落,接起电话。 杜悠悠在对面炸毛:“梨哥!祖宗!我是让你上去安抚粉丝情绪的,你瞧瞧你都干了啥??” “佳期的事,我不是安抚了吗?”谈梨舌尖卷着糖片轻吮,她懒洋洋地靠到墙上。“至于卓梓期,他是自己跳出来找骂。” “不是,梨哥,你自己的事情你都能不在乎,liar的事上你怎么就这么看不开??” “……” 谈梨慢吞吞地翻过身,背靠到墙上。 她半仰起脸,看着包厢天花板上挂着的那个圆圆的丑灯,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淡了淡。 光晕慢慢晃着眼。 在昏暗里盯着一个光点看久了,就算那个光点消失,依然会有光的错觉残存在视网膜上。 生物学上,这叫余晖效应。 现实里,liar就是她的那个光点。 他消失了。 但在她身体里的某个角落,他又好像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 “我知道啊,”谈梨听见自己声音带着惯常的散漫,“以前他就在我背后那座神庙,谁都不敢妄言。现在他不在了,那座庙塌了,那杆旗帜倒了,仿佛谁都能来踩一脚……或许他不在意,但我在意。” 杜悠悠在电话对面沉默。很久后她无奈地问:“没得缓和?” “没有。”谈梨情绪一点点冷下来,“是卓梓期先说错话。” “我算是怕你们这些祖宗了。你说吧,你想怎么办?” 谈梨:“自选模式,1v1的solo。谁输了谁自动解约,赔违约金滚蛋,一辈子都不再踏足lol圈。” “……玩这么大??”杜悠悠窒息。 谈梨慢慢舔过齿尖,勾起个灿烂和善的笑: “不死不休。” “……” 谈梨回到桌前时,才突然想起包厢里还有个人。 她失笑回头:“抱歉,我差点忘了你在。” 秦隐鼠标轻划,关掉xt站内热闹的热搜页面。电竞椅转过一点角度,他回眸望着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谈梨一怔,笑:“我没生气啊。” 秦隐未语。漆黑的眸子不为所动,像是要把她的情绪一层层剥开。 谈梨眼神颤了下,移开眼:“啊,好吧,有一点……也可能很多点。”她慢慢吐出呼吸,没察觉自己尾音里那点颤栗,“我就是,最难忍别人提他的手伤,还有退役。” 昏暗中女孩眸子里抹上的水色,声线里没藏住的难过,还有那种不甘的、被进犯死穴而激起的凶狠,在这一刻无比真实。 真实得令人触动。 秦隐怔目。 “抱歉,今天应该没办法和你双排了。改天吧。”谈梨一顿,想起自己的赌约,她情绪恢复,慢慢咬紧糖片,“改天,只要我这场能撕碎了他。” 秦隐落回思绪。 停了几秒,他起身:“那我先回学校了。” “好。” 电脑前的女孩戴上耳机,没回头。 秦隐从她背后走过,看见弹幕上最显眼的一句话。 【你看,树倒猢狲散啊梨子,你一个人在意有什么用呢】 秦隐未停,木质地板被踩出平静而冷淡的步声韵律。 他走出去。 包厢门合上,女孩活泼却决绝的话声在身后传出来—— “神庙塌了,我垒。旗子倒了,我扶。就算liar这棵参天树下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一定一个人站到最后。” 秦隐停在磨砂门前。 半晌,他抬起左手,慢慢攥了攥。然后秦隐淡淡一嗤,头也未回地走出去。 原来她真奉他如神明,信仰最纯粹而虔诚。 像万军之前,一人孤守。 如果早能看到今天,那入队周年那天她要一句话告白…… 他或许就答应了。 · 秦隐进学校后,到寝室楼的一路上,肖一炀给他打了3通电话。 到第四遍秦隐忍无可忍,戴上蓝牙耳机,声音冷淡低沉:“我在路上,不方便……” “你女粉被人欺负了!” 秦隐一顿:“哪个女粉。” “少装蒜,还能哪个?当然就半个月前跟你双排过一次的那个啊。” “哦,知道了。” “你都不问问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因为你才被波及的。” “赌约是她自己提的。”秦隐淡声,“而且卓梓期的水平,我不觉得他能赢。” 肖一炀惊讶:“噫,原来你知道赌约的事啊?你说的那是按常理,和梨子solo一局卓梓期确实输面很大,但卓梓期什么阴损德行你还不知道吗?要不是他当初在zxn二队干那些恶心事儿……你这种性子的怎么可能主动踢人?” 秦隐一停。 林荫道的树上,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蝉鸣。 秦隐回神,迈步向前:“有变数?” “卓梓期说赌约接受,再加一条,输了的人除了自己解约滚蛋,还要买下xt平台滚动横幅,挂给对方的道歉公告,为期半个月。” 秦隐皱眉:“这场solo局里他提条件了?” “不然他能这么大狗胆?” “什么条件?” “卓梓期要求,这场1v1的solo局,双方要使用相同的固定英雄,盲僧。” 秦隐一顿:“打野英雄,她好像最不擅长。” “岂止啊??”肖一炀气乐了,“我刚去查的,你知道你家女粉盲僧排位的胜率是多少吗?” “多少。” “百分之0——换句话说,上一次输一次,神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 隔着手机都感受到秦隐难得的被噎住,肖一炀又气又笑。 “说实话,要不是她今天这举动,就冲这盲僧胜率,我真的怀疑她是敌方派来你粉丝阵营里的卧底——就这打野水平,谁能信她粉的是第一打野选手?” 秦隐垂眼,不禁轻笑了声。 对面沉默几秒:“你刚刚难道是,笑了吗?” 秦隐已经敛眸,淡声否认:“你幻听。” “哦,我也觉得不可能。” 秦隐:“她答应了?” “只改了一条。梨子说她赢了,横幅广告要改成向你,嗯,改成向liar道歉。” “……” 秦隐眼神微晃了下。 踏着滑板的年轻人从秦隐身旁嗖地飞过去,带起一阵潮热的风。 肖一炀还在对面幸灾乐祸:“所以lai神,这事你准备怎么办?再过半小时,4:00,他们的solo局可就要开始了。” “办什么。” “?你别跟我说你不管啊,这赌约完全就是欺负你女粉呢,当然该你出面叫停——我看她也就能听你的了。” “她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 “??” 肖一炀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明明就一句话的事,你见死不救?卧槽,你丫儿这也太没有人性了吧?” “你第一天知道?” 秦隐轻嗤了声。 通话结束时,秦隐正走到寝室楼下。 楼旁杨树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绿油油的叶面和银闪闪的叶背在风里起伏交替,翻涌起盛夏里海景似的天光。 他又想起女孩那头恣肆的长发,还有发间那双熠熠带笑的明眸。 【以前他就在我背后那座神庙,谁都不敢妄言。现在他不在了,那座庙塌了,那杆旗帜倒了,仿佛谁都能来踩一脚……】 【他不在意,但我在意。】 【……神庙塌了,我垒。旗子倒了,我扶。就算liar这棵参天树下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一定一个人站到最后。】 秦隐无声一叹。 他落回视线,走进楼内。 20分钟后。 3:50。 距离谈梨和卓梓期的solo局只剩最后十分钟,两人直播间观看人数已经快到超载地步。 谈梨咬着压片糖,一个人在人机模式不紧不慢地练盲僧。弹幕里那些带的飞起的节奏被她全数无视。 直到她的xt平台后台主页,一条“特别关注”动态弹出。 谈梨下意识瞄了一眼,愣住。 随她鼠标移过去,点开,直播间的弹幕在死寂之后,几秒里就彻底炸了—— 【liar】: @梨子lizi,抱歉,截个胡。 @xt主播-卓梓期,来solo。 14、第 14 章 屏幕前那张面孔狰狞,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睛死死盯着显示屏里的游戏界面,牙齿紧咬得颧骨抖动。 键盘和鼠标被按得噼里啪啦地作响,卓梓期把自己的手速逼到极限,手指已经传来发僵的痛感―― 然而没用。他只能亲眼看着自己操纵的英雄血条耗尽最后一丝。 然后归零,倒下。 屏幕变成黑白。而顶着【liar】那个噩梦一样的id,“杀”了他的人血条甚至还剩一半有余。 像最无声而极致的嘲讽。键盘鼠标的声音又响了几秒,才徒然停住。 卓梓期狠狠地握拳,额头上青筋绽起,他死死咬牙:“不可能!我只是失误了一下……再来!” 他不管不顾地再次创建战局,不问意见,直接发出邀请。对面静默。 卓梓期露出有点扭曲的笑:“你就是侥幸赢了我,没错,你就是侥幸!所以你才不敢接――”话声未落。 【liar】进入自选对战局。卓梓期表情蓦地僵滞。 他压下心头巨大的恐惧,已经有些神经质似的低声念叨:“不可能,对,不可能……他的手受伤了,他已经废了……他不可能再一直赢我了……”然而这一局更快。 卓梓期面前的屏幕再次灰了下来。“不可能――重来!” …… 灰屏。“我只是手抖了!重新来!” …… 灰屏。“再、再来!!” …… 又是灰屏。最后一次。 卓梓期张了张嘴,声音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无力再发出邀请,恐惧和昔日的阴影像噩梦一样紧紧缠住他的心,让他快要窒息。 那四个字母在幻觉里扭曲,扩大,像魔鬼一样追着他。 liar。 这个人曾经创造可怕得叫人绝望的不败神话,是zxn战队、是中国赛区、甚至是整个lol的神。 也是这个男人亲手断了他的电竞路,把他从zxn战队驱逐。他成了一条丧家之犬,没人敢收留。于是卓梓期藏起来了,藏在最阴暗的角落。他知道这个男人对比赛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冷漠得近孤傲,知道对方不屑和自己计较。 所以他随心所欲地在阴暗的角落里发泄自己的恶意,编排那个人的污点…… 在每个被昔日噩梦惊醒的半夜,卓梓期都痛恨地咬着自己的拳头,扭曲而狰狞地期待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像他一样跌进这肮脏的尘土里。那一天终于来了。 神庙坍圮,信民四散流离。所有人痛哭时,卓梓期一个人在电脑前笑得癫狂,笑得眼泪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以为终于轮到他踩在那座坍塌的神庙上,向世人昭示:他才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 然而……卓梓期的视线颤栗着,重新落回屏幕上。 此刻那里面的仿佛不再是英雄角儿,而是他们两个人站在峡谷中。他倒在地上,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手里长枪犹沾着他滚烫的血,而那人从头到尾不为所动,只冷漠睥睨地垂眼望着他。 像俯瞰最肮脏可怜的蝼蚁。这怎么可能呢? 那座神庙明明已经塌了,神明明已经陨落。 怎么可能还能……还能……卓梓期僵住。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质似的潮红在他面上浮现,他紧紧抓住耳麦,声音嘶哑:“不对!一定不是liar――是别人!是zxn战队的拿他的账号,是dida、fengqi或者youup……还有可能是、是肖一炀!” 卓梓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亢奋起来:“没错,一定是肖一炀!liar的左手受伤已经废了――他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操作?这一定不是他!”卓梓期的直播间里弹幕如流水。 【呜呜呜奶奶您看见了吗神他又回来了!!】 【这节奏绝了,梦回巅峰】 【让zxn瞎眼的来看看,这就是他们放退役的人!放弃这样的liar,今年他们还想不想重回王座了!】 【给已故主播卓梓期上香】 【上香?输不起的low货也配?】 【神即不可战胜】 【l神要取你狗命,耶稣也留不住,我说的】 【虽然他输不起的样子很恶心,但我看他说的也有道理。liar左手伤病严重,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退役前状态不佳也有目共睹,这个还真不一定是他吧】 【……】卓梓期顾不得弹幕如何骂他了,他打开自己的后台主页,压着颤抖的手发出动态。 【xt主播-卓梓期】: 一定有别人上了@liar的账号!他的手早就受伤废了!@梨子lizi你们联合作弊!我不承认这个结果!这条发出去后,卓梓期的直播间里更热闹了。直到一条消息突然炸出―― 【liar开直播了!!】“……!” 卓梓期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僵硬数秒,颤抖着手在主页搜索,然后进入liar的直播间。屏幕里的房间昏暗。 背景只有一面空墙壁。而在镜头前,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如昔日一样眉眼冷淡,那颗黑色的定制耳钉在他左耳上熠熠地闪。 收入麦中,键盘敲击的速度并不追求极快,反而带着一种从容的韵律感。 鼠标咔哒一声。卓梓期的屏幕里,游戏界面弹出一条最新对局邀请。 又是一局solo。 又是那个噩梦一般的id―― 【liar】。 卓梓期近乎麻木地点下确认。 3分钟后,胜负已分。卓梓期瘫软在椅子里,眼神空茫地看着屏幕。 liar开了直播,也开了全员禁言。在他那儿一条弹幕也发不出去,疯了的lpl粉丝们只能涌进卓梓期的直播间。 这是一场狂欢。没人嘲讽卓梓期了,甚至根本没人有心思注意他,所有人的焦点全都在那一个人身上―― 神,回来了。而直到这场对局结束。 liar直播间里,那人终于第一次抬眸,瞥向镜头。“别说受伤,就算我手断了……” 黑色口罩下一声嘲弄冷嗤。 那人声音低沉,磁性,又压得隐约―― “虐你需要两只手么?”几秒后。 屏幕黑下。【liar直播间,断开连接。】?谈梨怔怔地坐在电脑前,很久都没有回神。 尽管那个直播间已经黯下去,那人离开像来时一样突然,悄无声息。没有问候也没有告别。 他从来如此,冷淡得不可接近。谈梨慢慢眨了下眼睛,舌尖动了动,已经化在上面的糖片只留下一块麻痹味蕾的甜。 她一点点弯下眼角。 明丽的眸子里漾开春水一般的波纹。谈梨想忍住的,但又忍不住,她笑得艳丽漂亮,像洋溢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光。 “他回来了。”她笑着说。直播间里人少了很多。 liar开直播和卓梓期solo局,几乎所有听到消息的电竞圈粉丝都在关注,也第一时间涌进那两人的直播间里。 留在谈梨这边的,大多是她的死忠粉。 【为什么柠檬它围绕着我】 【我也酸,而且一时不知道该酸梨子,还是该酸liar】 【在老婆直播间看她看渣男直播,这就是被绿的感觉吗】 【梨哥别傻乐了,赶紧趁liar可能还没下线,去他动态下面告白啊!他都@你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别闹,告什么白。” 谈梨舔了舔发甜的齿尖。尽管这样说,她还是操作鼠标点去liar的主页。谈梨盯着半小时前那人发的那条动态看了几秒。 细白的指尖放到键帽上。[梨子lizi]回复@liar: 谢谢你一直在。发完之后,谈梨便托着脸等。 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敲了两分钟,也没等到任何回信。谈梨却不意外。 她笑着仰进电竞椅里,反扣着十指伸了个拦腰:“噫,没骗到,真遗憾。” 说完,她站起身。【liar那性冷淡,撩不动的】 【没错,梨子还是放弃吧,他脚底下都前仆后继地“死”完半个电竞圈的女粉了】 【等等,梨子你穿外套干嘛??】“啊,”谈梨扶着桌边,弯下腰,镜头前的笑脸漂亮又可恶,“今天太开心了,后面的直播鸽掉了。”【?????】谈梨说完,已经毫不犹豫地利落关机,转身往外走。 背影潇洒得像个渣女。?谈梨单手推开f大校内超市的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手机里正传出盛喃的声音:“相信我啊梨哥,我真的觉得你男神是在为你出头呢!”谈梨笑着关门,长发随着身体转了个圈:“你在想peach。” “真的,我还特意打电话跟我哥聊了聊呢。” “笙哥叫醒你了吗?” “切,我哥也部分同意我的看法好吗?” “那就是你把笙哥传染了。放过3w吧,今年他们想夺冠,还少不了你哥这神级辅助的脑子。” “去去去!”谈梨笑着拎起只购物篮,顺着货架往里溜达。路过那些或惊艳或惊奇的目光她全不在意,欢快恣意,我行我素。盛喃还没放弃:“你可是他私人动态里第一个互动的人。你想想,这待遇!” “单方面@可不叫互动。”谈梨往篮子里放了一盒牛奶味的饼干棒。 盛喃视若罔闻:“而且你再想想,liar是那种会把卓梓期这种小人放在眼里的性格吗?卓梓期在他那儿连个小喽恐怕都算不上,以前卓梓期再怎么蹦q,你见他在意过一次没有?” “……” 谈梨伸向牛轧饼干的手停顿了下。过去几秒,她垂眼笑起来:“喂,盛喃同学,你到底是想拉我出坑,还是彻底把我推在liar这坑里,就地埋了?” 盛喃一噎,心虚道:“对哦。” “呵。” 盛喃:“哎呀我这不是也太意外了吗?如果不是我上午刚从你那儿走人,那肯定要怀疑一下了。” “怀疑什么?” “当然是怀疑你是不是利用关系把人找出来,然后霸王硬上弓了。“ “……?”绕过酸奶保鲜柜,谈梨气得发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不是你,这是人之常情。” “?” “那我问你,现在把liar摆在你面前,你上不上?” 谈梨失笑,她挎着购物篮,手指在那一排不同口味的零食盒子上一个一个跳过去:“说清楚,哪个上?” “你想哪个就哪个,就问你,上不上?” “那大概……”把选好的牛奶味扔进购物篮里,谈梨一边笑着一边抬眼。 然后她顿住。视线前方,长长两列货架之间的过道里,侧身站在那儿的男人身影挺拔清瘦。 侧颜清隽,眉目冷淡。 秦隐。在谈梨注意到他的同时,秦隐也捕捉到熟悉的声音。 他回过头。小姑娘站在几米外,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讲电话,同时眼睛弯弯地笑看他。 她朝他歪了歪头。 眸子亮晶晶的,狡黠勾人。声音也轻快得很――“当然上啊。” “谁会不想……渎神呢?” 15、第 15 章 他慢慢眯了下眼。虽然不知道谈梨是在和谁讲电话,也没有听到她们之前的对话,但只从女孩灿烂的笑和最后这半句话,秦隐很难不联想到…… “liar”。谈梨毫无所察,挎着小购物篮,脚步轻快得要蹦跳起来似的,她走到秦隐身边。 “好巧啊小哥哥。”谈梨无声地给秦隐做口型。 “嗯。” 秦隐垂回眼,难得仁慈地决定不和这个小疯子计较。盛喃不知道这边插曲,在谈梨的话里震惊几秒才惊叹回神:“不愧是你,我现在改替liar庆幸了,还好他没落进你手里。” 谈梨笑起来。 盛喃:“啊,我水开了,你等等,我去泡一壶茶。” “好。”盛喃那边声音消掉,谈梨的注意力转回身旁。 某人引得路过的小姑娘偷偷回头看,自己却毫无自觉,就耷拉着眼站在那儿,安静地盯着手里。 他的侧脸被光线修得棱角分明,五官透着一种能跨过性别审美的好看。谈梨举着手机,欣赏了好几秒。 “好看么。”直到那人开口,声线依旧清冷得没什么波澜。说话时他甚至没抬眼。 谈梨呲牙,灿烂地笑:“好看呀。” “……”秦隐抬眼。对上他的眸子,谈梨笑得更灿烂了。她往前蹭了一点距离,问:“你来买什么的?” “护腕。”秦隐停了一秒,又补充,“和护膝。” “平常好像用不到这个,你哪里受伤了吗?” 秦隐一顿。左手腕向内侧了一点,冷白肤色上微微发红的位置被他藏住:“打篮球容易扭伤,所以提前做准备。” “哦。”除了防身术和散打外,运动类一直是谈梨的盲区,球类她就更不懂了。不过护腕她有过专门了解。 谈梨往前凑去一点,对着秦隐手里的两个盒子研究:“你在选颜色吗?”秦隐垂眸,眼皮子底下那颗乳白色的小脑袋凑近后,一点淡淡的香气就钻进他的呼吸里。 秦隐撩了撩眼,淡定地把其中一个放回货架:“我在看护理功效。” “超市里这些都不是专业运动产品,护理功效上的作用就更微乎其微了,”谈梨直回身,仰脸朝他笑,“最多防止老寒腿。” “嗯,我买来临时用。” “那你挑个颜色就好,比如……” 谈梨拿起货架上一个盒子,扶着它的上棱下棱,笑容明艳得像个不太合格的推销员,她把它举到锁骨前―― “这个护腕,我看最适合先生您了呢。” 护腕,粉色的。秦隐垂眼看她,像看着个小弱智。 对视几秒,他黑眸里浮起一点轻淡笑意,身影往旁边走:“我不喜欢粉色。” “啊,那真遗憾。” 谈梨语气没心没肺,半点真和遗憾都没,她把粉色护腕放回货架,拎起自己的小购物篮。在零食区和生活区的岔路前,两人分开。 盛喃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呜呜呜梨哥,我刚刚接到了一个噩耗!” 谈梨停住:“?” 盛喃:“我爸他竟然真的要送我去复读了!!” 谈梨莞尔,轻声笑骂:“活该。” “??呜呜呜梨哥你太伤我的心了,枉我第一时间找你诉苦,你就这么对我!” “已经定下来了?” “学校好像还在联系,不过差不多了,”盛喃委屈,“刚走出地狱两个月又得回去,我太惨了。” 谈梨笑:“别,别人的高三是地狱,你那高三过得,最多泡了个地狱级专业度的岩浆温泉。我对你生拖硬拽还想给你辅导作业,谁给我嫌弃踹开说要去看小哥哥的?” “噫呜呜噫……”谈梨挑完最后的干果,脑内零食清单成功收尾。 她拎着小购物篮放到收银台上。台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正回头偷偷看身后。 谈梨歪了歪头,果然就见另一张收银台旁,秦隐半垂着眼,浑身透着一股子冷淡疏离劲儿。 偏这气质只衬得他更勾人了。盛喃:“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看见帅哥了?呜呜呜你这个见色忘义的狗东西……” 谈梨:“羡慕吗?” 盛喃:“?” 盛喃:“要是以前你肯定反驳我‘你当我是你吗’这种话,你今天竟然没说,你你你是不是心虚,你是不是――” “是。”谈梨把购物篮里的小零食一件件递给收银小姐姐,没心没肺地乐,“而且我不心虚,不用复读的大学生活就是这么快乐。” “玛德,绝交!”谈梨失笑,她把手机换了一边,从热裤口袋里拿出校园一卡通放到收银台卡槽前。 然后她想起什么,回身在旁边小货架上挑拣了个青柠味的压片糖。还没转回,谈梨就听见收银小姐姐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们刷校园卡的机器坏掉了,现金或者手机支付都可以。” 谈梨意外回眸:“那稍等,我停一下通话……”“刷这个吧。”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递过手机,屏幕里是支付二维码。 那个清冷声音一停,又起。 “还有她的糖。”谈梨怔了下,顺着那截骨型漂亮的手腕望上去。 秦隐正撩起眼,眸子黢黑,仍是没什么情绪的冷淡五官。他抬了抬另一只手,在耳边朝她做了个接电话的动作。清冷隽淡,不沾人气儿。 但只从腕骨到修长指节的那一段凌厉得性感的弧线,就已经十足“杀”人了。 “……” 这一秒里,谈梨突然觉着有点口干舌燥。收银小姐姐红着脸:“好、好了,扫完了。” “谢谢。” 那人收回手机,拎起自己盛着护腕护膝的小购物袋,往外走去。“梨哥?梨哥??谈梨!?” “…别叫了,回魂了。”谈梨从仍红着脸的小姐姐那儿接走自己的一包零食,勾到手上。 盛喃:“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少来,没什么你会呆那么久吗?好几秒都没搭理我。” “……” 谈梨走出超市门。 视线里,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走远了。她没追,还停下来。 过去两秒,谈梨慢慢眯起眼,她晃了晃糖盒,轻笑起来:“就是发现,自己有点失算。” “?什么失算?” “本来想,挺好玩的一个小哥哥,他肯定被人撩习惯了,闹一闹没什么关系,反正也撩不动。” “结果呢?他被你撩动了啊?” “他是没动,”谈梨轻啧了声,似乎有点小不甘,“我好像差点把我自己撩动了。” “……嚯。”这次轮到盛喃幸灾乐祸了,在电话对面笑得开怀:“难得,太难得了,你这恋爱杀手带恶人也有这么一天,我替中学时候被你发过好人卡的那一个团编制的可怜人儿们发来贺电。” 谈梨也不在意,跟着笑。她低了低头,勾着购物袋空出手来,单手拿出口袋里的压片糖盒。 盒子被她举到眼前,背着光拓下一块影子。谈梨慢吞吞晃了晃。 “当啷。”盛喃:“什么声音?” 谈梨:“糖盒。” 盛喃:“……” 谈梨:“如果有个小哥哥,给你买过两盒糖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盛喃:“简单。” 谈梨:“?” 盛喃:“你以身相许呗!”谈梨放下糖盒,一边气得发笑一边走出去:“两盒糖就以身相许,这笔账是不是不太划算?” “噫,你说得对。小哥哥破财又破身,是不划算。” “盛喃同学,”谈梨轻叹声,“你确实该回去复读,让古今中外的先贤们好好洗涤一下你的肮脏思想了。”“……呸!”暑夏的热风里,林荫道上蝉鸣和树荫散了一地。 那两道隔着几十米的身影,一高一低,走在如川流的面孔模糊的人群间,一起走了很远。?秦隐回到寝室不久,就接到了dida的电话。电话接通,手机里先沉默了五秒。 秦隐扬了扬眉:“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dida终于憋不住:“你,老实交代,你和你那个女粉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粉丝福利,还最后一次?我就是信了你的鬼话!” “……”见秦隐不为所动,dida似乎和旁边人交流了下,又立刻换了一个突破方式,他转为苦口婆心地劝。 “我可提醒你,虽然你退役了,但你、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吧?你以前站得太高了,还一颗尘土粒都不沾似的。多少像卓梓期这种垃圾一样的人想把你拽下来啊,就算退役了,你可不能犯糊涂……”秦隐打开免提,放下手机,慢慢按揉发麻隐痛的左手手腕。 等dida叨叨完,换气的工夫,他才终于淡淡插了句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dida沉默两秒,一咬牙:“liar,艹粉可是原则性错误,你三思啊!” 秦隐:“…………?”秦隐按摩腕部的动作停住,声音浸上一丝冰凉的轻哂:“我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粉?” dida求生欲素来强悍,隔着电话感受到死亡威胁后,他立刻改口:“啊,这,没什么,就一个动词,动词。”沉默须臾。 秦隐轻嗤:“你跟我开玩笑没什么关系,少和第三个人胡说。一旦传出去,圈里的语言暴力你没体会过?出了事谁能负责?” dida不满地哼哼了声:“还不是你做的事情太出格了?” “一局游戏而已。” “还一局?”dida声音高了个八度,“你自己手什么情况你没数啊,咱队医今个下午可在基地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看得你们直播solo――这种强度的操作,你他妈手还没断吗??”秦隐还没说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进入背景音:“记上,dida脏话,再扣1000。” dida:“经、理!” “嗯?”一个阴森微妙的上扬。 “……爸爸我错了,给孩子留点奶粉钱吧!” “那就别说脏话。” “我忍不住啊!口病!” “那就闭嘴。” “…………”秦隐猜也知道,这沉默里,dida大概已经在心里“问候”经理万把块的脏话了。 他低笑了声:“以后在基地就别没事给我打电话了,省点烟钱吧。”dida苦巴巴地转回电话里:“也不是没事,夏季赛不是结束了吗,我们月底前放假,队里商量好一起过去看你。” 秦隐意外抬眼:“来f大?” dida:“学校肯定是不敢进,我们就包严实点,在外面瞻仰瞻仰最高学府的光辉就行了。” 秦隐:“教练批了?” dida:“要是教练没批,借我一车胆你看我敢不敢挪出基地半步?” ――最凶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秦隐淡淡一哂。 “来吧。答应给fengqi的限量款手办,我这次兑现给他。” dida撇嘴:“他又不是小孩……” “我要!我要!!” “c――擦地板去!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 “……”又一阵老幼之争后,电话对面总算消停下来。 秦隐噙着淡笑,听完全程,此时才发问:“你们准备哪天过来,我提前安排酒店。”dida那边翻了翻基地的日历。 “25号吧,9月25。” 16、第 16 章 f大在上周已经结束各类迎新活动,这周新生们完成选课后就要正常开始上课了。 周三早上10点,f大将开放本学期校通识课和体育课的选课。 受有经验的学长学姐们点拨,新生们早已听说选课环节在大学的重要程度。绝大多数新生一早就爬起来,摩拳擦掌地准备“进场厮杀”。但总有例外的―― 谈梨的生物钟准时得不像个网瘾少女,早上7点半她卡点睁眼,下床洗漱。回来后拿起桌上手机,点亮屏幕。 一通来自“谈文谦”的未接来电。 一条来自盛喃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在锁屏界面上都能一眼读完:“梨子,你今年……准备怎么过呀?”谈梨笑起来,她转了转身,靠坐到桌棱前,指尖跳动着给盛喃回消息:“你知道你这条消息发得,仿佛在大年初一诚邀我感悟人生吗?” 对面迅速回复六个点过来。 谈梨又笑:“不用担心。照旧。”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复一条:“就是照旧才更担心。你这到底算是……折磨他还是折磨你自己啊?” 谈梨歪头想了想,回复:“一起。”发完这条,谈梨笑得更灿烂了,绚丽的花像是要从她眼底开出来。 她转过身,拎起床头挂的棒球帽,随手歪歪斜斜地扣到头上。然后她弯下腰,勾出一双薄底的帆布鞋。 无声跳着把鞋提上,谈梨刚落回脚尖,就撞到对面床上一双犹豫的眼。谈梨有点意外。 对方显然不是无意和她对视,像是有话要说――谈梨很少待在寝室,严格算起来,开学以后这还是寝室里第一次有人想和她说什么。 谈梨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抱歉,是我吵到你了?” “没、没有,”女生声音小小的,“你是要出门吗?” “对。” “今天有校选课,不在学校用校内网抢课的话,可能会选不到合适的……”谈梨怔了下,随即莞尔:“好,谢谢提醒。” 女生似乎脸红了:“没关系。” 谈梨拿起桌角的手机,准备往外走,就听女生又开口:“我,我叫顾晓晓。” 谈梨停住。 眨了眨眼,她翘起唇角,回过头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吗?”顾晓晓一懵,没想到对方问得这么直白,她脸蛋迅速涨红。 谈梨背着手,往床边走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建议不要哦。” 顾晓晓脸色涨得更红:“我没、没有别的意思。”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谈梨的声音放的更轻,听起来难得温柔,“但和我做朋友,会被其他人孤立的。” “……”顾晓晓愣住。 她看见床前那个酷酷的女孩笑着说完,亮晶晶的眼眸朝她wink了下。 “走啦小仙女,周五见。”那个晃着张扬长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回过神的顾晓晓缩回脑袋,埋在被子里热得脸通红。 过去好一会儿,她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周五?啊……那还能选到课吗……”?中午11:36。 距离f大1000米左右,谈梨一个人坐在一家生态餐厅的大厅里。 白色耳机线挂在两旁,她无聊地仰起头,靠到藤枕上。头顶,拱形藤蔓交织在最上一点。被切成格子的更高处,特殊处理过的玻璃板把有点晃眼的阳光筛下来几分。 空气微温,不算燥热。谈梨拿舌尖顶了顶糖片。 这个用藤蔓绕出拜占庭穹顶风格的餐厅大厅,在她看来更像只没门的鸟笼。 对面秋千上,那俩叽叽喳喳的熊孩子就让这种体验感更真实了。不用说,这么品味高雅的餐厅自然是谈文谦选的。谈梨仰着身子没动,只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把手表举到头顶。 对着光,她轻眯起眼。 11:42。迟到42分钟。 在谈先生那辉煌漫长的迟到篇章里,这点时间自然不算什么。 从谈梨有记忆起,她和妈妈还有外婆每一年的生日,各种应当合家欢的纪念日、节假日……迟到或者忘了对谈先生都不稀奇,反而哪次他记得了,谈梨才会胆战心惊好几天,生怕自己要出什么大事。 所以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谈梨都觉得谈文谦光辉伟大,不该有家。他就该跟他的公司还有公司员工们集体领证。 再后来,她妈妈走了,他非常符合她曾经想法的、从员工里选了一位贴心漂亮的阿姨,结婚了。 结婚时间就在她妈妈去世后一个月,不偏不倚,30天。外婆家的小舅舅气得指着谈先生鼻子骂,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故意恶心他们家。 谈梨真心替谈文谦冤得慌,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忘了。 毕竟谈先生那么忙啊。 谈梨都懂,都知道,但这不妨碍她恨他。她没哭没闹,倒不是不想,实在是谈先生太忙。新婚的婚礼都没办,匆忙领了证就飞出国了――公司有笔大单子出了问题。 于是一个新家里,就剩下谈梨和那个新来的漂亮阿姨。谈梨听过白雪公主和恶毒后妈的故事,学校里有小男生做着鬼脸吓唬她,说你要被喂毒苹果了。 可谈梨觉得自己不像白雪公主,更像那个恶毒后妈。所以那小男生当天就擦着鼻血哭着回去告老师了。 哭得那叫一个惨……“哇――!” 耳机没挡住的声音把谈梨一下子拽回现实。她停了两秒,才勾掉耳机,坐起身看向对面。俩孩子之一揪着老太太衣角,哭诉:“外婆,她抢我糖!”“巧巧乖,不跟妹妹计较啊。” “……”谈梨晃了晃神。 谈文谦新婚后,她跑去外婆家,住了半年多时间,离开前是个暑假。小舅舅家的弟弟回他的奶奶家,她刚学会骑自行车,载着他在外婆家楼下的大院里转圈。 她学艺不精,摔了,两人一起。她摔得膝盖上、手心里全都血糊糊的,很吓人。她吓懵了,也忘了哭,就呆呆坐着。 她看见不远处的外婆脸色大变,连忙跑过来,抱起哇哇哭的弟弟,连声喊着他小名,问他摔到哪里了。 问了好多,好多遍。谈梨就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没人管她。 手上腿上的伤麻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始疼起来。铺天盖地的,叫一个小孩子觉得绝望的疼。那天的后来,她和弟弟被赶来的小舅舅送去医院,医生一边给她清理伤口里硌进去的沙石,一边惊讶。 “小姑娘,你不疼吗?怎么一点都不哭啊?” “疼,”低着头的小谈梨仰起脸,笑得灿烂,“吃糖就不疼啦。”吃糖就,不疼了。 那是谈梨教会自己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谈梨,你等很久了吧?” 餐厅来路上一道声音传来。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进来,面色匆匆。 “今天公司里有份文件――”“没关系。” 谈梨很慢地眨了下眼,起身。她朝愣住的谈文谦笑了笑,转身往里去。 “走吧。”? 一辆黑色多座商务车停在路边。 四个年轻人戴着帽子口罩,眼神鬼鬼祟祟地前后下了车,快步溜达到便利店前。秦隐瞥见四人装扮,走下台阶。 四人也看见他了。中间最矮的小个子眼睛一亮,当场就往前扑:“lai哥!我好想――唔唔唔……” 出师未捷,他被最圆润的那个一把捂嘴拖回去,拎到一旁教训:“臭小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喊他,你知不知道他多少粉丝,万一被发现了你想被啃得只剩骨头回去吗?” “对不起达哥,我知道了qaq” “……”zxn发生在上单老将狄达(dida)和中单新人冯启(fengqi)间的老幼之争已经延续一年半,战队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秦隐也当没看见,和上前来的另外两个打招呼―― 一个白净清瘦,zxn队内号称“稳重得像个辅助”的adc位,youup,尤上。 另一个身形高大,号称“暴躁得像个adc”的辅助位,treasure,王藏。秦隐:“另外两个怎么没来?” “living刚接你的位置,对比赛还不熟练,被教练摁在基地里做特训。小替补有事,回家了。”狄达教训完冯启,上前和秦隐对了下拳,“新学期过的怎么样啊,高材生?” 秦隐淡淡抬了唇角:“还行。”狄达还想继续絮叨,被王藏拍了拍肩:“一边吃一边聊吧,我都快饿死了。” “行。”狄达痛快点头,“我来的路上特意查了,f大附近最有名的就是离这儿不远的一家生态餐厅――今天中午就去那儿破费我们秦大少爷一顿饭。” 狄达说完,扭头看秦隐,露出无耻的笑:“没问题吧?” 秦隐掀掀眼皮,似笑非笑的:“走吧。” 到了车前,冯启刚钻进车里。 “哎等等。”狄达一把拉住秦隐,笑得十分“腼腆”,“好不容易出基地了,我们去买包烟?” 秦隐没说话,轻眯起眼。狄达心里正要犯怂,就见那人回过头,嘲笑:“还当我是队长,要跟我打申请么。” “对哈……习惯了,上年纪了就是习惯难改。”狄达转头招呼另外两人,朝便利店一甩头,得意洋洋的,“走吧?兄弟们,买烟去。” 冯启从车里冒头:“我也要去。” “你又不抽烟,去什么去?”狄达给他摁回去。 冯启委屈:“队长都去!” 狄达冷笑:“你以为他不抽烟啊?” 冯启:“?”狄达最热衷于碾碎少年人的幻想和美梦,他靠到车上,冷笑抱臂,朝秦隐示意了下:“是你进队前他戒了而已。你没见你lai神抽烟,那叫一个冷淡性感,要是拍一张放出去那他女粉肯定更得疯了,估计三分钟内爆破我们基地……”“别废话。”秦隐听不下去,冷淡嗤他,“买不买了?” “买买买,走走走。” “……”便利店内。 收银员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这三个站了一排,裹得严严实实,只把一双鬼祟眼睛露在外面的可疑人员。 唯一让她有安全感的,就是三人旁边那个帅得像个明星的男人。狄达温柔地“安慰”她:“大姐,玩lol吗?” 大姐一脸懵逼:“玩、玩啥?” “lol,leagueoflegends,英雄联盟。”狄达卖弄了一番他的土味英语,见大姐仍旧一脸懵逼,他放心地把口罩拽下来了:“兄弟们,解除戒备。” 尤上和王藏摘了口罩。 王藏:“有点丢人。” 尤上点头。狄达哼哼了声,没理这俩人:“大姐,给我来盒软玉溪。” 王藏视线转半圈:“我要小熊猫。” 尤上思索时间最久:“大观园。” “……”大姐扫完货品码,一人递了一盒,到秦隐这儿她停了停:“你要什么?” 秦隐视线扫过烟柜。 狄达打趣:“lai神那必须抽中华啊。”秦隐视线停住。 “压片糖。”他一顿,“蓝莓的。”死寂一秒。 三人同时懵逼回头―― “????” 17、第 17 章 冯启拉开车门,好奇探头:“你们抽完啦?” “不抽了,”狄达幽幽叹了一声,“怕手抖。” 冯启:“?”三人上车,坐进后排三联座位里。秦隐落在最后,扶着车门弯腰进车。 同在中排的冯启注意到他手里的蓝紫色金属盒,“咦”了一声:“lai哥,你买的香烟看起来好高级,难道是水果味的?” 后排三人:“……”独秦隐淡定。他两指夹起薄薄的糖盒,在冯启眼前晃了下。随着当啷的撞击轻响,秦隐平静答疑:“压片糖。” 冯启:“……?” 后排的狄达看不下去。待司机把车速拉到平稳,他往前俯身,啧啧慨叹:“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啊lai神。”他目光在糖盒上停了两秒:“你怎么不干脆要大白兔奶糖呢?” 秦隐冷哂,没理他。拿着糖盒把玩半路,秦隐还是把它打开,放了一片嘴里。 偷盯一路的狄达往中排凑了凑,表情一言难尽:“好吃吗?” 秦隐微皱起眉,瞥了糖盒眼:“一般。” 他果然不喜欢糖。狄达感受到秦隐的嫌弃,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让你装,买盒烟丢人是怎么的,还压片糖?” 秦隐没解释,似乎准备把糖盒揣进黑色夹克的口袋。 “哎等等,”狄达从中排中间的空隙趴过来,“我也好奇,让我尝尝这玩意什么味道。”秦隐停住。 他似乎想到什么,冷酷拒绝:“不给。” 狄达:“??” 回过神,狄达咬牙控诉:“当年兄弟们过命的交情,现在跟你要片糖都要不出来了,liar你没有心!” 秦隐拿起手机,低头拨弄几下。两秒后,狄达手机一震,他看完抬头:“你给我发红包干吗?” 秦隐收起手机,和蓝莓味的压片糖一起:“自己买。” 狄达:“…………” 玛德渣男。?谈文谦让助理预订的这间生态餐厅走的显然是高消费、低客流量的路线。 从那个鸟笼似的大厅出来,谈梨跟着迎宾小姐姐在假山竹林小桥流水间绕了一会儿,满目翠绿已经晃得她眼晕。 谈梨忍不住问:“还有很远吗?” “前面不远,很快就到了。” “噢。”谈梨落回足跟,就听见谈文谦声音:“这边环境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谈梨敷衍,“花果山一样。” 迎宾小姐姐一僵。三人前路,一面凹凸不平的云黑色石壁下方开了一个半圆形的月洞门。 等走到近处,才能看见有潺潺的流水顺着石壁淌下,汇成溪流绕进竹林里。 谈梨没灵魂地夸:“这就是水帘洞了吧,好设计,美猴王在哪儿?” 迎宾小姐姐僵笑:“……到了,两位。”谈梨抬头。顺着迎宾小姐姐示意的方向,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树桩。 谈梨:? 跟着迎宾小姐姐又绕过九十度,谈梨终于看到这颗被草丛灌木包围的巨大“树桩”后面敞开的门――门内桌椅俱全,灯火通明。 原来是个包厢。谈文谦似乎看出谈梨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和蔼:“不喜欢这里?那就让他们换一间。” 谈梨回神,不在意地笑笑:“没有,挺好的。”她走进去,绕着那张巨大的圆桌转了半圈,停在最里面,“至少隔得远。” “……” 听懂谈梨的意思,谈文谦皱起眉。他最终没说什么,摆摆手让迎宾离开了。包厢里安静下来。 谈梨拉开离谈文谦最远的那把藤椅:“其实谈先生没必要提前这么久过来。就按以前,0点能到就好。” 谈文谦皱眉看了她几秒:“谈梨,爸爸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不勉强你。今天叫你出来吃饭,也只是想关心一下你在f大的生活。” 谈梨唇角翘翘。 她胳膊撑到桌边,懒洋洋地笑:“第一,‘有意见’不是这样用的,不合适。第二,你明知道在她忌日前一天我不可能拒绝你的饭局,再说‘不勉强’,会不会太虚伪了?第三……” 谈梨靠回椅子,她嘲弄地笑:“你漠不关心那么久,现在想起关心,难道不觉得太晚了么?”谈文谦眉皱得很深,愧疚与自责还有更复杂的情绪深掩在他眼底。 他叹出气:“以前我确实失职,但那时候我太忙了,公司也在发展期,我没有精力兼顾你们。”“我这儿不是普陀寺,”谈梨笑意一淡,她撇开视线,“要忏悔您还是另寻宝地吧。”谈文谦欲言又止,皱着眉跳过了“过去”这个话题。他简单问过谈梨几句开学后的事情,等谈梨也敷衍答了,气氛这才稍有缓和。 直到谈文谦的手机突然响起。谈梨晃过视线去,似笑非笑:“公司又有事?谈先生随时可以离开,0点前记得回来就行。” 谈文谦:“不是公事。” 谈梨笑意微停。 谈文谦已经接起电话:“彦茗?你到了是吧……对,就是树厅……嗯,你直接过来就行。” 谈文谦放下手机,正对上谈梨冷下来的笑意。谈梨停住被她轻摆的藤椅,眼神凉凉的:“你还叫别人来了?” 谈文谦表情里有一秒的迟疑:“谈梨……” 话声未落,拱形的木质门被人叩响,一两秒后,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推门进来,神情恭谨礼貌:“谈叔叔,好久不见。” 谈文谦起身,露出笑容:“进来吧彦茗。”“这位就是您家的谈梨妹妹了吧?”向彦茗望向房间最里面的谈梨。 谈文谦:“对。谈梨,这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向彦茗,他也是你们f大的学长。以后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去向他请教。” 向彦茗连忙说:“叔叔您客气了,谈梨妹妹有事随时找我就好,我一定尽力。” 谈文谦等了两秒,皱眉回头:“谈梨,快跟彦茗哥哥打声招呼。”空气沉寂数秒,房间里响起声清凌凌的笑。女孩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歪了歪头,她朝那个向彦茗笑得灿烂:“难怪……你会提前这么久来。”谈梨的视线慢慢横移,划到谈文谦脸上。这一刻她眼神变得嘲弄冰冷。谈文谦有些尴尬,更多是恼怒:“爸爸只是想让你在学校里有可以联系的朋友,你不要这么不懂事。” “朋友?”谈梨故作恍然的笑,“原来如此,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我被骗来的是相亲宴呢。” 谈文谦脸色微变,但没有否认:“你彦茗哥哥成绩优秀能力杰出,而且自律懂事,爸爸希望你能以他为榜样向他学习,而不是交往一些不合适的朋友。” “不合适?”这一秒,谈梨似乎被提醒了什么。 她放下胳膊,灿烂地笑起来:“哦对,谈先生,忘记告诉你――我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 谈文谦一僵。 向彦茗也意外地看向谈文谦。显然他来之前被告诉的情况不是这样。谈文谦很快回神,皱眉:“谈梨,你不要跟我闹小孩子脾气,更没必要撒谎。我不强迫你如何,只是介绍你和你彦茗哥哥认识一下。” “你不信我说的?”谈梨起身,抓起桌上的手机,“那我刚好也叫他来咯。” 说着,她已经绕过圆桌,快步走向门口。临出这树桩子似的包厢前,她想起什么,回头朝那个向彦茗笑:“向彦茗学长是吧?我这个人比较含蓄,不喜欢‘哥哥’‘哥哥’地乱叫,抱歉了。” “谈梨――”把谈文谦不悦的声音关在身后,谈梨快步走出包厢。 绕过树桩,到“水帘洞”前,谈梨停下来。见身后没人,她拿起手机给盛喃拨去电话。 盛喃接得很快:“梨哥?你怎么――” “先别问那么多之后再跟你解释,”谈梨语速飞快,“你在p市有认识的男生吗,快叫一个来xx生态餐厅的树桩包厢里给我冒充男朋友。” “哈?”盛喃茫然,“我又不在p市读大学,你干嘛不自己找人?” 谈梨:“我没朋友啊。” 盛喃:“……” 盛喃扶额:“很紧急吗?” “十万火急。” “那,我想想办法吧……你爸给你搞相亲了?” 谈梨一怔:“你怎么猜到的?” 盛喃:“我辣么机智。不过建议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这么突然,我真的很难找到啊。” 谈梨叹气:“你先找,成了给我发消息。” “好。”“水帘洞”旁边有个小亭子,谈梨站了会儿便跑到小亭子下趴着,她一边垫着胳膊,一边戳手机屏幕等盛喃给自己回信。 盛喃没等到,先把谈文谦等来了。谈文谦走到亭前,皱眉看着谈梨:“你的‘男朋友’还能来吗?” 谈梨顿了顿:“他在路上了啊。” 谈文谦:“不会圆谎就不要撒谎,你能不能有男朋友我会不知道吗?不要胡闹了,跟我回包厢……”谈梨坐起身,正要反驳,她却突然瞥见谈文谦身后方向―― “水帘洞”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眸子黢黑,侧颜清冷。谈梨眼睛嗖的亮了,她举起胳膊,声音一秒拧得温柔可爱甜美动人―― “哥哥!”“……” 水帘洞下,秦隐身影蓦地一停。一两秒后,他朝声音来处撩起眼。 就见那个披着一头乳白色长发,穿着白t热裤小白鞋的女孩笑容明艳灿烂地,扑了过来――秦隐未及反应,腰上一紧。 他僵住。身前藏着坏劲儿的小姑娘装得无害,正仰起头甜甜地喊:“哥哥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呀?”秦隐缓缓低头:“?” 18、第 18 章 秦隐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弱智,薄唇微抿,他一语未发,但几乎把“你有什么毛病”刻进眼神里了。 谈梨心里松了口气。 她原本最怕的就是自己扑上来被这个性冷淡一把推开,还好最坏的结果没发生…… 谈梨背对着谈文谦的方向,仰着头借方才“亲昵”的余地,朝秦隐努力使眼色。 “江湖救急,帮帮忙啊哥哥……” 从认识以来,小姑娘的声音头一回压得这么轻软小心的。 秦隐眼神动了动。他若有所感,撩起眼帘,对上谈梨跑来的方向――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神色错愕,停在不远处的亭子前,似乎面前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十分大。 秦隐垂回视线,落到谈梨脸上。 沉默两秒,他终于提醒:“手。” “…哦哦。”谈梨小声应下,从秦隐身后抽回胳膊时,完全出于顺口地调戏了句,“好腰呀哥哥。” 秦隐:“?” 感受到头顶压下来的死亡视线,谈梨一默,心底小人默默抽了自己一嘴巴。 让你又占人便宜。 秦隐唇角勾了勾,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嗤,他侧过身,好像就打算见死不救直接走人。 谈梨慌了:“哥哥!” 她抬手扣住那人手腕,对着那双睥睨垂回的黑眸,她的眼神恳切真诚。 背对着谈文谦,谈梨左手平举到身前,右手细白的食指中指并着,在左手掌心竖起,然后指节一弯―― 秦隐眼底一晃。 谈梨给他模仿了个小人儿原地跪下的动作。 而正主可怜巴巴努力藏住蔫坏的狗狗眼,就在跪地的“小人儿”上面巴巴地看着自己。 秦隐未能忍住,那点情绪动摇终于晃碎成笑意,洒进眼底。 “…随你。” 谈梨如蒙大赦,故作那点可怜连一秒的戏份都没多得,就被她掀去了爪哇国里。 听见身后谈文谦的脚步声,谈梨低了低头。那人黑色衬衫的袖扣解了,随意卷起,露出冷白凌厉的手臂线条…… 不挽不合适,挽上好像更不合适。 耳听着脚步声快过来了,谈梨虚握着手指,心一横就勾住秦隐臂弯,然后她捧起一脸灿烂花开似的笑,转身迎上谈文谦审视的目光。 谈梨声音清脆:“谈先生,他就是我男朋友。” “……” 秦隐有所意料。 但在沉寂的空气里,身后那片云黑色石壁“水帘洞”遮着的地方,突然传回来几声隐约的抽气声。 谈梨心里奇怪,只是“大敌”当前,她没顾得往回看,就绷着灿烂明艳的笑脸,接受谈文谦的注目。 谈文谦拧眉打量着秦隐。 他从最开始就不相信谈梨的说辞,他认为谈梨那刺猬一样的脾性,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一个男朋友。 但是看了眼前这个身量修长清瘦的年轻男人,尤其那张能惹得路过的女孩子频频回头的明星脸…… 谈文谦不悦地扫向谈梨:“他叫什么?” “秦隐,秦汉的秦,隐士的隐。”谈梨眼都不眨,“你要是不信,让他给你看看身份证?他证件照照得可帅了,对吧哥哥?” 女孩璀璨笑脸晃回视线里,秦隐瞥她:“没带。” “啊?”谈梨真实意外,“你没带身份证吗,那下午不就没办法一起去……” “?”谈文谦目光冷冽劈下。 谈梨微笑接上:“网吧了。”秦隐:“……” 那一句“随你”,果然就把他送进了女贼窝里。 “这里人来人往,搂搂抱抱的像怎么回事?”谈文谦警告地瞥了眼谈梨挽着秦隐的胳膊,转身向树桩包厢走,“既然来了,一起坐下吃餐饭吧。” “……” 等谈文谦走远几步,谈梨立刻松开并抽回自己“大不敬”的手。 她转过头,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朝秦隐拜了拜:“谢谢小哥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说完,闭着双眼的女孩睁开一只,有多感谢未必,狡狐似的俏皮灵动倒曝露无遗―― “送佛送到西,小哥哥你再替我圆完这个谎,好吗?” 秦隐回身。 “我朋友……” 水帘洞里外,空空荡荡,一人不见。 谈梨趴在他胳膊旁冒出颗脑袋:“什么朋友,女朋友吗?” “算了。”秦隐瞥过水帘洞对面竹林里,细叶子无风自动。 谈梨认真严肃:“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如果你有女朋友,我不能让她误――” 秦隐回身,插着兜瞥她,唇角微抬似笑非笑:“那我走了?” 谈梨:“?” 谈梨毫不犹豫捏住他卷起的黑色衬衫袖口,真诚仰脸,笑容灿烂:“我不能让她误会,一定去找她三叩九拜谢她男朋友救命之恩――走吧哥哥!” “……” 直到树桩包厢的门合上。 水帘洞外的竹林子里,四道身影依次僵硬走出。 冯启进队最晚,对liar也最不了解,此时只觉得反常。他挠了挠头:“lai哥家里还有妹妹吗?” 狄达幽幽地说:“妹妹个头,他是秦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苗,要不是这样,他家里能看他看得那么紧吗?” 尤上点头。 王藏:“我刚刚躲得急,没看清,那小姑娘是不是上来就袭liar腰了?” 尤上又点头。 王藏:“liar还没躲?” 尤上一顿,再次点头。 王藏、狄达、冯启:“嘶……” 四人相对,沉默半晌。 狄达探头:“所以是我们撞鬼了,还是liar被鬼上身了?你们谁看清那小姑娘模样没,长得像聂小倩吗?” 冯启:“她一出来就钻lai哥怀里去了,只听见那声‘哥哥’喊得特别甜,模样没看到。” 狄达:“……” 狄达:“别让我想起那一幕,总感觉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将来要么被liar灭口,要么被圈内liar那数量大到可怕的女粉们迁怒致死。” 冯启和liar同队只有一年半,但对l神粉丝战斗力已经很有认识了。闻言他眼神一抖,慎重点头:“达哥说得对。” “我们先装不知道,等他回来再说。” “嗯!” ? 进包厢后,谈梨第一时间把秦隐拉到自己身旁落座。 等秦隐坐下,谈梨对着两人座椅之间的空隙,托着下巴思索两秒,然后她眼睛一亮,绕到自己椅子的另边―― “咯吱,咯吱。” 那张巨大又笨重的藤椅被谈梨推着寸寸挪动。 秦隐闻声,侧过脸看她。 似乎早预料秦隐反应,谈梨拍着手站直身,奉上一枚灿烂笑容以及足够圆桌对面两人听得清清楚楚的话声:“我想离哥哥近一点!” 秦隐:“……” 秦隐按下那点险些没忍住的笑,难得仁慈而耐心地配合:“嗯。” 谈梨坐进藤椅里还不安分,“遗憾”地叹气:“可惜这个椅子太窄了,不然就可以和哥哥坐同一张了。” 对比另外两个僵住的,秦隐显然已经对某人的小坏蛋脾性有所免疫,此时眼皮都未抬:“嗯。” 谈梨歪过头,就见那人侧颜平静,细长微卷的眼睫翘在眼睑,在冷质的光下透着点凉淡的疏离劲儿。 谈梨看得心痒痒,不合时宜的坏毛病和好胜心冒出来――她习惯性地顶了顶舌尖想压下去,嘴巴里却空落落的。 忘了吃糖。 谈梨心底那只小魔鬼就趁着她这一秒的恍惚钻出来了。 “那哥哥……” 秦隐尝过一口茶,执杯的手刚将茶杯托底放回,就觉察右手边一点微灼的气息攀缠着绕进毛孔里。 他眼神停了下,视线微侧。 女孩趴在他手边上,那绺乳白色的微卷长发正从她额旁垂落。见他垂眼望来,她红唇翘起,一笑恣意又潋滟,像只图谋祸世的妖精:“不然,我坐哥哥腿上吧?” “――” 指腹蓦地停在杯壁。 秦隐瞳深处情绪一晃,如星光乍落。 谈文谦回神,第一次沉了脸色:“谈梨!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谈梨也醒神。 她第一次发现,有什么事的乐趣竟然能超过、盖过她对谈文谦的恨意。就像,对比于开学那天这人丝毫不为她戏弄所动,此刻他的情绪波澜,即便只有一丁点也让她觉得新奇好玩。 “…啊,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嘛。” 谈梨慢吞吞的,从趴在那人手边的姿势动了动,起来前她还“贴心”地帮秦隐吹了下他手里那碗清亮的茶汤。 然后她托住下颌,弯着眼笑: “小心烫啊,哥哥。” 秦隐眼神慢慢平复。 最后一点气息微拂的感觉仿佛犹在手背上残留,等那对奇怪的父女以谈话转开了彼此的注意力,他才抬起右手。 指腹在之前的失神里,被杯壁烫得隐隐发红。 还有一点酥麻的余劲。 回归和平的包厢里,餐厅的服务生将一道道特色菜送上桌来。 生态餐厅走的自然是养生路线。谈梨原本就对着这些摆碟精致的餐品没什么胃口,还要接谈文谦的询问,她声音听起来就更是散漫敷衍。 一餐过半,间歇几句的问题矛头,终于转到秦隐身上。 “你叫秦隐,对吧?”谈文谦问。 这名字对谈文谦莫名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只是仔细思索又寻不到痕迹。 谈文谦只当是公事上遇过重名的,没再细想。他抬眼看向圆桌对面。视线里的年轻人在他开口后,已经搁下茶杯。 别的不好说,倒是挺识礼。 谈文谦面上不露:“你应该也在读大学吧,在哪所学校?” “他不上学。”谈梨随口替秦隐接了。 谈文谦眉头一跳。 秦隐侧眸,坐在他旁边的谈梨没看他,左手搁在桌上,右手则已经屈着手指―― 又给他“跪下”了。 谈文谦耐着性子:“那就是已经工作了,是做什么职业?” 谈梨桌下怂软,不妨碍她桌上硬气,闻言她把红唇一勾,抬起头笑得明朗艳丽:“也没正经工作。就跟我一样,打打游戏做做直播。” 谈文谦拧眉。 始终安静的向彦茗憋了一餐饭,终于寻着点口子,他语气和善地劝:“直播毕竟不是什么稳定职业。谈梨妹……学妹,我们在f大读书,毕业后怎么也能找到一份得体工作,但你男朋友的情况,还是趁年龄合适,先――” “他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谈梨从圆桌转盘上的果盘里,拿小叉子叉起一块蜜瓜片,她咬进唇齿间,笑意明媚,“我养他啊。” 向彦茗噎住。 谈文谦忍无可忍,皱眉看向秦隐:“你也这么觉着?作为一个男人,听女朋友这样说不觉得害臊么?” 谈梨打算开口。 “我是在问他问题,不用你替他回答!”谈文谦没给谈梨开口的机会。 谈梨笑容消失。 秦隐被她带进包厢本来就是无妄之灾,默许她胡乱编排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忍受谈文谦这种态度…… “我无所谓。” 秦隐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未带一丝迟疑,冷静得叫人像起冬日里枝头簌簌跌落的碎雪。 化在手心,却是暖意。 “她喜欢就好。” 秦隐话落时垂眸,正看见女孩惊讶又惊喜的眼。 谈梨很快回神,起身:“看来谈先生你不太喜欢我的男朋友,刚好我也不喜欢你对我男朋友说话的语气――既然你已经问完你想知道的,那我就送他离开好了。” 谈文谦:“你等等――” “砰砰。” 包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砸了两下。 未等门内几人反应,外面的人已经推开门。 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穿着破洞牛仔还打着唇钉的黄毛青年走进来。 他眼角一吊,声音很拽―― “我就是谈梨男朋友,听说有人要绿我?” 包厢一寂。 秦隐:“。” 谈文谦:“?” 向彦茗:“?” 谈梨:“…………” 盛喃这是从哪找来的铁憨憨? 19、第 19 章 谈文谦即便有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快被谈梨气得脸色发青了。回过神,他恼怒地扭回头:“谈梨你这是出什么花样?他又是谁?” 谈梨最清楚缘由情况,所以也是快回过神的。此时她听见谈文谦的质问,只表情无辜:“啊?他不是说了吗,我男朋友啊。” “那秦隐呢!” “也是,咳,我男朋友啊。”谈梨努力绷住了没卡壳,心虚得不敢看某人。 谈文谦咬牙:“你几个男朋友?” 谈梨:“不多,就两个。每周秦隐一三五,他二四六。你没说叫哪一个,我就都叫来了。” “你――”谈文谦差点被气出心脏病来。 向彦茗和门口那个小青年听完,一齐震撼地看向谈梨。 谈梨脸不红气不喘,拉起秦隐就往外走:“谈先生您消消火,我不碍您眼了。我们0点前再见。”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时,谈梨已经到门前,顺手给门口杵着的那个二百五搡出包厢,她拉着秦隐就“跑”了。 一直绕过水帘洞,看身后没人,谈梨这才长松下一口气。 灵敏的五感跟着回归身体,谈梨慢半拍地察觉,手里好像还攥着…… 她预感不祥地低头。 一截线条凌厉有致的冷白手腕,正被她紧紧地攥握在手心。 谈梨:…ops。 谈梨越心虚越是故作镇定,她仰起脸,对上那双垂下望她的漆黑眸子。 谈梨缓慢地一根根松开手指,同时若无其事地灿笑:“谢谢秦隐同学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秦隐眼神停了停,似乎要说什么。不过在那之前,有人先开口了。 “你就是梨哥吧?我听喃姐提起过你,今天见了果然有魄力!哈哈哈他一三五我二四六――这梨哥你也能想出来,你太厉害了!”谈梨:“……” 盛喃这到底从哪儿翻出来的稀世憨憨? 谈梨回头,对上黄毛青年那快咧到耳根的嘴角,沉默数秒。在心里告诫自己两遍“不与憨憨论短长”,谈梨挤出微笑:“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辛苦你跑一趟。” “没事,喃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事张罗一声就行!” 黄毛青年虽然憨,但是很讲义气。他拍了拍胸脯,以一种猩猩的方式和谈梨告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于是现场只剩谈梨和她的“一三五男友”。 谈梨心虚回眸:“小哥哥,你的朋友……是不是已经等急了?” 秦隐垂眸扫了一眼手机。zxn战队群里的消息早就炸到99+,狄达那个憋不住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通报给教练和经理,回老家的小替补bobby都在群里震惊地跳脚。 @他要听本人爆料的信息也刷了屏。 在秦隐一直没回复后,群里俨然当这位当事人不在似的,热火朝天地聊起八卦来。 【fengqi】:你们说那个女孩真的会是lai哥女朋友吗? 【bobby】:lai退役才多久,速度再快也不至于?是不是家里介绍的世交家的妹妹? 【fengqi】:有道理 【dida】:啧啧啧,亏我们之前还担心他那啥粉呢,现在看,现实和游戏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是可怜了我们圈里的女粉们哟,知道了还不得泪淹召唤师峡谷? 【教练】:只有你那样担心 【经理】:不淹zxn基地就行[扶眼镜.jpg] 【dida】:@liar,你的女粉军团要是拿刀逼上基地的门,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可别怪兄弟们卖了你[奸笑.jpg] “……” 秦隐扣回手机,冷淡抬眼:“他们不急,饿不死就行。” 谈梨一怔,莞尔笑了:“小哥哥这么狠的吗?” 秦隐未答,视线淡淡掠过她一身白t短裤――看起来连个口袋都没。秦隐顿了顿眸,问:“你带回去的路费了?” “有手机在,问题不大。”谈梨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这次她握着的方向是手机屏幕朝手心,所以后壳上的定制手机套露出来了―― 一个戴着印白色字母黑色口罩的q版小人,身穿zxn战队黑色队服,小细胳膊酷酷地插着口袋,眼神略凶。 q版的,liar。 大约是秦隐定睛的时间比正常多了那么一两秒,谈梨察觉,顺着他视线看到自己手机壳上。 她眼角一弯,乐了:“你也喜欢这个liar吗?这是我之前专门找人设计定制的一整套里的一个,一周七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姿势……” 谈梨一顿。 这话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不等谈梨补救,就听头顶那低沉冷淡的好听声音淡淡轻嗤:“不是一三五二四六了?” 谈梨:“……” 谈梨仰头,真诚又无辜地装傻:“什么一三五二四六?” 秦隐眼神微动。 最后他还是仁慈地没和这个装天真的小混蛋计较。手插回黑色夹克口袋,秦隐转身,准备去找狄达等人:“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谈梨下意识开口:“等等。” “?” 那人停住,侧回身。 漆黑的眸子在被细竹叶子折射的光下,像点了露珠的黑琉璃那样,透着深邃又熠熠的漂亮。 谈梨手心里起了一点点潮意,面上笑靥如常:“我掐指一算我们的缘分至少要过完这大学四年,要留个联系方式吗?” 竹林阴翳里,那双黑眸情绪难辨。 谈梨不在意地歪了歪头,勾起唇角:“不合适就算――” “好。” “……” 两分钟后。 谈梨独自站在竹林前,看着手机消息栏里多出的那枚黑色头像。头像旁是一个字母,y。 资料栏也是一片空白,神秘得跟某些人似的。 谈梨撇了撇嘴角,没来得及细思自己的念头,刚要收回的手机里就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y】。 谈梨意外地点进聊天框。普普通通的默认气泡里只有几个字―― 【y】:谁周日 “?” 谈梨怔了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她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由衷的,难以自禁的,就像有阳光在女孩乌黑的瞳眸里流淌出溪河。 手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晃了很久,谈梨最后还是没回那条消息,她把手机揣回口袋,慢悠悠地沿着小路离开了。 她身后竹林角,潮湿的泥土堆旁,一只漂亮的小刺猬偎在松软的草丛间。它湿漉漉的黑色眼睛正不安分地盯着曝露在空土地里的一块圆石,似乎想把石头搬回自己的窝里。 许久后它才往前探了探身,在那颗凉冰冰的石头上轻嗅了嗅。黑的眼睛里露出一点欢喜。 只是它的爪尖刚要碰到石面上,一阵微风拂过―― 小刺猬又缩回草丛里去,不见了踪影。 ? 9月底,29号,是个周日。 午后,谈梨拎着个精致的蓝色小纸袋走出寝室楼。 楼外的天空像块广袤无垠的画布,拿水彩刷了一层不均匀的浅蓝,又用软布抹开氤氲的白。 火辣到模糊了边角的太阳当空高悬,轻飘飘的云都被釉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谈梨戴着棒球帽,踩着地上云和树的影儿,晃到一栋寝室楼下。 站在楼门前,她拿手指戳了戳帽檐,让它抬起来了点。她自己则仰起头,看着这栋十几层高的寝室楼。 这是幢男女生混合寝。 按道理讲,新生刚上大学,还没适应从相对封闭的高中过度到开放的大学环境,校方一般不会给他们分进这种寝室楼里…… 但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某个据说是少年然后直接分配到一间单人寝的,性冷淡。 谈梨翘了翘唇。 她拿出手机,确认一遍班长那边发给自己的寝室门牌号,就拎着小纸袋走进楼内。 寝室楼里1到7层是男寝,8到14层是女寝。虽说是混合寝,但8层以上基本是男生禁区,7层及以下也基本不会见到女生的身影。 所以当热得打赤膊的男生们猝不及防瞧见电梯走廊里出来一个小姑娘,还是个腰细腿长一头乳白色长卷发的漫画里走出来似的小姑娘,他们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就是嗷呜着窜回各自寝室。 对着突然就清空的走廊,谈梨拎着小纸袋,憋着坏劲儿“乖巧”地站了好几秒。 终于有一条门缝,在突然关闭后不甘寂寞地打开。 “真进来了女生啊?” “对,特别特别漂亮,就头发颜色怪怪的,从来没见过,不知道是外校的还是这届新生……” “是新生。” “――!” 突然的声音把门后吓了一跳,听起来就十分惨烈的撞击声后,谈梨守株待兔的门缝里终于露出半个脑袋。 “学、学妹?” “学长好,”谈梨笑得灿烂无害,“请问一下656寝室在哪边?楼里布局太乱,我不方便一个一个找。” “最、最东边。” “谢谢学长。” 轻快的脚步声后,走廊里安静下来。 寝室内传出遗憾的声音:“哎,真的漂亮哎。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肯定是来找男朋友的吧?” “她找656寝室?是不是就那个,今年突然分进来的休学生?” “卧槽,就那个长得、长得……反正就是跟个大明星似的那个?” “那就不奇怪了。” “哎老三,你从刚刚就不说话,怎么了,看掉魂了还是昨晚打lol打傻了啊?” 门边的男生闻言终于转过头,涨红着脸:“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认识、不对,是知道她是谁呢?” “哈?” “……” 谈梨停在656寝室门前。 她没急着敲门,而是低下头有点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纸袋: “你跟他有没有缘分,可就看他今天在不在了……不在就不怪我了,对吧?” 纸袋子自然无法回答她。 谈梨抬手,屈起食指,叩门。 “笃笃。” 大约过去十秒,房门被拉开。 “…谁?” 和门里日光一起洒下来,被晒得倦懒的声音低沉而冷淡。 谈梨最后半是遗憾半是释然地看了一眼纸袋子,然后她仰起灿烂的笑脸:“中午好啊,小哥哥。” 看清棒球帽下那张脸,秦隐意外,黑眸微微凝起。 “你怎么在……” “我来给你送报恩礼物,”谈梨提了提自己手里的纸袋,“感谢你那天的第二次救命之恩。” 秦隐视线扫过纸袋,落回谈梨身上:“不用客气。” 谈梨张口,刚想说话,就听秦隐身后,突然的喷洒水声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谈梨一怔:“你宿舍水管,炸了?” 侧身到一半的秦隐又转回来:“浴室里有人。” “啊?你不是单人寝?”谈梨的思绪一飞,她露出明白了什么的微妙神情,“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秦隐一默。 和那双背着光的、看不分明的漆黑眸子对视两秒,谈梨见那人微侧开脸,嗤出一声冷淡又若有情绪的轻嘲。 “你们现在的小孩儿……脑子里整天装什么东西?” “――” 谈梨笑意一滞。 那人声线压得低而微哑,透着点午睡初醒的懒散感。 尤是一句浸在似笑非笑里,带着错觉似的亲近感的“小孩儿”,仿佛压着那股子冷淡又勾人的劲儿,就撩拨在人耳边。 谈梨被拨得心尖都颤。 她攥了攥手指,迫自己压回情绪,重展笑靥:“我是……” 却被打断。 一道粗犷豪迈又“妩媚”婉转的歌声,突然杀出浴室――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 夏日当午,如寒风过堂。 秦隐:“……” 谈梨:“……” 秦隐回神:“你刚刚想说什么?” 谈梨惊吓过度,魂不守舍,下意识秃噜了实话―― “原来你们性冷淡都,喜欢这种吗?” 20、第 20 章 为了缓解尴尬,谈梨又真诚地补了一句:“我不歧视,真的。” “……” 空气于是更安静了。秦隐眼底最后一点倦意散尽,他似乎是被谈梨恼得微微发笑,午睡初醒的困意纠缠着的意识终于复苏。 秦隐退回几步,叩了叩浴室的门,声音清冷嘲弄。 “别杀猪了。有人来了。”“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 浴室里的美妙歌声戛然而止,仿佛一只引吭高歌的公鸭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紧随其后,类似仓皇受惊而导致的脚滑摔倒后的嗷呜惨叫、跟着又被当事人自己一把捂回去的动静纷至沓来。门外被对比得格外安静。 谈梨看着侧颜冷漠无动于衷的秦隐,好心提醒:“小哥哥,你男朋友没事吧,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隐冷淡淡地瞥向她。 无声对视后。男人薄薄的唇角寡凉一勾:“谁男朋友?” “反正应该不是…”谈梨藏着捉弄的笑突然停顿了下,她好像被什么画面噎到了似的,余声靠本能出口,“…我的。” 停顿只因为门在一秒前被风敞成全开,谈梨到此时才看清秦隐模样―― 他大约是午睡时被她的敲门声吵醒的,没收拾的黑色碎发凌乱得贴着冷白的额角,也给全身绕上些颓废懒散的味道,但无碍美观,只修饰得那张面孔更加清隽桀骜。 一看就料子很贵的黑色衬衫上攀着几条褶皱,领口扣子歪歪斜斜地解了三两颗。从脖颈到锁骨,线条像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大家刻刀下的铜像那样透出一种冰冷隽永的性感。 这副模样,知道的说是午睡刚醒,不知道的大概要以为是纵.欲过后的……谈梨回神,最快速度清掉脑海里的浮想联翩,她重整笑脸,把自己手里的蓝色小礼袋提起来。 “报恩礼物。”不等秦隐开口,她又玩笑着补充:“虽然我只是个生计所迫的小主播,但这个礼物是我以前买的。当时想送人只是没送出去,我自己又用不了――所以收下你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就送给要送的人吧。” 谈梨一副遗憾语气:“我也想啊,可惜那个人说过,他不收粉丝任何礼物。” “……”秦隐一顿。 谈梨回过神,眼底的笑意跳跃着,视线落到秦隐身上:“你不会是嫌弃它吧?”小纸袋又被不及格推销员一样的动作捧起来,“它可是无辜的。” 被这个动作勾起一点回忆,秦隐望到那只纸袋上。沉默数秒,他撩回视线:“里面是护腕?” 谈梨着实怔了两秒,回头看看袋子:“你怎么知道的?我包得明明挺严实的啊。” 秦隐未语。神秘性已经没了,谈梨有点遗憾地从蓝色礼袋里,拿出装在棱角坚硬的半透明玻璃盒中的护腕。 “这个是我专门去国外买回来的专业理疗级产品,限量定制版,听说对有手腕伤痛的运动员的效果很好。” 谈梨停了停,仰起脸笑:“你大概用不到那些理疗功能,但是就算只作为防护,应该也比学校超市里的那些护腕更好一些。”秦隐终于开口:“你原来是想送给liar?” 谈梨不意外他会猜到:“怎么,你真歧视它啊?” “我记得他一开始就说过不收礼物。” “这你也知道?”谈梨脚尖戳了戳地,笑,“这个理疗品牌很有名气的,当时看到这款新产品推出我就想,万一哪天zxn可以代收礼物了,现在错过不是很遗憾?所以我就跑去买回来了。” “……” 谈梨一敲手心:“啊,我想起来,为它我还翘掉了一场期末考试!”说完,女孩眼角弯下来,笑里透着点俏皮又恣意的坏劲儿,“看在这――么惨烈的代价上,小哥哥你真的舍得让它白白浪费吗?”秦隐垂眼看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起起伏伏的,像是在酝酿什么更深的情绪,只是让谈梨看不分明。 在沉默久到谈梨准备把护腕收回时,她掌心一轻。“谢谢,我会用的。”秦隐转身,将护腕盒子送去桌上。 谈梨:“不客气。那我就不打扰你和你男,嗯,你朋友了。”秦隐当做没听到她的调侃,侧回身,目光扫过谈梨:“你自己来的男寝?” “混合寝。”谈梨纠正。 “这一层是男寝。”秦隐声线放低了些。 “我知道。”嘴巴里没糖,谈梨的舌尖顶得脸颊鼓了鼓,她表情无辜。“你要对我们f大在白天的治安、以及混合寝存在的合理性有信心。” 秦隐冷淡:“我有信心,但我不喜欢考验人性。” “嗯?什么叫考验?” “像你这样的女孩,自己一个人走进不认识不熟悉的男寝楼层,”秦隐走向门口,声音淡而低沉,“就已经算考验了。”谈梨怔了下,她看着那道走近的身影,轻笑出声:“你这难道算是在夸我――” 话声和笑意一并停住。谈梨近乎慢动作地眨了下眼,然后缓缓抬头:“…小哥哥你走这么近,是要撩我的意思吗?如果是你直说,我可以做好准备的。” 秦隐没理她的骚话,只递给她一个“别多想”的冷淡眼神:“我送你下楼。” 谈梨回神,摆手:“不用麻烦。我自己原路返回就好了。” “你……”秦隐蓦地抬眼,视线直钉上谈梨身后,隔着一条长廊的斜对门寝室。门缝里那几双眼睛一僵。 几秒后,门悄悄合上了。 秦隐微皱起眉。 谈梨听见声音,回过头就对上秦隐有点沉凝不善的眸子。她很识时务地眨了眨眼:“好的。” “……”秦隐将谈梨送到楼下。 女孩把手里拎着的棒球帽歪着扣回脑袋上,顺势朝秦隐摆了摆爪,那笑比阳光都灿烂几分:“谢谢小哥哥,周一见!” 秦隐没说话。 然后几秒种后,他看见刚跑出去几步的小姑娘又回来了――“差点忘了,”谈梨把蓝色小纸袋拎着一边,手伸进去摸出一个东西,“还有第二件礼物的!” 她神秘兮兮地把东西拿出来,拉过秦隐的手,放上去。 “?” 秦隐低头,一只…手机壳。黑色底色,背部似乎有什么凸起的感觉。 秦隐心里浮预感。 他把手机壳一翻,果然就见上面雕着一个q版小人。和那天在生态餐厅,谈梨手机上见到的那个不太相同――这次的q版liar坐在一只晃晃悠悠的老人椅上,手里捧着冒气的热茶,同样的黑色队服和口罩,同样凶巴巴的眼。 此外,头顶还有个圆形气泡。 气泡里的台词不忍直视。秦隐:“……”谈梨歪着头,笑得灿烂:“那天看你好像挺喜欢的,所以就请之前帮我定制的人按你的手机型号做了一款。他就是负责周日的那个了。” 秦隐缓抬了眼:“我那天看起来,喜欢?” 谈梨疑惑:“你不喜欢吗?那,我送别人好了。” “……”想到这么个东西会包着另一个人的手机招摇过市,秦隐感觉自己太阳穴都跳了跳。 他躲开女孩的手:“不,我留着就好。” 谈梨疑惑看他:“你不会带回去,偷偷扔掉吧?” 秦隐没说话。 谈梨眼神一凶:“不行,那我家渣男不能给你――”说着,小姑娘就扑上来要抢。 秦隐下意识一抬手,举过头顶,送到谈梨够不着的高度去了。 谈梨差点扑进他怀里,一点好闻的古龙水的味道撞进鼻尖,她却也没顾得上,一心系着不能被扔掉的“渣男”,连蹦了几次试图抢回来。可惜她的弹跳力显然不足弥补他们的身高差距。 失败数次后,谈梨气馁地停在原地,乌黑的眼瞳不甘心地盯着秦隐手里:“你不能扔了我家渣男。” “……”大约是动作幅度大了些,女孩梳起来的长马尾散下来一点,雪白的额因为暑热里的蹦跳沁出亮晶晶的细汗。 几根发丝顺着额角垂下来,发尾卷在她度得艳红的唇上,不颦不笑也透着色气。秦隐克己地落开视线。 “好,不扔。” 谈梨没察觉,还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手机壳,“不行,万一你回去就扔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嗯,”谈梨思索两秒,眼睛一亮,灿烂里透着坏的笑回到她脸上,“你不想还我那就换上吧,每次见到我都要检查的――什么时候不想要了都不要扔,再还给我。” 秦隐眼神复杂。 再次感觉到自家“渣男”安危存忧,谈梨收敛笑意,谨慎地说:“你不愿意换上就现在还我好了。”“…换。” 渣男妥协。一分钟后。 谈梨心满意足地看着手机壳上那个晃悠着老人椅的q版小人,把手机递还给秦隐。 然后她摇着爪儿跑了。 “周一见啊小哥哥,记得善待我家渣男!”秦隐不语。 等女孩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低下头,指节停在手机壳边缘。顿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摘掉,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秦隐转身回了寝室楼。风里只留下一句低嗤。“就这么喜欢……他么。”?秦隐回到寝室里时,狄达已经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了。 听见门开动静,站在桌前的狄达回头:“你去哪了?刚刚谁啊?吓我一跳啊,脚一滑差点摔马桶里。”秦隐关上门:“同学。冯启他们已经到基地了,你还不准备回去?” “不急,等我再在p市市区转两天。老将和年轻人不一样喽,年轻人需要训练,而我这样的老将需要放松和休息。”狄达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他瞥了眼秦隐的左手手腕,声音很轻,语气却又发沉,“你不是最清楚了。”秦隐没听见似的,穿过门廊,他走进寝室里。 狄达想起什么,指着桌上盒子疑惑地问:“这不是去年教练和经理专门去给你订过的理疗护腕带吗?你又买了一个啊?” 秦隐动作一顿:“别人送的。” 狄达一愣:“?你不是从来不收礼物?”“没理由不收。”秦隐眼前浮起女孩当时的话和眼神。 他将裤袋里手机拿出来,随手搁到桌旁,淡淡道:“那种情况,不收太不近人情了。” 狄达:“……”狄达不留情面地嘲讽:“你连人性都没有,还知道人情呢?谁那么――” 话声戛然一停。秦隐已经靠回椅子里阖眼休息,只是耳边安静持续得有点诡异。 他撩起眼帘。狄达正站在桌旁,震惊地看着秦隐刚放到桌上的手机――手机壳上q版小人儿拽得二五八万,头上还顶着一行招摇的粗黑字体:【我,电竞渣男,峡谷最帅!】空气沉默良久。 狄达终于回过神,敬佩抬头:“你这可太骚了,lai神。”秦隐:“……” 21、第 21 章 10月1日,星期二,f大新生正式开课。 信工专业的学生们排到的必修课课表比较惨,开课第一天的第一节就是7点半的早课。 高考后松散了三四个月,不少学生早习惯了凌晨两点睡中午十点起的模式。突然冒出节早课,大家都不适应。 7点多的时候,整个信工专业的寝室楼层里响彻匆忙杂乱的脚步,还夹杂几声摔门或者哀嚎。 比起其他人,谈梨还要更惨一点。 昨晚她才突然发现课表已经下发到学生邮箱,并且大一上学期的必修课把课表框框里填得满满当当,一副不留半点空隙的冷酷架势。 谈梨不得不在xt平台个人主页里发公告,鸽掉一周前定在今天上午的直播。 而作为补偿,她昨晚打着呵欠进老蔡网吧“补的课”。 自然而然的,她今早7:15的闹钟没能完成使命。 七点半,生物钟准时把谈梨叫醒。 谈梨睁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木了足足十秒,她才慢吞吞从床上坐起身。 宿舍里已经没人了。 窗关得很紧,外面飘着绿油油的叶子和灿烂的光,屋里安静的一点风声都没透进来。空荡寂寥。 有那么一秒,谈梨突然觉得可能是世界末日来了。 所有人都跑掉或者死掉了。 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所以为什么会只剩你一个?”盛喃听完谈梨的想法时,这样问她的。 谈梨鞠了一捧清水,扑掉鼻尖最后一点泡沫。她直起腰,拿纸抽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然后对着镜子认真地想了想。 想完几秒,镜子里的女孩灿然一笑:“还能为什么。” “?” “按脸选的吧,我美啊。” 盛喃:“……” 手机外放里,盛喃的声音无语了:“行行行,美美美。所以大哥,今天是你们正式第一节课吧,现在都7:43了,你还不紧不慢地跟我聊天呢?你对得起f大的金字招牌吗?” “就是为了对得起。”谈梨脚尖踮起来,托着身体一转,手里攥成球的湿纸巾被她抛进垃圾桶里。 她拿起手机,晃出了洗手间,同时无耻地笑:“我这是为了迎接伟大圣洁的第一堂课,沐手焚香。” “呸。”盛喃气得笑骂。 谈梨往脸上拍了点润肤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个戳着知名logo的背包。 那市场价一串零的背包落进她手里,像是超市里三毛一个的塑料袋,谈梨单手拎着一根包带,敞着拉链口,视线在书架里来回跳。 跳到一半,谈梨打了个睡眠严重不足的呵欠,懒洋洋地问盛喃:“今天周几啊?” 盛喃想都没想:“周一吧。” “哦。” 谈梨一秒回忆完昨天扫过一遍的课表,从崭新的、领回来那天起就一根手指头都没玷污过的书籍里,抽出一本来,扔进背包。 拉链一拉,再往肩上一勾,谈梨三根手指并列捏起桌上的压片糖盒和手机,耷拉着眼打着停不下的呵欠出门去了。 今年的夏天格外缠.绵人间。 虽然已经到了10月初,早上8点多的太阳还是晃得人睁不开眼。谈梨半眯着眼,从背包夹层里摸出棒球帽,随手歪歪斜斜地扣到脑袋上。 刚醒的时候她不喜欢吃早餐,油腻腻的,一上午都会胃里难受。所以她只倒出两片压片糖咬住了,就单手勾着背包往分好的上课教室走。 大一的基础必修课一般都是大课,至少半个专业在一起上课。人多,教室自然也要大一些。 大教室统一分配在a教学楼里。 f大有钱有生源,校内基础建设耗资众多,校园占地面积堪称广袤――从a教学楼距离女生寝室楼要步行10分钟这点,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当谈梨懒洋洋地晃到上课教室外时,钟表已经指向8:17。第一节45分钟的小课刚好结束2分钟。 趁着进出的学生流,谈梨把勾在肩上的包放下来,坦然自若地走进后门。 说是后门,但按大教室布局,是在四五排长桌的前面。靠门的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到一半,就被进来的小姑娘那张脸和那头嚣张的乳白色长发噎了一下。 “她就是1班那个……” “名不虚传啊。” 燥热的风把话声吹到脑后,谈梨被困意搅得浆糊一样的脑袋里,用了0.1秒不到就自动把它们处理为垃圾信息,置之未理。 她视线扫过教室半圈,艰难在正数第二排边上找到了两张没放书也没坐人的空位。 谈梨垂下眼,再次打了个呵欠。她压低帽檐,顺着阶梯教室矮的快不存在的台阶走下去,默不作声地缩进第二排那个靠墙的角落里。 背包搁在身旁,谈梨趴下身,选了个最舒服的角度。 只睡一个课间,上课就醒。 她给自己心理暗示。 “一节课讲50页,疯了疯了。” “是啊,我都傻了,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讲课速度。” “我预习了一个暑假的内容呢,老师一节课就讲完了。” “可怕……” 沉浸在这求学好进的圣贤氛围里,谈梨安然睡去。 真香。 ? 秦隐从洗手间回来,没到座位就注意到他旁边有人了。 他并不意外。大学这种公用教室里的座位,有人算正常,不正常的应该是上节课――在整个教室几乎满员的情况下,他身旁两个位置却空了一整节。 原因也简单。 一方面,秦隐住单人寝又是休学生,在学校里惯常独来独往,没人作伴;另一方面,陌生同学间拼桌常见,但落单的男生不肯挨着秦隐,怕“反差”太大,落单的女生,也同样因为各种小心思不好意思坐到他身旁。 至于谁破了先例,秦隐不太在乎。旁边坐着个人还是蹲着只猫,对他上课的影响没有差别。 然后秦隐在余光里收进一绺乳白长发时,身影停顿了下。 是人是猫没差别……是谈梨就有了。 望着缩在那儿的一坨,秦隐轻眯了下眼。 小姑娘趴在他座位旁睡得正香。 那头乳白色的长卷发柔软地铺在她胳膊上,然后滑到腿前,半遮着棒球帽下的脸――如果不是发色太有辨识度,挡成这样,大概还真没几个认得出她来的。 教室里有些吵嚷,对她的熟睡好像完全无碍。 秦隐坐下身,修长的腿有些憋屈地蜷在标配桌椅下。他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无视了那个抱着小茶杯冷着三角眼的q版小人。 骨节分明而漂亮的手指在屏幕上无声律动。几秒后,秦隐看着xt搜索页里那个今早的直播录屏,微皱起眉。 他调成静音然后点开,进度条拉到最后。 镜头里面女孩困得毫无形象,呵欠打得大大的,甚至能看见一寸殷红舌尖上薄薄的压片糖。 色气又慵懒,她却毫无自觉,托着脸腮耷拉着眼,口型轻巧。 “下了下了,晚安。” 此时的屏幕右下角,时间定格在03:25上。 背景还是网吧包厢,秦隐粗估一下她回校和醒来的时间,昨晚最多睡了4个小时。 秦隐眉皱起来,回眸瞥向睡成一团的小姑娘。 【重新开播的原因是违约金太高,贫穷少女赔不起……】 【生计所迫,我也没办法。】 【那可是我在直播平台里两三个月的工资加提成,为此吃了两个月的泡面呢……】 话声历历在耳。 甚至连里面玩笑、散漫、一点都不正经的语气,秦隐都能一丝不差地回忆起来。 然后他又想起那天在生态餐厅,亲眼目睹的那对父女的奇奇怪怪的关系态度…… 秦隐合上手机,指节无意识地扣了下桌面。 所以她的“生计所迫”,是真的? 尖锐的预备铃声响起,拉回秦隐的注意力。 门窗被学生合上。 屏蔽掉窗外的燥热,空调的冷风开得十足,斜前方的那个正朝着二三排这边直吹。 秦隐侧过视线。 趴在桌上的女孩很久没动,然后在冷风里慢慢缩了缩肩。但这点障碍显然不足以影响她的补觉大业――谈梨眼都没睁开,白净的手爪在座位旁摸了摸,离着秦隐那双长腿只剩一点距离的时候,她摸到了自己的背包,扯过去“盖”在了腿上。 然后谈梨往角落里缩了缩,继续睡。 秦隐眼底情绪跳了跳。 几秒后,他转回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视线冷淡无谓地停在课本上,修长的手却抬起,捏住黑色夹克的拉链。 此啦。 最轻而顺耳的声音后,黑色薄夹克被秦隐脱下,里面的白色衬衫露出来。 衬衫齐整贴合,宽肩窄腰的线条被修饰在恰到好处的完美上。 教室第二排往后的部分学生不自觉地移过去目光,正欣赏着这画卷似的背影,就见那白衬衫一抬手。 他脱下的黑色薄夹克,被盖在熟睡的女孩身上。 教室一寂。 “叮铃――” 上课铃里,仿佛掺入一大片心碎的声音。 ? 可惜,谈梨这一觉还是没能睡个完整。 实在是她位置靠前,那一头长发又格外打眼,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几次想无视她,但总能瞥见――第二节小课过去四十分钟,她连个姿势都没换。 还剩3分钟,提前讲完这节课备课内容,年轻的副教授忍无可忍,用合上的教案磕了磕讲桌。 “第二排那个睡了一节课的女生。” 这点动静自然叫不醒谈梨。 老师的目光落到离她最近的秦隐身上,试图给出一个叫醒她的示意。 秦隐察觉而抬头,眸子里漆黑平静,冷淡得毫无反应。 还是后排的女生犹豫了下,伸手戳了戳那个盖着黑夹克的细瘦薄窄的肩膀。 谈梨在梦里一栗。 惊醒。 用几秒时间快速从混沌里拽回意识,也顺便回溯了片刻前飘过耳朵的话音,谈梨慢吞吞坐直腰:“……我?” 女孩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喑哑,慵懒又柔软。 老师噎了下:“对,你起来。把我这节课最后讲的那个定义复述一下。” 看着女孩那副明显困出熊猫眼的样子,老师到底没狠下心,又补充了句:“可以看书,在75、76页。” 谈梨起身,肩上薄薄的黑夹克滑落,她未来得及注意,先从背包里抽出崭新的。 淡紫色封面的《线性代数》。 谈梨忍住呵欠翻到第75页,扫过一遍,又茫然地翻到第76页。 总算见到一行加粗黑字。 “定理4,n元齐次线性方程组ax=0有非零解的充分必要条件是……”[注] 谈梨的声音慢慢收住。 除了教室后排明显没压住的惊咦声,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对―― 前面第一排桌上翻开的那些书,怎么和她手里这本的厚度……不太一样? “你拿的什么书?”老师声音阴沉。 “《线性代数》。”谈梨本能回答。 善良的数学老师气得脸色发青,手里课本敲了敲双叠的黑板:“你看看我这是什么课?!” 谈梨抬头。 ……哦豁。 《高等数学》。 22、第 22 章 对着谈梨那张从睡意盎然到写满了恍然大悟的漂亮脸蛋,高数老师深感从心底升腾起一种无力。 他消了火气,摆手:“同学们以后来上我的课,如果头一天晚上实在没睡好,要睡也可以,但不要坐在第二排睡好不好?一节课下来连声呼都不打,睡这么香,这得多打击我的教学信心?” 教室里欢笑起来。 谈梨得了示意,压着呵欠准备坐回去。这一侧身,她才注意到刚刚随着自己起身动作而从自己肩上滑落的…… 黑色夹克? 谈梨茫然地把那件薄夹克拎起来。 就算是她半梦半醒的状态里从寝室带出来的,但是女生寝室怎么会带出一件男式薄夹克。 而且,上面这种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好像在哪儿闻见过? “接下来一个学年你们都会一起上我的高数课,我就把你们当一个班级。先出两个课代表,具体的课业问题我交给他们转达。课代表的人选,有意向的同学可以自荐一下。” f大广纳全国各地的尖子生,习惯优秀和不落人后是这部分学生的最大共同点,所以听了老师这话,教室里陆续举起一片胳膊。 高数老师欣慰又纠结:“看来多数同学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不过我们只需要两位课代表就够了,这样……” 在和谐积极又向上的浓郁氛围里,台下某两人完全置身事外。 “我的。” “?” 这个冷淡的调调让谈梨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循着声音方向转头――隔着一张空位,谈梨看见侧过脸的秦隐。谈梨以为自己没睡醒,下意识问:“你是从我梦里出来的吗?” 秦隐接得淡然:“我在你梦里做什么了。” “――!” 谈梨蓦地醒神。意识在这恍惚里彻底清醒,笑意一点点攀上她眼唇眉梢,她似乎忘了前一秒发生的,话题转得无辜:“小哥哥,你坐到我旁边做什么?” 秦隐瞥这个倒打一耙的小混蛋:“是你坐到我旁边。” “咦,是吗?”谈梨没心没肺地笑,“那没事了,谢谢你的衣服。” 谈梨递过去。 讲台前,老师开口:“我记得你们这一级的信工新生里,有2个高考数学满分的。是哪两位同学,站起来我认识一下?” “……” 教室哗然―― 这一届的高考数学卷是出了名的难度高,尤其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两问,折倒了无数英雄好汉。 能在这一届拿满分,这样的学生竟然会没去理学院。 老师想起什么,回头去讲桌上拿起花名册:“我记得其中一位还是3年前的往届生,是吧?那年的全卷难度可不比今年差,他还是提前2年参加高考,我们数学系都没捞到这个苗子,落你们系来了。” 这话一落,所有学生心知肚明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同一个方向。 秦隐欲拿外套的手停住。 “秦隐同学,”老师从花名册前抬头,看教室,“秦隐同学在吗?” 秦隐转回视线,起身。 看清站起来的人,高数老师意外了下,随即玩笑:“选他做课代表,你们以后不会无心听讲吧?” 教室里再次笑起来。 “还有一……”老师话没说完,捎带着看见了秦隐身旁隔一张空位站着的谈梨,他怔了下,“不用罚站,大学不兴这个,你坐下吧。” “老师,是你叫我站起来的。” “?” 高数老师顿了两秒,灵活的脑瓜已经发觉了问题所在。他僵着脖子低了低头,又抽着口凉气抬头:“你就是另一个谈――” 谈梨谦虚微笑:“谈梨。” 老师:“……” 同学:“……” 教室石化的众人间,谈梨淡定得像站在兵马俑坑里。她只小幅度地歪了歪头,手拦在唇前,气息眼神如丝如缕地飘去身旁,调戏毫不掩饰―― “缘分啊,小哥哥。” 秦隐轻眯起眼。 他想起自己那天被肖一炀提醒而查过的xt平台【梨子lizi】的主播资料。里面有一连串玩笑似的标签。 梨哥,糖是本体,第一liar吹,人间尤物恃靓行凶…… 以及,天才问题少女。 “天才”,“问题”。 秦隐落回眸,唇角淡淡一勾。 不知道是谁总结出来的,但确实简短精辟。 讲台前。 高数老师现在看表情就很后悔,但也只能认了,他有些好气还好笑:“行,那课代表就暂定这两位了。你们俩待会过来一下,其他同学下课吧。” “……” 停在教室里模糊幢幢的身影间,两人隔着一张空位坐下,透着剥离到画外似的安静。 身边纷杂。 安静到某一刻,秦隐听见女孩突然笑起来。 他回眸。 她正单手撑在中间的那张空位上,上身微微倾过来,眸子里清亮如水:“我才反应过来。” 秦隐平静如常:“什么。” “你明明只比我大了一两岁,可那天在你寝室……” “你们两个过来吧。”老师回头叫。 “好。”女孩轻快应下。 然后谈梨起身,呼吸从秦隐面前一掠而过,那丝糖香清甜、缱绻,笑意勾人―― “哥哥,你那会儿…是喊谁小孩儿呢?” ? 两位课代表新官上任,先被高数老师单独留了十分钟的堂。 等他们出来,教室外学生早就散干净了。 只除了两根廊柱间,站着一个把日常服穿得跟高中校服似的乖巧文静的小姑娘。 应该也是信工专业的新生,谈梨对她的脸有点印象,是长得特别乖的那一挂,眉眼鼻尖都透着听话,适合穿棉质的小白裙站在阳光地里,管准叫男生都觉得小仙女下凡一样,手指尖都是透明的。 一定要总结的话,那就是从里到外,除了漂亮,和谈梨找不到一点共同点的那种。 谈梨先走出来,本来她没察觉这女孩意图,直到对方偷瞄了一眼她身后,眼神里羞赧又内敛,带着点不言自喻的少女心思。 谈梨回眸,正看见秦隐懒勾着外套,一条长腿跨出教室门,踏进门廊边上的阳光下。 长得好真好啊,头发丝都帅。 谈梨了然地看向女孩。 那小姑娘已经动作了,她径直走过去,经过谈梨时还犹豫了下,眼角带点紧绷的提防。 谈梨没在意,她咬了块新的压片糖,抱起白净的胳膊,远远站着看热闹。 那女生在秦隐面前停下来,怀里抱着两册书,手指在书脊上攥得紧紧的,明显透着紧张。 她说了一句什么,听不清。 谈梨就看见那个基本没停顿已经准备绕开的性冷淡蓦地一顿,低回漆黑的眼去看那个干净地垂着头的女生。 “啧啧。” 谈梨没心没肺感慨。 果然,现实里男人这种生物……除了某个渣男,都是一样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 如果受住了,那就说明糖衣不够甜,炮.弹不够狠。瞧瞧人家,还不是一两句话就把人勾住了。 谈梨正琢磨要不要找机会跟那女生取取经,脚尖在地上打了个圈儿准备转身时,就见视线里,没经受住糖衣炮.弹的男人一撩眼。 漆黑眸子对上她的。 “――” 对视来得突然,谈梨差点被舌尖没卷住的糖片噎着。 而秦隐望着廊柱下,完全一副看热闹模样置身事外的谈梨,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回去。 “是。” 谈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哲学层面的交流,她只知道那性冷淡盯着她说完一个字,抱着书的小姑娘回头,委屈又伤心地看了谈梨一眼。 然后她扭头跑了。 就……跑了。 谈梨吮住糖片,心里茫然又遗憾。 怎么就跑了,她还没来得及和对方取一取驯服性冷淡的经呢。 谈梨没来得及茫然太久,秦隐已经停到她面前。 “好看么。” “啊?”谈梨回头。“什么好看?” “热闹。” “啊……”谈梨心虚地刮了下鼻尖,“难道刚刚你没能抱得小美人归,是因为我这个灯泡的瓦数太高了?” 秦隐没说话,薄薄的唇角微抿起来。 好看的人太容易给人错觉,看不出这样的神情时他到底是生了淡恼还是似笑非笑。 也可能两种都有。 谈梨自觉反省:“下次再有小美人跟你告白,我一定站得再远点。” “……” 谈梨说完时,感觉到身旁安静的廊下又有脚步声响起。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秀气的男生,挂着和刚刚跑走那小姑娘告白前差不多的表情,欲语还休地看着他们。 谈梨:…哦豁。 谈梨回过头,敬佩地看向秦隐:“可以啊小哥哥,男女通杀。” 秦隐皱了皱眉,侧过视线。 一两秒后他开口:“找你的。” 谈梨:“?” 谈梨扭头:“你找的,是我?” “对、对。” 谈梨意外。 她从中学刚拔出点美人模样起,就已经“凶”名在外,从小到大没遇见学校里哪个男生敢跟她告白。 路边被轻佻的小混混要联系方式倒是有过,她一般不理会,对于那种死缠烂打还想动手动脚的…… 梨爸爸在线教做人课堂统一开课,无差别教学。 正儿八经的告白,这还是头一回。 ――如果这是告白的话。 可惜,这不是。 在谈梨注意到这哥们后面的草丛边上还藏着几个加油打气的好兄弟时,就听见对方艰难开口了:“你、你是梨吗?” 谈梨:“?” 这是什么苹果苹果我是土豆的接头暗号吗? 所幸男生又艰难挤出第二句:“xt平台的,主播梨子?” 谈梨恍然。沉浸在被粉丝认出的感动里,她点头:“不是,你认错人了。” 秦隐瞥她。 谈梨毫不心虚,依旧笑得灿烂:“还有事吗同学,没事我就走了。我们线代、不是,我们高数课代表都是很忙的。” “学妹你、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男生慌忙拦住她,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妥帖保管但还是压皱了的传单,他把边角认真捋平,递到谈梨面前―― “我是f大电竞社团的,非、非常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谈梨意外地眨了眨眼。 或许是捋平边角的那个动作戳到了她,本想拒绝的谈梨还是伸手接过那张传单。 这个反应立刻激励了躲在草丛后的那几个男生。他们只差手挽手地上前,七嘴八舌开始游说。 “梨哥,我看过你直播,你意识和操作真的牛!没想到你竟然是f大今年的新学妹。” “葛静那天说在男寝看见你了,我们还不信呢。” “我跟你一样,我也是liar粉丝!” “滚滚滚少套近乎混lpl的还有几个不是liar粉,这算啥一样!” “梨哥你来我们电竞社吧,社长位置让给你!” “??社长我同意了吗?” “社长你不同意吗?那你和梨哥solo一局嘛。” “你做梦,我不会自取其辱的!” “……” 谈梨被这群之前还在自闭状态,现在就突然开花的电竞宅男们的热情扑了一脸。 “谢谢邀请,不过我实在,”谈梨的话音在最近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前卡了壳,她出口的话不自觉转了个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加入?” 被推出来的社长想了想,认真道:“因为你就是我们f大电竞社团的希望之光、未来之火!” 谈梨:“……” 行吧,多年浸淫,都是老中二了。 似乎看出这话并没能打动谈梨的铁石心肠,社长低了低头,实话实说:“f大学术氛围浓厚,对电竞社团不……不太重视。” 谈梨完全不意外。 以f大的学府地位和学术氛围,各行各业大牛遍校园都是,随便拎出一个专业都能上溯人类五千年发展史。电竞这种由他们玩剩下的互联网衍生出来的以娱乐发家起业的行当,说“不重视”已经是自夸级别了。 社长脸型偏长,随着回顾往昔苦在一起,拉得像条风得半干的苦瓜:“老师们不重视,学生自然也不算太认可。但我们f大名气又高,校外联赛经常会来邀请我们,赢了就对外宣称f大输给他们……” “憋屈!”后排有人忍不住握拳发言了。 “有什么办法,”第三人自嘲,“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社长此时坚定抬头:“所以我们才想邀请谈梨学妹,我知道你有很多选择,不少学生组织会争着抢着请你去――但也请你考虑考虑我们电竞社!” “……” 谈梨没说话,低下头去。 她凝视着手里那张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宣传风格的传单,沉默很久后,女孩仰起脸。 在几人的瞩目里,谈梨舔着压片糖,露出个无所谓的散漫笑容:“大学四年如果不做点什么能在以后都拿出来回忆的事情,那好像是会很无聊啊。” 几个男生眼睛一亮:“你愿意考虑我们了?” 谈梨折好传单,妥帖收起:“嗯,‘百团纳新’的活动就在这周末了吧?到时候我会去捧场的。” “……” 几个男生大约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顿时感动得大有热泪盈眶的架势。 谈梨很怕他们扑上来抱自己的手表演一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深义重场面,斟酌两秒她收敛笑容,准备开:“学长们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我下午还有课。” “没有了没有了!” “学妹慢走!” “学妹保重!” “梨哥加油!我会继续蹲你直播间的!” 学长们齐刷刷让开道路。 谈梨回眸,看向被她“连累”着而一起堵在原地寸步未进的秦隐。 那人从头到尾一语未发,退在一步外不急不躁地等着。到此时他们交涉结束,他这才迈开长腿上前。 “不走么。” “……” 谈梨这一秒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去看电竞社的人:“只是问问,如果有意愿,那我能带一个人一起加入吗?” 两方声音戛然而止。 空地除了电竞社团这一波,再除了谈梨,显然就只剩一个人了。 要带谁一目了然。 电竞社几个人脑袋凑在一起。 “帅是真帅,都能靠脸吃饭了。” “这颜值岂止吃饭,满汉全席都有人喂。要是有他在,我们以后想办校外联赛就完全不用愁找观众的问题了吧。” “可能得愁场地问题。” “但是……” 讨论片刻后,电竞社长再次被推举出来。 他表情有点沉重:“谈梨学妹,不是我不愿意给你面子。只是一方面学校分给我们的纳新名额特别少,另一方面,我们社团建立之初就有明文规定。” 谈梨意外:“什么明文规定?” 社长看了一眼秦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明星脸,语气沉痛,声音放低: “我们社,不招花瓶。” 蝉鸣一哑。 几秒后, 秦隐懒洋洋撩起眼:“?” 23、第 23 章 新生里一时民怨载道,这其中对高中老师们的怨念最重―― “说好的上了大学就是幸福生活、就是天堂、想怎么玩怎么玩呢?为什么我现在每周前五天还是一天8节课,午休时间都没保障?” “果然高中老师说的天堂生活都是骗人的。” “这就是坑害无知少男少女!” “……”再怨念生活也得继续,更何况f大里多数是各地拔尖上来的学生――嘴上喊着不要,自习室图书馆一趟一趟,身体跑得比谁都勤快。 相比之下,谈梨就有点不习惯了。 她在成绩以外的方面从来跟好学生不沾边。而事实上,除了满分的数学、物理和接近满分的化学,她的语外成绩和生物部分比起同校生都算是惨烈。 所以谈梨大学前的学习模式再简单不过:理科靠天分,记忆靠脑子,其余随缘。而到了大一课程里,高数和线代对她来说都算简单,大学物理从课本看也不难,但别的…… 谈梨咬着根碳素笔,顺着课表一路比量下去。《大学生心理健康》?叉。 《军事理论》?叉。 《中国近代史纲要》?叉。 《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再叉。 …………笔尖滑到最后一行,谈梨抬头看看。 噫,满江红啊。谈梨有点后悔答应谈文谦“不逃会不旷课”了。 谁知道大学的课会比高中还多呢。谈梨理所当然地忘记了,她之所以觉得高中课少,是因为那时候的课被她翘得不剩几节罢了。“赔大了啊。” 谈梨忧愁放过那根被她咬着当糖泄愤的笔,往电竞椅里一倚,然后她慢吞吞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椅子被她动作带着,自己往旁边转了半圈。谈梨一睁眼,不期然就对上对床的顾晓晓。谈梨放下胳膊,瞄了一眼另外两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的床:“她们不是约好上午出去玩,你怎么没一起?” 顾晓晓:“我、我高数没跟上进度,想趁着这个周末不安排校选课,再复习一下课本。” 谈梨点头。 “谈梨,今天上午9点后有百团纳新,你有什么想参加的吗?” “百团纳新?…对哦。”谈梨一怔,电竞椅被她转回去,声音从高高大大的椅子后面传回来:“差点把这件事忘了。我已经答应参加一个社团了。” “已经定下了?什么社团?” “电竞社团。” “哎?” “电子竞技,以游戏为职业目标的一种行业。” “玩游戏……我们学校竟然还有这种社团吗?” “嗯。”谈梨应声的同时,手机当前界面上那条消息发了出去。她翘起唇角,手机扣回桌面:“好了。” 顾晓晓茫然:“什么好了?” “鱼钩,下好了。” “?”数百米外,f大混合寝,6层,656寝室。 顶级职业配备的显示屏右下角,随着“嘀嘀”的声音,跳动起一个戴棒球帽的女孩头像。擦着湿漉漉的黑色碎发,秦隐裸着上身走出浴室。 颗颗饱满的水珠从发梢跌落,摔碎在薄而凌厉的肌肉纹理间,最后抚过腹肌线条,没入系在腰下的浴巾里。 碎发间那双被水雾打湿了睫毛的眼半垂着,和他侧颜一样冷淡无谓,没什么情绪。在室内光无法折入的地方,眸里的黑不见焦点,透出一种冷冰冰的疏离感。听见消息提示音,秦隐身影停都没停,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宽大的显示屏前走过去,余光淡淡地一扫屏幕。 两分钟后。 半湿着翘起几撮的黑色碎发,秦隐走回电脑桌前。他俯下身,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弹出对话框。【谈梨】:小哥哥,今天上午9点百团纳新开始了,一起去给电竞少年们捧个场吗?褐色的新毛巾搭下来,盖住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被一点淡湿修饰过的唇在阴翳里错觉似的淡淡一勾。 键盘上修长的手指起伏律动。【y】:不去。“啊,直钩不咬啊。” 窝在电竞椅里的谈梨挑了挑眉,下唇一翘,把额前垂下来的那绺乳白色长发吹开。 单手在桌面敲了敲,谈梨还是没忍住拿起旁边的压片糖盒子,倒出一粒后拿舌尖卷回唇内,谈梨轻眯起眼。 她抱着小腿想了想,下巴垫到膝盖上,双手捧着手机快速地戳屏幕。【谈梨】:别呀,你看他们那天可怜巴巴的,都是一群有梦有理想的好少年。 【y】:让他们去做梦,梦醒就好了。谈梨舔着糖片的笑蓦地一停。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那几秒的失神里,手机再次伴着“叮咚”一声震动了下。 谈梨回神,定睛。【y】:花瓶不去。谈梨不禁笑出声,抱着腿往后一跌,她倒进电竞椅里―― “这性冷淡怎么这么记仇。”顾晓晓极少见谈梨这样笑起来,和平日里的恣肆不同,好像这样的笑是全然欢欣的,纯粹,干净,不掺一丝杂质。 她回想谈梨的话,好奇问:“性冷淡是谁?” “秦隐。” “哎?” “就是我们班那个帅帅的酷guy,往届生。” “我知道他,”顾晓晓回神,连忙解释,“他是新校草嘛,全校都知道他。” “校草,秦隐吗?”谈梨在椅子里轻巧地翻了下身,趴到椅背上,长发散乱又柔顺地铺了她一身,没梳理,有点乱,又透出种活泼自然的灵动。 谈梨嘴巴里糖片停了好几秒,随后她歪了歪头,长发从肩头倾泻下来,眼角弯弯地挂着笑:“他那长相,也难怪。” “谈梨你……好像和他关系很好?” “嗯?” “就是,那个秦隐好像很不好接近的样子,我有见过别的女生和他说话,他看起来都挺冷淡挺敷衍的。”谈梨指尖跳跃。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她起身,手机和压片糖金属盒被她收进黑色贴身薄款运动外衣的口袋。 一边拉上拉链,谈梨一边不在意地说:“所以才叫他性冷淡么。”“但他好像,对你不一样。” “……?”贴着三角形logo的白色小帆布鞋已经踏上另一块瓷砖,脚尖又收回来。谈梨舔着糖片回眸。 “他对我不一样吗?”顾晓晓被谈梨看得有点紧张:“好像挺明显吧?大家都这样说。从第一次年级会,他对你就不太一样的。” “唔。”女孩的身影在原地停了几秒不到,这个问题和思索状态就被她抛去九霄云外。谈梨手插回腰间的口袋。 她没正经地朝顾晓晓笑:“那难道不是因为,我不一样?”顾晓晓一怔。 等她回过神,女孩已经垂晃着那头嚣张却漂亮的长发,懒洋洋地溜达出去了。 细白的右胳膊被举过头顶,她背身朝顾晓晓摆了摆手,胡闹又亲昵的:“下午见了,小仙女,好好学习吧。”“……”过去好几秒,顾晓晓才趴下头。 虽然她都觉得谈梨的话说得有点拉仇恨,但好像,事实如此。谈梨,她和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电竞社团在f大有多“边缘化”,除了区域分配上就能字面意义体现以外,从谈梨问路时大家迷茫的表情里也可见一斑了。经过西天取经一般难度的问路,谈梨8:55出门,20分钟后,终于艰难与电竞社团的摊位会和。 还有更让她惊讶的。谈梨从意外里回神。她走去摊位旁的树荫下,背着手停在那人身后,然后谈梨向前一探身:“早上好啊小哥哥。” 谈梨故意的,笑里都憋着坏劲儿,大约是想吓秦隐一下。可惜某性冷淡不负盛名,眸子一垂,眼底黢黑淡定:“嗯。” 谈梨:“不是花瓶不去么,怎么来得比我都快?” “被你迷弟拖出来的。” “?”谈梨正迷惑自己什么时候冒出个迷弟来了,就突然听见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响在斜前方:“梨梨梨梨哥好!” 谈梨直回身,转了转脸:“你是?” 男生涨红着脸:“我叫葛静,上个月底在、在混合寝6层,你问路去656寝室,那时候就是我、我给你指的。” 谈梨恍然,随即眼角一弯:“原来是学长你。” 葛静兴奋道:“那天我还以为我认错了,没想到真的从新生里把你找出来了!我是你粉丝,关注你直播很久了!” “谢谢,谢谢喜欢。” 谈梨没有感情地营业。葛静又滔滔不绝地表达了一番喜爱之情后,终于在谈梨逐渐游走的意识彻底飞去外太空前,抓回了重点:“我听社长说,你是想请这位秦隐同学一起加入我们社团,是吗?”谈梨眨了眨眼,回眸看向身旁始终没再说过话的秦隐:“我是想,但还是要看当事人意愿的。” “当事人没有意愿。”秦隐冷淡。 “当事人你再想想呗?”谈梨忍住笑。 秦隐:“……”秦隐眸子微动,垂眼看她:“为什么一定要我也加入?” 谈梨:“你要听实话吗?” 秦隐:“嗯。” 谈梨:“怕麻烦。” 秦隐:“?”谈梨举起两只白净细长的手,认真地掰着指头给秦隐数。 “你看,带你上分是第一件事,进社团打游戏是第二件事,做主播工作是第三件事。如果把你也拉进社团打游戏上分,那我不就能同时完成这三件事了?”谈梨数完手指,放下胳膊,笑得还挺骄傲:“这叫一石三雕。” “鸟。” “啊?” “一石三鸟。”性冷淡平静重复后,映着谈梨身影的黑眸里终于浸上一点淡淡笑意,“以你的语文成绩,是怎么考上f大的?” 谈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考的全会,蒙的全对。眼睛一闭就进来了,唉。” “……”这边两人“和谐”得让葛静完全插不进话,他哀怨地在旁边看了会儿,终于决定不当这个只有自己一个人感受得到存在的电灯泡。 这种电灯泡活得太没价值,太自取其辱了。“梨哥,你们先聊,秦隐同学的报名表我放这儿了。他拿回去再给我填好就行。” “那我的?” “你不用,你是我们特招进来的!免试!” “……”带着一种“组织看好你”的恳切目光,葛静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谈梨揉着笑得微僵的脸蛋,回眸:“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秦隐没说话。谈梨倒也习惯这性冷淡的一贯风格,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没等她开口,秦隐主动开口了:“你那天说生计所迫,付不起违约金所以一直在xt平台做主播?” 谈梨意外于这个话题:“啊,对啊,怎么了?” “违约金很多?” “嗯,至少不是我一个贫困吃土少女负担得起的――所以只能给万恶的资本家继续当牛做马了。”谈梨应得有点心虚。 xt平台签约主播的违约金具体有多少她其实根本没了解过,没能解约也和这笔钱的数目没关系―― 即便抛开谈文谦不提,她成年后从外婆家和母亲那里直接继承的财产,也足够她填几个违约金的窟窿了。心虚的最佳反应是反问制人。 谈梨最擅长这个,眨眨眼就朝秦隐笑得没心没肺:“不过小哥哥,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秦隐没做声。 事实上他现在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从这沉默里,谈梨嗅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她故意往前探身,从侧面歪着头打量秦隐神色,轻着声笑问: “难道,你这算担心我?”秦隐冷淡瞥她。 头顶叶片修剪拓落的光影下,眸子漆黑,深如星河。这一眼后,谈梨更意外了。 舌尖卷着糖片转过半圈,她回过神,惊讶又玩笑: “不是吧小哥哥,你想给我赔违约金吗?…这么有钱的吗小哥哥?缺暖床的吗小哥哥?我什么都会的小哥哥。”――轻薄又恣意。 像个玩弄人好意的、没心肝的、彻头彻尾的小混蛋。换了旁人大概要被她恼得生怒。 秦隐却深望她。“好。” 就一个字。谈梨怔住了。 那一点笑意凝住,想要躲起来的仓皇于是全暴露在阳光下。小坏蛋第一次慌了。 24、第 24 章 电竞社团后排成员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撕心裂肺地咳了两声后就立刻压下去,不敢出声了。 教室里相当安静。 面试官席这几个表情都震惊得扭曲了,还是十分敬业地自己给自己捂着嘴巴,愣是一声没吭。惊得差点集体去世的所有人里,只有两个淡定的。 一个是撑着脸笑得没心没肺的始作俑者,另一个则是独自站在讲台下,眉眼神色都冷淡如初的当事人。秦隐好似一点都不意外谈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淡定不代表配合:“现在还是面试吗?” 电竞社长心虚地干咳:“啊,这个,就是……” “不算正式面试,”谈梨轻巧接茬,“只是考虑到你如果加入,那肯定会成为电竞社团的门面人物,我们做一下提前了解,有备无患。”秦隐不知道信没信。 但社长马靖昊似乎信了,他一边琢磨一边点头,小声比比:“有道理啊。” 坐旁边的葛静看不下去,身子往他那边歪了歪,声音压成线:“社长,以我看一年直播的经验,你要是信梨哥的随口扯淡,那你很快就会被她忽悠瘸了。” 马靖昊:“……”谈梨想到什么,轻捏了个指响。 接上秦隐落来的视线,她无害地笑:“忘了说,我对你们的去留没有任何发言权和投票权,所以你如果觉得我的问题冒犯到你了,那随时可以直接离开――不用给我留面子的。”前一个问题加这一句话,终于让秦隐察觉出什么。他定睛望向谈梨。 气氛在安静里逐渐变得诡异。葛静和马靖昊的头再次凑到一起。 马靖昊:“按你那一年看直播的经验,校草和你梨哥这是干嘛呢。” 葛静:“玩游戏?” 马靖昊:“?什么游戏这么诡异?” 葛静:“谁先眨眼谁就输。” 马靖昊:“……”“没有。” 教室里突然响起一截短暂而冷淡的声音。马靖昊和葛静等人茫然抬头,过去几秒才反应过来。 ――秦隐同学是吧,有女朋友吗? ――没有。这么调戏人的话,他竟然还真回答了。 电竞社团众人交流目光。谈梨同样意外。 但这也无碍计划,她半垂着眼,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和语气:“那秦隐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小姑…娘…啊。” 余音略微失声。谈梨怔看着那人拖起角落一张椅子,搁到她面前,然后就隔着那条面试官席的那条长桌,在她对面坐下来。 谈梨不自觉放下胳膊,往椅背上贴了贴,谨慎微笑:“秦隐同学?”秦隐手里外套往支起的长腿上一搭,然后他淡定抬眸:“不是要问我问题吗。” “?” “问吧。” “……”面试席其他人对视,沉默数秒后,纷纷识趣地起身。尤其是离谈梨最近那两人,恨不得踩着另一头他们社长副社长爬出去。 社长副社长心情复杂。 马靖昊:“这是玩游戏输了所以杠上了吗?” 葛静擦了擦汗:“可能,是吧。” “那咱俩走吗?” “再等等。” “等什么?” “别打起来啊。” “一男一女怎么还能打起来?” “那是一般女生吗?那是梨哥啊。” “……你说得对,再等等。”边角的议论没打扰这边对峙。 糖片在舌尖停留数秒,谈梨慢慢卷起它,然后她两只胳膊往桌上一搁,手腕里面贴到一起捧成个花手。 她趴向前,那张漂亮又灿烂的笑脸垫到掌心去。“随便问?” “嗯。” “别后悔啊小哥哥。 “嗯。”谈梨轻眯起眼。 这样拉近得不足一人的距离,她几乎能一根一根数清楚他的眼睫毛了。所以就更看得清,眼睫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起半点波澜。 这样都不恼…… 不符合性冷淡学定理啊。自觉在这学科上造诣深厚,谈梨不服输的那点劲儿倔上来了。她捧着脸笑得更加灿烂:“身高。” “186。” “体重。” “73。” “男模的底子啊,”谈梨手指勾着资料表,声调拉得轻薄怠慢,“那三围呢。”“嘶――” 伴着教室后排,不知道哪个角落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一声没能压住的抽气声,坐在椅子里的秦隐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撩了撩眼帘,望向谈梨。视线里,小姑娘捧着一张向日葵似的灿烂笑脸,眼神无辜又无害,翘起来的嘴角却藏不住那点坏劲儿。 秦隐垂回眸子:“没量过。” 谈梨:“咦,可我看小哥哥身上的衣服像是高级私定,不像没量过?” “忘了。” “啊,”谈梨点点头,蓦地一笑,“那我帮你回忆下?”秦隐再次抬眼看她,黑眸平静:“怎么帮?” “好像没什么工具,”谈梨看过一圈,视线落回来。她笑得恣意又张扬,声音却放得轻浅,“那,手量?”“!” 声音再轻,旁边面试席还没走的也足够听清楚了。 葛静:“……” 马靖昊:“…………”秦隐坐在椅子里,半垂着眼,薄唇勾起一声轻淡嗤弄。 “手量,你确定?”被那似笑而非的语气一迫,谈梨哽住话声。 按计划按道理她都该确定,但再对上那双萦起情绪波澜的眸子,她突然就不太确定了。万一,这个一整晚都在违背性冷淡行动准则的秦隐,在她说确定以后来一句“那你来量”…… 谈梨被自己的想象惊得心尖一颤,笑容立刻变得真诚而感人: “不,怎么会,我在开玩笑呢小哥哥。”一晚上心脏大起大落,马社长受不住这刺激,决定必须在自己心脏病发前做点什么了。 他从座位里起身:“梨子,时间也不早了,我看我们这场面试就到这儿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等到二面再问嘛。”“……好。” 今晚作战计划注定告负,谈梨也不恋战。她顺着马靖昊恰巧搭来的台阶,拎起背包就站起身。 “那我就先回去了。学长们再见。”葛静表情挣扎了下,也跟出去:“社长我去送梨子学妹!” 马靖昊一愣:“社里都走了就剩咱俩,我一个人怎么收拾教室啊?桌子还没归位呢,你回――” 人已经没影了。马靖昊:“……” 见色忘义的狗东西。 他刚腹诽完,回头就见秦隐起身,将拉到桌前的椅子放回角落。大约是察觉马靖昊怔住的视线,那人低着身调整椅子,声线平静冷淡。 “我帮你收尾。”马靖昊:“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 “好、好的,辛苦你了。” “嗯。”看见窗户上反光影子里那个卑微的自己,马靖昊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特么到底谁是社长谁是被面试的社团新人啊?过去两秒,马靖昊的视线焦点从窗户上定到窗外。 他意外一顿:“下雨了啊?”秦隐停住。 几秒后他直起身,看着玻璃上细密斜拓的雨丝,微皱起眉。?葛静追进电梯间里。 他缓了口气,走到梯门前等电梯的谈梨身边:“学妹,你是不是和那位新校草,吵架了?”谈梨似乎在走神,过去两秒才仰了仰脸,笑:“没有啊,学长怎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今晚好像故意想惹恼他似的。” “唔,这么明显吗?”对着那没心没肺的笑,葛静无语凝噎几秒:“不是没吵架吗?” “嗯,没吵架啊。” “那你还……?” “首先呢,我们两个完全没到可以吵架的关系。”谈梨笑着转回去,“其次,也只是我单方面地想他疏远我一点,和他无关。” 葛静一愣:“让他疏远你?” “嗯。” “为什么?你讨厌他吗?”谈梨没说话,而是很轻地叹了声气。 轻得葛静以为那是他的错觉似的。因为女孩很快就笑起来,比之前还要灿烂明艳,漂亮得晃眼。 然后葛静听见她说:“就是因为完全不讨厌,所以才危险啊。”“?” 葛静完全没听懂这句话。 不等他问,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谈梨走进去。葛静回神,连忙也跟进去了。电梯里没有别人。 谈梨按下一层,到梯门缓缓合上那一两秒里,电梯里始终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谈梨站在电梯按钮盘前,葛静落后一步,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他只听见在电梯下行了一层楼后,谈梨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一个人看完这场电影就够了。随时可以喊停,不需要有第二个人。”葛静再次愣了下:“什么?” 谈梨回眸,笑眼弯弯:“是我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学长有没有觉得它很帅?” 葛静跟不上这话题速度,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额,是,好像确实挺帅的。” “我也觉得。” 葛静回味两秒,不确定地问:“这是什么电影啊?” 谈梨想都没想:“忘了。” 葛静:“……” 葛静:“学妹你,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怎么会呢?”谈梨笑得很善良。 “……” 葛静更觉得会了。电梯到了一层。 谈梨走出梯门,葛静狐疑地追问:“那这电影还有什么别的台词吗?” “有啊。” “比如呢?” “比如……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羁绊,越靠近越亲密越危险。如果答应让那条无形的线拴在你和另一个人之间,那就把自己押在了赌桌上。”谈梨扣着背包,停在出楼的门前。背对着葛静,她面上笑意淡下来。 “谁也没办法告诉你结局是什么,是盆满钵满,血本无归,或者,某一部分永远丢在上面,没办法找回来。”谈梨话音落时,葛静走到她身后:“这电影听起来也太悲观了……哎,下雨了吗?”“所以只有一个人看就够了。”谈梨回身时,笑意已经盈了满眼,“学长带伞了吗?” “带了一把,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也带了。只是刚想起来落在楼上了,我上去拿。学长先走吧,再见。” 葛静没什么拒绝余地,只得顺着点头:“好,那你回宿舍的时候小心啊。” “嗯。”一人往回,一人往外。 直到葛静撑着伞的身影走下台阶,又在雨幕里渐行渐远,谈梨的身影才从楼内的阴影里走出来。她停在门廊下。 楼外远处,路灯熹微,雨滴在灯罩上汇成淅沥沥的水流,像焊碎的金色火花,成串落下,然后消泯在如幕的灯火里。 雨里,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 谈梨抱住冷得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的胳膊,没什么表情地挂断手机里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她听见电梯运作的声音。谈梨想了想,又躲回去昏暗的楼梯间里。 楼梯门卡着电梯开的时候合上。 黑暗里隐约传来交谈,那个说话的是马靖昊,只应声的,大约是秦隐。听着两串脚步声离去,谈梨又等了一分钟,才从楼梯间里出来。 夹着雨丝的风从电梯间穿过,空荡无人。 谈梨停下来。手机被她翻起,屏幕执着地亮着。 魏淑媛。 那三个字像被雨丝模糊,在谈梨的视网膜上颤栗地晃动。那一瞬间女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又好像藏不住深埋的那点凶狠又悲伤的情绪。 屏幕亮了很久。 谈梨最后还是把它接起。身前的雨幕里,她的声音被吹得七零八落:“我应该说过很多遍,请你不要给我打任何电话、发任何信息。” “小梨,阿姨没有别的意思,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阿姨是希望你能给他打一通电话……”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 “小梨,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姨,没关系,我能理解。但他毕竟是你爸爸,而且他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啊。”谈梨无意识地攥紧手指。她的声音低下去,比身前的门廊外的秋雨还要凉的入骨。 “那就算我求你、也求他,就按当初你那些家人说的那样――生一个你们自己的孩子、踢开我这颗碍眼的绊脚石吧。”“小梨……”“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逼我拉黑您――” 谈梨深吸一口气,压住声线里的颤栗: “那么晚安,阿、姨。”谈梨不再拖延,从耳旁拿下手机,颤着指尖一划,结束通话。她在原地僵了好几秒,才慢慢把手机放回去。 变得急促的雨声里,谈梨试图调整呼吸的节奏。 但没用。四周的墙面让她窒息,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扭曲变形,然后朝她挤压过来,连空气都无法进入肺里。 谈梨痛苦地弯低腰,一步跨到门廊下。 她停在被风吹进来的雨滴打湿的地面交界处,克制着微颤的手指去摸裤袋里压片糖的盒子。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像个濒临窒息的病人。金属盒子被她攥进手心,她晃了一下,眼底划过慌乱。 空的。 “……!” 谈梨心底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盘,她用力闭上眼,将盒子狠狠地掷到地面上去。“砰,啪啦。” 金属盒子翻滚着摔下楼梯。谈梨忍着胸口撕裂的窒息感,半蜷着身跨进冰冷的雨幕里。 她需要什么――“谈梨。” 在跪进雨里前,谈梨的胳膊一紧。她被人拉回门廊下,跌撞进一个陌生的、但又有着熟悉气息的怀里。谈梨抬头。 向光的视线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一双漆黑的、失了冷静的眼瞳。漂亮得像令人窒息的深海里,唯一的光亮处。谈梨一哽,像绝望的人抱住浮木,她伸出手攀上那人的肩颈,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眼眶。“liar,救救我……” 25、第 25 章 p市这场夜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得台阶和阶下的水泥板噼里啪啦地响,有的飞溅起来,打湿了阶上石板。 谈梨抱着胳膊蹲在门廊下,看着石板上浅色的干区被深色的潮湿一点点侵占。 沉默久得像割肉的钝刀。 而谈梨觉着,她现在就是案板上那块鱼肉,正在雨里被这份尴尬无声地凌迟。 她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那些雨滴的声音太大,轻易就盖过又浇灭她开口的勇气。平日里那个恣肆的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好像被雨吓得躲起来了。 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帮忙。 谈梨尝试几次后终于放弃,她趴到胳膊上,耷拉着眼没精打采地想。 随便吧。 然后眼皮子底下,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个淡紫色的金属糖盒,出现在她视野里。 “吃吗?” “……” 谈梨一怔。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要更快些,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已经伸手把那盒糖握进手里了。 她习惯性地晃了晃。 “当啷当啷。” 盒子里传回来沉甸甸的、叫人安心的、满盒的撞击声。 谈梨打开糖盒,倒出两片在掌心。然后她对着那两片花形的糖片犹豫起来。 没了平常情绪的遮掩,蹲在墙角的小姑娘像只洗掉花里胡哨的彩妆的刺猬,谨慎小心。 谈梨还犹豫着,就听见头顶那人声音轻淡响起。 仿佛被雨丝浸润过,情绪里收敛掉平素的凌厉和锋芒,听起来一点都不性冷淡了,格外温柔―― “没下毒,吃不死。” “……” 温柔个屁。 谈梨木着脸想。 但她放心地把那两片糖吃了。 这次的回甘来得很慢。意识变得清醒、理智的时候,谈梨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楼外黑沉依旧,远处起伏的阴影里,好像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小怪兽。 谈梨依旧用胳膊垫着下巴,但此时眼神已经清亮很多。 她靠了一会儿,枕在胳膊上无声地歪了歪头。谈梨看着那双大长腿,视线懒得往上再抬: “谢谢你啊,小哥哥。” 还是她惯常不正经的语调,只是听起来有气无力,像刚被撸秃了毛、威武不起来的小老虎。 秦隐垂着眼,不作声地望她。 谈梨也不觉得有什么。任沉默发酵了会儿,她没再压那点良心不安,坦诚开口:“我刚刚是不是对着你喊别人的名字了?” “……” “对不起,刚刚淋雨淋傻了,没看清,认错了。”谈梨回忆两秒,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揩你油了吗?” “……” 这次秦隐依旧没说话,只凉淡地看了她一眼。 谈梨于是就悟了―― 揩了。 可能还没少揩。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谈梨撑起脸叹了口气:“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我如果是故意――嗯?”谈梨意外地朝旁边仰了仰头,“你信了吗?” 那人依旧是那个性冷淡的语气词:“嗯。” 门廊下的感应灯灭了。 楼内的灯火辉映,楼外的云雨压城,光和影把他侧影修剪得完美,像一座雨中的雕像似的。 谈梨盯着他看了两秒,直到那人垂回清淡眸子也看她,谈梨却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秦隐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可能想太多了,完全是自寻烦恼。” “什么烦恼。” 谈梨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伸出胳膊,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勾起。没几秒,她手心里就接起一片小水洼。 谈梨侧过手掌,看着雨水顺着掌纹流下去:“这雨看来要下很久,小哥哥你带伞了吗?带了的话就先走吧。” “没有。” “噢。”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谈梨轻眯了眯眼,扭回头:“小哥哥,连我这么不尊重社交潜规则的人都知道,转移话题就表示不想回答。” 秦隐淡定:“那你刚才抱上来,问我想不想接了吗。” 谈梨:“……” 她怀疑性冷淡这一挂,高冷寡言的时候就是在蓄力,专等着把对方一句话噎死。 谈梨叹气,理亏地趴回脑袋:“这可是你自己要问的,待会儿听完别后悔。” “嗯。”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我忘……哦,自寻什么烦恼是吧?”谈梨手指垂下,看着最后几滴水在指尖摇摇欲坠,“你可能也感觉到了,我今晚不是一直想惹恼你么。” 这任谁说来都十分欠扁的话,从谈梨嘴里出来,却变得自然而然了。 秦隐神色不变:“讨厌我?” “怎么会?”谈梨笑起来,“我最喜欢性冷淡了。” 空气一寂。 谈梨回神,无辜仰脸:“别误会,不是说你。” 秦隐无声看着。他的眼底埋着一点细碎的光,不知道是远处的灯火还是什么,映得他这一眼里情绪复杂。 谈梨没察觉,她自顾自地埋回胳膊上,说:“我这个人很和善的,跟任何陌生人都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嗯,你可能没感觉到。因为我对你比较唐突。” 秦隐瞥下来。 谈梨接收到这个眼神,自动理解为“原来你也知道”。 谈梨虚心点头:“我有ac数,我知道。所以我决定知错就改,改法有两种。要么我改,遇见你就和善友爱克己守礼――显然可证这不可能;要么你改,让你主动疏远,永绝后患。” 谈梨一口气说完,自省了下。 很好。 态度优良,犹如站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横幅前朗诵检讨。 秦隐:“为什么突然要改。” “对,所以我今晚才那样说――”谈梨顿住,扭头,“小哥哥你为什么总不按套路来?” 秦隐没说话。 谈梨放弃转移话题:“因为昨天。” “昨天?” 谈梨:“对,昨天,你说要给我还违约金。所以我害怕了。” 秦隐:“怕什么。” 谈梨:“怕你爱上我。” 秦隐:“……” 谈梨:“……” 秦隐:“?” 死一般的沉默后。 秦隐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松动:“你认真的?” 谈梨真诚点头。 秦隐在原地站了数秒。 吹进廊下的雨丝模糊掉谈梨的视野。她抬手去揉眼,见恍惚的影儿里,那人转开脸。 他大约被恼极了,缓嗤出一声冷淡的笑,声线里掺上被夜雨冷浸过的低哑:“谈梨。” “啊?” “你会不会担心的太、多了?” “……” 好好的性冷淡都快被她气得一字一顿了,那可能是有点多。 谈梨诚恳认错:“我刚刚不也觉得我想太多,所以才说自己自寻烦恼么。” “但是以防万一、是万一噢,”谈梨侧着仰起脸,“你确定你不会喜欢我的,对吧?不管我怎么唐突,你都不会动摇的?” 乌黑的眼瞳被雨丝和灯火映得熠熠,女孩专注地仰头看着他,等他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 秦隐早听见心底摇晃出一丝裂隙。 但秦隐无视了它。 “不会。” 那人声线冷淡,平静,一如既往。 谈梨和秦隐对视两秒,长松一口气。她撑着膝盖从墙角起身,眼睛弯成原本的弧度:“那我就放心了。对你们性冷淡的原则性,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秦隐:“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 “区别在哪儿。” “只要你告诉我,到这里,有一块区域是极限,”谈梨比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笑,“不可能再近。那我就不会依赖你。” 秦隐眼神动了动,“依赖?” “对啊,被我赖上很可怕的。”谈梨逐渐恢复,语气也变回散漫,她不在意地玩笑,“上一个就很惨。” 秦隐回眸:“上一个是谁。” “liar啊。” “……” 谈梨笑:“不过那是我单方面的,反正我们也不会见面。所以算他逃过一劫――啊,雨停了。” 秦隐回神时,谈梨已经踩进石板上浅浅的水洼里。 溅起的水滴里映着女孩的影。 她一步踩跳过一个水洼,惊醒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在黑暗里亮起。 像夜色中铺开灯火的长路。 然后她停在长廊灯火的尽头,背转回身,张扬地摇着胳膊,朝他灿烂地笑―― “可以回去了,小哥哥。” 半点不见绝望或难过。 【liar,救救我……】 连那一秒里像脱轨的列车一样猝不及防地狠撞上他心口的哀恸眼神,都仿佛只是他今晚的错觉。 惹上了一个可怕的…… 小疯子啊。 秦隐想着。 风拂开的月色里,他朝她走过去。 ? 秦隐把谈梨送到女生寝室楼下。 已入深夜,寝室楼门上了门禁,再进去需要刷卡了。 楼外不见白天里人来人往,只剩一对小情侣。女生站在台阶上,男生站在台阶下,男生搂着女生的腰,亲得正热闹。 可惜男孩子矮了点,站了一层台阶的女生比他还高出两三公分,让这画面看起来多出一份诙谐。 谈梨十分心善,没过去打扰他们,她抱着胳膊等在楼旁拐角,小流氓似的欣赏了好几秒。 然后谈梨感慨地转回头:“小哥哥,你以后一定记得找个高点的女朋友。” “多高。” “唔,你186,那女朋友172以上比较合适。至少也要170吧,不然就太矮了。” “你多高。” “我?166啊。” “……” 秦隐没说话,但“那你好意思说别人矮”的冷淡眼神已经到位了。 谈梨磨了磨压片糖:“我是说你女朋友的合理身高范围。不然像他们这个姿势,你女朋友得站三节台阶――这纵向距离还想接吻?那可太练下腰了。” “不能换个姿势么。” “换什么姿势能……” 谈梨话声一停。 沉默两秒,她回头,眼神真诚地发问:“小哥哥,把这种话题聊得像搞学术研究,你们性冷淡在这方面都这么好学上进吗?” 这调戏称呼一放出去,谈梨就没准备收到回应。 她脸已经转开一半。 “对。” “?”谈梨茫然回头。 月色下,那人靠在墙根,半撩起眼,尾音曳一点入夜的懒散、似笑而非―― “我们性冷淡在这方面,都这么好学上进。” 26、第 26 章 “没空没空,我跟人激情对线呢,笙哥你帮我挂了吧!” “你确定?” “昂!” “来电显示是‘最大债权人’,那我挂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后,肖一炀连滚带爬地从训练区滚出来,表情惊恐:“卧槽卧槽别挂别挂!” 他一个百米冲刺,急刹到沙发前。 盛笙正微笑看他,似乎一点不意外,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肖一炀绝望:“已经挂了吗?” “下次自己接。” “?”肖一炀没反应过来,就见手机被盛笙往他怀里一放,盛笙转身走了。肖一炀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屏幕上还在待接状态的电话,他长松了口气。调整呼吸后,肖一炀把手机放到耳边。 “萧阿姨,晚上好?”那谨小慎微的语气,看得房间另一边,方桌前战队的其他人直憋笑。 “笙哥,谁的电话啊,把一炀吓成那样?” “不知道,写着最大债权人。”盛笙走过去,听队里几个人凑头聊。“债权人?” “一炀还欠钱吗?不能啊,他家里那条件那背景,别人欠他还差不多吧。” “那怎么吓成这样?” “我知道了,肯定是liar家里的长辈!” “哈?” “和lai神什么关系?” “我是听一炀哥说的。liar进圈前是个天才少年,年年跳级,一学期能往家里搬一箱奖杯奖状的那种。结果被他祸祸进坑――两家世交几代,关系特别好,就为这事,一炀哥都三年没敢迈liar家大门了。所以他说从那以后,他就欠上他们家了。” “哈哈,那还真是……”盛笙一直没插话,就在旁边听。他手里捏着颗苹果和一把瑞士刀,指腹抵着反光的刀刃,果皮在被削成又薄又长的一根,垂到地板上方。 等一颗苹果削得光滑出炉,完美得随时能放进玻璃柜里当艺术品展览――而悬着的那根果皮还是一点没断。 盛笙刀尖一旋,剜掉果蒂,收尾。“笙哥,我能尝尝你这保价千万的手削出来的苹果吗?” “凭啥,我也想尝,笙哥给我!” “我我我,我离得近!” “……”盛笙笑意温和,把手里苹果递出去,也不知道到底被谁抢了。他没在意,擦着手抬头看向一旁。 肖一炀正唯唯诺诺地给通话收尾,看模样小媳妇极了:“是是,萧阿姨您放心,我一定联系到他问问……哎,没问题……好好,那您早点休息,晚安。”挂断电话。 肖一炀就近往沙发里一瘫,嘴里咬牙切齿念念叨叨地对着手机屏幕戳了几下,似乎是拨出通电话去。 过去三四十秒,大概没通,肖一炀挂断,再拨。 又没通,又挂断,又拨。 这样反复几遍,对面终于接了。 肖一炀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你丫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肖一炀一声冷笑:“还能为什么,您母上大人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到这个点不接电话,夜生活挺丰富啊?……社团面试?哟,您什么时候开始有这闲心了?……到我们这高龄,还去参加那种小屁孩的游戏,不合适吧?”肖一炀说着,从沙发上起身。 转回来的时候他正巧对上盛笙的目光,肖一炀感恩地笑了笑,扭头往洗手间走去。 声音隐约荡回来:“再说,面试面到晚上12点?我看您这不像什么正经社团啊……”f大混合寝,656室。 秦隐手指松开,黑色背包落到桌上。他侧过身,半仰进那把真皮质地的沙发椅里。 今晚陪小疯子折腾了半晚上,他也倦了,靠进椅子里就阖上眼。手机里肖一炀还在掰扯:“我没上过大学,快给我讲讲,这大学社团里都什么活动,还能玩到晚上12点?一男一女双人运动那种?” 秦隐眼没睁开,薄唇动了动,吐个懒得和他计较的“滚”。 肖一炀:“我这不是合理揣测吗?” 秦隐:“下雨,被困教学楼了。” 肖一炀:“这么无趣的原――不对,你那老干部包里不是从来不离一把折叠黑伞吗,怎么会被困教学楼?” “……”秦隐闻言,终于懒洋洋地掀起眼。 他视线落在斜对面的桌子上,抛下的黑色背包拉链开了,露出一小块圆润的木质褐色伞柄来。 秦隐看了两秒,垂回眼。“嗯,带了。是我说没带。” “哈?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今晚看见一只小刺猬,一整晚焦躁不安地炸着刺。怕她出事,我就在楼外等了等。” “刺猬?那等到了吗?” “嗯。”肖一炀同情地看一眼路过的窗外:“今晚p市这么大的雨,那小刺猬应该淋得挺惨的吧。” “…嗯。”不知道想起什么,秦隐黑眸微沉,“湿漉漉地缩在角落,之前扬武扬威的劲儿也没了。” 肖一炀笑出声:“之前?你和这刺猬还是旧相识啊。还有lai神你这语气,小学语文的拟人修辞学得不错,我都能听出点疼惜来了――敢情这么多年,你攒的那点人性全用动物身上了?” “谁说是真动物。” “不然还能是什――”肖一炀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肖一炀表情僵硬,伸手扶住洗手间的盥洗台。 “你们这社团还真不是什么正经社团啊。而且,别人玩情.趣都是扮兔子,怎么到你这儿成刺猬了?”秦隐停住。 几秒后他轻哂:“你们基地垃圾回收的时候,怎么没把你的脑子一起送走?” “我怎么了?”肖一炀辩解,“你自己听听你刚刚说的,这能怪我想歪吗!” “呵。” “那你老实交代,如果不是社团,那你跟‘小刺猬’怎么认识的。” “你也认识。” “哈?我怎么可能认识――”肖一炀自己停住,“等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你那个女粉。” “谈梨。” “啊?” “她不叫女粉,她叫谈梨。” “…………”片刻后,战队基地里,围着方桌抢苹果的小学鸡们突然听见卫生间炸响一声咆哮―― “告诉她?你你你淋雨发烧烧坏脑子了吧?!”小学鸡们惊得发怔。 “什么情况?” “一炀竟然会发火,世界末日啦?” “难得难得,快快快,给他录下来!” “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你妹的,数你手机掏出来最快!”盛笙吃过夜宵,没等他们,一个人去训练区自定义练习。 过了几分钟,他身旁的椅子被重重拉开,黑着脸的肖一炀坐下来。键盘敲得响亮。盛笙:“轻点,别再伤着了。” 肖一炀顿了顿,感动:“谢谢笙哥,我手还好。” 盛笙:“我说键盘。” 肖一炀:“……” 肖一炀沉默几秒,气乐了。见他顺着脸捋了一把头发,表情里凝重卸下来,盛笙收回嘴角淡淡笑意,似乎随口问:“什么事情,这么烦躁?” “没什么。” “哦。” “……”训练区安静了会儿,肖一炀有点牙疼地回头:“笙哥,你这好奇心低得简直不像人类。” 盛笙不在意,笑得依旧温润。 肖一炀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我记得你和那个梨子挺熟的是吗?” “嗯,她和我妹妹从刚会爬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盛笙淡定地在自定义练习里放着技能,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觉得不可思议。” “嗯?” 肖一炀却没再聊下去,只嘟嘟囔囔地转开了:“这个梨子,到底何方神圣啊……”盛笙似乎没听到。 只在显示屏的反光里,镜片后的温润眸子微微眯起来。?周一,早上7:30。 信工专业的线性代数课。谈梨吃一堑长一智,提前几天就把起床的生物钟努力掰到了7点整。 对着手机日历和《线性代数》的淡紫色封皮确定过3遍,她把书往背包里一揣,去教室了。f大新生们上课的热情永远高涨,据班级群里报道,早上6点半就已经有学生去教室占座位。 谈梨在路上无聊地刷完群消息,很是替校长感动了一会儿。但走到教室门口后,她就发现自己感动不起来了―― 放眼望去,满教室人头济济。按这架势,再多两个学生就得抱着书蹲门口听课了。 谈梨轻啧了声,走进去。谈梨在上周二的高数课上一睡成名,加上颜值、发色和高考数学满分的加成,开课一个周,信工专业里对她早就无人不知了。 尤其那头随意扭成花辫的长马尾,乘着早上的日光镀一层淡淡的灿金,一进教室门就先抓稳了半数人的眼球。谈梨不在意,一边找位置一边溜达着往里走。 不等她拐进过道,耳朵捕捉到议论里一声怯弱的:“谈梨!” 谈梨一停,回眸。顾晓晓坐在教室中间第一排的第三张位置上,不好意思地朝她招手。往里还有两个位置,依次坐着她们寝室另外两个女生。 顾晓晓见谈梨回头:“你来这里坐吧,我们这排有、有空位。”谈梨舌尖轻扫过上颚:“好啊。”她轻弯眼角,莞尔一笑,拎着背包走过去。 第一排空着的是最边上的两张位置,谈梨把背包放到椅背前,跟着就要坐下。不等她落眼,教室前门又走进来一道修长身影。 谈梨听力敏锐,第一秒就察觉耳边的噪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大约等同于不少安静期盼着什么的学生同时开麦。 谈梨抬眸看向前门。不意外地,某个性冷淡迈着长腿,单肩拎着黑色背包走进来。 大概是匆忙洗了脸,他额前的黑色碎发还有点湿。清隽侧颜上薄唇微抿,从冷淡里透出点倦懒不耐。这是……没睡好? 谈梨挑了挑眉,她完全忘记昨晚12点后还拖着人家不准路过打扰楼下亲密小情侣的事,没心没肺地就准备自己坐下。顾晓晓侧了侧脸:“谈梨,你可以叫,叫你男朋友一起过来坐的。” 谈梨仿佛被按下中止键,过去几秒她才慢吞吞转头:“我的,男什么?” “男朋友?” “谁。” “秦、秦隐啊。班里,还有专业里,大家都这么说的。” “……”谈梨一时噎住。 她下意识抬头,正巧见那人停在教室门前,身旁拦着个特别不好意思的女生,女生正指着后排说什么。“不了,谢谢。”谈梨清晰读出秦隐不耐的口型,然后见那人抬眸,径直走过来。长腿停在她桌旁。秦隐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指撑到桌边,声音压得轻淡:“我可以坐这里吗?” 谈梨回神,真诚仰头:“不太方……” “是给你们留的位置。”顾晓晓小声说。 “谢谢。” 秦隐落座。站在他和顾晓晓中间空隙, 谈梨:“……”“你不坐么。”秦隐把包搁到长腿上,拉开拉链,没抬眼地问。 “…坐。”谈梨含恨压下座椅板,并在一秒后警觉扭头,“你刚刚笑了吗?” “你错觉。”谈梨狐疑地收回视线。 她心思难安地坐了一会儿,想起重点,扭头对旁边的顾晓晓:“他不是我男朋友。” 顾晓晓:“啊?” 顾晓晓:“可是群里都这么说哎。” 谈梨:“群里?”谈梨拿出手机。 点进信工1班的新生群,晦暗的背景表明群里开启了匿名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管理员的神级误操。 而她没来得及看的消息里,拉到最上,果然有两个人顶着匿名大喇喇地八卦――【大白菜】:我们班出名了。 【娃娃菜】:出什么名? 【大白菜】:学校里都在说,信工今年新生里出了新任的校草和校花。 【大白菜】:又说,全校眼巴巴等机会的时候,他俩内部消化了。 【娃娃菜】:?真的假的? 【大白菜】:真的!确切消息!!! 【……】谈梨对着消息列表那3个叹号轻磨了下牙:“确切个头。” 顾晓晓:“啊?” 谈梨敲了敲手机,抬眸,和善地笑着问顾晓晓:“你知道这是谁传出去的谣言吗?” 顾晓晓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群里大家好像也都是听别人这样说的。而且,其实从上周开始,就已经有这样的传闻了。”谈梨勾着糖盒,啪嗒一声弹开盖子。 同时她盯着群里的消息,咬着唇肉笑,眼神凉飕飕的:“等我找到在背后散布谣言的。”“…我。” 某个性冷淡的声音,懒散散地插进来。“?” 谈梨下意识回眸。靠在她身侧椅边,那人低垂着眼翻动书页,眸里像落进琐碎的光影。 他动了动唇,冷淡和欲意便勾缠。“我说的。” 27、第 27 章 第一秒里,她觉得要么是自己大脑语言中枢出了问题,要么是她耳神经给她制造了幻听。 第二秒,她听见身后顾晓晓惊讶又小声地说了句:“所以不是谣言啊?”谈梨:“……” 所以不是幻听?谈梨顾不得和顾晓晓解释这个问题。她朝秦隐那边贴了贴,严肃认真地问:“我们是哪个环节的交流出现错频了吗?” “……” 秦隐没说话,撩了撩眼。小姑娘没绑起来的几根头发丝从耳边掉下来,勾攀在他手腕上,撩拨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痒。秦隐又垂回视线:“太近了。” 他声音压得低,自带性冷淡那点散漫的疏离感,谈梨没听清,“啊?”了一声。 秦隐于是按下手里翻起一半的书页,朝她转过来。 视线与呼吸交错而过。对着呆住并本能往后缩了一点的谈梨,秦隐淡定重复:“我说,你靠得太近了。” “……” “后排会看到,影响不好。” “……”谈梨噎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她恼得咬着唇肉笑:“拜托小哥哥,你都让这种谣言散播全校了,原来还介意影响吗?” “我不介意。”转回去的秦隐翻过书页,一停一起不疾不徐,“介意的不是你么。” “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谈梨这样说着,手里却已经不自觉摸出被自己撬着盖子玩的糖盒,倒出一片。 秦隐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 谈梨察觉什么,也转过视线,对上那人淡淡审视的目光。距离确实…太近了。 谈梨指尖抖了抖,弯眼笑:“有事吗小哥哥?” 秦隐:“你心虚的时候也喜欢吃糖?” 谈梨笑意一停。轻易发掘了盛喃待在谈梨身边十几年才发觉的真相,秦隐平静得近冷淡:“少吃糖,对身体不好。” 谈梨握紧糖盒,弯着眼笑得更无害:“你真当你是我男朋友啦,这都要管?” “不是男朋友不能管么。” “不是男朋友为什么要让你管呢,小哥哥?”秦隐深望她一眼。 “好。” “……”这个“好”字叫谈梨心里没来由地抖了下。 她慢吞吞舔过糖片,最后还是决定忍下那句“好什么好”。 但还有忍不住的。目光迎接线代老师走进教室,上了讲台,谈梨一本正经地双手握着课本,遮住下半张脸。 然后她上身朝秦隐那边歪了歪,声音压轻:“你是什么时候说的?” “说什么。” “男女朋友的事情。” “上周二,高数课后。” “……?”谈梨在记忆里翻找了下,轻易就抓出最相符的一帧―― 穿着小白裙的女生的告白,秦隐望着她说的那句“是”,还有女生跑走前最后抛来的哀怨一眼。 糖片从舌尖上掉下去。谈梨转过头:“她当时问你的难道是……” “嗯。” “我还没说完。” “我猜到了。” 谈梨:“……”这一秒沉默里,秦隐垂眸。意识走了神。【那个叫谈梨的女孩……】迈进教室外的日光下,熟悉到令他厌烦的模式里,女生一句话拉住他准备绕开的步伐。 他在教室前停下来。【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秦隐是要否认的。只是在开口前,他无意抬眼,然后就瞥见穿着白t热裤的女孩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下,鼻尖挺翘,眼唇弯弯,一副热闹看得尽兴的模样。 于是下一秒他敛眸,出口的话声一转。【是。】当时出于怎样的心理给了肯定的答案,秦隐至今没有想通。 但似乎,并不后悔。“……我知道我当时看热闹不够义气,但你这一句承认,要付出代价的可不止是我。” 谈梨扒在他身旁,还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没关系,我不介意。” 惨遭性冷淡降维打击。谈梨不死心。 她正准备换个角度撬动这个性冷淡,就听见结束自我介绍环节的线代老师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 “我听我们院齐老师说,你们班上周高数课有个小姑娘,拿着线代课本睡了两节高数课?”教室里归于安静。 几秒后,一个声音响起。“一节。” “嗯?”线代老师低头,看向第一排声音传来的方向。 谈梨撑起没有感情的围笑:“老师,我睡了一节。” “你就是那个满分的?”线代老师惊讶了下,但很快就把目光从谈梨头发上挪开了,显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老师,他笑,“那还行,知道先听一节再睡。” “倒也没听。” “嗯?” “我第一节课没赶上。” “……”线代老师哑住。 教室角落里有几个男生却忍不住笑出来了。回过神,线代老师好气又好笑:“行,我看你挺诚实。那你就当我线代课代表吧――出勤名单上也记得保持诚实,给我抓好啊。” 谈梨没想到这个事情进展,试图挣扎:“老师我已经是高数科代表了。” “高数线代不分家嘛,一样搞,一样搞。” 谈梨:“……”“那没什么问题了吧?” 谈梨想了想,眼底情绪动了动,冒出一点坏劲儿:“有。” “嗯?” “一个课代表不够的,老师。”秦隐正垂着眼,置身事外,翻着手里的书一目十行地预习。 这句入耳,他手指停在书侧。等他再撩起眼,一根细白的手指从旁边指上他。小姑娘就站在他腿边,侧脸被光晕上一层柔软的弧色。 那笑容真诚且无辜――“他也是高数课代表。”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谈梨说我要入地狱,那怎么也得拖一个垫背的。 是性冷淡就更好了。小姑娘仰着脸,笑得越发灿烂。秦隐停了片刻,没计较地垂回眼。 一点轻淡纵容的笑意在他眼底掠了过去。?当课代表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节课下课,年轻和蔼的线代老师伏到讲桌上,朝第一排的谈梨勾了勾手指。然而谈梨还处于生物钟适应阶段。两节课下来早就讲得她昏昏欲睡,到此时,全凭一股“坐在第一排不能睡”的意志力才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大脑罢工,不肯处理视觉信息,谈梨托着脸腮完全没反应。线代老师脾气极好:“谈课代表,你来一下。” “……”秦隐停下拿包的动作,看向身侧。小姑娘托着脸颊时不时小幅度地摇摆两下――睡过去就是眨个眼的事。 也可能已经睡过去了。 秦隐垂回眼,唇角撩了下,可惜那点弧度很快就随着他起身而抹平。秦隐把背包搁到桌前,走去讲台。 “老师,有事跟我说吧。”线代老师笑容顿了顿,扶着讲桌直回腰。他带着点审视目光地扫过秦隐:“你叫秦……” “秦隐。” “哦,对,秦隐。我也听你们高数齐老师上周提过你。16岁考进f大,之后请了病假,休学三年,是吧?” 秦隐抬了抬眼,声淡道:“事假。” “嗯?”老师意外抬头,“事假休学三年、学校还批了?很少见啊。” 秦隐没有说话。看出秦隐对这个话题不想深聊,线代老师也没有自讨无趣。他拿出一个金属u盘,从桌上推到秦隐面前。 “这里面是我个人整理的一些习题,你和谈梨去复印店打印一下,发给信工专业的学生。这个学期每周我都会对应进度,布置一些习题册上的作业。”秦隐接过:“好。” “哦对,印刷费用你们让各班班委征收吧。” “嗯。” “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回去吧。” “老师再见。” “等等――”秦隐停身。 对上那双漆黑的好像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年轻的线代老师好笑地问:“你和那个谈梨同学……” 他指了指第一排桌上,终于还是没能撑住、趴下去了的谈梨。 “她是你女朋友吗?”秦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眼神都不见起什么波澜:“理学院有课代表间不能恋爱的规定?” “哈哈,不至于。只要不影响学生工作,恋爱是你们的个人自由。”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收到一枚止于礼的谢意卡和一个有点清冷疏离的颔首示意,线代老师目送着他的课代表回到座位去。 “口风真严。” 线代老师笑着收回目光,把教本摞到一起,自言自语地掂了掂。 “这样的男生,谈恋爱也会宠着小姑娘吗……”谈梨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但格外沉。 趴在酸麻的胳膊上睁开眼,又等了几秒,她脑海里那些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的碎片才慢慢散去阴影。 谈梨没有着急坐起来。她睡得头昏脑涨,全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连手指都不想动。所以她就无声睁着眼,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 “黑色怪物”。 等视线清晰,谈梨判断出这个东西的本质:是一只黑色背包。 还有点眼熟。虽然记忆里没确切印象,但只看这接缝利落的线条和颜色,谈梨也能猜到它的主人了。谈梨依旧没动,只把视线往背包后落了落。 在黑色背带和背包切割出来的空隙里,她预见的那人正靠在座椅前,半垂着眼,侧颜冷淡清隽,透着画中人似的疏离气质。 他左手托着书脊,右手修长的手指搭在书页的边缘,微屈起一截凌厉的弧线。这一秒里,突然有种疯劲儿从谈梨心底冒出来―― 她想吻一吻他屈起的指节,不知道会不会是冰一样的凉度。还想看看他的反应,不知道会不会见别的情绪挣破他的漠然从容。然后理智回归。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魔幻出怎样的画面,谈梨哽住。 ……她刚刚想什么了?秦隐是在一次翻页后,不经意瞥见谈梨已经醒来的。手里书合上,秦隐直身:“醒了?” “我睡很久了吗?”谈梨也没好意思继续趴着,慢吞吞从桌上爬起来。 “半个小时。” “唔。”谈梨闷闷地应了声,伸个懒腰,“你怎么没走?”秦隐还未开口,谈梨放下胳膊,从包里摸出糖盒。 秦隐:“刚醒就吃糖?” 谈梨的手指停顿了下:“就因为刚醒,什么可怕的想法都敢往外冒了……所以更要吃颗糖给自己压压惊。”秦隐自然不知道谈梨那个可怕的想法和他有关。 他将书扣回桌上,声线里压出两分低沉:“这种成瘾摄入,你不觉得像慢性自.杀?” 谈梨眨了眨眼,没心没肺地笑:“哦,那这可真是世界上最甜蜜的去世方法了。” 秦隐皱眉,没说话。谈梨吃下糖,自觉那点疯劲儿应该压下去了,这才放心抬起眼正视秦隐,同时她从背包夹层里摸出一盒长条,递过去。 “给。”谈梨呲牙笑。 “这是什么?” “压片糖,不是欠了你一盒么。”谈梨又把它往秦隐那儿怼了怼,“百香果味道的,我还没试。你尝过以后记得给我用户反馈哦。” “我不吃糖。” “是么,”谈梨晃了晃糖盒,眼神清亮透彻,“那你怎么会随身带一盒糖的?”空气一静。 两人对视里,谈梨莫名有点想退。只是想到对方才是应该心虚的那个,她又绷住了,回以更加灿烂的笑。秦隐垂回眼,拉着背包起身,声音平静:“所以你认为,我是因为你才买的?” 这直球来得突然,谈梨险些没接住:“啊,我倒也没有这么笃定――” “是。” “?”谈梨仰头。 秦隐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子里冷淡微熠:“我确实是因为你买的。” 谈梨:“……”秦隐似乎完全没注意谈梨的怔住,他将背带在手上一缠,拎到身旁。被立起的背包挡住的阳光重新落下―― 它铺洒在谈梨原本趴着的地方。“线代老师要我们去复印店打印信工专业的线代习题。”秦隐示意了下手指间闪着冷淡光泽的金属u盘。 谈梨还保持之前动作。 秦隐已经走到第一排前,隔着窄窄的长桌停身看她:“你不走么?” “……”谈梨把糖片舔得翻了一圈,然后慢吞吞地顶了顶脸颊。 她没说话,轻眯起眼审视秦隐。这个性冷淡是怎么做到,在说完那样的话以后还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而且他明明说过不会喜欢……“你是不是误会了。” 一个冷淡声线插入,打断谈梨的思路。谈梨无辜仰脸:“嗯?”却见那人背光站定几秒,带点嘲弄地轻笑了声。然后他侧回身,修长指节按住桌沿,隔着长桌向她微微俯身。 藏着星河似的黑眸停在近处。“买一盒糖就是喜欢了?” 他声音压得低哑,掺两分似笑未笑。和着呼吸和衣角的木质浅香,谱成一段冷淡又懒散勾人的尾调。 “小孩儿…你谈过恋爱么?” 28、第 28 章 去复印店的路上,谈梨深刻反省了自己关键时候被撩得卡壳宕机的原因,并得出关键结论: 美色所惑。 ――在那种情境下,近距离面对那样一张脸,一个字说不出来实在是人之常情。 谈梨于是欣然原谅了自己。 但原谅归原谅,补救还是要做的。想通这个,谈梨就勾上自己那件贝壳形状的白色背包,快跟几步,晃到前面的秦隐身旁去了。 她今天穿着衬衫格裙,外面搭了一件黑色的薄款小西装外套。白贝壳包晃啊晃地荡在一旁,谈梨抄着小西装的两个口袋,在秦隐身旁探头。 某人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已经半点不见方才嘲弄她那股子懒散撩人的劲儿了。 谈梨遗憾地眯了下眼,直回身:“你应该多笑笑的,反正你也没女朋友。” “为什么要笑。” “那当然是造福社会了。好看的人不笑简直是一种资源浪费。”谈梨理直气壮地说。 秦隐没辩驳她的歪理:“和女朋友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啊,”藏不住的坏劲儿又从小姑娘俏皮的眼底跳出来,“因为无主的美是公共资源,有主的美是私人财产啊。” 一套更歪的歪理。 秦隐嘴角轻扯了下。 谈梨余光捕捉,敏锐回头:“你刚刚又笑了,对吧?” “没有。” “不可能,我打赌,”谈梨往他身旁凑了点,声音压低,“右前方那个站着的女生,一定把你笑的时候拍下来了。” “……” 秦隐皱了下眉。 被他眼神触及,路旁的那个女生慌忙地收回手机,掩饰着转头和身旁人说起话来了。 “啧,又凶又冷淡。”谈梨幸灾乐祸地笑,“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辛苦。” 秦隐瞥向谈梨。 他没开口,但谈梨自动把他那个眼神约等为求知,欣然地掰着手指给他解释。 “你看,除了要给全校女生寄道歉信,忍受你的性冷淡,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时刻担心她的‘私人财产’被别的女人高度觊觎。” 谈梨停下,晃了晃只剩小指和无名指还翘着的左手,歪过头灿烂地笑。 “是不是很惨?” 秦隐静默数秒,终于发问:“为什么要给全校女生寄道歉信?” “当然是因为她把你sh――” 话声在最恐怖的地方,险而又险地停住了。 谈梨眨眨眼,无辜地转开头:“咳,那什么,复印店怎么还没到呢?” “……” 秦隐微眯起眼。 对着女孩心虚到快步走过他的背影,秦隐最终仁慈地选择不作计较。 那双长腿迈着的步幅不必再刻意压制,秦隐垂着眸子,跟上女孩身后一晃一晃的长马尾。 ? 秦隐脱离校园生活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而谈梨,她就没有过什么正经或者正常的校园生活。 再加上某个角度来说两人都有点不耐麻烦的共同点,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在做课代表等学生工作方面,基本没有任何经验。 复印店里。 谈梨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对着那几堆被摞得越来越高的白花花的习题材料,她感觉很有些脑壳痛。 盯了几秒,见那机器没有要停的意思,谈梨扭回头看秦隐:“你说我们让信工专业的学生排着队来领,可以吗?” 秦隐闻言抬眸:“你觉得可以么。”“我觉得可以啊。”谈梨郑重且认真地点头。 秦隐没搭话,路过的复印店员工忍不住笑了:“一个专业一届也至少得一两百人吧。小姑娘,你想带人给我们把店堵了啊?” 谈梨继续没心没肺地建议:“那让他们划时间段来。你说以这个作为理由,我可以合理翘掉下午的课吗?” 秦隐冷淡一嗤:“做梦。” 谈梨:“……” 路过那员工已经停下来了,他被两人对话模式逗得不行,直笑着给主意:“我看份数还好,最多四五个人也就搬完了。要不你们让你们室友或者朋友来帮忙搬一下?” 秦隐没抬眼:“单人寝。” 谈梨散漫笑:“没朋友。” 复印店的员工:“……” 沉默两秒,这人更乐了:“那你俩真不愧是一对,应了那句话――长得太好看的人都没朋友,是吧?” 秦隐和谈梨同时一停。 谈梨回过神,也笑了。她蹭蹭鼻尖,一时看不出是气是恼还是失笑:“我和他看起来就那么像男女朋友吗?” 店员惊讶,脑袋拨浪鼓似的转两圈:“你们不是一对?不应该呀。” 谈梨虚心好问:“那您给说说,哪儿不应该?” 秦隐一顿,视线落到她身上了。 大约是感受到秦隐的无语,谈梨偏了偏脸,小声:“我就问问。印这破习题还要排队,一印半个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有人聊天,不然我要无聊死了。” “无聊?”秦隐垂手按在背包上,冷漠得很,“高数和线代课本我都带了,你想看哪一本,课代表?” “……” 谈梨很想拿眼白他,最后忍住了,无声回视以示抗议。 秦隐淡定垂眸睨着她。 店员在旁边乐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我就没见比你俩气场更合、更像一对的,都大学了,恋爱自由,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谈梨正好仰得脖子酸,借机下坡转头:“我们真不是……” “哎,来了。”店员摆摆手,“你们继续,我先忙去了。” 没能解释,谈梨也不太有所谓,她转回来:“所以这些习题怎么办呢,秦隐小哥哥?” “……” 末尾那个被拖得语调懒散的称呼,听得秦隐眼底情绪一晃。 他视线又落回谈梨身上。 对视不到一秒,谈梨已经笑了:“嗯?不喜欢新称呼吗?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小哥哥小哥哥的多见外。不喜欢这个的话,那叫你什么?秦秦,隐隐,欧巴?” 秦隐眸里清晰映着小姑娘的影儿。 蔫了才多久,现在又是那只在他的高压线上反复横跳还耀武扬威的小刺猬了。 秦隐以为就算不气,他至少会有些恼。 但都没有。 或者说他心底攀起那丝“恼”、他真正想给谈梨的“教训”,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秦隐撩起眼。 余光里,刚刚那个打趣他们的店员正绕回来。 秦隐唇角不明显地勾了下。 谈梨看见这个笑了。 不太性冷淡的某个性冷淡的笑,让她心底瞬间拉起一声警.报。 她觉得自己最好躲一躲。 然而晚了。 没等谈梨动作,她头上就蓦地一沉。某人非常自然地在她头顶摸了摸,甚至那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都被他俯身压近―― “既然是女朋友,怎么喊随你。” 谈梨僵住。 耳边一声错觉似的轻哂后,身周冷淡的木质清香被风吹散:“我打电话叫人来搬,你联系信工专业的班长。” 那人转身离开,店员的声音正好促狭地经过她身旁:“关系都这么亲近了,还说不是一对,小姑娘你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样男朋友会难过的。” 谈梨:“…………” 他难过?他难过个头。 尽管已经很不服气地在心底盘算要怎么“报复”回来了,但谈梨还是蛮听话地拿出手机,准备联系信工专业的新生班长们。 她退坐到复印店角落的桌沿上。 信工72级1班的学生,除了秦隐,谈梨能叫上名字的屈指可数,更别说其他班的班长了。 所以想联系上那些人,唯一方法就是通过1班班长。 谈梨之前为了套出秦隐寝室前去“报恩”,和1班班长聊过,但是是通过班级群的临时对话窗口,并没有单独加过好友。 这次谈梨准备如法炮制。 只是当她刚点进班级群,黑乎乎的小背景就让她指尖停住了。 ――全群匿名状态。 ――未读消息99+。 想起某个因为是某人亲自传播所以格外实锤还未澄清的谣言,谈梨眼神跳了跳。 她点了一下右上角已读定位,看着小小的滚动条嗖嗖地在视野里划动。 谈梨:…… 他们这是聊了多少? 目测两百条打底,新消息还在刷新,好不火热―― 在新班级氛围的和谐建设上,谈梨和秦隐显然被动做出了不可磨灭的突出贡献。 她没耐性细读,就一目十行地往下翻,中间还找到了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根本原因。 【……】 【当面八卦啊,你们也不怕当事人不高兴?】 【大佬不看群的】 【没错,我昨天特意翻了,两大佬共同点之一就是进群除了验证消息外,从来没在群里冒过泡】 【估计直接关群消息了】 【这就是大佬气质吗,i了i了】 【……】 谈梨凉飕飕地哼了声,划到最下。她很和善地决定顺了他们的意,就当没看到――毕竟点进来也确实是意外。 只是在谈梨的手指戳上群名单去找班长前,最新一条消息弹出。 【昨天晚上12点后,我在女寝楼后撞见两大佬一起回来的】 群里一片问号追问后续,爆料的匿名又发了一句。 【后面没看清楚,两人一直藏在楼侧的阴影里,好像是校草大佬把校花大佬按在墙上亲吧】 群里静默几秒,几个原本没参与的都炸出来了。 【?????】 【按在墙上亲?校草好a,身高对比我都想象出来了,太刺激了】 【这就是大学生活吗,真好】 【……】 谈梨舌尖舔过上颚,不爽地眯起眼。 停过几秒,她敲完字,哼出一声轻蔑的笑,点了发送。 于是,班级群的无数匿名消息里,这条大喇喇带着本人真名备注id的消息猛然出现―― 【谈梨】: “同学,你肯定看错人了。我们接吻不是那个姿势。我一般都先在墙上劈个一字马,壁咚亲他。” 匿名们:………… 群里死寂,久久静默。 谈梨报复成功,垂弯着眼角,无声笑得像个快乐的小疯子。 可惜这快乐没能维持太久。 群里冒出了新消息。 【y】:。 【y】:那真是辛苦你了 29、第 29 章 谈梨曾经笃信一个“真理”:破除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一个更离谱的谣言取代它。 于是她身体力行。 就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听谈梨讲完这段光荣事迹后,盛喃在电话里差点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卧槽梨哥你真的是个人才!哈哈哈哈你怎么想到那么沙雕的接吻方式的!而且背着人胡说八道还能撞到正主面前去哈哈哈哈……” 谈梨最后一个走进电梯,按下电梯按钮。 然后她轻舔了下唇角,微眯起眼,有点不爽:“他出去打电话了,我怎么想得到他会刚好在那时候看群消息?” “哈哈哈――嘎?”盛喃笑声收住,狐疑问,“为什么你会知道他那时候在干嘛?用的还是出去这种听起来好像同处一室的词?” “因为就是同处一室。” “嗯??类似在顶楼落地窗总统套房里共度美好一夜……这样的同处一室吗?” 谈梨一顿,轻笑着哼了声:“复印室的室。” “噫,没劲。”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6楼。 谈梨抬起右手腕,看了眼时间,然后在身后敬畏的目光里走出电梯。 “不跟你聊了,我待会有事。” “今天不是周末吗?你一个大学生的周末,怎么比我这个准高四生还忙?” “电竞社团上午9点有纳新二面,说一定让我过来看一……” 谈梨脚步停住。 她退回半步,歪了歪头看那个挂在电梯间的指示牌。 谈梨:“咦。” “怎么了?”盛喃问。 “这层好像有,机房?”谈梨落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机房楼层的普通教室应该不多,电竞社借面试教室都这么难借了吗?” 盛喃犹豫了下,尝试揣测:“也可能是他们二面,考上机?” 谈梨失笑。 按照葛静发给她的教室门牌号,谈梨顺着长廊一间间找过去,同时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以为这是计算机等级考试吗?考什么上――” “机”字未来得及出口,谈梨停在敞着门的617号,机房教室前。 面对满教室的电脑。 谈梨:“……” 谈梨叹了口气,一转身,靠到门后的墙上:“你说得对。” “啊?” “我和正常学生社团思维果然无法共融,我还是回去慎重思考一下我是不是真的要把未来四年扔进这样一个黑洞里吧。” “哈哈哈所以果然是上机考试?不愧电竞社――” “梨哥,你已经到了呀!” 一个兴奋的声音插入对话。谈梨朝长廊一侧抬头,就见社团里一个她还没能记住名字的学长领着一队新生过来了。 “晚上聊。”谈梨和盛喃结语,挂断电话。她看了一眼那队新生:“这是来二面的?” “对,这是第一批。” “梨子,你来这么早?”谈梨身旁的门里探出个脑袋。 谈梨回头:“葛静学长。”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你可是我偶像。”葛静示意了下领队的男生,“让他们进去吧,第一批可以开始了。” “好。” 等这一拨进到门内,葛静把门一关:“今天面试的时间估计会比较长,我特意把时间推了推,想说你晚点过来也行呢。没想到你提前来了。” 谈梨:“今天的面试标准是?” “电竞社嘛,自然还是要看实践水平的。”葛静骄傲地挺了挺胸,“我们从社里挑选了目前排位最高的五个人,由他们轮番上阵,和来面试的新生solo。” “赢了过关?” “害,那不至于,真那样的话电竞社团招不到人怎么办?”葛静玩笑,“只要能坚持7分钟不倒下就行。” 谈梨点头:“不过二面就实战,那三面怎么办?” “三面?” “嗯。” “……” 片刻的沉默之后,谈梨抬头,对上葛静尴尬到游弋的眼神:“你们不会,没有三面吧?” 葛静:“啊,这个,社长说三轮面试耗时耗力,我们电竞社不搞花架子,所以不用那么多……” “实话?” 葛静放弃挣扎,丧气道:“实话是报名的人虽然有增加,但有一部分完全是因为秦隐才来凑热闹的。第一轮筛完以后,剩的有点基础的人数根本不需要再来两轮了。” 谈梨轻啧了声:“真叫人心疼啊。” 葛静:“……” 这语气是真叫人听不出半点心疼啊。 葛静没丧多久,就突然想起什么,他神秘兮兮地四周看看,然后才拉着谈梨问:“梨子,学校里最近一直在传,说秦隐是你男朋友,真的假的?” “假的。”谈梨想都没想。 葛静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上周周末一面后你明明还要疏远他,怎么会突然变成男女朋友关系?还好我没信。” 谈梨:“其实我们已经和好……” 葛静:“他确实有电竞理论基础,一面不方便刷掉他,所以我已经拜托二面和他对战的学长,一定在7分钟内解决他――你放心,他绝对进不来社团了!” 葛静兴奋说完,疑惑抬头:“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谈梨:“…没事了。” 谈梨:“不过你们不要他自带的人气加成了?我看收效还是很明显,不要因为我影响以后的纳新。” 葛静严肃道:“这一点我们也郑重讨论过了。花瓶带来的流量不是我们想要的,实力才是第一位。” 谈梨下意识替秦隐说话:“他也不是花瓶……” “梨子,我可是你忠实粉丝,一场直播都不落的。”葛静酸地开口,“你带他那场我也看过,就他那冰鸟的操作,还不花瓶呢?” 谈梨停住还想说的话。 她仍是轻淡带笑的,但是这一秒里,眼神又好像凉下来了。 葛静心里咯噔了下:“我没别的意思,秦隐那场辅助做视野的意识很好,但是手速操作确实……” “没关系,”谈梨弯眼笑笑,“我懂。你们选新人,想要实力好的,这很正常。” 葛静松了口气:“你要是想让他进,那我再去跟社长说说?” “不用,正常就好。” 谈梨一顿,淡笑开口:“严苛些更好。进不去就是他实力不够,如果进得去,那至少不会被人说是靠关系进来的花瓶――那人虽然看起来不会在意,但也不该承受莫名指责。” 葛静脸上莫名有点烧似的,恰巧此时教室里有人出来喊他,他连忙应了:“里面应该缺人,我先进去了。” “好,谢谢学长,学长待会见。” “嗯…嗯。” 等葛静进去后,教室门关上,谈梨嘴角眉梢的笑意一淡。 她往墙上靠了靠,那绺卷发垂下来,被她有点烦躁地吹开。她伸手,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糖盒。 然后听见个突然的声音。 “你不必那样说。” “――” 这个声线冷淡而好听,在空寂的长廊里,那种辨识度极高的性感就更明显。 谈梨听过几遍,熟稔于心,但还是有点意外。她回过头去,看着隔壁的教室门拉开,一道清瘦身影淡定地走出来。谈梨怔了一秒,眼角弯下去。 “我说什么了吗?” “那些维护我的话。” “咦,我什么时候维护过你,小哥哥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一点?” “……” 秦隐眼帘撩起,漆黑眸子淡淡睨她。他上前来,然后停在她身旁:“像你说的,我不在意,更大概率是根本不会听到。而他会在意。” 谈梨笑意浅了点。 秦隐:“如果遇见一个气量小的,那你已经把人得罪了。” 谈梨不在意地转回去,往墙上一靠,没感情地:“哦。” 秦隐:“何况,他本意是想讨好你。” “……” 谈梨忍了几秒。 其实她耐性一直挺好的,至少她自己这么觉着。所以在从小到大遇到各种奇葩、憨批或者意见不合的人的时候,她总能教会自己微笑面对。 但是对秦隐,没缘由的,这种耐性好像会差一点。 也可能是很多点。 所以她没能忍住。 谈梨就靠在那面墙上,懒洋洋地歪过头去,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但那弧度又仿佛是锋利的。 “小哥哥,你是想做我的人生导师吗?可惜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是最不懂也不尊重社交潜规则的那种――不然我怎么会没朋友呢,对吧?” 秦隐没说话。 有好几秒也可能是好几十秒的时间,他就那样看着她。 用那双不说话时候,冷冷淡淡也能勾人似的黑漆漆的漂亮眸子。 谈梨承不住,所以她歪了下头,没心没肺地笑:“你别这样看我,我坏小孩儿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可能又要以为你喜欢上我了呢。” 秦隐不在意她的反击,眼帘一垂。这样近的距离,那些细密又长翘的睫毛,谈梨好像能一根一根数清楚。 她走神里,听见他问: “为什么要维护我?” 谈梨一下子就醒了。 她转回去,脚尖着地,脚跟和着莫名的节拍轻叩墙根:“没有啊,只是护短。” 她又听见耳边一声轻嗤:“我是你的短么。” 心里谴责一番怎么能有人嘲弄低笑都这么好听、刻意撩人似的,谈梨面上依旧淡定得很:“怎么说也是一起上过分的关系。” 她一顿,补充:“哦,反向上。” 秦隐安静片刻,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结论:“下次别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啊?” “如果我没听到,那不是只落了责难么?” “我又不是为了――” 谈梨将出口的本能解释被压回去,她倾过上身去,俯到那人侧旁,对着他勾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发现你在才那么说的?” “?” “说不定,我就是故意让你听见,想收服你呢?” “……” 女孩笑意恣肆。 眼都不眨的模样像个彻头彻尾没心没肺的小坏蛋。 长廊寂静,风过如拂。 谈梨听见那嗓音起于一声低哑的失笑。 “哪个收服,”那人一撩眼,冷淡却勾人,“坏小孩儿?” 30、第 30 章 这个性冷淡撩起来的功力她是见识过的,还不止一回。有那长相和一把好嗓子加成,他半垂着眼,似笑未笑开口时,能撑住五秒以上不腿软的都是好汉,无论男女。 授人以柄,大意了大意了。谈梨心里不正经地反省着,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除了小跟班,难道还有别的哪种收服吗?” 装无辜第一名。谈梨没等到秦隐的答复。 在那之前,她身旁的教室门被人拉开了。之前领人进去的社团学长走出来,看见谈梨他愣了下:“梨哥,你怎么没进去?” 谈梨眼睛不眨:“透气。” “额,好的。”对方把目光移到秦隐身上。 他显然认得出这张脸,犹豫之后还是开口:“候选室在这层最西边的那个教室,一般都是按批次点名后列队带过来。”谈梨听了从墙前慢慢支起身,明媚里带点懒散的笑意绽在她眼角眉梢:“那麻烦学长带他过去,我就先进去了。” “好。秦隐同学你、你跟我过来吧。”男生被谈梨那一句学长叫红了脸,离开的脚步都有点慌乱,迷弟心态一眼到底。谈梨没在意,右手从口袋里伸出,要去扶被风吹得将合上的教室门。 不等抵达,她指尖前一凉,然后掌心被压向上,手里一沉―― 一瓶矿泉水躺进她手心。“少吃糖。” “……”那个冷淡声音被风吹散,萦着她绕了两圈,最后和光束里的微粒一起低下去,归于尘埃。 谈梨回头,那道背影已经在长廊里走得很远。门被风吹得合上。 一声闷响。谈梨意识和视线一起被拽回来,她低了低头,手里那瓶形状奇怪的矿泉水被她晃了晃。 瓶体里的透明大气泡从左边沉到右边,又弹回来。 来回几遍。三岁小孩都未必喜欢的“玩具”,却逗得谈梨笑起来。等终于玩够了,她右手握着水瓶垂回身旁,左手拉开门。 风吹着她衣角起伏了下。“当啷。” 金属糖盒在右侧口袋里轻响。半分钟后。 候选教室里,随便挑了张座位落座的秦隐手机震动了下。 他翻过手机。“秦隐同学。”前排斜侧,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转回头,轻着声开口。秦隐停了两秒,撩起眼:“?” 女生小声提醒:“你面试前,手机最好调静音,不然学长学姐会说的。” “谢谢。”性冷淡没感情地道完谢,连一秒停顿都没有,眼皮就耷拉回去了。 两个女生失望对视,准备转身。 其中一个突然僵住,拉了拉另一个:“他…笑了?” “??”秦隐正低着眼,手机里两条新消息。来自好友,备注【小刺猬】――“少管我。” “[略略略.jpg]”秦隐看着最后那个小弱智似的表情包,直过几秒。 最后还是未忍住。秦隐把手机扣回桌面,抬手慢慢撑住额角,也遮了碎发下那双垂而染笑的眼。?电竞社团的二面,不期然地出现了一点小偏差。 上午11:27。 倒数第二组面试刚结束,最后一批候选新生还没领过来的时候,社团里负责后勤的学姐匆忙跑进来:“社长,我们借机房的时间不够了。”马靖昊正和人讨论前几组的名单。闻言几人一齐抬头。 “啊?” “还真是。只剩三分钟了,最后一组肯定来不及。” “要不我们让最后一组下午再比?” “你金鱼脑了?咱学校周六机房只开到上午十一点半,总不能让他们明天再来吧?那拖延一天,前面几组已经面完的新生肯定不乐意啊。” “那怎么办,三分钟比不完的。” “不如,去网吧?” “这可是周末,网吧里肯定人满为患。而且环境太嘈杂,对比赛不利,怎么让最后一组候选人服气?” “……”谈梨坐上窗边,半上午昏昏欲睡。直到被这群人的讨论驱散睡意,她垫着一只胳膊,慢吞吞举起另一只。 “我有个建议。”女孩声线干净,慵懒,不合群。像乐章里第一个杂音,冒出来得突然,却清亮入耳。 围在前面的几人都停住,回头。 谈梨枕着胳膊,转过脸时没忍住打了个呵欠:“我和校外一家网咖的老板还挺熟的,那边一直有预留给我的包间,一对一对比的话,问题不大。” 马靖昊眼睛亮了:“太好了,就这么办!” “梨哥靠谱!” “谢谢梨子了。” “……”于是出发。 电竞社团成员们先到了楼下,只等负责新生的学长把最后一组三个人带下楼。 “老林怎么还没把人带下来?” “没通知错吧?” “不应――下来了。” “哎哟我去,新生里那个校草,叫秦隐的,他在最后一组啊,这谁分的?难怪前面几组小学妹都那么心不在焉的,祸害人嘛这不是?”听见某个名字,杵着脚尖数蚂蚁的谈梨终于支了支眼,朝楼口看过去。一个电竞社团的学长带着最后一组三个新生,大约组成个没规则的四边形,从那高高的露天楼梯上走下来。 腿最长的,却懒洋洋又冷淡地垂着眼,落在最后。前面三个就不一样了。 他们绷得腰板挺直,气度非凡,目不斜视,神色严肃。 就是有点像……“卧槽哈哈哈,老林和那两个新生怎么回事?明明走前面,姿势也挺拽,但怎么就跟给大佬开道似的?” “像不像哪家少爷出门,带了三个保镖?” “哈哈哈擦,你别说了,越说越有那味儿。” “没眼看没眼看。” “……”某些人得天独厚,走哪儿哪儿就是一道风景线。谈梨临近中午那点困意都被冲得七七八八,眸子和笑意一起清亮起来。 “少爷和他家三个保镖”很快走到近前。 谈梨站在原地。到齐的电竞社团散着成群,从她面前流水似的淌过去。直到最后一人那儿。谈梨往前跨出半步,把这流水拦“断”了。 秦隐身影一停,撩起眼望她。“solo赛,你真要参加啊?”谈梨揣着口袋,一边走在那人身旁,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嗯。” “之前在楼上你也听见了,他们可能会给你增加一点难度,”谈梨说得毫不心虚,好像这点增加的难度完全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她甚至扭过头,朝秦隐灿烂地笑,“万一遇见最厉害的学长,有信心坚持过7分钟吗,小哥哥?” 秦隐眼都没抬:“没有。”这回答毫不犹豫,也太轻巧无谓,谈梨都怔了两秒才眯起眼:“这么铿锵有力的,还以为你要说有呢。” 谈梨话声刚落,她自己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上是一串座机号码。 谈梨只扫过一眼,眉眼间的情绪便淡了下去。她手指轻轻一掠,通话被她挂断。 手机揣回口袋,谈梨抬头,对上双漆黑的眸。舌尖抵着上颚停顿两秒,谈梨勾唇一笑,解释:“骚扰电话。” 秦隐落回视线,似乎没怀疑:“嗯。” 谈梨:“既然你对solo赛没什么信心,原本也不想进电竞社,那不勉强也可以。” “现在想进了。” “?为什么改主意了?”谈梨意外回眸,随即要笑不笑地望着他,“别说又是因为我啊。你不能总是用一套说辞来撩我,那太敷衍人了,小哥哥。” 秦隐不受她骚话影响,声线自若:“你不是没朋友么。” 谈梨:“所以?” “所以,我陪你进。” “――” 谈梨的笑停在眼底。好几秒过去了。 谈梨眨眨眼,失笑着转回去:“让你换一套撩法你还真的换了……不过,进社团还要陪,难道我这是在幼儿园里玩过家家吗?” 秦隐淡然接:“你们小孩儿不都喜欢陪来陪去。” 谈梨哼出一声轻淡的笑:“有人说过你性格心态口吻都像个老干部吗?” “有。” 谈梨意外:“谁这么慧眼识珠?” “……”秦隐插着裤袋,闻言侧回身,背光的漆黑眸子里情绪深深浅浅的。 他望了她几秒,垂了眼,嘴角撇出一点冷淡笑意。 “不是你么。” “?”等谈梨回神,那人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她追上去。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你??” “……”?周六的网吧里,人果然要比平常多出不少。 老蔡雇的网管在柜台后给客人安排上机下机,老蔡则一个人拿着他那个颇有年代感的搪瓷大茶缸,靠在柜台外面,目光巡视着网吧内他的“江山”。 然后他就看见网吧门口,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前后进门。粗略估计有10人左右,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谈梨。 老蔡愣了一下,玩笑道:“大中午的,你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来砸我场子啊?” 谈梨走过来,闻言轻撇了下唇角:“我明明是来给你捧场的。” “今天网吧可没这么多位置让你捧场。” “我那包间留着吗?” “在呢。” “那我们还是开那个包间。”谈梨一顿,回眸,对马靖昊说,“那个包间不大,容不下这么多人。除了进去比赛的新生和老生,社团里最多再进3到4个人。” “好,辛苦你了梨子。那我安排一下。”老蔡刚刚得了工夫,目光把社团里这将近10号人扫了一遍。没费什么力气,他就看见里面最捉人眼球、也叫此时网吧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姑娘目光都兜过来的那道身影了。 老蔡促狭地回过头,打趣谈梨:“到哪儿都不忘带着啊,这么舍不得分不开的?” “?”谈梨刚挂断又一回电话,有点走神,闻言顺着老蔡视线看到了秦隐身上。 那人五感一贯敏锐,只是平常对人冷淡,不爱回应,但他似乎总察觉得到某种区别――每次谈梨看他不久,就会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抓获”。 这次也不例外。谈梨笑着转回去,撑着脸颊半趴到柜台上:“别胡说。我们今天过来是安排solo局作为社团纳新面试的,他是社团候选人之一。” 老蔡:“呦呦呦,那这还是公费恋爱?” 谈梨懒得再辩驳,轻笑了声。这片刻,社团那边选完了。 马靖昊:“就秦隐和蒋林杉先比吧。我们几个进去裁判。梨子,你要一起进去吗?” 谈梨一顿,随即回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才不进去呢,多挤啊。”她说完,往柜台上一趴,叩了叩桌面。“笃笃。” 柜台后低头工作的年轻男网管被她叫抬了头,脸上几颗青春痘格外醒目。谈梨趴在外边,脚尖戳着地懒洋洋地晃,面上笑容也一样散漫:“小哥哥,麻烦帮我们这边两个人先过一遍身份证核验?” 柜台后这个大概是第一次被这样称呼,脸一瞬间就红了,慌里慌张地应下声。谈梨顿时感觉在某个性冷淡那儿损失的颜面都补回来了。 ――这才是正常人反应。 谈梨笑得愈发灿烂,漂亮的杏眼弯弯翘翘的,连那一绺乳白色的卷发拂在唇边,都被衬得明艳动人。老蔡看不下去:“哎哎,别朝我们网管小哥下毒手。” 谈梨:“这是普通且友好地打招呼。” 老蔡:“在别人那儿是普通且友好,在你这儿可不行。” 谈梨:“你不能――”话未说完,谈梨身旁,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叩到桌面上,压着一张身份证推了进去―― “上机。”冷冰冰的声音就压在谈梨身后。 咫尺之距。“……!” 舔着唇角笑容烂漫的小坏蛋,蓦地僵在那人和柜台中间的空隙里。 31、第 31 章 身后的声音太近了。 近到让谈梨怀疑,她如果想转身,那很大概率会在九十度角时被柜台和身后那人的胸膛卡住。老蔡就站在谈梨身旁不远的柜台外,眼神微妙地看着两人。 然后他收回视线,掂了掂自己的搪瓷大茶杯。老蔡一边吹开上面的茶叶,一边低着头乐。 “你看,就算我不管,也总有人要管。” “……”谈梨装没听见。她扒着柜台外边那条棱,在那方寸地方里,艰难地转了个身。 没被卡住,也没蹭着那人衣角。 距离比她想象里要远一些,谈梨判断是某人的声音太犯规,在身后低低压着说话时,怎么听怎么像趴她耳边开的口。谈梨背靠柜台,撑住了,稍有底气,她没心没肺地勾个笑:“小哥哥,上机就上机,你站我后面做什么?” “抱歉。”性冷淡从善如流地侧过身,让开空间。 谈梨有点意外,但看在这认错态度足够快速诚恳的面子上,她善良大方地决定不计较了:“没关系,我不是那么小气的――” “太低了。没往下看。” 谈梨:“……” 谈梨:“?”“咳咳咳。” 旁边看戏的老蔡大约是呛到了茶叶,一边咳嗽一边忍着笑转身,往柜台里面拐。电竞社的其他人还在等秦隐和蒋林杉身份证检录,谈梨只得保持微笑,慢吞吞地向右横移一步:“差点绊着您,应该我道歉。” “……” 秦隐垂着眼,唇角淡淡一抬。谈梨把这笑容视为嘲讽,不爽地眯了眯眼。她在心底盘算起之后如何报复回来,然后转了身。 “老蔡,你们这里有压片糖吗?”她问已经进到柜台里面的蔡东。 “什么糖?” “压片……算了。”谈梨趴下去,“当我没问。” “哦。”秦隐登记过身份证,转身退开。电竞社里的蒋林杉上前,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网管小哥。 趁秦隐不在,蒋林杉犹豫着瞥了一眼看起来没精打采趴在柜台上的女孩。 乳白色的长马尾从她身后垂下来,贴合着脊骨弯曲而优美的曲线,最后懒洋洋地搭在腰窝位置。 蒋林杉轻咳了声:“梨子学妹。”“?” 谈梨枕着胳膊,歪了歪脸。“你和那个,秦隐,关系很熟吗?” “不熟,不认识,没关系。”谈梨冷笑着否认三连。 蒋林杉意外问:“那待会儿我和他solo,不需要我放点水吗?” “不用,尽情虐他,谢谢。” “……”蒋林杉莫名有点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他摸了摸鼻梁,尴尬地跟上马靖昊几人,往包厢走去了。 谈梨余光里看见那4个“裁判”和蒋林杉走过去,但没见秦隐。 她正准备回头找人,就感觉自己趴着的柜台台面轻轻一震。谈梨怔着支起身。 一瓶覆上一层薄薄水雾的矿泉水被放在她面前。修长的指节刚刚从瓶身上离开。 “这瓶水,结一下账。”回到她身侧的人对柜台里开口,声线清冷好听。 谈梨醒神:“你怎么还不进去?” “不急。” “…你很傲气啊小哥哥,待会儿出来可别输太难看噢。” 秦隐付钱:“先给你买‘糖’。” 谈梨轻哼,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瓶子:“这叫糖吗?” 秦隐合上钱夹,随手塞进上衣口袋:“这个牌子水是甜的,不信你尝。” “……”从性冷淡毫无波澜的声线里听不出真假,谈梨十分怀疑地看了眼面前这瓶形状奇怪的矿泉水:“我之前喝的时候怎么没觉出来。” “走了。”秦隐转身。 “哦。”谈梨转过一百八十度,靠在柜台前,看着这人从自己面前过去。有那么0.01秒她觉着心底有一点点后悔―― 刚刚蒋林杉问,她是不是应该默认的。这0.01秒的后悔晃来晃去,叫谈梨心里生出点烦躁。她背靠在柜台前,从口袋里摸出糖盒。 盒子里糖片不多了,晃出来的声音格外空旷。谈梨正走着神,之前负责接送新人的那个学长又走到她身旁:“梨哥。” “…嗯?”玩着糖盒的手停下,谈梨回过头。 “秦隐这局,可能有点悬。” “唔,你也觉得他冰鸟太菜了是吧?” 对方不察:“啊,哦,那倒不是,是蒋林杉。”“嗯?” “他solo很厉害的,可以说是我们社团最牛的。想在他手底下坚持过7分钟,对于新人们来说太难了。” “……”谈梨视线在通往包厢的过道停了几秒,手指间把玩着的糖盒被她指尖撬开盒盖。抛了一粒糖片进嘴巴里,谈梨从柜台前直身。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意散漫地往外走。 “那就是他和电竞社无缘,没办法。” “梨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接个电话。” “啊?” 男生转移视线,就见谈梨背对着他们走出去,左手拎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抬起手机晃了晃。 手机屏幕上,亮着一串座机号码。初秋正午,日暖风凉。 谈梨站在网吧外的招牌下,慢悠悠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你好,请问是谈梨同学吗?” “嗯。” “谈梨同学你好,我是f大心理咨询室的张老师,我们每年按照惯例要在新生里随机抽取学生进行心理咨询,今年的名额刚好抽到了你,所以……”在电话里那个温柔声音的吹拂下,谈梨感觉自己突然有点困懒了。她握了握那瓶凉冰冰的水,慢慢倚到身后的墙上。 一个好像是跟爸爸一起走着的孩子从台阶下过去,好奇地盯着她看。“爸爸,那个姐姐的头发是金白色的。” “嘘。”小孩被拽到了大人的另一边去。那个人警惕又嫌恶地看了谈梨一眼,就拉着孩子快步走了。 谈梨舔着糖片,歪过头轻笑了声。电话里声音一停:“谈梨同学?” “…没事。”谈梨转回眼,慢慢屈起膝盖蹲下身。然后她弯起一只胳膊,下巴懒洋洋垫上去,“您继续。” “这边的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不知道谈梨同学你今天下午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 “谈梨同学?” “我在听。”对面似乎顿了下,不知道在做什么情绪分析还是应对话语。谈梨想了想,没想到,便按着自己的开口:“时间是有的,不过,我有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您刚刚说,随机抽取,是吧?” 对面有一秒钟的停顿,随后声音更温柔:“是的,谈梨同学。”谈梨笑起来。 她脸颊枕到胳膊上,手里抓着的矿泉水瓶被她轻轻地摇晃,折射出来的光影落在脸上。 “上上周,还有一个月前,另外两位咨询室老师打来的电话里,好像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对面一哑。 谈梨并不在意,也并不停顿,她似乎笑得更欢愉:“开学时候,我记得每个人做了一份大学生心理健康调查问卷,是根据那个结果选的人吗?” “谈梨同学你不要误会,这个真的只是随机抽查――” “啊,一个寝室四个女生,在三次随机抽查里只有同一个人一直被抽到的概率是六十四分之一,也就是0.015625。”谈梨把手里的水瓶倒置,看着最大的那个气泡咕咚一下跑到上面。 她弯下眼角:“我运气是不是也就太好了,张老师?” “谈梨同学……” “我没有要为难您的意思。只是,唔,我突然想起我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所以可能不方便过去了。”谈梨毫无诚意地撒了个谎,“老师再见,祝您工作顺利。” “……”电话挂断。 谈梨原地没动,在胳膊上趴了一会儿,又玩了会儿瓶子里的气泡后,她终于捶了捶发麻的小腿,站起来。 她低着视线转过身,刚要往网吧里回,目光落点就在几米外看见双长腿。顿了顿,谈梨视线上移。 意料中的某个性冷淡。谈梨眨了眨眼:“你这场solo已经结束了?” “嗯。” 谈梨抬起手机:“让我看看,才过去……十分钟不到?”放下手机,她对视上被挡住的那张冷淡的祸害脸,没心没肺地乐:“去掉进出和登陆时间,你这结束得也太迅速了吧,小哥哥?” 秦隐淡声道:“还好。” 谈梨失笑:“输这么快,你还挺谦虚?” 秦隐抬眸:“谁说我输了?” “?”谈梨正怔着,就见蒋林杉从网吧里出来。 看见门口两人,他顿了下,对谈梨露出一个不太自在的笑:“早知道秦隐实力这么牛……谈梨学妹你也太不厚道了,刚刚我去问你,你怎么也不给我提醒一下呢?”谈梨一顿,慢慢转向某性冷淡:“他实力、牛?” 性冷淡没表情。蒋林杉似乎把谈梨这话当成了嘲讽,笑容没绷住:“比起你这种接近职业级别的,可能是没那么厉害。但我们嘛,只是凡人,确实不行。” 说完,蒋林杉没给谈梨解释机会,直接下台阶走人了。谈梨慢慢回神:“…啧。” 从那道背影上收回视线,谈梨叹气转向秦隐:“小哥哥,你知道你让我本就不幸的社会关系雪上加霜了吗?” 秦隐依旧没说话。 谈梨也不在意,玩笑问:“蒋林杉测试前几组新生的时候我看过一两场,他应该是宗师段和王者段之间的水平。既然有能拿下他的实力,你之前那冰鸟就是在闹我呢?” 秦隐眼神一动:“那时候很久不玩了,手生。” “唔,那就是回去恶补了?” “…嗯。” “不错嘛,勤能补拙啊少年。”谈梨本想拍拍他肩膀,手举到一半发现自己左手矿泉水右手手机,没一个闲着的。 于是放弃。 她落回手,离开前想起什么。谈梨停了停,似乎随口问:“你刚刚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听见声音?” 秦隐抬眼:“你打电话的时候。”谈梨笑容微顿,一秒后恢复如常:“唔,是之前来过的那个电话。” “骚扰电话?” “……”谈梨想说“是”的,已经撒过谎,再续接不难。 但是对上那双深邃的、满盛着她身影的眸子,谈梨突然觉得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专注地望着她。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只望着她一个人。谈梨忍不住,唇轻碰了碰。 “不是。” “……” “是心理咨询室。” “……” 她慢慢勾起嘴角,像最习惯的那样,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他们说我有病。”秦隐眼底情绪一停。他猝不及防地想起那个滂沱的雨夜,潮漉的眼,还有最后绝望而紧.窒的拥抱。 如后来梦里,无数次她哭湿了他的唇角。【救救我…liar。】 32、第 32 章 她往前走了一步,到那人眼皮子底下停住,然后她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小哥哥?” 秦隐眼神一动,垂眸看她。 谈梨笑得明艳:“你这是被我吓到了吗?” “没有,”意外地,秦隐回答了她的问题,“是谁说你有病的。” “干嘛,你要替我找人算账啊?”谈梨玩笑。 那人不答,眸子黢黑冷淡。 俨然一副事实如此的架势。谈梨意外地咧了咧嘴角,笑:“够仗义啊小哥哥,那以后在电竞社,就我罩着你了。不过心理咨询室的老师是无辜的,嗯,他们没说我有病。” 秦隐:“他们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 “说是随机抽人去做心理咨询。”谈梨把手机塞回口袋,揣着手不在意地笑笑。 “那你去么。” “当然不去。”谈梨眨眨眼,“只要我不进医院,那我就没病。” 秦隐皱眉。 谈梨从秦隐身旁走下台阶,突然没什么征兆地停住了,然后她又转回来:“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 谈梨故意眯起眼,猫似的审视着秦隐:“小哥哥,作为一个性冷淡,你对我会不会有点太关心了?” 秦隐:“……” 谈梨:“……” 秦隐:“就这个问题么。” “对啊,”谈梨神情一松,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神态,“你可答应过我不会动摇的。”秦隐低眼,望着台阶下仰起脸来看他的女孩。 “不是你要我救你的吗。”“?”谈梨莫名,“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liar,救救我……】谈梨怔住。 一两秒后,女孩眼角弯下去:“我发现了,论自恋,你也不比我差嘛。”秦隐垂眸看她。 谈梨轻耸了下肩,眼角藏着的坏劲儿十足,笑也没心没肺的:“我那时候喊的是liar,不是你。” “只能是liar?” “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就算你比他帅一万倍,那也不行。”秦隐眼底情绪一晃。 “为什么。”谈梨歪过头,认真想了想。 “可能,是一种执念吧。他是在我最迷茫的时间里出现的,那种感觉就像……你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人陪在你身边,也没有前路和方向,然后你看见了远处唯一一束光。” “你不知道朝他走去对不对、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你想去的地方,但你就是忍不住。”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就走过去吧――你这样想。然后你就朝他走过去了。然后你发现自己被骗了。”秦隐自沉默里抬眸: “被骗?”“对啊。” 谈梨站在阶下,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她好像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走了很久很久以后,你才突然发现,那束光就像一颗星星一样――就算你这一辈子都只追着那颗星星走,你以为你们会越来越近,但事实是你永远不可能企及他。他是一颗星星,挂在天边上,凡人碰不到。”秦隐不赞同地开口:“他只是普通人。” 谈梨一怔,笑:“对他自己来说可能是,但对我们这些追着星星走的人来说完全不是。” “既然追不到,你为什么不放弃?” “因为,没办法啊。别人的世界里或许是风景很好的白天,或许有高高的路灯,或许路上有人陪,或许有很多颗星星……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秦隐一僵。 他撩起眼,眸色深沉地看她。谈梨没有察觉,她好像陷进很深的情绪里去,笑也变得很轻:“我只见过那一颗星星。” “那如果让你见到他呢。” “…什么?”谈梨一下子被拽回现实,她扭过头,看向秦隐。 秦隐沉着漆黑的眸,里面情绪也黑压压的,好像在克制什么:“如果让你见到liar,你会怎么做?” 谈梨停了两秒,笑靥一展,潋滟灿烂不正经:“那当然是睡了他。” “……我说认真的。” “多认真?”谈梨故意磨他的高压线。秦隐深望她。 不知道本能从那里面觉察到什么情绪,但谈梨的预感跟她说,差不多了、再逗要出事了。谈梨于是很乖巧地收回磨人的爪:“跑。” “?” 谈梨仍带着笑,但眼神无比认真:“为了他,我会跑得越远越好。” “……”秦隐无意识地皱了下眉:“为什么?” “因为我不可以。”谈梨眨眨眼,“摘了口罩的liar也许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也许会遇到一个普通女孩,他们会像正常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想想还叫人有点嫉妒。但那也好。”谈梨停顿了下,仰起脸,笑:“只要别遇到我,再普通的女孩都没关系。” 秦隐眉皱得更深:“你就是这样看自己的?” 从这话里听出一点薄怒,谈梨意外,然后没心没肺地失笑:“别误会啊小哥哥,我没有自贬的意思。” “那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是liar。” “?” 谈梨笑笑,没急着解释。 她突然踮起脚尖往前上了一个台阶,几乎凑到秦隐面前才停下。 性冷淡没躲,所以她能清晰看得见他眼底自己的影儿,笑得像个小混蛋。谈梨:“我们认识好久了,你觉得你已经看到全部的我了?” 秦隐沉默。 谈梨也不在意,仍是笑着:“那你想多了。只有对liar那样的喜欢,才会有全部的我。那个我,连我自己都没见过呢。”秦隐闻到女孩呼吸里清甜的糖香,停了须臾,他垂眼问:“对liar的喜欢,是什么样?” “对liar的喜欢啊,”谈梨往天上看着想,然后她落回眸子,咬着唇肉轻笑,“应该是偏执又无望的吧,像上瘾一样。” “――” 秦隐眼底最深处,某种情绪被触动得彻底。“咦,隐哥,你还没走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秦隐身后的网吧里传出来。门外两人同时一僵。 谈梨退下那级台阶,安分回场。马靖昊跨出门,这才尴尬地发现台阶下,之前被秦隐身影完全挡住的谈梨的存在: “额,梨子学妹,你也在啊。”“社长,”谈梨慢慢回过神,“你刚刚喊的是,隐哥?” 不等马靖昊解释,谈梨已经转向秦隐,语气轻快得和方才判若两人:“可以啊小哥哥,才一场solo赛,我们社长都管你叫哥了?”秦隐半垂着眼,情绪不明。 马靖昊禁不住这揶揄,他头疼道:“这不主要是年龄、年龄问题嘛。真论实力,如果你俩solo一局,那肯定是你……” 马靖昊突然卡了壳。谈梨这下是真有点意外了。 显然马靖昊不是给秦隐面子,而是确实觉得两人solo胜负难说。 只因为她错过的那场solo赛?谈梨正要开口,就听台阶上性冷淡动了动薄唇。 “不用solo,我赢不了她。”马靖昊:“?” 想都不想这么谦虚的吗。秦隐没给马靖昊提出质疑的机会,插着裤袋走下台阶。 谈梨未能看清他离开时的眉眼情绪,她只嗅到风里,他衬衫衣襟带起一角冷淡得薄荷似的清香。谈梨回眸去看。那人清隽侧颜上,唇抿得凌厉薄凉。 这是,生气了?谈梨好奇又不解地想。 她身后,马靖昊扬起声提醒:“隐哥,别忘了下周聚餐!” “……” 性冷淡没回头,左手一抬,算是应了。谈梨奇怪问:“什么聚餐?” 马靖昊落回脚跟,说:“这不是二面结束了?等下周名单定好,社团第一次聚餐活动嘛,到时候还可以找兄弟社团联联谊什么的。” “聚餐、联谊?”谈梨意外地指向某人背影,“那性冷淡答应参加了?” “?性冷淡?” “我给秦隐的,爱称。”谈梨毫不心虚,“他答应聚餐的事情了?” “额,应该答应了吧。这不刚刚也没拒绝。” “……”谈梨回眸,远目那身影。 “啧,性冷淡这是要转型了么。”?肖一炀难得放假,趁周末两天回家尽孝。和秦隐那边三代独苗的情况不同,肖家家大业大,人员也多,肖一炀父亲是兄弟三人,各自子女双全。肖一炀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所以比起秦隐,肖家在肖一炀的职业选择上,对他的态度也要宽容许多。 至少在回家这件事上没什么障碍。秦隐擎小就是他们这一辈里的佼佼者,谁家提起他都要夸赞两句作为开场语才好往下进行的那种。而自从肖一炀把人带进“坑”里,在外有秦家自己藏着,在肖家却人人都知,所以肖一炀每次回家,势必得先被自己母亲盘问一番。 这次也没能幸免――“算起来,秦隐回学校已经两个月了吧。小炀,你跟他联系了吗?” “联系过了。” “他近况怎么样,在学校还适应吗?隔了三四年才回去,是不是会和同级的学生沟通不便?” “还行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敷衍呢?” “――我这还敷衍?”肖一炀站在别墅院里,把浇花的瓷壶一搁,他转回头:“要不下回我别回家伺候您二老了,叫丫秦隐替我回来得了。我看我不像姓肖的,他才像呢。” 肖母皱眉:“当初你带人进圈,到现在我愧见你萧阿姨。不过关心两句,你这是怪罪我了?” 肖母身体不好,生气也温温柔柔的,只消她把脸色一沉,肖一炀就自觉服软:“我也没那意思,啊,实在是您这对秦隐关心得都快赶上对儿媳妇了,我,我吃味儿呢。” “……”见肖母不理他了,肖一炀只得回到小楼前,靠着那木质栏杆主动搭话:“您关心的对,秦隐他最近正在犯浑。您有时间和萧阿姨联络联络感情,也好提醒她两句。” 肖母却不信,只低着眼觑他:“秦隐那孩子,长这么大只出格过一次,就是被你祸祸的。” “我说真的,这回不一样!您别不信啊!” “怎么不一样?” 肖一炀冷哼哼了声:“他让只小狐狸迷得着道了。” “小狐狸?”肖一炀:“嗯,就他在电竞圈里一进一出这事,秦家捂得多紧?他自己也最拎得清。结果就上周,他竟然跟我说要把这身份跟一个小姑娘说破了!您说,这是不是被小狐狸迷着了?” 肖母迟疑:“那女孩,也是你们圈里的人?” “基本算是,不然我也犯不着操这个心。”肖一炀皱着眉,“据我知道,那还不是个消停的主儿。秦隐真把身份捅给她,万一传开了……我看萧阿姨得跟秦隐断绝关系。” 肖母思忖起来,没说话。肖一炀偷眼回头,就见肖母神情里露出一点忧心,大概已经把生他的气忘了,一心系着秦隐那边。 肖一炀心虚又庆幸地转回来。不等他找个切口换话题,他放在一旁大理石墩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肖一炀过去,拿起一看:“啧,真有禁不起念叨的――妈,我去接一下秦隐电话。” “好,你劝劝他。” “那也得劝得动啊……”肖一炀嘀咕着走到一旁院子的花树下。肖母爱摆弄花草,这颗不知道是肖父从哪找来的品种,肖一炀不认识,也懒得费心记。 他往树干上一靠,手机抬到耳边:“哟,秦少爷,怎么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少什么少,”电话里声线清冷,“你吃错药了?” 肖一炀冷笑:“我能有你吃错的药多吗?说吧,干嘛。” “……”肖一炀原本以为,秦隐就算不挂电话也得用那毒舌回他两句的,没想到只等了一两秒,就听对方压着情绪开口了。 “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位叔叔的岳丈是临床心理学的泰斗人物。”这正经严肃的谈话把肖一炀唬住了,他不自觉绷直了腰:“是啊,我小叔他岳父家里……干吗,你别跟我说你英年早退,退出心理问题来了?” “不是我。” 肖一炀松了口气,再次开启嘲讽模式:“也对,你只会让别人出心理问题,可怜我们队小打野,到现在这野区恐惧还没好利索呢。” 秦隐忍他几句了,冷嘲:“那估计废了,直接换了吧。” 肖一炀:“……” 肖一炀气得磨牙:“就知道你丫不可能有人性!”“嗯,我没有。”秦隐应得淡定,“你那边帮我和你小叔知会一声,改天我去拜访他。” “哦。不过这谁啊,看个心理问题竟然还得劳我们秦少爷亲自走关系、上门拜访?好大的面子啊。” “没谁。” “切,不说拉倒,早晚我也能知道。”肖一炀撇嘴,话题转开了,“你和你那女粉怎么样?liar的事情,你告诉她没?”手里静默片刻。 “没有。” “嗯?”肖一炀来精神了,“怎么,难道是你反悔、不对,你幡然醒悟了?” “不是。” “那怎么回事啊?你之前给我打电话那会儿,不都一副笃定要告诉她的架势了?” “出了点意外情况。” “什么意外??” “……”远在f大,混合寝室楼6层的一间阳台里。 秦隐侧倚着墙,微眯起眼。 “她对liar的感情,太特殊了。”肖一炀炸毛:“嘿,你别吊我胃口啊,我什么场面没看过――我就不信了,你说,她能特殊到哪儿去?”“你可以理解为……” 秦隐停顿几秒,才慢慢吐出个冷淡的词。 “叶公好龙。”肖一炀:“?” 肖一炀气乐了:“不是,你们上过f大的人,追个星谈个恋爱都这么文绉绉的吗?还叶公好龙?”秦隐不语。 肖一炀耐不住性子:“你别跟我说这些云山雾罩的东西,说点人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略去谈梨那句“上瘾一样”的原因,秦隐简略说了一遍两人交谈。 肖一炀听得直咋舌:“听起来有点惨。我要是你,面对这样的女粉我可能已经感动得以身相许了。”秦隐神情一停,须臾后他撩起眼,眸子冷冷淡淡地透着点凉意,好像把面前那块玻璃当成不知死活的肖一炀了。 盯了两秒,他嘲讽地轻嗤:“你这辈子没女粉,别做梦了。” 肖一炀:“……” 秦隐:“就算有,粉上你这么菜的,她们也太惨了。” 肖一炀:“??”噎完几秒,肖一炀不甘示弱地回嘴:“当你liar的女粉能好到哪儿去,这梨子可比那‘叶公’惨多了。” 秦隐:“哪里惨了。” 肖一炀嘲笑:“至少那条龙,它可没打算睡粉啊。”秦隐:“……?” 33、第 33 章 电竞社第一次团体聚会的地方,选的就比谈梨和谈文谦会面的生态餐厅接地气多了。 按照后勤部学姐发来的地址,谈梨从计程车上下来,一脸怀疑地走进面前这条夹在商业街铺面中间的巷子。 巷子不算窄,但很深,走进去二三十米后才终于见着拐弯,还前后无人。 怎么看怎么像绑架案件多发地。 谈梨又拐过一个九十度,面前视野终于开阔了些―― 一片三面环墙的空地前,正对她进来的入口,赫然挂着“蓝色妖姬ktv”的大招牌。 谈梨:“……” 这名字起得,还挺文艺复兴。 谈梨记得后勤部学姐发来的信息里,说的就是个ktv,所以她抬脚往那大招牌下走,但还没到跟前,迎面出来两位大哥。 秋风萧瑟里,光膀,花臂纹身,左青龙右白虎,非常气派。 就是不怎么像正经人。 谈梨舌尖舔着压片糖,淡定地往前走。 她今天穿得很好学生,浅色线衣加长牛仔再加一件薄款风衣,长马尾安顺地扎起来垂在身后。 可惜发色证明她也不是什么规规矩矩好学生。 两位大哥大概是谨遵p市凡有屋顶的地方不能吸烟的规矩,出来抽烟透气的。拐出门以后,一个刚把自己气派的防风打火机拿出来,另一个就抬胳膊拐了拐他:“喏,漂亮妞儿。” “……” 那声音不算大,但耐不住地方清静,谈梨听见后顿了顿,脚步没停。她打了个呵欠,依旧耷拉着眼往前走。 “妹妹,一个人过来玩啊?”防风打火机咔哒一声合起来,拿火机的人调过身,半是调戏地拦住了谈梨的去路。 谈梨停住。 和对方对视两秒,谈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笑容一展:“我说一个人,你信么?” 对视这个愣了下。 另一个站在旁边,没见谈梨眼神,跟着笑:“信啊,哥哥们最相信缘分了,既然这么有缘分,进去一块跟哥哥们唱首歌?” “……” 糖片在谈梨舌尖上翻了个身。 她轻眯了眯眼,垂在身旁的手腕抬起来,指尖微微活动:“好啊。”小姑娘漂亮脸蛋上笑意明媚极了。 后过来这个没想到这么轻易,怔了一秒就乐了:“哎,哥哥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的小姑娘,那我们――” 他手臂抬起来就想往谈梨身上搭,谈梨也将动手的时候,ktv的门被推开,大招牌吱哟一声。 气质清隽的男人从门后出来,他停在石台上,缓一抬眼。 “怎么才来。” 那声音轻平也干净得很,像随意又不经心,透着点和身后那地方、头顶那招牌格格不入的冷淡感。 更别说他长相,像哪个剧组里走错地方的主演。 两个花臂大哥被问得一愣。 然后其中一个才反应过来,讪讪地让开位置:“哎这,有伴了啊?” 另一个好似不信,不老实的手落回去,眼神却怀疑地盯着石台上的男人:“你们是一起的?” 谈梨舔了舔唇角,化开一丝糖味余韵。也不怪这大哥不信,站阶上那人冷冷淡淡清风霁月似的,怎么看和她都不像同路人。 秦隐既出现,谈梨也不想多费手脚了。她松了手上的蓄力,咬着糖片侧过脸,笑:“我男朋友啊,帅吗?” 大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不信任地扭过头,看向台阶上的男人:“这小姑娘,真是你女朋友?” 秦隐没说话。 他视线始终在谈梨身上,到此时也只是沉默两秒,然后迈开腿走下来,在离他们只剩一两米位置停住。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么?”冷冰冰的眼神声音一起,近距离戳到大哥身上。 大哥被看得毛了毛。 不等他提起气势,秦隐视线又平移到他身旁,目光里温和了凌厉感,但凉意还在:“梨子。” 他唇动了动。适应一个亲昵的称呼对性冷淡来说显然是有挑战的。 “…过来。” 谈梨从意外里回神,她步伐轻快,几步就到了秦隐面前。 背对那两人,她朝秦隐飞快地眨了眨眼。那双黑眸如常,也不知道收没收到她的暗示信号。 谈梨才不管那么多。 她自己暗示完了,便伸手勾住秦隐的手臂,半靠着他亲密又得意地侧过身―― “就是我男朋友,羡慕吗大哥?” “……” 大哥噎住。 趁两位大哥没反应过来,谈梨n瑟完就走,绝不恋战。 不过为了做足戏,进到ktv玻璃门里面,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谈梨还一边挽着秦隐,一边侧头用余光窥着身后动静。 等地平线高过视线,谈梨放心松开手:“谢谢了,男朋友。” 秦隐垂眸瞥她。 谈梨毫不害羞,仰着脸继续朝他笑,牙齿雪白笑容灿烂又坏。 到楼梯底前她想起什么:“啊,你刚刚出来干嘛的?不会还有事就被我拖进来了吧?” “你现在问有点晚了。” “亡羊补牢嘛,总比不问好。”谈梨小螃蟹似的横着走,靠过去,促狭地笑,“难道是好学生来ktv要给家里汇报,结果下面没信号?” “成年人不需要汇报,”性冷淡的声音里带着淡淡嘲弄,“小孩儿才需要。” “……” 谈梨没来得及反驳,两人下到楼梯底。面前又开阔些,鎏金柜台横亘大堂中后位置。 到这儿,专业隔音挡不住某些房间的鬼哭狼嚎,声音和那些五光十色的彩灯灯光顺着玻璃门缝出来。 迎上前的服务生认出刚出去的秦隐,点了点头就退回去。 谈梨在几条岔路前转转头:“往哪走啊男朋友?” 服务生意外地偷偷看两人。 谈梨灿笑,旁边某个性冷淡却没什么反应。秦隐刚要开口指路,就见身旁小姑娘瞅准了往右手边走过去了。 秦隐本能抬手,勾住谈梨那只小挎包。 “咳――” 差点被命运锁了喉的谈梨揉着肩颈,拉回挎包,凶巴巴回头:“??” 秦隐淡定垂回手:“这边。” 谈梨勾下挎包,跟上去:“你下次可以用说的,这样直接动手,容易出刑事案件。” 进了过道。 谈梨看手机确认一遍:“1167包厢对吧?” “嗯。” “那我应该找得到了,”谈梨抬头,“你不是还有事吗,不用回去吗?” “没事了。”秦隐说。 谈梨狐疑看他:“你不会是,专程去接我的吧?” “……” 秦隐没说话,回眸瞥她。 大概是“你可以更自恋点”的意思。 谈梨无辜脸:“那你上去干嘛的?” 秦隐到底熬不过她那执拗劲儿,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一盒深蓝底色鎏金边的硬质香烟盒躺在他掌心。 性冷淡张张口:“抽烟。” “――?” 谈梨惊住了。 秦隐走出一步去,就觉察身旁女孩没跟上来。 他停下身,回眸:“你……” “你竟然抽烟??” 没看清的小姑娘像只l了毛的猫似的,带着残影扑上―― 没上来,在他面前停下了。 那颗白毛小脑袋就凑在他眼皮子底下,对着他掌心里的香烟盒像是研究什么活化石。 秦隐垂眼看着,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还有一点他自己都说不分明的遗憾。 确认过那真是盒香烟,不是唬人的玩具,谈梨狐疑抬头,非常不相信地打量秦隐:“性冷淡也会抽烟吗?” 秦隐随她性子玩笑,语气也平静:“性冷淡就不能抽烟么。” “倒也没有什么《性冷淡统一条令须知》……”谈梨又好奇地低头研究那盒还怪漂亮的烟盒,“但好像想不出性冷淡抽烟会是什么样子,你能抽一支我看看吗?” “不能。” “哼。”谈梨低回头,看起来还是好奇,“这盒香烟上写的是,什么什么王?” “芙蓉王。” “这就是芙蓉王啊,我好像听说过。”谈梨回忆了下,“但我见过的那盒不长这个样子――你这里面装的不会是香烟糖吧?” “……” 对上小姑娘跃跃欲试的乌黑眼瞳,秦隐沉默数秒,好气又好笑地轻哂了声:“这是钻石芙蓉王。” “?”谈梨显然没听懂。 “同一个名字也会有不同分类,你看到的可能是别的。” “有区别吗?” “嗯。” “……” 沉默维持数秒。 谈梨也不指望这个性冷淡给自己科普不同种类什么区别了,她落回脚跟,最后不甘心地小声问了一句:“我能拿一根吗?就一根。” “不能。”性冷淡毫不犹豫。 谈梨撇嘴:“你好小气啊男朋友。” 秦隐不为所动。烟盒收回大衣口袋,他转身往里走:“小孩儿不能碰这种东西。” 谈梨插着兜,晃晃悠悠地跟上去:“我不是坏小孩儿么。” “坏小孩儿也不行。” “噫。” 谈梨跟着秦隐弯弯绕绕,终于找到1167包厢前。 鬼哭狼嚎从门里传出来。 听声音,最慷慨激昂那个像社长马靖昊的。 谈梨刚准备推门进去,面前一只手拦过来。 她顿了顿,顺着那漂亮的手看到那张冷淡的美人脸上,语气散漫敷衍地调戏:“怎么了男朋友。” 秦隐垂眼望着她,未做声。 这样过去三四秒的时间,他眼底那点细微的挣扎终于有了结果。他垂手拿出香烟盒,在谈梨意外愣住的表情里,放进她手心。 秦隐淡声:“虽然它会让你的肺烂掉,但你一定想学也可以。” 谈梨:“……你这是在恐吓我吗男朋友?” “是怕你不听话,”秦隐垂下手,凉冰冰的指腹无意从她掌心划过去,“想学的时候来找我,不要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再碰到脏东西。” 谈梨怔神。 而那人已经推开玻璃门,跨入轰鸣的噪声里。 ? 进了包厢以后谈梨才知道,电竞社之所以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聚会,是因为这儿的老板和社长马靖昊有一点八竿子才打得到的亲戚关系。对着f大周围寸土寸金的门店,马社长思虑再三,就拿着66折的超级vip卡,带社员们来了这家ktv。 而这是谈梨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 今天以前,她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么漫长,漫长到让她在心底第387次后悔:她当初在高数教室外,怎么就轻易答应了进这么一个群魔乱舞的社团? ――整整半下午,满包厢鬼叫飘摇。 等麦霸们终于撕心裂肺地唱完了,嗓子全哑了,包厢里这才得片刻消停。马社长早就面红耳赤,他搂着立式麦克风,站在酷炫的颇有上世纪风格的彩灯灯光下,哑着嗓子拍话筒:“果盘、啤酒应有尽有!大家尽情玩!” “好噢!社长万岁!!” “…………” 谈梨靠在沙发角落里,半死不活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17:37。 她没表情地把手机扣回去,摇头。 这就是地狱啊,地狱。 果盘和啤酒很快被服务生们一份接一份地送进来,太过亢奋未喝先醉的男生回归原始本能――兴奋得像黑猩猩一样满包厢蹿。 谈梨拿着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眼神空懒地看着他们。 然后她看见大包厢的斜对角,某个性冷淡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社团里的学姐围住,有人拿着调色好看的鸡尾酒,看模样是在温声细语地劝。 可惜…… 性冷淡就是性冷淡。 谈梨幸灾乐祸地耷拉回眼,正要窝回沙发里继续自己的装死大业,就被路过的“猩猩”之一望见。 “梨哥,来一杯吗?”不知名学长示意了下自己从服务生那里接过来的鸡尾酒盘。 谈梨瞥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液体,兴致寥寥,但面上仍灿烂笑着:“我不喝酒。” “嗯?梨哥你竟然没喝过酒吗?”第二只路过的“猩猩”也好奇地贴上来。 “嗯。” “为什么啊?” “因为,今年刚成年?” “……” 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两位学长把剩下的话都噎回去了。 谈梨很满意。 包厢里这会儿比方才安静太多,大家都不习惯了,很快有人端着果盘提议:“社长,我看这里能投影哎,我们要不要看一些经典比赛啊?” “要要――” “我想看去年s赛的!” “滚滚滚!去年是劳资梦碎之年,谁、谁提的,是不是zxn的黑粉!?我要鲨了他!” “那就放双连冠!我要看liar捧杯那里!” “对对!看双连冠!” “尤其前年决赛,最后那波极限开团,我能看三千遍!” “lai神每一场我都可以三千遍!” “……” 包厢里越说越亢奋的时候,不知道哪一秒,某个安静的角落里有人小声bb了一句: “别看了,曾是惊鸿照影来……看也看不回来了。” 包厢里。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半晌,有人低骂了句:“艹,谁又捅刀子。” “这谁说的?非得让我们全社跟着哭两声才行是吧?” “唉,lai神,我心里永远的痛。” “过几天就是今年全球总决赛的入围赛了吧?也不知道zxn的新打野living和队里磨合得怎么样了。” “liar在都赢不了的队伍,他走了就能赢了?” “听说zxn准备调整核心战术了。也算积极应变吧。” “应变个屁,我看说不定就是因为调整战术,所以liar才被挤走的。以后成绩不好就说是调整期,成绩好就能直接甩锅给离队的liar,简直稳赚啊。” “你们新生不知道,咱社里本来也没这么人丁稀少――今年liar一退役,社里好几个学长学姐伤心退社了。” “到头来还是错付了啊!” 说最后一句的人话声刚落,就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笑骂:“得了吧,梨哥还在呢,你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 这话一落,包厢里众人目光一阵乱扫,最后集中在角落的谈梨身上。走神的谈梨被拽回灯光陆离的现实。 她一歪头,笑问:“都看我做什么?” “梨哥,你怎么看不出伤心了啊?当初liar退役那天,你可是差点把国服都给屠了。” 谈梨正经严肃:“别乱说,那是直播上分。” “哈哈哈,要是直播上分都这么个上法,那王者局的排位体验可太要命了。” “……” 嘻嘻哈哈里,气氛重回。 谈梨眨了下眼,面上笑色好像就被剥掉一层似的,变得轻淡易碎。她垂着眼安静好久,然后支起身。 谈梨敲了敲桌面:“学长,麻烦递个杯子给我。” 桌前那学长一愣:“梨哥,你不是不喝酒吗?” 谈梨撑起一个灿烂而敷衍的笑:“人生就是贵在尝试嘛。” “有道理,那你要哪杯?” “……” 谈梨视线落点跳了跳。 她虽然不喝酒,但也知道啤酒度数很低,常见的酒精度都在2%到5%。所以依据这个“常识”,她目光落上一杯看起来最像啤酒颜色的。 “就那杯吧。” “哦,好。” 谈梨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 大小不一的气泡从杯壁上升腾起来,最后破碎在液面上。 她凑上去,轻嗅了下。 噫。 女孩露出一点嫌弃的眼神。 和那透明的浅色液体僵持数秒,谈梨最后还是松下眼神。她手指收紧,一根根搭在杯壁外,手腕慢慢用力,抬起。 谈梨皱着眉心,把那杯酒喝下去。 与此同时,马靖昊站在包厢中间,茫然乱转―― “我刚刚点那杯深水炸.弹呢,谁给我端走了?” 深水炸.弹。 那是什么中二的酒名? 谈梨慢慢抬平酒杯,最后一口好像变得好喝了的液体倒进口中。隔着薄薄的玻璃杯壁,她恍惚瞧着那光怪陆离的画面里,对面沙发上有人拿一双好看的黑眸望着她。 又冷漠,又,有点担心。 好像liar的眼睛啊。 谈梨想着,手里放下的杯子慢慢搁到桌上。 她眼前的灯开始重影,然后转起来,眼皮也慢慢沉下去。 仅存的念头划过脑海: 原来人生不是贵在尝试,是跪在尝试啊…… 谈梨倒进沙发里。 她眼前画面合上的最后一线,是对面沙发上的那个“liar”起身。 他朝她大步走了过来。 “liar……” 谈梨轻声喃喃着,合上了眼。 34、第 34 章 闹腾几个小时,大家的体力精力都耗得七七八八,此时多是三五聚着堆,一边果盘酒饮地吃着喝着,一边遥忆当年畅想未来。秦隐独坐在角落。 一下午他就没换过位置,铁打的沙发流水的搭讪学姐,直到全员碰壁,秦隐身旁终于消停了。 抱着“老娘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肖想”的念头,那些碰过壁的学姐们仍旧三不五时往那角落瞥一眼。而学姐们的爱慕者们注意到了,也会跟着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所以当秦隐突然起身,几秒时间,半个包厢的目光都兜过去了。那道身影的目标方向非常明确,他们只需要顺着秦隐冷淡得浸上点冰意的视线,就能成功看到―― “嗯?梨哥怎么倒下了?” “好像喝高了。” “不是吧?这喝什么了能直接喝倒?” “等等,梨哥面前那个杯子,你们看像不像社长点的深水炸.弹?” “雾草,好像真是。” “深水炸.弹一口闷?牛逼啊,不愧是梨哥。” “难怪会喝醉,脸都红透――” 最后一人话没说完,视野里那张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就被一道长腿背影遮得严严实实。 他下意识往上抬视线,对上一双冷冰冰的黑眸。 这人一僵,连忙低头。 被挡了视线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反应过来,几人讪讪收回目光后,尴尬地对视着。一眼扫干净那些多余视线,秦隐这才转回来。他低垂着细长的眼睫,清隽的侧颜藏在碎发和背光的阴翳里,神情看不分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满包厢偷眼看过来的社员只看得见那双长腿原地不动地杵了很久。 然后秦隐弯下身。谈梨就倒在这个拐角的沙发里,她身体柔韧性很好――把自己腰腹蜷起个锐角,都不妨碍她带着醉意睡得踏实。 额前那绺长发大概是随了它主人性子里的乖张,一点都不听话地垂下来,斜斜搭在她挺翘的鼻尖上。 随着她呼吸,细细的发丝被吹得起伏。秦隐终于俯到最低。 他的手在女孩额头上方停了两秒,还是落下去。隔着那松散的长发,秦隐勾住谈梨纤细的颈。 和她平常张牙舞爪的锋利不同,睡过去的女孩轻且柔软,稍用些力秦隐都怕把她弄醒了。 他最慢也最轻柔把人扶起,让她靠在仿真皮质地的沙发靠背里。靠背滑溜得很,小姑娘醉了睡觉又不老实,刚扶上去两秒钟,出溜一下又往旁边倒。 秦隐脱下外套,把人盖住了,耐心再扶回去。包厢各个角落里看得目瞪口呆。 “梨哥直播间里那时候说好的只是路人水友小哥哥呢。” “梨子说的话你也信?” “最近学校里总在传我都没信,今天算是被正主当面实锤了。新校草对梨哥和对其他人的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点。” “对,人家压根没想掩饰。” “……”那些震惊的议论oo@@地响着,秦隐好像没听见似的,拿出手机便坐到谈梨身旁的沙发里。 他单手给手机解锁,划去信息界面。身后沙发靠背一软,睡梦里的谈梨又不老实地往另一旁滑下去。 秦隐没抬眼,伸手把人扶回。 这样来回几次,偷瞟的社员感觉自己眼睛都看酸了,秦隐那张性冷淡侧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耐烦的情绪。直到某一下,不知是秦隐的力度没控制好,还是梦里的谈梨不老实,秦隐扶在她肩侧的掌心一空―― 谈梨的脑袋搭到了秦隐肩上。秦隐身影一僵。 须臾后,他眼撩起又落回,被女孩压在沙发间的右手仍虚扶着,左手指腹在手机上来回跃动。屏幕上是一个聊天窗。 【y】:帮我叫辆车,来xxxx地址。 【肖】:…… 【肖】:你当我是你家保姆啊 【肖】:秦家那么多车,你叫人安排过去一辆不就得了 【y】:不方便。 【肖】:? 【肖】:你说这我就来兴趣了,快说说怎么个不方便法? 【y】:[定位.jpg]秦隐随手抛出一张地图截屏。 地图上,他的当前定位显示在“蓝色妖姬ktv”。【肖】: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ktv吗,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y】:。 【肖】:……哦等等,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忘记你们秦家门风森严,从小就恨不得给你立108条清规戒律了。 【肖】: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你最后竟然没选出家,神奇。 【肖】:不过都这个点了你还在ktv,我圈老干部liar退役以后的夜生活竟然出乎意料地丰富,啧啧啧,说出去这得惊掉多少人的眼镜? 【y】:。虽然是同一个句号,但肖一炀和秦隐自小相识,被这性冷淡死脾气浸淫多年,立刻就能感觉出第二个句号里的不耐了。 【肖】:行行行这就给你叫 【肖】:对车有什么座数要求吗 【y】:没有。秦隐发完,顿了顿,他低头往肩侧望去。 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呼吸时浅时深,但是眼睛闭得很安逸,半点没有要醒的模样。 秦隐垂回眸子。【y】:司机嘴严就好。聊天框里停顿两秒。【肖】:?????????电竞社的第一场聚会一直热闹到了晚上11点半,众人才陆续开始散场。 老生在学生活动里浸淫已久,都是老油条了,新生不懂,没少被灌倒。社团里几个负责人指挥着,把那些喝大了的往回送。等到身边清静了,马靖昊回头扫视包厢里。 除了葛静和另一个副社长还有后勤部的男部长外,就只剩西南角落沙发上的两位了。马靖昊定睛看了几秒,哭笑不得地走过去。 “隐哥。” “……”秦隐抬眸。 11点半已经超过某位电竞圈老干部常规作息里的睡眠时间半小时有余――在本应入梦的时间里被吵了一晚,秦隐此时的情绪绝对算不上好。 所幸,肩上有个“镇”着他的。马靖昊示意了下谈梨:“还没醒?” 秦隐眼底凉意淡下来,语气里带点轻嘲又像纵容:“一次都没醒过。” 马靖昊挠头:“睡这么久,这喝的是酒还是安眠药啊?” “……” 秦隐没说话,侧垂下视线看去。葛静也走过来:“社长,女生那边还没走完,让她们送谈梨学妹回去?” 马靖昊:“睡得沉,女生恐怕没法送。” “那……” “我送她就好。”冷淡声线插入两人的对话中。马靖昊不意外,葛静却皱眉看过去。对上两人亲密相依的姿势,他微微咬牙:“这不合适吧。” 秦隐到此时才抬眼,眼神冷淡:“哪不合适。” “……” 明明那人是坐着,是仰视他的,但葛静心里莫名就有种被俯瞰甚至被轻视的感觉。 他拧着眉微握起拳:“时间也不早了,你一个男生送谈梨一个女生回去,发生什么怎么办,当然不合适。”这话一出,包厢里冷了场。 仅剩在事外的马靖昊和后勤部长同时愣了下,马靖昊伸手拉了葛静一把,压低声:“你胡说什么呢。” 葛静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刚刚那话就算是实话也说的太直白太撕破脸,他不由僵住。这几秒安静里,沙发角落,男人半垂着眼低哂,声音清冷微嘲:“和你有关系么。” “――!”一听这话,本来就还没冷静下来的葛静急了,他头猛扭回来:“你什么意思!” “我送我女朋友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朋――”葛静愣住,本能反驳,“谈梨明明说了她不是你女朋友!” 秦隐冷了眼。他似乎懒得再与葛静多言,从身侧拿起手机,修长指节在屏幕上轻划几下,调到某个页面。 截图,进社团群,私聊“葛静”。 图片发送。葛静手机“叮咚”一声。 他点开消息,皱眉问:“你给我发了什么?” “自己看。” “……”连马靖昊都好奇了,不过碍于秦隐还坐在那儿,他忍住了没凑过去。 葛静点开图片。那是一张群聊截图,最上面标写“72级信工1班班级群”。【昨天晚上12点后,我在女寝楼后撞见两大佬一起回来的】 【后面没看清楚,两人一直藏在楼侧的阴影里,好像是校草大佬把校花大佬按在墙上亲】 【……】比起前面大片的匿名消息,最下面的正主回话,用着谈梨头像,顶着“小孩儿”备注的气泡,醒目到刺眼―― 【同学,你肯定看错人了。我们接吻不是那个姿势。我一般都先在墙上劈个一字马,壁咚亲他。】葛静僵住。 不等他抬头,就听沙发上秦隐冷冷淡淡地开口:“图片就给你留作纪念。不用客气。” 葛静:“…………”秦隐单手扶住谈梨,稍稍用力,然后他起身,将披着他长大衣的女孩一并抱进怀里。 “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送她回去了。” 这话是对马靖昊说的。从放完最后一句致命嘲讽以后,某个性冷淡的视线就再懒得往葛静那里落。马靖昊立刻点头:“用不用我给你们叫辆车?” “不用,我叫过了。” “好――哦对,还有梨子的挎包,别给她忘了。”马靖昊转身去取,没注意包扣不紧,他一拉包带,没盖上的包扣间掉下件东西来。 马靖昊捡进手里,愣住了。一盒香烟。 深蓝色打底,滚一圈金边,硬质包装,芙蓉王。马靖昊又懵又尴尬地抬头,把香烟和包一起拿起来,他干笑:“不愧是梨子啊,还抽……” “那是我的,她不碰烟。”秦隐淡声接了。他眼帘一撩,漆黑眸子里映出三人不相信的表情。沉默持续数秒。 秦隐唇角一勾,今晚积郁的不虞压抑到某个危险的边界,他眼神薄凉又冷:“盒里还有7支,你们想检查一下?”“哪、哪能啊。” 马靖昊一下子回过神,他连忙把香烟盒放回谈梨的挎包,然后把合好的挎包放进被横抱着的女孩怀里。等两方礼节性告别,马靖昊看见包厢门关掉那道离开的身影,他表情一垮,搓着胳膊回头。 “校草大佬简直就是移动制冷机,他明明还比我小两个月呢,怎么在他面前我像个孙子似的??”后勤部长嘲笑:“确实像。” 马靖昊:“……” 马靖昊:“滚滚滚。哦对还有你,葛静,你今晚怎么回事,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啊?” 葛静正对着那截图咬牙,闻言抬头:“谁说他们一定是男女朋友?” “那流传这么久,也没见人两位大佬公开澄清啊。”马靖昊说,“而且就算他们不是,那关系至少比和我们亲近多了――秦隐不送,难道要你送?” 葛静脸色难看:“可如果不是男女朋友,万一出事怎么办?” “出事?什么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能什么事?” 马靖昊气笑了:“这就是我最放心秦隐送的原因了。” “?”马靖昊没直接给葛静解释,而是扭过头去问后勤部长:“最坏的结果,一个把另一个睡了,你觉得他俩是谁睡谁?” 后勤部长想都没想:“那肯定梨哥睡了校草大佬啊。” 马靖昊捧起无辜笑脸,耸肩转头:“你看。” 葛静:“…………”后勤部长大约也看出什么了,他叹着气走到葛静身旁,拍了拍对方肩膀:“老葛啊,我看你也别想太多。谈梨说不是男女朋友,可能就只是男女朋友之间闹别扭呢。” “不是,她明明还说过她想让秦隐疏远――” 后勤部长:“你注意到秦隐的手机了吗?” 葛静不情愿地停住:“没,怎么了?” “手机套是定制的q版liar,”马靖昊插话进来,“和谈梨的好像是情侣手机套,对吧?” 后勤部长猛点头:“更何况,人家都给秦隐装烟了,就算不是男女朋友,这得多亲密?” 葛静的脸色灰败下去。马靖昊突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艹啊。” 后勤部长一愣:“社长,你又怎么了?” “我刚刚才反应过来,秦隐从谈梨包里掉出来的那盒烟,是钻石芙蓉王吧?” “啊?” “长得帅成绩好游戏牛,这都不够,他竟然还是个富二代?简直没天理!” “…………”即便p市,接近午夜12点的街道上也冷清下来。 路灯高悬,衬得夜幕里星子黯淡躲藏,长灯下的路边,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大喇喇地停着。 某位被盖章“富二代”的性冷淡,此时刚把怀里的小姑娘抱进车内。 秦隐自己也坐进车里。司机是个生脸儿,没见过,正透过后视镜看秦隐:“您是秦隐先生吧?” “嗯。”秦隐抬眸,“去f大。” “好的。”秦隐垂眸,慢慢揉按左手手腕。 司机在后视镜里瞥见了,玩笑:“您女朋友看着有165往上的身高了,抱起来不太轻松哈?” “不怪她,”秦隐眼都没抬,“是我手废。” 司机无言以对。许是从ktv出来这一路夜风太凉,或者是在秦隐怀里颠簸着了,原本熟睡的谈梨在上车前后明显有些躁动。 秦隐注意到,提醒司机:“后座灯光调到最暗吧。” “好。”秦隐的视线落到窗外。 左手手腕还有些麻木的余痛,大约是在抗议他今晚对它的过度使用。这疼痛在普通人承受起来可能困难,但秦隐早习以为常。 窗外长灯与夜色勾勒出的光影,交错着在他身上晃过去。 那双清冷得近薄凉的眉眼间,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找不到。直到轿车转过一个十字路口,秦隐习惯性地往车里落了落目光。 然后在昏暗里,他对上一双眼睛。秦隐一停。 回神他垂眸,低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头疼么?”女孩不说话。秦隐皱了皱眉。 如果不是那双乌黑的眼瞳时不时会折起一点窗外落进来的碎光,亮盈盈的像水一样,而且还专注得过分地盯着他,那他都要以为昏暗里的女孩还是睡着的了。 毕竟平常清醒时候,她可从来没这么听话又安静过。等等。 ……清醒?秦隐直起身,往女孩那里俯近,试图辨明她此时的状态: “谈梨?” 黑暗里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哑,格外好听。而就在这一秒,女孩突然动了。 她抬起手,一把按在俯近男人的下颌上,捂住了他的声音。“――” 这一动猝不及防,毫无保留,直接将秦隐压回他的真皮座椅里。等秦隐定了眸,女孩已经在有些狭窄的轿车后座里一翻身,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昏暗里,坐着他腿的女孩俯低,表情很凶: “你是谁?为什么绑架我?”秦隐:“……” 秦隐回神,索性顺着她的压制,倚在柔软的座前。 他撩起眼。昏暗中对视,在靠近他的女孩眸子里果然看不到什么固定的焦点。 秦隐略微头疼。捂住他嘴唇的谈梨却不许他低头,她非常强硬地压着他的下颌,温热的手指在他脸侧贴得紧紧的。 “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就要撕票了!”秦隐:“……” 这受害人和行凶者的身份,她还是无缝切换的。秦隐开始考虑,如何让此时大约身在梦里的谈梨知道,人被捂着嘴巴――尤其像被她捂得这样紧――是没办法说出话的。而谈梨,从方才她就努力要看清楚这个大胆的“绑架犯”的长相,到此时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她终于看清了。 她看清了从她手指盖住的唇向上,到高挺的鼻梁再往上的…… 那双眼睛。凶巴巴的小姑娘突然就怔住了。 她怔了好几秒,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轻声的,张了张口。“liar?” “――”秦隐蓦地抬眸。黑暗里。 没有等到答案的谈梨很快就丧失了自己的耐心,她一边咕哝着“怎么又梦见你了”,一边迷蒙着眼眸慢慢压腰。 她捂在他下颌上的指尖传开一点敏感的轻栗,但仍是用力,像是要防止他动作或者逃走。 然后女孩温软的气息一点点贴上来,细密的小钩子一样缠住他的呼吸。秦隐微皱起眉。 他的手就垂在身旁,即便腕部再不适,想制服一个醉得迷迷糊糊的女孩,或者拽下她胡闹的手把人推开,还是轻而易举。 于是修长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轻动了下,似乎就要抬起。但最终,秦隐只垂了眸。 他什么也没做。任她把他压在座前,亲狎地慢慢靠近。 35、第 35 章 床板被手机温柔安抚,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床下桌上的水杯都感动地晃了两晃。顾晓晓听见动静,不安回头:“谈梨,你怎么了?” “…没事。”低垂着头的谈梨抬脸,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所以,他就这样把我送上来了吗?” “对,我那时候还没睡,就去楼下接你们了。” “……”谈梨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她不记得昨晚ktv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从校门外到寝室楼下再到把她送上楼,显然都是秦隐一人包办。甚至更大可能,从ktv到学校的一路上已经是了。 旧恩未还,又添新恩。 再这样下去,谈梨怀疑自己要给这人无偿打一辈子工才够还。谈梨想着,拿起手机,去消息栏里翻到那个黑色头像的【y】,她点开了消息聊天框,发出两条去―― “小哥哥,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小人儿鞠躬.jpg]”发完消息,谈梨木着脸下床。那件男式长大衣被她随手搭在床头,准备之后送去干洗。 脚刚沾地,谈梨就感觉小腿传回来一种“这不是你的腿这是棉花糖”的抗议。 她扶着床腿,伴着声叹息自嘲:“我昨晚喝的不是酒,是安眠药混着肌肉松弛剂吧。”谈梨说完,转身,正对上顾晓晓一双欲言又止的眼。 谈梨:“?”“你好像有话要说?”谈梨一边问,一边走向洗手间。 顾晓晓犹豫着:“谈梨,你还记得昨晚在寝室楼下发生过什么吗?” “――” 谈梨的身影停下。在原地僵了两秒,谈梨慢慢回身:“昨晚,寝室楼下?” “对。” “我难道不是一直昏睡的状态?” 顾晓晓:“额,其实你醒的时间,不对,半清醒的时间,还是挺长的。” 谈梨:“?” 顾晓晓观察着她神情,小心翼翼开口:“我下到楼下的时候,你就是醒着的,而且……”顾晓晓的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什么?” “而且,你那时候抱着秦隐,哭得特别伤心。” 谈梨:“……” 谈梨:“我、抱着、秦隐、哭?” ――开什么玩笑??或许是读懂了谈梨麻木表情里满眼的不愿相信,顾晓晓又很认真地补充了细节:“就在寝室楼前的楼梯下面,你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栏杆旁边,不肯上楼。我下去的时候,你正一只手抱着栏杆,另一只手抱着……” 话没说完,顾晓晓脸先红了。谈梨:“……” 谈梨:“??” 说话就好好说话,为什么要脸红?然后顾晓晓声细如蚊地给她答了疑:“另一只手,抱着,秦隐的腿,而且无论我怎么劝你,你都不肯松开。” 谈梨:“…………”从窒息到绝望,再从绝望到麻木,再从麻木到释然,谈梨脸上连环变换过无数情绪以后,终于归为一种看开了的佛性。 她没再强撑着发软的腿,放任自己靠到床边:“我还哭了?” “嗯。” “哭得惨吗?” “嗯,挺惨的。”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 “啊?”顾晓晓愣了下,然后努力回忆几秒,“好像是喊过一个词来着,而且听起来是英文……” “liar。” “啊,对,就是这个!”找到正确答案的兴奋劲儿过去了,顾晓晓才想起什么,好奇回头:“谈梨,liar是什么,人名吗?” “嗯。” “啊,怎么会有人起这个名字?这不是骗子的意思吗?” “是,liar,所以是渣男。”谈梨慢慢抬眼,眼底笑意潋滟,“电竞圈的第一渣男――我给他的外号。” 顾晓晓陷入茫然。谈梨没再说什么,走去洗手间洗漱,顺便用凉水给自己冷静一下,平复情绪。 等大脑终于清醒些了,谈梨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边问出自己刚刚想到的最好奇的问题。 “既然我一直抱着栏杆不肯上楼,那你们是怎么让我上来的?”“不是我,是秦隐一个人。” “?” 顾晓晓的脸又红了:“我站在楼梯上面几阶,就只看见他朝你弯下腰,问了一句,‘选我还是选栏杆’。” 谈梨心生不祥预感:“然后?” 顾晓晓:“然后,你就攥着他大衣衣角,跟着他进楼了。” “……” “那件大衣也是,你怎么都不肯松手,秦隐就脱下来盖到你身上,然后才走了。”谈梨:“…………” 善。 不用说了。 放朕入土为安吧。谈梨心情麻木地回到桌旁,并十分恶毒地诅咒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希望他今早洗漱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倒,然后磕到了脑袋,把昨晚的事情全都忘光光。 别造成其他伤害、只忘了这一晚上就好。怀着这“虔诚而美好”的愿望,谈梨慢吞吞捏住自己的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条边,她眯着单眼往亮起的屏幕上看。 来自【y】的消息聊天框――【谈梨】:小哥哥,昨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辛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谈梨】:[小人儿鞠躬.jpg]【y】:。 【y】:你断片了? 【y】:不用请我吃饭,省钱买核桃吧。 【y】:多补补脑。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性冷淡的嘲讽。 谈梨:“…………”再给她一次机会。 打死她都不会碰那杯酒一根手指头了。?11月的第一天是个周五,最后一节课在下午3点结束。 没有中学时期的班内成绩作为教学指标,多数大学老师都保有同一个优良习惯:绝不拖堂。 3点钟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当即宣布下课。虽说这周末就要开始上校选通识课了,但毕竟不比工作日这些还要期中期末考试的必修课,学生们都把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当成周内课程的结尾。 铃声一响,他们已经欢乐地要冲出去了。谈梨在的这个寝室属于典型的学霸寝,每节课占位必然抢占前排,再加上顾晓晓那边盛意难却,谈梨也只得跟着跑去老师眼皮子底下“添堵”。 此时的第一排,顾晓晓一边收拾着背包,一边问谈梨:“你今晚有安排吗?” “可能会做一会儿直播,”谈梨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没抬起来,“怎么了?” 顾晓晓:“校外新开了一家餐厅,我们想去尝试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了,你们去吧。”谈梨抬头的同时也站起身,她朝顾晓晓晃了晃手机,“我先去接个电话,回见。” “啊,好……”谈梨一撩包带,轻松勾上肩,转身便离开了座位。 那道背影纤细,又潇洒利落,乳白色长马尾在身后甩起漂亮的弧线,引得前排有人下意识去看。顾晓晓身旁,同寝的另外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轻哼了下:“晓晓,说你几次了,她这种性格什么人都不在乎,才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呢。也就你,总上赶着讨好她,值得吗?” 顾晓晓收回视线:“于悦,你别这样说啦。” “你就犯傻吧。” “……”b教学楼后有一片满是绿植的林子,谈梨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进去,在被林叶遮蔽掉视野的地方,她接起震动的手机。 同一秒,她面上的笑意像浸入水里的画布上的颜料那样,氤氲着淡开散去―― “您有事吗,谈先生?”“谈梨,”电话对面的谈文谦声音压抑着情绪,“你为什么总不接向彦茗的电话?”“向彦茗?”谈梨靠在一棵粗粝的老树前,脚尖在地上划过半圈,才想起这“向彦茗”何许人也。 她唇角一勾,笑声里不掩嘲讽。 “哦,您朋友的那位儿子是吗?我没不接他电话,接到过一次,然后我就把他拉黑名单了啊。”谈文谦噎了两秒,大约想发火,但还是忍了下去:“谈梨,你不要意气用事。大学是你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你不能在这个阶段里犯傻。尤其是在f大这样的学校里,你能结交到的朋友都是很优秀的,你要多和他们接触――而不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们交朋友。”“小混混?”谈梨咬着唇肉清凌凌地笑了声,她仰起头看了看树叶间的缝隙,像被摔碎了的蓝天,“怎么,玩游戏、染头发就是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了吗?那我就该和他们一起,我正和他们一样啊。”谈文谦继续忍:“…好,我不管你和那些人的交集,但彦茗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多接触――”谈梨被消磨掉本就不多的耐性,直言道:“既然您觉得他好,那您就认他当干儿子吧,我看他也挺想多你这么一个爸爸――你们相亲相爱,就别再来烦我了,好吗?”“谈梨!”谈文谦终于还是像个被点着了的火.药包,“你在交友上这样自甘堕落,难道你母亲看到了就会高兴吗?”“――” 谈梨一僵。 像石子落入湖中,她面上的神色被轻易敲碎,镜花水月一样散尽。她拎着包的另一只手慢慢收紧,电话里外陷入死寂似的静谧中。 然后谈梨听见自己冷冰冰地笑了一声。 “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会怪我。毕竟她谁都没看上,到最后也只选了你――就凭这一点,她哪有资格批判我交人的眼光?”对面一阒。 谈文谦半晌才气恼至极地问:“你铁了心和那个只会打游戏的小子在一起,是吗?!”谈梨顿了下,她几乎本能想否认。 但这种关键时候,气势绝不能丢,所以谈梨回得坚决而果断:“没错啊,我认定他了,就算他只有小学毕业我也喜欢。” “好,谈梨,你别后悔。” “……”最正常模式的不欢而散。 谈梨再熟悉不过。除了谈文谦提到他不配提到的人,这点小插曲甚至都没怎么太影响谈梨的心情。她从盒子里晃出来一块糖,抛进嘴巴里,便踩着鹅卵石路上拓下的树叶和碎影,沿着原路返回。 谈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穿过b教学楼的露天长廊,也路过方才上课的教室门。 只是走出去几步,她又拽着包倒着退回来了。谈梨停在门旁,视线落进教室里。 她离开的这片刻,教室里早就走得没什么学生了,只剩后排一对小情侣卿卿我我,以及…… “哈喽呀,小哥哥?”“……” 听见这活泼又熟悉的声音时,半倚坐在第一排桌前的秦隐撩了撩眼。他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的胳膊跟着转了下,完整露出那张脸。 映在黢黑的眸子里,出声的小姑娘正靠在教室前门门框上,朝他笑得阳光灿烂。 像个小疯子似的。……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秦隐难得走了神。“所以你今晚就……”手机里女声敏锐察觉,“秦隐?你在听我说话吗?” 秦隐落回眸:“嗯。” 女声停顿一两秒,问:“你今晚能过来吗?”“可以。” “好,那我晚餐前把地址发给你……”站在门旁的谈梨意外地眨了下眼。 刚刚她是被无视了? 那个性冷淡好像就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很没有礼貌地、连招呼都没打手都没抬一下地……把头低回去了?换个正常点的小姑娘大概又恼又委屈,转头就走了。 谈梨显然和“正常点的小姑娘”这个词完全不挂钩,所以她怔了一秒后,笑得更加灿烂恣意。 她拉稳包,身影扭着角度一晃,踏进教室内。那个性冷淡靠坐在第一排,优势逆天的长腿就懒洋洋地搭在第一排前的那片空地上。 谈梨没走几步,就到了他腿旁。秦隐察觉,抬眸。 他倚坐着,面前的小姑娘站着,抹掉那20公分的差距,两人此时的“身高”基本就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了。 这个正视的角度,秦隐能最清楚地看见谈梨的表情――几乎就把“我要使坏了”“你快跑吧”几个字刻在脸上。谈梨虽然是个小坏蛋,但也是个体贴、知心的“好”小坏蛋。 所以她给秦隐留了充分的反应时间或者警告时间――他但凡给她一个眼神或者口型的示意,那她就不捣蛋了。 但都没有。秦隐就那样坐在那儿,懒洋洋地半撩起眼,他看她的眼神冷淡又绵长,不知道为什么让谈梨想起那种凌厉而勾人的薄刃唐刀。 只是这刀此时是收着鞘的。 如果碰一下,再跑得快点,应该不会被伤到。心底那点小小的蛊惑的声音从盖子下掀起一条缝,钻了出来。然后它跑得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都是,藏不住又抓不着。 谈梨入了蛊。她慢慢、慢慢倾身,靠过去。 她扶住秦隐坐着的长桌,调皮的几绺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勾拂过他卷起衬衫的、线条凌厉的手臂。快到最近处,她几乎要吻上他指节微凸、漂亮分明的手指。秦隐未动。 谈梨一笑。隔着修长冷白的指背、隔着薄薄的一片手机,女孩一笑艳丽又恣肆。 坏劲儿十足的。“小哥哥,困觉吗?” “――”手机里,女声戛然一停。“……” 秦隐撩起眼帘。 他就那样看着谈梨,然后对手机里开口。“我还有事,先挂了。……妈。”谈梨身影顿住。 “――?” 谁?? 36、第 36 章 “困什么?” 谈梨:“……”对上那双凉凉淡淡似笑非笑的漆黑眸子,谈梨怂得极快,她巴掌一拍十指一合,食指指尖在额头上抵住,作叩首状。 “对不起,我错了。” 这个姿势保持了三秒,她抬了一点点头,睁开一只眼睛,认错都古灵精怪得气人―― “我真不知道是阿姨,如果她误会了,我可以打电话给她解释。”秦隐就那样望了她几秒,眼帘一扫,眼睫垂了回去。他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包,长腿收回从桌前起身。 “不用了。” 垂下的眼睫晃碎掉那一点清冷的笑意,直身和谈梨擦肩而过时,那人又恢复惯常的性冷淡模样。 “我会和她解释的。”谈梨松了口气。 提着挎包,她转身跟上去。“秦隐小哥哥,你今天下午和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如果你还没有安排,那我就帮你安排安排。” “?”秦隐闻言停身。 谈梨掰着手指从他身旁过去,语调散漫:“毕竟我还欠着你一段排位赛、一顿饭、一盒香烟……我不是喜欢拖欠债务的人,总得给我个机会还清了吧?” 说完,谈梨停下,原地转身,背扣着手无辜地看向秦隐。秦隐问:“你想怎么还?” “唔,比如现在……”谈梨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下午3点半,还剩3个小时到晚餐时间,我可以先带你去老蔡那里打排位。然后请你吃饭。” 谈梨说完仰起脸,讨表扬似的灿烂笑:“怎么样,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秦隐有些意动,更多则是遗憾:“我今晚有约。” 谈梨怔了下:“是上次我在生态餐厅没能碰面的,你的朋友?”下意识脱口,谈梨又觉得唐突,眼睛一弯,“我随口一问,不说也没关系。” “不是,”秦隐眼神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他只回答,“是我父母。” “啊。” 想起自己几分钟前作的大死,谈梨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沉默在微凉的秋意里发酵了片刻。 谈梨回神,灿烂笑起:“那祝你和叔叔阿姨吃一餐快乐和睦的团圆饭。” “……”一餐晚饭用上“祝”,听起来有种别扭的隆重。 但秦隐想起半个多月前那个深夜,他在教学楼前滂沱的大雨里无意听见的谈梨的电话……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小疯子失态。 对有些孩子来说,快乐和睦这个词或许从来与家庭无缘。秦隐垂眸,认真应下:“好。” 谈梨并未察觉,她准备转身时,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叫向彦茗的,没有骚扰过你吧?” 秦隐一顿。 谈梨以为他忘了:“就是上上个月底,生态餐厅里那个――” 秦隐:“我知道。” “咦,”谈梨意外抬眸,“那你记性真好,我就忘了。”秦隐眼底原本凉凉的情绪里,掠过一点笑意。他走下台阶,经过谈梨时声音犹冷静淡然:“后来遇到过一次。” 谈梨警觉,扭头跟上去:“他有骚扰过你吗?” “没有,只是求证了一下。”“嗯?求证什么?男女朋友关系?” “……”谈梨没等到那人回答,只等到性冷淡瞥过来的一眼,意味不明:“不是你告诉他们,我不上学、没职业?” “啊,是吗,我已经忘了。”谈梨非常坦诚,“他问你为什么出现在f大了?” “嗯。” “那你怎么说的?” “陪读,”秦隐声线平稳淡定,“家属。” 谈梨:“噗。” 她扭过身去,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小姑娘哈哈哈地乐起来。等终于停住,谈梨转回来,眼角眉梢还有笑意余留:“你真这么跟他说的啊?” “嗯。” “你这张脸在f大这么有名,等他之后发现真相还不得气死,不对,应该已经发现了……”谈梨停了笑,轻眯起眼,“看来他是没告诉谈文谦啊。”秦隐听见谈梨后半句自言自语,微微顿眸:“谈文谦”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似乎在哪个长辈那里听到过。 不过秦隐对长辈们口中那些事情从来不太上心,当初他的高考志愿填报没选金融方向,还曾惹得秦家、萧家两边的长辈出动,照样没拧过他的意愿。 所以即便想回忆,那些没上心过只偶尔听到的琐碎信息也找不着来源。秦隐没强求。 他想起之前看见教室门外,那个无缘无故就小疯子似的灿烂笑容,她深藏的不快现在看来也有迹可循了―― “你父亲为向彦茗的事情,给你打电话了?”谈梨一怔。 她转过头,也把思绪拽回来,惊讶地看着秦隐:“哇哦,小哥哥,你是福尔摩斯转世吗,怎么连这都猜得到?” 秦隐不答。 谈梨点了点头:“他还以为你是个玩游戏没职业不上学的,让我好好交正经朋友呢。” “你怎么说。” “我还会再怎么说?”谈梨笑得没心没肺,“当然是怼得他哑口无言,最后跟我撂狠话挂电话了。” “……”秦隐收回视线:“他毕竟是你父亲。” 谈梨眼底笑意一冷,面上不变:“干嘛,你也要什么都不知道就拿父女情深血浓于水那一套灌我鸡汤了?” 秦隐不疾不徐地接了后半句:“一旦有能力的父母下了狠心整治子女,你会吃亏的。” 谈梨愣了下。 这个“毕竟”后面的转折倒是她没想到的。回过神,谈梨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嘲笑:“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又没有什么需要他――” 话声未竟,谈梨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摸出电话。然后秦隐就看见,前一秒还笑得恣意散漫的小混蛋,这一刻就直接停在了原地。 他微皱起眉,跟着停下。谈梨从僵滞里回神,接起电话。 女孩的声音是秦隐第一次听到的、完完全全收敛了爪牙的乖巧―― “外婆?”“梨子,我听谈家那边打来电话,你父亲说你,交到男朋友了?”谈梨:“…………”日哦。二十分钟后。谈梨挂断电话,也不说话,眼巴巴地瞅着秦隐。 要不是秦隐见惯了她张牙舞爪、恣意憋坏的劲儿,那大概真就要被这水汪汪的眼神骗过去了。可怜攻势持续十秒,性冷淡不为所动:“去不了。” 谈梨竖起一根手指:“就去露一面,露完面我立刻把您恭送回家。” “几点结束?” “这个……”谈梨迟疑。 秦隐不意外,轻嗤了声:“结束时间你都不确定,还敢跟我打包票?” 谈梨想了想,遗憾叹气:“也对,那算了。”谈梨不想为难秦隐,放弃得很快。 两人并肩,无声地走出去几米,秦隐突然问:“你要怎么办。” “啊?”谈梨回眸。 “既然你外婆要见你男朋友,那你今晚怎么办,找你的二四六么。” “?”过去两秒,谈梨才终于反应过来二四六指的是谁,她弯眼失笑:“不敢不敢,那位比我还莽。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 “……”身旁突然没动静了。 谈梨走出去两步,才察觉秦隐没跟上来。她停住,茫然转身,就见那人站在原地,半撩起眼看她。 眼神好像有点……不等谈梨读懂,那人眼帘一垂,眸子里情绪全都遮了。 “走吧。” “?” “我陪你去。” “……?”肖一炀若是在场,一定免不了扼腕叹息―― 家风森严的秦家不知道拿多少清规戒律养出来的活祖宗,到底就这么把他的第一次妥协拱手送出去了。?在f大校区周围,最拿得出手的餐厅自然还是那家把自己逼格身价抬得很高的生态餐厅。 所以毫无意外的,谈梨外婆和谈文谦选定的晚餐地点依然是那里。秦隐答应陪谈梨同去后,两人到f大校门外搭上计程车,直奔餐厅。 车里,秦隐拿出手机。谈梨十分感动性冷淡的临危相助,对他关心慰问一路了,此时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要打电话吗小哥哥,手酸不酸呀小哥哥?需要我给你举着手机吗小哥哥?”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大概以为这对颜值过高的小情侣在玩什么奇怪的情.趣play。秦隐撩起眼:“给我父母打电话,推掉今晚晚餐的约定――你来?” 再次想起那句“困觉吗小哥哥”,谈梨立刻带上恭谨谦让有分寸的微笑:“不了不了,还是您亲自来。” “……” 秦隐唇角不明显地抬了下。 电话拨出去,他转向窗外。对面接得异常地快。 不过电话里不是让肖一炀闻风丧胆的“萧阿姨”,而是个压得低低的中年男声:“宝贝儿子??” 秦隐眼神一跳:“…怎么是你接的我妈电话?” “你萧姐去洗手间了,不在。” “……”计程车里本来就安静,谈梨和秦隐又都坐在后排,谈梨几乎能把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字不落。 所以她此时的表情也就格外迷惑―― 宝贝儿子的妈是他萧姐?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家庭伦理构造?“宝贝儿子啊,我听萧姐说你可能交女朋友了?真的假的?” “假的。” “咦,她之前明明说听到你旁边有一个很亲近的女孩子的声音。” “……”秦隐眼皮撩了撩,视野里罪魁祸首无辜地扭头看向窗外,只差再心虚地哼一段小调了。 秦隐垂回眼,唇角淡勾:“她听错了。”“嗯?萧姐怎么可能出错,你不要……啊她回来了。萧姐,是我们宝贝儿子的电话!” 一个有点冷淡的女声隐约传回:“说了在外面不要这样喊我。” “对不起老婆我忘了。”“也别贴我这么近。” “可是老婆你身上香香的我喜欢这个味道……” “滚远点。” “那开免提让我也听听我们宝贝儿子的声音吧呜呜……”计程车内。 秦隐:“……” 谈梨:“…………?”秦隐手肘撑在车窗旁,忍耐地按了按额角:“你们要肉麻能等回家以后没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吗?” “等等。” “萧姐我――嗷……” “好了。”乱七八糟的声音结束后,冷淡的女声回到电话里,“解决了。有什么事情,说吧。”谈梨:…哇哦。 是她理解的那个“解决了”吗?秦隐显然习以为常,声线都冷淡如旧:“你们已经选好餐厅了?” “嗯,他犹豫太久,我随便选了一家。” “我可能会晚到。” “嗯?” “我这边,”秦隐停了下,搭在膝上的指节轻敲了敲,“学校里临时有事,我要晚一些过去。”对面沉默下来。 谈梨置身事外地旁听都莫名有点不安,她回过头去看身旁,却见某性冷淡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岿然不动的模样。 不愧是性冷淡。 撒谎天赋上,都比其他人多点了不知道多少个技能点。女声终于再次开口:“是学校里有事,还是你个人私事?” “学校。” “你真没交女朋友?” “没有。” “那之前的声音怎么回事?” “路过的女生,认错人了。” “……”这对答如流让旁边的谈梨很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而在这番质询后,电话里的女声似乎也打消疑虑:“好,那待会我发你位置,你来之前做回复。” “嗯,我记得了。”通话结束。 秦隐放回手机,侧眸对上谈梨没来得及转走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谈梨笑着转开,几秒后,她又认命转回来,“好吧,我实在有点好奇。” 秦隐撩起眼帘,静等她开口。 谈梨:“刚刚是你家的叔叔阿姨?” “嗯。” “这样啊,”谈梨点点头,“叔叔性格…真好。” 秦隐淡淡一哂:“你是想说他神经兮兮的吧。” “没有,真的很好。对阿姨的称呼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很可爱。”谈梨认真道。 秦隐深望她一眼,垂转目光:“他们是姐弟恋,我妈姓萧,从年轻时候他就那样称呼她了。” “叔叔一定很爱阿姨。” 秦隐冷淡勾唇,带点嘲弄:“他一直很妻奴。” “……”身旁突然没了声音。 秦隐回眸,就见小姑娘洋溢着笑,托着脸看他。 秦隐:“看我做什么。” 谈梨:“刚听见叔叔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性格遗传果然都是唬人的。” 秦隐抬眸:“但是?” 谈梨笑着接了:“但是,等阿姨的声音一出现,我就想,它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 “……” “所以你别担心,依我看你完全没继承到叔叔的半点可爱,妻奴属性也不会的。” “……”计程车把两人送到生态餐厅外。 这一次订的包厢依然是上次的树洞厅,谈梨轻车熟路地踏上圆拱桥,走过“水帘洞”,和秦隐一起到了那个大树桩子外面。谈梨回头,给秦隐吃定心丸:“你放心吧小哥哥,这次一结束,我一定找个机会表明我和你分手了――绝对绝对不会再麻烦到你了。” “……” 性冷淡没说话,只瞥了她一眼。 看眼神,应该是不太信任她这句话。谈梨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咳,那我们进去吧。” 踏上几级木纹质地的石头台阶,到达树桩门前。 在侍者朝他们做迎宾礼并躬身去拉开房门时,谈梨想起来回头嘱咐秦隐:“我舅舅现在人在国外,应该只有我外婆和谈文谦两个人过来,进去以后见到老太太,你就跟我一样喊外婆吧。” “嗯。”拉开门的侍者直回身,闻言犹豫了下,还是提醒:“谈小姐。” “嗯?”谈梨停住。 侍者:“您父亲好像在古船厅那边遇见朋友,请了他们一起过来的。所以里面现在不止两位客人。”谈梨怔了两秒,冷笑了下。 “上次是朋友儿子,这次干脆是朋友一家了。还拉上外婆……他是以为人多就能赢了?”谈梨眼底嘲弄被冷浸透,但最后还是慢慢按捺下去。 她转回头,亲昵地挽起秦隐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打气:“小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秦隐撇出一声低而清冷的笑:“谢谢你?” “客气客气。”踩着最后一声客气的尾音,谈梨和秦隐姿态亲昵地踏进包厢里。 谈梨果然见到一对陌生的夫妇坐在桌旁,似乎在与她家里那位老太太攀谈。听见门口响动,连带谈文谦,四人目光一齐落过来。谈梨挽着秦隐,停住。 她不看旁人,只朝老太太乖巧又甜地笑:“外婆晚上好。”她停住,等秦隐接一句。 等了两秒,身旁安静,谈梨搭在他臂弯间的手偷戳了戳他。“…外婆好。”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清越。只是尾音压出了一丝叹意。 “爸,妈。晚上好。”“…………?” 谈梨懵然转头。 37、第 37 章 谈梨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但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别的,她拉着秦隐背过身,声音压到最轻:“谈文谦旁边那对夫妇朋友,难道就是你家的叔叔阿姨?” 秦隐语气平稳:“嗯。” 谈梨:“……” 谈梨运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唏嘘:“我以为今晚这餐晚饭会是部斗智片,万万没想到是部恐怖片。” 秦隐被她语气逗到,淡笑了声。 谈梨捕捉到那一点声音,歪过头看他,压着声敬佩地说:“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小哥哥,你这心理素质不做谍报工作打入敌方后部,那真是太可惜了。” 秦隐平静回:“这时候还有心情玩笑,你也不差。” “我不一样。”谈梨呲牙,没心没肺,“我刚刚突然想到,你家叔叔阿姨就是谈文谦的朋友这件事,其实对你假扮我男朋友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你就不行了。” “?”秦隐垂眼望她。 谈梨拿手遮着嘴巴想开口,但她贴他极近,这20公分的垂直高度差实在难以逾越。 谈梨没多想,就着手搭在秦隐臂弯间的姿势,踮起脚攀在那人肩侧低语:“你可是撒谎骗了叔叔阿姨,说你今晚在学校有正事要办的。” 谈梨说完就落回脚,弯弯的眼角里漾着笑,衬得一双乌黑瞳子里水光转啊转啊,俏皮又憋坏,满是幸灾乐祸的劲儿。 秦隐落了眼,淡淡瞥她:“是因为谁?” 谈梨做无辜状:“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不是?不过小哥哥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帮你兜着。” “……” 秦隐未答。 借着身高优势,他微撩起眼,视线眺过身侧那颗乳白色的小脑袋,落到包厢里侧去。 然后便接上他的母亲萧筱女士深浅难辨的目光。 方才的包厢里不止谈梨懵了,那边两位老父亲也懵得不轻。 尤其是谈文谦。 前一秒他还在皱眉打量这个没有正经职业却敢惦记他女儿的小子,下一刻他就听见秦隐那句让他愣住的话。 这片刻死寂过去。 秦亦生吃惊地回头,问妻子:“老婆,门口那个长得特别像我们宝贝儿子的帅哥,刚刚是不是叫我爸了?” “你说呢。” “可我们那个从来不撒谎的宝贝儿子现在应该在学校,怎么可能出现在老谈的包厢里?还挽着――”秦亦生停了停,侧了侧身问谈文谦,“老谈,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是你闺女吗?” 谈文谦心情复杂:“是。” 秦亦生于是转回去,自己接自己的话头:“还挽着人家老谈的宝贝闺女。” 萧筱抽走目光:“那你就得问他自己了。” “……” 包厢里原本尴尬沉默的气氛,在秦父的插科打诨下变得轻快了点。秦隐和谈梨被长辈们叫着落座。 有外婆和秦家父母在,谈梨这次比上回安分多了,她老老实实地等服务生拉开椅子,和秦隐并肩坐下来。 谈梨的外婆一辈子都是家庭主妇,对商场上的事情、谈家和秦家的交情这些不了解,也不关心。 她只在意自己今晚过来的原本目的。 所以在把谈梨身旁那个貌相极为出众的年轻人打量过片刻后,老太太慈眉善目地问谈梨:“梨子,他就是你爸提起的,你一直在交往的那个男朋友吧?” 不等谈梨抬头,秦亦生和萧筱夫妻两人的目光先一步戳过来了。 谈梨没吃什么,但还是有种噎住的感觉。 恰好此时服务生上来布菜。第一道是虫草鲍鱼盅,每客一把小巧的紫砂壶,再配一只小巧的紫砂茶碗,拿木质的托盘盛了,送到每位客人面前去。 趁着服务生布菜到自己面前,倾身时挡住了几位长辈目光的工夫,谈梨放在桌下的手飞快地攥住了秦隐的衣角,轻拽了拽。 秦隐回眸。 【怎么办。】 谈梨给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可惜服务生动作娴熟,没给谈梨问第二句的机会就搁好茶壶茶盅,让开身去。那边四位长辈的目光再次加身。 谈梨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当然记得在计程车里,秦隐是如何向他父母否认恋爱状况、解释她之前的恶作剧的。 已经有“学校有事”的谎言被拆穿,如果秦家父母发现他们从不撒谎的儿子在恋爱状况的问题上也说了谎…… 承认了他“死”。 否认,她应该罪不至“死”。 “梨子?”外婆不解这沉默,追问了声。 谈梨心里有了权衡,她抬头,面上笑容灿烂:“外婆,其实是我――” “小心,烫。” 清冷声音提醒了一句。谈梨本能中止话声,回眸看向身侧―― 秦隐正微倾过身,拿木质托盘上隔热的手绢托起她面前的茶壶。修长的手指勾过温润的壶身,将油光透亮的茶汤倒进谈梨面前的茶盅里。 给谈梨斟好一盅后,秦隐才淡定放回茶壶。 洁白的绢巾擦过冷白修长的手指,同时秦隐抬眸,眼神清冷自若:“抱歉刚刚忘记跟您自我介绍了。我叫秦隐,今年20,是谈梨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 谈梨怔住。 老太太点点头:“比我们梨子大两岁啊,不过,我先前听梨子的爸爸说起,你目前是既不上学、也没有固定的工作?” “……?” 秦家父母那边过来的目光,已经快要实质化了。 秦隐垂眸:“上次是我没能跟叔叔解释清楚。我现在就读f大,和…梨子是同班同学。之所以有那样的说法,是因为我之前休学了几年,这学期刚刚返校。” 谈文谦眉头一跳:“你也是f大的学生?” “是。” “……” 谈文谦没说什么,目光转到谈梨身上。 这几句话间,秦家父母和谈梨外婆或许没明白,但凭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了解,已经足够他把真实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显然什么不上学打游戏没工作的说辞,都是谈梨故意糊弄来恼他的。 至于秦隐。 谈文谦眼神微微闪烁。 秦家的背景家风他再了解不过,从秦家走出来的儿子,也难怪有那样的从容气度…… “他们家的虫草鲍鱼盅是招牌菜品,每天要限20例。妈,您尝尝看,合不合您口味。” 谈文谦随和转开话题。 之后再与秦亦生夫妻交谈时,他也神态自然,没为难过秦隐一句话――仿佛已经完全忘记这场饭局的原本目的了。 就这样,这场成员诡异的晚餐在诡异的和谐里结束了。 秦家父母和秦隐的全程交流约等为0,谈文谦看出端倪,谈梨作为罪魁祸首深知根由,但他们谁都没提。 直到饭局尾声。 谈梨的外婆一把年纪,身子骨年轻时便差,早早就乏了,谈文谦让人提前送她离开。 随后萧筱也起身:“谈总,我们归程远些,时间也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们父女了。” “好。”谈文谦起身,“我们两家原本就关系近些,现在晚辈又有这样的缘分,以后说不定就该我去叨扰你们了。” 萧筱微笑:“理应这样,谈总别见外。” “当然不会。” 那边客套完,萧筱转过头,眼里笑色冷下几分:“秦隐。你是跟我们一道回去,还是陪你女朋友?” “……” 一听要和谈文谦独处,谈梨l了l毛。 她本能抬头看了秦隐一眼。 只是本能过后,想到今晚已经把人折腾得不像话,谈梨又立刻把目光压着收回去了。 但小姑娘那难得发自内心的可怜巴巴的一眼,还是把秦隐原本到了嘴边的话戳得一颤。 他垂了垂眸:“我先送谈梨回学校。” “好。”萧筱应得利落,转头对秦亦生说,“打电话给廖姨,让她把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扔了吧。” “――生日?” 谈梨一惊,下意识重复了遍,仰脸看向秦隐。 “你今天生日?你们今晚是给你过生日的家庭聚餐?那你怎么还答应跟我――” “祝我生日快乐。” 性冷淡突然开口,轻声打断她。 谈梨那个平常转得比谁都快的小脑瓜现在已经宕机了,听见这个祈使句,她下意识循着他的话。 “祝你生日…快乐?” 秦隐第一次见这个总也憋着坏劲儿的小坏蛋这么乖,乖得有点傻了。 一点禁不住的笑意在那张清隽得有点冷淡的面庞上浮起。他也没掩饰,随心地勾起唇角,轻笑了声。 这声好听得过分的笑勾回谈梨的意识,她刚要仰头,脑袋上就被轻轻揉了一把。 “谢谢。” 长这么大从来也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的梨哥,这一秒僵在那儿,突然觉得脸颊上有点发烫的热。 她想了想,一定是因为在三位各自年龄比她两倍都多的长辈面前被“摸头杀”,所以才激发了她埋没18年的羞耻心。 对,就是这样,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这一口无形狗粮,喂得三位爹妈一噎。 萧筱怀疑地轻眯了眯眼,开口:“既然已经是交往几个月的男女朋友了,怎么连生日都没相互通过?” 秦隐顿了顿,侧过身。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身影把女孩半遮在身后。“她是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 谈梨:“?” 这是当众侮辱她的大好声誉。 谈梨还没来得及反驳或者作出点别的什么回应,就听见身前看不到神情的那人低头淡淡笑了声。和以往哪一次都不同,这声笑带着股子性冷淡特有的骚气。 “以后,我会好好教她的。” 谈梨:“…………” 谈梨:“???” 性冷淡,谁教谁? 38、第 38 章 谈梨站在生态餐厅正门的门廊下,半低着头,穿着小白鞋的脚尖无聊地戳着地上的方砖缝儿。 缝儿里有细细的草叶长出来,在不合适的季节,被秋风吹得摇摆,又被谈梨的脚尖调戏得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这位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吗?” “唔?”谈梨顺着声音抬头,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小哥走过来,距离她只剩一两米的位置停住。清亮的月色下,还有不远处长楼灯火,把站在门廊台阶前的小姑娘的模样描上一层柔软的晕开的光影儿。 保安看清女孩的长相,面上笑容更加诚挚了。 “我是看你站在这里已经有几分钟了,需要我帮你叫一辆礼宾车吗?” “不用。” “那你……” “我在等人。喏。” 谈梨转过身,踮着脚尖往后眺了眺,她伸手指向门廊下那辆流线绝美的轿车。 车的后排开了单侧的车门,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扶在门旁,低垂着眼,似乎在和车里的人说些什么。保安的目光在那辆车上僵了许久:保时捷panaraturbo系列,目测还是加长版,最低也要200万。 他讪讪地落回视线,语气也拘谨了点:“原来您是和那边的贵客一起过来的。打扰您了。” 转回来的谈梨眨眨眼,似乎看穿什么:“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其实门旁边那个是我男朋友,车里的是他妈妈。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家里可穷了。” “啊,这……”保安的目光不太信任地落到谈梨的小白鞋上。上面有个三角logo非常显眼。谈梨不在意地收回脚尖,呲牙一笑:“这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 “那您运气真好,”保安由衷感慨,“怎么能认识这么有…优秀的男朋友?” 谈梨认真想了想:“可能因为我美吧。” 保安:“?” 她朝保安一笑,眸子里像盛了两汪潋滟的月色:“怎么,你不信啊?” 月色荡得人心湖一晃。保安白净的面皮发红:“信,信的。” “……” 谈梨笑容一顿。 好像撩过了……和性冷淡待久了,习惯性以为所有人的防御力等级都是性冷淡那个级别的了。谈梨轻咳了声,克制地收住笑:“嗯,我男朋友被我美色所惑,所以对我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可惜啊,我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保安小哥茫然抬头:“为什――” 他的话声对着视线抬起,戛然一停。谈梨没注意,顺着自己的剧本往下扯,语气悲伤且入戏:“因为他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要拆散我们。最晚下周,她一定会带着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来找我,让我离开她的儿子――而我的父亲急需一笔钱度过公司难关,我肯定忍不住要收下的。” 谈梨声情并茂地说完,等了两秒,发现保安小哥没接她的台词。谈梨正要疑惑抬头,听见身后夜色里响起个凉凉淡淡的声音―― “那不如,我给你爸补上那一千万的亏空?”“!” 谈梨一噎。 性冷淡这个懒洋洋的调调,化成灰她都能听出来。 扯淡被正主当场抓获,谈梨也就尴尬了那么几秒的时间。然后她轻叹口气,双手撑着小兜转回去,抱怨。 “你们性冷淡走路都跟鬼似的吗?” “有你鬼么。”秦隐踩碎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停到小姑娘身旁。 谈梨似乎有点冷,微缩着肩。她在他身前原本就矮,此时更显得小小一只,额头还没到他肩膀位置。 秦隐微皱起眉,抬手。凉白修长的指节微微屈起,去解大衣前刻着暗纹的双排长扣。谈梨还在挂念着自己剧本的被探听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哪儿了?” “美色所惑。”秦隐用他那张祸害脸和性冷淡语气说这句话时,简直是自带嘲讽,但尾调却错觉似的多压着一段轻和,“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噫,都听到了啊……” 谈梨的笑起了一点,被蓦地盖到肩上的大衣压停。 大衣里侧尚带着一款好闻的男香尾调,以及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温度。谈梨怔了两秒,侧回眸:“干嘛突然给我衣服?” “你不是冷么。” 秦隐再自然不过地给她掩好最后一点衣角。看自己的长外套完全把小姑娘裹在里面,他薄薄的唇角轻翘了下,很快抹平。 “我不冷啊。”谈梨对着那双漆黑眸子撒谎到底有点心虚,她又补充,“而且我们只是假扮男女朋友,我还不至于丧良心到让你牺牲自己温暖我的地步。”谈梨说着,就抬手要脱下身上的男式长大衣。却被按住。那人白得透凉的指节就一寸寸按在她的手背上,卸掉她手上的力道,然后把大衣拢好。 他微微俯身,借着调整衣领的角度贴近她,声音在夜色里浸上冷淡却性感的低哑。 “我爸妈的车还没离开。我一晚上才帮你维系住的谎,你想让它功亏一篑么?”谈梨回神,视线顺着那人漂亮的手部线条移上去,掠过黑色衬衫在手肘位置屈起的弧度,最后落上那张堪称完美的脸。 她好像第一次这么近且认真地观察他,冰凉黢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勾人欲吻的唇…… 连那两扇眼睫卷起的弧度,她都想拿微型刻度尺给他量出来。“好看?”秦隐没抬眼,声线平淡地问。 “嗯,”谈梨认真应,“好看。” “……” “喂。”她好似没礼貌地喊他。秦隐没抬眼,也没应答。 但谈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他在等她说话呢。 她看着这个比她高二十多公分的男生慢慢俯身,帮她一颗一颗地系上外套扣子。身后的光从他只穿着单薄衬衫的肩侧,和夜色一道拓下来,给他从高挺的鼻梁线分成光和影两半。 光里的侧颜清冷漠然,找不见半点情绪,没人味儿的,像神o一样。 但神o,怎么会弯下腰给人系扣子。“喂。”她就那样懒着调儿,不厌其烦地、耍无赖似的,再次喊了他一声。好像一定要等他回应才肯开口。 秦隐手指停了停,依旧没抬眼:“听到了。” 谈梨手指动了动:“你还记得上个月,你在教学楼外面答应我的话吧?” “嗯。” “那你还在守诺吧?” “……”秦隐的沉默里,谈梨慢慢散去笑,皱起眉。那双乌黑的瞳子里情绪复杂起来,似乎有些着恼又无措。 “你答应过我,说你不会动摇的。” “嗯,我说过。” “那你……” “你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谈梨停声。她低头看着秦隐。 他蹲下身去给她系好大衣外套上的最后一颗扣子,然后抬眼。那双眸子像夏夜的天空。 漆黑,又藏着清亮的星子。星子说话了。 他问她:“如果是,那你要怎么办?”谈梨怔住。 她知道这人身量有多清瘦修长,为了就她的位置,他此时蹲身的姿势只要稍一压左膝,随时都能像求婚似的。 谈梨以前对小说影视那些求婚片段里感动的女主角们从来无法共情,不过就是举着一颗和铅笔芯本质同元素的亮晶晶的东西,许下一段跪着的人自己都未必相信的鬼话…… 有什么值得热泪盈眶的呢。可今天晚上,现在,她突然好像有点懂了。 一个比她高出那么多的人,愿意折膝在她面前,他仰起头看她的时候,好像那双漂亮眼睛内的那个世界里只会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满满的,全部占据。谈梨心底藏在最深处最阴暗角落里的那根弦,被无形的手轻轻一拨,然后颤了起来。 谈梨眼神一栗。 她蓦地向后退了半步―― “不行。”秦隐身前一空,冰凉的夜风灌进他们之间的空隙里。 他不意外,也不逼她,他甚至一动未动,仍就着方才给她系上最后一颗大衣纽扣的姿势,半蹲在那儿。 秦隐微仰起头,声音里带着一种低沉的平静:“为什么不行?”谈梨瞳子微栗,她的声音也在风里轻颤,无意识地加快。 “我那天说过了只有那段距离在我才不会赖上你、我不能依赖任何人。”“为什么不能。”“因为……因为我有病、因为我永远不会被满足。” 风里吹得颤摇的声线,仿佛下一秒就要哽咽,但秦隐的视线里只有女孩苍弱的笑。 “我生病的时候,你给我一寸我就会想再进一尺,你分我一半我就想得到全部……我只会索取、占有、贪得无厌没有止境,我会想要全部的你、一丝一毫都不想被任何人分去――”“好。”“……” 她无意识加快的语速突然停住。 过去好几秒,谈梨才像是醒过神,她眨了眨眼,低头看向秦隐。眼底的情绪是爆发之后的支离破碎。 “什么?”“你不是想要全部的我么,”秦隐起身,“我说,好。”谈梨回神。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杏眼眼角一点点漫染上淡红,她微微咬牙,笑:“就算答应过一样可以反悔,总有一次你们会厌烦、会被吓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会。” “骗子!” “你试过么。” “试什么!” “……”在女孩眼底那样张牙舞爪得有些凶戾的情绪前,秦隐却低又好似无奈地笑了声。 他走到她面前,扶着女孩身上带着他气息和夜凉意的大衣,秦隐微微俯身下去,没给她再后退的余地。 “你都没有试过,就这样给我判了‘死刑’,会不会不太公平?”谈梨噎着了。 她有点手足无措,只是看起来很凶,所以不容易察觉。 以前她这个模样的时候没有人敢靠近她,连盛喃都会给她留下一个人的空隙,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如果有人像现在这样不退反进,那她应该怎么做。“赌一次吧。” “?”谈梨恍惚着,被身前的声音拉回现实。 “接下来的2个月,你可以告诉自己不要依赖我,然后放任自己随便向我索取。” “……”这个无比诱人的条件让谈梨几乎脱口的拒绝停住。 她慢慢冷静下来,抬眸:“这算赌什么?”秦隐淡声垂眸:“就赌,我能不能把全部的自己给你。” “……” 秦隐:“如果我输了,刚好我不再纠缠你,回到你想要的距离。” “那如果我输了呢。”谈梨下意识问。秦隐没说话,回答她的是一声低低的笑,随那双冷淡勾人的眸子一起压下来――“你输了,我就归你了。” 39、第 39 章 谈梨蓦地醒来。 易碎的苍弱从女孩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褪去,雨丝唤回她的清醒,一起回来的还有熟悉的恣肆笑脸。“……听起来好像,怎么都是我赢?” 秦隐凝视着她,眼神淡然,黢黑下又好像藏着无数的汹涌:“嗯,所以要不要赌赌看?” “可我最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了。看着越诱人的,越可能是陷阱。”谈梨抬了抬下巴,艳红的唇几乎吻上男人的下颌线,她懒着眸子,笑得散漫,“你看起来就很诱人。” 秦隐眸子里深了深,然后他垂下眼帘,声音里似笑未笑:“这算赌约已经开始了,是么?” 谈梨语气无辜:“我还没答应呢。不过……”余音未竟。 勾得秦隐撩起眼,等她半合上的唇间吐出后半句话。然后那红唇一点点戏弄似的翘起唇角。 “这个陷阱上面的饵还不够我上钩,连说服我都做不到的话,那我要怎么相信接下来的两个月,你能满足我的所有要求?”这话里的逻辑显然是个谬论,但秦隐没有反驳,他只平静问:“那我要怎么做。” 谈梨:“咦,你现在是在跟考官要答案吗?”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谈梨笑,“但考官可以给你提示――你只要再想一个让我难以拒绝的条件,那就可以咯。” “……”这为难来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谈梨自信心如磐石,除了那个赌约本身的诱人外,她不觉得还有什么条件能让她再“难以拒绝”。 她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这样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变得细密了几分的雨丝里,秦隐沉默许久,慢慢退开一步。 他招来了门廊下等候的礼宾车。谈梨得逞地笑:“这样就放弃了啊,小哥哥?” 秦隐看礼宾车驶来,他侧回身:“今天是我生日。” “…什么?”谈梨被这突然转折的话题弄得一怔。 “现在是,晚上10:37。”秦隐看过腕表,垂手,那双漆黑的眸子淡然平静地望着她,“等送你回校、我再回到家里时,应该已经过12点了。” 谈梨心里隐隐预感什么:“所以?” “家里的蛋糕已经被阿姨扔掉了,没人会等我回去,”秦隐声线平静,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的20岁生日,应该会是一个人坐在计程车的后排,驶过空旷的街道,然后看着路灯结束。” “……”空气沉寂,直至黑色礼宾车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谈梨回神,笑:“小哥哥,你不会以为这么一点小小的苦肉计就能打动我吧?” 秦隐侧身拉开车门,然后他扶着车门撩起眼,并不回答:“看来不会,那上车吧。”谈梨笑容停住。 几秒后,她微微咬牙,看着在车旁等她的秦隐:“白天在学校,你又没有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如果我知道,那我不会叫你来的。” “嗯,”秦隐重复,“上车吧。” 谈梨气结。 此情此景,这话说得跟“上钩吧”还有什么区别?谈梨慢吞吞钻进车里。 礼宾车内部空间宽敞,座椅也柔软舒适,空调调在合适的温度,吹拂掉谈梨从秋夜里带进来的一身凉意。 坐好以后,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车门――身量修长的男人俯身进来。车内打起的暖灯下,他身上单薄的白衬衫露出被雨丝打得半湿半透的暧昧色泽。 视线向上,黑色的碎发也湿了几绺,贴在他冷白的额角。谈梨想起来,刚刚在门廊前,他就是一直把她护在怀里,遮拦着那些秋凉的夜风雨丝,还若无其事地陪着她说话的。 直到雨变得细密,拦不住,他才退开身招来了车。谈梨落回眼,无意识地咬了咬唇。车窗上映着的侧影里,小姑娘眼底露出被逼到角落的一点凶狠劲儿来。 秦隐和司机说完地址,倚回身时,正瞧见这个模样的谈梨。 他垂眸轻哂:“我还什么都没说。” 谈梨磨了磨牙:“除了最后一句条件,你明明什么都说完了。” 秦隐:“那赌约你答应了?” 谈梨木着脸:“把这样一个怎么看对你都没益处的赌约作为生日礼物,你不觉得亏么?” “不亏。” 秦隐想都未想。这回答果决得让谈梨有点失神。车里随着她的沉默而安静下去,这安静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眼见着车已经开上f大旁边的辅路了,谈梨挣扎在泥沼里的思绪突然蹦了出来。 她眼睛一亮。视线扫过安静了一路的称职的礼宾车司机,谈梨转过头去。 她胳膊往中间的扶手箱上一拄,托着下巴朝秦隐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喂,小哥哥?” “……” 一听就是要搞事的语气。 秦隐淡定撩起眼,配合地抬眸看她。谈梨:“你真想要我答应这个赌约,作为给你的生日礼物吗?” 秦隐没说话。 司机已经忍不住抬头,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他们一眼了。谈梨托着脸,神态更加灿烂:“我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行。让我答应其实很简单,你就做一件事就够了。” 秦隐眸子微动:“什么事?” 谈梨笑了。 隔着扶手箱,她往秦隐那里压了压身。 她的声音轻低,带着捉弄的、恶劣的、好似满不在乎的玩笑意味―― “你求我啊。” “你求我,我就答应。”车内一寂。 称职的司机噤若寒蝉,握着方向盘自我催眠目不斜视。后排里。 秦隐在第一秒的怔滞后,没作声,慢慢垂了眼。谈梨就懒洋洋地靠在扶手箱上,看着车内暖灯的柔和光线落拓下来,却半点不损那人侧颜的清隽凌厉。 性冷淡不愧是性冷淡,垂着眼一点情绪没有的时候,唇线薄薄抿起似笑似怒的时候,哪一帧都好看得让人不想挪开眼。 因为太好看了,也太好了,所以今晚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烦闹着蛊惑着,那个声音说快答应啊,答应了他就是你的了,他说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呢。 谈梨被它吵得心烦,在心底一脚把它踢开。 ……吵死了。车在死寂里停到f大的校门外。 刚过11点,大约因为下起了细雨,往常还会热闹的校门外,此时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 司机转回身,语气小心:“两位,到了。”谈梨弯了弯眼。 她也不想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她也不想把事情推到没有挽回的余地,她也不想好不容易有一个亲近有趣的关系,才没多久又要回到永远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时候。 但是没办法。她听见那个被她一脚踢开的声音躲在心底幽暗的角落里,声音嘲笑又尖锐。 因为你有病。所以你活该,谈梨。活该你一个人,像那个女人一样。到死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愿意陪你。谈梨面上的笑陡然就淡下去。 她突然觉得特别困,特别无聊,特别烦躁。她想回宿舍睡觉了,最好一觉睡去,永远都不需要再睁开眼。“你付车费吧。谢谢了,小哥哥。” 谈梨没情绪地说完,托着的脸转开,撑在扶手箱上的胳膊放下,然后要收回来。就在离开扶手箱的前一秒,她的手腕突然被攥住。 谈梨一僵。 回过神,她微恼地转回头:“你――”话未出口,她被秦隐拉到扶手箱前。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身过来,一双眸子被情绪压得黑沉。 他却勾了下唇。 “只要我说了,你就答应?”在这个眼神前,谈梨有点想反悔,但没出息地噎住了。“好。” 秦隐握着她的手腕,不给她丝毫退后的余地。 他字字低沉,清晰。 “求你,谈梨。” 40、第 40 章 谈梨打着呵欠站到长长的洗手台前,随手扎起被睡得凌乱的长发,往身后一甩。然后她拧开水台右边的温水开关,鞠了一把清凉的水扑到脸上。 又揉洗几把后,她支起身,手扶到洗手台两边。 台面是一种白底黄纹的大理石,打磨光滑,在壁灯镜灯和干区灯带下,反射着略微晃眼的光。 谈梨对着镜子里那个满面水珠的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子凝视许久,意识总算清醒些。 她拿起镜子旁挂着的毛巾,随手抹干净脸。不等谈梨把毛巾丢进脚旁的竹编圆篓,她放在洗手台最角落置物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谈梨停顿两秒,意兴阑珊地走过去,拿起手机。 视频通话,来电人是盛喃。谈梨一顿,眼神里总算有点光彩了。她抬手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在镜子里显出几分苍白的脸颊红润了点。 视频通话接起。谈梨靠到洗手台上,浴袍下半遮半露的长腿一叠,她懒洋洋地笑起来:“不容易啊,我们高材生总算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手机里,盛喃躺在床上哀嚎:“别提了,我今早才从学校里放出来!整整一周不让碰手机,这复读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谈梨:“啧,黑眼圈都重了。那你不抓紧时间补觉,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你还说!你前天晚上发的消息我刚刚才看到,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真把那个性冷淡小哥哥拿下了!?”说到亢奋话题,盛喃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激动地劈了个青蛙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谈梨眼神晃了下,然后不在意地笑笑,开嘲讽:“是我那一段语音没说清楚,还是你阅读理解能力又下了一个新的台阶?” “嗯?” “我不是说了,只是一个绝对不会超过2个月的赌约。” “你就别谦虚了,人家都愿意给你试用两个月了。那可是人间绝品啊姐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我是你,那我绝对当天晚上就拖他进酒店先睡――卧槽!”盛喃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盯着谈梨身后。 谈梨被她弄得发毛,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空荡的洗手台和镜子,确认再三后,她没好气地转回来:“你干吗,大早上闹我?” “你你你现在在哪儿?” “酒店啊。” “嘶。”盛喃抽了口凉气,开启表情一秒三变的特技,然后她神秘兮兮又鬼鬼祟祟地凑近手机,压低声音―― “性冷淡好睡吗?”谈梨:“…………?”两秒后,谈梨反应过来:“大早上的就飙车超速?不怕交警叔叔抓你去蹲小黑屋?” 盛喃:“我就问问。” 谈梨:“把你脑子里少儿不宜的东西倒一倒,我是昨晚做直播太晚,门禁了回去不方便,所以直接来的酒店。” 盛喃:“哦。”谈梨轻眯起眼:“你看起来还挺失望?” 盛喃:“我这不是以为你把人睡了,结果白兴奋一场。” 谈梨淡嘲:“把人睡了有什么好兴奋的?” “当然有!”盛喃理直气壮得像做学术研究,很快她变了个表情,声音也放低得像蛊惑,“你想象一下,越性冷淡的男人越隐忍,床上也一样。可你要是能把他撩动了情,看他皱着眉靠在床头,衬衫被你扯得松垮,眼神又欲又隐忍地垂下来看着你……”“――!” 不知道被什么样的画面惊到,谈梨蓦地回神,差点把手机抖进洗手池里。视频里的盛喃难得能捉弄谈梨一回,笑得快要岔气了:“哈哈哈哈你刚刚是不是真的想了!哎不要害羞啊梨哥,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更何况你身边还是那么一位人间绝品,不想才有问题……” 盛喃在手机里天花乱坠。手机外,谈梨定回心神,好气又好笑:“两个月前f大刚开学那会儿,你可是跟我说,这种level不是我们凡人能肖想的。” 盛喃装傻:“我说过吗?” 谈梨:“嗯,你那时候死拉着我,说绝对不能看我进第二个坑的气势去哪了?” 盛喃:“害,我这不是根本没想到他能栽你手里,而且你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把人拿下了――梨哥,你干脆办班开课吧。” “什么课?” “就开课教教我们,怎么才能收服这种级别的性冷淡呗。” “……”谈梨的笑终于淡下来:“两个月内就会结束的关系,你就不要想得像能天长地久那么美好了。” 盛喃沉默了下:“你就笃定他坚持不完,所以才答应的,是吧?” “对。” “万一他……” “不会有万一,”谈梨笑了下,但那又好像不能成为一个笑,只是她习惯性地勾起唇,“我妈发病的时候你见过的,谁真的愿意和一个疯子在一起?” “可你未必真有阿姨那个病,就算有,也该是程度最轻――”“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疯子。”谈梨轻飘飘地打断。 盛喃的话却像被什么掐住似的,戛然而止。 谈梨垂下眼,冰凉又嘲讽地笑起来:“给她一个虚妄的依赖,然后抛弃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就是这样轻易就把她毁了的。” “……” “她拿自己一辈子犯的错,我不会再犯。” “……”长久的安静后,盛喃认命地叹气:“所以呢,这赌约你打算怎么办?” “简单。” “?”谈梨从洗手台前起身,懒洋洋地走向外。她的语气也在抬眼后重新变得轻快,好像几秒前还阴沉的人根本不是她。 “让他知难而退,不就好了?”?谈梨迈进校门时,七点刚过一刻。 近校门的主干道上有一段四季常青的松林路。昨晚刚下过一场秋雨,泥土潮湿,泛染的青草气息混着淡淡的松木香,缠绵在晨起的薄雾里。 昨晚的积雨云大约还没散尽,朝阳总是时有时无的,偶尔从松林间漏下来零碎的一点淡金,很快又躲个没影。 谈梨百无聊赖地走在路旁。 周日早晨还要上的课,自然只有校选通识课。当初选课那天正好在9月25日,她赴谈文谦的约不在学校。等26号母亲忌日过去,27号她返校后,顾晓晓同情了她好久。 好像是因为,还剩下没选完的那几门,都是学长学姐们口中的魔鬼课程。26号后那两三天,往往是谈梨心情的一年最低,所以她根本没在意,只敷衍地随手选了一门。 到昨天想起看了看临时课表,她才知道那门课叫《绘画欣赏与实践》。谈梨一边有的没的想着,一边溜达到阶梯教室外的露天长廊后。 教室门没开,老师也还没来。十几个提前到了的学生或单或双地散在长廊前。离谈梨最近的是一对小情侣,靠在长廊尽头的金属围栏上。 谈梨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拿出手机―― 7:23。提前一秒就多一秒的希望。 谈梨毫不犹豫地跳去通讯录,找到前天晚上刚存进去的还热乎着的联系人“性冷淡”,拨号。 铃声响了十秒左右,被接起。谈梨满怀期待:“喂?” “……” “小哥哥醒了吗?” “……”就在谈梨的期待已经逐渐转向愉悦时,手机里一个声音低哂:“你就这么希望能扰我清梦?”谈梨噎了下。 不只是希望落空,更是某人晨起后还没怎么开嗓的声音实在哑得低而性感,混着他惯有的冷淡,勾人指数爆棚。谈梨本能开始发散,想此时电话那端的某个性冷淡应该是如何衬衫半解地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接起她的电话。睡得凌乱慵懒的碎发下,那双黑眸或许正湿潮…… 停。谈梨受惊似的眼神一醒。 然后她晃了晃头。一定是昨晚直播太晚了没睡好,今早一起来就被盛喃的“有色思想”污染了心智,所以才会在这么书香圣洁的校园里想这么少儿不宜的场景。 谈梨自我修复完毕,心虚地咳了声,才重新开口:“你已经醒了?” “嗯,”秦隐说完,又补充,“我每天5点半到6点醒。想吵醒我的话,要在那之前才行。” 谈梨:“……” 这什么21世纪稀缺的老干部作息?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谈梨:“你5点半起而我习惯7点半起,我们果然不合适。” 秦隐:“这有什么不合适。” 谈梨唇角一翘,露出点看鱼咬钩的坏劲儿。她欣欣然开口,声音吊儿郎当的:“万一以后我把你睡了,那早上醒来,你一个人多寂寞?” “……” 性冷淡沉默。谈梨意图得逞,那点憋坏劲儿在她眼底亮灿灿的,透着她自己没看到的光彩。她嘴角快扬到天上去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忍不住笑出声音来的时候,沉默已久的手机里,响起一声冷淡的低哂:“这样,就能让你开心些了?” 谈梨一僵:“?” 秦隐淡声:“那就好。” 谈梨:“你――”性冷淡声线低低的,勾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笑:“至于我会不会寂寞,等你把我睡了再说。” 谈梨:“……” 日哦。 她竟然连一个性冷淡都骚不过了? 41、第 41 章 骚话上略输一筹,谈梨并不气馁。很快她就重振旗鼓,勾回灿烂的笑:“我昨天想了想,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的试用期男朋友了,实质性的生日礼物还是应该给你补一个。” 秦隐没接她的话。 他比谁都清楚,这会儿某个小混蛋全心全意想着的应该只有怎么“甩脱”他这一件事。 至于准备生日礼物,没有别的目的那才奇怪了。 听见电话里只有沉默,谈梨从耳旁拿下手机,懒着声调没心没肺地笑:“这是什么反应,你就不期待我的生日礼物吗,男朋友?” 秦隐在沉默之后,似乎是笑了下,谈梨没能听清。等到秦隐再开口,声音里依旧是他那种特质的冷淡感:“不,我特别期待。” “真的期待?” “嗯。” “既然这么期待的话,那你干脆亲自来取好了。”谈梨终于露出藏在绒毛下的“爪尖”,她歪过头,看着身后打开的阶梯教室门,笑得灿烂,“限你中午之前找到我,过期不候哦。” “……” 对面的沉默让谈梨心情大好,骚兮兮地侧过手机,她对着收声筒补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么么哒。” “……” 挂断电话,谈梨愉快地踏上台阶,进教室去了。 从教室后门进去以后,谈梨就发现自己此时的情绪状态,和教室里来上通识课的同学们简直天差地别――她进门目光所见,就没一个人是有笑模样的。 顾晓晓好像是念叨过这课难过,真有这么难的吗? 谈梨心里嘀咕着,也并不在意,她随便找了个靠进后门的空排,坐到空排中间的一张位置上去。 校选通识课是面向全校所有专业和全部年级,所以安排的一般都是200人的大教室。然而对比其他课的人满为患,《绘画欣赏与实践》这一堂算得上门可罗雀了。 7:28,距离上课只剩下2分钟,教室里的学生数量依旧少得可怜。有两个踩点来的女生似乎是结伴的朋友,她们从教室后门进来后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谈梨身后。 “听说这老师可变态了,上课还爱跟高中似的,点学生起来互动,我们就去那边的最后两排坐吧,比较安全。” “可前面那个女生……会不会有点显眼?” “应该没事,灯下黑嘛。” “好。” 莫名其妙成了一盏“明灯”,谈梨唇角翘了翘,也只装没听见。 她背包里半点和学习有关的东西都没带,就懒得装样子了。想了想,谈梨便拿出手机,在空落落的桌面上趴下去。 前几天跳脱的兴奋劲儿又过去了,这两天她心情底色总是暗的,不管怎么找开心,好像都维持不了多久。 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 谈梨枕着胳膊歪着头,朝教室里面,但她什么也不看,只盯着被自己用手指尖斜着立在桌面上的手机。 昨晚没回寝室,所以手机壳没来得及“更新”,此时抱着她手机的依旧是周六版的小人儿―― q版的liar这次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在荡秋千。他兜头戴着帽子,标志性地口罩把剩下的大半张脸遮得严实,只有凶巴巴的小三角眼露在刘海下。 还有两只小短腿,在简陋的秋千板下咿呀咿呀地晃。 谈梨被枕着的胳膊动了动,食指尖抬起来,戳了戳那双小短腿。 刚戳完,她听见教室里突然一静。 大概是老师终于来了。 谈梨这样想着,也没爬起来。她对那位传闻里的魔鬼老师长什么模样不感兴趣,对这本课是过是挂同样也不在意。 肯来教室,不过是和谈文谦做的那笔“交易”里她说好要付的代价。 所以谈梨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戳着手机壳。 直到几秒后,带着一点秋里的凉意,身边掀起阵轻风,风里缠着淡淡的、熟悉的木质清香。 有人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无声坐下。 谈梨身影一僵。 但她还是挺住了,没动。 手指尖下斜立着的手机停住,慢吞吞搁回桌面,飘去天边的灵魂回到肉体,谈梨明显能察觉到,教室里那些为数不多的学生,正齐整整地将目光偷偷落来她这里。 而原因,她也差不多猜到了…… 谈梨还在装死和继续装死中间纠结,身旁一阵o@后,一件带着温度的大衣盖到她肩上。 很温暖,也很有重量。 谈梨被压得手指尖一抖,她叹了口气,在胳膊上抬了抬头,脸转朝外。 那人身后就是教室里的长窗,还算温柔的阳光落下来,让谈梨像只猫似的眯了眯眼。然后她轻咕哝了声。 “你怎么那么喜欢给我盖衣服啊。” 性冷淡坐在她身旁,眼半垂着,模样和声音都清隽干净:“那你怎么那么喜欢在冷的地方睡觉。” 谈梨被说服了。 秦隐的意外出现总算让她稍微有了点精神,她撑着脸慢吞吞起身,观察了那人好几秒,才开口:“男朋友。” “嗯。”性冷淡应得很平静。 谈梨往前凑了凑:“你不会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定位吧?” “?”秦隐终于有点反应,他撩了撩眼,看向谈梨。 谈梨:“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而且时间这么短――你是飞过来的吗?” “你猜。” “我才不猜。” 谈梨嘴硬完,脑袋已经转出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她偷眼看了看秦隐。性冷淡的表情显然不会提供任何信息。 谈梨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答案:“你是早就知道我课表、而且原本就打算今天早上来陪我上课的?” 秦隐没说话,大约是默认。 谈梨疑惑:“为什么?” 秦隐:“你叫我什么。” 谈梨:“性冷淡?” 秦隐撩起眼,淡淡睨她。 谈梨识相地改口:“男朋友。” “……” 一点轻淡笑意流过眸里,秦隐视线垂回身前,他从背包里取出,同时回答, “嗯。男朋友过来陪你上课。” 谈梨一怔。 说不感动那是骗单身狗的。但小混蛋之所以是小混蛋,就因为她的思维总是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样的。 谈梨右手虚握成拳往左胳膊肘上一搁,然后她干脆凑过去,下巴垫到上面――这样就能最近距离观察性冷淡那张俊脸。还能防止因为着力点失衡而不小心亲上去。 做完准备工作,谈梨似笑非笑地问:“你以前难道真的谈过恋爱?” “?” 这个问题转得突然。 秦隐手里掀开的书页合回去,他撩起眼,对上手边趴在胳膊肘位置,从下往上仰着头看他的小姑娘。 那双瞳仁乌黑,晶亮,在烂漫又不经心的笑的掩饰下,埋着更深的东西。 谈梨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这认真的一眼里,暴露出多少藏在她心底那个阴暗角落的情绪。 【你给我一寸我就会想再进一尺,你分我一半我就想得到全部……我只会索取、占有、贪得无厌没有止境,我会想要全部的你、一丝一毫都不想被任何人分去――】 想起谈梨在餐厅门廊下的话,秦隐懂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 这就是那些让她努力克制的、让她对liar喜欢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本因。 秦隐就像什么都没察觉,开口:“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谈梨轻眯着眼,“说吧,在我之前,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秦隐垂眸,淡定地翻开书页:“别脑补了,你是第一个。” “三岁小孩才信。” “那要怎么样能让你相信,”秦隐眼都没抬,声音也平静,“以后随你拆封检查,够么?” “――” 谈梨噎住。 过去好几秒,谈梨不可置信地扭过脸去看他。 性冷淡还是那个性冷淡。 他云淡风轻,这工夫里甚至还解完了半道高数题。 谈梨:“…………” 0-2。 惨败。 ? 魔鬼老师来不了了。 按照迟到10分钟的代课女老师的说法,那位老师今早在家门口遛弯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车祸,导致右臂打上石膏,预计未来三个月内都没法正常授课。 所以这学期的《绘画欣赏与实践》就由这位看起来就温柔和婉的女老师代课。 尽管很不仁义,但听到这个消息后,教室里紧张得提心吊胆的学生们纷纷吁出劫后余生的一口气,并努力压住了自己笑出声的冲动。 温柔女老师带来两个做苦力的助教,每人搬了一摞教材,分发给教室里数量少得可怜的学生。 “这些都是往届用过的旧书,大家注意保护,尽量不要在书上做笔记……” 女老师温柔的声音在讲台上传开。 谈梨双手捧着自己手里拿到这本,端详几秒,做了判断:“这可能是个年纪比我都大的大爷。” 秦隐写题的笔尖停住。 他瞥过来一眼。对着“绘画欣赏与实践”这几个字沉默片刻,秦隐问:“你有美术功底?” 谈梨理直气壮:“你见过哪个玩游戏的还握画笔吗?” 秦隐:“见过。” 谈梨:“?” 秦隐却没有给谈梨答疑解惑的意思,继续去写高数作业题了。 谈梨随意瞄了一眼,又疑惑地落回去:“我怎么觉得,你这题刚刚写过一遍了?” “嗯。” “这,数学题还流行誊抄?” “……” 秦隐回眸,再次拿出他看小弱智的眼神。 然后黢黑的眸子里压下一点冷淡笑意,秦隐淡定地低回头,一边写一边说:“现在这份是你的。” 谈梨:“?我的??” 秦隐:“嗯。” 谈梨:“你干嘛要给我写――” 秦隐:“你写了么。” 谈梨:“……” 谈梨:“没有。” 心虚的沉默过后,谈梨小声哔哔了句:“我中学时候从来不写作业。” 秦隐淡声:“然后蒙进f大?” 谈梨受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秦隐没答她的问题,只垂着眼一边誊写一边解释:“作为高数课代表,如果你不想名扬f大理学院,那我建议你按时交作业。” 谈梨难得被训得发蔫。 不过蔫了2秒都不到,她又喝饱水似的抖擞起来了。 秦隐写着写着,就感觉手背上慢慢趴近一个柔软而温热的呼吸,吹拂的气息从毛孔一直灼进身体里。 呼吸的主人是没自觉的。 秦隐停笔,被打扰也不恼,眼皮一撩去看谈梨。 “怎么了。” “你字真好看。”谈梨说完,抬了抬眼,“要是被老师认出来,比不交还惨吧?” “不会认出来。” “嗯?” “……” 秦隐拉过高数书,找了块空白地,落笔写了“秦隐”。笔尖一顿,他又在上面写了一个“谈梨”。 写完以后,秦隐把书递给谈梨看:“我会写不同笔迹。” 谈梨认真端详几秒,眼睛一亮:“真的看不出来,你可以啊小哥哥?有这技能,只代写作业太屈才了。” 谈梨由衷夸完才反应过来:她是拆台的,怎么还捧起场了? 而拿回课本的秦隐看着雪白的没有任何痕迹的课本上,那两个显得扎眼又意外和谐的名字,他也走了一下神。 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这样的,能让肖一炀这些熟悉他的人被吓一跳的耐心。 什么时候起,只看她被纵容得眉眼弯弯,都能让他觉得愉悦了? 再次趴过来的谈梨打断秦隐的念头:“万一错成一样的答案,好像还是容易被发现哦?” 秦隐:“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谈梨想了想,有道理。 自觉努力拆台了只是没成功,谈梨心安理得转回去。 有秦隐这样一人在身旁写作业,无论画面还是声音或者气息,都是享受。谈梨原本底色晦暗的心情像天边拨开了云,阳光洒得恣意。 最后一节小课。 刚上课,温柔的女老师就布置了个课堂作业―― “给你心中最美的事物画一幅画。哪怕只是一支笔,一朵云,一片树叶……只要你能画出你心里它的美,那就可以了。下课前交给我。” 大约是怕学生们敷衍了事,女老师又笑着强调:“这个学期本门课需要交的实质作业只会有两幅画,这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说,它是决定你们成绩的重要评分项。” 谈梨随着学生们一起上去领了白纸。回到座位后,秦隐在左边写双份作业,谈梨在右边画画,场面一度美好而和谐。 直到…… 秦隐放下笔,不明显地轻揉过左手手腕后,他整理好,随意地瞥向右手边的谈梨。 然后他的视线就僵住了。 几秒后。 谈梨正聚精会神地作画,就听见身旁响起某个性冷淡的声音:“这是你心目中最美的事物?” “对啊!” 画作即将完成,谈梨兴奋地抬头,把画纸掀起来抖了抖:“怎么样,像不像?” 秦隐看着这幅不知道到底是野兽派还是抽象派的画作:“……” 秦隐:“像。” 谈梨兴奋:“是吧,我也觉得很像lai――” 秦隐:“山顶洞人。” 谈梨:“?” 秦隐:“?” 死寂数秒。 秦隐眸子幽深:“像谁?” 谈梨木着脸:“像你家的山顶洞人!我这是画的liar!” 秦隐:“……” 两人视线交锋,僵持不下。 就在谈梨放下画,准备为自己男神的名誉和自己画技的尊严和秦隐做殊死决斗时,她听见耳边一声低哑的失笑。 谈梨一怔,回头。 撑着碎发下冷白的额角,某个性冷淡半垂着眼,笑得懒散而撩人:“在你心里,liar就长成这样?” 谈梨听懂这话,一秒从美色中醒神,绷起脸:“你可以侮辱我的画,但不可以侮辱liar的长相。他虽然不帅,但也不是山顶洞人啊。” 秦隐忍着情绪,撩起眼望她,声音被方才笑得低哑勾人:“到底是你侮辱他,还是我侮辱他?” 谈梨:“……” 秦隐抬手,修长的指节轻敲纸张,嘲弄都像纵容:“以你的绘画水平,这辈子别想过这课了。” 谈梨微恼,把纸笔一推:“你行你上。” 秦隐抬起手腕,看了眼到下课剩的时间。然后他拿起白纸:“如果我行,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谈梨抱胳膊,骄傲地一仰下巴:“随便你提。” 秦隐顿了下,声音压出极低的一声轻嗤:“你还真敢说。” 谈梨没听清:“什么?” 秦隐把白纸铺到面前,修长的手指间铅笔一转,然后他垂手勾形:“如果我赢了。” 谈梨:“嗯?” 秦隐:“下次画我,别画他。” 谈梨:“……” 二十分钟后。 谈梨眼神复杂地看看画,又抬头看看秦隐:“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个既会玩游戏又能拿画笔的,就是你自己吧?” 秦隐不答,拿起画纸来:“好看么。” 谈梨扫了一眼,难能有点不自在:“你是让我夸画还是夸我自己?” 秦隐唇角淡淡一勾。 下课铃打响。 谈梨起身准备去交画,离开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单手撑着桌面,半靠下去调戏:“喂,男朋友。” 秦隐抬眸,看向站在桌旁的女孩。 对着性冷淡那张恢复常态的没什么表情的脸,谈梨咬着唇肉轻笑了下:“这世上,除了生孩子以外,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的吗?” 秦隐被调戏得很淡定,用她的话堵回去:“不会生孩子。” “哦?” 见美人“鱼”咬了钩,谈梨笑得更恣意,又藏着坏。 她压着桌边,朝坐在椅前的男人慢慢俯身,像是要吻上去似的―― “那,姐姐教你?” 秦隐眸子微深。几秒后,他半垂下眼,淡淡一笑。 “你想怎么教……姐姐?” 42、第 42 章 来自性冷淡的这一句“姐姐”,撩得谈梨撑着桌面的胳膊都有点发软。 她努力撑住了。然后和那双像深海一样幽暗的眸子对视几秒,谈梨识相地直回身,表情转为正经。 “打扰了。” “……” “我去交作业。” “……” 小坏蛋得飞快。 谈梨从阶梯教室的石阶走下去。中途还走神了好几秒,最后她只得心虚地从口袋里摸出压片糖盒,倒出一片含了给自己压惊。 有她和秦隐这一来一往后,教室里零星的学生们已经把作业交的差不多了。 等谈梨走到讲桌前,低着头的女老师正在弯腰锁多媒体设备,她没抬眼,温和地说:“放在这里就好。” 谈梨一边想着老师发现如果发现这画上是谈梨自己,要以为她有多自恋,一边将画纸放到那一摞学生作业上方。 然后她吮着糖片,不经意地一抬眼,就近距离看清了这个女老师的长相。 谈梨停顿了下。 讲台后的女老师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即便看起来已经是四十余岁的年纪,也仍旧能从五官间分辨出年轻时的姣好美丽。 而谈梨之所以犹豫,就是对这张脸感觉到一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在谈梨失神的几秒里,女老师锁好多媒体设备,站起身后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堆画纸,然后视线就停在最上面的那张。 那是一张铅笔速写,尽管作画者似乎收着笔触,但画面的构图和层次感都非常饱满,明显是有不浅的功底。 女老师惊讶地抬起头:“这张画是你画的……” 余音消止在她视线触上谈梨的面孔时。和别人第一次见到谈梨,而总是被她那一头乳白色长发吸引掉多数注意力不同,女老师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谈梨的脸上。 这短暂的几秒,她表情里变换过惊讶、犹疑、怅惘然后失落,不一而足。 谈梨已经回神,她敏感地察觉到什么。糖片在她舌尖翻了一圈,然后谈梨仰着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老师,您认识我?” 女老师回神:“你,应该就是谈梨吧?” 谈梨眨了眨眼,装作茫然的样子:“咦,我在学校里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女老师掩饰地笑笑:“我见过你的照片,也听说过你……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了,很多年前就认识。只是没想到,原来你成了f大的学生。” 这一句话里满满的情绪和信息量,让谈梨轻眯起眼睛。然后她一笑:“是吗?可惜我从来没听他说过有一位朋友在f大教书,不然我一定早点去拜访您呢。” 女老师的神情有一点明显的不自在,但她沉默许久后只问了一句:“你父亲他,现在还好吗?” 谈梨没说话。 看着对方只差把“我和他有一段往事”写在脸上,谈梨从心底涌起一种反胃感。 并不针对面前的女老师。 只是她不期然地想起十几年前那个晚上,死寂的房间,冰冷的月光,还有床上油尽灯枯的女人。 那天晚上谈文谦到最后都没有出现,或许就是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里的某一个角落,在灯红酒绿里,拥着这样一个红颜知己、说笑度过? 谈梨低下眼,嘴巴里停住太久的糖片,在味蕾上化开腻人的甜。她把它卷到齿间,慢慢咬碎。 “他挺好的,”谈梨听见自己清凌凌的笑,透着刺骨的凉,“至少还活着。” 女老师脸色一变。 如果方才只是隐隐有些感觉,那此刻谈梨对谈文谦的恶意已经不加掩饰了。女老师有点慌乱而不解地看过去,这才察觉低着头的女孩的情绪状态似乎不太…… 在谈梨几乎压抑到微微颤栗时,她的肩头蓦地一沉。 谈梨一下子被从那种负面的精神状态里拽了出来,她有些失神地循着本能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你把外套忘了。” 那个清冷隽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自然而平静。 女老师惊愕:“你是……” 秦隐站在谈梨身体侧后方,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给她调整贴合外套的肩线。做完后,他冷淡抬眸:“我是谈梨的男朋友。” 不等女老师反应,他又开口:“谈梨今天身体不舒服,如果您没什么事情,那我们先回去了。” “这样啊,好,你快带她回去休息吧。”女老师说。 秦隐朝对方淡淡颔首后,他微微俯身,到女孩耳旁停住:“我们走吧。” 谈梨没反应也没反抗,顺着秦隐隔着外套扶在她肩侧的手,慢吞吞转身,向教室门口走去。 女老师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低回头去时,那两道身影突然一顿。 “等等。” “……”秦隐听见身旁女孩的声音,似乎找回了一点平常的精气神。他依言停下。 谈梨从他臂弯里脱身,她回过头去,朝向几米外讲台上的女老师。那样深深看了几秒,谈梨仿佛要把对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女老师被她看得几乎发毛了。 谈梨慢慢弯下眼角:“忘记请教了,老师您怎么称呼?” 女老师犹豫了下:“我姓应,应雪容。” “好的,我记住了。” 谈梨展开一个灿烂的笑。 “应雪容老师,再见。” ? f大阶梯教室楼的楼后有一条林荫道,在整个校园的西南角,附近除了小路通过去的阶梯教室楼外,只有一栋旧楼。 按照学长学姐们的说法,这里是f大上世纪就有的第一栋实验楼,后来校区扩建,新楼一座座拔地而起,这栋楼虽然没拆,但也改成了档案存放地,慢慢荒废下来。 平常这边也没有学生活动,所以就成了f大校园里人迹最稀少的地方。 从阶梯教室楼出来以后,谈梨始终没说过话,她没什么方向地撞了一圈后,最后就停在这栋旧楼前,插着上衣口袋,似乎在望着这栋矮楼发呆。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含化了嘴巴里的糖片,终于对着面前的空地懒洋洋地开口:“我都一个人站这么久了,作为一名合格的试用期男朋友,你应该问问我在想什么。” 风在叶子间停留。 谈梨身后,一直陪她等着的人又停了几秒,依她的话:“你在想什么。” “噫,问的一点都没有感情,”谈梨撇嘴,“我当然是在感悟人生。” “……” 谈梨回过头,笑得灿烂:“开玩笑的。我一直在回忆,我总觉得这个应老师哪里有点眼熟。” 秦隐:“那你想起来了吗。” 谈梨遗憾地耸耸肩:“没有。” 大约是因为临近正午,学校里的师生都去吃午餐了,原本就寂静的林荫道,此时除了他们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谈梨插着上衣口袋,慢悠悠地达到秦隐面前。 只剩下几十公分的距离时,她停住,看着两人脚尖,然后蓦地仰起脸:“你怎么一直没走啊,男朋友?” 秦隐垂眸。 他认真审视过女孩的眉眼,在沉默里找出个不错的借口:“你不是要给我生日礼物么?” “啊,”谈梨着实意外,“差点忘了。” 她拉起自己的背包,认真翻找后,谈梨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不透明的袋子。她没有立刻给秦隐,而是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礼物。” 秦隐一眼便看到袋子上的某国际知名高端运动品牌的logo。再判断了下内容物的大小,他了然:“护腕?”谈梨眨了眨眼:“现在我相信你是第一次谈恋爱了。” 性冷淡沉默须臾,轻易领悟了谈梨的意思,他从善如流地改口:“猜不到。” 谈梨气笑:“晚了。” 她伸手去袋子里取护腕盒子,然后想起什么。谈梨的手停住,同时笑意里的微恼变成了憋坏的俏皮。 谈梨无辜地仰起脸:“你那次在学校超市里,是不是说过,你不喜欢粉色?” 秦隐垂下眼。 不出他所料,谈梨从袋子里伸出来的手上抓了3只护腕盒子―― 全是浅粉色。 嫩得快反光了。 盒子后面,小姑娘笑得十分嚣张:“好看吗?男式的粉色护腕太难买了,我可是跑了好几家门店才买到3只的。” 秦隐接过“生日礼物”,把3只辣眼睛的护腕往里装,同时没感情地应:“好看。” 谈梨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语气一点都不真诚。” 秦隐:“为什么要买3只?” “你的生日不是11月1日吗?”谈梨低下头,在秦隐手里一只一只点过去,“你看,111,刚好3只。” 秦隐:“……” 说完以后,谈梨想起什么:“啊对了。” “?” 谈梨展开无害的笑:“这可是女朋友送给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肯定也是最后一件。等选个良辰吉日,你戴出来让我看看?” 秦隐垂眸看她。 谈梨笑容一点都不变,就那样仰着脸和性冷淡的目光对视。 然后她见性冷淡微侧开脸,轻淡一嗤:“伸手。” 谈梨十分期待地摊开手。秦隐把礼物袋子放回她手上。 谈梨眼睛一亮,语气却很努力装出遗憾:“啊呀,才第三天就放弃――” 话没说完,她看见秦隐拿出来一只护腕盒子,三两下撕开包装,取出里面浅粉色的护腕。 谈梨:“?” 几秒后,颜色浅嫩嫩的粉护腕,戴到男人那截凌厉冷白的手腕上。 谈梨:“…………” 玛德,失策了。 竟然还挺好看。 戴着粉色护腕的手抬起,摸了摸懊恼的女孩的头顶,像给一只大型猫科动物顺了顺毛。 那个性冷淡似乎极轻地笑了下。 “死心吧,小孩儿。” 43、第 43 章 谈梨觉得不行。 这样下去,不用两个月,也不用秦隐放弃,她揣在左胸口里面的那颗坏东西就要先叛变了。 谈梨脚底一滑,从秦隐手掌心下出去,转过头,她还摆出无辜的表情:“死心?死什么心?” 秦隐垂回手,直身看她。那只戴在手腕上的粉色护腕十分扎眼。 谈梨被那双黢黑的眸子盯得有点心虚,但还是凭借着自己精湛的演技撑住了。 她目光若无其事地躲开,四处转转,最后定格在面前沉浸在正午的阳光里的旧楼上。 不知道想到什么,谈梨眼底亮狡黠的光。她转回头去,眯眯眼笑。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就不陪你去吃午饭了,男朋友。” “什么事?” “古、楼、探、险。” “……” 顺着谈梨的手指,看见阳光下矗立的老楼,秦隐着实沉默了好几秒。 即便对谈梨的脾性很了解了,他也总有几次不禁好奇――小坏蛋变成小弱智的时候,大脑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构造。 秦隐无奈上前:“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一起。” 谈梨眨了眨眼,慢半拍接:“介意……倒是不介意,但你确定,要陪我一起?” 秦隐:“怎么了。” 谈梨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对这么小学鸡的事情不感兴趣。”说完她就后悔了。 而不出她所料,某个性冷淡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那人薄唇微微掀起个不明显的弧度:“原来你也知道?” 谈梨保持住微笑:“…那你还跟我去干吗,男朋友?” 秦隐淡淡收了笑,在她前面走向旧楼:“男朋友怕你的古楼探险变成古楼遇险,跟你一起去,方便保护。” 谈梨:“……” 现在性冷淡都这么会撩了吗? 正午的阳光下,一点错觉似的红晕浮现在女孩脸颊,只是很快又被风吹散了。 谈梨迈开步子跟上去,语气很不服气:“真遇到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 档案楼里人迹确实少得可怜,但也不至于到古楼鬼屋的级别。每层楼偶尔还是能遇见一两位老师或者学生模样的。 凡是注意到两人的,无一例外被秦隐手腕上那只粉色护腕抢走过视线。 谈梨起初没在意,直到两人快上到最高一层时,两个挽着胳膊从他们身旁下楼的小姑娘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什么,隐隐有“护腕”“粉色”伴着笑声传回来。 谈梨身影蓦地一停。 落了她两三级台阶在下,秦隐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你没听见么?”谈梨转回身,木着脸指指z形楼梯的扶手缝隙,那两个小姑娘的身影还没完全离开他们的视野。 秦隐眸子一扫,没情绪地落回来:“听到了。” 对着那张完全不在意的脸,谈梨揉了揉头发:“你们性冷淡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无与伦比的脾气好。” 秦隐淡淡一哂:“对你么。” 谈梨噎住。 秦隐停得低了她两三级台阶,所以此时两人少有地在都站着的姿势上,以谈梨稍稍俯视秦隐的高度差对峙。 但这海拔优势没能削减谈梨心里的心虚,她皱了皱脸,这句咕哝的声音轻悄悄的:“我哪知道你真会戴了。” “……” “虽然还挺好看的,但颜色确实有点奇怪,”谈梨走下两人之间那两级台阶,在秦隐上方一级停住,她弯腰去勾那人手腕,“还是摘了吧。” “……” 在谈梨的手指尖几乎要捧到秦隐手腕时,那截线条凌厉而漂亮的腕骨突然往后一抬。 他避开了她的手。 谈梨茫然抬头:“?” 她撞进一双眸子里,在室内背光的楼梯上,那双眸子格外漆黑而幽沉,像是光都无法落入。 然后谈梨看见一点冷淡的笑意在里面微微浮起,可惜没等她欣赏多一会儿,那人眼皮一垂,就将眸子里的光景半遮掩回去。 “不用摘。” “?”谈梨回神,“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谈梨狐疑地眯起眼,“难道你之前说自己不喜欢粉色其实是口嫌体正直,我送你粉色护腕刚好遂了你的心意?” 这话自然是捉弄加玩笑,但谈梨没想到,站在她下面一级台阶的男人还真淡淡应了一声:“嗯。” 谈梨:“??” 秦隐嘴角勾了下,插着裤袋从她身侧绕上去:“现在喜欢了。” 谈梨一顿。 等秦隐踏上最高层,回过神的谈梨已经从他身后追上来:“袋子给我吧。” 秦隐回眸,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里的礼物袋子递过去。然后他就见身旁的女孩低下头去捣鼓了会儿,右手一抬,晃到他面前―― 和她惯常给人的张牙舞爪的感觉不同,女孩有一双瓷白纤细的手腕,此时右边这段上,戴着亮晃晃的嫩粉色。 “反正你又不能同时戴3只,我回收一只吧。” “你喜欢粉色?” “怎么会,”谈梨撇嘴,“两个人一起丢人总比一个人丢人好,何况本来就是我的主意。” 谈梨说完,把右胳膊靠到秦隐插着裤袋的左手手腕旁,端详两秒,她没心没肺地一笑:“别说,还挺像情侣款――不过得是老年伤残组的。” “……” 秦隐眼神一动。 但谈梨显然没察觉自己无意识说了什么,转头就继续她的小学鸡探险去了。 最高这层的房间全都上了锁,谈梨转过一圈,一无所获地回到楼梯口。 她揣着口袋:“看来今天的古楼冒险活动就要这么结――咦?” 秦隐抬眸,然后顺着谈梨的视线移动目光,他看到往上通的最后半截楼梯。 谈梨:“这是,上天台的?” 秦隐打量了眼楼梯尽头老旧的金属门,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一大片,门锁位置虚虚地扣着,透出一条半隐半现的光线。 后面到底是天台还是别的地方,难以判断。 谈梨没等秦隐的回答,眼睛里闪出兴奋的情绪:“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的开头场景。” 秦隐皱了下眉,侧过头去。 谈梨已经摩拳擦掌地往上冲了―― 可惜出师未捷。 她被“命运”残忍拎住了后颈皮。 谈梨微恼地转回头,瞳子得乌黑:“你抓我外套干嘛?” 秦隐淡淡垂眸:“别乱跑。” “……” 谈梨本能缩了缩脖子。 性冷淡不言不笑的时候,还真有点不怒自威的大家长的气场。 但梨哥毕竟是梨哥,很快她就回过神,然后不甘示弱地盯回去:“你管我。” 小姑娘只差和他吐舌做鬼脸示威了。 秦隐不动声色。 和谈梨僵持了大约五秒,他垂了垂眼:“一定要上去?” “嗯!” 秦隐把她拎到身后:“那我先上。” “……?” 谈梨一怔。 这次,直到那身影上了半截楼梯,谈梨才蓦地反应过来。那道油漆斑驳的旧门前很黑很暗,像是一张张开口吞人的嘴,连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都被模糊了棱角。 谈梨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算了!” 那道身影停在门前,微微侧回身。 谈梨攥紧手指,这几秒里她脑海中晃过许多她最讨厌的场景和碎片,全都和失去有关。 明明只是学校里的一道门,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她知道是她那些奇怪的心理问题在作祟,但她就是不安。 可能会失去或者伤害到秦隐这件事,让她不安。 谈梨掌心里微微起了汗:“我说,算了。我突然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吧。” “没关系。” “?” 谈梨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那人将身前的铁门一推。 “!” 谈梨的脸色蓦地一变。 但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她脑海里那些妖魔鬼怪一样晃过去的场景碎片,她仰视着的楼梯尽头只有一片光亮。 秦隐站在天光骤泄的门前,回过身:“我看了,是天台。”他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只是在尾音处停顿了下,有点意外,“你吓到了?” 谈梨回神,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把掌心汗湿的手插回上衣口袋:“怎么可能?我可是初中起就把《恐怖游轮》当睡前故事看的。” 秦隐不疑有他。 谈梨站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他也只当那一秒是自己没看清的错觉:“这半层楼梯太暗了,你小心点。” “嗯。” 通往天台的这层楼梯确实很黑很暗,尽头是唯一的光。 犹豫之后,谈梨朝他走去。 ? 旧楼的天台也是上世纪的风格,边缘砌起过腰高度的矮墙作为遮挡。 尽管被远处的几座新楼显得低矮,连楼后的树都能比高,但风从楼顶吹过去时,还是让人有种四野空旷的舒适。 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从那铁门都不挂锁的情况来看,显然很少有学生发现这个地方。 谈?小学鸡?梨在天台上快乐地转过一圈,就跑到临着楼后高树的西南边角。 她趴在脏兮兮的水泥围栏上往外眺望,还嫌不够,又一撑胳膊―― 背对着身后吹过空旷蓝天的长风,女孩晃着腿坐到了水泥围栏上方。 身后就是几层高的空气 “――” 秦隐在几米外看见,没来得及出声阻拦,眼皮重重地一跳。 等谈梨单手撑着身旁的水泥台边,看够了这边的风景想要回头去另一边时,她就先对上了性冷淡黑得幽沉的眸子。 谈梨怔了下,晃着的腿停住:“…你怎么了?” 虽然还是那张写满了性冷淡的没表情的脸,但那眼神,总给她一种凶巴巴的要吃人似的感觉。 谈梨思索几秒,不确定地问:“难道是因为,我上来以后只顾自己玩,冷落你了?” 秦隐眼底情绪压了压,他垂回眼:“没有。” “…噢。” 谈梨刚想转回去,就察觉什么,她犹豫地把自己晃着的腿往旁边挪了挪,不等动作完,对上秦隐又落过来的目光,她解释:“我们是不是离得,稍微有点太近了?” 那都不是近。 她的脚尖差一点点就能踢到性冷淡的长腿上了。 按照liar的习惯来看,性冷淡一般都洁癖严重,万一给这人裤线笔直的黑色长裤蹭上一块脚印,那岂不是要跳过“被放弃”环节,直接进入“被灭口”了么。 谈梨在心底吐了吐舌,自觉又往后挪了挪。 可惜这次没得逞――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攥住了。 力道大得让她有点疼。 谈梨没恼,只意外地抬起头,她的视线顺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看到秦隐的脸上去。 性冷淡微抿着唇,下颌到颈部绷起凌厉的线条,眉皱起来。 这次谈梨确定自己不是错觉: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头一回见性冷淡动怒,谈梨心里除了难能有点犯怂,还有种想摸手机给他拍下来的蠢蠢欲动―― 恼怒让那双黑眸更加幽深,一眼望不见底似的;收紧的下颌到颈线,那颗形状漂亮的喉结因情绪上的克制而微微滚动。 生气的性冷淡,好像更性感了。 等谈梨魂游天外回来,秦隐已经垂敛眼眸。他似乎恢复了平素的冷静淡漠,但声音里仍透出一丝情绪大动后的低哑。 “别乱动,太危险了。” 谈梨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笑:“啊,你是怕我掉下去吗?” 秦隐没说话,沉目看她。 谈梨拍拍秦隐攥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安抚又像是玩笑:“不会,分寸我有的,掉不下去。” “……” 轻轻飘飘一句话,秦隐就感觉自己心底刚压下去的那点火气,再一次被撩拨起来了。 谈梨像长在了他的情绪开关上。 见秦隐不肯松手,谈梨索性随他便了。转开头一两秒她又转回来,好奇地问:“你一定要跟我进楼,难道也是因为担心我一个人会想不开?” 秦隐:“不是。” 谈梨不信,笑得眼睛弯下来:“你也太心地善良了吧,小哥哥?” 最后一个称呼里似有若无的疏离,像是在提醒什么。秦隐慢慢压下情绪,松开手指。 沉默后,秦隐才问:“你就没有怕的东西?” 谈梨眯起眼想了想,灿烂地笑着回头:“没有啊。” “……”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谈梨歪过头去,不正经地玩笑着,“海纳百川,无欲则刚。” “……” 冷静下来的秦隐眼帘挑起:“海纳百川后面是接无欲则刚?” 谈梨无辜回头:“不是吗?” 秦隐:“那壁立千仞后面接什么?” 谈梨:“有容乃大?” 秦隐:“你是想气死你的语文老师。” 尽管这样说,秦隐转开脸后,眼底一点淡淡的笑还是冲散了方才的凝重。直到秦隐再次打破沉默:“无欲则刚。” “嗯?”谈梨转回来。 秦隐正望向她:“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这次谈梨不假思索:“嗯。没有。” “liar呢。” “――” 谈梨怔住。 她显然完全没想到秦隐会突然主动提起liar,被动失神了几秒,她回过意识,莞尔:“liar不一样。别的是不想要,他是不能想。” “……” 秦隐搁在女孩腿旁的手指轻动了下。 安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谈梨坐在风里,半闭上眼享受这种好像会飞起来的感觉时,她突然听见身旁的人问:“你的生日在哪一天?” “干嘛?”谈梨警觉睁眼,“你也要送我粉色护腕绿色棒球帽之类的吗?” 秦隐一顿:“绿色…棒球帽?” 谈梨顿了下,心虚小声:“只是想过,没付诸行动。” 秦隐冷淡地轻嗤了下:“没买到还是没行动?” 谈梨心虚地哼了声小调,扭开头。 但性冷淡难得坚持:“生日。” 谈梨犹豫了下,掰着手指数了数:“好像还有一个多月呢,而且,你问了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 “第一,我们的关系不会存续到那时候的,在那之前你会放弃的,”谈梨比了两根白生生的手指,笑得眸子潋滟地转回来,“第二,我没有想要的礼物,所以你送我什么都没用。” 秦隐微眯起眼。 【你想要什么?】 【问了也没用,别人送的不算。】 【假如。】 【假如liar送啊,那我想要……他那颗标志性的定制耳钉!】 【……你怎么不要他本人?】 【也行。】 谈梨听见秦隐似乎低笑了声,冷淡又懒洋洋的,他的声线本就好听,尾音里像拖着几把小钩子,挠得人心尖微痒。 谈梨忍不住轻眯起眼,坐在水泥台边缘低头看那人:“你笑什么?” 秦隐目光落在她竖着的两根手指上。 他抬手。 先弯起她的中指。 “第一,我不会放弃你。” 然后食指。 “第二,等你生日那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全部礼物。” 44、第 44 章 秦隐生日那晚的家庭会餐过去一周后,谈梨再次收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 彼时正值电竞社团在周一傍晚开的例会――p市市内有一场多校联合举办的电竞比赛临近,最近一个月电竞社团都是以这场比赛的相关准备为重点,社内忙得如火如荼。 今天的例会上,以社长马靖昊为代表,全社刚进行完一场慷慨激昂的励志宣讲。 谈梨作为实力方面的主心骨人物,因为上周日的直播补时,全程只给了几个强忍的呵欠作为伴奏。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例会已经基本结束,进入到会后闲聊阶段。所以谈梨也就没避讳,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起身:“你们聊着,我先接一通电话。” “好的。” “梨哥快去吧!” “我们等你回来啊。” 迷弟们目送谈梨的背影走出教室,然后才纷纷转回脸。他们对视几秒,有人打破沉默。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谄媚了?” “社长,明明数你笑得最猥琐。” “你滚,我这是猥琐吗?我是为了让我们梨哥有一个绝佳的社团体验而出卖色相。” “长得好看才叫出卖色相,比如隐哥那种。社长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你觉得你配吗?” “你最近又皮痒了是吧?……再说了,隐哥需要出卖色相吗,人家是拿实力说话的!” 马靖昊说完,笑容更加盛放地扭头:“隐哥,我说的对吧?” 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句:“噫,更没眼看了。” 马靖昊回头瞪了一眼。 秦隐的目光从关合的教室门上收回来,脑海里把方才错过的话音拽回,秦隐淡定开口:“没关系,我也可以出卖色相。” “――??” 围成一圈的电竞社成员刷刷摆头,震惊地看向秦隐。 秦隐眼都没抬,声音依旧平稳:“对谈梨。” 众人:“……” 好一口皇家狗粮。 而此时,教室门外。 原本懒洋洋靠在墙根前的谈梨一秒支起身:“我舅舅要来?” “是啊。他明天回国,飞机就落在p市你们那个区的机场,我叫他顺路去你那边看看。” 谈梨头大,撑着笑想拒绝:“舅舅飞这么远回来,一路上够辛苦了,让他还来我学校这边多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外婆不高兴地说,“他们一家搬去国外这么些年,偶尔回来一趟就是探访亲朋,你又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去学校看看你不是理所应当?” 谈梨那些巧舌如簧的小混招,是一点没办法在外婆面前使的,只有哑口无言的份。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想见他?”外婆问。 “那我哪敢。” 谈梨在墙根前翻了个身。 她倒不是避讳和舅舅见面,实际上她还有点问题想跟对方了解。只是在这个关口,由家里老太太安排着的见面,怎么想怎么有某种危险…… 不等谈梨思绪结束,外婆在电话里面开口了,语气很随意很若无其事,仿佛只是无心提起:“你和秦家的那个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谈梨:“……” 怕什么来什么。 谈梨头疼地靠在墙根:“啊,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老太太显然对这个说法不是很满意。 谈梨心虚地小声:“距离上次吃饭还没过两周时间呢,来不及有什么变化,而且我们课排得多,也没什么个人时间。” “嗯,那也好。你们年纪还小,学业不能扔下。” “是,您说的太对――” “不过谈恋爱也不是什么非得抽时间才能做的事。上次外婆看了,那个男孩还是蛮稳重的,在你们这个年纪尤其难得。你能多和他这样的好孩子多相处,外婆以后也就放心多了。” 谈梨:“……” 好、孩、子? 就那个最近一骚起来就让她屡战屡败的性冷淡? 谈梨忍住拆穿的冲动,语调尽力温吞听话:“外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恋爱是人生大事,还是慎重考量。” “嗯,你舅舅也是这么说的。” “?”谈梨一噎,“我舅舅说什么?” “喔,外婆忘记跟你说了,上年纪了就是记性不好,”老太太笑得很和善,“你舅舅回国前给我打过电话,我当时就提了一下你的事情。他人脉通些,也方便了解,我刚好叫他打听这个男孩的情况。” 谈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外婆,我和他真没到――” 外婆好似没听见:“你舅舅也找朋友了解过了。这个男孩出身还是很不错的,父母两边往上数几辈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大门户;而且他是独子,将来不会有什么糟心事,这点很不错……” “外婆!” 谈梨越听越没谱,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老太太的话声。 电话对面停了两秒,问:“怎么,梨子现在嫌外婆唠叨了?” 谈梨秒怂:“我哪敢啊……不过您扯得太远了点,听着好像要给他祖宗八代查一遍户口似的。” “你以为只有我们查他,人家就没有来了解过你?” “――”谈梨屏息,“您是说?” “你也不用管这些。我对那孩子挺满意的,但你舅舅嫌秦家把这孩子藏得太深,不熟脾性,他自己说要亲自看看。所以等明天他到你们学校了,你记得带那个秦隐一起过去。” “外婆这不合适,我们只是――” “外婆这里进来电话了,改天再跟你聊啊。” “?” “嘟嘟嘟。” 谈梨没来得及挣扎,手机里就只剩下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了。 谈梨:“…………” 报应啊。 谈梨正对着手机追悔莫及的时候,她面前一两米位置,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道挺拔身影走出来,停住。 四目相对。 谈梨面上的苦恼淡下去,慢慢变成一个正经又不太正经的表情:“男朋友,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秦隐撩起眼帘:“?” 谈梨:“我就是突然感觉到我们这段关系是不被祝福的、以后太可能遭受很多不必要的劫难,为了我们两人和我们身后两个家庭的幸福安定――” “嘘。” 秦隐不想听她跟自己瞎掰。他上前一步,两人间距拉得半近不远,迫停了谈梨的话。 然后秦隐垂眼,薄薄的唇角勾弧度:“想违约,输不起了?梨哥。” 谈梨:“……” 这人这样喊她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嘲讽? 谈梨忍了忍,苦口婆心道:“我是为了你好。” 秦隐:“谢谢,不必。” “……”和善无用,小混蛋轻眯起眼,佯装威胁,声音压得凶巴巴的,“你不要不识抬举。” 秦隐眼底笑意深了些:“不识会怎样?” 谈梨噎住。 对着性冷淡的那张美人脸,谈梨酝酿来酝酿去,愣是一句狠话都没憋出来。 她眼神一垮:“不识就不识吧,我再想想办法。里面的例会结束了吗?” “嗯。” “那我去老蔡网吧了,今晚还有一段直播要补。” “我和你一起。” “你去干嘛?”谈梨警觉回眸。 秦隐:“你欠我的救命之恩,忘了么?” 谈梨:“?” 秦隐:“排位带我上王者。” 谈梨:“……” ? 直到两人埋进老蔡网吧的大门,谈梨才终于想起一个被她忽略的关键问题―― “虽然我那天错过了,但按照社长他们的说法,你的solo水平不比我差,上王者还需要我带吗?” 秦隐走在前面,没回头:“那局是碰运气。” 谈梨撇嘴:“碰运气的局,可不会让社长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你当我是小孩儿吗,那么好骗?” “本来就是。” “嗯?” 秦隐已经停到柜台前,钱夹里抽出的身份证推出去,然后他才侧回身,在刚好停下的小姑娘头顶摸了一把。 语气冷冷淡淡,似笑而非的:“你不就是个小孩儿么。” 谈梨:“……” 柜台里面弯腰的老蔡直起身时,恰巧就看见台子外,侧颜清隽i丽的青年眼里纵容带笑,给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凶着脸不服气的女孩摸头的场景。 老蔡感觉一阵莫名的牙疼:“你俩……” 刚想回击的谈梨停住:“?” 老蔡:“是体谅我今晚没工夫吃晚饭,特意来给我送狗粮的?” 谈梨一噎。 几秒后,她面不改色地拍开自己头顶的手,然后灿烂一笑:“别胡说,我们今晚是来开父子局的。” 说完,谈梨侧过头,冲秦隐挑衅地一抬下巴:“谁输了谁叫爸爸。” 秦隐不为所动:“不开。” 谈梨往柜台桌面上一杵胳膊,侧托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秦隐:“怎么,现在变成你输不起了?隐哥。” “…” 秦隐垂下眼,淡淡睨着她。 这一眼莫名叫谈梨背后发凉。 不等她做出反应,秦隐又把眼皮耷拉回去了:“我经不起诱惑。” 谈梨愣了下:“诱惑,什么诱惑?” 秦隐却不说话了。 谈梨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不过这不妨碍她开嘲讽―― 小姑娘笑得更灿烂两分,甚至还托着脸往他眼皮子底下趴了趴:“还能有什么诱惑,让你一个性冷淡都经不起吗?” “有。” 秦隐拿回身份证,修长的手指将卡片慢慢推回钱夹。 一声低哑似笑而非。“让你喊一晚上爸爸的诱惑。” 谈梨:“……?” 45、第 45 章 秦隐刷过身份证,就先去谈梨专用的那个包厢了。 他身后的柜台前,谈梨撑着脸颊,对着那道背影慢慢眯起眼,直到对方拐进走廊里,谈梨才懒洋洋地收回视线。 她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老蔡。 老蔡接过,一边在验证机上刷一边打趣:“你们确定恋爱关系啦?” 谈梨一噎,心虚反驳:“别胡说。” “谁胡说,当我瞎呢?”老蔡朝谈梨右手手腕示意了下,“情侣护腕都戴上了,别说,这情侣配件的选择还真挺有你的个人风格。” 谈梨低眼看了看习惯性戴出来的粉色护腕,有点莫名的心烦意乱。铁证如山,她也就懒得再狡辩了。 老蔡示意梨子到验证机摄像头前刷脸,然后玩笑道:“不过你确实可以啊梨子,这才多久不见,这小帅哥就被你骗到手了?” 谈梨撑着下巴闻言不爽:“我才没骗,明明是他――” “是他什么?”老蔡停了动作,好奇抬头。 说是秦隐硬要贴上来这种话,怎么想都对他不好…… 谈梨把话咽回去,鼓了鼓嘴巴:“没什么。” “哎,有话不直说,这可不像梨子你的性格啊哈哈哈。” 谈梨微眯着眼,像是惫懒的猫科动物似的趴在柜台上:“那你也四十不惑的年纪了,还这么八卦的性格合适吗?” “我这不是八卦,是关心你。”“哦豁。” 谈梨木着脸,给他一个“那我好惊讶哦”的冷漠眼神。 老蔡笑着把身份证递还给谈梨:“嫌我耽误你们小情侣独处了吧?我懂我懂。要不这样,过两天,我让他们在你那个包厢里加张单人床?”谈梨手一顿,拽回身份证,撑住灿烂的笑:“加单人床?我想睡他还需要那么怂吗?街角那座大酒店里我有会员,行政套房开一周多好?” 老蔡大约是被这豪言震住了,没能第一时间开口。谈梨正满意扛过一关,就听耳后响起个冷淡淡的声音―― “什么行政套房?” “……” 谈梨僵着脖子慢慢转过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停在不远处的性冷淡迈开长腿,重新走回她身旁:“忘记买水了。” 谈梨心虚地慢慢站直:“啊,哈哈,那你下次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带进去多好?” “好。” “那,我先进去了?” “嗯。” 谈梨松了口气。 经历过长达两周的“作战”,她非常确定自己在骚话这方面是骚不过这个性冷淡的。 她要是敢原话复述,她保证这个性冷淡下一秒就能当着老蔡的面,笑得冷淡又勾人地对她说,“现在就去,我不介意。” 谈梨想得心里一抖。 ……那场面真是太可怕了。 把身份证收回来,谈梨就准备脚底抹油。可惜她走出去还不到两米,就听见身后柜台外的方向,老蔡奸笑声音传回来:“她刚刚说的行政套房我知道,秦小哥你要听吗?” 谈梨:“――!” 淦。 谈梨一个急刹停住,直接转身气势汹汹地杀回去。 那边刚抬眼的秦隐听见动静,回眸:“你也要买水?” “……” 谈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面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一点细碎的笑意。 但是等她定睛去看,又不见了。 谈梨只得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我不买,我看你买。” 秦隐:“?” 谈梨回过头,正看见网管小哥把两瓶矿泉水放到柜台上。她眼睛一亮,上去抱起一瓶,回眸:“我怕两瓶水太沉,你拿不动――我帮你拿一瓶。” 秦隐微垂下眼,忍了忍笑:“谢谢?” “不客气。”谈梨还是不放心,偷偷白了老蔡一眼后,她犹豫了下,伸手虚虚挽住秦隐的臂弯,“那我们进去吧?” 秦隐最后还是决定放过她。 他朝老蔡淡淡颔首,然后便拿起另一瓶水,放任小姑娘拉着他快步往包厢区走去了。 两人身后,柜台里面,老蔡看得一脸笑容,还一边笑一边摇头:“啧啧,年轻真好啊,总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网管小哥好奇探头:“可能性?老板,什么可能性啊?” “比如……” 老蔡靠在柜台后的椅子里,慢悠悠地回想两个多月前,那两人踩着盛夏的暑热迈进店里的模样。 他晃了晃躺椅,舒服地合上眼笑起来。 “第一次见的时候谁会想到,像他那样清冷疏离的人,将来有天会心甘情愿地被一个永远不安分、恣意又出格的小姑娘牵着走?” ? 吸取之前排位,秦隐那一手冰鸟辅助惹得直播间全员开喷的教训,谈梨这次双排根本没开直播。 事实证明,秦隐也确实没辜负她的“期望”。 三局结束后,谈梨看着自己两败一惨胜的最新战绩,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怀疑,你是和社长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所以才被放进社团的。” 秦隐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下左手手指,淡定回眸:“继续吗?” “…不了,”谈梨揉了揉手,“等我改天状态更好点吧――而且今晚的直播再不上,估计杜悠悠就要报警了。” 谈梨挂断手机上的第n通来电,登去xt平台后台,给杜悠悠发了一条信息。 然后她想起什么,对秦隐解释:“杜悠悠是我在xt平台的负责人。” 秦隐:“嗯,我知道。” 谈梨有点意外,回头:“你怎么会知道?” “之前听到过你们通话。” “…噢。” 谈梨想起来是对刚卓梓期那天的事情,这段回忆的关键词轻易出发了她心里的自我保护机制,没给大脑发散思维的时间,她就自觉转开了注意力。 “我要开播了哦。不想再被逼着露脸的话,那你就不要出声了。” 谈梨提醒完,感觉有个什么念头飞快地划过脑海。不等她细思,确定开播后的直播间里,她蹲点的粉丝已经迅速涌入了直播间。 【啊啊啊梨哥你这个鸽子,天天就知道鸽我们!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睡前还能看到老婆,幸福】 【没见过这么不守信的主播,膈应!】 【这种主播还能红,靠脸?】 【??梨哥又没固定直播时间,只说今晚会上来,现在也确实上了,怎么就不守信了?】 【我寻思着你们也没给主播交过五险一金,是打赏过还是一直白嫖都难说,怎么还想要求主播打卡上班?】 【哇,粉丝好可怕】 【可怕+1,说一句都不行了?】 【可能就是一群小学鸡粉丝吧?连话语权是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弹幕里越吵越凶,本想当没看见的谈梨忍不住了。 她支了支眼皮,伸手勾过小麦克,视线在弹幕里一停,然后谈梨清凌凌地笑了声:“提话语权的这几位大哥别走,让小学鸡主播跟你掰扯掰扯。” 【怎么,粉丝耍横,主播还有脸了?】 谈梨不在意地翘着唇角:“我其实真不在意你们说什么,别说说一句了,说多少句都没关系――不与憨批论短长,这是我信奉的人生哲理。” 弹幕炸窝。 谈梨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但话语权这种词都被拉出来扯大旗,那我还是想聊聊的。这位大哥,自己说话喷人的时候要话语权,自己喷完了却转过头不许别人喷你――这会儿您又不管话语权了?” 谈梨弯眼,明艳艳地笑起来:“你怼我可以,其他人反驳你就是小学鸡――双标玩得这么6,大哥您那贵脸占地几十平?” 几句骂骂咧咧被淹没进满屏的哈哈哈里。大约是见大势已去,那些黑子喷子很快也没了踪影。 【许久未见的嘴炮梨哥终于又回来了,i了i了】 【其实做主播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吃这碗饭,真1v1开麦,他们怕谁啊?】 【不过多数都担心被人搞或者带节奏吧,都谨言慎行的,毕竟同行间这种龃龉可太多了】 【所以梨哥才是我偶像啊,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这大概就是名校生的气魄?】 【名校生?你们还真信那种谣言啊,明显有人故意带节奏想黑梨哥吧?】 谈梨的目光在弹幕里停留了下。 迟疑几秒,她还是半玩笑地开口问了:“带什么节奏?爸爸才离开江湖一天,江湖里又有爸爸的传说了?” 【咦?梨子你不知道吗?今天有人在平台里发了一条带照片的动态,说是去f大参观,撞见一个和你很像的学生】 【照片蛮糊的,除了发色相似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然后大家就很兴奋在讨论】 【本来也是调侃嘛,结果刚过中午,就有些知名不要脸主播开始带你节奏了】 谈梨笑意淡了下去:“别跟我说又是那位。” 【害,除了佳期drea能有谁这么不想放过你?】 【大概是只要梨哥你在xt一天,她那第一美女主播的位置就坐得心虚吧?】 【那可真是个大阴阳师,我看过录屏,就有人在弹幕里说了一句她傻乎乎的可爱,她就上赶着来了一句“对呀,因为太傻了所以怎么也不敢说自己f大的”】 【对对,然后就在直播里一顿带你节奏,脑残粉跟着骂你艹明校人设】 【梨子实冤】 【锅从天降啊】 谈梨一目十行地扫过弹幕:“没提……那就算了,别在意那些。” 说完这句,她神态也变回懒洋洋的。 【?没提什么?】 【还能是谁】 【电竞渣男退役的第4个月,想他】 【呜呜呜呜我又被我老婆当面绿了】 【老公看看我,别想那个渣男了】 【性别这块不要卡那么死嘛】 【我没有性别问题!老婆看我!】 眼见弹幕刷起一片告白狂潮,好不容易带开话题的谈梨敲了敲麦克风。 “行了行了,都别浪了。以后也别老公老婆的叫了――爸爸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这影响不好。” 【???】 【??????】 【你再说一遍你有啥了???】 谈梨因为某个碍眼存在而心情略阴,之前那句算是没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当着直播间所有观众,再想反悔也晚了。 她下意识地歪过头,往身旁看去。 性冷淡不愧是性冷淡。 他好像完全没听见她这一句话似的,清冷着侧颜,淡定而不疾不徐地敲着键盘,修长好看的手指起伏律动。 敲键盘的画面美得像弹钢琴,也就这个人能做到了吧。 谈梨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而就在她要转回去的那一秒,之前那个划过她脑海的念头突然被拽了回来,并且变得无比清晰、具有诱惑。 “稍等。” 谈梨从来对心里的小魔鬼们抵抗力为0,她在直播间里开口后,就抬起右手,摘下自己的耳麦,然后握住那个收音的小麦克,慢慢收紧手指。 弹幕里乱了。 【??】 【绿我的一直就坐在我老婆身旁?】 【为什么不让我听!我要听!】 【这个位置,怎么让我想起了……】 谈梨却已经没在看直播间了。 她握住了麦克风,然后慢吞吞地挪着电竞椅,朝秦隐的位置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喂,男朋友。”她托起灿烂的笑脸。 秦隐敲下最后一个键,回眸看她。 谈梨呲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谈梨:“就我之前在社团例会后给你的建议啊――我们分手吧,嗯?” 秦隐和女孩明显憋坏的笑对视几秒,有所意料地问:“不然呢。” “不然?” 谈梨示意了下手里的麦克风,笑得像是要绑架小白兔的大灰狼:“不然你就得作为xt平台半过气主播梨子的男朋友,频繁在我的直播间里亮相了!” “……” 秦隐眸子垂下,目光落在女孩细白的手指上。 谈梨笑得胜券在握。 作为liar的死忠粉,她太熟悉他们这种性冷淡的脾性了――就像那个戴着口罩直到退役也没露过脸的男人,别人想要的名利、荣耀、千万追捧,在他看来大概只是最没必要的负累。 曝光、高调、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这种被很多人渴望的东西,只会叫性冷淡觉得厌烦。 所以想让秦隐陪她曝光、在直播里露脸,那还不如去召唤师峡谷玩“梦魇”,就像某渣男说的,还是梦里来得快…… “好。” “……?” 谈梨笑容停住。 她甚至没来得及问出一句话来,就亲眼见着秦隐倾身,慢慢打开被她手指攥得紧紧的耳麦。 冷淡动听的声线微微震动过空气,然后传回直播间,以一声撩人欲念的低懒淡笑为始――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求之不得。” 46、第 46 章 战队基地,下午2:45。 基地2楼长廊的最尽头,刻着花纹的浅色木质房门被推开,盛笙穿着休闲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保洁阿姨尽职地打开了长廊两侧的窗户,带一点秋凉的风从长廊中间吹过去,盛笙轻轻寒栗了下。 他回头看一眼已经合上的房门,想了想还是懒得进去拿外套。于是盛笙转回身,往长廊中间的楼梯口走去。 战队基地这栋主楼有4层,一楼以训练区为主,2楼多是队员个人寝室套间。楼内都是现代极简风格,无论走廊两边挂着的壁画,还是廊灯和门窗的设计,处处透着干净利落的线条感。 要说唯一和整栋楼格格不入的地方…… 盛笙停在楼梯口前。 望着脚下铺满整条楼梯的大红色地毯,他无声叹了口气。 楼梯原本是光可鉴人的云纹大理石铺就,但现在已经被铺上有几公分厚度的红毯。 这还要归功于肖一炀――在他们刚搬进新基地不久时,盛笙不小心在一楼最后两级台阶上崴了下脚,小腿胫骨前磕出一点淤青。 本来一点云南白药就能解决的问题,肖一炀却跑去经理那里告了楼梯一状。于是第二天,这条活像是从哪个婚礼现场掀来的红毯就铺满了整整4层楼梯。 两三年前其他队友的哀嚎犹在耳畔,盛笙好笑地摇了摇头,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下楼去。 到一楼,盛笙先走向基地厨房。 厨房里,负责照顾他们饮食的阿姨正在准备“早餐”。见到盛笙出来,这位已经在基地待了几年的阿姨熟悉地和他打招呼:“起来了?” “嗯,丁姨下午好。”盛笙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拉开那面四开冰箱的其中一扇门。 他弯下腰,轻车熟路地拿出一盒冰牛奶,拧开盖子。 阿姨的目光扫过这里,无奈地说:“明明经常闹胃病,还总喜欢起来空腹喝冰牛奶――你这个坏习惯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盛笙喝了一口,笑笑:“刚起总是不清醒,要靠它提神。” “还是不吃早餐?” “嗯,不吃了。丁姨你给其他人准备就好。” 盛笙说完,就拿着已经在外壳敷上一层水雾的牛奶盒准备离开。 他刚迈出厨房,丁姨的声音在身后追到他耳边:“你要去训练区,就喊一炀过来吃早餐吧。” 盛笙一愣,抬到半空的牛奶盒落回原本位置,他回头:“一炀已经起了?” 阿姨没回头,一边煎面包片,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对,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刚过中午就起来了。一个人在训练区待了好一会儿了吧?也不知道过来吃早餐,我又不敢去打扰他训练。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这样赚钱再多,家里父母也要担心的……” 盛笙已经走回来,从备菜桌上拿起一只方形的白瓷碟:“这是给他准备的吧,我帮他拿过去好了。” “哎你们那手哪能拿东西呀,我来我来。”丁姨说着就要关火。 盛笙笑着往外走:“您帮您的就好。再伤病,也不至于连个盘子都没法端。” “那你小心着点啊。” “好。” 盛笙端着那方碟走进训练区,隔着几米就见肖一炀聚精会神地趴在他自己电脑前,完全没察觉他进来。 盛笙脚下放缓,视线淡淡扫过―― 键盘没动,鼠标在旁边,没在训练,电脑界面上好像也是网页状态。 盛笙习惯性地在心里做了个粗略判断,有结论时他已经停到肖一炀身旁:“你的早餐。” 餐盘被盛笙放在桌边。 肖一炀吓得“卧槽”了声,惊愕扭头看到盛笙后,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本能去挡显示屏上的内容。 等手拦上去了,他大概想明白自己这行为有多欲盖弥彰,又尴尬地把手垂回来:“笙、笙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快三点了,不早了。”盛笙说完,放下餐盘的手轻拍了拍肖一炀的肩,“倒是你,怎么这个点就起来了?听我过来还吓一跳,一个人在看小黄片呢?” “害,我是那种人吗?” 盛笙随手,力道极轻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带着点温和的玩笑意味:“眼看就要小组赛了,专心点,让教练抓到你在训练区不务正业,小心挨训。” “哎……”肖一炀理亏,蔫蔫地捂着脑袋,嘟囔了句,“我也就比笙哥你小一年多,你别总拿我当个小孩儿似的,我在联盟里也算老将了好不好……”“你,老将?” 盛笙原本都要走了,迈出去那步又收回来。他在他们面前脾气惯来温和,戏谑也春风拂面似的。 他微微俯身,玩笑着抬了下眼镜:“老将早起不训练,浏览――” 话声戛然而止。 肖一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抬头。然而已经晚了――盛笙显然把方才没看的显示屏页面看得一清二楚了。 盯了几秒,盛笙撑着肖一炀单肩,慢悠悠地回头对上他心虚视线:“你一早起来,就为了盯着梨子的动态?” 事情败露,肖一炀自暴自弃地端过来早餐盘:“昂。”他塞了两口煎得金黄的蛋黄碎,回头,“笙哥你不是和梨子很熟吗,你知道她昨天公布恋情的事情吗?” “不知道。”盛笙淡定地把视线转回去,对着那条动态里的照片端详几秒,“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男的。” “啊,是、是吗?”肖一炀心虚地挪开眼。 所幸盛笙这会儿注意力只在照片上,没察觉肖一炀这片刻里的不自然。 那张图片似乎做了刻意的虚化处理,再加上拍摄房间的灯光也比较昏暗,两位主人公的五官不是非常清晰,只能看出大致的骨相轮廓。 更显眼的,还是两人靠在一起的手腕上,颜色粉嫩的护腕。 “玛德他又开始骚了……”肖一炀嚼着饭,盯着那张照片含混不清地说。 盛笙回头:“什么?” “哎?啊,没,没事。”肖一炀对着镜片后那双温和笑眼,脑子转得飞快,“我是说那个护腕颜色,哈哈,骚粉色,这颜色都敢戴,这个梨子真的很大胆啊哈哈。” “是么?”盛笙扶着肖一炀肩膀,慢慢起身。 “……” 肖一炀只觉得自己单肩犹如负重千斤。 直到盛笙的手离开,似乎转过身就准备回自己位置了。肖一炀心底松了口气,心虚地再扒一口炒饭。 就在此时,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盛笙突然回头:“你认识图片里的男人?” “噗――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几十秒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肖一炀咳得面色涨红,心有余悸地抬起头。中途给他递水的盛笙面带微笑,淡定地斜着长腿倚坐在他的桌棱前。 肖一炀觉得自己很仗义,刚刚咳得半死不活的时候,竟然还顾得调动大脑拼命给秦隐找理由―― “笙哥,你太会开玩笑了,梨子我都没见过,她男朋友我怎么可能认识啊?” 盛笙笑得很温柔:“我只是问问,你不用那么激动。” “没激动,丁姨今天做的炒饭有点点滑口,你突然说话,我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呛了下。”肖一炀兜得很稳。“你既然不认识梨子,也不认识她男朋友,一早起来看她照片动态做什么?” “……” 肖一炀牙一咬,心一横:“笙哥,实不相瞒,我上次看见她直播后,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盛笙着实没想到这个答复。 他愣了两秒,弯腰笑起来:“你喜欢梨子?” 肖一炀小心翼翼地:“难道,笙哥你也?”“我把梨子当妹妹,你别多想。”盛笙说完,从肖一炀桌前起身,“我看她也有男朋友了,你就收收心吧。” 见盛笙似乎信了,肖一炀连忙点头:“一定,我绝不犯原则性错误。” “嗯,那你吃饭吧。” 盛笙没再往自己电脑桌走,而是调了个头,直接出了训练区。 等离开肖一炀视线,他低了低眼,看着手里牛奶盒子上汇聚成滴的水珠。盛笙轻笑了声:“说出这种骗人的鬼话,还敢当自己长大了呢。” 看着水珠一颗颗流下牛奶盒的外壁,盛笙也在记忆里一点点捋起信息。 第一次古怪是肖一炀那天排位,和梨子撞到了一起,当时他前后矛盾的话,和明显心虚的状态。 第二次古怪是那个最大债权人的电话,按照队友的说法和肖一炀之后的通话,不难猜出他最大可能是联系了liar,而之后回到训练区,肖一炀第二次提起谈梨。 第三次就是今天…… 记忆里重新回溯那张光影模糊的照片,盛笙慢慢眯起眼。 几秒后,他垂手将牛奶盒放到客厅的桌上。然后盛笙拿出手机,走向基地一楼大平层最南侧尽头的落地窗。 停在那大片倾泻到地板上的阳光里时,他手机里已经响起女孩漫不经心的声音:“笙哥?” “嗯,是我。” “唔,你们不该忙小组赛了吗,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看到你发的动态了。” “啊,那个……”女孩的声音难得有点底气不足。 盛笙温和地笑起来:“你能找到男朋友我很高兴,不用跟我说什么。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带男朋友一起来看今年的小组赛?” 对面沉默几秒:“笙哥,我不去比赛现场,你知道的。” “我知道,因为你怕见到liar。”盛笙语气轻松,“但今年不一样了,他不会出现在赛场上了――对你来说也是个好事,不是么?” “……” 听出迟疑,盛笙眯了下眼,然后抛了杀手锏:“我是不是有点唐突了?其实只是因为年纪,今年说不定就是我最后一次正选参加全球总决赛,我怕之后没机会让你再看到,所以才这样说的。你既然为难,那就算了。” “怎么会?以你的状态,至少可以打两年正选位置!”谈梨声音着急了点,然后她松下口,“好吧,那等具体的赛程安排出来,我一定去看。” 盛笙:“记得带你的新男友哦。虽然不会插手,但我还是想看看什么样的男人能把我们梨子都俘获了。” “啊…好吧,我尽量。” “就这么说定了?” “嗯。” 挂断电话,盛笙扶了扶眼镜。镜片上仿佛掠过一点凌厉的反光。等他再转身,面上笑容已经温和如常了。 回到客厅空落落的桌前,盛笙一贯从容的眼睛里难得掠过点茫然―― 他刚刚放在这儿的牛奶呢? “笙哥,你在找牛奶吗?”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盛笙回头。 肖一炀从厨房里走出来,晃着手里的牛奶盒子:“在我这儿呢,给。” “谢……”盛笙一顿,垂眼。 牛奶盒子上一点水雾也没了。 是温热的。 盛笙抬头,就见肖一炀对着他呲着雪白整齐的牙,得意洋洋地朝他笑:“动不动就胃疼得战损状态就不要喝冰牛奶了嘛。还说我小孩呢,我看笙哥你耍任性的时候也像没长大。” 肖一炀说完,转过身,抱着后脑勺回训练区,临进去前不忘二傻子哄小孩似的扒着门边来一句―― “要喝完哦,不然待会儿我让经理检查。” 盛笙怔了几秒,垂眸。看着手里的热牛奶,他无奈地笑了声。 丁姨正巧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笑着对盛笙说:“一炀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最细心了。每次吃完饭的餐盘总要送回厨房来。” 盛笙笑了笑:“确实。” 丁姨转到一半又停住,她想起什么:“当初楼梯上加地毯也是他的主意,一起来就窜去餐厅,拎着你们经理非得要加毯子。你们经理说又不是孩子,总不会总摔跤,你知道一炀怎么说的吗?” 盛笙抬眼。 丁姨笑呵呵地道:“他说,别人没问题,笙哥不行啊。笙哥一摘眼镜肯定就跟眼前打了马赛克一样,万一从楼梯上摔下来,楼梯那么硬,摔成傻子怎么办?粉丝肯定说你们虐待队员!――你们经理被他气得不行,第二天就给全换上厚毯子了。” “……” 丁姨离开后,盛笙又在客厅里多站了会儿。他看着训练室方便教练监督的半透明玻璃,笑着叹了口气。 “这么欺负一个傻子,真有点理亏。” ? 秋天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正慷慨地洒进f大东门旁的林子里。 铺着落叶和碎金色阳光的林间小路上,谈梨结束了和盛笙的通话,正往f大的主干道走。 秦隐一直等在她进来的地方。 听见她的脚步声,那人抬眸投来一眼,带着点担忧。 谈梨心里轻动了下,面上已经展开灿烂的笑:“好了,我们回去吧。” 秦隐问:“朋友的电话?” “嗯,”谈梨点头,“就战队那个第一辅助,sheng神。” 秦隐一顿:“你和他很熟?” 谈梨歪回头笑了下:“当然了,盛喃是他亲妹妹,而我和盛喃刚会爬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 过去几秒没听见声音,谈梨意外地回头,然后她怔了下:“你笑什么?” 虽然不明显,但某个性冷淡此时低垂着眼笑起来的模样,还是很动人的。 秦隐:“笑是因为高兴。” “高兴什么?” “你。” “?” 对着谈梨茫然的眼神,秦隐淡定地走到她身侧,停下:“我发现,你开始接受我了。按之前,你是不会给我讲你以前的朋友和身边关系的。” 谈梨一僵。 她自己还真没发现…… “别往回缩啊,刺猬。”秦隐低了低身,在她眼前温和又认真地说,“我努力了这么久,只是小小的炫耀了下――别被我吓回去了。” 谈梨眼神一醒:“你才刺猬。” 秦隐还想说什么,但谈梨已经快速地转开话题了:“说起来,今天我舅舅问起来之前我都忽略了――你竟然是请了三年的病假哦?” 秦隐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谈梨揣着上衣口袋,一边走一边侧过头来打量秦隐:“但是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不像有病的模样。” 秦隐无奈望她。 “啊。”谈梨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几秒里,她面上的笑意就变得促狭,“难道是……” 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秦隐停顿了下,轻眯起眼:“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谈梨乐得没心没肺。 等走出去几步,她还是没忍住,靠过去举高了手拍拍秦隐的肩。 秦隐回眸,就看见小姑娘坏笑又可恶的漂亮脸蛋―― “没关系,我不歧视你。真的。” 秦隐:“?” 47、第 47 章 进入11月中,秋的味道越来越重,天凉下来的速度也变得肉眼可见――早上七点多的f大校园里,走在路上的学生们大都穿起有厚度的外套,手也避开凉意刺人的秋风,藏进各自的大衣口袋里。 今天是排课最少的周日,现在又刚过七点一刻,天边懒洋洋爬起来的太阳不知道藏在哪朵云后,始终不肯露脸。 这阴沉的天气更叫学生们藏在寝室里不想出来,所以今早的校园里看起来人迹格外少些。 唯独阶梯教室楼一楼的108号教室,应该算个例外中的例外。 教室里上的是校选通识课《绘画欣赏与实践》。新换上来的女老师温柔又负责,到今天是她的第三大课,都是很早就过来开了教室门。 7:20的时候,相较于当初上第一大课还空空荡荡廖无几人的教室,此时却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上座率了。 几秒后,刚从教室后门进来的三个女生停住脚,左边和中间那个四处张望着。 “噫,怎么已经这么多人了,不是说选这课的人很少吗?” “估计不少都是和我们一个目的,来蹭课的……卧槽,我看见他了!” “嘘嘘,你小点声啊姐姐。” “我们过去他后面那排坐吧,反正他前后左右都没人哎。” “这不太好吧?” “来都来了,怕什么!” “要过去你俩过去,反正我不去,我要去图书馆自习――” 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女生刚开口,就被另外两人拖回去。 “仗义不仗义!” “在哪儿上自习不能上?这屋里可有校草,看一眼赚一眼!” “他不是都有女朋友了,不懂你们俩兴奋个什么劲儿……” “我去,老三你这就太不解风情了――帅成秦隐那样的,那是人间宝藏,他就算英年早婚儿女双全那也绝不耽误我们花痴他!” “对,而且他女朋友和他根本不合适,恢复单身就是迟早的事情,学校贴吧里上周还开给他们投票贴呢。” “投什么票?” 一个笑嘻嘻的女声插话问。 “还能什么票,就投秦校草和他那个问题少女似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分手呗。而且一共就三个选项,一周内、一个月内、一学期内,大家都选的一个月――” 中间那个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身旁室友拼命挤眉弄眼的示意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向她提问的声音,似乎并不来自身旁的两个室友,而是从身后…… 不等女生僵着脖子回头去看,她们三人的身旁,一道纤细灵动的身影已经冒出来。 曳着外面深秋的一丝凉意,那头松散的金白色长发也跟着晃过她们手边。发尾像是拨过天边云里漏下几线的阳光,微卷起一点晃眼的灿烂。 随意把长发扎了个马尾的女孩笑眯眯着漂亮的瓜子脸,倾着上身背着手看她们:“我真的很像问题少女吗?” 女生:“……” 像不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但和眼前这个恣意灿烂的女孩不同,她们显然没办法坦然说出,所以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谈梨好像完全不在意,咬着糖片笑得眼睛都弯下来:“你选了第几个呢。” “什、什么?”中间的女生懵着。 “那个投票啊,”谈梨脚下一画圈,跳了个小舞步似的,转到女生面前,她舔着糖片往前倾身,眼底笑意盈盈得像荡起波纹的水面,“你选的哪个?” 这猝不及防的近距离让女生懵住,她脸一红,下意识回答:“一个月……” 说出口后她陡然回神,惊慌地捂住嘴:“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没关系没关系。”谈梨踮起的脚尖落回去,她抬起干净的十指晃了晃,弯成月牙的眼睛依旧漂亮,“我不介意,而且……” 她的声音压低下去。 女生茫然又无声地等着她说话――尽管知道面前的谈梨处处都透着古怪,但是被她那样笑望着的时候,女生感觉自己的注意力都忍不住一直跟着她。 然后女生就见,那人再次倾身凑近上来。只是这次对方的动作很慢,慢到能让她清晰看见,她以为会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上没有半点妆色,却能轻易在一眸一笑里透出纯粹近妩媚的灵动。 女孩声音压得喑哑衬笑。 “而且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努力实现你的――” 靠近的身影被迫戛然而止。 谈梨眼底掠过一点恼意,她低了低头,顺着勒住她身影的贝壳包,到包带,然后往后。 谈梨扭头―― 单手插着裤袋的性冷淡站在她身后,以高她20公分的绝对压力垂眸睨着她。 谈梨心底那个盖子下的情绪像被这个动作烧到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几乎要把盖子顶开了。 她慢慢咬住唇肉,然后展开个灿烂的笑:“有事吗,男朋友?” 秦隐原本将要出口的话停住,他眼神定定地望着谈梨,几秒后,那点轻淡褪去,秦隐微皱起眉:“你怎么了?” “――” 谈梨笑意一滞,眼神里掠过慌乱。 但那点惊慌连一秒都不到,她立刻就恢复了惯常的笑:“什么怎么了?” 秦隐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选择此时这个处于教室里众人目光中心的位置。他松开手,转去牵住谈梨的手指。 谈梨一愣,本能想甩开,却感觉手指被那人缓慢而坚定地握进掌心。从门外带来的凉意从指尖褪去,那点令人贪恋的温度让谈梨神思恍惚了下,没能第一时间抽回手。 然后她被秦隐牵着手指走向座位,也没了再挣脱的机会。 直至落座。 秦隐松开她的手。在温度剥离的那一秒,谈梨竟然察觉心底有种冲动――她想不顾一切地握回去。 谈梨蓦地攥紧指尖,笑容被唇瓣抿得发涩发紧。 大约过去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的恍惚后,谈梨听见耳旁传回声音:“你的书呢?” “…书?”谈梨回头。 “第一大课的时候,老师不是发给过你们教本了。你没带?” 谈梨堪堪回神。她低下头去看了看空荡的手,还有垂在身边那个巴掌大的贝壳包――那里面显然是不可能装得下一本书的。 谈梨抬起脸:“啊,看来是被我忘在寝室了。” “……” 秦隐眉皱得更深。 谈梨从他的神情里察觉什么,歪过头笑了下:“干嘛,从刚刚在门口你就怪怪的。” 秦隐眼神沉了沉:“周二和你舅舅见面回去以后,你在xt平台挂了半个月的请假公告?” “啊,对,”谈梨眨眨眼,“突然感觉有点累,最近两周不想播了。” 秦隐:“你周五说不想去上课,因为周四晚上直播太久。” 谈梨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唔,我那样说的吗?那大概是躺在寝室里懒得起床,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吧?” 秦隐手机一震。 他垂眸两秒,没什么表情地抬头,同时把手机屏幕竖在谈梨眼前:“你室友说,你从这周三就没回去过。” 谈梨笑容停住。 秦隐认真地望着她:“谈梨,你到底怎么了?那天我说过,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陪着你,你也忘了?” “……” 在那一秒,谈梨眼底的支撑摇摇欲坠,让她难以承受的那些情绪几乎就要一股脑涌出来。 她张了张口。 “应老师,早上好!” 前排几声齐刷刷的招呼声,压住了谈梨的话。 她眼神一震,扭头看去。 谈梨的视线犹如刻刀一样,一点一点不肯放过地刮过讲台上女人面部的每一处痕迹。去掉妆容修饰,剥离岁月雕琢,直到这张面孔完完全全和她记起的那张老旧照片里的女人的五官重叠。 真的,是她。 在那张被谈文谦珍宝一样收藏起来的褪色的老照片上,那个年轻的、在镜头前的树下笑着回身的、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 就是年轻时候的应雪容。 所以在第一眼,谈梨会觉得这个女人眼熟、见过,但她那时候没有想起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见到的是几十年前的应雪容。 而几十年前,不止有年轻的应雪容,也有同样年轻的没有背景的谈文谦,还有那时候还活着的谈文谦的顶头上司、谈梨那个爱女如命宠惯无度的外公乔宏为。 乔宏为把他最爱的女儿和公司一起交给了谈文谦,但在他病重弥留的最后半年,谈文谦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就像后来对乔意芸一样。 谈梨因此懂得在母亲过世一个月后,舅舅暴怒责骂谈文谦的“忘恩负义”。 但她直到今天才模糊懂得母亲去世前最后说的那句话。 【答应妈妈……永远,永远不要强求……求不来的……】 谈梨眼神止不住地轻颤,也抖碎了她脸上撑不住的笑。她放在桌下的手一点点握拳,攥紧,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 她恨自己的记忆力,小时候看过一眼的照片都无法忘记。 她更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敏锐,某个藏在细碎的往事里、某个她想一秒都觉得寒栗的过去,在她面前像涂抹着可笑油漆的古旧城墙,一点点剥落漆痕。即便她捂住耳朵盖住眼睛,也没办法阻挡它藏在下面的东西渐渐清晰。 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谈梨终于忍不住了。 在尖锐拉响的上课铃声里,她蓦地起身,椅子被她带起“砰”的震颤。 全教室惊愕回头。 谈梨却什么也顾不得。 那些遗落在记忆角落和时间长河里的碎片,像鬼魅一样追上了她。沉浸在已经分不清是往事还是幻觉里,扭曲的光影和嘈杂的声音充斥着她整个世界。 谈梨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风声呼烈地从她耳边刮过,阶梯教室的门廊下有两级或者三级台阶,她踏空了一级,踉跄了下,但没有摔倒,或者是摔倒又爬起来了。她不知道也不想分辨,她只是拼命地往前跑。 她想把那些东西都甩在身后,她不想被追上。 “谈梨!” 身后声音突至。 紧随其后,她手腕上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 在被迫停下的那一秒,谈梨心底那个盖子终于被冲得粉碎,巨大而汹涌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撞得她眼角透红。 谈梨猛地转身,狠狠拽回自己的手:“你――放开!” 她的声音里透着喑哑崩溃的狰狞。 秦隐已经放开了。 他怕弄伤了她。 “谈梨,”秦隐声音低而安抚地喊她的名字,“你想去哪儿。” 谈梨脸色透着苍弱的白,红唇却艳丽得像一抹血:“不用你管。” “你现在的状态,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走。” 谈梨几乎一字一顿:“我说了,不用你管!” “我是你男朋友。” “――” 像被逼到窒息的前一秒,谈梨僵住,然后她松开自己的呼吸,笑得冰凉:“那恭喜你,这一秒开始,你不是了。” “……” “我们分手。” “……” 谈梨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再次握住。她眼神一颤。不等那人开口,她先问:“你就是不肯放手是不是?” 秦隐沉声:“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了,我也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人离开。” 谈梨咬牙,瞳孔颤栗。 僵持数秒后,低头的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喑哑的笑:“第二回见面那天,你问我,我吃的是糖还是药。” 秦隐眼神一沉。 而谈梨回过头。 在他面前,隔着几十公分,女孩唇瓣咬得血红,眼角也被泪堵得殷艳,她却硬逼着自己笑。 她朝他笑得明艳至极。 “现在我回答你,因为我有病,所以它就是药。” 秦隐沉眸:“谈梨。” 然而女孩的理智早已被深埋在汹涌翻覆的情绪下。 她踮起脚,一点点凑近他,呼吸仿佛随时要吻上他的锁骨、下颌,最后慢慢停在他的唇前。 她笑得支离,眼底情绪破碎:“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 “和我那个死掉的母亲一样,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到最严重那天,我随时会在杀人和自杀的极端里徘徊――而你。” 谈梨在离他的唇只剩一两公分时停下。 她慢慢撩起细长的眼睫,几乎失焦的瞳孔里似哭似笑―― “你和他一样,最后只会把我们变成一个疯子。” “…………” 在那刺骨的沉默里,谈梨身体失去支撑的力气。她落回脚跟,想要在露出狼狈前转身。但没能来得及。 她被那人缓慢、用力地抱进怀里。 “不会。” 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那么沙哑,饱浸情绪。 “我会治好你……梨子。” 48、第 48 章 谈梨的呼吸被这个有温度的拥抱包裹着,慢慢平息。秦隐颈下的外套因为之前的跑动而敞开了些,露出的衬衫衣角上染着一种干净的淡香。 在无声走的时间里,这个怀抱和熟悉的清香慰平了谈梨躁动的心跳。 理智意识一点点回到身体。 “…谢谢。” 不知道过去多久,被闷在怀里的女孩发出一声低低的呼气。 秦隐却察觉了什么。 他微皱起眉,顺着怀里女孩细微的挣扎,松开手臂。 那张变得平静的脸蛋仰了仰头,露在他视线里。她的声音平静而轻:“或许你说得对,你和他不一样――但我还是不敢冒险。” 秦隐没说话,唇线抿平,眼底克制的情绪薄而凌厉。 谈梨勾了下唇角:“你没见过我母亲,秦隐。我没有她那样的勇气,我更不想像她那样悲惨地死掉。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想光鲜亮丽、有自尊地活着。哪怕这样会有点自私。” 谈梨停顿,然后轻眨了下左眼,好像还是那个俏皮的模样:“而且,毕竟我还没有对你做出什么需要负责的事情,我们的关系也没到需要负责的程度――所以我想我现在跑掉,还算不上自私。” 谈梨一口气说完,轻调整了下呼吸。对视那人漆黑的眼,谈梨歪过头笑了下:“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好人,才会舍得放你走的。那现在,我先转身了哦?” “这是你冷静考虑过的答案。” “对。” “…好,”秦隐慢慢垂眸,敛压下眼底情绪,“你要去哪儿。” “表面上,应该是回家吧,”转过身去的谈梨把手插进口袋,她轻笑起来,“但那个地方,也算不得我的家。” “那我送你上车。” “唔,你还是不放心我?”谈梨回身,对上没什么拒绝余地的眼神。 对视数秒。 谈梨妥协地点点头:“好吧,反正离校门也不远了。这几百米,就当我们的分手纪念旅行吧。” “……” f大门外。 秦隐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早上的太阳在地上拉出一道笔直修长的影。 沉默许久后,他轻叹了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肖叔叔,我是秦隐。……杜老先生的初步判断是正确的,她的家庭里有双相情感障碍遗传病史。” “如果方便,那我今天上午去拜访两位。” “麻烦您了,谢谢。” ? 谈梨回到p市郊区那栋独栋别墅里时,是上午十点。 这栋别墅在这十几年里已经翻新过两次,正门的密码却没换,谈梨记得那是母亲取的数字,不过她并不懂里面的意思。 她想谈文谦对这串数字了熟于心十几年,同样也未必懂。 至于为什么没换过,大概他已经忘了这也是那个女人留下来的痕迹了吧。 谈梨推门进去时,家里的帮佣阿姨正疑惑又警惕地走到玄关前。看到门开后露出的谈梨,她的表情却比见了入室抢劫偷盗的都要震惊―― “梨子,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石阿姨,”谈梨在玄关找了一双客用的鞋拖,换上以后她挎着贝壳包,淡定走进来,“谈文谦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他。” 石倩芸从震惊里回神,倒不意外谈梨对谈文谦的直呼其名:“谈先生去公司了,还没回来。” 谈梨不在意地点点头:“那麻烦您给他去个电话,请他不忙了的时候拨冗回来一趟,我有事和他谈。” “今天?” “对,”谈梨听出迟疑,停身,“怎么了?” “谈先生公司这几天好像有个挺重要的项目,他在亲自督进……不过是梨子你的事情,谈先生应该会赶回来的。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 谈梨在原地怔神两秒,嘲弄地弯了弯唇角,转身上楼去了。 谈文谦到家时,已经差一刻12点了。他匆忙走进玄关,见到迎面的石倩芸:“谈梨回来了?还在家吗?” “梨子在书房等您。”石倩芸说,“谈先生,您要不要先用午餐?梨子刚刚已经吃过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急的样子……” “不用准备了。”听说谈梨还在,谈文谦那点匆忙的情绪散去,恢复了惯常神态。他把手里公文包递给石倩芸,“我公司里还有事,听她说完事情就回去了。” “好的,先生。” 谈文谦径直上到3楼的书房。 房门是半掩着的,谈文谦推门进去,刚踩上地板的第一步,就听见房间里侧的回形沙发后响起谈梨的声音―― “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初恋情人,我见到了。” 谈文谦脚步一停,皱眉:“你胡说什么。” “应雪容。”谈梨一字一句地说完名字,起身转回来,她轻诮一笑,“难道不是吗?” 谈文谦表情一滞:“你怎么会知道她的?” “我早就知道她,在你珍藏的相片里,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罢了。” 谈文谦拧眉:“你还知道什么了?” 谈梨眼神轻晃了下:“舅舅说,当初你就是和她出轨的。” “……” 谈文谦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秒里,表情里有一种接近嘲讽的复杂:“他一直那样认为,原来到今天才告诉你……” 谈文谦顿了顿,皱眉看向谈梨:“你就是为这件事回来的?” 谈梨没说话。 谈文谦似乎放松了点。他脱下外套,走向书桌:“我早就说过,我没有出轨过,哪怕一次――还是在你眼里,我甚至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但结婚后你遇见过应雪容。就是那场重逢,导致你和乔家和我母亲决裂。” 谈文谦身影骤停。 他在书房的窗前停住,侧过身来,一半脸在阴影里,显得神情都有几分阴沉:“谁跟你说过什么?乔意钧,不,他应该不知道……” 低声的自言后,谈文谦拧眉:“应雪容告诉你的?” 谈梨的眼底掠过一丝恍然。 如她来时所预料的那样,这个男人提起应雪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怀念初恋的情意,只有以为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违逆他意愿的事情而流露的沉冷不虞。 这样满心只有他自己的男人,当初又怎么可能在稳定的婚姻里,只因为一个初恋情人的出现,就有那样的转变? 恍然之后,谈梨心里的那个猜测也愈发逼近真相。 她无声一笑,慢慢低了头,长发滑下肩侧,把她的脸掩进阴影里。 “我今天回来的路上才突然想明白,你那样对乔家、对我母亲,不是因为你不爱她……是因为你恨他们。” 谈文谦眼神一冷。 谈梨轻笑了声,却空洞得听不出情绪:“所以当初重逢,应雪容跟你说了什么?” 谈文谦:“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谈梨语速加快:“应雪容说自己当初抛弃你其实是被我外公威逼?还是告诉你,你的婚姻本来就是我母亲求而不得、不择手段拆散你们又欺骗隐瞒的一场骗局?” 在沉默里,谈文谦的脸色沉下去,却没有一句反驳。 这沉默叫谈梨窒息。 十几秒的时间逝去。 谈文谦已经整理好情绪,他沉声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你没必要细究。” “可这是我活到现在的全部!”谈梨压抑的情绪挣扎出来,“对你的恨、对我母亲的同情和阴影,我一直抱着这些东西活了十八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些事情原本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上?而你明知道实情,却从没打算告诉我!” 谈文谦额头青筋一跳:“我说是为了你好!” 谈梨眼圈一红,恨声道:“我不要这种你以为的为我好!怎么,你还想我感激你吗?你以为我知道了真相会反过来同情你??” 谈文谦也恼怒:“我没有指望你理解我。这是乔家和我的事情,你外公做错了事,他就得付出代价。” “可你明明有无数种选择,你却选了最自私的办法。你毁了乔意芸一辈子又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看见我慢慢变成像她一样的疯子――你舒服了?你报复的快感得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谈梨!” 在话尾声,谈文谦重重地拍在书桌上。他终于失掉了全部的成熟和冷静理智,脸色铁青地瞪着女孩:“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也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肉,我不可能伤害你!” “……是吗。” 谈梨微微仰头,她眼底闪着泪,只觉得眼前这个是她父亲的男人,悲悯可笑。 而她作为这场几十年悲剧闹剧的“结果”,也同样。 谈梨转身,僵着步伐迈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第三第四…… 她逃一样地加快速度,走向书房门。 谈文谦回神,急忙转身:“谈梨你去哪儿!” “你别管。” “我――” “你也不配。” 女孩的声音空洞而冷漠。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的门怦然关合。 几秒后,谈文谦颓然地坐进身后的椅子里。 ? 秦隐拜访完肖一炀小叔家那位临床心理学专家,是在回家的私家车上接到那通陌生电话的。 他的号码在班级信息那里留过,后来大概是被班长走漏,屡屡收到一些性别不定的陌生人的来电或者信息。奇异程度足以令人感慨“物种”多样性的丰富。 所以对于没有记录和备注的陌生来单,秦隐往往不接。 但今天,在他拇指指腹几乎落上红色的挂断圆圈时,秦隐的心跳莫名地抖了一拍。 就好像,某种不要他挂断的预感。 秦隐停顿两秒,手指点到绿色圆圈上。 一接起电话,入耳就是个急得快哭了的陌生女声:“你你你是秦隐吗?” “是。” “我是盛喃,就是梨子、就是谈梨的朋友!谈梨她现在在你那儿吗?”“……” 秦隐停了两秒,从柔软的真皮座椅前直身,他皱眉沉声:“我不在学校,谈梨怎么了?” “就是、就是,”盛喃颤不成声,“就是谈梨刚刚给我发了几条消息,她好像出什么事了情绪很不对,但我打电话给她她怎么也不接!” “――!” 秦隐心里蓦地一沉。 他僵了几秒,抬头朝向驾驶座:“尹叔,改去学校。” “啊?”司机一愣,“不回家了?可先生和太太还在家里等……” “我之后和他们解释!” 司机吓了一跳。 他在秦家开了十几年的车,看惯了秦隐少年老成、冷淡疏离的模样,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小少爷这样惊到失色的反应。 司机没敢耽搁,找了最近的调头路口,卡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向f大。 车里,说到一半的盛喃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梨子妈妈就有躁郁症的,我听说这个病遗传率特别大……梨子以前症状很轻,躁狂期抑郁期都不明显……最、最多就是跑去给liar刷过几十万的礼物……我以为这没什么,她抑郁最厉害那时候就是因为liar走出来的,我我没想到她会加重……” 秦隐的眼神僵住。 一两秒后,他声音低涩:“谈梨当初给liar刷一周礼物要告白,是躁狂期发作?” 【……你可以观察她日常里是否有异于平时的行为,比如突然的健谈,无目的思维散发,不计后果没有节制的疯狂购物行为……】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 “――” 秦隐左手蓦地握拳,淡蓝色血管在冷白的手背上绽起,伤病激起的疼痛传回大脑,然而他像没有察觉。 他的心也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眼前一阵发暗。 等那恍惚过去,盛喃的哭声重新传进意识里:“我买机票了,我已经在路上了,但我现在回不去……她一定在宿舍、或者网吧、呜…她不去别的地方她也没有朋友的……你一定要找到她啊,求求你了秦隐你一定要找到她……” “我会。” 秦隐字字如楔。 周日,下午3点,正是校园里学生最多的时候。 秦隐在无数震惊的目光里下车,脱掉大衣扔进车里,一路跑进校园。 他没去宿舍也没去网吧,他直奔学校西南角的那栋旧楼。 在顶层的最后半层台阶前停下,他紧皱起眉看着那扇破旧的铁门―― 门是锁着的。 秦隐目光一颤。隐忍的情绪翻滚起来,但被他一点点克制压回。秦隐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转身准备下楼。 但就在他迈下第一节台阶前,他心里蓦地一动。 秦隐停下,回身。 他目光落向长廊尽头。 那里有间教室。 门是半开着的。 ? 谈梨晃着脚尖,坐在窗边。 这栋老楼真的挺好的,安静,无人,门锁好撬,没有防护网,不耽误她欣赏风景。就连尽头的教室侧窗对着的也是高耸的树,枯黄还未落的叶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把阴沉的天割得七零八碎。 除了脚底下。 谈梨搭在一起的脚尖分开,看了看隔着三四层楼的地面――杂草丛生,隐隐还有些被时间腐化过的垃圾。 味道肯定不太好。 谈梨收回目光,懒洋洋地靠到水泥窗台镶嵌的老式金属窗框上。 脚尖又晃了几下,她侧了侧头,看向被她放在旁边那页玻璃窗里面的贝壳包。包被她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倒在窗台上。 两三个五颜六色的金属盒子,是被她吃光的压片糖。 低血糖会眩晕,不知道一下子吃这么多,高血糖会怎样。 会有糖中毒什么的么…… 谈梨漫无目的的,任思绪拉着出窍的灵魂在空里乱跑。 直到她看见一个坚硬的盒子,在一堆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难得只有它没有褶皱。 谈梨怔了怔。 过去好几秒,她才想起这是一盒香烟,叫什么芙蓉王,从她的…前男友那里,哄骗来的。 他给她的时候,还不是她男朋友呢。 那个性冷淡啊…… 谈梨舔了舔唇角,嘴巴里有种麻木的甜腻,一下子吃了太多糖片的结果。 她伸手去拿那盒香烟。 “啪。” “……” 谈梨愣住,她的视线里,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只手。搭在上面是修长有力的手指,一根根透着冰种质地的白,每一根都微微屈起,骨节性感得让人想亲吻。 谈梨呆了好几秒,才近缓慢地移动视线,顺着同样性感的手腕、臂膀,望到那张性冷淡脸上。 但好像,没那么性冷淡了。 应该是某种剧烈运动后,可能是跑步,或者别的什么,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气息也有一点不稳。明明在阴沉的深秋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唇色却红得发艳。 最好看的那双眸子,又黑又深,像是被水润过了,透着勾人的深邃。 不知道过去多久,谈梨张了张口,第一句却是:“前男友,你带打火机了吗?” “……” 前男友气得有点脑仁疼。 谈梨理智慢慢回过来,似乎也感觉自己这话不够人道,她想了想,决定委婉些,先改作“关心”:“你是来找我的?” 秦隐眼神危险地看了一眼她耷拉在窗外的腿:“你先进来。” 谈梨怔了下,然后笑:“你不会是怕我跳楼吧?” 不用秦隐多言,谈梨把晃着的长腿踩回外窗台粗糙的水泥面上。她刚想双手撑着起身,就发觉秦隐的手还紧紧地握在她手腕上。 谈梨回眸,晃了晃手,没心没肺地一勾唇角:“我虽然什么都不想要,但我还是超怕死的。” “……” 秦隐和她对视两秒,慢慢松开发僵的手指。 谈梨起身,转过来,跳回房间内。她靠到窗户下的矮墙上,回过头:“所以前男友,你带打火机了吗?” 秦隐还是没开口。 如果不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饱含情绪,那谈梨看着面前这张冷漠清隽的脸,都该觉得自己梦回初遇了。 谈梨往前凑了凑,停到他眼皮子底下,红唇一勾,眼底半点笑意也无:“你再不说话,我要自己搜身了?” “……” 秦隐眼神微动了下。 片刻后他抬手,从裤袋里摸出一只卡片形状的打火机,棱角分明,薄的凌厉,银色的外壳透着和它主人一样冰冷得不近人情的味道。 谈梨伸手要拿:“噫,果然是物肖其主。” 话没说完,打火机一晃,在那人指间转了半圈,被他握回掌心。 谈梨的手停在半空,眼皮抬了抬,那一秒里她眼底的情绪很凉、很冷:“你玩我呢,小哥哥。” 秦隐低头,扫了一眼她窗台上散落的开着盖的空糖盒,然后他冷冰冰地抬眸:“你不适合抽烟。” “干嘛,怕我上瘾?”谈梨重展了笑。 秦隐一停:“你也不会抽。” “不会可以学嘛,你教我啊。” “不教。” 谈梨退回去,表情淡下去:“你上次给我这盒香烟的时候,可是答应过的。” 秦隐皱眉。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十几秒。 他终于妥协了似的,慢慢皱眉,转开视线。一声低得难以察觉的吐气,从他薄薄的唇间叹出。 “换一个条件。” 谈梨张口就想拒绝。 但在“不”字出口的前一秒,她的视线瞥过男人在恢复气息后略微淡下去的唇色,还有修长的令人觊觎的指节。 谈梨嘴角勾起来。 “那你来。” “?”秦隐回眸。 “我要你,”谈梨凑前,笑里吐气如兰,“抽给我看。” 秦隐皱了下眉。 谈梨退回去,笑得散漫如常,眼底却没什么光:“或者教我,或者你来,你自己选。” 秦隐沉默望着谈梨。 许久后,他终于垂了眼。那盒深蓝色的香烟盒子被他拿起,指节抬起随意拨了下,盒盖翻开。 烟盒在那只漂亮的手间轻轻一晃,一根细长的香烟跳出半截。 秦隐垂下眼,把香烟咬进唇间。左手掌心的翻盖打火机被他勾起,“咔哒”一声,幽蓝色的细长火苗在他微握的手掌间蹿了起来。 秦隐刚要低头去点烟,就被谈梨叫停。 眼底搅着疯劲儿和坏劲儿的小姑娘歪过上身看他,还朝他晃手机:“忘了说,选这条的话,我要拍下来。” 秦隐眉一抬。 咬着烟时,那双黑眸格外凌厉得迫人,谈梨被他望得心跳都加速,却只觉得更兴奋了点。 她跃跃欲试地看着他,眸里跳起他火机的幽蓝色火焰。 秦隐最后还是垂了眼,细长的香烟被他取下,习惯性地夹在食指与中指间。他得以开口,薄唇微动:“拍了做什么?” 谈梨故意激他:“可能,发去xt平台?就说是我前男友给我的最后一帧留念。” 秦隐微弯着腰,半靠在墙前,闻言冷淡懒散地撩了撩眼。 黑眸幽深。 谈梨的心跳空了一拍。但她绷住了,不但没松口,还未得寸先进尺地露出个坏笑:“而且背窗拍照光线太差,拍不出效果啊……” 她四处转转头,最后目光定格在秦隐脚下的墙角。 她抬起头,笑了笑:“你坐到墙角吧,这样拍起来更帅。” 沉默的对视。 谈梨笑容不变,视线尽头的性冷淡望她许久,竟然不恼不怒,还冷冰冰地勾了下唇。 只是很淡,算不得笑,转眼就不见了。 他垂下眸子,弯腰,折膝。 性冷淡甚至没去看地面的干净程度,便坐靠到墙角前。 他倚上墙根,头抬起来些,后脑勺贴着凉冰冰的墙,从衬衫领口间若隐若现的锁骨到修长脖颈再到下颌,线条绷得凌厉而勾人,唯独碎发间那双漆黑凌厉的眼冷淡地望着谈梨。 过去几秒,秦隐手指夹着香烟咬回唇间,点上了。 谈梨掏出手机,调整到摄像模式。有手机的遮挡,有那人垂着眼的无视,谈梨看着镜头里对她予取予求的男人,慢慢咬住下唇。 起初只是一缕细细的烟雾,一点点把那双凌厉的眉眼模糊,缭绕。灼得昏黑的空气一点猩红的香烟被他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然后送到唇边。 他颧骨的弧线微绷,轻吸了口,然后薄唇微启,缓缓吐出。 雾气氤氲间,薄抿的唇被血色抹上一点勾人的艳。漆黑的眸子里添染上冷淡而疏离的意欲。 谈梨眼神一炸。 手里的手机跟着晃了下,画面都糊掉了,她定下手,然后看进重新清晰的拍摄镜头里。 那人垂在膝上的手正落回唇边,而他缓撩起视线,在薄淡的烟雾里,冷淡而幽深地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隔着镜头。 它却又砰地一下,狠狠撞进谈梨的心底,也撞断了她最后一丝悬在理智上的细线。 谈梨像着了魔似的,停在他面前,她蹲身,把手机放到地上,然后往前一趴,手掌撑到他身侧的地面上。 她凑上前,在薄薄的烟雾里,吻上他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 那人蓦地僵停。却什么都没做。 在缭绕的烟雾里,他垂眸,望着身前的女孩。 她眼里明晃晃地写着疯劲儿,也给足了他推开或者拒绝的机会。 但秦隐没动。 只是在过去好几秒后,他极淡地笑了下,喉结在他修长凌厉的颈线上轻轻滚动。他移开一点香烟,声音低哑地说:“…过来。” “!” 小坏蛋眼里最后一丝弦,啪的一声断了。 她低低喑了声,扑上前。 雨落了下来。 起初雨丝细密,只是攀湿了色浅冷淡的桃花瓣,很快有风急雨骤,像渴求而不甘,凶狠地把它蹂.躏,花瓣色泽从浅至深,直被染成如血地艳…… 潮湿阴暗的教室里,清瘦的身影被推靠在墙角下,女孩攥着白衬衫的领口把人压在墙根前,放肆地亲吻。 支起膝上垂搭着修长的手腕,他指间夹着的透一点猩红的香烟跌落。只余指节上被咬下的细细红印,在干净的冷白上红得颓靡刺眼。 49、第 49 章 近黄昏时,天边郁结的雨云终于散了。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拽着傍晚的尾巴,在天边铺开灿烂的金红,像画布上晕染的水粉,深浅勾连。 学校西南角旧楼下,雨后的树林被淋得湿漉漉的,像幅刚挥就的水墨画,在深秋里将落败的枝叶也透出抖擞的鲜活了。 谈梨就在树林里,可惜没心思欣赏面前的美景。 她踩着小路上被淋得湿哒哒的落叶,手机无奈地抵在耳边:“我真的只是在课前调了静音,没有消息和来电提醒,所以才没回复你的。” “噫呜呜呜呜我不管!再有下次你就完、嗝,你就完了!” “……” 手机里哭得打嗝的声音叫谈梨感动心疼又好笑:“好好好,再有下次我跟你负荆请罪。” “那、嗝,那倒不用。待会我到你们学校,你请我吃、吃饭就行。” 谈梨一愣:“到我们学校?你现在在哪儿?”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打电话又联系不上你,我当然立、立刻就买了机票飞来p市了!现在……司机师傅,我们还有多久能到f大?” 电话里隐约传进个陌生声音:“10分钟内吧。” “哦,谢谢司机师傅。”盛喃带着鼻音闷回来,“你听见了吧,我再有10分钟就到你面前了。你想想怎么跪地求饶再请我吃大餐吧!” 谈梨头疼地敲了敲额角。 盛喃憋气:“干嘛,你不欢迎我?” “我哪敢,”谈梨失笑,“你可别再哭了,p市今天雨够大了,你想划着船来见我啊?” “哼,我才没哭。”盛喃眼泪一抹,翻脸不认账,“对了,你见到你家小哥哥了吗?” “――” 谈梨笑容蓦地滞住:“…你突然提他做什么。” 盛喃没察觉:“之前我联系不上你,太着急了嘛,我就打电话找到你们学校教务处,又联系到你们辅导员,然后他问了你们班长,最后拿到了秦隐的电话。” 谈梨:“所以你就打给他了?” “对啊。我以为你和他在一起呢,结果他不在学校,不过接到电话他立刻就回去找你了。”盛喃抽了抽鼻子,声音奶闷奶闷的,用词却不含糊,“看来对你是真爱,你就别推拒了,收了吧。” 谈梨噎住。 盛喃等了一会儿,疑惑:“你怎么不说话了,他最后找到你了吗?” “…找到了。” “那你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沉重?”盛喃不安地问,“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 电话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不闻。在盛喃怀疑谈梨是不是偷偷挂电话了,准备把手机拿下来看一眼时,她听见话筒里传出一声低低的、情绪复杂的笑骂:“…艹。” 盛喃:“!” 她梨哥以前可从来不骂脏字的! 盛喃急了:“他他他怎么你了!你跟我说!他敢对不起你我叫我哥揍他!” 树林里。谈梨慢慢停下来。 她眼前好像又展开那幅画面。 窗户下的半面矮墙,阴沉的天空,昏暗潮湿的教室,坐靠在墙角的男人撑着单膝,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 烟雾缭绕,黑色碎发下那双冷淡的眼撩起,低低地望着她。然后香烟在他唇边挪开了点,他喉结微动,一抬唇角。 【…过来。】 “――” 谈梨眼神一晃,脚下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一棵树皮湿漉的老树。 谈梨回过神。 电话里盛喃还在恼火,要找秦隐算账。 谈梨无声叹气:“他没怎么我,是我怎么他。” 盛喃一呆:“那,你怎么他了?” 谈梨想了想,不正经地歪了歪头:“算是,差点把人上了?” 盛喃:“????” ? f大校外咖啡馆。 听谈梨说完今日历险,盛喃笑得肩膀都在抖。 谈梨看不下去,撑着下巴支了支眼皮,没好气道:“别笑了,服务生看你好几次了。你再这么笑下去,他肯定以为你得羊癫疯要给你叫120了。” “不…不是,实在是我没想到,梨哥你竟然也有……”盛喃揉着笑疼的胃,终于慢慢止住,“你竟然也有这么怂的一天?” 谈梨木着脸:“我哪里怂了,我多勇啊。换100个人来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我竟然直接就扑上去了。” 话到后半段,谈梨已经被自己气得小声磨牙了。 盛喃不留情地拆穿:“你有本事扑上去,有本事回过神以后别跑哇。” 谈梨:“……” 逮到能嘲笑谈梨的机会不容易,盛喃直打量她:“你看看,包都扔了,就剩手机在身上――水晶鞋有没有跑掉一只啊,谈灰姑娘?” 谈梨撑着脸颊,没表情地斜她:“我就不该告诉你。” 盛喃笑得更开心了。 谈梨看着盛喃乐得开怀,故作的情绪淡了些,眼神也柔软下来―― 除了之前哭得太厉害的眼圈还红着,盛喃整体情绪显然已经恢复好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啊?”等终于笑完了,盛喃趴回谈梨面前,学她撑着脸。 “什么怎么办。” “还能什么,不要装傻,”盛喃朝她眨眼睛,“当然是被你先分手再占便宜的‘前男友’咯。我们可不能做渣女啊,梨哥。” 谈梨头疼地往窗外转目光:“我知道。我一定负责。我先自己缓缓……咦?” “怎么了怎么了?” 盛喃连忙抬头,顺着谈梨的目光看出去。咖啡馆的落地窗外,傍晚的商业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天边晚云翻涌出艳丽的霞色。 盛喃一无所获地转回来:“你在看什么?” “看错了。”谈梨见视线里的人侧过身,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盛喃:“?你看成谁了?” 谈梨落回目光,拿着咖啡勺淡定地搅了搅:“我差一点就准备往桌下躲了,你猜我当成谁了。” 盛喃笑起来:“那看来我们梨哥是真的栽了吧,想人家想得都出幻觉了?” 谈梨手里银色小勺停了下:“少造谣我。” “行吧行吧,你慢慢缓,我不干扰你……哦对,你直播平台请了半个月假,是不是也一直没去看过动态?” “嗯,没登过,怎么了?” 盛喃露出得逞的笑:“那就让我来做第一个跟你分享这份趣味的人吧。” 谈梨:“?” 盛喃一边摸出手机去翻xt直播的app,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你周一不是在动态里发了你和秦隐的高糊合照吗?你的死忠粉们在评论里吵起来了。” “嗯?”谈梨意外抬眸。 “虽然照片高糊,但你们两个还是被认出来了――评论区有人拿出你们f大贴吧里上传的你们一起上课的照片,估计是别的学生偷拍的,然后你的死忠粉自然就实锤你们两个的身份了。” 谈梨皱了皱眉:“那为什么会吵起来?” “这就是我的欢乐源泉了哈哈哈哈……” 盛喃从自己那边的椅子上起来,抱着手机嗨皮地跑到谈梨这边,然后把打开的页面放到谈梨面前:“有人po了几张秦隐的照片,我看也都是偷拍,但是架不住你男人太绝了――迅速积累起大批颜粉,要磕你俩的cp狗粮。” 谈梨心底冒出点不好的预感。 盛喃在旁边继续解说:“但你知道,你的死忠粉里有一小部分是爱屋及乌的,你坚定不移地粉了liar这么久,他们的最大心愿就是看你和liar成一对――结果梦碎今朝,情绪正在一点就着的时候。” 谈梨:“然后?” 盛喃戳开评论区,笑得促狭:“然后,两拨cp粉就吵起来了。” 谈梨:“……” 谈梨低头扫过去。 【那个电竞渣男有什么好?除了游戏打得好,脾气差,性冷淡,嘴巴毒,长得肯定也一般!】 【梨哥男朋友可是f大高材生,颜值还这么绝,对梨哥肯定也很不错,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得了吧,liar可是世界第一打野,s赛双冠的最高荣誉不提,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他拿过多少冠军奖牌?这个秦什么的不过是个大学生,长再帅有用?】 【不过是个大学生?这也太酸了。人家可是f大的本科生,在座某些人几辈子也考不进去的地方。】 【没错,楼上曝了他在f大也是成绩顶尖那一批的,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院士,到时候能做出的贡献都是造福社会的――真要这么比,在游戏比赛里拿再多荣誉比得了吗?】 【……】 谈梨越看头越大:“你别告诉我,她们就为这在评论区里battle一天?” 盛喃止不住笑:“你低估她们了――不是一天,是一周,到现在还没停呢。” 谈梨:“。” “哦对,她们还搞了个圈内投票。” 谈梨:“?” 盛喃拿起手机翻了翻,眼睛一亮:“找到了,你一个小死忠粉发的。” 谈梨接过手机,定睛一看。 【投票】: 你支持梨哥@梨子lizi和谁在一起呢,留下你的一票吧! a.秦隐(无账号) b.liar(@liar) 谈梨对着这项投票沉思数秒,终于惊觉到不对的地方―― “她们还@了liar??” 盛喃微笑拍肩:“感动不感动?” 谈梨:“…………” 50、第 50 章 谈梨放下盛喃的手机,就丧着脸把自己的拿起来了:“还好跑的时候没把这个一起落下。” 盛喃问:“你要干嘛?” 谈梨朝她晃了晃开启状态的xt直播app界面:“当然是开个临时直播,安抚一下。” 盛喃:“害,这有什么好参与的,你就让他们闹着玩呗。” “小同志,你还是太天真,对网络现状缺乏了解,”谈梨抬手,拍了拍盛喃肩膀,顺手把她按下坐在自己身旁,“幸亏这个投票出得晚,你又及时让我看到了,不然用不了多久节奏就能带得满天飞。” 盛喃疑惑:“什么节奏?不就是粉丝闹着玩的投票吗?” 谈梨想了想,事实胜于雄辩。她没急着去开直播,而是先跳到后台评论里面,随手翻了翻,没用几秒就找到了一条。 谈梨拿着手机伸到盛喃面前。 【真就把蹭热度进行到底了呗?能不能要点脸,liar是你们蹭热度狗主播的什么人?liar认识你们糊穿地心的主播吗?谈个恋爱都要拉上他投票,登月碰瓷呢??】 【抱着个第一女粉的名号还真当宝贝以为自己算盘菜了?上赶着当舔狗liar都没看你一眼,活该,正经人谁会想要这名号?】 盛喃笑容僵在脸上。 几秒后她就炸了,一拍桌站起身:“卧槽什么玩意你就碰瓷了?明明是你小粉丝搞出来的玩笑啊!这都算碰瓷,那网上天天在明星里选想让谁当老公那种级别是不是都得法院起诉才行了?还有后面那个,它狗生多自卑多贫瘠才能看见谁喜欢别人就都当同类?――你你你让他们出来,有本事线下对骂!看我不骂死他!” 谈梨放下手机,从桌角抽了两页纸巾,淡定地去擦桌上被盛喃从咖啡杯里拍得溅出来的几滴咖啡湿痕:“服务生小哥哥看你好几回了,你收敛一点。” 盛喃回神。 脱离暴怒状态,她磨着牙气鼓鼓地坐回去:“不行,太气人了这种!你也能忍?” 谈梨扔掉纸巾,十指搭扣回去,撑着下巴。她不在意地笑笑:“他说的挺对的,我又不是什么正经人。” 盛喃:“……” 盛喃丧气又恨铁不成钢:“差点忘了,你就是从来不介意外边狗叫得有多凶的。” 谈梨随口道:“人生苦短啊小同志,而憨批不值得你浪费哪怕一秒钟。” 盛喃斜她:“你知道这话在你说来特别没有可信度吗?” 谈梨停下敲手机键盘的指尖,回过头眨眨眼,无辜问:“是吗?” 盛喃:“呵。” 等到谈梨把临时直播通知发出去了,盛喃才插缝开口:“既然你都不在意那些人乱吠什么,那为什么还要开直播?” 谈梨:“因为liar啊。” 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情绪都听不出几分,一时更让盛喃纠结斟酌着该怎么接话。 谈梨就在这时慢悠悠地开口了:“虽然我没有蹭他热度的想法,但确实把他牵连进来了。这件事上开头的又是我的粉丝,自觉安抚然后躺平任嘲就好了――免得事情闹大,真影响到他那边。” 盛喃撇嘴:“就那个金刚石心的电竞渣男,能影响他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谈梨笑起来,“但liar一向最反感比赛以外的事情和他有牵连,我就给他省点心。” “……” 谈梨把临时开播通知发出去,才发现盛喃一直没再开口。她回过头,正对上身旁人一脸的复杂。 谈梨:“?你这么深情地看着我干嘛?” 盛喃摇头叹气地:“我再深情能有你深情吗?等什么时候评比十大感动全圈粉丝奖了,我一定投你一票。” 谈梨不以为意:“不是深情,是对退休,啊不,退役老干部的粉丝关怀。”盛喃:“切。” 谈梨到底还是开了一个临时直播,条件受限,只能是手持式拍摄。因为没有提前安排,所以直播间的粉丝并不多,不过多是些随时盯着她动态的死忠粉。 所以没用热场,一上来就把弹幕刷成了片。 【呜呜呜呜我还以为我真的会半个月见不到我老公了没想到突然竟然开播好开心】 【啊梨哥你现在是不是f大南门那家xxx咖啡厅!我之前去f大参观的时候去过!】 【果然f大学生实锤】 【之前被佳期drea狂带节奏嘲你艹人设都不反驳,太低调了啊梨哥】 【可别提那位带阴阳师了,恶心死了,梨哥f大新生实锤以后有人提起来,她竟然在直播间装白莲,意指我们梨哥曲解冤枉她】 【对对对,她说自己是被人利用误导才说出嘲讽你的话,话里话外地阴阳你,给爷整吐了】 【不过这次她翻车翻定了,仗着梨哥你不反驳,她之前带你节奏带的太狠,现在直接反噬】 【xt主播圈里有几个不恶心她的,活该】 【被你下套误导才开麦嘲讽这种脑残话都说出来了,我看她是狗急跳墙,梨哥你可小心点,别被疯狗咬了】 【没错,尤其那个带话题都推到我主页了的投票,太容易招路人黑了啊】 【+1,我这也看见了】 【说起来,这个投票出现的时间好像很微妙啊】 【卧槽,我要阴谋论了】 弹幕里如火如荼的讨论让谈梨原本不太在意的眼神也稍稍正经了点,她开口:“最近一周比较忙,一直没关注平台里的任何消息,今天才知道一些。我开临时直播也是为这个――直播间里是我的地方,大家在这里开开玩笑没关系,像投票那种影响无关者的就算了。” 谈梨一顿,笑了下:“所以就麻烦这位朋友或者认识这位朋友的人删掉,大家也不要再转发扩散了。” 【梨哥,那个发起投票的绝对有问题,狗屁死忠粉,我粉你3年,对它昵称完全没印象】 【对,严重怀疑是黑装粉】 【我和几个姐妹去私信过那个人,说这种投票对你不好还是删了吧,结果它把我们骂了一顿就拉黑了】 【不会是某个小婊砸嘲你不成反翻车,现在想靠把你撕黑重新洗白上位吧?】 【说起来,之前梨哥那条动态下面的评论区里,好像也是先被带节奏然后才吵起来的】 【直播版宫斗吗?可怕】 【……】 【卧槽】 【我日!!】 【前面那个骂小婊砸的预言家别走,你说对了,小婊砸自己跳了】 【??发生什么了】 【梨哥快看动态,我怀疑那不要脸的就蹲着等你开直播呢】 事实上,不用弹幕提醒,谈梨旁边一直在刷手机的盛喃也已经l了毛,把手机硬推到谈梨眼皮子底下去了。 一条新动态。 【佳期drea: @梨子lizi,我已经一忍再忍,但你的粉丝真的欺人太甚了。她们私信、进我直播间骂我我都没关系,毕竟是我技不如人自己踩进坑里,但你纵容他们搞那种投票消费@liar算怎么回事? 我好心劝告你粉丝,她非但不听还反过来嘲讽我,我觉得我为了lai神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附图.jpg] 谈梨没表情地把图片点开。 是佳期drea那个发起投票的“粉丝”的聊天截图。 【佳期drea:那个投票还是删掉的好,对liar和梨子都影响不好的。 【梨哥最帅】:?关你屁事 【梨哥最帅】:哦,你就是嫉妒我们梨哥是吧? 【梨哥最帅】:你不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吗,我们梨哥可是liar的第一女粉,发起个cp投票怎么了? 【梨哥最帅】:救你那个前男友卓梓期,被liar教训得妈都不认,liar就是为我们梨哥出的头,懂不懂啊你? 【梨哥最帅】:再说,投票的事情我们梨哥都默认了,让我删,你算老几? 谈梨没什么表情地看完,淡定地刷新了下――这条动态下的评论区果然已经爆满了。 【??????】 【liar为那个蹭热度女主播梨子出头?史上最迷惑发言】 【怎么的,liar退役还不到半年呢,你们就把他那“电竞渣男”的外号怎么来的给忘了?】 【笑死爹了,liar给她出头?她也配??】 【还第一女粉呢,真会玩,不过是被捎带着在动态里@了下,就想上天?那我们佳期小姐姐还收到过liar亲自送的礼物、还和liar合影过,是不是都能和他领证了?】 【原来她和她粉丝都以为那是为她出头啊,啧啧啧,难怪那天liar动态里@她和卓梓期后,她还跑去回复了一条“谢谢你一直在”】 【我也看见了,但liar压根没理她】 【哈哈哈哈自作多情好惨哦】 【楼上你们都太坏了,让人家多做会儿梦不好吗?还提liar唯一送给过佳期的礼物,你得让人家嫉妒死哦】 【亲亲这边建议按liar建议去玩梦魇哦,梦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喃气得差点给咖啡厅安排上40万的重装修计划,谈梨作为当事人却十分淡定,还反过来安慰她:“盛喃宝宝乖,不气不气。” 盛喃气得手抖:“我我我能不气吗?她们都把你编排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可能说过liar是为你出头的话,我当时那样开玩笑你都让我去做梦的!” “嗯,你知道真相不就好了。” “可是她们不知道啊!” 谈梨撑着脸颊,侧过来仰着头笑看她:“可是她们不重要啊。” 盛喃噎住。 半晌盛喃气得埋桌恼怒:“啊呜呜说不过你!你半点火气没有,我倒是快被气死了!” 谈梨笑眼弯弯:“我也不是完全不生气。” “嗯?”盛喃描述抬头。 谈梨抬手,不爽地敲了敲手机键盘上的某条评论:“唯一一次送礼物和合照,就送给这样一个人……以后别叫他电竞渣男了,叫他电竞瞎子吧。” 盛喃一愣,气笑:“你还真嫉妒人家啊?” “嗯。”谈梨认真点头。 盛喃拍肩:“没事,你会有更好的!那个电竞渣男不值得!” 谈梨刚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低头一看,面上没心没肺的笑蓦地僵住。 盛喃看她表情不对,好奇凑过来:“谁的电话啊,你怎么跟看见勾魂使者了似…的……” 来电显示:性冷淡。 盛喃:“噗,活该哈哈哈。一定是让你负责的人上门了。” 谈梨:“…………” 谈梨给自己做了一万毫秒的复杂心理建设,终于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接起电话:“我――” “你刚刚开直播了?” 谈梨怔住,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那动态呢,也看到了?” “……” 性冷淡的声音比起平时格外沉哑,让谈梨不自觉就想起烟雾缭绕里那人在极近处时眸子里的深浅,缠绵的吻,还有他唇间淡淡的烟草香。 谈梨用三秒的沉默把自己蒸成了“螃蟹色”。 然后她努力自然淡定地说出了一个“嗯”字。 手机里,性冷淡似乎隐隐地低叹了声:“难过了吗?” “…啊?”谈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没有。” 秦隐轻敲着软度极轻的专业键盘。 然后他听见女孩笑了下,不在意地说:“而且我都被嘲习惯了。” “――” 秦隐的手指一停。 【梨子以前症状很轻,最多就是跑去给liar刷过几十万的礼物……】 【……她抑郁最厉害那时候就是因为liar走出来的……】 【让她去玩“梦魇”,梦里什么都有。】 几秒后,秦隐垂下眼。 他左手神经质似的抽疼了下,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真实,他抬起无名指,轻轻敲下enter键。 然后秦隐起身:“我去找你。” 与此同时,xt平台无数人关注页面刷出了一条新的动态。 【liar】: 没送过任何礼物,没在战队基地合影过。 @梨子lizi,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