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夏先生,这都是婚前协议就拟好的事项,苏先生让我拿来给您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陆秘书手腕上戴着的石英表上指向下午三点钟,三点半还另外有一个会议要主持,他时间紧张,可是却没露出半点催促的神情,善解人意是他的长处。 夏庭晚摆弄了一会儿手中的钢笔,随即把钢笔扔在一边,他像只不知所措的猫,过了一会又把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的玫瑰花圃,低头咬了一下指甲,却始终没有去翻开面前厚厚的一叠文件。 他侧着头,只露出左脸。 午后的阳光照在细白的皮肤上,将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镀上浅金。 哪怕是以男性的角度来看,夏庭晚的美貌也时常会令人屏息。 苏言五年前追求夏庭晚时写过好些情书,后来有那么一首不知怎的被媒体给挖了出来,还被人们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一句“你是枝头多汁甜蜜的桃”上遍了头条 权贵的长处往往不在写情诗,所以写出土味情话一点也不奇怪。 大众哄然、揶揄,不过是觉得热闹好玩,但是他们笑苏言,却偏偏没人笑夏庭晚。 或许在那时的眼光看来,夏庭晚的貌美毋庸置疑,衬得起任何夸赞,也经得起所有硝烟。 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他不来吗?” 夏庭晚终于开口了,他将脸转过来看向陆秘书,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前额直直而下,贯穿了那道俊秀的眉毛,直劈到眼角。 “您是知道的,先生很忙。” “那我也不用看了。”夏庭晚低下头,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草草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反正是净身出户,早就知道的。” 说完,他把目光停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剔透的翡翠戒指上,久久都未移开。 苏言比他大许多岁数,作风也老派。 五年前,苏言握着他的手为他戴上这枚翡翠戒时说:“你肤白,戴别的总觉得还差了点味道,就这翡翠最衬你。听说,人养翡翠三年,翡翠养人一生。庭庭,这戒指,就戴一辈子吧。” 他那时不到二十,对一辈子没有概念,只是听了觉得齁人,也没放心里去。 这婚本来也不是他想结,戴什么自然也无所谓。 只是没想到,才五年而已,才五年而已。 “夏先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陆秘书站起来把文件收进公文包里,“苏先生说这几天他都不回来,您可以慢慢收拾,到时候叫司机送您。还有就是,媒体那边肯定会有很多要问,苏先生的意思是——少说为佳。” 见夏庭晚并不理他,陆秘书倒也不在意,微微欠了个身,正要转身离开时,才忽然听到夏庭晚开口。 “你说他很忙,他在忙什么?” 夏庭晚抬起头,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陆秘书刚才的一番话,又轻轻接了一句:“我有好久都没见他了。” 陆秘书看着夏庭晚,男孩子浅褐色的眼睛带着一种动物式的天真,雾蒙蒙的。 陆秘书感到胃揪紧了一瞬间。 他们已经离婚了。对于这件事,是先认知,再感受,从生理再到心理整个的割裂。他只是知道他们离婚了,却还没有真正理解这件事的含义。 这让陆秘书感到有点心酸。 …… 夏庭晚站在花洒下,水流从他身上匆匆滑落,像是种湍急的抚摸。 他抬起头,透过浴室顶上的巨大天窗看着夜色。 大都会的光污染日渐严重,苏言曾和他说过,整个H市和周边地区,只有在这座香山上才能看到星星。 夏庭晚想起苏言说话时的神情,淡淡的。 他一直有点痛恨那样的苏言,摆出权贵子弟的讨厌姿态,像是一伸手连星空都可以随意拥有。 或许是因为他总愿意把自己放在被强迫的位置,所以就和星空也同病相怜起来——苏言逼着他结婚,逼着他做 爱,逼着他……其实他自己也没别的可以列出来了。 但是只要苏言一跟他有争执,他就立刻举起这把尚方宝剑,逼得苏言一遍遍沉默地败退。 在这五年的短暂婚姻之中,其实大部分时间,夏庭晚都觉得自己占尽了上风 可是占尽上风的人却偏偏没有赢。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言就这么突然地不要他了,像是把一只流浪猫给丢出了家门。 夏庭晚关掉花洒,光着身子走了出来,站在镜子面前凝视着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肤色苍白,神情憔悴到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程度,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右脸上那道伤疤,那粗糙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半年前,他开着超跑酒驾超速,在308大道和毕马路的交界口狠狠撞在保险杠上,当场昏迷。 除了左小臂骨折之外,和身上多处挫伤之外,破碎的挡风玻璃给他的右脸留下了一道6.5厘米长的疤痕,医生告诉他这块玻璃距离戳瞎他的眼睛就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只留下这道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第二天,联合日报娱乐版的头条赫然是“影帝夏庭晚酒驾酿车祸,面留6.5厘米伤疤已毁容”。 对娱乐圈来说,他不仅是个毁容的明星,酒驾更让他的声誉摇摇欲坠。 但是对于事业,其实他早就不太放在心上,他正在经历一段十分脆弱的日子。 这件事给他的阴影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十分抗拒坐车,看到玻璃的反光会发抖,听到刹车的声音也会脚软,车速一快就会流满后背的冷汗。可是比起这些,更让他打心底害怕的是—— 他感到苏言不再爱他了。 车祸发生的五个月后,他们才第一次做。 他本来想把右脸藏在枕头里,可是或许是因为一贯的倔强,心里越是不安,就越是不肯扭过头去,偏要把最丑陋的样子都让苏言明晃晃看着。 苏言也就毫不顾忌地看着,他清楚地记得,苏言的眼神很冷,看着看着,忽然说:“原来脸上一旦有了疤,本来多好看的人也变得碍眼了,换个姿势吧。” 夏庭晚想着想着,几乎生生把嘴唇咬出血来。 他掉头大步走出浴室,把主卧的床头柜打开来,然后把里面塞得满满的信笺和明信片一张一张全部扔了出来,散落在地板各处。 把柜子最深处的那一张明信片拿出来时,夏庭晚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上面写的字。 那瞬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慢慢地、慢慢地跪坐在了地板上。 “我在树下等你, 夏天来了,雨也来了, 你是枝头多汁甜蜜的桃。” 那上面写的是用钢笔工工整整写的三句话。 再也不是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人眼里世间最甜蜜的事物了。 他出车祸了,打了止痛针也总是觉得身上针扎一样的疼,他每夜都在做噩梦。 可苏言却在这个时候不爱他了,再也不会心疼他了,不会让着他了,不会再把他的电影一帧一帧定格下来做成表情包了,不会在做 爱之后捧着他的脸蛋叫他小王子了。 夏庭晚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呜咽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爱情逝去的时候,是那么那么的难堪。 第二章 (第二章)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夏庭晚是这句话的完美验证。 在他之后,圈子里再也没人能复制这条传奇道路。 国宝级导演许哲拍《鲸语》之前在H市海选男主角演员,夏庭晚陪科班出身的邢乐去凑个热闹。 和许哲的名气相比起来,海选片场可以称得上简陋寒酸,不大的房间里局促地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就只有盒饭和几瓶矿泉水,导演、监制和助理都挤在桌子边,桌子前的空地上趴着一条瘦瘦的小土狗。 “你十六岁,妈妈离家出走了,爸爸酗酒,时常对你拳脚相加,你养的小狗是你唯一的伙伴,想象一下,你刚挨完一顿毒打之后,只有小狗陪着你时,你是怎么和它互动的,表演出来。” 这是许导演出的题目。 邢乐只思考了几分钟就迅速地入了戏。 走路时逼真的跛脚显示出了伤处所在,抱起小狗时眼神望着许导演的方向流露出了哀怜,“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了,球球……”连说话时,嘴角也不忘颤抖几下。 从肢体到表情的管理,都不愧是表演系出身,挑不出什么毛病。 许哲半眯着眼,忽然突兀地开口打断:“你觉得演的怎么样?” 他说这句话时,转头看向站在一小块阴影里的夏庭晚。 夏庭晚指间还夹着半根烟,不由楞了一下,然后才随意地答道:“演得很好。” 许哲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坐在了桌子上,看着夏庭晚:“不如你也来试试?” 被晾在一边的邢乐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许哲,又看了看夏庭晚,轻轻把怀里的小狗放了下来,却没有贸然开口。 夏庭晚摇了摇头:“我不会演戏。” 许哲听了,手抚着下巴上的胡渣,身子前倾:“那不演,就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演。” 夏庭晚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是个局外人,也不对许哲有太多尊敬。 可是毕竟是跟着邢乐来的,也不好拒绝。 “是我的话,小狗如果凑过来,我会先狠狠一脚把它踢开。它如果疼得叫了,我再抱它起来哄它。” 夏庭晚说到这里,吸了口烟然后仰头缓缓呼出去,眼神在袅袅的烟雾之中迷离起来:“如果你真的被狠狠揍过,你就会知道——你才不可能因为小狗可爱就去对它好;你没那么大方。你只会因为它疼了、受伤了,才舍得疼爱它。” 许哲听着,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低下头,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然后直接对夏庭晚说:“你来试试吧,怎么样?” 后来许哲在接受采访时说,《鲸语》的本子直到立项他都一直感觉缺了点什么,直到海选时,他找到了夏庭晚,才终于补齐了那一点灵魂。 人的际遇是吊诡的。 两年后,《鲸语》杀进戛纳,入围无数奖项,虽然最终惜败最佳影片项目,可夏庭晚却成为了三十年来最年轻的影帝。 他的光芒,掩盖了同年所有的男性演员。 《VOGUE》主编极具先见之明地发表了对夏庭晚的评论: “地图是平的,历史是长的,而美学是圆的。 魏晋走了,盛唐会来,盛唐走了后,美学流向哪里,要看时代的浪潮涌向何方。 经济衰退的浪潮之下,昂扬、正统的阳刚之美已然触礁。 颓唐、阴郁、脆弱、骄矜。 夏庭晚是来自深海的畸丽之色,他是下一个时代美学的符号,在他自己甚至还未察觉的时候。” 而在同一年,邢乐终于出演了他第一部偶像剧,之后靠着小有名气,参加了一档慢综艺真人秀。 邢乐在节目里吐露了海选《鲸语》时的过程,他笑着说: “有些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我比不了,只能羡慕,但是我和夏庭晚一直都是朋友。” “地图是平的,历史是长的,而艺术是尖的。”引自木心先生《素履之往》 我还在熟悉这个网站orz,海星是啥意思嘞! 第三章 《鲸语》火起来的轨道不同于一般的爆款。 许哲是个出世的导演,或许是因为年轻时早就创造过票房奇迹的缘故,到了近五十岁的年纪,早就明白了票房和艺术不可兼得的道理。 没发过什么通稿,采用的演员没有大流量,除了老戏骨,就是夏庭晚这样的全新面孔,因此在国内舆论界本没激起过什么大的风浪,只在骨灰级影迷圈有小规模的讨论。 直到《鲸语》在戛纳一鸣惊人,场刊获得近满分的骇人评价,新人演员还一举拿下影帝。 一夜之间,对《鲸语》的热议和推崇成为了文艺界的一场狂欢。如果你没看过《鲸语》,就不是合格的影评人;如果你不谈谈夏庭晚,就不是够in的娱乐圈人士。 在那个六月,《鲸语》对国内娱乐圈舆论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除却获得专业的肯定之外,也因为《鲸鱼》的成色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影片本身的氛围,如同来自深海一般的忧郁幻梦一样挟裹了电影外的人们。 电影的结尾,夏庭晚饰演的少年小夏,光着身子,满身血污,在翻涌的腥臭之气中,自码头一跃而下。 那是一个注定被载入影史的慢镜头。 蓝到浓郁的海水将小夏包裹起来,裸露的身体上布满一道道晦暗狰狞的伤痕,然后,鲜血一丝丝、一丝丝融进海中。 在远方传来的货轮轰鸣声中,少年干干净净地沉入海底。 海面上仍旧风平浪静,就像是这个16岁的少年从未存在过这世界上一般。 “小夏是孤独的,16岁的他被父亲反复地残暴殴打、性侵,在晦涩的人生中,只有赵老师的生物课是一抹亮色。发现唯一尊敬的人也在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的那个夜晚,小夏崩溃了。 在完成了对这个世界暴戾却又不失浪漫主义的报复之后,小夏走了,回到了属于他的深海。 ‘鲸语’是孤独的语言,是经受过家庭暴力的孩子的语言。夏庭晚掌握了这门语言,这是《鲸语》如此震撼人心的核心所在,他时隐时现的脆弱,阴郁又带着微弱渴望的神情,使任何一个国家的观众,都会为之心碎。” 知名影评人点到了夏庭晚现象的真正精髓—— 其实从走红开始,夏庭晚就不能算是个优质的偶像。 他经常被拍到出入夜店,抽烟,习惯性迟到,受访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因此怪责他,媒体把他写成文艺界的忧郁少年,大众只觉得他是个受了伤的孩子。 夏庭晚和小夏的人物形象出现了某种化学反应,观众对小夏产生了共情,由此也对夏庭晚产生了共情。 观众心疼他。 夏庭晚的美感,被赋予了易碎、阴郁又带着偏激的精神符号。 他越是放浪形骸,反而越是被狂热追捧,就是在这种有些危险的如日中天中,夏庭晚认识了苏言。 苏言是亨泰苏氏集团这一代的真正掌权人,是住在香山的新式权贵。 但是夏庭晚第一次和苏言见面时,苏言的身份是他的影迷。 码字使人头秃 第四章 《鲸语》剧组那天在H市的半岛酒店举行媒体见面会。 虽然性质上算是一个小型的电影沙龙,但是由于《鲸语》在当时的热度,来的都是导演、编剧、杂志主笔、知名影评人乃至各路名流,因此倒更像是一个文化圈的盛会。 不仅如此,在半岛酒店外面,还有一大批影迷和粉丝团守着夏庭晚和许哲。 夏庭晚从来都不喜欢参与这样的媒体活动,他厌恶拘束,也无法规规矩矩背好每一个官方答案,因此每次参加类似的活动,他都感到烦躁。 那天夏庭晚在宿醉状态,赶到半岛酒店的时候,虽然说不上神志不清,但是的确有点犯晕。 这样的状态当然是绝对不能够被接受的,他虽然外表看似我行我素放任自由,可实际上自己却经常心里发虚。 因此还没等许哲和经纪人逮到他,他就溜到内宾休息室,把头放到水龙头下一个劲儿地猛冲,想要赶快在见面会开始前清醒过来。 再抬起头时,透过满头满脸的水珠,他从大大的梳化镜里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背后不远的地方。 那个男人就是苏言。 苏言比夏庭晚高半个头,三十多岁的年纪,右手握着一根赤金手杖。 他下巴上一道美人沟,鼻梁挺得可以说是锋利,一双浅灰色的双眼。 他有种醒目,哪怕只是安静地站在哪里,也会让人觉得他又傲慢又得体。 夏庭晚对上他的眼睛,前一秒觉得被高高在上地审视,下一秒却又觉得那双浅灰色的瞳孔温和而深沉。 那会儿正是夏庭晚在娱乐圈穿梭最热烈的时候,他周围到处都是耀眼的模特演员和明星,所以也就不觉得苏言称得上多么帅气逼人。 可他始终都悄悄觉得苏言很酷。 “擦一下吧。” 在夏庭晚还不知所措的时候,苏言先从西装胸袋里抽出酒红色的丝绸方巾递了过来。 夏庭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湿漉漉得有多狼狈,刚下意识尴尬地要拒绝,苏言已经继续说道:“你身上还有点酒味儿,只洗脸别人还是会知道的。擦一下吧,会好一些。” 苏言的语速很慢,慢就带着一种磁力。 他声线低沉,厚却又不重,反而清朗,像是胸口里装着一台天朗低音炮似的,一播放起来,每个人都要听话。 夏庭晚接过了方巾,覆到脸上时,忽然闻到一股浅淡的古龙水味,这才明白苏言的意思。 他擦完脸刚想要把方巾递回去,手伸到一半,又感觉不太礼貌,可苏言已经无比自然地接了过去,轻巧地褶成尖角放回了西装胸袋里。 “请。” 他拉开休息室的门,用手杖作了个让夏庭晚先走的动作。 夏庭晚感觉自己被*控了似的,迈步刚要走,却忽然感到不甘心,于是他停下来问了一个有点突兀的问题:“你是谁?” 苏言浅浅地笑了:“我是你的影迷。” 他笑起来时,下巴上那道沟就显得更深了些。 第五章 (第三章) 见面会上夏庭晚又表现得很不自在。 U周刊的记者问到关于演技的问题,先是夸赞他把作为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小夏演绎得无比真实,然后话锋一转,问他的生活中是否经历过类似的事,或是接触过小夏这样的人。 夏庭晚感觉喉咙好像忽然被谁攥紧了一般。 在聚光灯下,哪怕只是三四秒的失语都让人非常尴尬,他感觉自己掌心出汗,想抽根烟,又想喝上几个shots,目光游移之间,他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苏言。 苏言双手交叠,眼睛稳稳地看着他,那种专注地凝视,让他忽然安心了些。 他终于勉强想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回应:“我个人没有经历或者接触过,其实对于如何诠释小夏这个人物,真的是许哲导演给了我很多启发和帮助。” 在进入娱乐圈这件事上,他始终处于一个不太自觉而自知的状态。 成为明星,最让他感到满足的是有人喜欢。 后来想起来当然是太过幼稚,可是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那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想要很多人很多人的喜欢,想要不追究真实的他、不需求任何责任和回馈的无偿爱意, 他就像一只虚荣的孔雀,只想要开屏时那一瞬间幻光般的华彩。 至于在那下面的真实自己,他不想被看到,不想被接近,不想回答,不想记起。 见面会结束后,现场三三两两形成了小规模聊天社交的局面。 夏庭晚本来当然应该是主角,可是他自己觉得访谈期间表现得实在糟糕,心情又差,所以巴不得没人理他,很快就一个人溜到角落去了。 还是经纪人周仰最先找到了他,“有个事。” 周仰这样开头的对话通常都伴随着一些令人头疼的事,夏庭晚小口啜着香槟,用眼睛瞟了一眼周仰,示意他继续说。 “有人想请你吃顿饭。” “不去。”夏庭晚想也不想就拒绝,他成名以来,这种事也不少,有富商、有导演,但一来还没什么太了不得的人物,二来夏庭晚的性格任性偏激,他享受爱慕,但是厌恶有企图的人的接近,对他的喜欢一旦强迫的意味,就会踩了他的安全线。 “这位苏先生的面子,怕是要给的。”周仰摇了摇头,他侧过身子,给夏庭晚指了下站在远方,正和许哲说话的苏言:“庭晚,我了解你,不是真的惹不起,我肯定提都不和你提。” 夏庭晚刚开始有些错愕,可随即胸腔却涌起了一股愤怒。 他不再理周仰,而是握紧香槟杯,直接大步朝苏言的方向走过去。。 “苏先生,” 他突兀地站到了相谈甚欢的许哲和苏言旁边,虽然笑得露出浅浅的酒窝,可是一双眼睛却挑衅般地盯着苏言:“以您的身份,想找我吃饭不用这么麻烦吧。用得着编个影迷身份逗我一下么?” 夏庭晚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又极不客气,让许哲都惊愕地转过头来。 可夏庭晚是真的生气。 他以为风度翩翩的影迷,实际却是一个玩着老套戏码的权贵。 如果苏言明着来,他都不会这么愤怒,可苏言骗他,像是戏耍一个戏子似的,看他沾沾自喜,然后又居高临下地逼他应承,这实在太无聊了。 苏言没他想象中那么酷,这让他觉得恼火。 “其实找我吃饭很简单,上一次有人开价三十万,我拒绝了,所以苏先生……不如您看着办?” 夏庭晚话一出口,自己也马上后悔了。 三十万的事是瞎编的,虽然圈子里有这样的事,但是明码标价太俗,谁也不放在明面说,他就是想拿来噎一下苏言。 可是实际上,这当然既失了他自己的面子,也叫许哲面上不好看。 更何况他还没搞太清楚苏言的来头,但周仰那样说,那么当然绝对不该得罪。 夏庭晚炸毛炸得快,可是其实心里怂得也快,但又不愿意马上服软,于是就只能僵僵地站在那儿。 苏言低头看着夏庭晚,神情有一点点惊讶。 “抱歉。” 苏言竟先道了歉,这让夏庭晚都有些意外,他看起来像是这辈子都不需要说抱歉这两个字的那种人。 “今天见你兴致不高,就很想请你吃顿饭,其实应当直接和你讲的,只不过见面会结束就没见到你,所以就托付了周先生,想必是转述时出了什么误会。” “至于影迷身份……” 苏言转过身,夏庭晚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个身穿黑西装、高近两米的保镖,苏言从保镖手里接过一片薄薄的CD,递到夏庭晚手上。 “前段时间托人买到的《鲸语》蓝光碟,今天带来,就是想找夏先生签名。” 苏言浅灰色的眼睛看着夏庭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是影迷,没有骗你。只是现在再提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尴尬了?” “不、不尴尬。” 夏庭晚瞬间感觉脸皮发烫,他不敢去看苏言的表情,只偷偷瞟了一下许哲,后者把手指放在眉心轻揉着,没有搭话,显然是感到伤脑筋。 苏言给他搭了一百个台阶让他下,夏庭晚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觉得更丢脸了,只好赶紧找出一只笔,在CD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夏先生。” 在夏庭晚写字的时候,苏言低沉的声音在他身旁又响了起来:“若再有人开价找你吃饭,无论多少钱——叫他滚。” 夏庭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苏言。 哪怕只是这么仓促的相遇,苏言的身上几乎已经牢牢地打上了高雅和得体的标签,从他的口中吐出“滚”这个字,实在叫夏庭晚大吃一惊。 “因此惹上麻烦的话,夏先生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言却并不再多解释,他接过夏庭晚签好名的CD,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显出了丝温和的笑意,“谢谢”。 他留下这两个字,竟就转身走了。 谢谢大家=v= 第六章 …… 夏庭晚花了足足一星期的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东西。 七天了,苏言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只言片语,只派陆秘书回来取过一次文件。 夏庭晚因此觉得好沮丧,可这又是他意料之中的。 管家、厨师和司机还都留在香山的宅子里帮衬,他们把握了一种微妙却又得体的态度,大部分时间给夏庭晚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但是如果需要的话又会随时出现。 没有人表露出任何不同寻常的态度,没有人催促,也没有人多话。 这当然是苏家的风格。 苏言处事妥帖、平稳,却又不拖泥带水。 哪怕是当年狂热的追求,也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原则。 说了要工作,就绝不会回复夏庭晚的讯息。可在夏庭晚都要因为怀疑自己的魅力而恼火的时候,苏言又往往已经坐飞机回到了他的身边。 苏言经常很忙,飞回来也只陪夏庭晚说一晚上话,第二天一大早,往往夏庭晚人都还没睡醒他便又飞走了,可他对于奔波跋涉之苦一字不提。 他不插手夏庭晚的工作,也不干涉夏庭晚的生活,写了那么多缠绵的情书,可是转身离开时却总是干脆。 夏庭晚那时私下经常和朋友吐槽过苏言是个老古董,可实际上他一直觉得苏言有种老派的尊严和从容。 那种风度他没有,他周围的任何人也没有。 确信苏言不会出现的第八天,夏庭晚终于无法再磨蹭下去了。 他的东西其实也没那么多,不方便带着的都整理好了等管家直接安排送去他家里,手上只提了一个精巧的牛皮行李箱,戴着一副墨镜就离开了苏家。 “夏先生,送您回家还是?” “不回家。” 夏庭晚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看着香山的风景答道。 他不想回到那个家。 当年与苏言结婚就是母亲张雪乔和继父一力主张,如今媒体报了他和苏言离婚的小道消息,张雪乔早就给他打了几十通电话。 夏庭晚一个也没接,他想也知道接了张雪乔会说什么,无非是要他赶快去求苏言不要离婚的话。 张雪乔是那样一种女人,一辈子都靠男人的施舍活着,哪怕到了近五十岁的年纪,也还在娇滴滴地和继父撒着娇。 可他也不怪她,她无非就是想永远都做个小女人,而不是个母亲。 她想要活得舒心,为此,儿子的幸福与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就像他八岁那年,有一天,她因为不堪忍受家暴而逃走了,就那么把他丢给了酒鬼父亲夏仲予肆意虐待一样。 但是张雪乔终究也不算彻底冷血,在他十三岁的一天,她忽然带着从商的继父回来了,一照面就是二十几万丢给夏仲予,把这个只会喝酒和赌博的男人砸得晕头转向,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夏庭晚带回了继父家。 张雪乔至今都认为她和继父是救世主,把浑身是伤的夏庭晚从沼泽里给拉了出来。 可夏庭晚却像只不服管教的野猫,不亲人,也不听话,继父觉得他不懂得感恩,很少和他说话。 直到五年前事业重创,底裤都要赔掉时,才语重心长地找夏庭晚谈话:不如就和苏先生过吧,我看他也是真心待你的。 夏庭晚从来没有过家。 直到五年前苏言对他说:“庭庭,过去的人生,谁都改变不了,可是以后不一样,我给你一个家。” 可现在他又没有家了。 “去我助理那儿吧。” 夏庭晚想了很久,终于勉强想出了一个去处。 下午晚上有点事,今天提前更=v= 第七章 …… 夏庭晚开始在助理赵南殊家里颓了起来。 他每天不是团在被窝里睡觉,就是靠坐在床边发呆,赵南殊像养猫一样伺候了近十天之后终于忍受不了了。 “老板,就是今天了!” 这天夜里,赵南殊左手提着小龙虾外卖,右手提着7-11买的几提啤酒,以勇猛地几乎滑稽的姿势踹开房门,对还窝在被子里的夏庭晚喊道;“小龙虾之夜——让我们把男人统统忘掉!” 赵南殊是个基佬flame直冲天际的0,全职工作是夏庭晚的私人助理,业余时间做一个美妆和护肤博主,更重要的是,他是夏庭晚的朋友。 赵南殊擅长谈恋爱、失恋、以及自我复原的整套流程,“把臭男人统统忘掉”是他的口头禅。 夏庭晚本来没什么心情,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到赵南殊熟悉的宣言,竟然心里也有种奇怪的冲动。 人都有自救的本能,跌在情绪里爬不出来的时候,就说需要仪式感。 于是今天和明天之间就有了一点庄重的界限。 夏庭晚觉得他也的确需要一个龙虾之夜。 夏庭晚和赵南殊把窗帘拉上,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综艺节目放着,他们盘腿坐在木地板上,一起把小龙虾包装拆开,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小龙虾带来的火辣和爽利。 “这是十三香的、这是麻辣的、这是蒜蓉的。”赵南殊一盒一盒地点着,一边说一边递给夏庭晚一罐啤酒:“买的是多了,但是没关系,今天本来就要放纵一点!” 夏庭晚的手指接触到冰冰的啤酒,不由退缩了一下,他迟疑着把啤酒放到一边:“不喝酒了吧。” 婚后苏言和他有过几次矛盾,关于喝酒和抽烟的事。 他嘴上天不怕地不怕,可其实是个纸老虎,苏言真的生气起来,脸色只要一沉,他就开始腿软。 奇怪的是,酒驾的事情发生之后,苏言竟一句也没多说。 可他自己反而害怕起来,这六个月是真的滴酒未沾,但苏言好像也并没注意。 “老板,失恋的人不喝酒是走不出来的。”赵南殊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是失恋,我是离婚。”夏庭晚解释了一句,可是随即却觉得更悲惨了。 他想,去他妈的,他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苏言的想法,于是直接打开啤酒,仰头喝了半罐。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夏庭晚都觉得赵南殊说得确实很对了。 他们俩喝了酒之后懒懒地坐在地板上,看着综艺节目哈哈大笑。 赵南殊和他说些这段时间圈里人的小八卦,他听着,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打开第三罐啤酒的时候,夏庭晚看着堆满垃圾桶的虾壳,眼圈却一瞬间红了。 他无力地缓缓瘫下去,就这么躺在地板上,轻声说:“南殊,你还记得咱们在丰县吃的小龙虾吗?” 第一次相遇之后苏言加了他的微信,但是却没怎么说话。 那段时间他跟着另一个导演在山里的丰县拍戏拍了一个月,成天只能吃些农家小炒,于是发了个朋友圈说想吃小龙虾想得快要疯掉了。 三天后,苏言带着厨师和司机进山,还有一车用水箱养着的鲜活小龙虾,夏庭晚还记得他又错愕又惊喜。和苏言道谢时,苏言笑了笑,只是说:“终于找着时机请夏先生吃饭,很荣幸。” 那一晚,整个剧组都吃得尽兴,啤酒喝掉了十几箱。 在微醺的气氛中,有人放声高歌,有人直接跳进河里裸泳,吵吵闹闹的。 他和苏言找了个僻静的湖边,他吃得猴急猴急,苏言就在他身边耐心地一只一只帮他剥虾壳。 “记得啊。”赵南殊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就感觉到不对,他直起身子,挪到夏庭晚身边:“唉,老板你是不是想到……” “我好想他。”夏庭晚用手掌捂住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进胸口的都是怀念,疼得他的声音都像是一种呻吟:“好想他。” “老板,你、你别这样。” 赵南殊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焦急地抓了抓头,又实在不忍心看夏庭晚这样难过,挣扎了半天,终于小声说:“要不然,你先别放弃,再试试?” “怎么试……?” 夏庭晚过了很久很久,才微弱地问了一声。 “我是觉得,”赵南殊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安慰,还是真的这么想:“苏先生那么爱你,我这辈子都没见谁这么真心实意地爱过别人,你们又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很难割舍的。你看、跟你谈离婚时,他自己都不出面,搞不好,他自己也知道,可能他见了你就不忍心了。” “真的吗?” 夏庭晚终于勉强撑起身子,他看着赵南殊的眼神里,闪起了一丝微弱的希翼。 “呃……” 赵南殊当然不敢打包票。 他见过苏言深情的模样,可是曾那样爱过的人都能提出离婚,谁又能知道,苏言是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已经在心中一个人完成了告别,决定再也不回头了呢。 他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认真地说道:“老板,苏先生怎么想的其实也不重要。” “你如果还舍不得,就去试试挽回。失败了,顶多也就是有点丢脸,不会比现在更糟。你们床单都滚了几百回了,在苏先生面前丢脸,还算个事吗?” 第八章 苏言第一次谈到离婚是一个月前的事,没当面和夏庭晚提,在电话里说的。 夏庭晚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就那么“嗯”地一声应了,当下好像很硬气的样子。。 人有时候是很钝的,他既觉得苏言那时的语气很失真,又觉得好像已成定局,没什么好说的, 放下电话之后,到了第二天,他才恍惚着给苏言发了条微信过去:“苏言,这五年,谢谢你。” 现在想起来觉得好愚蠢,他又不是真的洒脱,却发了条告别似的信息去故作大方。 苏言一个字也没有回,也没有再来见过他,最后只派了陆秘书还和他洽谈离婚的事,像是无声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当然是怕的,但其实不是怕丢脸,而是怕苏言。 可夏庭晚还是决定听赵南殊的,再试试。 他颓废了快一个月,下了决心之后才终于打起精神,把发型剪得更利落了些,又稍稍修整了一下眉毛。 但是坐在镜子前时,忍不住又开始盯着右脸上的疤痕看。 赵南殊拿着遮瑕膏站在他背后,有点迟疑:“老板,要不……稍稍遮一下?” “就这样吧。” 夏庭晚摇了摇头。他身上的伤疤,苏言见过的不止这一处,以前从没嫌过难看。 出车祸之后夏庭晚就不开车了,因此是赵南殊送他去香山。 夜里的香山实在很美,沿着环山道慢慢开上去,能隔海看见H市的市中心。 浩瀚星空与人世间的灯海奇妙地接壤。隔岸喧嚣,但此间安逸。 苏家的保安认得赵南殊的车,他或许是拿捏不准,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放行了。 赵南殊把车停在前车道,夏庭晚一个人走了出来,门廊前是他们结婚那一年苏言栽种的一大片玫瑰花圃。 夏庭晚站在开得繁盛绰约的红玫瑰间,深深吸了口气,他走到门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 等待的时间很短暂,可夏庭晚却又感觉很漫长。 他忍不住幻想起开门时看到苏言的面孔,他之前跟赵南殊探讨了很多该说的话,可是到了这会儿竟然都忘了。 他太想苏言了,想一见面就扑进苏言的怀里,想告诉苏言他这段时间有多委屈。 这样热切地想着的时候,脑子发热似的,感觉像是离婚那些事都不存在,苏言还是离他好近。 就在这时,那扇门打开了。 “你好。”开门的不是苏言。 面前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白大褂,面容秀雅清丽,他看向夏庭晚,楞了一下:“夏、夏先生……?” 夏庭晚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自然是认识夏庭晚的。 “请稍等。”青年在最初的惊讶过后,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他有一双褐色的和煦瞳孔,一看就是性格非常温柔的男人。 他转过身往屋里走了两步,仰头朝二楼唤了一声:“言哥,夏先生来找你。” 喊完之后,他转头对夏庭晚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他叫苏言‘言哥’,他站在这件屋子的中庭,那么自然闲适,就像是男主人一样招呼着夏庭晚进来。 夏庭晚几乎是用手指用力按着门框,才能在这一瞬间勉强站稳。 第九章 苏言穿着白衬衫站在楼梯上,夏庭晚仰起头看他,那是和他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可一时之间竟然陌生到不知道如何开口。 “坐吧。” 苏言走下来,他并不避讳夏庭晚,轻轻扶了一下青年的腰身,温和地道:“我想和夏先生单独谈谈。” “嗯。”那青年望着苏言的眼神温顺又带着光亮,他听话地点头:“言哥,那我上去陪宁宁。” 神态是做不了假的,夏庭晚只看这一眼,就明白那青年对苏言的爱慕。而苏言的动作、话语,也已经认可了青年在这间苏宅的位置。 夏庭晚忽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个天大的错误。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他的家,可是如今他却是一个不速之客。多可笑,他还以为苏言割舍不下,他还以为自己有再试试的机会。 “有事?” 苏言给夏庭晚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了对面。 他整个人淡淡的,眼睛只在他身上滑过,客气疏离,不做半点多余的停留。 夏庭晚的脸色苍白,他给自己打理的发型、挑选的衣服,给自己打的气,都在化为小丑一般的表演,他在顷刻间丧失了所有的斗志:“我……我今天才发现,还有些整理好的东西,我好像还没收到。” “我会吩咐管家查一下,如果有遗漏,明天我叫人给你送去。” 夏庭晚临时想出来的拙劣借口,当然是马上就被苏言随口给拆了,苏言欠了欠身,虽然没站起来,可是很隐晦地表现出了催促的意思:“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我……” 夏庭晚下意识地回答,可抬起头和苏言浅灰色的双眼对视时,鼻子却不由一酸。 “苏言,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他到底还是执拗地问了出口。 “你喜欢上别人了吗?可你跟我说过的,你那时说过的,我是你的小王子,永远都是……你都不记得了吗?” 爱意炙热时说的情话,此时再说出来,却令人感到又难堪又羞耻,夏庭晚知道他的质问太任性。 可苏言怎么能变心呢。 怎么能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再变心,怎么能把他捧在手心里五年再狠狠摔在地上呢。 如果爱情也有时限,如果他只能做五年的小王子,为什么不在一早就告诉他。 “夏庭晚。” 苏言的双眼,在今天第一次凝视着夏庭晚,他的面容绷着,露出严肃的神色。 “五年前我们结婚时,说被逼心里不情愿的人,是你;一句一句说自己喜欢更年轻帅气的男人的是你;非要签婚前协议说离婚时不要我的钱的人,是你;喝得烂醉亲别的男人被周刊拍到的人,是你;半年前,和我闹脾气就跑出去酒驾飙车的人也是你。你没有安全感、要面子,所以做错了事,也要别人给你台阶才稍稍服软。我和你的婚姻,你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么多年,因为爱你,面子我给了,里子我也给了。我累了。” 夏庭晚的身体颤抖起来,明明是他自己逼问的答案,可是苏言每说一个字,他都难受得想要捂住耳朵,苏言说到最后,他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用尽全力才忍住不在苏言面前大哭出来。 他刚刚勉强拼凑起来的勇气,在这一刻溃败千里。 五年了,苏言从来不和他翻旧账。 再恼火的事,只要原谅了、翻篇了,就从此只字不提,所以有些错事,就连夏庭晚自己都好像忘了。 “我错了,”他哽咽着:“先生,我知道错了……” 他前一句话他还叫他苏言,可是这一句已经换成了先生。 他以前只在床上和撒娇时一声声地唤苏言“先生”,这时这样叫,是因为害怕。 他从未在苏言面前这么干脆地认过错,可是哪怕这样做了,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恐慌。 他甚至想要时间就永远停在这一刻,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苏言接下来的话。 “我累了,也不再想顾全你的面子。既然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苏言的声音低沉,他又重复一遍“累了”,面上的表情却平静,慢慢地道:“我离婚,是因为不爱你了,跟别人无关。我既不爱你,也不恨你,我对你没有亏欠,也不留恋。所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就不必再见了。” 第十章 夏庭晚是逃跑一样离开苏家宅子的,赵南殊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根本一个字也不敢问,就只是闷头开车。 直到驶下香山之后,夏庭晚忽然说:“他不爱我了。” 赵南殊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想安慰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庭晚把车窗摇下来,夜色中还依稀有苏家玫瑰花圃的芬芳,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几天在赵南殊家里时,他悄悄把苏言给他的书信整理了一遍。 苏言有个习惯,只要离开H市出差,无论落脚在哪里都给夏庭晚寄一张明信片。 夏庭晚以前总笑话他是民国时代残留下来的古董,苏言也不生气,他说:在外时,有许多事想跟你分享,但是不急,慢慢来也好。 他们真的是很不同的人,夏庭晚是随时都要弄出些动静的人,吃了巨大的帝王蟹,要拍照片发给苏言;想苏言了,就立刻缠着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可苏言不同——苏言很静、很慢,他像月夜下流淌的河流,不知何时,爱意已缓缓流入大海,再也不回来。 结婚的第一年,苏言去法国处理事情也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了几句话: 庭庭,见信好。 我在巴黎,这几日多雨,但是有幸收到圣埃克苏佩里先生1943年出版的法文原版《小王子》,因此心情很不错。 有几句话一直想摘录给你看,就附在这里。 “我的那朵玫瑰花,别人会以为她和你们一样,但她单独一朵就胜过你们全部。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她的吹嘘,有时甚至是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读到这里时不禁想起你。 你一个人,就胜过世间全部,因为你是我的,是我要保护一辈子的小王子。 苏言给他的回忆,像是玫瑰的香气,从好遥远的地方而来,却还是带着让他心酸的甜意。 是这张明信片上的话,给了他来找苏言的勇气。 他的身上,在那些很隐秘的地方,有很多细细密密的尖刺,只要被触碰到,就会不听话地竖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可爱,在和苏言在一起之前,他从不相信有人会真的爱他。 苏言是他第一个男人,是他唯一的男人。 他脱光衣服和苏言做爱时,苏言反复细致地亲过他身上最丑陋的部分,那些被烟蒂烫伤的疤痕,被玻璃划伤的粗糙肌肤。 他在苏言怀里大哭,一遍遍地求苏言,不要打他,可不可以永远不要打他。 苏言答应过的。 苏言一次次地答应过,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克制自己,他想要刺痛苏言。 只有苏言忍着痛保卫他,浇灌他,他才能感觉到被爱,这五年,他重复着这个动作,一遍遍地确认被爱。 到了今天,所有都结束了。 苏言厌倦了这一切,把他还没开出花的躯干从土地里连根拔起,他实在是好疼,因为痛恨自己,就更疼。 他亲手毁掉了这辈子唯一一次被爱的机会。 我知道大家的感触很多,但是我不敢说太多,因为怕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我真的只是想写一个爱情的故事,他们都不是坏人,我认真地喜欢着我文中的每一个人物,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跟我一起,慢慢了解他们。 第十一章 之后的好几天,夏庭晚都感觉根本无法从绝望和痛苦中走出来。 先前尽管签署了离婚协议,可是因为从来没有和苏言当面沟通,这整件事始终都显得虚幻和遥远。 直到苏言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不爱了,他才终于感觉到了切肤之痛。 他窝在家里翻看着苏言给他写过的信,有时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一个人的时候,总有种幻觉,好像听到手机在响,可是每次焦急地低头查看,其实都毫无动静。 夏庭晚想过要把苏言的微信删掉,可是他打开和苏言的聊天界面,怎么都点不出删除键。 那聊天窗口的最后一句话停留在近两个月前,是苏言发的:“庭庭,我要晚归,记得吃药。” 他没有回。 应该是从他们认识那一年起,苏言的头像就是《鲸语》电影里小夏纵身一跃的背影 夏庭晚不知道为什么苏言直到如今都还用着那个头像,可他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想象那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时至今日,任何的揣测都是那么可笑。 他像是得了强迫症,每天翻来覆去打开苏言的头像,一边打心底害怕有一天看到苏言把头像换成和那天苏宅里的青年的合照,一边又对自己深陷其中的行为感到浓浓的厌恶。 他这边还没看出任何动静,苏言的新欢绯闻已经见了报。 其实和夏庭晚在一起之前,苏言基本没出现过在娱乐版块或者八卦小报上,以他的身家来说,他低调得已经近乎神秘。 直到他追求夏庭晚,并且走入婚姻,媒体才一下子发掘了这个热点。 明星和富豪权贵之间的爱情纠葛一向是最吸引眼球的故事,更何况是男人与男人之间,从这个角度来看,夏庭晚和苏言简直是八卦界的瑰宝,随便从哪个角度挖点边角料出来,都能叫大众看得津津有味。 报纸里写,昨夜年轻男子和苏言一起吃了日料之后,还一同前去H市的黑箱剧场看话剧,举止亲密,疑似是苏言新欢。 文章里当然又不忘提到夏庭晚,他前几年没什么作品,酒驾事件之后风评更是日渐低迷,再加上离婚的新闻,当年和苏言的炙热爱情在人们眼里似乎也变了味。 媒体乐得把他呈现成一个投机婚姻中的失败者,哪怕是在这本和他不相干的新闻中,也要把他拎出来,用揶揄的语调再调侃一遍,揣测感情挫败的他酒驾毁容,没想到因此被年轻小三给PK掉,这好像是一件大家都觉得很好笑的事。 夏庭晚其实不太在乎媒体怎么写他,可是看到报纸上偷拍的照片时,他还是无法平静。 偷拍到的照片很模糊,但夏庭晚一眼就能看出来,照片上苏言身边的年轻男人,的确就是那天他在苏宅看到的青年。 那青年的身材和他相仿,只是长相和他截然不同。靠在苏言旁边,微微仰头和苏言说话的姿势都有些像他,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叫他感到胃里一阵抽搐地疼痛。 他也曾那样,在夜色里抬头看着苏言,把头靠在苏言的肩膀。 时光流转,他有退场的一天,可是那边总有人能顶替他的位置。 仔细想想,甚至自己也觉得滑稽。一时之间,他竟然忽然也能够理解为何大众觉得这样的新闻好笑又精彩。 旁边的赵南殊本来还在和他一起看报纸,可是像是忽然收到了什么消息,神情认真地回着手机微信。 “老板,我朋友认识这个人。” 再抬起头时,赵南殊忽然对夏庭晚说:“他是仁爱医院儿科的护士,叫温子辰。” “仁爱医院?” 夏庭晚楞了一下。 仁爱医院是H市有名的私立综合医院,价格及其昂贵,他半年前出车祸之后,就是被送去了仁爱医院进行治疗,还在那儿住了近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感觉有些异样。 “有点怪啊老板,”赵南殊看了一眼夏庭晚,试探着开口道:“要不咱们稍稍查查温子辰……?” 他说到这里,似乎怕夏庭晚误会,马上补充了一句:“不为别的,也不可能找人家麻烦,就是查查看一下情况。” “那也行吧。” 夏庭晚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查,明知道多了解一点,他就多心痛一点,可是却还是忍不住,他不是对温子辰好奇,他只是还放不下苏言。 相信我!我能HE的! 第十二章 当天晚上夏庭晚又烦闷得睡不着,他这时才想起去找苏言的时候,似乎温子辰提到过“去楼上陪宁宁”,而赵南殊又说温子辰是儿科护士,这些碎片式的信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关联,可他却又找不到将它们拼凑起来的方法。 他站在赵南殊家的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赵南殊喜欢热闹的地方,因此哪怕到了深夜十二点多,这里的老街区依旧称得上喧嚣,街角有一间大排档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对面的街道,一个女人正在追着她的男人厮打,在激烈的咒骂声中,烤串和啤酒的味道悠悠地飘了过来。 夏庭晚就这么看着。 他忽然想,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夫妻、情侣究竟是怎样相处的呢,他们大概都会吵架吧,就像楼下那对小情侣现在那样,可是他们会分手吗?分手的那些人,就真的都不再回头了吗? 想着想着,不由有些出神了。 “老板,睡不着吗?” 赵南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揉着眼睛,顶着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顺手从夏庭晚放在一边的金属烟盒里拿出一根万宝路:“借个火。” “你不是戒烟吗?”夏庭晚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把打火机丢了过去。 赵南殊干净利落地点了火,然后仰起头,把烟圈一圈圈地呼出去,这才回答道:“陪你嘛。” “老板,你还记得吗?去年我失恋的时候,跟你请了三天假,你那会儿挺担心我的,但是我不让你来看我。其实那三天,我在家里看了好几遍《春光乍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烟雾的关系,赵南殊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他笑了笑。 “说来奇怪,别的都还好,可每次看到何宝荣说: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我就很想哭——老板,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有一天醒过来看着空空的天花板,会觉得好难过,忽然很想从头来过,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或许人生就能变得很不一样。” “有过吧。” 夏庭晚想,现在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从头来过,多让人憧憬却又心酸的四个字,“如果真的能从头来过,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回到跟我初恋在一起的时候吧。”赵南殊懒懒地靠坐在躺椅上把腿翘了起来,怀念地说:“我初恋是高中篮球队队长,他妈的,他那时候简直帅到让人睡不着觉,直到现在,我还会梦到和他在午休的时候偷偷躲在男更衣室亲热的事,如果我以后成了名人,我一定要写个回忆录,把他有多帅写进去,睡过他简直是我这辈子最赚的事。” “老板,苏先生呢——他是你的初恋吗?” “怎么才算初恋?”夏庭晚眯了眯眼睛,问道。 “这还用我想一个定义出来吗?你觉得怎么样算是就是啊——” “在苏言之前,我可能喜欢过邢乐。” “我操,就那个正当红的邢乐?”赵南殊一下子坐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哪个邢乐。” 夏庭晚想起多年前,他陪着那个野心勃勃要在演艺圈出人头地的男孩子参加《鲸语》试镜,却万万没想到,人的际遇那么吊诡,最后竟然是他被许哲相中了。 那时,他的确对邢乐有好感。 “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初恋,感觉模模糊糊的,有一次我俩都喝醉了,还接过吻,后来彼此就有点尴尬了——可我也不能算喜欢他,只是那时觉得他特别帅吧。” 夏庭晚低下头,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说:“然后,就只有苏言了。” 赵南殊大声地啧了一声:“老板,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这种性经验贫瘠可怜的人,进入婚姻就像是在赌博,你怎么知道你以后可能要睡一辈子的人,那方面到底合不合拍,带不带劲?” 夏庭晚抬脚踹了一记赵南殊的躺椅:“你才贫瘠。” 他把身子前倾,趴在阳台栏杆上,望着楼下醉酒的人们歪歪斜斜地行走,忽然说:“而且你不懂,苏言和我——” 夏庭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苏言和他…… 除去第一次的疼痛和忐忑害怕,苏言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会他享受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刚结婚时,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是那样翻来覆去地疯狂折腾,苏言把他的肌肤一寸寸地亲得几乎发烫,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之后就干脆在地上,好几次他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可还是忍不住缠着苏言,撒娇要苏言抱着他洗澡,然后再在浴室里玩上一早上。 这样想着,虽然在夜色中根本就看不到,可是夏庭晚却还是感到自己的脸和耳朵都红了,他掩饰一般地吸了一口烟:“没什么。” “老板,你害羞起来可真可爱,哈哈哈。” 赵南殊当然知道夏庭晚憋回去的话是什么,可他也并不追问。 只是站到夏庭晚身边,拍了拍夏庭晚的肩膀,他顿了顿:“都会过去的,真的。” “嗯。” 夏庭晚点了点头。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提到苏言却不感到难过。 人真的很奇妙,因为回忆太过美好,所以想到时,竟然连伤心都不舍得。 第十三章 几天后的夜里,赵南殊有事不在家,夏庭晚接到了经纪人周仰的电话。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刻意避着周仰,电话和微信也经常不想回,但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庭晚,最近还好吗?” 虽然是关心的话,可是周仰的语气却很淡,多少也是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寒暄意思。 夏庭晚虽然和周仰合作了很多年,但是关系却远远比不上和赵南殊亲近,但周仰是许哲介绍给夏庭晚的。 许哲那时对夏庭晚说,周仰这个人,有脾气也有能力,听他的,不会叫你吃大亏。 夏庭晚信任许哲,所以他也信任周仰。只是他是个敏感的人,也一直明白其实周仰在私人角度上算不上有多欣赏他,所以两人也一直亲近不起来。 周仰严厉强势,真心喜欢的是努力听话的明星,而不是他这样不可控又任性的。 早年他风头最劲的时候,的确是周仰手里最耀眼的品牌,可是结婚之后,他本身就对事业松懈了下来,做了些不太明智的决定,又有几个负面新闻,周仰和他的关系也随之日渐冷淡了下来。 周仰对于夏庭晚来说,在某些方面有点像是苏言,他们都是更年长、更智慧强大的男性,只是苏言更深沉、也更内敛,而周仰是敏锐锋利的。 夏庭晚对周仰,有尊重,也多少有些敬畏。 “还好。” 夏庭晚知道周仰打过来,多半是要谈工作,可他没兴趣,就也不往话头上引。 “医院打给我,说你这星期没有去做疤痕修复,怎么回事?” 周仰虽然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夏庭晚却马上就察觉到他心里不痛快,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实解释道:“这几天实在心情太差,不想出门,所以就没去。” 他车祸之后,苏言把他安排在仁爱医院,主要处理的是骨折和身上多处的挫伤,以及之后的护理,别的都还放在后面。 但是周仰当时一看夏庭晚的脸,马上就第一时间给他预约了激光疤痕修复的疗程,之后基本要求夏庭晚一个月去一回。 作为经纪人,周仰最在意的当然就是夏庭晚的样貌,这几个月,每次和夏庭晚通电话,他都要问一下伤疤恢复的进展。 这时听到夏庭晚这样的回答,周仰显然是有些压抑不住怒气了:“庭晚,我理解你感情上面临的问题,但是你不能这样做事。和苏先生分手了,但是你的人生还在继续。你的脸不仅关乎你的外貌,它还是你的饭碗,你懂不懂?哪怕你每次疗程都按时去,注意饮食,那道疤都注定不可能全部消下去了——能褪下去多少,能用化妆品遮多少,上镜还能不能让观众接受,都要看命。这件事,对于任何明星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老天就只给你自己留下那么一点点还可以努力的空间,你甚至都还不知道珍惜?你觉得你对得起自己吗?” 周仰很少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夏庭晚只是握着电话听着,都感觉到坐立不安。 “还有,这几个月来,先是酒驾,再是离婚,围绕在你身上的新闻就没有半点正面的,你看看——看看那些周刊、公众号都写些什么,看看关于你的舆论都已经成了什么样了。我问你打算怎么回应,你就不回微信,你躲我能躲得了多久呢?酒驾的事,我虽然当下就发了篇公关稿,但是你以后出席活动,有记者问你了,你要回什么?你要怎么对大众道歉?这些问题,你都不打算想想吗?还是你其实已经打算要无限期退出娱乐圈了?” 周仰显然是这段时间的闹心事憋得多了,干脆倒豆子一样全部说了出来,语速极快的诘问让夏庭晚握着手机的手指都紧张地发抖了起来。 周仰这么多的问句,他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他从来不太会处理愤怒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想到怒这个字时,脑子里划过的就是儿时父亲高举的巴掌、醉醺醺的粗重呼吸、还有身上剧烈的疼痛,所以哪怕成年后,他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他冲动时,会做令自己也很后悔的事。 但是相反的,如果一旦有人对他发怒,哪怕只是个陌生人,他的脑子都还是会卡壳一刹那,接着就是反射性的害怕和退缩。 过去的五年里,苏言几乎没对他发过火,没抬高声音吼过他半个字。 他几乎都忘了直面别人的愤怒是什么感觉,周仰这一通连珠炮般的指责,叫他不知所措。 “对不起,周仰。”夏庭晚喉咙发干,顿了半天,终于磕巴道:“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虚弱,他像是举了个纸做的盾牌,面对周仰尖锐的矛,他是那么不堪一击。 “对,这正是你一直以来的问题——庭晚,你从来都不想那么多。” 周仰的怒火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消弭,他干脆地道:“你总在可怜自己、心疼自己,许多时候你做了错事,就只躲起来,却从来不想想后果,也不想背负你该有的责任。” “你婚后被人拍到喝醉酒跟男模特接吻,满世界的人都在吃瓜,我们花了多大的心力,买了多少通稿,才帮你把这件事给洗过去,就连苏先生也一边丢着脸,一边还要帮你对媒体解释:都是小事,不是出轨。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那个接吻门,你以为现在你离婚,会有这么多媒体看你热闹,把你写的这么不堪吗?” “现在不是也一样?你喝的酒、你开的车、你伤的人、你给自己的脸上搞了一条六厘米的疤,但最后是苏先生在帮你收拾烂摊子,公司在帮你道歉公关,我在着急让你去做疤痕修复,可你呢?你自己心情不好就躲在家里,什么也不管,这应该吗?庭晚,你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该开始多想一点了,无论你这时有多脆弱,有多不想背负,你都有你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有,人生就是他妈的这样子的,长大点吧。”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等下帮你改疗程的预约日期,你自己也想想吧。” 夏庭晚被训得脑子一片空白,周仰电话都挂了好久,他还在那儿拿着手机发呆。 除去小时候的不堪岁月,他年少一炮而红,之后走到哪都被拥簇,再然后就是被苏言追求,和苏言结婚,过了童话城堡里似的五年。 他从没听过这么毫不留情面的指责,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都因为丢脸和羞耻而发烫。 人是不太能接受最坏的自己的,就像照镜子时,眼睛会自动修正那些不对称,美化那些瑕疵,然后脑补出比本人更美一些的容貌一样。 夏庭晚一直知道自己个性不算太好,可也好像还算过得去,连苏言和他离婚后说的话,都没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你很糟”。 可今天,周仰偏偏就不给他半点回避的余地,就这样告诉他了。 临睡前周仰把明天在仁爱医院的预约时间给他发了过来,夏庭晚看了一眼,钻进了被窝里。 他翻来覆去到半夜,但是怎么都睡不着,一字一句地想着周仰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给周仰拨了个电话。 “喂?” “周仰……”夏庭晚问道:“你刚才说我开的车,我伤的人,是什么意思啊?” 电话那边是好几秒的安静,夏庭晚低头看了一下,分明是还在通话中的:“喂?周仰?” “嗯,刚信号有点问题。”周仰终于开口了,他的语声很平稳:“我刚说的是——你伤人伤己,不仅让自己遭了那么多的罪,也让关心你的人难过。” 他刚刚是这样说的吗? 夏庭晚的内心有些疑惑,可他又没有把周仰的话逐字逐句地录下来,周仰又实在表现的太过淡定,所以也不得不就这样过去了:“好的,我收到你的信息了,明天会去治疗的。” 周仰也一句话不多说,“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第十四章 夏庭晚几乎一夜都没有睡,第二天起来洗漱时,无意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面孔,只见眼下一片乌青的黑眼圈,憔悴到吓人的地步,右脸那道疤痕也因为肤色暗淡,显得更加可憎了。 他对自己的厌恶又再一次熟悉地翻腾了起来。 小时候他很自卑。 因为穷,身上的衣服总是破旧的,有一年冬天,他的靴子破了一个洞,家里没钱买新的,他每天上学走路都要用力跺着脚,才不至于让双脚冻僵。 没有任何色彩可言的童年时代,他像只灰不溜秋的耗子,每天都躲在各种角落里。 在学校,没有小朋友喜欢他,他走进教室里时,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声会中止片刻,然后把异样的目光投向他。 他无论何时想到那时的场景,都会感到胃里一阵痉挛。 苏言追求他时,他和苏言喝着啤酒讲起童年的那一幕幕,“那时,每一天都好自卑,好想就那样消失不见”,讲着讲着,就忍不住渴求安慰似的看向了苏言。 苏言摸了摸他的头说:“我听说,根治自卑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个爱你的人,疯狂做 爱。” 直到和苏言结婚之后,他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新婚的他是自恋到膨胀的。 哪怕只是随意地照照镜子,都情不自禁觉得自己美到发光。 他第一次真实地喜欢他的眉毛,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笑起来是好看的,吃起东西是好看的。 那时的他,像是只第一次经历发情期的小公孔雀,又新奇又骄傲,恨不得和全世界展示他绚丽缤纷的尾屏,蓬勃的情欲和生命力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河流一样奔涌着。 爱情是一种美貌。 夏庭晚看着镜子,双眼里因回忆泛起来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镜子里留下的那张面孔,哪怕遮住伤疤,也变得丑陋不堪。 他转头走出了洗手间,随手套了一件外套,戴上墨镜就下楼了。 赵南殊已经把车开好在等着他,见他坐进来,丢给了他一个包好的鲔鱼三明治,一边开车一边说:“老板,我那个朋友给我约了一个人见见,是仁爱医院儿科的内勤,管登记档案这些的,我去打探一下,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关于温子辰你有什么临时想起来要问的,可以告诉我。” 夏庭晚食不知味地持着三明治,听到温子辰的名字,突然感到一阵不适,他捏紧了三明治,没有开口说话。 夏庭晚也来做过几次修复了,打激光前,医生给他的脸涂了冷霜,躺下来时,夏庭晚感觉自己从脸连带着到脑子都感到很麻木。 激光机器举了上来,他闭上了眼睛,脑中又想起那天苏言扶了一下温子辰的腰的动作,还有温子辰对苏言说的话:言哥,那我上去陪宁宁。 他脑子里像是有两条截然不同的线路在跑着,一会儿认真地想宁宁到底是谁,一会儿又忍不住漫无目的地在意起温子辰叫苏言“言哥”时的语气,柔软中又都带着点依赖。 修复做完之后,赵南殊恰巧打过来,夏庭晚就一边往外走,一边听他说。 “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就挺平凡的一人,”赵南殊在电话那头有些泄气地说:“温子辰N大护理专业的,前年毕业之后直接进了仁爱的儿科,平时脾气很好,特别会和小孩子相处,家里条件挺一般的,还有个弟弟身体不太好,他之前有个好像挺有钱的男朋友,去年分手了。目前也就知道这些,老板,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赵南殊说是调查,其实也没什么头绪,很显然问的事情也都是关于温子辰的个人情况和感情比较多。 “哦对了,还有,”还没等夏庭晚开口,赵南殊就又补充了一句:“他最近好像在专心陪护一个挺重要的病人,所以一周都只来上班两天,这事在仁爱还比较少见,所以多提了一嘴。” “什么病人?叫什么?” “啊……你等等,”赵南殊显然没想到夏庭晚对这个也感兴趣,他那边似乎是捂住了电话在和旁边人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一会儿声音才又传了过来:“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叫尹宁。说是因为车祸事故住院的。” 夏庭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尹宁?他、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是啊。”赵南殊还没意识到不对:“这也要知道啊——那再等等,要查一下的。” 夏庭晚握着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尹宁、宁宁,儿科护士,周仰说的伤人。 这些丝丝缕缕的线索在他脑中不断地交叉出现在等待赵南殊答案的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审判,能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剧烈,随时都能跳出他的胸膛一般。 “老板,查到了,今年3月十五号晚上十一点多入院的。”赵南殊说到这儿,语声忽然也不对劲了:“3月十五号,这不是老板你……我操,怎么回事?” 他还没说完,夏庭晚的手机已经啪地掉在了地上,只剩下赵南殊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一遍遍响起来:“喂?老板?喂?老板你还在吗?” 夏庭晚没有把手机捡起来,他捂着脸,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了医院冰冷的地板上。 大家七夕节快乐! 这篇更新和七夕氛围迷之不搭= = 第十五章 “来接我,我现在就要去香山。我有事要问苏言,我有许多事情要问他。” 夏庭晚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只记得他的手指一直颤抖着握着电话,一遍一遍地和赵南殊重复着:“我要见苏言。” “怎么可能撞到人呢,”赵南殊一边开车,一边惊愕地说:“媒体根本没有报过,警察只是吊销了你六个月的驾照,也没有家属出现过。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是不是误会了,老板,你真的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南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那天喝多了酒,只记得前面是保险杆,我刹不住车就撞了上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夏庭晚喃喃地道,他转头看着赵南殊,那双眼睛里失去了一切神采:“我撞了人、我撞了人。” 赵南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老板,还不一定,真的,说不定是巧合。” 话刚一说出口,他就感到一阵虚弱。 “哈。”夏庭晚把头仰起,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几乎是从牙缝里痛苦地挤出了声音:“没有误会,也不是巧合。苏言知道、周仰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瞒着我、都瞒着我。” 赵南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加快了车速往香山驶去。 凑巧到可怕的是,赵南殊的车刚开到苏宅时,只见苏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竟然也刚刚熄火停在苏宅的车道上。 司机打开车门后,苏言最先走了出来站在一边等着,跟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一身纯白运动装的温子辰。 温子辰出来后,还弯腰似乎在对车里面的人说什么,过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拉着温子辰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夏庭晚盯着那个陌生的小男孩,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推开车门,双脚却好像踩在棉花上。 一路上他都想着要马上到香山询问苏言真相,可是现在真相就摆在他眼前,他却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正在淹没他。 苏言当然一眼就看到了他,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夏庭晚都能感觉到苏言的脸色沉了下去了。 夏庭晚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他每走一步,那小男孩的面容就越清晰一点,可是他越看清,心就越往下沉。 小男孩瘦弱清秀,白皙的面孔上左眼分明是缝过针的,眼皮耷拉着,所以打量人时,都要稍稍把脸向左侧过来,好更方便用上右眼。 “你怎么来了?” 苏言往前走了一步,今天的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接近。 不像是那天的淡定和疏离,他绷紧的嘴角此时带着一种防备。 “苏言,车祸的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夏庭晚逼视着苏言一步步上前,他不敢再看那小男孩的脸,只能神情激烈地盯着苏言:“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夏先生——”一直站在旁边的的温子辰忍不住站过来,他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苏言一下子重重摁住了肩膀。 “带宁宁先进去。”苏言转头撇了一眼温子辰,用不容置疑地态度说。 温子辰不敢再说话,他低头牵着小男孩的手,扭头往苏宅里去了。 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都消失了之后,苏言才看向夏庭晚,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夏庭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那问题到了嘴边,却让他害怕到发抖:“苏言,我、我是不是……撞了人?” “是。” 苏言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说道。 “轰”的一声,夏庭晚感到他整个人在快速地坠落,向深不见底的井里,黑暗在那瞬间笼罩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明明记得……我是撞了保险杆啊,怎么会撞到人……?” “你喝醉了,连保险杆都没看到,周围什么情况,你自然也没注意。撞了保险杆之后,车子打转了270度向右后方打滑,那时候尹宁和他妈妈闯了个红灯正在过马路,被你失控的车给擦碰了,你那会儿基本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你不会记得。” 苏言似乎不打算隐瞒任何细节,夏庭晚问,他就干脆地答。 夏庭晚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茫然地看着苏言,喃喃地说:“我撞了人,我真的撞了人,可是为什么媒体没有报道,警察也没有找我,半年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好吗,苏言……他的妈妈呢,他妈妈受伤了吗?” “尹宁妈妈当时只有点小擦伤,出事之后,我和她就尹宁的伤势协商过一次,决定赔钱私了。可是钱给了之后她就失踪了,没再来医院看过尹宁。后来我派人查过,尹宁妈妈吸毒上瘾,本来就带着尹宁在各个亲戚家蹭住,这次出了这件事,干脆就拿钱跑路了,我最近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了。” 苏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终于沉声说:“尹宁当时头部受到重击,有几个月的肢体协调能力出现了问题,但是这半年护理下来,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是他左眼被玻璃刺伤,视力受损是永久性的,他这一辈子左眼看到的事物,都会是模糊的。” “永久性的……” 夏庭晚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想要用手臂支撑身子,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趴在地上流着眼泪干呕起来。 不会复原了,他让一个11岁的孩子永远地失去了一只视物清晰的左眼,哪怕他现在去死,他造成的这一切,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尹宁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却永远也不会像同龄的孩子一样敏锐、灵巧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 苏言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在夜色里越发深沉起来。 “我有罪,苏言……” 夏庭晚的身体剧烈地哆嗦着,他每说一句话,都因为痛恨自己而忍不住干呕。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在他面前的苏言的脖颈,眼泪一滴滴地淌进了苏言的衬衫领口。 夏庭晚呜咽着,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发出脆弱的哭声:“该死的是我,眼睛该瞎掉的也是我,我有罪,苏言……” “你不该去查的。”苏言没有推开夏庭晚,只是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夏庭晚的背脊。 “我不该查?”夏庭晚一时之间还没从无尽的懊恼和悔恨中缓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愕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苏言,是我撞了人,你打算把这件事瞒住我一辈子吗?” “车祸的事发生在婚内——”苏言顿了顿,慢慢地继续道:“我会负责,媒体那边当时已经打点过了,尹宁的事,我会把监护权拿到手,然后建立个基金,给他成年后全权使用。夏庭晚,哪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尽我所能补偿尹宁。” 夏庭晚盯着苏言,他的眼角红得厉害,神情渐渐从惊愕,转成了愤怒。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替我补偿?你是有什么毛病?我自己做的错事,关你什么事,要你来补偿——苏言,你他妈的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他说着一把粗暴地扯住苏言的领口,在那一瞬间,苏言不可理喻的冷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像是只被困在无形牢笼中的小兽一般狂躁:“苏言,你听清楚了,我撞的人,责任是我的,我不要你替我处理,也不要你替我赎罪,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领你的情。” 苏言挣脱了夏庭晚的双手,站了起来。 他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低头看了一眼夏庭晚。 “那时,我很生你的气。” 他在夜风里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出车祸的那天,我看着你和那个小孩都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被送去医院,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恐惧。你昏迷的那几天,我看着你,每天都在生你的气。我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我自己。可是想到你醒来后,要面对脸上的伤、身上的伤,同时还要再面对一份沉重的自责和愧疚……我不忍心。” 苏言的表情是克制而平静的,可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悲伤。 “我不忍心。” 他低声说道:“夏庭晚,我总是对你不忍心,所以我总在做软弱又没有原则的事。我跟你,一样有罪。” 本来想在七夕二更。。结果时间过了跑到8.18来了。。 第十六章 夜风在苏言和夏庭晚之间簌簌地吹着,他们相视沉默了许久。 夏庭晚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他站了起来望着苏言,那一瞬间,他也感同身受地感到了悲伤。 这段婚姻里,他们究竟对彼此做了什么。 五年前,他任性骄纵,可却还没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苏言温柔,但是又有原则,是他眼中最酷的男人。 可五年后,他们却面目全非。 他们变成了更糟糕、更不快乐的人。 “苏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具体都帮我处理了什么……?”夏庭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把警察买通了吧?” 苏言用手揉了一下太阳穴,他似乎并不愿回忆那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说:“你酒驾是毫无疑问的。尹宁和他妈妈涉及到闯红灯,而且都没有受重伤,所以还没有到刑事上的交通肇事罪。那天晚上你昏迷之后,尹宁妈妈就已经马上同意和我私下调解——我付了远超正常民事赔偿需要付的钱。警察那边判了你付主要责任,因为你是初犯,酒精含量没到醉驾,然后又有谅解书,所以吊销了你的驾照六个月,没有判拘役。” “媒体那边,当时最先到场知道情况的有两家,我拿钱让他们不要报道。” 他说到这里,神情有些痛苦地顿住了一下,低声说:“如果你问我,有没有买通警察,有没有利用苏家的权势,让你不要获罪,我没有。但是你是明星,在场知情的每个人,记者、交警、警察、尹宁妈妈,我都买通了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收了钱,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开口。” 夏庭晚捂住嘴巴,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挣扎似的低声呻吟。 “所以我想,这意味着道德上——我们都有罪。” 苏言的神情很平静,他抿紧了嘴唇,那双狭长深沉的眼睛看着夏庭晚:“我已经想好了,在尹宁妈妈戒掉毒瘾之前,我会以监护人的形式要照顾尹宁,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的办法。” “你错了,苏言。” 夏庭晚摇着头,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盯着苏言,声音嘶哑地说:“这一切都是错的,也不是你我能弥补的,你的钱不能——不能弥补他失去的,也不能弥补他平白遭受的。” “如果有人为这一切负起责任,那个人也不是你,是我。” 夏庭晚的手指颤抖,朝自己的胸口点了点:“是我,苏言。我才是那个应该来用一生来赎罪和歉疚的人,我才是那个应该去照顾尹宁的人——你不能替我做这件事。” “夏庭晚。” 苏言皱起眉毛,他想要开口,却被夏庭晚直接打断了。 “我会回来和你再谈这件事的,等我这边准备好的时候。” 夏庭晚连着后退了两步,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打开了赵南殊的车门,钻了进去。 在确保苏言看不见的地方,夏庭晚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顾不上看赵南殊哪怕一眼,只是趴下来,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成年后,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被虐待,被抛弃,虽然黑暗无助,可那不是沉重,因为在他人生的前半段,他总是很确信,自己是个受害者。 他总是因此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轻飘、浮夸、不负责任和任性。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撕心裂肺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 他是加害者。 他不仅伤害无辜的人,伤害一个11岁的不幸孩子。 他也伤害了苏言,他亲手屠戮了他们的婚姻。 他是凶手。 从今以后,他的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十七章 …… 夏庭晚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但是仔细一想,那又好像不是一个梦。 因为每一个细节和画面,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他迷迷糊糊地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那是初春季节的傍晚,他和苏言并肩走在H市的大型游乐园里,却没怎么和彼此说话。 空气里是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游乐园里周围一对对的情侣穿梭而过,他和苏言因此显得格格不入,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是处于约会的心情。 “我想坐这个。” 他戴着鸭舌帽,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然后抬头看向头顶的海盗船。 “这个?”苏言似乎有些惊讶。 十几年前,海盗船是H市游乐园最热门的项目,别的小朋友隔三差五地去乘坐之后,带着照片回来和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讲述时,夏庭晚都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听着,因为羡慕,所以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从那时候起,他的梦想就是要来游乐园,坐上十几次海盗船。 可是等到他长大了,终于有了钱可以这样奢侈的时候,海盗船却已经是个过时的项目。 来游乐园的人们有了更酷的玩意儿,VR射击、驾驶变形金刚,水下漂流的门口都排满了长龙,只有海盗船这里无人问津。 他和苏言站在画着夸张海盗漫画的船只下,灰尘蒙在红色喷漆上,鲜艳褪去的样子更加令人感到残忍。 “你去吧,我在下面等你。我不喜欢玩这些。” 苏言摇了摇头。 苏言那天穿着一尘不染的蓝色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西装马甲,的确不像是会坐海盗船的人。 他看着苏言,却忽然说:“我要你陪我。” 那么说着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语气,可是他看着苏言的眼神,却是带着挑衅的:“不行吗?既然求婚了,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苏言没再说话,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无奈,最终是当先往海盗船的售票口走去。 “抱歉啊,”售票员似乎也有些意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队列:“要二十个人才能开船,你们今天怕是等不到了。” “就我们两个,”苏言简洁地说:“二十张票,开船吧。” 终于坐在梦寐以求的红色座位上时,他却并没有欣喜的感觉。 “钱真是无所不能啊——”他转头看着苏言,他当然不是在说票的事,嘴角牵起的弧度很冷:“一切都有价格,你什么都能买到,对吧?” 苏言的眼眸沉静地和他对视:“庭庭,别这样。” 苏言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他难过地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海盗船启动时发出了年迈的刺耳动静,他和苏言坐在船尾渐渐升高,上升的过程是很慢,他仰起头,暮色渐渐笼罩H市。 晚霞……橙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晚霞,最后在一望无际的天边缓缓纠缠成深蓝色。 他跟着风一起,驶进了晚霞里。 到了顶点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轻很轻,像是鸟一样,随时都可以飞走。 可是很快他又落了下来,啊,原来还是不能飞的,那一瞬间,感到好失落。 他还是忍不住握住苏言的手,小声地说:“苏言,我不要结婚。” 或许是风太大了,苏言没有回答。 我看今晚能不能试着再更一章~ 其实写这篇文的最初,就是想从受的角度写。 叫离婚前后,因为是从离婚这一刻开始,受开始慢慢拼凑,反复思考两个人的关系,离婚之后的事是未来,可是离婚之前的事,也很重要,所以就必须要有很多的回忆和追溯。 我第一次尝试这种写法,就像解密游戏一样,和小夏一起在拼凑一个完整的、真实的苏言,从中再找到自己的道路。 在写的时候也觉得很好玩很新奇,只是不知道大家的感觉如何。 不过反正写东西嘛,深一脚浅一脚,先让自己玩得开心最重要。ヾ(•ω•`。)ヾ(•ω•`。) 第十八章 从海盗船刚下来,苏言走了两步,忽然就摁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急促地说:“我要坐一下。” 他们于是找了个游乐园一角僻静的休息亭,苏言坐下来之后,他这才看到了苏言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额头上也冒出了好几滴冷汗。 他不由担忧地俯下身:“苏言,你怎么了?” “我不太能、”苏言讲话也有些喘息起来:“我不太能适应这种高空中向下的感觉,没事——我坐一下就好。” 晚霞已经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处于的这一方角落正好背着灯光,昏暗的色调带着种寂寞的气息,远处遥遥传来热闹的人声。 他那时在夜色中低头看着苏言,他始终都记得那一瞬间古怪的感觉。 苏言比他高半个头,总是那么笔挺优雅。 他以前从来没以那种俯视的角度看过苏言。 苏言的睫毛很长,低垂着覆盖住眼睑。 或许因为身体不适,胸口轻轻起伏着,苍白的脸色使这个运筹帷幄、总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在那时暧昧的夜色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弱。 汗珠,从苏言下巴那道沟上,缓缓滴了下来。 从来没见过的苏言,那么脆弱的苏言,他想抱抱他,可是却又想要再伤害他。 就是那一瞬间,他忽然对苏言,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 他俯下身,把苏言的下巴粗暴地抬了起来,亲了上去。 他没太多经验,吻技可以说是拙劣,苏言疼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可是他根本不罢休,又重重地摁着苏言的肩膀,像是小狼狗一样骑在苏言身上狠狠啃了一口苏言的嘴唇,把苏言咬得眼里都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水雾。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年轻人第一次感到情欲侵袭的时候都像他这样,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会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有种愤怒,说不上来的,苏言太过理所当然地和他的父母一起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当然愤怒,这种愤怒让他有种奇怪的勃发。 “我们去文华。” 他不得章法地对苏言又亲又舔,把苏言的衬衫下摆狼狈地扯出来,但是又觉得不好意思摸进去,他捧起苏言的脸,认真地说:“我想跟你做。” 苏言当然是诧异的,他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自己被咬的出血的嘴唇,可是眼神很快就也染上了浓重的颜色。 “走。” 苏言站了起来,一把把他搂了过来,大步往游乐园外走去。 妈耶,第二更这么短小= =早知道我贴在一起发,不用这么羞耻了真的是。 第十九章 夏庭晚记得一路上他都觉得很刺激。 那一年他刚刚二十岁,没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说出“我想跟你做”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了不起,像是在某种意义上又成长了一点。 他们小跑着钻进苏言的迈巴赫里,苏言对司机说:“去文华,快一点。” 他倒在后座上忍不住想笑,因为苏言说那句话的神态带着一丝少有的急切。 他们俩在酒店大厅和电梯里时还能勉强保持着常态,但一到了苏言的套房里,就再也刹不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苏言推在墙上,虽然很有气势,可是由于身高的缘故,却还是要抬起头才能亲到苏言。 苏言这次没有任他摆布,而是直接把他的下巴捏住,像教训一只想要亲近却把握不住分寸的小狗似的,眸色深得可怕:“不许再咬我,小菜鸟。” 他顿时恼怒起来,被冠上这个名头,感觉无比丢脸。 苏言一把夹起他的腰把他扔在了床上,他裤子口袋里的金属烟盒和打火机都掉在了地上。 苏言看了一眼,从烟盒里拿出一根万宝路,低头干净利落地把烟点了,然后叼着烟压在了他身上。 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苏言也会抽烟。 “张嘴。”苏言浅灰色的眼眸眯了起来,像只老奸巨猾的狼。 他只能听话。 苏言笑了一下,他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仰头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扯开了衬衫的领口,露出锁骨和精干的胸肌。 他看得有点呆住了,那是一个他平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苏言。 苏言按着他的头亲了下来,舌头抵着他的舌头,而他所熟悉的尼古丁味道,从未如此爆裂狂野,像炮弹一样轰炸着他的口腔,浓烈到让他窒息。 “学会了吗?”苏言声音沙哑地问。 “我、我不行。”他呛得忍不住哽咽,眼睛湿湿地望着苏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再来。”苏言不等他说完,又低下头。 他挣扎着,可还是被亲得呜呜哭了出来。 在苏言之前他唯一亲过的人就是邢乐,可那就像是一种实验行为。 他们试探着碰了碰嘴唇,手也放得很规矩,眼睛还都睁着看着彼此,他那时甚至还有时间还抽空感慨了一下,邢乐真的是帅得很端正。 可是这次不一样,直到和苏言到了这一步,他才明白,在这种时候没有端正和规矩这回事,如果你觉得另一个人很端正,那一定是还不够想要他。 “还敢跟我撒野吗?小东西?”苏言捧起他的脸问他。 “不敢了……苏言,”他环着苏言的脖颈,换了个称呼求饶道:“先生,我不敢了。” 苏言连他的屁股都还没碰,可他却感觉已经服软了。 苏言听他这样叫,眉头有些凶悍地拧起,把他的T恤从下往上撩起来。 皮肤突兀地裸露在灯光下的那一刹,他忽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身上和腿上那些交错盘桓的粗糙伤疤,苏言触碰的那块肌肤,被烟蒂反复烫过,如今留下一片丑陋的废墟。 他的脊椎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打了一记,感到胃里一阵痉挛。 情欲像潮水一样褪去,没有将他带入温柔的深海,而是把他赤裸又恐惧地留在岸边。 他一把推开了苏言,把衣服扯了回去,然后转身趴在床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庭庭?” “不要、不要碰……不要看,不要看我。”他崩溃地把身体蜷缩成团,闭紧眼睛喃喃地重复着:“太丑了,你不许看。” “庭庭,我明白的。” 苏言从背后抱住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从第一遍看《鲸语》起,我就明白的。你不是在演小夏,我知道你就是小夏。” “我……有好多伤,有好多伤。我不想做了,我不想给你看到。我不要做了,苏言……”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他不是想隐瞒苏言,他只是不能承受。 前一秒,他还情欲澎湃,这一秒就忽然冷汗淋漓地惊醒。 可怕的童年过去了,可是晦涩却始终留在他身上。 他像是陷入一个连环的噩梦,在以为生活还有微光时,却还是一直跌进那个同样的绝望深井。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连坦然接受爱抚都无法做到。 “那就不做。” 苏言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安慰似的磨蹭着,像是大熊抱着一只小熊仔,用手指温柔地勾勒着他的眉眼,过了很久很久,他轻声说:“庭庭,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他一直记得苏言用的词,他说他是“最美的风景”。 那是个奇怪的用词,就连那时沉浸在悲拗中的他,也忍不住转过头睁开了眼睛:“为什么是风景,不是人?” “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人类并不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苏言认真地,缓慢地说:“人类很驳杂,有些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姿态就虚假起来,我不喜欢。 “我年轻时在欧洲上大学,有一年秋天,我站在树下看落叶飘下来的过程,觉得好迷人,在风里一直挣扎飞舞的样子,为什么那么贪恋在风里的滋味呢,忍不住就会那样想。后来看到一本散文集,说秋天的风,是从往年吹来的风——忽然就很感动,那么执着,是因为舍不得往年的回忆吧。天然的东西,都让我觉得很美,经常忍不住就站着看上很久很久。我跟很多人做过爱,可是我从不觉得感动。” “那……那我真的比秋天的落叶还要美吗?” 他转过头看苏言,出神地问。 “你在我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美。” 苏言低下头,吻着他的耳垂,声音低沉地说:“你在冬天握过雪吗,它会融化,然后从你的指缝里溜走。可是那不会让人难过,人生中的有些美丽,是注定要放它们走的,不会悲痛,也不会觉得可惜,因为只要知道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就觉得很满足。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能放你走,不能像放开融雪一样放你走,我太想要你了——庭庭。” 直到现在,他都几乎能把苏言的话一字一句地背下来。 那是他从小到大,听过的最浪漫的话。 “苏言,再多宠我一点吧,行吗?” 苏言的话让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坚硬铠甲,他再也顾不得面子了,转过头,像是小动物一样钻进苏言的怀里,哀求道:“我真的不想结婚,我害怕,我父母……他们太糟糕了,婚姻是一个牢笼,把他们关在一起自相残杀。我是真的害怕,苏言,我们交往吧,其实跟结婚也没什么差别,求你了,好不好?” “对不起。”苏言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又道了一遍歉:“结婚不是我提起的,是你母亲跟我提起的,三千万挽救你继父的生意。但我不是买你,你心里明白的,庭庭,我只是不能容忍你再待在那个家里,我不能容忍。” “所以,对不起庭庭,不行,只有这件事——原谅我。我用一辈子补偿你。” 这两天头疼得厉害,靠止痛片勉强维持生活……泪汪汪,要爱的抱抱QAQ。 第二十章 (第七章) 夏庭晚知道自己醒了,可是却不想睁开眼睛,身体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时,就像梦里苏言的怀抱一样。 他舍不得离开,也不愿回到冰冷的现实,能躲在似梦非梦的回忆里,哪怕只有十分钟、三分钟,也很好。 夏庭晚在被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等闹铃又一次响起之后,才疲惫地坐直了身子。 他今天才开始和赵南殊一起处理个人财务的状况。 这件事当然早就该着手,只是夏庭晚没心情,赵南殊也就不想拿来烦他。但是知道了尹宁的事之后,他已经决定要自己来照顾尹宁,有很多事就刻不容缓地要开始打理了。 可是这仔细一理,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经济状况有多惨,简直混的不像一个曾经如日中天红过的明星。 他当初和苏言结婚,契机是因为继父的公司资金链断了,不仅工人的工资发不起,欠了银行一大笔钱,还借了许多私人高利贷,如果还不上,就要倾家荡产。 夏庭晚那时虽然是拿了戛纳影帝风头正劲的时候,可是他拍的是文艺片,不是大手笔大制作的商业片,拍戏签约的时候又是个纯新人,报酬和名气根本不成正比。手头唯一有点分量的,也就是一个欧洲奢侈大牌的亚太区代言,而且下一部戏也还没挑好。 经济上,他根本没法给继父填补这么大的窟窿,他和继父和母亲虽然关系不好,可是母亲成天在家歇斯底里,寻死觅活,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还是去找了苏言。 苏言那时已经追求了他近半年,说是追求,可是其实他和苏言的关系,早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 苏言频繁地探班,周全地安排和他的约会,带他一起去国外度假。他是喜欢苏言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随时要开始的恋情,只是他还贪恋着那种确立关系之前的玩耍、暧昧和愉悦,苏言就顺着他,从不急着挑明关系。 那次的事,是一个突兀的契机。 他当然不是理所当然地和苏言要钱,只是想借。 他那时候顺风顺水狂得很,觉得以自己的名气,想还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言最开始没明说态度,而是先和他母亲和继父私下见了一面,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其实也可以猜测得到。张雪乔就是那种女人,是可以把他明码标价卖掉也不会觉得愧疚,反而会觉得似是为他好的母亲。 就是那么一面之后,苏言就强硬地提了结婚的事,毫无转圜。 他经常觉得看不透苏言,苏言是他人生中一个至今都未完全解开的谜。 苏言温柔,可是温柔里包裹着的,却又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霸道和强硬。 在他们的关系中,他是被纵容着被宠爱着的那一个,可是他心底对苏言始终带着一丝隐约的畏惧。 苏言决定的大事,他其实一次都撼动不了。 就像当年怎么求饶都不能逃避的婚姻,就像一言不发就为他解决的酒驾肇事,就像只有一句“既不爱也不恨”的干脆离婚。 他总是没得选。 但依赖是一种习惯,他们在一起时,苏言的强大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在被允许的区域内不断地竖起叛逆的倒刺,孩子气地发泄那么一点被左右了人生的无谓愤怒,可是其实他骨子里是那么畏惧长大。 苏言把他扔出了这段婚姻,他才终于再一次毫无遮掩地面对了这个世界。 结婚前夕夏庭晚跟苏言说,以后离婚了自己净身出户。 苏言同意了,那时也签了婚前协议,所以到了离婚这一步时,根本就没有财产分割这回事,所以算来算去倒也简单。 苏言其实没太在意所谓净身出户的事,结婚之后,就立刻和他办了联名户头,倒是他不爱用苏言的钱,所以也从来不碰那个户头。 如今回想起来,夏庭晚觉得自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蠢蛋。 他在以一种可笑的态度表达他的愤怒,以为恶狠狠地互不相欠,就能减轻一点自己的屈辱。 可是与此同时,他却从来没有过任何经济上的危机感。 他是完全没有理财观念的那种人,赚的最多的时候,他的钱挥霍在奢侈品、超跑,还给一直烦个没完的张雪乔和继父换了一处靠海的巨大豪宅,两辆林肯。 他没给自己买过基金和期货,没在海外置业,没像其他明星一样投资开店,有一年倒是给赵南殊把房贷还清了当年终奖。 他的窘迫,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愚蠢带来的必然。 他口里说着净身出户,可是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婚,他没想过要和苏言分开,从来没有。 除了香山苏宅之外,在H市,他甚至连一处房产都没有。 他这时才意识到周仰说的话是多么的一针见血。 他的问题,就在于他总是不想那么多。 他喜欢苏言,却无力经营这段感情。 他蔑视苏言的钱,可是却不为自己做好打算。 他恼怒苏言掌控他,可是自己却根本没有成长的远见和勇气。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加粗大写的滑稽。 第二十一章 …… “老板,不是我说,你这……这真有点惨啊。”赵南殊和夏庭晚一起凝视着最后整理出来的财务状况表格,他抓了抓头:“要不就带着尹宁住我这儿?最近房价那么疯,也没必要现在买吧,而且我这房子,再怎么说也是老板你帮忙还的余款嘛,你放心住嘛。” 夏庭晚下巴托在桌子上,没接赵南殊的话。 其实他一个人的话,对于住在哪里是真的没什么太大所谓,相比起其他明星,他在生活方面的要求并不特别高。 只是想到尹宁,他的心里就忐忑起来,他想给那个孩子最好的,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好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夏庭晚低头一看是张雪乔,本来不愿意接,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拿起了电话。 “夏庭晚,你现在长本事了啊,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不接是吧?你给我听着,今晚必须回家一趟,不然以后再也不用回来了。” 张雪乔语声尖利刺耳,哪怕不开免提,也能让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说了一句话就怒气冲天地把电话挂了。 赵南殊尴尬地看着夏庭挖,试探着问了一句:“老板,你要回去吗?” “嗯。”夏庭晚深吸了口气,他今晚回去,势必是要有一场硬仗了。 张雪乔和继父的房子是张雪乔给他念了好久要他买的,他当初本来不想买,毕竟那价钱实在是令他也瞠目结舌。 苏言当时私下和他认真说过,劝他不要买。 因为那块地皮在H市的昂贵程度仅次于香山,可以说是富豪云集,以他继父的身价,住进去也是找不自在。 他当时没有听苏言的,还是给张雪乔和继父自作主张地买了下来,后来的事,果然证明苏言还是对的。 张雪乔和继父住进去之后不久就闹了起来,一会儿说社区里人情冷漠,一会儿说其他住户瞧不起他们,硬是要夏庭晚又给他们买了两辆加长林肯,还要配上佣人管家,因为这样才符合那个地段的标配。 后来那些糟心事,夏庭晚没和苏言说过,更不可能用苏言的钱给自己家处理这些事。 那会儿他红得发紫,又和苏言这种豪门权贵结了婚,有那么两年他赚多少钱自己懒得记,反正就是个数字。所以花出去时也从来不过脑子,甚至直到现在,那些佣人管家和司机的工资都是按月从他账上划走的。 夏庭晚这最近一年就没怎么工作过,又根本没有危机感,直到这会儿真要用到钱了,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捉襟见肘,自己账上都快空了,还在被张雪乔他们吸着血,实在是糟心。 他心里打算着,反正张雪乔和继父住在那儿也不能说是有多舒坦,不如叫他们把那处房产卖了,也省了这些撑场面的流水钱。 他也不奢求把房款都还给他,只要给他让出一半让他这段时间缓冲一下,给尹宁买个环境上佳的房子就可以了。 但是赵南殊把他送到张雪乔家里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车道上停着的苏言的车和站在一边的司机,他顿时感到一阵不妙。 “我操,”赵南殊当然也能想到会发生什么:“老板,阿姨可别是要……” 夏庭晚哪有工夫说话,直接就焦急地大步往里面赶。 他还能不知道张雪乔想干什么吗,这段时间催着他去求复合的微信都堆上上百条了,他一条不回,现在把苏言叫来,显然是急了想要亲自干涉了。 走到富丽堂皇的挑高大厅时,夏庭晚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张雪乔穿着一身上好的蓝色旗袍,耳朵上戴着一对翡翠耳环,气势很足地端坐在皮沙发上,家里的佣人和保安甚至站成一排在她背后,很是威风。 而苏言就一个人,谁也没带,很规矩地坐在张雪乔对面。 张雪乔竟然对苏言摆这种豪门阔太对的架势,夏庭晚只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他和苏言这五年,苏言对他太过疼爱,连带着对张雪乔和继父也客气谦和,没想到他这边都离婚了,张雪乔脑子却越发不清醒起来,还以为苏言仍然是那个百依百顺的苏言。 夏庭晚走过来的时候,张雪乔还没发现他,兀自在语声高亢地说:“苏先生,都离婚这么久了,也没听到你半点动静,做晚辈的,做事还是要妥当一点吧?当年你说要和我们庭庭结婚时,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如果不是相信你能一辈子对庭庭好,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同意,当然你那时是帮了我们,但是说白了,你追求庭庭,想要和庭庭一起生活,就总得拿出点诚意,平常人家嫁个女儿也要拿点彩礼,我们庭庭和你结婚时还是影帝呢,那点钱对苏家来说又算不上什么,换来个影帝,不值得?但现在呢,才五年,你就是这么对待庭庭、对待我们的?” “当然,你如果是出轨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错误谁都会犯但是离婚——” 苏言都还没说话,可夏庭晚才听了这么一点,就感到眼前一黑。 “妈,你都在说些什么呢?” 他一步跨进去,站在了苏言和张雪乔之间。 苏言:…… 第二十二章 “你莫名其妙把苏先生叫过来干嘛?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已经解决了,不用你插手。” 夏庭晚恼怒地盯着张雪乔,语气很冲。 他实在是火大,张雪乔刚才尖锐地对苏言扔出来的字字句句,都让他坐立不安,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转头看一眼苏言的表情。 苏言从不把追求他看做是件低声下气的事,无论是最开始做他的影迷,还是后来做他的先生,都认真而体面。 但张雪乔却不一样,她低俗、愚蠢,因为苏言曾经毫无保留的爱意就对苏言趾高气扬,他看着张雪乔认不清现状的样子,觉得可笑又可悲。 可是同时又忽然感到好难受,想到自己那些任性妄为的时刻,在如今的苏言眼里,或许也是一模一样的惹人厌恶吧。 “不用我插手?”张雪乔气得猛地站了起来,用染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言说:“要是你能解决好,你以为我想插手?我今天把他叫过来,就是要当面问问他——是不是他当年亲口说的要照顾你一辈子?” “妈,你别说了。” 夏庭晚用力地摇头:“你冷静点,别再烦苏先生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张雪乔地推开了夏庭晚,往苏言那边走了两步。 “不要说了,我们已经彻底分手了,苏先生对我没这个责任,求你了,别说了。” 夏庭晚说到最后一句话,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苏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双手交叠,神情沉静深沉,像是面前这一出闹剧都不存在一般,他的语声不由得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起来。 他知道他和苏言已经结束了,可是他却真的不舍得,不舍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这句话。 他的心都快要被撕碎了,可张雪乔却还在用他的伤口在向苏言耀武扬威。 “没这个责任?” 张雪乔连仪态都不顾了,冷笑了两声,提高了音调:“你们结婚时,你本来就不愿意,你那时候不到20岁,长得那么出色,又是拿过影帝的大明星。他呢,比你大了十一岁,除了有钱一点,也不见得就配得上你。如果不是他一步步逼你,信誓旦旦说会爱你一辈子,诚心求着你,你凭什么就要和他结婚?结果呢,把你骗到手,才五年就反悔——” “张雪乔——你给我闭嘴!” 夏庭晚终于受不了了,他身体微微打颤,大声地吼道。 张雪乔怎么能这样做,屠夫一样把他身上的闪光点一个个肢解,他年轻、他好看、他是影帝,每多一点,就多了个筹码。 像是在菜市场叫卖猪肉一样对苏言吆喝着,把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情都抹掉——贬低着他的苏言,贬低着他们的感情。 想到苏言一个人坐在那里,听着张雪乔这些莫名其妙的诋毁和指责,他就愤怒到失去理智。 “你给我听清楚,当年结婚,没有人逼我。”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张雪乔说:“我和苏言结婚,是因为我乐意,是因为我他妈的喜欢他——你听明白了吗?你以为我真的会因为那三千万,因为想要救救你、救救楚天澜的狗屎生意才被逼迫的吗?” “你以为我对你和楚天澜能有多少感情?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苏言,就算楚天澜公司倒闭,就算你们两个一起申请破产、去住廉租房,我都只会说声我很抱歉,但是我不会为了你们去和任何人结婚的。” “我不是被逼的,我是自己决定的——你管不了我,所以你现在也别管我的事,不要再找苏先生过来,不要再质问他任何事,你听到没有?” 夏庭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是他从没说出口的真心话。 时过境迁,在这种状况下让苏言听到,好难堪、好难堪,像是他耍的拙劣的把戏、一个处心积虑的悔过,可是他是真心的—— 他几乎想要哭出来,他多希望他不是在这种时刻说出来的,苏言还会相信吗,还会在乎吗。 他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不是被逼的。 蟹蟹大家的玉佩和海星~ 第二十三章 或许是因为夏庭晚的疾言厉色,又或许是因为夏庭晚此时少见的激动神情。 张雪乔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再说话,她的眼睛瞪大,胸口因为错愕而微微起伏,目光从夏庭晚身上,又移到苏言身上,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陷入尴尬。 “伯母。” 是苏言先打破了安静,他语声平稳,还是像以往那样叫张雪乔‘伯母’,刚刚那番激烈的争吵好像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波动:“离婚的事,我很抱歉。” 他说了这几个字之后,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夏庭晚忍不住转头看过去,苏言的眼神有些放空,他并没有看向张雪乔,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和庭晚结婚的时候我宣誓过——无论富裕贫穷,无论旦夕祸福,无论健康与否,都会永远爱他、珍视他,直至死亡。那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听到那句誓词,夏庭晚的鼻子一下子酸楚起来。 结婚的时候他也说了一样的誓词,那年他还太过年轻,只觉得老套平淡,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再听到,却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苏言年轻时在国外留学多年,誓词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用英文说了一遍 “Till death do us part.”苏言说,他觉得英文的原意更隽永一点。 “没能守住承诺,我很抱歉。”苏言低下头,也不知道是对张雪乔还是对夏庭晚说的。 他睫毛垂下来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忧郁。 不要再说抱歉了。 夏庭晚心碎地想,苏言,求求你,你不要抱歉。 在灯光下向苏言望过去时,他忽然发现苏言瘦了。 最近和苏言的几次见面都十分匆忙,而且每一次都几乎是他落荒而逃作为结尾,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苏言。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以前最喜欢苏言的下巴,方方的,有点肉,平时看起来深沉。 可是笑起来时,下巴微微扬起,中间道沟便更加迷人地显现出来,牙齿白白的,透着一种神采奕奕的可爱劲儿。 他那时常常抱着苏言,啃咬苏言的下巴,逗他说:“苏言,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时,有种老男人的纯真。” 可是苏言瘦了,下巴瘦削下来便再也没那么精神,低下头的样子整个人都憔悴了。 夏庭晚的心也因此揪了起来。 “我能理解伯母的不满,您叫我来解释一下,我就来了,但是离婚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今晚跟您正式交待过之后,我就不会再来了。” 苏言语速很慢,神情也很客气。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没有婚内出轨,我们是和平离婚。如果伯母不相信,可以去请私家侦探查,查到了的话,尽管请律师告我。” 和咄咄逼人的张雪乔相比,苏言始终很平静。 他们毕竟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张雪乔疯起来自己的脸皮都不要,当年收了三千万的事也提,出轨的事也要捕风捉影,就像是自己在泥水了滚了一身还要把苏言也拉进来一样。 可是苏言不一样,哪怕被这样指责,也只对出轨的事做了确凿的否定。 他明知道结婚的事是张雪乔理亏,但是却半句也不多争执,说是不屑也好,说是对夏庭晚心情的顾及也好,他都还是那个得体内敛的苏言。 张雪乔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苏言已经转身离开,都连一句反驳的话也憋不出来。 夏庭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看了一眼张雪乔,虽然今晚本来是过来谈房子的事,但是这个情况下,感觉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谈的。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掉过头去快步向外追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和苏言说什么,但就是想再看苏言一眼,再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是道别一声呢。 夏庭晚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瓢盆大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声势惊人。 苏言就站在门廊下,似乎在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夏庭晚大步跑过去,“苏言——” 他刚开口唤了一声,苏言还没回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如同利剑一般划破了黑夜,强烈的光芒在那一瞬间把世界照成了白昼。 而苏言的黑色迈巴赫正在缓缓向前开着,闪电的光芒划过玻璃车窗,以更加刺目的形式反射到了夏庭晚的眼前。 “轰”一声。 夏庭晚感觉的身体像是被闪电贯穿了一般,心跳都停止了一个刹那。 玻璃、玻璃的反光……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车祸前的情景,急促尖锐的刹车声,身体被扯碎一般的剧痛,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短暂的失神之后,夏庭晚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种熟悉的味道包围着,那味道淡淡的,却让人感到好安全。 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意识到那是苏言身上的古龙水香味。 “没事,是闪电……” 苏言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那些刺眼骇人的光,另一只手把他护到了怀里,低声说:“别怕。” 第二十四章 (第八章) 夏庭晚心有余悸,后背也猛地冒出了冷汗,又过了几秒之后,手才发颤地覆在了苏言的手上握住。 那是一种熟悉又安心的触感,他不由下意识地、不舍地摩挲着苏言的无名指。 以前曾经是翡翠戒指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但这样摸上去时,似乎还能感觉到戴了五年的戒指在无名指留下来的痕迹——像烈焰在肌肤上燃烧过,留下一片废土。 苏言的手僵住了片刻,他很快放开了夏庭晚退开一步,面容也隐在了门廊的阴影之中:“回去吧。” 夏庭晚站在原地,看着苏言就这样转过身。 司机给苏言打着伞躬身开了车门,就在苏言要整个人坐进去的那一刻,夏庭晚忽然冒着雨绕过车头,快步跑到了车道上一把拉住了苏言的手臂。 滂沱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身上和脸上,只是一瞬间身上的衣服就被淋湿了,夏庭晚狼狈地看着苏言,因为雨珠凶蛮地淋下,几乎睁不开眼睛。 苏言的司机显然是吃了一惊,但是他反应迅速,马上就把伞倾斜过来给夏庭晚遮挡住大雨。 苏言此时人已经坐在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夏庭晚,眼神里也带着一丝错愕。 “苏言,我、我能坐你的车下山吗?” 夏庭晚在冷雨中打了个哆嗦,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住苏言。 他就是这么愚蠢,有时候冲动之下会做出自己也无法确切解释明白的事,他只是不想苏言走,所以就这么做了。 “这里的盘山道比香山陡,路也窄,今天夜里又下了大雨,赵南殊的车单薄,一打滑我就害怕。” 夏庭晚说的话倒也不完全是编的,他的理由有七八分是真的。 刚出车祸之后他几乎有一个月不敢坐车,哪怕只是普通的启动和刹车,都会引起他强烈的不适和抗拒。 但苏言的迈巴赫S600有防弹设计,避震和刹车系统都是最精良的,车身厚重,再加上司机老练,行驶时平稳舒适,给人的安全感像一座移动堡垒,是他唯一能放下心来乘坐的轿车。 苏言之前怕他出行时难受,把迈巴赫和司机都留给了他,自己工作出门时则换了一辆不常开的宾利, 现在虽然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六个月,赵南殊平时开车时只要小心点,倒也不会让他有太大负担。 但是今天下大雨,又要下山,夏庭晚等下如果坐赵南殊的车,的确是会很煎熬。 苏言看着夏庭晚沉默了四五秒,夏庭晚见他犹豫,忍不住俯下身把冒着湿气微微打颤的身体贴近了苏言,轻轻地又唤了一声:“先生——” 苏言眼神在雨夜中忽地深沉下来,他转过头,低声道:“上车。” 司机听了之后,也不多话,只是打着伞把夏庭晚带到车身的另一侧,开车门请夏庭晚上了车。 苏言车里带着熟悉的的淡淡冷香,一关上车门就一点也听不见噼里啪啦的雨声,司机也启动了迈巴赫,在大雨中稳稳前行。 夏庭晚低下头给赵南殊发了条信息,叫赵南殊开着慢慢跟在后面。 苏言转头看着窗外的雨,并不开口和夏庭晚说话,似乎真的就只是带夏庭晚一程。 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夏庭晚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在局促的车里,这样的沉默叫人坐立不安。 他真的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仍然在不自觉地想跟苏言撒娇,可是在已经分道扬镳的境况下,这样的他,的确是可耻又可悲吧 “苏言,今天的事,对不起。”过了许久,夏庭晚终于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话:“我妈她……” “没什么,我不在意。”苏言似乎并不想多说话,连夏庭晚想要继续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直接道。 夏庭晚有些尴尬地顿住了,苏言望向车窗外的侧脸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冷酷,他感觉哪怕是同样坐在车里,他和苏言之间却好像有了一层疏离的隔膜。 身上湿掉的衣服很令人厌恶地紧贴在身上,像是一层潮湿厚重的铠甲。 夏庭晚打了个抖,忽然说 :“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和温子辰的新闻。” 他见苏言并不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报纸上面写说,你和温子辰一起去吃Ginza的日料,然后去看了黑箱话剧,你们……很亲密,温子辰应该是你的新欢。” 苏言转过头看着夏庭晚,他的眼神很冷:“我已经说了,你们如果怀疑我婚内出轨,就去告我。” 夏庭晚也凝视着苏言,他知道苏言不高兴了,但是却无法就此停下:“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知道的,我和我妈不一样,我也不在乎什么婚内出轨。我只想知道,你和温子辰……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他还是问出来了。 他辗转反侧想过一万次的问题,哪怕知道答案会让他痛苦,也还是问出来了。 他真的不在乎什么婚内出轨,如果是以他们最后那几个月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婚姻本来就已经是形同虚设。 如果苏言爱他,就不会有别人。 婚姻是框架,爱情才是本质,对他来说,出轨只不过是“不爱”的一个狭义同义词罢了。 “什么叫在一起?” 苏言问:“上床那种在一起,还是结婚那种在一起?” 夏庭晚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是好像苏言本来也不打算等他的答案,嘴角冷冷地挽起了一个弧度,平静地说:“离婚后——我和温子辰做过爱,这是你要的答案吗?” 听到答案的那一刹那,夏庭晚忽然感到很空虚,他像是陷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他想要忙起来,抽根烟、或者咬下指甲,仿佛这样才能缓解此时的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 夏庭晚听到自己茫然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昨天身体不舒服!在旧站请了个假,好像这边没啥地方放假条就没发, 摸摸大家! 第二十五章 他不知道他要的答案是什么,也不敢再想下去。 夏庭晚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地绞在一起,可是却还是很麻木。 或许是因为痛苦来得太过尖锐,不得不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的感觉都磨得很钝。 他很想花些心思去听车外的雨声,可是迈巴赫的完美隔音却让他连这点转移注意力的尝试都毫无用处。 “有烟么?” 就在这时,苏言忽然说。 夏庭晚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苏言基本上不抽烟,人又干净整洁,所以哪怕夏庭晚都从来没敢在苏言的这辆迈巴赫里抽过烟。 夏庭晚虽然感到错愕,可还是听话地掏出烟盒拿了一根递给苏言。 苏言把烟叼在嘴里,然后用那双眼睛淡淡地扫了夏庭晚一下。 夏庭晚这回倒是马上明白了苏言的意思,低下头沉默着点了火。 苏言凑过来点烟的时候,他们挨得很近。 夏庭晚闻着从苏言身上传过来的古龙水味道,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让他忍不住触电一般打了个颤。 可那样的接触转瞬即逝,苏言就要坐回座位的那一刻,夏庭晚忽然感到尖锐的痛苦一下子要把他碾碎似的。 “苏言……” 他忽然紧紧抱住苏言,他是那么用力,几乎能听到胸口被压迫时发出的痛苦声音:“你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他从来都不是能够承受离开的人。 哪怕热烈地抱在一起,苏言一遍遍地亲着他,那一刻都还是会觉得好寂寞,所以忍不住要咬苏言的下巴、脖颈或者手指,留下一点自己新鲜的齿痕,像是小兽给心爱的猎物撕咬着打上烙印,才能有所缓解。 苏言是他的。 虽然他曾经看起来满不在乎,经常摆出潇洒的姿态,可是其实他对苏言的占有欲是绝对的、纯粹的。 他不要温子辰来拥抱他的苏言,哪怕只是想到,都恨不得把苏言现在就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要任何人碰触。 “你不要抛下我。” 他哽咽着说,忽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赵南殊说起春光乍泄里的台词,那样的心情,他终于痛彻心扉地明白了:“苏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庭晚,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张伯母在怪我耽误了你五年的时光和青春。” 苏言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慢慢地吐着烟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其实如果不是她提起,我都没怎么想过——今年过完生日,我就三十六了,不算老,但也不年轻了。” “在刚过三十岁那一年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像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在你之前我和许多人在一起,始终都是一种泛善可陈的供求关系,除了生理性的满足,什么都没有,所以时常感到很空虚。” “我第一次看到你在《鲸语》里的表演就爱上你了,我先去找许哲问起你的事,然后慢慢地接近你,你本人和电影里一样吸引着我,我每次见到你时,都觉得你就像是无人森林中一只漫步的小鹿。你是天然的,你的警惕、可爱都是天然的,你是纯粹靠着本能行事、不掺杂半点妥协的美丽生灵,你能理解我活了三十年后,才第一次见识到爱情的感激心情吗?” 夏庭晚不由自主抬起头,嘴唇不由微微颤抖,他看着苏言被烟雾缭绕模糊了的面容,可是依稀能从苏言的眼神里辨认出了一丝因为回忆而带来的遥远笑意。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像之前那些空虚的关系那样,从最初,我就是想和你结婚的。写新闻的无聊记者也好,你母亲也好,他们都不能理解我,他们觉得因为拥有了金钱,就拥有了肆意挑选、任意支配的权力。可是结婚对我来说,也同样是神圣认真的决定,你交给了我五年人生,可我也同样把自己交给了你五年。” 苏言用夹着烟的手抚摸了一下夏庭晚的脸蛋,他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熟悉的温柔表情,轻声说:“我和温子辰——我不会和他结婚,也不会再和任何人结婚。我没有办法再给任何人那样形式和内容的爱情了。” 夏庭晚听他这样说,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快慰。 他还没能完全明白苏言的意思,可是那言语之中隐含的苍凉却让他感到下意识的恐惧。 苏言把车窗降下来了一个缝隙,他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腥味的雨天空气:“今天你第一次说,结婚不是被逼的,我很开心,真的——但是回不去了,庭晚。” “我不是五年前的我了,精气神不够了,也没有三十岁的勇气再来一次了。” 他说回不去了。 苏言不仅是不要他了。 苏言不要爱情了。 夏庭晚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苏言,在他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 = 时间太赶了我简单说一下。 HE不变,攻受不变。 很抱歉,无法做到让大家都满意 第二十六章 在他之前,苏言身边待过许多人,有跟过一两年的,也有只厮混三五天的。 夏庭晚问起苏言之前的事,苏言并不避讳,说出来的一些名字之中也有很出名的模特和演员,他那时的态度很淡,似乎并没什么值得一提,夏庭晚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任何人给苏言惹起过绯闻还是风波。 苏言不大叫他们男朋友,只说是伴儿,就像如今提起温子辰的语气一样。 夏庭晚其实一直隐约能够感觉到,他认识的苏言并不是完整的苏言。 在他所看不到的那些过去里,在别人的眼里,苏言或许是个淡漠的,甚至有些残酷的人。 有一次夏庭晚突发奇想,和苏言一起拿了个望远镜从香山往H市CBD望去,结果数下来竟然有十几栋参天高楼都是亨泰开发的地产,那一刻,哪怕是他都吓了一跳。 财富和权势积累到了那个阶级的男人,对几乎所有东西都戳手可得的男人,究竟心里如何看待其他更平凡的人。 夏庭晚很难去体会,因为他从来没站在那样的高处。 但是他在此前好像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苏言对他是不同的。 可是如今轮到他来面对苏言的另一面时,他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冷酷。 苏言回到了认识他之前的时候,在决定离婚的时候,不仅是对他绝情,也同样对那个曾经浪漫的自己漠然地放手了。 “苏言,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庭晚任由泪水在他脸上软弱地流淌下来,可是眼神里却闪过了一抹倔强。 其实在那一刻他已经明白,再多的哀求都没用了,正因为没有用了,他才终于决定把一切都问清楚:“是不是在知道我出车祸的那一天,你就已经决定和我离婚了?” “是。” 苏言把烟掐熄在车里的烟灰缸。 “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夏庭晚的声音发颤,可看着苏言的目光却没有游移。 他不能再逃避了,之前的那六个月,他几乎是把自己沉浸在车祸留下来的伤痛之中,因为那样就可以逃避那件事给他们带来的余震,可走着走着,他和苏言还是走到了绝境。 他必须得直面他和苏言这段婚姻惨败收场的那个导火索。 苏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阴影里,因为突如其来的强烈痛苦而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夏庭晚等待着答案,可是其实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是隐约知道他们真正离婚的原因的。 像是大海之中的冰山,浮在海面上的锐利碎冰是车祸,可是海面下经年累积的沉重冰体,是车祸的原因。 那件事,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他酒驾车祸,赵南殊曾偷偷问过他到底怎么了。 因为他以前虽然的确有点酗酒的毛病,可他不是不惜命的人,喝酒了从来都记得叫赵南殊或者苏家的司机接送,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酒驾,所以那天的事对于赵南殊来说当然古怪。 他没告诉赵南殊实话。 那天的事,像是一条枯萎干裂的河床横亘在他和苏言之间,让他们在车祸后的六个月内,再也没能像曾经那样甜蜜深情地对视过哪怕一次。 “我不想再提起了。” 苏言终于开口了,他浅灰色的双眼深邃平静的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几乎难以再从他的神情里再读出任何哪怕涟漪一般的波动:“你到了,下车吧。” 夏庭晚几乎是恍惚地走下了苏言的迈巴赫,在车门关闭前,他依稀听到自己很小声地说了句:“苏言,对不起。” 对不起。 六个月前,他和苏言的关系有点小问题。 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苏言太忙,所以有时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生性敏感,很快就和苏言闹了别扭,因此心情不好喝了点酒。 那天夜里,他还带着酒劲儿去苏言的书房里随便翻了翻,没想到找到了一本日记。 那日记本是十多年前的古老样式了,漆黑的皮质封面,大约有三百多页,沉甸甸的重量似乎带着一种秘密的沉重。 夏庭晚最开始没太在意,从中间随意翻起,第一页就是那样的一句话。 “爸爸打我,用皮带,打了我十二下,然后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吃晚饭。我以后再也不偷吃糖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遍体生寒的恐怖,就那样颤抖着翻完了整本日记。 日记的主人是苏言的异母弟弟,那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表达能力还很是单薄吃力。 可是上面一页一页地写下了被父亲反复殴打和虐待的记录。 或许是因为那上面记录下来的痛苦太过真实,几乎是一瞬间调动起了他对于过去的所有黑暗记忆。 他以为可以埋葬掉的,不再回顾的,不再面对的,那种沉重在那一夜把他彻底击溃了。 他想起父亲喝醉了酒骑在他身上,劣质的皮带一下一下地狠狠抽在他的后背上,皮带带着脆响蹂躏着皮肉,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肉迸开时发出的惨烈动静。 他在苏言昏暗的书房里,哭得跪在地上呕吐,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愤恨,那样的强烈,几乎想把世界上所有拥有过幸福的人都在一瞬间和自己一起燃烧掉。 苏言回来之后,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了苏言。 他其实始终记得他说过的话,哪怕他是多么希望那场车祸能让自己失去那一夜的记忆。 “你不是爱我,你只不过是同情我,去他妈的,我不需要你同情,苏言,很心疼你弟弟对吧,可你救不了你弟弟,所以你就想来救我,你凭什么?你什么都弥补不了,所以你也救不了我,我被打得吐血,我想要变成一只鸟、变成鱼时,想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以为你现在给我的这些东西就能救我?你他妈的太迟了,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了。你说你爱我,其实你只不过是居高临下地用同情施舍我,再包装成爱我的样子,你在利用我,来弥补你对你弟弟的愧疚,对吧?” 苏言,你是个自私伪善的王八蛋,我想你永远滚出我的生活——” 那一夜,他对苏言这样说,然后,他没有等苏言解释,带着酒意开着自己那辆兰博记忆冲出来苏家的香山大宅。 车祸之后,他清醒下来曾和苏言问起他弟弟的事。 苏言告诉他,苏谨在十一岁那年自杀了。 那以后,他们谁都再没提起过那件事。 第二十七章 (第九章) 每个人的生活,或许都是写满了秘密的日记本。 可是对于夏庭晚来说,在和苏言在一起的时间里,他是不隐瞒的。 他有很多的不堪、脆弱、还有时而不讨人喜欢的脾气,可他还是像仰躺着摊开肚皮的小奶猫一样,暴露着自己的伤处,渴求着苏言的爱抚和保护。 他在苏言面前,从不设防。 看到苏谨的日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到很伤心。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当然也后悔难过,为苏言,也为苏谨。 苏谨自杀时才11岁。 11岁的男孩子,或许还不知道死亡的含义是什么,只是觉得人生那么苦,那么痛,所以就想要去别处吧。 他从曾有那样的想法,突然地就会钻进脑子里的、想要离开的想法——背着书包走过高桥时,忍不住会向下面的车水马龙看很久;在夜里想象童话故事里的场景,自己乘坐着扫帚轻飘飘地飞走,去很远的地方。 可是他最终还是活下来了,他究竟是坚强还是脆弱的人,其实连自己也不能下一个判断。 演《鲸语》那年,许哲和他说——他是柔韧而灵气的,看起来好像易碎到随时会毁灭,可是其实在他的心底,他的眼睛里,有对美好生活的无尽向往和渴求。 夏庭晚知道,苏谨的自杀,一定给苏言带来了太过沉重的伤痛。 苏言不是罪恶的直接受害者,却目睹了罪恶的结局,还有支离破碎的家庭,他同样被罪恶以另一种形式重伤,或许直到如今,他都没有能够从那件事中痊愈。 人是脆弱的生物,童年时留下的伤,没有痊愈这回事。 就像砍伤了小树的躯干,随着年轮一圈圈变粗变大,痕迹仍会留在那里。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留在骨头里的、血液里的痛楚,哪怕长大成人,仍始终会一遍遍碾过生命。 结婚五年了,时时刻刻承受着同样痛苦的苏言,选择了对他只字不提。 这是车祸后最让他伤心的事。 有无数次他都想要和苏言道歉,他不该说那些话,他不够体谅,他没有好好心疼苏言,他用了苏言最痛彻心扉的伤处去刺伤苏言。 他当然是想要道歉的,可是每每想要开口,却又最终失了声。 苏言从来不告诉他。 苏言的日记本,在他面前上了锁。 他明明是苏言最爱的人,可是苏言却不和他分享生命中的软弱和狼狈。 爱情真的应该是这样吗? 他总是为这些问题烦恼,时而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任性不成熟,让苏言无法放下心来暴露脆弱。 深夜里他好多次看着苏言睡着的模样,想象苏言的童年,是不是也那么的不快乐,想象年幼弟弟自杀去世后,才不到二十岁的苏言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他想着想着心疼得胸口都疼起来,疼到极致便又转为生气。 爱情不该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吗。 我给你看我过去受伤的痛处,你帮我温柔地舔伤口,看到了彼此的脆弱,才能生了怜惜,最后成了爱恋。 世界对我们那么冷酷,为什么不能依偎在一起。 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他最终浪费了最后六个月的时间,等来了结局。 和苏言下雨天分开之后,夏庭晚坐着赵南殊的车回家,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些,并没有颓废地在家大哭。 他安静地把这段时间总是随手拿出来读时乱在房间各处的苏言的书信都整理好。 那是整整138封书信。 他把这138封书信堆成好几叠,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大盒子里,然后放进书柜。 打开书柜时,忽然看到之前就小心翼翼收好的婚戒。 他矗立在原地好久,还是不由自主,有些发颤地将那剔透的翡翠戒指又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不知为什么,夏庭晚的脸忽然有些红了,如果是第一次戴上时,这样的神情应该是幸福而满足的吧,只是这时,便有些羞耻了。 可他还是没有摘下来。 在谁也看不见的时刻,他应该还是能保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力,悄悄带着这枚戒指睡一觉的吧。 第二十八章 …… 接下来的几天夏庭晚逼着自己不再想苏言,于是就专心开始处理财务方面的问题,他试着给张雪乔打电话提到卖房产的事,果不其然被张雪乔直接拒绝,还挨了一顿破口大骂。 张雪乔骂完了,倒好像是抓到了机会似的,忽然又劝他缺钱去求苏言。 有这样的妈,夏庭晚其实已经不会觉得悲惨了,只是感到很尴尬地挂了电话。 夏庭晚和赵南殊一起合计着,想买合适的房子看来也只能东挪挪西凑凑了。 之前出车祸的那辆兰博基尼前面被撞得不成样子,酒驾出事保险公司也不理赔,所以只好花了一大笔钱维修,可是修好后夏庭晚想来自己也不可能再开这辆车,就和赵南殊一起找门路转手。 驾照被吊销了六个月,夏庭晚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大概不大会再开跑车了,所以干脆把之前闲置着的那辆银色SLK也给卖了。 这样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零散款项,他总算差不多凑够了钱,在赵南殊家附近刚开发的高档社区天澜阁买下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成品房。 虽然这和他最初设想的别墅不能比,但是天澜阁干净漂亮,保安又严密完善,再加上设施完善,有游泳池有楼顶球场,还有供儿童玩乐的游乐园,实在是不错的居所。 他和赵南殊一去看过一次房就满意得不行,夏庭晚之前没关注过房产相关的事情,这回第一次认真给自己买房,还特别关注了一下——发现天澜阁竟然是苏家的亨泰集团开发的,不由又感到世界真是小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苏言有没有亲自规划过天澜阁。 由于是成品房的缘故,所以倒不需要多少时间来装修,预计只要一个多月后就能入住了。 夏庭晚托赵南殊找了家居设计师,特意嘱咐了是有小朋友要住的, 交完房款的那一天和赵南殊一起走在路上,夏庭晚头一次因为金钱感到心里发慌。 他刚成年就一举成名,然后很快和苏言结婚,之后就像是生活在失真的乌托邦一样,他不是不知道缺钱的滋味,而是几乎感觉不到钱这东西的存在感。 直到现在才打算为自己的人生和经济做出规划,还要开始为一个幼小的孩子考虑,他在花出一大笔钱之后,看着卡里变得很尴尬的数字,才体会到那种没有钱走路都不踏实的感觉。 “南殊,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幼稚了啊,”夏庭晚推了推墨镜,他看着他身边走过的路人们,有些陌生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真实的空气,懊恼地说:“我之前真的没想过关于钱的事,原来真的一用起来,感觉像流水似的,一花就没了,我心里真的虚得厉害。二十五岁才明白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怪啊。” “还好啦。”赵南殊耸了耸肩:“不是都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吗,其实吧,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通常来讲都压力都很大的,车贷啊房贷啊,过几年大部分人还会有养娃的压力,这东西吧,你只有感觉到了才能改变。其实做大明星,本来就和现实隔着一层膜,更何况你不仅是明星,还很快就和苏先生结婚了,苏先生那人就不用说了吧——把你保护得连工作压力都舍不得让你有,你既没缺过钱,也没有生存的危机感,你能感觉到什么啊?” 赵南殊说着快步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示意上车:“还有啊,你当年非要主动签那个婚前协议,要我说实话,真的是傻的不行,要是现在的你,你还会提吗?其实说起这个,我至今都觉得奇怪,苏先生就真的舍得让你净身出户?这和他的性格可一点也不像。” 夏庭晚系上安全带,赵南殊忽然提到苏言让他感到有些难过,他小声道:“那时我家里一口气拿了苏言三千万,我觉得自己跟卖身似的,就提出来撑撑面子,但是其实我没想过和他离婚的。但是现在想想,那样也挺好的,我本来就、就没帮到他什么,这五年也的确花了他不少钱,本来就不好意思和他分什么财产,他又不欠我的。” 赵南殊转过头,抿着嘴唇盯了夏庭晚一会儿,他神情刚开始有点严肃,可是过一会儿却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要我是有钱人,我也喜欢你这种天真的小宝贝儿——没事,那不拿他的钱,咱自己赚嘛。” 赵南殊说着发动了车子,慢慢往香山的方向驶去。 夏庭晚之前和苏言打过招呼说晚上去香山看望尹宁,到了苏宅之后,应门的竟然又是温子辰。 温子辰穿着简洁的白T恤,他对夏庭晚的到访并不意外,开门之后笑着打了个招呼:“夏先生,你来得好早,言哥还在楼上办公呢。” “你好。”夏庭晚生硬地吐出了两个字。 夏庭晚这次见到温子辰,和之前两次的心情又很不同了。 之前他不确定温子辰和苏言的关系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虽然也有绯闻和自己的猜测,可那毕竟不是确凿的,可苏言亲口和他说他们发生过关系之后,他再见到温子辰时,胸口一下子就憋闷起来。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仔细地从温子辰的脸上一寸寸地打量过去。 温子辰并不是漂亮到乍眼的男人。 只是眉眼平整,右眼角一点泪痣,身材纤细,细细品味的话,有种耐看的动人。 是和他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打量着温子辰的同时,温子辰的眼神也在他身上扫了一下,最后目光却很微妙地停留在他右脸那道狭长的伤疤上。 夏庭晚忽然心口一抖,他眼睛闪烁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把脸偏开一点,想用阴影掩饰一下那道伤痕。 只是一瞬间,他就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虽然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较量,可脸色还是无法掩饰地破败下来。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漂亮骄傲到让苏言为他停留下来的小孔雀了。 温子辰看着他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侧过身子礼貌地说:“请进,夏先生。” 第二十九章 温子辰看着他的神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侧过身子礼貌地说:“请进,夏先生。” 夏庭晚当先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温子辰很客气地给他倒了杯百香果茶,说道:“我听言哥说,夏先生是打算把宁宁接回去自己照顾,是吗?” “嗯。”夏庭晚对温子辰有种说不上的抗拒心情,也就不愿意勉强自己多攀谈。 “其实夏先生,我知道你和我不熟,但是关于宁宁的事,还是想说一句,” 温子辰绕到夏庭晚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继续道:“其实宁宁住在言哥这里挺好的,无论是生活质量、教育、还是别的方面,当然出于愧疚和负责任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夏先生,但是其实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夏庭晚握着茶杯看向温子辰,眼神中划过了一丝错愕,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神情很冷淡地说:“我没有勉强。”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好演员,可是他的确拥有好演员的特质——对人与人的相处之间氛围的敏锐感知,对感情流动的那种本能触觉。 他不喜欢温子辰,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温子辰有种刻意,虽然包装在看似温柔客气的举止言谈中,可是夏庭晚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心中那种想要彻底占据苏言身旁位置、迫切想要成为这栋宅子另一个男主人的企图心。 夏庭晚本来就不是圆滑的人,如果是以前,一句“关你什么事”或许就直接说了出来,只是现在却感到有种无形的拘束。 这个时候,赵南殊从车后备箱里拿了给尹宁买的礼物跟了进来,正巧的是,苏言也牵着尹宁的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嗨,苏先生。”赵南殊抬头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苏言点点头。 “好久不见,”赵南殊爽朗地笑了一下,左手抬了抬,露出蓝白色的Antoinette包装袋:“庭晚去老地方买了些甜点给小朋友,也给你带了火山熔岩蛋糕,吃点吧?” 苏言走下楼梯,听到赵南殊这样说不由楞了一下,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的脸不由红了一下,他买的时候绝对没和赵南殊明说,可是赵南殊一看他挑了什么就已经心知肚明。 说来奇怪,苏言那样冷静成熟的男人,可是实际上却最嗜甜。 巧克力、蛋糕、冰淇淋这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苏言都喜欢得不得了。 夏庭晚以前拍戏时因缘际会尝过一次Antoinette家的蛋糕,他虽然不爱吃甜的,可是也感觉味道非同一般,所以就给苏言带了蓝莓芝士和火山熔岩蛋糕。 他还记着苏言吃蛋糕时的模样,衬衫袖口向上拉露出修长的手腕,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好像每一口都要回味一下,就像是只养尊处优的老猫。 “言哥,”温子辰抬头看着苏言,语声很温柔:“晚上了,还是少吃甜食吧。” “怎么了?”赵南殊大大咧咧地把包装袋放在桌上,瞟了一眼苏言:“苏先生,你长胖了?” 或许是赵南殊态度太自然,连苏言都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没有。” 说着,苏言松开了尹宁的手,低下头道:“宁宁,我刚跟你说的庭晚哥哥来看你了,你和他说说话,好不好?” 尹宁瘦瘦小小的,他听了苏言的话,也不开口,就背着手低头站在大厅中央。 夏庭晚站起来,走到尹宁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近过尹宁。 这是个很好看的小男孩,秀丽的眉眼、白净的皮肤,只是被车祸撞伤的左眼皮还有些耷拉下垂。 尹宁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迅速地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随即很快垂下眼帘看着地面,还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眼神里,有警惕,有不安,有迷茫,还有一丝小动物似的倔强。 夏庭晚鼻子发酸,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 他也是受过伤的孩子,他明白的——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尹宁的脸颊,因为不想刺激到尹宁,所以手指刻意避开了那处眼皮上的伤痕。 “宁宁,” 夏庭晚刚一开口,就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夏庭晚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一点,可嗓子眼除了这三个字,却吐不出别的字眼。 对不起。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的伤痕累累的自己,看到苏谨被虐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小小的尹宁满脸是血地躺在车祸现场的样子。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被大人们殴打、虐待、抛弃,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都是被疼爱保护着的存在,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并没有被世界善待啊。 为什么,他最终还是长成了最讨厌的大人的模样,去肆意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纯真的孩子。难道他身体里真的流淌着夏仲予令人作呕的罪恶血脉吗。 “庭晚,”他耳边仿佛传来了模糊的呼唤,可是又不太真切,直到第二声:“夏庭晚!” 他被猛地拉了起来,站直了身体之后才发现是苏言。 “坚强点。” 苏言按着夏庭晚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说要照顾尹宁,你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吗?” 夏庭晚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苏言。 苏言的神情很严厉:“你要照顾一个受过伤的孩子,你就要很坚定、很强大——你要收拾好你的负罪感,不再自溺在过去里——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夏庭晚颤抖着:“能……” 他声音微弱,可望着苏言时,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重复道:“我能。” 第三十章 苏言听他这么说,表情也渐渐和缓下来,放了手之后退开一步坐在沙发上。 夏庭晚用力吸了口气,才终于逼着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赵南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站在他旁边,伸手递过来了他的茶杯,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庭晚喝了一口百香果茶,缓过来之后,才轻声对尹宁说:“宁宁,等我的房子收拾好了,就来接你过去住,好不好?宁宁喜欢什么样的房间啊?喜欢宠物吗?” 尹宁显然是听到了。 可是他既不看夏庭晚,也不回答,就只是低着头站在那儿,倔强地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后脖颈。 夏庭晚心底忽然泛起一股怜惜、愧疚、和想要弥补的心情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尹宁,某种角度像是看着过去的自己。 或许是场面有点僵持,坐在一边的温子辰“咳”了一声,然后轻声唤道:“宁宁。” 尹宁听了立刻快步跑向温子辰,小小的手一下子紧紧拉住了温子辰的手,小声叫了句“子辰哥哥”,然后就背过身去不看夏庭晚了。 小男孩对温子辰的那种信任和亲近,显然和面对夏庭晚时截然不同。 “言哥,”温子辰用手揉了揉尹宁的头,站起来说:“要不我先带宁宁上楼待会儿吧?” “嗯。”苏言应了一声。 夏庭晚看着温子辰和尹宁上楼的背影,不由感到有些尴尬。 我能的。 他在心里又这么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像有种魔力,想一遍,胸口就会凭空生出一丝勇气和定力。 苏言等到温子辰他们彻底离开之后才开口:“尹宁妈妈找到了,在戒毒所。我前两天去见了她谈尹宁的事,她不肯给监护权,但是委托我在她不能出来的这段时间照顾尹宁,估计着,怎么也要有个一年半载了。” 夏庭晚有点懵:“之前不是说,宁宁还在医院的时候她拿了钱就跑了吗?怎么现在又忽然变了?” “吸了毒的人神志不清做的事,也没法估计。”苏言皱了皱眉,低头喝了口茶:“现在进了戒毒所,可能又想起了作为母亲的职责,她不肯给监护权那也没办法,她毕竟是尹宁的妈妈,再不尽职,大概尹宁也还是更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只能这段时间尽力照顾了。” “还有,车祸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子辰陪着尹宁,做复健、玩游戏什么的,所以尹宁最信任温子辰,总粘着他。你想接尹宁过去,但是骤然把环境和熟悉的人都换了,可能也不大好。” 苏言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面上忽然显出了疲惫的神色,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又缓了一下才继续道:“所以我想,你接过去照顾之后,每个周末还是带回来这里,让尹宁两边都住着适应一下,也别让他觉得被抛弃了似的。” “苏言……” 夏庭晚知道他们在说正事儿,可却忍不住凭空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苏言楞了一下,但马上就沉声说:“我没事。” 他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过了许久,夏庭晚才踌躇着又开了口:“尹宁的事,我听你的……其实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些。” “但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和你说,关于工作的。” 苏言抬眼看了夏庭晚一下,夏庭晚也知道,他现在工作的事实在是和苏言半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心里拿不准的事情,就总是想问问苏言的意见。 “周仰给我接了个线,说有个慢综艺节目《在路上》,马上要开始录制了,因为其中一个MC有急事不能参加,所以在着急找个候补,问我要不要考虑。” “真人秀?”苏言似乎有点诧异。 “嗯……”夏庭晚点了点头,其实想到这些,他也心情低落。 他成名之后,曾经接到过许多真人秀的邀约,他心里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参加,有时看看邢乐那些人热热闹闹地在节目里看起来也挺开心。 但是周仰在初期运作推广的时候,早已经把夏庭晚和那些阳光帅气的偶像很明确地区分开来。 周仰把叛逆又忧郁的特质当作夏庭晚的个人品牌来经营,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把夏庭晚牢牢抠在这个人设里面。 他是一个严格的人,在他眼里,夏庭晚是注定要做大明星的人,所以夏庭晚必须非常努力、非常精确,要把易碎、敏感的特质像表演一样毫厘无失地呈现给大众看,要和大众保持一定的距离和神秘感,才能维持高级感。 所以真人秀这种贴合大众又嘻嘻哈哈的节目,周仰以前一概是拒绝的。 倒是苏言一直和周仰的理念有些不同。 结婚之后,苏言偶尔和他提起工作的事时,只是说让他要自由一点,想开心就开心,想去做轻松娱乐的工作就去做,想拍电影就去拍。 苏言不是一个会反复对他说教的人,也不愿意对他工作和个人生活干涉太多,讲的最认真的一次,也只是告诉他:“你先是个人,然后才是明星,不要把人生过成一个大众眼里的人设,没意思。” 现在想想,苏言说的话应该有着更多的深意。 可是那时候他重点理解了想开心就开心这几个字,倒是干脆一股脑把工作的重心都推到了后面,成了个想干嘛就干嘛的玩票明星,把周仰给气个半死。 但是如今他的境况却又与那时截然不同了,他是挺想拍电影,可是电影从立项到开拍再到杀青是很漫长的过程,如果想赚快钱,就显得不太实际。 再加上脸上受了伤,在大荧幕上根本无所遁形,细微的表现力也会受到一些影响,这段时间周仰也在帮他看着有没有机会,可是基本上都是希望渺茫。 倒是一和综艺和真人秀方面搭上线,很多节目都吐露出想要进一步洽淡的意思。 因为夏庭晚身上实在是太多八卦和爆点了,影帝是一部分,综艺首秀也是一部分,但更引人关注的还有他的婚姻、他的车祸。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时过境迁,自己身上最能赚钱的,竟然是人生中那些最晦涩的伤疤。 “这时候去真人秀,你想好了吗?” 苏言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简单地问了这么一句。 “也……差不多想好了吧。” 夏庭晚鼻子有些酸,他从来没参加过综艺节目,他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有没有综艺感,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在真人秀那样简单直接的拍摄环境下,会不会难看的不得了,不知道大众会怎么议论他,议论他酒驾、他离婚的事。 他什么都没谱,有时候夜里想起来,总觉得空落落的害怕,但是白天一醒过来,却又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 其实这段时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还挺坚强的,可是一到了苏言面前,他却又好想要一头扎进这个男人的怀里。 第三十一章 “你既然决定了,那也好。” 苏言并不再多说什么,其实夏庭晚也明白,以如今他们的关系,或许本来也不能再推心置腹地聊这些事了。 “那……我这个月可能会多来几次,和宁宁熟悉一下,带他出去玩什么的,可以吗?” “嗯。”苏言点点头:“我最近下午晚上应该都在,来之前告诉我一声。” “啊,好的。” 夏庭晚听了不由楞了一下,苏言工作一直都很忙,和他结婚之后虽然已经尽量经常待在家里,可是也很少现在这样的清闲时候。 他回想一下,最近每次来苏宅,的确很意外的是,苏言好像一直都待在香山的宅子里。 但是他虽然觉得反正,好像也不方便过问苏言的私事,想到这里,夏庭晚还是站起来和苏言道别了。 离开香山的时候,夏庭晚忽然又忍不住感到有点难过,以前他和苏言去海外度假时,曾经一起躺在酒店的私人沙滩上聊上一整夜。 他和苏言懒洋洋地说,他本来就不是专业的演员,什么学院派、实践派,他都一概不懂,每次记者问他演技的问题,他都想装死。 苏言笑了,亲着他的耳朵说,你是好演员,只是得接到合适的戏,接到你生活经验中能触碰到的角色。 他亮着眼睛问苏言比如什么样的。 苏言在他耳边低声说,比如处在迟来的性启蒙期,又渴望又害怕,因此暴躁又迷人的小男孩。 他气得拿牙齿恨恨地咬苏言的下巴,他知道苏言在拿他们刚认识时候的事逗他。 咬着咬着,又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嬉闹。 他和苏言一起抽一支烟,烟雾在他们指尖来回传递,像种隐秘的欲望,然后他们在海浪声中反复接吻。 他好想念那些日子,可以和苏言说好多好多心里话的日子。 从外表来看,他像是已经能够平静下来处理生活中的种种,可是内心里,他却总是对每段回忆都恋恋不舍。 哪怕理智上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回忆却总是可以从任何缝隙挤进他的脑海。 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总是好痛,可是却偏偏忍不住要细细回味,回味着每一个亲吻,每一句撩人的话。 他像是自虐一样,时时徘徊在甜蜜和痛苦的两极。 坐在车里回去的时候,赵南殊一边开车一边说:“老板,温子辰这人感觉有点意思啊——” “怎么了?”夏庭晚把车窗打开了一些,吹着夜风问。 “以我敏锐的直觉来看,他正在自导自演一出宫斗大戏。” 连夏庭晚都不由被赵南殊神经兮兮的语气给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赵南殊:“男人间也能宫斗吗?” “当然能了,你听我跟你分析——”赵南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咱们假设苏先生现在是皇上,你是失宠的夏贵妃,温子辰是刚进宫的温贵人,现在的情况,不就是温贵人不想让你靠近皇子尹宁,好避免你争宠然后东山再起吗?” 这几天赵南殊都在痴迷于追看宫斗剧,夏庭晚也陪他一起看了好几集,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那依你来看,我能不能斗倒温贵人。”于是他也一本正经地配合着发问。 “你段位太浅,一个人怕是不行。”赵南殊很臭屁地甩了甩头发,踩了一下油门:“但如果加上我,我们两兄弟双零合璧,你出美貌,我出计谋,不把他个小小温贵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啊?” “哈哈哈哈……” 夏庭晚笑得肚子都痛了,他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傻兮兮地用手捧了一下自己的脸,给赵南殊想了个符合情景的名字,也戏精上身了起来:“小南子,那你说,单论美貌——温贵人和我相比如何?” 赵南殊正巧把车停在红绿灯处,瞟了夏庭晚一眼,神色里也不由流露出了一丝老母鸡似的宠爱:“当然是雷这个小呆逼最可爱了。” 赵南殊和夏庭晚有一阵子一起窝在香山的宅子里看港剧,他们俩别的一概学不会,只学会两个字的发音,一个是雷,一个是猴,互相说话也短暂地养成了雷来猴去的奇怪口癖。 那时候苏言出差一个多星期,刚一回来,夏庭晚就笑眯眯地扑到他怀里,喊了一声:“苏先生,雷猴帅啊。” 赵南殊喝了酒,也跟在后面复述了一遍:“苏先生,雷猴帅啊。” 苏言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但是被夏庭晚猝不及防撩了,竟然脸都少见地微微红了一下。 赵南殊想起来那时夏庭晚和苏言的快乐,虽然有些心酸,可是却又感到很纯粹。 他那时是真的相信这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 其实哪怕是现在,这种信念都没有被彻底动摇。 蟹蟹大家的玉佩和海星! 我现在很富有! 第三十二章 夏庭晚第二天找了个粤式私房菜馆约了周仰,想要了解《在路上》的事。 他和周仰挺久没见了,刚车祸后周仰来看了他几次,之后基本上都是微信联系。 他中途还因为离婚的事不想谈工作就躲了周仰一个多月,挨了周仰一顿狠狠的数落,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周仰生他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周仰还是老样子,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脸,但是痴迷健身,透过衬衫都能看到紧绷的肌肉。 以前周仰来香山找夏庭晚时,和苏言倒是很有共同话题。苏言在家里修了个巨大的健身房,只要有空就要进去待上一两个小时,但是他不像周仰那样执着于练大块肌肉,只是特别在意线条。 夏庭晚对此很是不屑一顾,他天生四肢修长纤细,又不想要肌肉,所以就乐得做个懒鬼,苏言平时只要一捉他去跑步,他就恨不得装死。 现在想来,他也真的是个挺不自制的明星。 他不仅抽烟喝酒,经常熬夜,而且油炸的、辛辣的、碳酸的什么垃圾食品都不忌口,但是如果不是这次车祸,他的容貌和身材还是能稳稳得维持得住,这或许也称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老天爷赏饭吃吧。 “来,让我看看。” 周仰一坐下,就直接扶正了夏庭晚的头,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他右脸上的伤疤:“最近几次修复都去了,是吧?” “去了。”夏庭晚这段时间是很乖地按照周仰的吩咐在进行修复了,第一个疗程的激光修复已经告一段落,他的疤痕的确是肉眼可见的淡下去了很多,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的狰狞刺目。 “嗯,看着恢复得还不错,”周仰也终于点了点头:“过几天叫化妆师给你上妆遮瑕了再看看效果,应该也不会太糟糕。” 夏庭晚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周仰眼光挑剔,既然这么说的话,他应该还算过得去。 “然后说说节目的事,这个《在路上》是TBN台今年的重磅节目,旅行类的真人秀,常驻五个MC,一季十期,两期一个旅行地点,具体行程完全由MC们一起协调,会涉及到国外地点,但不会给配备助理或者翻译,突发事件也要秉承着尽量让MC们自己解决的原则,总的来说,节目卖点是拍摄明星们在旅途中真实的姿态和样子,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拍明星的生活实录。” 周仰语速很快,他似乎也意识到夏庭晚不能这么快把所有的细节记下来,说道:“我之后会把资料都传给你的,今天我拣重点和你说。” 夏庭晚其实听到这里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了。 和苏言在一起之后,他的旅行经验其实还挺丰富的。 苏言虽然有好几个助理,可是和他出门旅行时,却总是津津有味地想和他一起规划行程,订票挑酒店。 可惜他太懒,苏言又太贴心,久而久之他就根本不费心规划任何事了,他想要什么、想玩什么、想吃什么,苏言总能给他安排得舒舒服服的。苏言在欧洲留学多年,讲一口流利的英腔,在国外时,也就更不需要他来说英文去沟通。 这时听到周仰说的节目内容,夏庭晚才意识到他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尴尬状况了。 “之前TBN做的都是比较激烈紧张的挑战比赛类真人秀,这次想换个慢综艺的路子,连拍摄周期也跟之前的节目都不一样。之前的节目都是拍完一整季,剪好片子再播放完,这次TBN打算创新一下——连拍摄和播放周期也想要和慢综艺慢生活的味道靠拢,所以除了最开始连着拍摄完四期,之后隔两周一次旅行,也就是一次拍摄工作,在两周内制作完,然后一周播放一期。可以说,这是且行且播的一种新颖形式,之所以要这样拍摄,是想要渲染明星生活实录的特色,MC们真实的生活轨迹会和旅行节目的录制交织在一起,在旅行中可以聊到生活中并行的点点滴滴,也可以探讨之前播放出来节目之后引来的舆论。庭晚——你在听吗?” 周仰看出来夏庭晚有些走神,停了一下问道。 “在听。”夏庭晚还沉浸在有些焦虑的心情中,虽然迷迷糊糊的,可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的,谁都想要比较完整的拍摄档期,这样比较好安排时间,《在路上》这种碎片化的拍摄方式,搞得很多理想的人选时间上都调整不过来,所以嘛,才空缺出了一个位置,不过节目组那边对拍摄时间安排上很严格,这十期拍摄一定要规规矩矩录好,不能中途又说有别的档期和事情穿插着,要请假,这都是绝对不允许的。你觉得行吗?” “这个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夏庭晚想了一下,别的明星艺人可能有比较紧凑的工作档期,但是目前的他还真没有,除了照顾尹宁,他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和拍摄冲突。 “那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在决定前也得事先让你知道。”周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这节目里的另两个MC你都认识——邢乐还有李凯文。” 夏庭晚本来还在低头喝茶水想要平缓一下焦虑的心情,乍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邢乐也就算了,可是李凯文…… 李凯文是两年前他被记者拍到酒后接吻的那个混血男模啊。 第三十三章 “搞什么啊——”夏庭晚一时之间没收住,脸色也有点不好:“TBN是故意的吧?” 让他和李凯文上同档综艺,这就是摆明了要搞事情。 他被记者拍到在酒吧和李凯文接吻,第二天就上遍了头条。 苏言那时还在出差,人不在H市。等夏庭晚醒了看到新闻,发现写什么的都有——有把苏言写的情书扯出来戏谑一番的,有捕风捉影说他和李凯文早就有猫腻的,还有预言他和苏言要协议离婚的,更多的是指责他婚内不检点的。 他和李凯文其实什么都没有,不过就是酒喝多了Party上玩真心话大冒险,结果脑子不清楚真的亲了一下,还被有心人给拍下来了。 但也不能怪人家乱写,他确实也玩得疯,之前就总是被拍到深夜从夜店出来,要么就是赵南殊接他,要么就是苏言的司机接他,这些事情一串联,媒体自然有自己的逻辑。 那会儿工作上遇到了瓶颈,他烦得厉害就干脆破罐破摔,赵南殊和周仰都管不住他。 苏言当然也说过他,但也不强硬。他骄纵的脾气一上来,直接叫苏言不要什么都管、什么都逼他。苏言一听逼这个字眼,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那会儿他毕竟还没犯什么错。 没犯错时他总是嚣张跋扈,然后等到真的犯错了再秒怂,总结起来也就是一个作字。 他酒劲儿过了知道出事了,给苏言打了几十通电话苏言也不接,给陆秘书打电话,陆秘书什么也不敢说,只告诉他苏言很不高兴。 他在香山的家里等着苏言回来的时候就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苏言气到和他离婚怎么办。 只是想到那个可能,那时候的他就害怕得六神无主。 那是他们婚姻里第一次,苏言真的生了他的气。 无论如何,这件事始终都是他的丑闻,在那之后他和李凯文也没再联系过。 但现在TBN显然就是打算借着他离婚的余温,又把那件事倒腾回大众视线,到时候无论是难听的好听的,有人议论就是好的。 为了热度折腾自己的这点私事,他真的不乐意。 周仰似乎对夏庭晚的反应也有所预料,他耸了耸肩说,很冷静地说:“其实你想想,你这几年都没什么作品,一部《鲸语》的老本吃得有点久了,加上酒驾和离婚的事,虽然个个都是爆点,但是不能说是正面的吧?说实话以TBN毫不犹豫给你MC位置,然后还有开出的价位就能看出来,他们当然是想要利用你身上的这些八卦炒热度,这做法在圈子里太正常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而且有人议论你,就说明无论如何,你在大众眼里还是大明星,你的生活你的私事是值得被关注的,这没什么不好——” 周仰说到这儿,见夏庭晚还是不说话,不由叹了口气。 他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地看过来:“庭晚,你现在地位挺尴尬的,你知道吧?” “说你是实力派,除了《鲸语》,你没什么别的再帮你扛旗的作品,三年前那部《争锋》虽然是大制作,可是口碑却差,你自己也说过,演得像梦游一样,反响也不好。你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能够被影评人、杂志和正规媒体反复讨论的作品里了,现在你去搜一搜你的名字,出来的都是酒后激吻疑似出轨,酒驾毁容,离婚这些关键词——我是很想像以前那样包装你,把你捧在云端里,但是没作品,再去造那个影帝人设,是建一座中空的高楼,虚得很。” “时势造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努把力,往巅峰走的路其实挺容易,但是过了那个势头,再想爬起来,姿势就不可能还保持得好看。你说你需要赚钱,那你就得拿东西换,如果没有展现实力的机遇,起码也要有舍得把自己作为谈资来换曝光度的决心,赚钱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你再不想接受,现实也就是这样。” 夏庭晚听得胸口几乎堵得喘不上气来,他心里烦躁,可是却又没法反驳周仰,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也没心思点火。 周仰说的话,句句都扎在他心口。 “你考虑考虑吧,节目详细资料我会发给南殊,到时候你找他要。” 周仰见状也不再多劝夏庭晚,他们俩沉默着一路走出了会所然后道了别。 夏庭晚戴着墨镜站在太阳下,晒得额头都滴下了几滴汗珠,可是他却不想走开,只想就这样站在阳光里再待一会儿。 酒后接吻的新闻出了之后,苏言三天后才回香山。 他刚开始还以为可以坦白从宽,想要和苏言解释喝了酒又在玩真心话的事。 但苏言寒着脸,直接就是一句话堵了回来:“你亲了没有?” 他不敢回答,苏言也一言不发,直接把他摁在床上。 苏言薄薄的嘴唇抿紧,狭长的眼睛也眯起来,有种猫科动物的凶悍和冷酷。 他从没见过苏言这么生气的样子,马上就害怕起来,他畏惧来自别人的怒意,因为总觉得随之而来的是殴打和疼痛,所以马上就吓得本能地用哭腔认错:“先生,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 (删减) 苏言把他的脸掰过来,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他使劲摇头,以为惩罚结束了,泪汪汪地想要凑过去让苏言亲他,可是苏言却扭开了头,冷着脸说:“这一个月我不亲你。” 像幼稚园小朋友说的“我不理你了”般的宣言竟然真的持续了一个月。 期间苏言还是会和他做,可无论他怎么抱着苏言撒娇求饶,凑在苏言耳边一遍遍认错,苏言就还是不亲他。 平时温柔平和的苏言犟起来,是真的认真。 可是那种认真,却又隐约透着一种可爱。 夏庭晚想着想着,忽然感到一阵从胃里泛起来的寂寞。 苏言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操 他了吧,也不会气呼呼地拿不亲他来罚他了吧。 可他却忽然好想和苏言做 爱。 “他妈的。” 夏庭晚在牙缝里咒骂了一句,这种突如其来的欲望让他有点愤怒。 做 爱的快乐没有了。苏言也被他弄丢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好失去。 周仰说得对,从泥潭里想要爬起来还要顾全面子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赢家的运气时,他起码还有输得起的勇气。 给夏庭晚复习一下山西老醋猫的功力。 第三十四章 …… 夏庭晚过了几天就叫周仰和他一起去TBN和节目组签协议。 周仰开着车,忽然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夏庭晚刚想开口,就听周仰继续道:“有件事上次我没来得及和你说,许哲快回来了。” “真的?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夏庭晚听了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眼睛有些发亮。 其实进入娱乐圈之后他最感激、也最信赖的人就是许哲。 和苏言不一样。许哲对他来说,既是朋友,更是老师,甚至近乎掺杂着一些对于父辈的尊敬。 许哲和息影已久的陆相南一起去坐游轮在加勒比海度假,一玩就是半年,期间夏庭晚车祸和离婚时,许哲都打过来问起过情况,夏庭晚其实有好多事都想和许哲谈谈,但是通过电话,却感觉怎么都说不太透彻。 现在许哲要回来了,他当然开心得很。 “应该也就一两个星期的事吧,不过他可能要在美国境内处理点房产,所以拖延一下也说不定。” 周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夏庭晚:“其实我本来是想,等他回来,让他再帮你物色个经纪人。” 夏庭晚本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忽然听到周仰这么说,不由一下子僵住了。 “你一直是个挺没事业心的人,以前还只是任性,可是和苏言结婚之后拍了部《争锋》,因为反响不佳,就干脆彻底松弛荒废了下去。我不知道是不是苏言对待你的方式,让你完全丧失了正常人对生存该有的焦虑和压力,总而言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觉得你已经废了,我是想提换经纪人的事的,然后你就出了车祸这事,我也就耽搁了下来。” 夏庭晚的心不由得一直往下沉,他和周仰合作了五年,虽然私交一般,可是他对周仰的信任却是难以撼动的。 如果周仰在这个时候决定离开他,那就实在是太过沉重的打击了。 周仰仍然在开着车,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侧脸线条看起来很冷硬:“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觉得你有了点变化——我现在还看不出来太多,但是我还是改变了主意。个人情感上,我不是那么喜欢你,其实你也知道的,可是你好像还是有种魔力,让人很难狠心抛下你。我知道离婚的事,你很难过,可是以我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你的机会。” “苏言爱你,就像爱一个永远都活在十八岁的小男孩。可是其实你或许是有能力长成男人的,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夏庭晚张开嘴唇,可是一时之间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轻声说:“周仰,其实你也知道我其实撞了人,对吧?” “你自己发现的,还是苏言告诉你的?”周仰把车开进TBN大楼的停车场,一边找着停车位一边问。 “我自己发现的,然后我去找了苏言,他才告诉我实情。” “我当然知道——”周仰有点冷厉地挑了下眉毛:“只不过苏言不让我告诉你,而且直接就出手把媒体也给摆平了。他事情办都办完了,我再说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娱乐圈经纪人,惹不起苏言。” 周仰把车子熄了火,和夏庭晚一起向电梯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其实这就是苏言做事的逻辑。有可能伤着你的,或者哪怕是你伤着别人,只是愧疚之心会让你难过,他都直接解决,从来不和你商量一声。你觉得是温柔?其实这就是霸道,而且比表面上的霸道更可怕。如果不是和苏言结婚,你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夏庭晚能感觉到周仰对苏言强烈的不满,两个人的爱情,在旁人眼里,总有着不同的面貌和解读。 他觉得周仰说得很对,可却又有一些不对,是他喜欢苏言宠他,如果苏言不,他就要折腾苏言,可是苏言太宠爱他,他又变成了周仰说的“这个样子”。 如果不和苏言结婚,他会是什么样,其实他想象不出来。 他可能不会有现在这样失去苏言的痛楚和失魂落魄,可大概也不会有那五年中点点滴滴炙热的快乐。 电梯到了十八层停了下来,夏庭晚和周仰刚一出电梯,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往这边走过来。 那男人身高近一米九,褐色的头发带着一点自然卷,高挺的鼻子和肤色显而易见是带着白种人血统,可是浅浅的双眼皮,和修长的眉毛却又有种东方的细致。 他看到周仰和夏庭晚时,步伐有些僵硬地顿住了。 是李凯文。 李凯文的好看,是那种昭然若揭的,“只要不是瞎子就肯定看得懂”的明晃晃的英俊。 你挑不出他五官的毛病,也挑不出他身材的毛病。 可是除了称赞一声太帅了,好像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因为他什么也不藏,有几分,就摆几分在脸上。 “哈喽,好久不见啊庭晚。我今天才听说你也加入了《在路上》这个节目,真巧——” 李凯文还是抬手和夏庭晚打了个招呼,他露出了个笑容,可是笑容里显然有点尴尬,嘴角牵起来时下巴中间露出了一道浅浅的沟。 第三十五章 那多少是一道有点可恨的沟。 一个人对性感的体悟也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被后天塑造的。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夏庭晚可以肯定绝对是苏言塑造了他对性感的概念。 在他们俩还没挑明关系的时候,苏言帮他用手解决过。 那是第一次有人以那样的形式启蒙了他对性的认识和感觉。 他骑在苏言身上捂着苏言的眼睛,不让苏言看他在黑暗中盯着苏言的下巴,快感直冲云霄。 在他看来,男人的下巴上出现那么一道沟,就足以让他调动起肉体上的冲动了。 意乱情迷的时候,在酒吧闪烁的灯光下,在酒精的催化中,对着李凯文的那张脸,那好看的下巴线条。 他绝对是有一瞬间迷失了的,亲上去的时候,他大约知道那是李凯文,可是心里又任性地把那想成是苏言。 后来清醒过来,根本不敢和苏言这么说。 家里有原版,结果他跑出去亲一个赝品,他的求生欲让他意识到还不如不这么解释。 “好久不见。” 夏庭晚虽然觉得李凯文的神情有点怪怪的,但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我这边还有安排,下次聊。” 李凯文显然没兴趣多谈,神色匆匆地就想要走,可是就在他和夏庭晚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步伐忽然又顿住了,迟疑了半天。 “是有什么事吗?李先生。”周仰很直接地发问。 “我是想问一下,庭晚——”李凯文的神情可以说是微妙得很真实了,他平时拍硬照时绝对没有过这样的表现力,一副难言之隐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你ex丈夫知道你参加这个真人秀吗?” “我和他提过的,怎么了?” 夏庭晚觉得李凯文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参加真人秀是他个人的事,苏言和他现在的关系,说不说的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更奇怪的是,李凯文干嘛没事问这个。 而且他有点气李凯文的魔鬼中文,不能说不好,只是有时用法真的古怪,夏庭晚都不记得自己离婚后有任何人当着面称苏言为前夫过,而且还是ex丈夫这样的中英掺杂。 “也没什么。” 李凯文敷衍了一下,又有点紧张地看向了夏庭晚:“我经纪人不在今天,不过我也可以和你们先说一下,我是先签了合同才知道你要加入的——呃,很糟糕,节目剪辑的话我没办法,但是总之,我们这边不想炒作。” 周仰还没回答,夏庭晚就大概明白了过来。 当年那件事,对李凯文来说也不是个正面新闻,节目组临时邀请他加入《在路上》,估计李凯文心里比他还不爽,提出不愿意捆绑炒CP来吸引热度的事,倒也合情理。 “放心,我们也想安心做好节目,不会刻意炒作的。”周仰反应很快,直接就很沉着地给李凯文下了一记定心丸。 “啊,那很棒。”李凯文显然是放松了下来,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他摆了摆手,又说了一遍:“很高兴见到你,庭晚,拜。” “没想到李凯文还挺爱惜羽毛的。”夏庭晚和周仰一边往法务部那边走一边说。 “他有什么好爱惜羽毛的。”没想到周仰却不置可否:“李凯文和你不一样,他是个业务水平一般的平面模特,既不是专业演员也不是歌手,其实炒热度对他来说根本百利而无一害嘛,谁知道这次怎么了。” 两人说到这里,正好到了TBN的法务部,就不再多谈李凯文的事。 法务部的人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节目的背景,吹嘘了一番投资方韶光娱乐的强大实力。 夏庭晚听着韶光娱乐的名字,虽然早就知道这家公司,可却总觉得脑子里对韶光娱乐有点特别的印象,但是他一时之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签合约倒是很顺利,不过周仰发现条款里对不可抗力因素意外的规定很严苛,只规定天灾战争罢工和瘟疫算作不可抗力。 节目不存在改档,连生病受伤或者个人生活习惯或者问题导致无法录制节目,如果不是在之前的拍摄期间造成,都算是违约行为,要支付大额违约金并赔偿宣传误工等费用。 周仰觉得有点反常,特意多问了一句是不是所有MC这一条都这么规定。 法务部也有些尴尬,只能据实回答道:“只有和夏先生的合约做过一些调整,因为之前车祸和频繁酗酒的问题,不得不小心。如果是夏先生这边,因为个人习惯,如酗酒导致突发疾病,受伤,这必然是违约行为。我们节目因为即拍即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可能播出就会成问题,真的不得不谨慎一点——” 这番话,已经等于是在直接说他是个没什么公信力的艺人了。 夏庭晚听了,虽然能理解,可是心里也确实不爽快,一言不发地把合约签了。 周仰也知道夏庭晚肯定心情不佳,但是事情多,也没办法,他开了车之后和夏庭晚说:“走,咱们下一步去Jayden的工作室上妆,我约了摄影师,室内和户外都拍下看看上镜如何。” 第三十六章 Jayden入行十多年,专攻影视妆容,与其他几位业界风格比较先锋的化妆师相比,Jayden最擅长的是在镜头上看起来浑然天成的自然妆容,因此也特别受几位大导演器重,许哲就是其中一个。 拍摄《鲸语》的时候,夏庭晚的妆都是他画的,两个人也挺熟悉了。 坐在化妆椅上之后,夏庭晚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刚入圈的新人,可是坐在十倍放大的化妆镜面前却有些紧张。 距离Jayden上次给他化妆,他实在已经变了太多。 Jayden先给夏庭晚打了一层薄薄的底妆,然后拿出了有几十个色调的专业遮瑕盘,开始专攻他右脸上那道的疤痕。 那道伤疤长约6厘米,从额头贯穿过眉毛,再延伸到眼角。最难的是眉毛,要处理疤痕,也要保持眉毛的自然和完整,不能用粉生硬地把眉毛上的毛发盖住。 哪怕是对于身经百战的Jayden来说,想要尽量完美地遮住,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光是遮瑕的工作,Jayden一忙就是两个多小时,他用的化妆刷尖细,笔触也非常地轻薄。 遮瑕膏并不是一下子厚厚铺展上去追求彻底遮住,而是一层一层,耐心地慢慢调整着色调和覆盖度。 遮瑕做完之后,Jayden又给夏庭晚修整了一下眉毛,用大地色系的哑光眼影浅浅勾勒了一下眼窝轮廓,嘴唇只用了一点润唇膏。 等到全妆上完之后,Jayden才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长长出了一口气:“来看看怎么样——这是时间充裕的情况下,我拿出拍电影时需要的精细手法能做到的极致了。” Jayden带着夏庭晚走到另一侧没有放大效果的巨大化妆镜前,夏庭晚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直视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他车祸后第一次这么隆重地打量自己。 从青春期之后,他就喜欢频繁地照镜子,他知道自己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美貌面孔。 他当然是自恋的,只是那时还说不清自己到底美在哪里。 后来拍电影时,许哲才用专业的术语告诉他。 他头和脸都小而精致,皮相和骨相挑不出毛病,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不听使唤的肌肉。 所以他才能禁得住大荧幕的严峻考验,才能在大特写下依然能保持绝对的美感。 镜中的面孔,熟悉又带着点陌生。 一双桃花眼几乎没怎么上妆,双眼皮轮廓清晰干净,不过分深邃。 卧蚕明显,不笑时,眼尾端正地平拉出去。 他试着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笑容,只见眼尾便如桃花绽放般妩媚地扬起,转眄流精。 他的山根不能算特别高,与那些以混血轮廓、立体深邃的小生相比,中庭可以说是偏平。 但是他胜在鼻子曲线流畅,鼻尖像小鹿一样翘得无辜,与饱满的嘴唇正好相称,让他始终带有一种少年式的纯真和倔强,把一双眼睛的妩媚和攻击性巧妙地中和下来。 这张面孔上的瑕疵仍是无法掩盖的,Jayden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让那道伤疤消失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另辟捷径,选择了用精妙的技法,把围绕着伤疤的暗沉颜色都盖得一点不剩。 与其说Jayden是在遮盖疤痕,不如说他是在精修疤痕,把这道伤疤的狰狞和肆意修得只剩下一道简洁干净的细细线条。 即使是疤痕,精致起来都显得不那么丑陋,反而带着一种时隐时现的脆弱气息,仿佛这张面孔的主人有着哀伤的过去,随时在等待着诉说。 夏庭晚看着镜子,他实在太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美貌了,下意识地就稍稍侧过脖子,将那道疤痕藏在阴影里,他遮掩,却又不全然遮掩,隐约露了一点痕迹出来。 他最适合的角度是半侧脸,把他饱满的额头,流畅的侧脸线条,小巧精致的鼻子都昭示无疑,。 一双眼睛微微抬起,对着镜子让眼底的微光流淌出来一丝,然后又略带忧郁地收了回去。 欲言又止,眼波流动。 站在他背后的周仰和Jayden的呼吸都不由微微停止了一拍。 许哲告诉过夏庭晚,要自恋。 美人若不自恋,美就自动少了三分底气。 夏庭晚曾经一直是这样的。 五年前他站在夜色里,侧着脸对苏言浅浅一笑告别,肆无忌惮地绽放着自己的魅力。 苏言看着他的眼神,是一个成熟男人也掩盖不住的混乱迷恋。 他知道苏言会爱上他,那时候他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自恋。 第二天,苏言写诗给他。 “我见你,像走过梦境。 夜色使我痛楚,甜蜜,魂不守舍。 醒来时没有你,便又悄然荒芜了。” 他得意地把诗好好地保存了下来。 可是离婚后的日子,他似乎很少想起来这回事—— 他是一个曾让苏言称为梦境的人啊。 夏庭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不再那么完美了。 可是他依旧自恋。 他曾拥有的魅力,似乎在这一刻,又在他的身躯中复苏了火苗。 今天又要出门一整天,早上爬起来更新=v= 存稿箱在日益消瘦,我好焦虑。 第三十七章 …… 《在路上》前四期的拍摄档期很快定在下个月初,前四期节目总共拍摄大约八天。 第一站泰国普吉岛,第二站清迈。五位MC分别是夏庭晚、李凯文、歌手纪展,邢乐和当红小花顾茜。 以这五个人的咖位来讲,C位本来还是可以在邢乐和夏庭晚之间争一争的。 邢乐这两年已经是稳稳的一线流量,两部爆火网剧的男主,多个真人秀的MC,议论度和热度都远超其他几个MC,如果没有夏庭晚的加入,他本来是当之无愧的C位。 夏庭晚是得过戛纳影帝的,就仅仅这一项,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分量就超过一切。 圈里人都知道,大荧幕影星地位上,总是比电视剧演员高一点。 更何况是夏庭晚是一个经历传奇的年少影帝,这还是他的综艺首秀,很难说TBN会不会把本来毫无疑问属于邢乐的C位给拿走。 因此当TBN才刚刚放出夏庭晚加盟《在路上》的消息之后,网络舆论瞬间就爆炸了。 吃瓜路人当然只是出于对夏庭晚竟然加盟综艺的震惊,多少还有对于离婚和车祸这两桩大新闻之后,夏庭晚首次复出是什么面貌的好奇。现在网络上根本没人放出过夏庭晚车祸后的照片,也有很多人都在猜测夏庭晚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是利益相关,邢乐的优乐美们却坐不住了。 只因为《在路上》官方第一条微博把夏庭晚的名字放在五位MC的最前面,优乐美怀疑TBN偷偷把C位换成了夏庭晚。 粉头们当晚就组织了一波活动,把#劣迹明星夏庭晚不配C位#顶上了热搜,一同上了热搜的自然还有顺势而再度被不断拎出来的夏庭晚过去几年的新闻。 还有公众号和大V翻出当年《鲸语》许哲海选时邢乐和夏庭晚那宿命一般的交汇,再度撩拨了优乐美的神经。 邢乐曾经在综艺上那段谈论两个人关系的话也被翻了出来,“有些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我比不了,只能羡慕,但是我和夏庭晚一直都是朋友。” 优乐美真情实感地QAQ心疼邢乐温柔谦虚,然后转头大骂夏庭晚,当年一夺电影圈顶级资源,现在落魄了又来抢邢乐的综艺C位,小人至极,这其中当然还有部分优乐美发表了类似于坐等看夏庭晚的毁容脸这样的过激评论。 战火燎原,夏庭晚的粉丝却是迟钝的。 《鲸语》是现象级文艺电影,却不是票房几十亿的全民电影。 夏庭晚的粉丝划分成分是这样的,大红时期的流水路人粉,车祸后流失部分,还有部分在观望的纯颜粉、骨灰级电影粉和亲妈粉。 后两者是他的死忠粉主力,可是和优乐美相比起来,大部分年纪偏大,比较佛系,但战斗力不强。 第一轮战斗,夏庭晚的粉丝可以说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优乐美给摁着锤了一顿。 作为当事人的夏庭晚完全没有想到,他连一张宣传照都没放出来,就只是因为一条微博就被骂得体无完肤。 他对于娱乐圈语境和文化的理解还停留在五年前,而且即使是五年前,他也不曾被暴露在这样严酷的环境里。 娱乐的泛年轻化、低龄化,以及小生们对资源的争夺,连带着粉圈文化的锋利和戾气,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 他根本无法把握这股力量。 夏庭晚当然不是C位。 在签约之前周仰就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了,邢乐后边应该有强大的资本力量,TBN根本没有任何换C位的想法。 而且周仰的想法也是,暂时不要去争这个C位,他当然也认同。 直到夏庭晚被优乐美给轮了一遍又一遍,TBN才终于姗姗来迟地放出了《在路上》的首张宣传海报,其中邢乐一身白色休闲装,单手提着皮质旅行包,笑得很阳光地站在正中央C位,而夏庭晚侧身站在他身后,表情也要低调得多。 C位是谁,毋庸置疑。 优乐美犹如赢了一场世界大战,齐齐发微博@夏庭晚庆贺“抢C位你配吗?你赢了吗?” 夏庭晚的亭子们完全懵逼了,这他妈立了靶子自己打也能这么嗨? 就在这纷纷扰扰的时刻,邢乐轻飘飘宣布自己跳槽到了韶光娱乐,倒没有被太多的关注。 夏庭晚和周仰这时才明白邢乐背后的资本力量是哪里来的。 夏庭晚想起拍宣传照那天,邢乐依旧笑得阳光帅气,和他简单聊了几句时,对这些事只字未提。 他那时也没把C位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能和邢乐一个节目,他其实想想也还挺开心的。 毕竟是年少时一起长大的好友,又曾有过朦胧的好感,哪怕那再也不是情欲爱意,想起来也总有种别样的美好,可是直到如今,他不由有些怀疑起来,邢乐——真的还是曾经那个乐乐吗。 夏庭晚也是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对韶光娱乐有印象。 苏言曾经和他说,如果有人再拿钱找他吃饭,就让他叫那人滚,出了麻烦就找苏言。 韶光娱乐的董事叶炳文,就是第一个被他行使这个权力的人。 赶回来二更~ 第三十八章 叶炳文的存在让夏庭晚有些不安。 叶炳文是叶家老幺,不学无术,所以家里正经的珠宝生意也就没参与。 叶家掏出资金让他做韶华娱乐董事主要是给他点正事干,可叶炳文好色,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也还是个玩票性质。 当年夏庭晚认识苏言一个多月后,私底下已经很亲密,可是娱乐圈没什么人知道这事。 有一次慈善晚宴,苏言和叶炳文都在,只是夏庭晚和苏言闹了点无厘头的小脾气,已经好几天微信上不理苏言,苏言给他发了三天信息见他不回,也就不再发了。 可他这边其实脾气闹完了,但找不到台阶下,所以晚宴上也不肯和苏言说话。 叶炳文换了座位坐在夏庭晚身边喝夏庭晚搭讪,一来就得意洋洋地聊了些自家珠宝生意的事,说欧洲有个小国的皇室结婚时找叶家定制了全套珠宝,不仅皇冠上镶了六百多颗钻,还用叶家的镇店之宝30克拉的光明之心制了项链送给新娘。 夏庭晚当时听得心里不耐烦,但是一双眼睛却故意笑意嫣然地看着叶炳文,天真地问了一句:“这么气派——那叶少结婚时,新娘子手上的钻石怎么着也要60克拉吧?” 叶炳文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一个闲散少爷,哪有魄力拿得出60克拉的钻石,但他倒也没翻脸,而是凑过来在夏庭晚耳边说自己的韶光娱乐现在有部戏,男主角的位置好多人都盯着,问夏庭晚有没有兴趣,有的话可以晚上去W酒店找他。 夏庭晚本来就要直接拒绝,可是看到苏言隔着一张桌,神情淡淡地看着这边,忽然就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他没直接回绝叶炳文,而是低头给苏言发了条消息:“晚宴没吃饱,等下接我吗?” 苏言秒回了一个字:“好。” 晚宴结束后,叶炳文估计以为自己略施小计就拿下了夏庭晚,兴致勃勃地带着夏庭晚往酒店门口走,没想到大厅前的车道赫然停着苏言那辆漆黑的迈巴赫。 苏言人根本懒得下车,只从车里对夏庭晚伸出一只手。 夏庭晚一下子笑了,再没理叶炳文,握着苏言的手就钻进车里。 只有苏言的司机很客气地对叶炳文行了个礼:“叶少,我们先生今儿约了夏先生去吃夜宵,您一起来吗?” 叶炳文尴尬站在车外,最后只咬牙切齿地回了句:“谢苏先生美意,今天忙,就不去了。” 在车里,苏言把他抱在怀里,低声说:“本不应该这么没礼貌,但既然叶炳文惹你不高兴,今天就不给他留面子了,他会识趣的。” 借叶炳文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苏言抢人。 这是苏言的底气。 但这其实不该是夏庭晚的底气,只是他那会儿没意识到这件事。 这之后,和苏言结婚的他也还是没把叶炳文看在眼里,甚至久而久之把这个人都快忘了。 直到如今想起来,记忆鲜活地回忆起当年叶炳文站在迈巴赫外面铁青的脸色,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坐立不安。 他本可以有更圆滑的方式处理那件事,可他不知天高地厚,看不起叶炳文也就算了,甚至狂妄到拿叶炳文当他和苏言服软的台阶来下,给了叶炳文那么大的一个羞辱。 夏庭晚只能试图乐观地安慰自己,五年过去了,叶炳文身边的人怕是都换了一打又一打,也未必就还记得自己。 可是几天后,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那天从TBN电视台拿了些资料出来之后,他刚到停车场,还没和赵南殊上车,就被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拦下了。 “夏先生,叶少想见你,请你单独上车谈谈。” 那保镖虽然语气客气,可伸出手臂把他强硬和赵南殊隔开的姿态,却显然不容他回绝。 夏庭晚看着保镖背后停着的那辆白色宾利,感觉手心不由自主冒了冷汗。 再次感谢大家的海星和玉佩! PS,苏和温发生过关系,统一解释,就不再一一回复。 第三十九章 夏庭晚对焦急的赵南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低头打开了宾利的车门。 TBN的地下停车场本来就阴湿,车里的冷气扑面而来时,夏庭晚的身体不由轻轻抖了一下。 车里很暗,一个身穿酒红色衬衫的青年男子坐在里面。 随着车门打开照进去的一缕光线,那青年的面孔被光影隔成明暗两侧,显得阴恻恻的。 “夏影帝,好久不见,进来坐吧。” 夏庭晚感到仿佛被某种蛇类动物给注视着,身上也起了一层厚重的黏腻和不适感。 可他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沉默着坐进去,关上了车门。 车内的空间并不狭小,但从叶炳文身上传来的古龙水香味浓烈到刺鼻,还有那声不怀好意的“夏影帝”,都令他感到窒息般的局促。 “叶少。”他小心地和叶炳文保持着距离,轻声打了个招呼:“请问找我有事吗?” “嗤,”叶炳文发出了一声冷笑:“转过来,看着我。” 夏庭晚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转过了头,直视着叶炳文。 叶炳文大约只比苏言小上个一两岁,相貌本来倒称得上人模人样,可五年下来或许是因为酒色无度,面容却比苏言显老了很多,肤色和唇色泛着不健康的品色,眼下也有些凹陷,这样的状态穿酒红色,只显得气色更虚浮难看。 夏庭晚几乎要动用上自己的所有演技,才能勉强不表现出厌恶的神色。 叶炳文也拿狭长的眼睛盯着夏庭晚,他的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嘲弄:“瞧瞧你,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啊,看来人都是会变的,对吧?有苏言撑腰的你,在我面前,狂得都不带拿正眼看我,现在被苏言给扔了,就恭恭敬敬地叫起叶少了——” “你还真是有两幅面目啊,小bz。” 夏庭晚听到那三个字,一时之间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带着怒意瞪向叶炳文。 他像是被鞭子猛烈地抽了一下,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从他的背脊里窜了上来,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 “怎么着?不高兴了?才装这么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 叶炳文见夏庭晚生气,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冰凉的手指狠狠地捏住夏庭晚的下巴,强迫夏庭晚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夏庭晚脸上的伤疤,笑嘻嘻地说:“小bz。苏言玩了你五年,腻歪了,你现在可怎么办?” “放开我。” 听到苏言的名字从这个人嘴里吐出来,夏庭晚几乎要吐出来。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叶炳文用力推了开来。 叶炳文看着夏庭晚,眼神突地一冷。 “啪!” 他忽然一巴掌抽在夏庭晚脸上。 叶炳文下手的力道很重,夏庭晚根本没反应过来,头就狠狠撞在车前座的靠背上,眼前都冒出了几点金星。 “搞我是吧?” 叶炳文把夏庭晚拽起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下来。 他终于不再假模假样地露出笑容,愤怒使他的太阳穴都暴起了两根青筋,在车里明明暗暗的光暗下,格外狰狞:“让我丢脸是吧?攀上苏言就敢给我脸色看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苏言看不起我,你也敢看不起我?” 夏庭晚被打得牙齿不小心咬到口腔里的肉,嘴里一股血腥气弥漫上来,脸上热辣的疼痛在那一瞬间盖过了羞耻和震惊。 逼仄狭窄的车身里,他看着怒不可遏的叶炳文,哆嗦着往后缩。 叶炳文是根本不把他当人看的,夏庭晚那一瞬间真实地感到入骨的恐惧。 或许是夏庭晚畏惧的神色让叶炳文心里舒服了许多,他不再动手,语气也和缓了下来,又露出了点笑意地说:“你得意的时候嘴脸可真好看啊,连苏言都能被你勾住五年——我是真挺吃惊的,不过是个小小戏子,我们这样人怎么可能放在眼里。无论多漂亮的,总是能弄到手,又何必搞到结婚,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嗯?” 叶炳文说着,玩味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屁股特别带劲?我心里真的好奇,能让亨泰苏言玩上五年才腻,想必是有点过人之处嘛,这滋味,我觉得我也得尝尝。” 夏庭晚感到叶炳文盯着他的眼神,像是一条蛇盯上了猎物,仿佛随时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无助地缩到靠近车门的角落,哆嗦着想要摸索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经上了锁,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根本头也不回。 “你让、让我出去——” 夏庭晚声音抖得厉害,他一开口便感到绝望。 这是何等无力的一句话啊,他就这样公然被关在豪车里,被殴打,被辱骂,可他根本无能为力。 没有了苏言的庇护,他的骄傲和自尊,原来竟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人踩得粉碎。 他除了服软根本别无选择。 夏庭晚痛苦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求你了,叶少,让我出去。” 叶炳文听了不由笑了:“你放心,我还真不会强上你。你也不配,脸都毁了的东西,能让我提得起什么兴致?” “夏庭晚,那天让我丢的脸,你要连带着苏言那份,一块还给我——我等着你自己主动来求我的那一天。” 叶炳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衫,然后抬起头,看着夏庭晚一字一顿地道:“到时候,我会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像条狗一样跪着求饶,听明白了吗?” 第四十章 《第十二章》 夏庭晚从宾利车上下来之后,好久都缓不过来。 无论赵南殊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说话,坐在赵南殊车上时也把自己缩在角落。 赵南殊心急如焚,他不用听夏庭晚说,只从夏庭晚白皙面孔上留下的指印儿,还有惊魂未定的模样,已经能猜到大致的情况,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说:“老板,这样不行啊,叶炳文想干嘛?他要是真的铁了心要找你麻烦,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找苏先生吧?他不会狠心不管你的。” “我不要找他。” 夏庭晚扭过头,他眼底有泪意,可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苏言,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折了叶炳文的面子,是他自己惹下的麻烦。 可他还是好委屈。 叶炳文叫他婊子,说苏言是操腻了他才不要他了。 那么难听的话,他从来没从苏言口中听到过。 苏言是温雅而得体的,苏言是真的爱过他的,苏言和叶炳文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权贵不一样。 哪怕是离婚了,他也还是那么心甘情愿地相信着。 可是这种坚信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 苏言的温柔和深情离他越来越远,远得像是他自己傻乎乎筑造出来的一个柔软梦境。 而一睁开眼,在他面前的全是冷冰冰的现实—— 夏庭晚在家待了两天没有出门,和周仰打了通电话把关于叶炳文的事都说了一遍。 周仰之前根本不知道叶炳文当年和夏庭晚搭讪的事,现在才听说当然也是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 “叶炳文现在应该还不会强行对你做什么。” 周仰在电话里沉着地分析:“我的判断是——你刚离婚时,他开始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你决定签韶光的节目之后,他才忽然想起来可以趁势报复你,否则他早就可以行动。合约那么严苛,估计有他在背后操作的力量。他要逼你低头,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让你屈辱求饶,另一方面,我多少觉得他现在这一步,也可能是想试探苏言会不会还要保护你。” “不会了吧。”夏庭晚下意识地说:“苏言不会保护我了。” 周仰干脆地问:“你是觉得苏言不会,还是你不想找他?” 夏庭晚沉默了一会儿,周仰的敏锐和直接总是让他无法招架。 离婚之后,苏言和更顺从听话的温子辰上了床。 可他深陷在沼泽里,无论多么想要爬出来,过去的业障还是把他束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哪怕再自知自己有好多的不足,可还是忍不住,想到苏言时觉得委屈,听叶炳文说了那些话,也忍不住有点埋怨和怀疑。 苏言会不会真的有一点点腻了他? 在苏言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迷人的他,曾经是不能放手的啊,是不能像融雪那样悄悄从指缝里溜走的。 苏言曾让他那么相信爱情,可却没有告诉过他,一个人爱的炙热时,和放手时的冷酷,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更可怕的是,即使是这样悲观地想了,他还是没法真正放弃苏言。 离婚,让他被迫做出了放开的手势。 可他不是自愿的,他不是啊。 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在外面磕磕碰碰得头破血流,被叶炳文照着脸扇了两巴掌,却偏偏还想逞强地在苏言面前保有一点体面。 想证明自己,哪怕苏言不会在乎了,也想证明他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得住的人啊。 “我还是想自己解决。”夏庭晚终于开口了,他艰难地说:“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叶炳文还想着逼我自愿跟他……我就还有余地吧,对吧?” “嗯。” 周仰也没再逼问什么,而是应了一声,继续道:“我觉得叶炳文会在节目上下点功夫的,之前网上的舆论那么一边倒,叶炳文肯定有出过力,当然他本来也是要捧邢乐,一箭双雕咯。你去拍摄真人秀,我一是担心你把握不好真人秀的表演尺度,二是担心节目组按照韶光林炳文那边的意见去剪片,到时候呈现出来的东西,我们很难控制。但现在情形有点被动,合约也签了,哪怕节目组把你剪得乱七八糟,中途退出也不可能,违约条例太严苛了,叶炳文估计也是想靠这个给你施压。” “我明白的。”夏庭晚认真地听着周仰的话,他想了想,说:“我去拍摄时会很谨慎的,尽量不给他们什么胡乱剪辑的素材。” “行。”周仰在电话里应了一声:“这次我没法过去,但你有事随时打给我。” “周仰——”夏庭晚挂电话前,轻声说:“谢谢你。” 夏庭晚等脸上的指印彻底消了,才收拾了一下去香山。 这也是去泰国拍摄之前他最后一次去看尹宁了。 今天太忙,匆匆更新=v= 第四十一章 夏庭晚这个月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香山,他每次去都带上新买的礼物,然后陪尹宁待上一会儿。 尹宁喜欢画画,对别的玩具都不太热衷,但是他却很喜欢夏庭晚给他买的一套120色的辉柏嘉水彩铅笔,总是随身背在奥特曼书包里。 尹宁画画时,夏庭晚就安静地看着。 尹宁还是不爱说话,可是渐渐的也不像第一次那么抗拒他,夏庭晚偶尔问起画了什么,也会小声回答一句。 夏庭晚傍晚时分到的香山,因为这段时间他常去,所以苏宅的保安见到赵南殊的车根本问都不问就直接放行了。 下车之后,夏庭晚一眼就看到了苏言。 苏言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工装,蹲在玫瑰花圃前。 绯色的晚霞照在苏言的侧脸上,他握着剪子,正在给玫瑰修剪着残花和病弱的老枝,眼神认真又带着一点温柔。 那场景熟悉到夏庭晚鼻子瞬间就是一酸。 苏宅有专业的园丁来照料苏宅中的草坪还有每一处花圃。 但是苏言心情好时也会换套衣服,哼着歌自己开上一会儿除草机,拿剪子修剪玫瑰花从、除虫。 他做这些时,管家仆人和园丁都见怪不怪,各忙各的。 夏庭晚记得自己经常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看苏言修剪玫瑰,然后撒娇要苏言给他折一只最大最漂亮的。 温和的光晒在他身上,懒懒的,他靠在那儿闻着玫瑰馥郁的香气,闻着闻着,就蜷在暖洋洋的日头里打起盹来,直到苏言忙完了再把他打横抱回屋里。 在他还是这座苏宅的男主人时,这里曾经连空气都很浪漫。 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会颤抖一下。 可还没等夏庭晚从回忆里彻底清醒过来,却看见温子辰已经穿着一身白大褂从屋里走了出来,冰冷的陌生感又再次侵袭了他。 温子辰新做了更清爽的发型,细碎的额发也向后拢了起来,今天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 他站在门廊下,先对夏庭晚笑着打了个招呼:“夏先生来了。” 然后才转头看向苏言,语气里带着一丝亲昵:“言哥,怎么是你在修剪花丛,这种事让园丁来做不就好了。” 夏庭晚扭开头没说话。 温子辰说得好像那玫瑰花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心里有些难过,温子辰不懂苏言,也不懂那些和玫瑰相关的故事。 连带着他那些柔软动情的回忆,好像也显得不值钱起来。 苏言在这个时候也抬起头看了看温子辰,他没有回温子辰的话,那一瞬间,淡灰色的眼睛里神色似乎有些冷淡。 “你来了。”他径自站了起来对夏庭晚说道:“明天几点的飞机?” 苏言的下巴上沾了点儿泥土,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穿着工装时很是格格不入。 他毕竟是作为豪门的公子哥儿长大的,再怎么样也有种雍容的贵气,所以温子辰那样说或许也没什么不对,大概在温子辰的眼里,苏言就不该是蹲在那里修剪花丛的模样。 “早上八点。”夏庭晚想了一下:“我今天不待太晚了,只陪宁宁散会儿步吧。” “那等我换下衣服带宁宁下来。”苏言说着就进屋了。 他一直都没和温子辰说话,温子辰似乎觉得有点不安,来不及和夏庭晚说话,就匆匆转身追了进去。 苏言很快就换了一身黑色运动装带着尹宁下楼了,这一次温子辰没有跟下来。 夏庭晚上前牵了尹宁的手,然后当先走了出去。 尹宁并没表现出抗拒和夏庭晚接触的样子,可是却也不肯说话。 夏庭晚感觉手掌中小男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轻声问了一句:“宁宁今天画画了吗?” 尹宁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尹宁不和夏庭晚说话,夏庭晚也不肯和跟在后面的苏言说话。 三个人便这样沉默地顺着香山修好的步行道往下走。 暮色洒在他们的面前,然后被一脚一脚踩碎。 那画面如果定格下来,想必像是一幅安静又廖寂的照片。 夏庭晚不想待久一点,一方面是时间紧,另一方面情绪也低落。 他不喜欢看到温子辰,不喜欢温子辰站在他的玫瑰花圃前的样子。 但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理所当然地感到不满的位置,就更忍不住生苏言的气。 就在走到半山腰的游乐场时,尹宁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夏庭晚刚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可是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过去,赫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条金毛站在游乐场的滑梯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金毛有半人多高,毛色锃亮,长长的尾巴轻轻摇着,就乖巧地站在主人身边,实在又漂亮又威风,尹宁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夏庭晚蹲了下来,平视着尹宁说:“宁宁,要去找狗狗玩吗?” 尹宁像是吓了一跳,很快垂下了眼帘,用力摇了摇头。 “宁宁,”夏庭晚看着尹宁的模样,酸楚的感觉慢慢地涨到了心口。 他摸了摸尹宁的头,放轻了声音:“我们一起去——问问姐姐,可不可以和狗狗玩,好不好?” 尹宁抬起头看了看夏庭晚,又悄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金毛,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亮光,可神情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游移。 “我陪你,我们一起去问。”夏庭晚又说了一遍:“我陪着你。” 尹宁咬了下嘴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苏言,似乎是在征询苏言的同意。 “去吧。”苏言的眼睛深沉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牵着尹宁的手往金毛的方向走过去,能感觉到小男孩的脚步都轻快迫切起来,他的心也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 走过去才发现那年轻女人正忙着在讲电话,大约是见惯了带着小孩的家长的类似要求,夏庭晚刚开口问了一句:“请问,能不能摸下——”,就把狗绳都笑眯眯地递了过来,自己走到了一边继续讲电话,完全没注意到夏庭晚是谁。 尹宁怯生生地站在一边儿,刚伸出手,却又似乎不太敢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夏庭晚。 “没事儿,不咬人的。”夏庭晚温声鼓励着。 金毛也的确不愧是脾气最好最亲人的大型犬,对着尹宁尾巴用力地摇动起来,裂开嘴吐着粉扑扑的舌头,马上就撒着欢儿把脑袋凑到了尹宁的手边儿,又闻又舔。 尹宁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架不住金毛的热情,忍不住俯下身,笨拙却又亲昵地搂住了金毛的脖子。 金毛得到鼓励,愈发开心得蹦了起来舔着尹宁的脸蛋,大型犬温热的舌头让尹宁痒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夏庭晚第一次看到小男孩放下防备地笑了起来。 眉眼微微弯起,像同龄的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感到好可爱,却又有些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也从来没真正长大过,他时常觉得他和尹宁离得很近。 他懂尹宁,就像懂自己那样。 夏庭晚不由自主望向了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边的苏言。 他和苏言结婚五年,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很少想到家庭和孩子的事,可是这时却忽然忍不住心绪有些乱飞——苏言如果做了爸爸,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约也会是那种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爸爸吧。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父爱。 但是和苏言在一起之后,或许在他们关系的某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让他找到了近似的安全感和依赖。 一个人情感的缺失,哪怕再想要掩盖,也会从他选择的爱情中暴露出端倪。 他虽然有故意让苏言生气时,口口声声说起哪些个年轻帅气的模特还是明星特别迷人,可实际上他从来无法真正爱上同龄人。 只有苏言。 苏言是他的全部向往,苏言补全了他的残缺。 睡得昏昏沉沉- -起来的时间也很诡异,更新的时间更诡异。 _ 我发现读者都是隐藏诗人啊,写的评论都很美,赶脚有点感动TAT 第四十二章 …… 和金毛分开时,尹宁忍不住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夏庭晚牵着他的手耐心地等着他,直到金毛的主人带着金毛走出了视线范围。 按照平时来说,散步也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可是不知为什么,夏庭晚和尹宁还是继续往山下走去,苏言也没意见,就安静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尹宁忽然问道:“狗狗叫什么?” 夏庭晚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尹宁听了,眼神有些失落:“想画狗狗。” 夏庭晚不由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那下次我还陪宁宁在这个时候出来散步,说不定还能碰到。我们问一下狗狗的名字,然后给它画画。” “嗯。”尹宁认真地点点头,他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追问了一句:“你、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 “不到两个星期就回来了——我一从泰国回来,马上就来找宁宁。” 夏庭晚都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他之前告诉尹宁要出去拍摄好几天的时候,尹宁根本无动于衷。 这还是尹宁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他来的意思。 走到香山脚下时,本来夏庭晚打算掉头送尹宁回家了,可是低头时却发现尹宁的目光却投向了马路对面开着的一家麦当劳。 这个点儿麦当劳也是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的好多都是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伴随着炸鸡的香味,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夏庭晚知道尹宁想要什么也都不会说的,所以又蹲下身子,晃了晃尹宁的手,笑着说:“宁宁想吃麦当劳吗?” 尹宁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麦当劳的店面,大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一丝向往,可是开口时却小声地说:“子辰哥哥说……不可以吃垃圾食品。” 他说到后面时,又悄悄望了一眼苏言,分明是想要征询苏言的意思。 夏庭晚听了忍不住心烦。 他当然知道温子辰说的是对的,可是平日里的生活哪那么多事事都正确,他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他知道炸鸡和薯条的味道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他小时候家里那么穷,夏仲予从来不带他出来吃饭。 他有时背着书包路过麦当劳,忍不住隔着透明的橱窗看那些幸福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手,在麦当劳柜台前点餐。 他就站在外面跟着一起悄悄地点——鸡腿堡、薯条、可乐、圣代。 每次他都点这四样。可他从来没吃到过。 “对,是不可以经常吃,但是偶尔——比如今天,”夏庭晚摸了摸尹宁的头,很坚定地说:“庭晚哥哥两个星期都见不到宁宁了,所以今天就答应带宁宁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他说着,还不忘抬起头看了下苏言,或许准确来说,是威慑性地瞪了苏言一眼。 如果苏言也敢假惺惺地说什么不许吃垃圾食品…… 他,其实他也没什么办法倒是了。 苏言突然之间被狠狠瞪了一眼,一时之间也楞了一下。 他看了一下麦当劳那边进进出出的人潮,低声说:“里面人多,你会不会被认出来?” “这……” 夏庭晚一时语塞,他今天没带帽子也没戴墨镜,这样贸然进去麦当劳的确不太妥当,他自己倒没想起来这回事。 “我带宁宁进去吃点薯条吧,他吃过晚饭了,就简单吃一点,不会太久的。” 苏言倒是很快想好了对策。 “那我在外面抽根烟等你们。” 夏庭晚也只好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不忘又跟苏言嘱咐了一遍:“你让宁宁自己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苏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尹宁听到终于可以吃麦当劳,眼神都亮了起来,他的心思早就放在店里面,倒不太在意是谁带他进去。 夏庭晚和苏言就像是交岗一样。 苏言从夏庭晚手里牵过尹宁的手,慢慢地往明亮的麦当劳店面里走去。 夏庭晚在店外背光的一角站着,看着那一高一矮像平常父子一样的两个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心中酸软的感觉是温馨还是心酸。 H市的暮色从橙黄色变成赤色,又渐渐变成落寞浓郁的深蓝,将他渐渐包围。 这或许就是一天之中最忧郁的时刻了吧,夏庭晚从烟盒里掏出一根万宝路熟练地点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没有星辰的廖寂天色。 他把手臂放在马路边的护栏上,看着一辆辆轿车在他面前呼啸而过。 周围有人们热闹的喧嚣声,可却又好像都离他很远,他像是这个汪洋世界里的一个小小孤岛,只有自己指尖萦绕的烟雾陪伴。 孤独才是他人生中的常态。 或许之前的那五年。 那火树银花般的五年,仅仅不过是偶然划过他的天空的流星。 留给他的还是孤独,恒久的、恒久的孤独。 就在这时,苏言忽然一个人从麦当劳走出来,安静地站在了夏庭晚身边。 夏庭晚一转头见是他,不由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宁宁呢?” 苏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夏庭晚回头看,只见尹宁正坐在橱窗的旁的位置,左手握着一大杯可乐,右手拿着一根薯条。 “你就这么出来了?”夏庭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里面人太多,又到处都是油炸的味道,很腻,不太舒服——” 夜色中,苏言的脸色似乎的确有点隐约的虚白,但又看不太真切,他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 夏庭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怪他. 苏言大概真的不是那种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的男人,相视坐着可能也很尴尬,好在尹宁就坐在橱窗旁边随时能看到,倒也不用太担心。 两个人突然之间又形成了独处的局面,可却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言走到夏庭晚身边,和他一起把手放在护栏上望着面前的车水马龙。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肩并肩靠得这么近的时刻了,苏言身上的古龙水香味从夜风中徐徐飘了过来。 夏庭晚的心跳也不由乱了半拍。 过了许久,苏言忽然问:“你和宁宁说话时,总是喜欢蹲下来——为什么?” 夏庭晚夹着烟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苏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习惯,没想到苏言会突然问起。 “我也不太知道。”他老实地回答道,一边说一边想,终于想出了一点解释:“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大人都好高,哪怕我抬起头时,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不知道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经常觉得很不安。所以,可能是跟尹宁说话时,不想让他也有那样的感觉……就很自然地蹲下来了。” 苏言就这么认真地听着,他浅灰色的双眸凝视着夏庭晚。 那凝视那样的久,久到夏庭晚不得不低下头抽一口烟来掩饰自己的心绪,他含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觉得你,”苏言刚开口就顿了一下。 他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一点都不像二十五岁的人——身上只有一小部分的成年人的模样,剩下的、大部分的你……都还是像个孩子。” “挺可爱的。” 苏言最终轻轻说道。 夏庭晚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苏言。 “你现在……还会觉得我可爱吗?”他的声音在风中隐约颤抖了一下。 苏言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说这样的话,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了开来不再看向夏庭晚。 “那温子辰呢,他也可爱吗?”夏庭晚忽然追问道。 苏言沉默了许久,就在夏庭晚一度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是开口了:“他是个努力的人。” “努力?” 夏庭晚重复着这两个字时,心口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为了苏言,还是因为想到温子辰竟然只能得到“努力”这两个字的评价。 “苏言,你不仅不爱温子辰,你甚至都谈不上喜欢他吧?” 夏庭晚控制不住地问道。 烟快燃尽了,炙热的火星都崩到了他的指尖,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喃喃地继续道:“为什么你可以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做 爱?苏言,我有时真的觉得你好冷酷,离婚、离婚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把字签了,感情也可以彻底一刀两断?你可以马上拥抱任何一个人,不投入任何感情。可我和你不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夏庭晚吸了一下鼻子,重复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没有过亲情,除了爱情,别的情感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你曾经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全世界就只有你是我一个人的,你说过,我也是你一个人的。可你还是会和别人做 爱,我真的好难过——” “在你眼里,在别人眼里,我当然是没资格难过了。离婚了之后,两不相欠,再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夏庭晚抬起眼睛,他眼圈泛红,直直地望着苏言:“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是难过得受不了,苏言,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忍心?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现在和别人做了,你真的不会在意吗?” 苏言低头看着夏庭晚,他的眼神那么深沉,可是在夜色中却又时而有那么一丝温柔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夏庭晚几乎以为苏言会拥抱他。 他想,只要苏言伸出手,他就也紧紧抱住苏言,再也不松手了。 可苏言没有。 他把夏庭晚指尖的烟拿了过来掐灭在护栏上,然后垂下眼帘,轻声说:“庭庭,你总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的。做 爱什么的,也不要再找我这样的人了。找一个喜欢的吧,年轻一点的,简单一点的,你不会一直为我难过的——” 夏庭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咬紧牙,可是大滴大滴的泪珠却还是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滑到嘴边时,咸涩的味道一路滑到了心口。 去他妈的,哭就哭吧,那又怎么样呢。 苏言让他去找一个喜欢的人。 给他写了138封情书的苏言,和他相爱了五年的苏言,让他再去找个喜欢的人。 之前所有的话,都没有这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他痛得撕心裂肺。 苏言松开了他,像是放飞了一只笼里的小金丝雀一样。 告诉他外面的天地是多么美好,告诉他可以选择更好的。 说着这样自以为温柔的话,可是实际上,却不折不扣是个冷血的混蛋。 “我会找一个喜欢的人的。” 他一字一顿地对苏言说:“我不像你,苏言,我不会像你一样敷衍自己。我当然会找一个喜欢的人,和他做 爱,一遍遍地和他做 爱,我会宝贝他,会认真对他,我会为了他变得更好——你听到了吗?” 苏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像是喘不过来气一般,面色苍白地扶着护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没有回答夏庭晚的话。 前所未有的粗长抽空了我…… 第四十三章 《第十三章》 深夜时分,淅淅沥沥的雨趁人不备悄悄下了起来,苏言在空旷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看雨滴打在飘窗上,然后蜿蜒而下。 这段时间他总是浅眠。 睡不着时就躺着看香山的夜色,一直看到太阳升起。 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懒怠起来状态便像断崖似的直线滑坡。 提不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睡不着时盼着日出,可盼到了阳光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期待,因此每天都觉得无趣。 阴雨一直缠绵下到清晨,晦涩的阳光从阴沉的云层中艰难探出,吝啬地暗暗洒了一抹进来,照不亮整间卧室。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花板是灰白色的,四面的墙也是灰白色的,他躺在床上,把四肢伸展出去但什么都碰不到。 只有寂寥的雨声,滴滴答答。 像是从沼泽里长出来的藤蔓,带着阴冷的湿气鬼魅地缠住了他。 微信突兀地响了一声。 苏言迟钝地望着天花板好几秒,才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毫不意外,是温子辰发的微信。 “言哥,早上想吃什么?” 三楼的卧室和书房是他的私人领地,温子辰也就识趣地不敢上来,平时叫他也只是发微信。 “随便。我晚点起。” 他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感觉很疲惫,微信又响了一声,他知道是温子辰的回复,懒得再打开看。 微信界面上他的头像依旧是《鲸语》里小夏投身大海的背影。 每次打开,心脏都会突兀地蜷紧——疼痛,又像是一种奇特的快感。 他多少是个有自毁倾向的人。 他这样想着,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上,像是沉入深海一般,回忆潮汐一般涌了上来…… 他深吸了口气,自虐一般沉了进去。 和许哲私下聊天时,他说他对小夏那个背影着迷。 一个人与世界决裂时,把自己的肉体、精神一起毁灭,不留一丝痕迹,有种很纯净的美。 他问许哲,这是不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许哲说,大概每个人都有一点点吧。只不过长大了人就变成了灰色的,软弱、暧昧游移,有时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世事还算静好,所以说,中年人是没有理想主义的,只有少年的浪漫才是决绝的。我找了夏庭晚来演小夏,杨德昌找了张震来演小四,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拔刀捅了出去——理想破灭了,所以就和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许哲这么说的时候,苏言忽然想起弟弟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被火车呼啸着碾过的幼小身体。 支离破碎时,并不是轰隆巨响,而是噗的轻轻一声—— 就像艾略特写的那样: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大丽花一样的凄艳血色占据了他的视野。 那一年他十八岁,世界给予他的成人礼是淋漓的血迹。 可他依旧没有和世界决裂。 他把苏谨的日记收在自己心底的柜里,牢牢上了锁,然后继续淡漠地前进,或许他自己宁愿相信他并未因此受伤。 他生来就是一个中年人,他追求所有的浪漫和痴勇,因为那他恰恰是他从不具备的。 第一次见夏庭晚,是在夏庭晚获得戛纳影帝之后回国的庆功宴上。 许哲知道他去了,但是他没有找许哲把他引见给夏庭晚。 他就靠在大酒店二楼的栏杆上,遥遥看着站在一楼中央的夏庭晚,那少年从香槟塔塔顶拿下第一杯,意气风发地一饮而尽—— 人头攒动间,夏庭晚瑰丽得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他就这样看着,庆功宴到了一半儿,《鲸语》其他的演员和编剧等主创基本都穿梭在各大媒体之间联络感情,只有夏庭晚溜到了角落,找到了一根背人的柱子。 苏言觉得有趣,他站在高处,只是换了个角度,就还是能看到夏庭晚。 那少年躲在柱子后,偷偷点了一根烟,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玩似的,呼出一串烟圈,之后再呼出一圈更高的。 之后又像是玩腻了,仰头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打着柱子,像是对杯盏交错的一切都感到厌倦,那姿势也说不清是颓废还是叛逆。 苏言站在二楼目不转睛地看着,隔那么远,他其实看不清夏庭晚的眉目,可雾中花的美丽还是让他屏息。 站在二楼的那短短一夜,他像是高烧一般大病了一场。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也发热了起来,他身体里的心脏像是坐了云霄飞车。 他变得虚弱、眩晕,可目光却越发精神烁烁。 他别无选择地一见钟情了。 那一夜之后,三十一岁的他把自己前所未有地武装起来。 他知道,那将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战役。 接近夏庭晚的时刻,是他最接近理想的瞬间——无论是对于爱情,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苏言。 因为在他心里,只有那样的苏言,才能配得上夏庭晚。 第四十四章 苏言没有经验,追求这件事,他一部分靠的是多年纵横权钱场的周全,但再武装自己,大部分时间,他仍只不过靠着一个普通男人的本能在行事—— 夏庭晚需要他,他就随时出现;夏庭晚想要什么,他给。 他去丰县送过小龙虾之后,夏庭晚开始会偶尔主动发微信给他。 有时是自拍,有时是一些生活琐事,这些他都能回得妥当 只是夏庭晚有时漫无目的地发个表情过来,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回才能让对话继续下去。 后来他干脆和助理一起把夏庭晚在《鲸语》和节目里出现的样子,一帧一帧做成表情包。 夏庭晚突然看到之后,又诧异,又害羞,但又带着点得意地回了一句:我怎么每一帧都这么好看,ε=(´ο`*)))唉,表情包收了。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封你做我的头号粉丝好了。 他光荣受封,高兴得用车载音响放电子音乐,一边开着车,一边随着节奏摇摆了几下身体。 那种快乐单纯得有点不像他那个年纪的人还会拥有的。 追求夏庭晚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夏庭晚是野生的小鹿,全凭好奇心和天性行事,它会用小蹄子来踩踏他,也会用舌头轻轻地舔他,有时候来了脾气会用犄角赶他走,可是若看他真的就此退缩了,却又会凑过来给他看它柔软的耳根,撒娇要他回来摸摸。 所以如果说是单纯的追求,却又好像不是很准确。 追求是单方面的痴态和执念,可他和夏庭晚是两个人的游戏——你进我退、百转千回、神魂颠倒。 他有一次陪夏庭晚去日本,夏庭晚喝了几倍不加冰的梅酒,醉醺醺得半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散步。 东京塔下的夜色霓虹闪耀,他抱着夏庭晚,男孩眯起一双媚得发光的桃花眼突然就侧过来亲上来。 他心跳得剧烈,可夏庭晚中途却突然改变心意推了一下他。 推,却也推得不彻底,推到一半又恋恋不舍把他的脖子圈了回来,可是这次干脆不亲了,只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苏言下巴上见了血,那两天连胡子都刮不了,贴个OK绷也贴不服帖,胡子拉碴滑稽得像个卡通人物。 他被折腾得懵了,从日本回来多少克制了些,以为夏庭晚也需要一点空间。 可是两个人还没淡上一个星期,夏庭晚先发了条朋友圈,可怜巴巴地写在深山里拍戏走得脚都起了水泡,什么都吃不到,又私下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想吃大闸蟹。 他那会儿在中东出差,助理带的转换头出了点问题,私人手机充不了电所以隔了一天才回消息。 可夏庭晚没在他这儿受过这种冷遇,纡尊降贵给他服软还被无视了,估计是面子上过不去,顿时就别扭地不理他了。 他发什么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他无奈之下打给赵南殊才问到了拍戏的地方和结束时间。 事情办完了他从中东急匆匆飞回来,先找了门路直接从养殖场把新鲜的大闸蟹装箱空运到夏庭晚拍戏的花柏山旁的T县,然后自己没带助理,只身一人又从H市赶到了T县。 到了T县之后,他估算着夏庭晚出山的时间,提前把运来的大闸蟹找酒店给蒸上,带了蟹八件,把蟹醋和姜丝给装在小盒子里,又温好了一瓶米酒,然后雇了车在出山的路口等着。 夏庭晚从路口出来时,果然是在深山里带过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人也瘦了一点儿。 见了苏言时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可随即却马上板起脸,摆出掉头要走的模样。 苏言追过去,一句话就把夏庭晚哄回来了:“大闸蟹和酒我都带了,你这会儿跟我回去,到了酒店,螃蟹刚蒸好,还冒着热气呢。” …… 夏庭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吹干就兴冲冲地坐在桌边。 他猴急得很,被热腾腾的大闸蟹烫得不停的换手抓着,却就是不舍得等一会儿,直接就想用牙咬碎蟹鳌。 “你还要不要牙了?” 苏言赶紧把螃蟹给抢了下来,用蟹钳把每只大闸蟹的蟹鳌都夹碎,再把肉精细地卸了出来,才喂给夏庭晚。 夏庭晚也不跟他客气,抱着米酒罐子一口一口地抿着,懒洋洋地等着他喂,一直喝到脸色都绯红起来,才满足地钻进被窝里。 T县实在太小,最好的酒店也不过就是个三星级,起名叫富临,装潢也有种过气的土味富贵感,大红地毯金色电梯,最上档次的套间里也有种经年不散的烟味,昏黄的灯光和老式电视机相得益彰地展示着一种年代感,那实在说不上是一家可以让人感到舒适的酒店。 可苏言总是回想起那一夜,昏黄的灯光在回忆里,都是温暖又明丽的橙色。 夏庭晚穿着睡袍,在被窝里和他抱怨着。 “我脚真的起了好几个水泡,走路疼死了……唉,现在也酸疼得厉害,我再也不想去山里拍戏了,太苦了嘛。” 少年抱怨起来有种幼稚的娇气。 可苏言见惯了嘴里说着努力,实际上打戏,哪怕是一点点跪戏都恨不得找个替身上的演员,只觉得夏庭晚嘴里再叫着苦,到底还是去山里乖乖把戏拍完了,怎么想也都十分的可爱。 他走过去摸了摸少年的头:“我帮你揉揉?” 夏庭晚小声推拒了一句,可推拒得又不太彻底:“不、不太好吧?” 苏言笑了笑,不再多问,而是坐在了床边,直接从被窝里握住了夏庭晚的脚拉了出来,连带着露出了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少年的脚在他手掌中,感觉小小的,脚背有些轻微的肿胀,脚底还有水泡被挑破后留下的痕迹,圆圆的脚趾微微翘起来,脚踝很细,像支柔弱的花枝。 苏言握着那只脚掌,时轻时重地揉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他低声解释道:“我之前在中东,充电转换器有点问题,手机没电了一天,不是故意不理你,别生气。” 夏庭晚脸一下子红了,也不知道是酒意,还是单纯地害羞了起来,扭开了头不看苏言:“嗯。” 过了一会儿,夏庭晚忽然说:“前几天导演给我讲戏,有一幕我总是演的不好。他说我得演出特别渴望的劲儿,可我演的太木了,怎么都过不了……” “渴望什么?”苏言抬起头问了一句。 夏庭晚不回答,可是望着他的桃花眼里却带着湿漉漉的神色。 “性?”苏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心里忽然一抖。 这一抖,抖得他心底的狼性一下子窜了出来。 他想了想,才压低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有个方法可以演好,你就当在演食欲,性欲和食欲本来就相通——” “你想想你最爱吃的东西,想了很久很久,但怎么也吃不到,终于有一天有人把那样东西端到你面前,你眼神里那种渴望、想要张开嘴巴一口吞吃入腹,又忍不住想要细嚼慢咽的矛盾和贪婪,就是性。” 可手下的力道也悄悄加重,五指暧昧地穿过少年的脚趾,重重地按了一下夏庭晚的脚心。 少年的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呼吸急促,脸颊泛红地靠在床头上。 “学会了吗?”苏言眯起眼睛问。 第四十五章 苏言掀开夏庭晚身上的被子,夏庭晚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苏言的肩膀。 那样的姿势,看似是贴得很近,实际上却悄悄回避了接吻和更炙热的对视。 在昏暗又老旧的卧房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是黏腻的,几乎潮湿的…… 苏言抚摸着少年的后脑勺,感受着夏庭晚在他胸口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声,忍耐着:“我教你怎么演,好不好?” 夏庭晚脸绯红得像是晚霞洒在了脸上,第一反应竟然是捞起一旁散乱的被子,欲盖弥彰地盖在了自己的腿间。 苏言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夏庭晚是怎么回事。 夏庭晚胸口起伏着,可是眼神却越来越慌张,他左顾右盼着,就是不肯和苏言对视。 人也越退越远,渐渐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只给苏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苏言,”细微的声音从团成一团的被窝里传了出来:“我害怕……” 苏言无可奈何,却又恨得牙痒痒。 他俯下身,本只是想亲一下夏庭晚,却还是忍不住像猫科动物衔着幼崽一样咬住少年细嫩的后颈肉。 “疼……” 夏庭晚颤颤叫了一声,他人闷在被子里,把声音都憋得软软的,过了许久,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我是第一次。” 少年的眼睛带着怯生生的湿意,他虽然害怕,可却又有隐约的倔强糅在眼神里,执拗地望着苏言:“我好奇,也渴望,我想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忍不住想勾引你,可我还是害怕,害怕脱衣服,害怕疼……苏言,你会逼我吗?” 苏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不会。” 他不得不这样说,哪怕再渴望,涨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多么理所当然的小混蛋啊,肆无忌惮地恃美行凶。 认真地勾引他,再认真地拒绝他,然后湿着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看着他,直白地告诉他“我是第一次”的男孩,叫他根本连挣扎都乏力,只能俯首称臣。 “那你能告诉我……第一次是什么感觉吗?” 夏庭晚微微歪过头。 “能。” 苏言苦笑了一下,他帮夏庭晚把被子拉得更齐整了些,然后捧起少年小小的脸蛋。 他深吸了口气,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浪漫和想象力,慢慢地说:“第一次——就像是在夏天的溪水里游泳。” “你看到粼粼的水面,以为情欲太深,深得像是会把你淹没吞噬,所以感到害怕。可是实际上,如果你闭上眼,脱光衣服淌进水里去,你会突然发现——其实你本来就是条鱼啊。所以又有什么好畏惧呢?你轻盈、自如,你可以飘在水面上,也可以埋头钻进去游曳,水波会带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在水里……你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天上、地下,再到你最甜美的梦里去。” 夏庭晚听得怔怔的,一双眼本来看着苏言,可是听到后面,越发地雾蒙蒙起来,睫毛像蝶翼似的轻轻颤动着。 苏言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低声说:“宝贝,睡一会儿吧,拍戏累坏了。” 夏庭晚有些不舍地抓住苏言的手:“你去哪儿?” “去外屋,处理点文件。” 苏言声音沙哑地说。 这次他没有说实话,他只是没有自制力和夏庭晚睡在一张床上。 …… 哄完夏庭晚之后,苏言走到了套间的外屋,把电视打开随便挑了个频道,见恰巧是播放着《动物世界》,也就伴着里面的讲解配音,就那么放着了。 然后苏言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份文件有点漫不经心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在他也感到困意袭来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几声轻轻的脚步声。 苏言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现整个房间的灯都被关掉了,只有老式电视机的画面还带着些许的亮光。 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一个还带着沐浴露香气的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 苏言还在错愕之中,下意识地环住少年细瘦的腰身。 “我睡不着。” 夏庭晚的眼睛亮得像是瞳孔中隐约能看见火星,他一手撩开睡袍的一角,露出里面光洁的皮肤。 苏言一时之间差点无法呼吸,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夏庭晚喘息着,他眼里泛着水光,眼波流转间,羞怯中却又带着大胆的渴望。 他紧紧地握着苏言的手,呢喃道:“苏言,我要你带我游泳,带我去梦里,带我去——” 在黑暗里,苏言的手不由自主发抖起来。 他从来不曾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这种赤诚的、毫不遮掩的蓬勃生命力。 “不许点灯,……苏言,帮我。” 夏庭晚仰起头半阖起双眼,用手捂住了苏言的双眼。 欲望。 斑斓的、狂野的欲望。 如同一道烈焰,瞬间在他和夏庭晚燃烧起来。 那是只存在于两具肉体之间的,最真实的联系。 不点灯的房间里,只有老旧的电视机依旧播放着《动物世界》,里面的播音员兀自解说着蓝孔雀的习性。 “成年的蓝孔雀的发情期在6-8月,公孔雀通过皮肌的收缩,将华丽夺目的尾羽高举展开如扇状,不断抖动,索索作响,俗称“开屏”——” 苏言少年耳边沙哑着声音说:“我的小公孔雀,你也到发情期了,对不对?” (删减) 此章有微量删减 第四十六章 他们并没有再做别的。 那一夜之后,这样的交缠又发生过许多次。 小公孔雀的发情期可并不是像电视里讲解得那么短暂,夏庭晚一开了窍便乐此不疲,像是春雨之后有什么东西悄然复苏然后茁壮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夏庭晚开始乐颠颠地缠着苏言,出外拍戏时微信也偶尔会发“想你了”这样的信息,短短三个字就勾得苏言一颗心飘得像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年轻在经历初恋。 他频繁地坐飞机横跨国界,有时候只为了晚上见夏庭晚一面。 随着他们越来越亲近,夏庭晚的脾气却也变得难以捉摸,有时社交场合上见苏言和其他明星说多了话会突然醋意大发。 夜里扑在苏言身上,像只嗜血的小兽一般啃咬苏言的下巴、喉结、肩膀、锁骨,给苏言留下一身的牙印儿,直咬到苏言也不得不和他求饶为止。 有时做完了之后,眼神会突然忧郁起来,缩在被窝里不肯说话,苏言哄上半宿也无济于事。 夏庭晚的内里是任性又多刺的。 苏言其实一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太想要夏庭晚了,哪怕带着一身被利器划破的刺痛,他的向往让他不得不隐忍向前,每走一步都带着内伤。 他们的关系,如果在外人眼里看来当然理应是苏言占据绝对的上风。 那一年他正处于这一生的顶峰,刚迈入三十大关,他精力充沛,但又深沉老练,游刃有余地执掌着庞大的亨泰集团。 他和夏庭晚的结合,本该像钱色交易那样,进行最符合经济逻辑的交换。 可在夏庭晚面前他做不到。 他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爱慕者。 他爱得最痴狂的时候,给夏庭晚写过一句: “你是万丈光芒,你是美神在人间”。 那句诗后来自己都觉得太过肉麻,悄悄删去了没寄出去。 但也所幸没寄出去,如果再不小心被媒体发现,实在太过丢脸。 夏庭晚始终不肯在苏言面前脱衣服,所以只能是苏言妥协。 他有足够的经验让夏庭晚在他怀里流连忘返,恨不能一有空就和他腻在一起,可是他其实却叫苦不迭。 这样单向的性,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他一忍就是忍了半年。 苏言明白夏庭晚的脆弱,夏庭晚不说,他也不提。 就像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往一样。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真的那么善于忍耐。 但其实如果他真有那么强大,或许就不会在那一年突然出手,强迫夏庭晚和他结婚。 人的一生许多机会如同白驹过隙,他又实在太想要他的小孔雀永远栖息在他怀里,永远不要飞走。 他忍了千百次,终究还是有一次没忍住。 一次没忍住,便是之前的千百次都如同虚设。 少年到底还是和他结了婚,戴上了他精心准备的戒指。 可是是红着眼、不情不愿的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大约是有原罪的。后来他时时这么想。 苏言直到现在都时常想起最初在富临酒店的那一夜。 少年在他怀里像猫一样松泛下来,脸蛋红扑扑的。 他们把脚趾亲密地缠在一起,躺在被窝里拥着彼此聊天。 “苏言,我那里大不大啊?” 夏庭晚环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 “……” 他还没回答就忍不住笑了半天:“好像也没多大。” 夏庭晚气得背转过身去不理他,他从后面把少年抱住,用下巴上一夜过后初生的胡渣蹭了蹭少年的侧脸,低声说:“但是也不小,而且……” 他故意顿住,成功勾得夏庭晚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还很漂亮。”他在夏庭晚耳边耳语道。 夏庭晚悄悄地把脸转了回来,他有些害羞,却又禁不起夸奖,一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光芒,他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忽然凑到苏言身边,很好奇地说:“苏言,那我能看看你那里吗?” 他睁大了眼睛,仰起脸时鼻尖像小鹿似的翘起来,问得一脸纯真。 苏言脸上的笑差点垮下来。 “你可饶了我吧,”他嗓音有些沙哑,轻轻捧起眼前少年的脸蛋:“我的小王子,再折腾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夏庭晚第一次听他这么叫他。 开始时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第一反应却是怯怯地望过来,像是想要再确认一遍似的:“苏言,我是你的小王子吗?” “我会一直都是你的小王子吗?一直都是吗?” 少年等不及他回答,就忍不住开始反复问道,眼里起了一层早春的雾意,又湿润又朦胧,他抿起嘴唇,这样问着的时候,神情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忧郁。 “永远都是。” 苏言回答道。 夏庭晚这么听着,眼里迷蒙的雾渐渐散了,煦日般的光芒从那双浅褐色的瞳孔里绽放开来,他浅浅地笑了。 那是一个对明天充满了甜蜜期待的笑容。 夏庭晚的骨子里,有生的力量。 包裹在看似叛逆的外表下,这个少年却是爱的。 他爱吃,爱性,爱这个世界赐予他的每一个美好向往。 那一夜,曾毫无疑问地确信他会保卫夏庭晚一生。 他想要夏庭晚永远这样肆无忌惮地绽放,不要被这个世界的规矩束缚,像小王子永远被善待。 他曾以为他能给的爱情是无限无垠。 不问昼夜,春来秋往,至死不渝。 那到底只是五年前的他,给自己画的一场太虚幻境。 回忆戛然而止。 苏言睁开眼睛,依旧躺在床上。 灰色的房间,空荡的四面墙,双人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那昏黄色的、温暖的灯光,那柔软的肢体接触,甜蜜的笑容—— 像它来时的潮汐一样,悄无声息地褪去,无情地离开了苏言。 苏言徒劳地伸出手,空气里什么也没有。 “不……”他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了一声破败的呻吟。 阴雨缠绵的天色,藤蔓一样爬进孤独的房间,缠上他的手脚。 第四十七章 《第十四章》 节目组在拍摄临行前几天把第一站和第二站的景点换了一下,据说跟邢乐那边身体状况有点关系。 不过反正先行的行政、服化还有摄影队伍早就到了泰国,清迈和普吉岛都有TBN的人在筹备,内部调换起来虽然麻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邢乐现在是大东家韶光力捧的明星,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早上八点时,夏庭晚和赵南殊从H市机场准时出发,和他同航班的只有李凯文和李凯文的助理,另外的三位MC中纪展和顾茜是从别的地点出发,邢乐是档期紧张,到了下午才能飞泰国。 为了私密性,节目组给所有艺人和助理都定了头等舱。 李凯文和夏庭晚的座位连在一起,刚开始李凯文还是有些拘谨,夏庭晚也有心事,所以都没怎么说话。 飞机到了中途李凯文点了一小杯人头马,喝了之后大约是人松泛放松了一些,顺便问了夏庭晚一句:“喝一杯吗?” 李凯文酒量很好,大约是西方人的血统和习惯还在,更喜欢烈酒。 以前夏庭晚最疯的那段时间,Party和酒吧上经常遇到李凯文,他俩喝酒时,夏庭晚是来两杯长岛冰茶都会醉的量,李凯文则连着十几个Shots的伏特加都面不改色。 这样两个人竟然也能喝到一块去,倒也的确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了。 “我戒酒了。”夏庭晚转过头,咳了一下才解释道:“酒驾的事……” 知道尹宁的事之后,他才真的戒酒了。有时候憋得实在难受就抽烟,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更是抽得凶起来,所以嗓子也不舒服。 “呃,”李凯文也马上领会了过来,他尴尬地抓了抓头:“抱歉。” 他从内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味的喉糖,递了过来说:“含一颗,你经常咳嗽。” “没事。” 夏庭晚把喉糖接了过来,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李凯文有点粗线条,而且有时候或许是文化有隔膜,处于中国人的社交环境里时,虽然中文没什么大问题,可对更微妙的语境却没什么领会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李凯文说:“其实,你撞车之后,我是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你ex,emm,我担心我打给你,他知道了会不高兴。” 夏庭晚有些惊讶,他又回想起之前在TBN李凯文古怪的态度,忽然探寻地问了句:“李凯文,你好像有点怕苏言?” “当然。”他估计是酒喝得有点放松,甚至像漫画人物似的用手指在头上比了个魔鬼的犄角:“你不知道吧,当年我们那件事被报道之后,他来找过我。” 夏庭晚被他搞得有点紧张,欠起了身子问道:“他找你麻烦了吗?” 李凯文长长呼了口气,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那时苏言的司机开车把我拦在家门口。苏言下了车,第一句话就问我:夏庭晚那时醉了,你呢,听说你酒量很好,你也醉了吗?” “我赶紧解释说,我酒量虽然好,但是我喝得多,我那时是醉了,真的对不起。” “那苏言说什么?”夏庭晚感觉李凯文虽然好像是被教训了,但是应该也不至于有多严重,不然李凯文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也从最初的紧张变得放松了下来,好奇地问。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神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是那会儿真的挺吓人的。” 李凯文回忆着说:“他说,他昨天在电视上看到我的现场吃播,觉得心里不太痛快。之前拍的广告和综艺不算,但是接下来的三个月不准我参加任何露脸的公共活动,否则叫他再看到一次,他会很生气。” “他是没说会怎么样,但是,我也不敢再招惹他吧。唉……”李凯文的脸色有些苦兮兮的:“那三个月,我就什么工作也不敢接。但是这也就算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夏庭晚实在是有些惊讶,苏言去找李凯文这件事,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接吻门事情出了之后,李凯文和他就不太联系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那件事九月份见报的,对吧?”李凯文开口说:“你知道苏言几月份来找我的吗?十二月——” 他自问自答,做出了一个格外夸张的“你敢信?”的表情:“刚见报时,我是有点慌,但是都过去三个月了。我都以为没事了,他竟然十二月才来找我麻烦。他是魔鬼吗?” 李凯文甚至用了个网络短句来表达错愕。 “啊……?”夏庭晚登时也是一头雾水。 事情发生后,苏言在他这边的确别扭着一个月不肯亲他,。 但是一个月之后,就一切如常,在之后的日子里,没再多责问过他一句。 其实那段时间他真的很崇拜、也非常依赖苏言。 接吻门的事搞得满城风雨,各大媒体轮流写他出轨,之前上映的《争锋》风评也不好,于是趁势把他鞭挞得一无是处。 他那段时间有点一蹶不振,苏言虽然在家里不亲他,可是很快就找了个时机出面澄清了出轨绯闻,说酒后玩游戏出了误会,他们感情没有裂痕,也不会离婚。那之后流言到底还是渐渐平息了,毕竟两个人婚姻的事,最亲密的另一方都出面辟谣了,外人再来多费口舌,就显得没什么正当性。 苏言从来都是低调的人,很少出头露面,但却愿意在风口浪尖帮他决然承担,哪怕因此被很多人调侃成了“原谅色的男人”,甚至做成戴着帽子的表情包,也没有再多一句迁怒的话。 作为一个男人,苏言的风度和包容在他面前是无可指摘的。 可或许也是因为苏言表现得实在太过强大,他虽然客观来说知道他做错了事,可却很难真的情感上感知到苏言真正的情绪。 夏庭晚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却没想到,原来直到三个月之后,苏言竟然又突然去找了李凯文。 难道说苏言是憋了三个月还在内伤……? 第四十八章 夏庭晚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苏言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似的,他昨天晚上想好了不再去想苏言的事,可是今天被李凯文这么一说,脑子就开始又不听使唤起来。 其实想来,他好像真的不是对苏言全然了解。 会对李凯文介意上三个月的男人,是不是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深沉、波澜不惊,只是在他面前掩饰得太好。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偷偷吃醋三个月,却还闷在心里,最后实在憋不住才去找李凯文的苏言…… 十足像是只炸了毛的老猫,还要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他竟然悄悄觉得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一浮起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夏庭晚用力含了一下喉糖,摇了摇头。 幸好飞机航程很短,就在他和李凯文谈话间已经准备开始降落。 一到了清迈,热带气息便扑面而来。 夏庭晚没来过泰国,对所有事情都很新奇,忍不住到处张望。 以他和李凯文的身材和样貌,虽然都带了墨镜,还是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好在TBN的工作人员迅速赶到,把李凯文和夏庭晚用专车给送到了节目组之前预定好的一套泳池别墅。 别墅据说是泰国知名设计师设计的,离清迈古城不过十分钟的车程,里面4卧4卫三厅,带健身房,还有一个14米长带Jacuzzi功能的泳池。 黑白色调极简风的设计,拍摄起来容易,也是那种看起来特别令人向往的度假式别墅。 只不过这个时候里面站了十多个人,有的在放摆设和软广布景,还有的在调整摄像机机位,看起来有点嘈杂。 导演这时候还没到,是一名助理导演过来接待的夏庭晚和李凯文,大概讲解了今天先行的拍摄任务,主要是傍晚时分要拍到几位MC陆续探索别墅设施的惊喜,表现出好像刚到这里的样子。晚上等邢乐到了,还要拍几位MC要一起讨论四天的行程的过程。 “要拍摄探索别墅设施的惊喜,表现出好像刚到这里的样子。” 听到助理导演这么认真地说,夏庭晚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滑稽,忍不住抿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 他从来没参加过真人秀,做演员的时候,虽说是演,但把自己融到另一个人物的骨血中,演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可拍摄真人秀时,人虽然的的确确就是自己,可却要演出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在他们说话间,夏庭晚忽然走神看向了别墅前庭的游泳池里。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泳裤仰躺在游泳池里。 虽然整间别墅现在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可是他却好像丝毫不被影响,戴着雷朋的飞行员墨镜懒洋洋地漂在泳池的水面上,身边的水上漂浮杯架里架着一杯橙汁,不时转头喝上一口。 “啊,忘了介绍一下,”助理导演似乎察觉到了夏庭晚的目光,赶紧带他们往游泳池边走了两步:“纪展,唱作俱佳的当红歌手,不用我多说你们也一定知道,他来得最早,已经在这儿玩了半天了——” 说到最后半句话,年轻的助理导演似乎有些无奈,他继续道:“你们先聊,马上顾茜也到了。” 纪展在泳池里扑腾一下站了起来,他抬手把墨镜摘了,简单地挥了下手,淡淡地对李凯文和夏庭晚打了个招呼:“嗨。” 就简单的一个“嗨”字而已。 夏庭晚和李凯文看了一下彼此,也只好一起挥了挥手:“嗨。” 纪展一点没有和他们多寒暄的意思,从游泳池里一步跨了上来,没拿毛巾擦,只是随意地甩了甩头发,然后拿起沙滩椅上的吉他,懒懒地拨了两下弦。 距离近了,夏庭晚倒是看清楚了纪展的长相。 他非常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气质有种典型的ABC气质,一双狭长的单眼皮眼睛,可是鼻子高挺,薄薄的唇峰,五官很锋利。 和李凯文这种混血男模相比,纪展虽然说不上多帅,但是却很有腔调。 身材显然是精心练过,胸口轮廓分明,腹肌外侧两条清晰的马甲线直直没入泳裤。 皮肤也Tan成了匀称的小麦色,午后阳光下,水珠在他的肌肤上泛着光,然后顺着一双大长腿滚落下去。 那场景十分的性感,如果要讲得直白一点,这男人可以说是同志天菜了。 夏庭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纪展有种酷劲儿,因为年轻的缘故,比苏言这种深沉内敛的男人要多了些外露和锋芒。 他当然也喜欢好看的事物。 所以之前他虽然他时不时对苏言健身的事表面嗤之以鼻一下,其实心里暗暗开心,毕竟在床上爽不爽的事是很直接的。 苏言曾经是他对欲望的所有想象和载体,无论他嘴里说什么,他都从没真正肖想过其他人。 这还是他五六年以来,第一次以单身者的身份,去打量另一个漂亮英俊的年轻男人。 那感觉新奇、异样,一时之间还带着惯性的不安。 夏庭晚有些紧张地收回了目光。 苏老猫:在千里之外嗅到了不妙气息。 PS.感谢鱼在外面帮我推文,能得到你们的喜爱我很荣幸。 第四十九章 当红小花顾茜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助理,还带了自己的随行化妆师,一到别墅就开始补妆。 “夏老师,我可是你的影迷呢,这次能够和你合作,真的是太荣幸了。” 顾茜坐在游泳池边的阳伞下和夏庭晚打着招呼,她语气很高亢,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让化妆师给她扫干粉的缘故,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并看不出十分兴奋的样子。 “别这么说,我也很高兴能参加这个节目。”夏庭晚有些尴尬地喝着椰子水,他和顾茜完全不熟,听到顾茜叫他夏老师感到很不知所措。 倒是李凯文和顾茜应该是有交情,聊到邢乐时,笑着说道:“听说邢乐工作太拼命,身体都累病了,他档期排得这么满,会不会太紧张啊?” 顾茜是韶光娱乐的女艺人,现在和邢乐已经成了师兄妹,李凯文和她问起这个倒也不奇怪,但顾茜的反应却有些古怪。 “病了倒也不一定就是累的。” 顾茜露出了一个含着不屑,又带着点深意的笑容。 她虽然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可是夏庭晚对人的微表情十分敏感,还是从她下垂的嘴角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顾茜和邢乐虽然在同个经济公司,可是关系却似乎并不好,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些隐约的不舒服。 他们三个在聊天时,纪展就一直戴着耳机靠在一边的躺椅上听音乐。 他声音开得很大,即使隔了几步距离,夏庭晚都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摇滚乐的鼓点声,看他自得其乐享受着泰国阳光,完全不在意外界目光的样子,夏庭晚倒有些羡慕。 到了傍晚时分,别墅里的几台摄影机位已经都架好了,导演和整个拍摄组也都到位。 刚下飞机的邢乐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下因为睡眠不足泛起了点青色。 一到别墅,他就被助理和几个化妆师给围起来郑重地打理造型,也来不及跟夏庭晚打招呼,还有一个助理快步跑了出去专程给他买咖啡,也来不及跟夏庭晚打招呼。 拍摄在即,夏庭晚有伤疤的顾虑,出于开销的考虑,他没有自己带化妆师过来,本来想让化妆师根据室内光线调整一下遮瑕。 但是看节目组几个化妆师都在邢乐身边忙碌着,想了想,也觉得这时再凑热闹显得有些尴尬,就和赵南殊找了个安静一点的角落自己来。 赵南殊是有化妆基础的,再加上Jayden临行前特意准备好了色号丰富的遮瑕盘,给他标好了几个不同光线下需要用到的搭配,所以虽然比不上专业化妆师,但是也能勉强应付一下。 赵南殊一边用笔刷给夏庭晚细致地上遮瑕膏,一边小声说:“老板,邢乐也有点太大牌了吧?” 夏庭晚摇了摇头:“等他们忙完了,再让化妆师最后调整一下,没事。” 他虽然身在娱乐圈,可其实从来没什么争抢的概念,五年前,众星捧月般的优待永远都是别人主动捧到他手里,要说他的任性,其实倒往往体现在对于那些东西的毫不珍视。 更何况,无论如何,他也很难去对邢乐产生恶感。 邢乐大概可以算是他青春时代的小男神。十六七岁的时候,邢乐就是人群中英俊得夺目的那种男孩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又阳光又精神。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取向,邢乐既是他的好友,又是他朦胧的初恋。 那次突然的接吻之后,他和邢乐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他曾以为自己那么喜欢的邢乐,可是亲吻的时候却感觉并没有梦幻的感觉,一旦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浓烈的不安和抗拒还是会淹没他,他的本能使他抗拒着邢乐。 邢乐似乎觉得尴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他,他有点沮丧,还带着一点的失落,可那种情绪很快就流淌过去,并未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迹。 后来他和苏言结婚后,有一次说漏了嘴。 苏言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可是晚上和他做的时候却异常凶狠,他心里知道苏言吃醋在意,一边撒娇着求饶,心里还不由有点隐隐的得意。 和爱苏言的浓烈心情相比,对邢乐的那点喜欢,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轻柔幻梦。 回想起来时,像是夏日午后的一阵微风,不会有任何伤痛。 或许是几年的时光下来,那点尴尬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于是邢乐在他心中,便只剩下浅浅的美好感觉。 哪怕最近这段时间,很多事让他觉得有些微妙,可是那美好的感觉并没有就此逝去,甚至想到邢乐时还是觉得很亲切。 就在这个时候,收拾好的邢乐也终于站起来往夏庭晚这边走了过来。 妆容和发型都调整得完美无缺的邢乐此时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疲惫之色,他神采奕奕,眉眼英俊耀眼,对着夏庭晚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阳光笑容。 “小晚,在飞机上我就一直急着想见你,这次你来拍节目,我真的特别高兴。” 第五十章 “小晚,在飞机上我就一直急着想见你,这次你来拍节目,我真的特别高兴。” 邢乐说着,走过来轻轻拥抱了一下夏庭晚。 他的面貌、笑容都还是那个熟悉的邢乐,可是在这个时候的高涨热情和拥抱,都让夏庭晚感到有一丝丝的陌生。 他们俩本来曾经是要好的朋友,又对彼此有过隐约的情愫,按理说是不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这样的。 “好久不见,乐乐。” 夏庭晚拍了一下邢乐的后背,和邢乐比起来,他的表现可以说是克制得多了。 “走吧,进去听导演说一下拍摄的事。”邢乐的拥抱一触即止,很快就退开了一步说道。 泰国天热,隔着邢乐薄薄的T恤,夏庭晚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男士香水和一股隐约的药膏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身上有伤吗? 夏庭晚不由有点疑惑,可是随即想到邢乐档期那么满,身体上有些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事,就不再多想。 晚上的拍摄任务很简单,先是分别补拍了一下五位MC刚刚来到别墅时的样子,这部分倒也没什么好说。 倒是关于住宿有点小花样,节目组提前把五位MC的名牌放在不同卧室的床铺上,顾茜是女士,当然独占一件卧室。 其他人都是两人一间,但是并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谁,所以要找到自己的名牌,才能知道和谁同住。 夏庭晚拉着行李箱,走到走廊尽头的卧室,才在靠窗的床铺找到自己的名牌。这间卧室的阳台和外面的游泳池直接连通,落日温和的余晖洒在浅蓝色的落地窗上,实在是很美的景色。 他可没忘记走到另一边的床铺上,悄悄瞅了一眼那上面的名牌,见是“纪展”两个字,不由也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节目组会把他和邢乐安排在一个房间。 摄影师一路跟着他拍他的反应,夏庭晚转过头对着镜头,他没什么真人秀的经验,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太周密的反应,就很诚实地说:“竟然是纪展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呢。” “所以我不太了解他的个性,不过他应该是挺好相处的人吧。”夏庭晚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他看起来挺酷的。” 超级短小的一章= = 听我解释! 我昨天食物中毒去打吊瓶了,凸(艹皿艹 ),今天躺尸一天,忍不住流下了衰比的泪水,上来更一点是一点免得你们以为我消失惹= =。。